《鬼王相公,娇宠妻!》 第一章 偷溜出山 天幽国辰皇十二年,青山观中青山老道第九个弟子苏九儿偷偷习得隐身术,趁着师父外出云游之际,避开师兄们的重重监视,溜出观门,恰逢南嘉国四皇子也即当今太子颜殇出游至此。颜殇曾为青山老道之爱徒,天赋异禀,五岁拜入老道门下,修行三年,于十二年前天生奇象,受皇家召唤回归南嘉国,老道性格怪癖,深以为憾,颜殇离别之日,曾决然道师徒情分已尽,既入尘世,万勿回头。故经年之后颜殇前来此处拜见,老道均闭门不见,颜殇深知老道心意决然,虽心有戚戚然,离去。然今岁有传言西凉拓跋玉儿公主即为当年天幽所失之天星,十二年前天星蒙尘,甚为晦暗,而今光芒复绽。如若旧天幽之天星,乃今西凉之天星,天星移位,福祸未知,颜殇于天下大势天星之说甚为不解,思来想去,直觉青山老道最能通晓世事,传达天意,故冒闭门之险前来解惑。 苏九儿下山后,在山脚下发现一马车,简约却不失典雅,猜测来人非富即贵,恐被认出,遂捏了个诀,隐身栖于一株梨花树上,不想不远处正有一男子在河中洗澡,墨发长垂,肩若斧削,苏九儿看着那比师兄们英挺多的身姿,擦了下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兴致盎然的等着那人转过身来,然而那人仿若假的一般,半晌一动不动,苏九儿深感索然,随即下了梨花树,打算离去,眼角瞥见停在路旁的马车,又摸了摸有些空乏的肚子,不由咧嘴一笑,一个飞身跃上了马车。 此时,河中仿若静止的男子朝着之前苏九儿所在的那棵梨树猛然回头,他正愁着无法见师父,就有人上门来帮忙了,不由莞尔。 马车中,一八九岁的小童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打盹,苏九儿盯着小童的丸子头看了又看,忍住了出手揪一揪的冲动,目光一转,打量起了马车,紫檀木的车厢清新淡雅,绣金的软榻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吐露着芬芳,白玉的桌上一只紫金镂空香炉正焚着不知名的香。苏九儿将这些淡淡瞟过,目光却被小童胳膊旁的一只白玉酒壶吸引了,刚才进来时没发现,这酒壶周遭竟散发着凌洌清甜的气息,想来定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以前在观中她也偷喝过师父的酒,实在是辛辣难耐,品不出太多的滋味,想来应该是他云游时向人家讨要的浊酒,不过师父那老头不挑酒,依然喝得很开心,八师兄曾经偷偷说他是鄙俗的酒士,只知酒之味,不识酒中慧,是当之无愧的鄙俗之人,后来一个不小心被师父知道了,罚他倒了三个月的夜香,也算是刻骨铭心了。 小童睡梦中听到流水声,以为做梦,后心思一转,直觉像是尿床,猛然惊醒,却见本来放在桌上的酒壶此刻正悬在半空中,有酒从中倾出,却未见洒落,当真见鬼了,吓得他一个骨碌儿从车上翻了下去,当下也顾不得疼,爬将起来就朝着河边跑,边跑还边喊:“主子,不得了了,活见鬼了,酒……酒壶飞起来了,真飞起来了!”还未到河边,颜殇凌厉的声音就传了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还不快去车上给我拿一套干净衣裳来。”小童闻言像是被冷水泼了一通,瞬间清醒了七分,但想及刚才诡异的景象,直觉不是做梦,不由有些害怕道:“可是车上……”“我在这里你怕什么,你莫不是睡昏了头分不清轻重了?”颜殇打断了小童的话,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悦。小童这下彻底清醒了,如果现在他再顶嘴,主子一掌拍死他也是可能的,只好强自镇定道:“小风筝知错了,这就去车上拿衣服,不知主子想穿哪一套?”“那件月牙白的就行。”观中弟子皆白衣,如此最好。 小风筝慢慢踱向不远处的马车,恨不能走一步退三步,然而若是让主子久等了,自己只怕也是没什么好下场,想及若是自己为主子拿衣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如此想,便以凛然赴死之态走向了马车。然而等小风筝掀开车帘,惊悚的一幕并没有出现,白玉酒壶此刻正稳稳当当的放在白玉桌上,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风筝小心翼翼地上了车,紧紧盯着桌上的酒壶挪至车厢里侧,打开最里侧的暗格,取出那身月牙白的长衫,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车厢,站在车外深吸一口气,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看着小风筝几欲奔走的身影,苏九儿哑然失笑,这小娃娃可真不经吓,要是见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师父估计会吓得尿裤子,不禁撇撇嘴,又拿起了酒壶,这酒清清凉凉的,还真是好喝,入口微辣,细品之下又有梨花的香甜,唇齿留香,果然是上品。 颜殇上岸后换了衣裳,看了一眼身边战战兢兢的小风筝道:“你说酒壶飞起来了?”“刚才奴才回去时酒壶好好的,想来真是睡昏了头了。”小风筝垂着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哦?是吗?”颜殇闻言凤眼微眯,抬脚走向了马车,这许多年不见,也不知师父都收了些什么奇葩弟子,如今倒真想见识见识了。小风筝不知主子何意,只好抬脚跟上。 二人刚走至马车前便听到车厢里一阵鼾声传来,小风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早就听说青山道长性格古怪,又是半仙之身,莫不是不想见他们,故意放了妖魔鬼怪来驱赶,想及此不由抬头看向颜殇,颜殇一脸镇定如水,缓缓伸出手去撩起了车帘,只见牡丹绣金的软榻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个白衣少年,长发如瀑,随意地披在身后,很是慵懒,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额前的碎发有节奏地跳动着,一只手软软地垂在软榻侧,旁边滚落在地毯上的白玉酒壶昭示着他刚刚所做的一切。 小风筝目瞪口呆地看着软榻上的人,怎么也想不通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难不成他会隐身?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刚刚吓自己就太可恶了,只是隐身之术可能吗? “主子?”小风筝见颜殇只是望着榻上的人不语也不动,一时有些不确定,这个时候主子不是应该一掌把那人拍下去吗?半晌,颜殇喃喃道:“果然是师父的徒弟,真是与众不同呢。”“徒弟?”小风筝惊得张大了嘴,主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薄唇张合,颜殇吐出一声“疾风”,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便如风而至。解下苏九儿腰间的碧瑾递给他后,颜殇才道:“我离开后,你把这个交给守门师兄,就说,颜殇明日带着小师弟前来拜访。”“是。”疾风拿着碧瑾又风一般的消失在了原地。 马车上,看着对面酣睡的苏九儿,颜殇陷入了沉思。 第二章 被迫回观 双溪镇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中,颜殇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看着床上人儿如玉的面庞,他眉间的疑惑更重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师弟哪里有问题,刚刚他抱他下马车的时候直觉入手柔软无骨,一个男子就算年纪小也不应如此才对,而且此刻越看他的面容越觉得朦胧,当真是奇怪,若说他是女子,以老道的脾气怎肯收女子为徒?更何况师父把碧瑾都给他了,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纠结半晌无果,颜殇干脆歪在了一旁的软榻上,许是太累,不久便沉沉睡去。小风筝探头进来,见主子已睡着,不忍打扰,转身拿了个绣着芙蓉花的毯子给颜殇盖上,又随手拨了下烛花,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了。 半夜,颜殇听到一阵细碎的低吟,断断续续,似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不由起身,朝着床边望去,不出他所料,此刻苏九儿床上的被子已被他踢到了地上,整个人似是很难受的在床上辗转,双手还在不停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颜殇走近,只见苏九儿满脸通红,额头汗如雨下,显然酒劲大发。梨花醉入口温凉,很是爽口,然而后劲极大,非一般人能够驾驭,以他的酒量才能勉强喝几杯,这小子却喝了整整一壶的梨花醉,如今只怕是浑身如火在焚了,这也是他今夜守在这里的原因,不过情况好像比预想的还糟糕,如果师父的爱徒在这里出了事,以师父的脾气自己决计不会好过,那老道护犊子的名声可是名不虚传。 思来想去,颜殇不得已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金丝软甲,不是他小气,而是这金丝软甲乃天下奇物之一,由天蚕丝制成,薄如蝉翼,不但冬暖夏凉,更是刀枪不入,还有一点,这软甲上被施了咒语和阵法,是认主的,换主则废。想着算是给小师弟的见面礼吧,颜殇还是打算给苏九儿换上金丝软甲用来抵御酒气。 由于浑身热得难受,苏九儿脖颈处的衣裳已被她自己无意识地扯开了,颜殇只是玉手轻轻一勾,一袭白裳滑落,露出了眼前人细若白瓷的肌肤,待看到苏九儿胸前银色底绣着白梨花的肚兜时,颜殇一怔,不禁想到了抱她时的柔弱无骨,待看清眼前人的风情后,更是眸色一暗,然而只是瞬间他便清醒过来,捡起地上的被子扔到了床上,不偏不倚,恰巧落在了苏九儿身上,盖住了泄了一地的春光。 颜殇扶额走开,自己以为的小师弟竟是小师妹,苏青山那个老头子不是说发了毒誓的不收女弟子吗,看来那老道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看了眼床上依旧很难受的苏九儿,颜殇无奈喊来了随行的李嬷嬷,让她给苏九儿换上了金丝软甲。 自从喝了梨花醉,苏九儿就昏睡了过去,一开始感觉周身清凉舒适,她梦到自己进了一片梨花林,一阵风吹来,万千梨花随风起舞,像是下了一场雪,洗尽一身纤尘,她便情不自禁的随着这梨花起舞,一袭白衣胜雪,似与这梨花融为一体,谁料舞着舞着便觉得浑身开始发热,像是在火炉上炙烤,梨花还是在飞,她眼神却开始迷离,想要求救,却觉得嗓子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这热度淹没之时,从不远处飘来一片红云,这红云竟散发着冰山雪莲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待要仔细看清这红云是什么,随着一声呢喃,她便仿佛中了咒语一般昏睡过去。 待看到苏九儿眉头舒展了些,颜殇才揉揉额角放心地离去。 翌日清晨,苏九儿一睁眼便发觉出不对,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喝多了醉在人家的马车里,顿时一个激灵爬将起来将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四肢健在,并无不妥,虽然师父给她的碧瑾不见了,身上却多了一件软甲,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便是天下间难得一见更难求的金丝软甲,心下不禁疑惑,谁这么大方竟将这宝贝给了她。随意披了衣裳下床,临窗听到叫卖声,苏九儿突觉这应该是间客栈,推门出去来到走廊便见到一楼靠窗处正有一男子手执一白瓷杯慢慢啜饮,只一眼,她便认出这人就是昨日在河中洗澡的男子,有些人就算隐于人群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颜殇算是一个。颜殇突觉二楼探究的视线,当下也不回避,回头给了苏九儿一个微笑,密音道:“师妹既醒了,便下来吃点儿东西吧。”苏九儿闻言一愣,师妹?重点不是师字,而在这个“妹”字上,以苏九儿的扮相,虽相貌清秀,但周身并无半点脂粉气,再加上她身量高挑,年纪又小并未怎么发育,见到的人只会以为是白面玉郞,谁曾想到竟是个小姑娘,然而只是一瞬她便想到自己被换上的金丝软甲,苏九儿的脸瞬间阴霾了,这人莫不是脱了她的衣服?当下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从二楼跃下。颜殇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抬头便见苏九儿一脸阴沉地落在了对面座位上,也不顾及她的情绪,淡淡道:“若是饿了,便吃些东西,一个时辰后回青山观。”不是商量,而是传达旨意,苏九儿闻言更火了,这人是谁啊?她好不容易出来的,他要将她送回去?不过时下她显然更关心自己的清白问题,不由咬牙道:“你知道我是女人?我的衣服是你换的?”颜殇闻言一愣,没想到她还挺在意,本来不想回答,但无论怎样也无法忽视对面人儿那双怒视着他的丹凤眼,只好故作漫不经心道:“不小心看到你手臂上的守宫砂而已,何必大惊小怪,你身上的衣服是李嬷嬷换的,与我无关。”顿了顿又苦笑道:“你偷喝了我千金一壶的梨花醉,我不但没有怪罪,却还送价值连城的金丝软甲救你性命,我以为你醒来后第一件事应该是感激我才对,想来是我错了。”本来长舒一口气的苏九儿听到颜殇后面的话不禁有些惭愧,揉揉鼻子不好意思道:“你的恩情我自是记在心里的,我苏九儿向来恩怨分明,自然是会还你的。”听到她的名字,颜殇呵呵一笑,仿佛雨后的天空突然放晴:“师父连姓都给你了,果然疼你,至于恩情嘛,自然是不必还的,只要你待会儿同我回去见师父就好,我可是把你的碧瑾送了回去。”苏九儿闻言凤眼微眯,意味深长地看了颜殇一眼,这人要剥夺她的自由?她可不干!不由借口:“切,你口口声声说你我是师兄妹,然而师父的徒弟我都见过,独独没有你,我凭什么跟你走?”颜殇闻言皱眉:“难道师父没跟你提过你三师兄颜殇吗?”“哦,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师父口中那个断绝了关系忘恩负义的混账小子也就是我名义上的三师兄颜殇?”苏九儿故作无辜一阵惊呼,颜殇听得额上的青筋直跳,这丫头果然是老道的好徒儿,跟他说话一样难听,强忍住发脾气的冲动,深吸了两口气,温和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要带你回去嘛,不然师父他不肯见我的。”苏九儿见本来要发飙的人突然笑得这么温和,心里感觉毛毛的,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已经被颜殇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动,其实她的身手还算可以,轻功更是了得,只是在颜殇面前就不够看了,这下只能对着对面悠闲喝茶的人干瞪眼:“颜殇,你个小人!”颜殇瞟了她一眼,低头又抿了一口茶,并不答话,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这次放了就不好抓了。 见颜殇无视她,苏九儿气得脸都红了,师父说的没错,三师兄果然混账,枉费他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不甘心地又骂了几句,见颜殇不语也不怒,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无力,当下便知今日怕是必须回去了。 第三章 师徒情分 青山观隐于深山老林之中,地处慕华山之顶,周围丛林环绕,溪流纵横,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相得益彰,颇有世外桃源之境。从山林入口处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慕华山,颜殇命小风筝将马车赶至慕华山下,便足尖点地携着苏九儿一路飞至青山观门前。守门师兄严华见小师妹归来,皱着的眉头倏然舒展,昨天小师妹偷溜出观,他们发现后委实急坏了,好在后来有人拿着碧瑾前来告知人在三师兄那儿,他们才稍稍放心,只是这个三师兄颜殇已离观一十二年,现在如何仍未可知,自然不可能完全放心,今早师父云游归来,好像对此事早已知晓,得知后并未发怒,也让他们安心了些,如今师妹可算回来了,严华一时兴奋,三步并作两步赶至二人面前,无视一旁的颜殇,拉着苏九儿检查了一遍见她并未受伤才堪堪松开了手,抬眼打量起颜殇来,半晌道:“你就是三师兄?!”颜殇也不生气,笑道:“如假包换。”严华又看了他几眼,才道:“师父让你去炼丹房找他。”颜殇应了一声打算离开,苏九儿见状忙拉住他的袖子道:“先把我的穴道解了。”颜殇看了看苏九儿又看了看那拽住自己袖子的小手好笑道:“你这不是已经解了吗?”苏九儿闻言一愣忙松了手,对着颜殇冷哼一声,转身拉着严华进了观门,看着那对自己避之如洪水猛兽的身影,颜殇苦笑着摇头。 炼丹房内,年近七旬的苏青山盘腿坐在蒲团上盯着眼前的丹炉发呆,饱经风霜的眉头紧紧拧作一团,只听“噗”的一声,炉盖动了动,冒出一股黑烟来,焦糊味只是顷刻间便弥散开来,老道努努鼻子,哀叹一声,这已经是他炼废的第四炉丹药了,奈何心中烦闷不减反增,炼丹也不能使他抛却心头杂念,这令他倍感无奈,一想到九儿丫头,他就一阵不舍,只是他这小小的道观终究不可能留她一辈子,如今便有一个机会送她离开,只是他这老头子的心里恁的难受。就在这时,响起了叩门声,“师父,徒儿颜殇来了。”颜殇立于门前恭声道,这一路走来他便想通师父怕是早知道他要来,只是不知他有什么事竟要用到自己,要知道以前他都是对自己闭门不见的。 “进来吧。”苏青山缓声道,起身走至梅兰竹菊四君子画前,背对着门负手站定,听到身后关门声,沉声道:“我知你此行的目的,只是在此之前,你念在当年的师徒情分也好,只为了我给你解惑也罢,我有一个请求,你可愿听?”颜殇闻言一怔,老道有事相求?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了,其实他对这个师父还是很尊敬的,只是多年未见,难免生疏,可是为徒时他对自己的好自己可是一点儿没忘,不由颔首道:“师父有什么事只管说,徒儿只恐能力不够,万没有不愿意的。”苏青山欣慰地点点头:“你既还当我是你师父,不枉我当年没白疼你一场,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九儿是我看着长大的,生性纯良,又天赋异禀,绝非池中之物,她一直有心外面的世界,我虽想将她护在翼下,但非长远之计,再者人各有命不可强求,只是她一人我不放心,我所求不多,只望你此行将她带回南嘉,多加历练,至于她以后的前途命势,若无性命之忧,你也无需多管,不知你觉得如何?”颜殇没料到青山老道对她已经爱护到了如此程度,不过苏九儿那丫头虽然任性却不骄纵,带在身边也无妨,只是她现在怕是不愿意跟自己走,不由苦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怕九儿师妹她对我有些误会,许是不愿意的。”“这个无妨,我自会跟她说。”老道捋了捋胡须,很是有信心,顿了顿才道:“我此次云游去了西凉,拓跋玉儿公主的确有惊世才华,眉间也有一颗朱砂,至于是不是天星却要另说,天星降世绝非那么简单,希望你好好斟酌再作抉择。”说完颇有意味地看了颜殇一眼,“师父的意思是?”苏青山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颜殇一时不解,“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这两天不如先住在这,我去找九儿商量商量离开的事。”都一个月没见到这丫头了,他可是想念得紧啊。 揽月阁内,苏九儿一脸阴沉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笑得谄媚无比的师父,一言不发。一老一少,一个笑颜如花,一个怒气冲冲,四目相对,隐隐有对峙的感觉。苏青山自觉理亏,面上笑得讨好,心里却发虚,片刻便败下阵来,无奈摊手:“九儿啊,为师也是为你好啊,你不早就想出去看看了吗?怎么这么好的机会来了却不好好把握呢?” “师父你把我塞给一个自己都不要的徒弟,这是想让我滚蛋吗?”苏九儿何尝不知青山老道的良苦用心,只是她实在不愿意跟颜殇走。青山老道闻言胡子一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师父恨不得你天天在身边,只不过如今你也长大了,师父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就把你留在青山观这方寸之地,如今跟着你三师兄是最好的选择,我知你对他有误会,可无论怎样他不会害你,”蓦地,又换上一副戚戚然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忍心师父天天为你担惊受怕,寝食难安,想我老道这些个徒弟中最疼的就是你,你就忍心看着我老头子……”“不忍心,不忍心,我愿意,愿意行了吧。”苏九儿不耐地挥挥手打断了老道接下来的话,看着老头瞬间阴转晴想笑又怕自己反悔的脸一阵无语,虽然每回都知道师父是装的,可她还是不忍心,这个老头有多疼她,她再清楚不过,可是老被耍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青山观素来不收留外人,颜殇飞至山下告知小风筝两日后午时来此接人后,便把他毫不留情地遣回了双溪镇。又即刻修书一封给南嘉国主颜啸天,言明要带师妹回去云云,洋洋洒洒两页纸多半是废话,颜殇吹吹墨迹未干的信,不禁面露讽刺,皇家,向来需要这些虚伪且繁琐的礼节,只是,虚情假意终究挡不住刀剑相向。 第四章 不成敬意 天际刚露出鱼肚白,青山观第三声鸡叫后,观中弟子便相继起来,练功习武的有之,洒扫做饭的有之。颜殇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虽不知这个时辰起床干什么,但还是不愿意待在床上。从床上坐起来,便伸手去拎床下的靴子,脚刚套了一半,他便感觉靴子里面有东西在爬,心里一惊,忙把脚退了出来,随即出手如电,便从靴子里夹出一只半大的蝎子来。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干的,只是自己睡觉一向警觉,就算那丫头会隐身术,隐藏不了气息,也是近不了身的,不知这蝎子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颜殇心思百转,手下却并未留情,只轻轻一拈,随手一扬,那刚刚还雄纠纠气昂昂的蝎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了窗外,而事实上,它也的确断了线。 揽月阁内,赖在床上的苏九儿眉心一痛,便与小花断了联系,不禁有些着急,心道莫不是颜殇那厮狠心杀害了它,如此想着便不敢再躺。急火火的起身,但还不等她走到门口,杀猪般的嚎叫声便穿透而来,随即是一声怒骂“九儿,你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你又坑为师!”只听得她嘴角抽了抽,心道师父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乖,也不知怎么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的。像是习以为常,苏九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就出门了,方向自然是颜殇所在的绯竹苑。 绯竹苑内,一片火红的竹林前立着一个白衣潋滟的男子,此时他正手执忆玉箫放在唇畔缓缓吹着,三千青丝迎风起舞,一红一白一黑,似与世隔离,恍若乘风归去。所奏曲调不高不低,不卑不亢,似是欢快,苏九儿偏是从中听出了忧伤,当下站在门口定住了,也没了来时的气势汹汹。 一曲作罢,颜殇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安静得像小猫一样的女子,触及她眼中似是寒冰消融的神情不由一怔,忽的想到她这样吵闹的人竟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不由莞尔,然而下一秒看到她突然放射寒光的眸子那笑容便凝在了脸上,心道这丫头变脸可真快。 苏九儿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颜殇面前,抬起头直直地打量着颜殇,一双丹凤眼颇是肆无忌惮,直盯得颜殇耳根发热,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咳,你来有事?”“你把小花怎么了?”“小花?”颜殇表示不解,“就是一只身上有花纹的可爱的小蝎子。” 颜殇闻言眼角抽了抽,可爱--的--蝎--子?她还真是另类,不过这是戏耍自己不成要倒打一耙吗?当下也不惧,“这青山观哪来的蝎子?我不曾见过。”“三师兄你就不要装了,小花不听话到处乱跑,我今早还感应到它在绯竹苑,突然就断了联系,你敢说你没见过?” “感应?莫不是--”颜殇敏感地捕捉到了苏九儿话中令人惊讶的两个字,他可不觉得这丫头在吹牛,“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小花在哪啊?它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我--”颜殇看她真的着急,也不再打太极,“它在东窗外,生死未卜,你自己找找。”“你--”苏九儿满含怒气的瞪了颜殇一眼,也顾不得和他废话,凌身而起飞向东窗。其实她自知理亏,却不能将小花的生死置之度外,按理说她不该对颜殇有怒气,最近发生的事,究其前因后果颜殇都没有错,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场上,只怕不会做得更好,可是每次看他一脸恬淡,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就特别想让他吃瘪,所以她最终把一切归结于两人八字不合。 由于青山老道脾气古怪不待见外人,所以整个青山观上下包括一些门外弟子在内也不过十五人,老道真正的关门弟子包括颜殇在内也就九人,苏九儿排行第九,故名苏九儿,不过其他关门弟子皆是像颜殇一样的大家子弟,自幼离开家门,在青山观修行,虽出身名门大家,却无嚣张跋扈之气,不知是天性还是青山观这方寸之地淳朴至极。 虽是修道之人,却因了青山老道的放荡不羁,观中饭食对荤腥并无禁忌,而观中弟子又都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年纪,更是无肉不欢。一行弟子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饭菜个个翘首以盼,等到苏青山阴着一张老脸坐到了主位上就迫不及待的动筷了。 老八周睿狠咬一口鸡腿,眯眯眼,一脸享受,末了,还不忘狗腿地冲五师兄墨羽竖起了大拇指,嘴里含糊不清道:“五师兄的厨艺果然是最好的,每次轮到你做饭我都觉得这一天都值了。”墨羽面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却乐开了花。其他几个师兄心里虽然也承认厨艺不如老五,可周睿这话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打脸,四师兄李晗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立马不开心了:“你小子还挑挑拣拣,咱们师兄弟几个就你做饭最难吃,你倒还嫌弃我们。” 老八却是个不识趣的,闻言一脸天真无辜:“四师兄这话好没道理,我又没说你厨艺不好,莫不是心里有鬼草木皆兵了?”李晗眼睛一瞪:“你--你小子越来越出息了,吃完饭单练,看我不好好修理你。”周睿慌了,赶紧向墨羽递了个求助的眼神,墨羽只当没看见,笑话,四师兄的武功在他之上,除非他皮痒了非上赶着挨揍。周睿见状在心里把墨羽鄙视了一把,因鸡腿而建立起来的伟岸形象轰然倒塌,不禁有些后悔嘴贱,本已做好了挨揍的准备,转头瞥见默默吃饭的小师妹,不由眼睛一亮,生出了希望。 “九师妹有心事?怎的不说话?”周睿似是很担心,说话间还向她碗里夹了两块肉。苏九儿只是把肉吃了,并未搭话,周睿有些不甘心,又夹了两块,苏九儿又是直接吃了,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颜殇在一旁看着好笑,心里却不免担心:难道那个小花死了?周睿见状咬咬牙使出了杀手锏,把自己碗里仅剩的一个鸡腿夹到了苏九儿碗里,小心翼翼:“师妹……”却见埋头吃饭的苏九儿终于抬起了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他噎了噎,刚要开始的话便胎死腹中,这头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却见苏九儿夹着个鸡腿直往苏青山碗里放,还一脸狗腿完全不见刚才的忧郁:“师父,徒儿走了之后就没法孝敬您了,您多吃点,可不能因为徒儿不懂事动气,徒儿也是想让您记着嘛,您说,万一您哪天把我忘了,我就……”说着说着一脸委屈,声音已有了哭腔,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哪里有一点眼泪?“我就……就一个亲人都没了。”苏青山闻言阴着的脸早就舒展开了,伸出手摸了摸苏九儿的头,心疼不已:“傻丫头说的什么话,师父怎么会忘了你呢,师父永远都是最亲最亲的人。”苏九儿点点头一脸感动,抱着苏青山的胳膊埋首,眼里却闪过一抹狡黠。他们这边师徒情深,一众弟子却都蒙了,小师妹要走?去哪里? 第五章 一路厮杀 微风和煦,鸟虫齐鸣,青山观门前,一身灰袍的空山老道及身后一众白衣弟子皆眼含不舍目送齐身飞下山的二人, 待那身影远去,方缓缓收回目光。 周睿苦着一张脸跟在众师兄身后回观,却瞥见师父依然满目戚然站在原地,“师父,师妹都走远了。” 老道扭头瞪他一眼,“要你多嘴,今日天好,为师在门口吹吹风。” 明知他口是心非,周睿还是“奥”了一声没有拆穿,老头子心情不好,他可不想触霉头。 双溪镇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叫卖声不断,小风筝怕马车碰着人,放缓了速度。 一个人影鬼魅般跃至马车前,抱拳恭声道:“主子,魅影前来领命。” 隔着绣着双面白色木槿花的车帘,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传来,如珠落玉盘,又透着几分慵懒,“随行事宜可都安排妥当?” “一切均按主子指示。” “疾风前往圣都未归,你且随行。” “是。” 有人帮他赶车,小风筝何乐而不为。 马车中,苏九儿侍弄着怀中的小竹盒,忧心忡忡,盒子里一只全身花纹的小蝎子此刻奄奄一息,八条腿几乎断了一半。 颜殇有些看不过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别看了,回头我给你找只更好的。” “哼,喜新厌旧。”苏九儿没好气地翻了颜殇一眼,一点儿也不领情。 “你怎的这般记仇,我又不是故意的。”颜殇皱着眉头摊摊手,对面这小丫头压根软硬不吃。 “我记性好,这般深仇大恨当然记得,除非--” 颜殇心里一咯噔,“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它治好了。”苏九儿眯眼看着对面,眼梢微微翘起,说不尽的魅惑风流。 看着那双眼,颜殇有一瞬间的怔忡,心里不禁纳闷,这么一双眼怎的就长在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身上?至于这蝎子-- “要治好它虽要费番工夫,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要答应我个要求才行。”他何时吃过亏? 苏九儿闻言咬牙,“三师兄果然精于算计,趁火打劫?” “这个要求对你没坏处。” “说来听听。” “到圣都之后不可任性妄为,小事我自然不会拘着你,大事要听我的?”颜殇嘴角微勾,笑得像只狐狸。 苏九儿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损失,便点点头,“好,一言--。” 一语未完,只听马儿一声长啸,马车便剧烈地晃动起来,箭矢破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颜殇早一步弯腰抱起苏九儿冲出马车,宽大的水云袖将迎面的而来的箭矢统统卷起,只轻轻一送,箭头便原路返回,周围顷刻间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魅影携着小风筝飞至颜殇身侧,一把银色的长剑舞的呼呼生风,只是片刻间四人脚下便落了一地的箭头。苏九儿看清形势后,挣开颜殇的怀抱也加入了战圈,空山老道的徒弟岂是草包?长鞭一出,所到之处箭矢非折即断。 一柱香的功夫后,这箭雨却是愈来愈大了,魅影急得满头大汗,手下却半点不敢松懈,“主子,来人恐怕过百,为何不动--” “来人定有后招,隐卫不可妄动。”颜殇不疾不徐,面上丝毫不见慌乱。 “是。” 片刻之后,一张巨型的铁网从天而降,纵横交错的铁格上布满了铁钉,在阳光下闪耀着诡异的紫色光芒。魅影见状食指微屈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奇怪的调子,只是转眼间,便从天外飞来数十只雄鹰,同时一股强大的气息加入了战圈。 战局在一瞬间变了。只见那鹰如钢铁般的爪子紧紧抓起下降的铁网掷向一边,躲在树后的黑衣人便像被扔进了装有毒蛇猛兽的囚笼一般,还来不及惨叫便一命呜呼。半柱香后,一切又重归平静,周围像是经历了一场血雨的洗礼,泥土被浸润,露出殷红,散发出浓浓的腥味。 苏九儿收起软鞭,皱了皱鼻子,对这股味道颇为反感,看了看惨死的烈马和早已被射成蜂窝的马车,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三师兄?”苏九儿抬眼看向一旁波澜不惊的颜殇,没来由的一唤。 颜殇一愣,“嗯?” 苏九儿却眨眨眼,一脸天真无辜,“你好像得罪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人。” 颜殇闻言粲然一笑,竟带了些痞气,“那可怎么办呢?我得罪的人可不止这些呢。” 那笑恍若雨后初霁,险写晃了她的眼,刚才那一刹那,她竟觉得三师兄比地上的泥土还要娇艳,不禁一阵恶寒,耳根有些发热地背过身去,良久,嘟囔了一句:“关我屁事。” 以颜殇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无奈尴尬的扯扯嘴角终究什么都没说。 然而这样的刺杀并未停止,待行至天幽与南嘉的交界之地更甚,平均每半天就有一次劫杀,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当然,能平安走到这一步,苏九儿对颜殇是越来越佩服了,她不禁在心里庆幸自己并没有偷偷溜走,因为她是逃不出这个比狐狸还狡诈的三师兄的手掌心的。 “主子,过了前面的狮驼岭就到南嘉境内了。”小风筝坐在车架前,对着帘内,语气中掩不住的高兴。 苏九儿斜躺在车榻上,一把骨头都要被晃散了,心中正烦闷无比,听到小风筝的话,顿觉可笑,“别高兴太早,前面恐怕还有场恶战,这狮驼岭一带恐怕流匪成患,寻常商旅断是不敢经过的,要我三师兄命的人可不少,就算到了南嘉境内也没什么保证。”语气中的不满丝毫不加掩饰。 颜殇靠在车厢上只是苦笑。 小风筝闻言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但自从被捉弄后,他对苏九儿的确没有什么好印象,心里很是不服气,“苏姑娘又没来过,怎么会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可是很顺利的。”言外之意,你这个没出过远门的人懂什么? 苏九儿不怒反笑,“狮驼岭之所以叫狮驼岭,是因了它的地形,横看似狮,侧看成驼,这样的地形,正是易守难攻,流匪山贼最是喜欢,那些刺杀的人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至于你们来的时候,呵呵,既要瓮中捉鳖,岂有不放进来的道理?” “你--你说谁是鳖?”骂自己也就算了,连主子也给骂了,小风筝登时气了个脸红,双目瞪得圆圆的,似要将车帘盯出个洞来。无奈帘内却没声了,小风筝更觉委屈,主子都不生气吗?不由小嘴一瘪,嗔道:“主子……” 颜殇无奈出声,看着对面榻上那个肆意风流的身影不由想到了那日的俊美少年,一样的张扬,一样的恣意,只是那日,少年醺醺然粉面桃腮,而此刻,对面人儿莹白如玉的脸上却挂着满满的不耐烦,“师妹说得有道理,欺负小孩子就没道理了。” 苏九儿眼睛都没睁开,翻了个身,切了一声,“男人欺负女人就有道理了?” 颜殇闻言摸摸鼻子,倍感无辜,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可没欺负你。” 第六章 绝处逢生 说话间,马车便驶上一条林荫小道,细碎的阳光透过嫩叶洒落一地斑驳,然而此时的静谧之中却隐藏着抹不掉的杀机。 狮驼岭是必经之路,却也是要命之地。 苏九儿伸出玉手似是不经意的撩起了车帘,乍一看,不远处,山峦起伏不定,烟雾缭绕处,密林成群,浓翠欲滴,本应是令人神往之地,却蓦地多了股阴寒之气,好似那密林下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令人胆颤。 待至岭中,随着一声狼嚎,大地都震颤起来,苏九儿与颜殇几乎在一瞬间飞出马车,便看到密林深处眼冒红光的狼群正朝他们奔涌而来,不过顷刻便将他们团团围住,数百暗卫先一步赶来,又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开始。 长袖一挥,银鞭乍闪间一匹狼便倒于身前,然而苏九儿却发现那狼几乎在下一秒复又站了起来,虽满身是伤,却比刚才才更加狰狞恐怖,正龇着獠牙准备又一次的反扑,她心里一惊,慌忙闪身躲过,堪堪站定后便朝着狼群中已是杀红了眼的颜殇喊道,“三师兄,这狼好像受了召唤之术的控制!” 颜殇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抬腕间又一只狼被斩于剑下,凛声道:“看来想杀我之人是下了血本了,竟不惜动用召唤师!” 苏九儿嘴角一扬,竟添了三分邪气,手中银鞭却是丝毫不乱,“那也得师兄的命值钱才是。” 不过盏茶的的功夫,数百暗卫竟有多半湮没于狼群的撕咬中,血肉淋漓,而狼群似是有增无减。包围圈愈来愈小,周围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刺激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而那群杀红了眼的狼此刻正在聚拢,似准备进行最后的博弈。 苏九儿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视线却一直没有移开,打头的是一只银灰色皮毛的巨狼,体型竟几乎是普通狼的二倍,那狼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窥视,红得似乎滴血的双目倏然转了过来,那不像是一双眼,确切的说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阎罗,直盯得她后背凉嗖嗖的,而更令她感到可怕的是,她竟从那双眼眸中看到了势在必得,她,在它眼中,必死! 颜殇看着聚拢的狼群,突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然而眼前他已来不及后悔,因为他发现那狼群的分布竟是一个阵法,若是阵法已成,他们恐无生还之机,当即脸色一变,惊得大喝,“快阻止它们!” 刀锋剑雨落下,却并不能阻止大势,眼看阵法将成,魅影率众暗卫孤注一掷,挥剑斩向头狼所在方向,身影瞬间被狼群淹没,仍大喊,“主子快走!” 颜殇看了看狼群围攻的方向,握紧了拳头,骨节分明处隐见血迹却不自知,当即也不再犹豫,携了苏九儿从最薄弱处杀出。 待飞至一片竹林,二人回头却远远地看见原本激烈厮杀的地方,只剩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数百人的性命好似风一般悄然离去。 苏九儿看得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这些前不久还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人就这样为他们而死,死在了一群疯了的狼的利齿之下,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正逐渐碎裂,这一刻,她觉得,生命薄如蝉翼,不堪触碰。 “很心痛吗?”一直沉默的颜殇突然开口,语气平缓并无起伏,不像发问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苏九儿回头却发现他只是注视着那片血红的战场,眼中无悲无喜,有的只是淡漠,这样的三师兄,她从未见过。 颜殇突然转向她,四目相对间,他微微一笑,“知道我为什么叫殇吗?呵,这是一个多么不吉利的字眼啊,未成年而死,早殇,呵,早殇,”他嘴角的苍凉更甚了,笑意也愈发的讽刺,“只因它还有为国战死的意义,为国而死,虽殇犹荣,我是太子,太子应当得起这个字。” 苏九儿看着他嘴角的笑觉得分外刺眼,忍不住想要伸手将它抹去,却终究只是动了动手指,笑道:“师父曾说,这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归宿,他们的归宿是为你而死,或早或晚,而师兄你的归宿则是黎民百姓,所以呢,他们其实是为天下人而死,只要师兄你为天下人计,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颜殇闻言心头一松,她哪来这么多歪理,竟还说得他有些信以为真,不由顺口问道:“那师妹你的宿命是什么?” “嗨,我呀,像我这种凡人自然是--”听着传来一阵摩挲声,苏九儿不由噤声,与颜殇交换了个眼神,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银鞭。 “倏”的一声,一条竹叶青从二人身侧偷袭而来,看着那突至眼前吐着红信的蛇头,苏九儿仰身闪过,手中银鞭一勾一掷,便将它甩出百米远。然而,待她刚刚站定,放眼望去,周围的竹子上无论是竹身还是竹枝乃至竹顶,都清一色盘旋着绿色的竹叶青,或俯,或仰,或盘,或旋,甚至地面上都被盘得水泄不通,或躬身,或匍匐。 她心中一惊,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蛇和竹子一色,又异毒非常,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此,想来他们是又落入圈套了。心念飞转间,她手中已出百招,却也知如今不是长久之计,抬眼看向颜殇,见他只是蹙眉挥剑,素手翻飞间,剑影闪动,蛇身乱飞,不像是杀戮,竟像是一场绝妙的表演。 此际,一条竹叶青自竹顶栖身向下,蛇尾一勾,吐着红信俯向苏九儿的后颈,慢慢靠近。 颜殇抬手甩飞两条欲向他靠近的竹叶青后,转身便瞥见这一幕,心中一紧,一个闪身移至苏九儿身侧,长剑一挥,那蛇变成两段,他还不及再有动作,却觉后颈一痛,眼前瞬间黑了。 电光火石之间,苏九儿回过神来一鞭将那蛇抽成两段,扶住身子前倾的颜殇,待看到他泛着黑紫的唇,不由一咬牙,挥手在二人身侧化了一个防护罩,当下来不及多想,点住了他周身几处大穴,回头却见本来就不够牢靠的光罩上此刻爬满了绿油油一片,而且有更多的竹叶青栖身向上,妄图将这光罩撞破。 看着摇摇欲坠的光罩,苏九儿盘膝而坐,右手拿过颜殇手中的剑,举起左手,自剑尖起一路紧握向下,剑身登时被血浸染,她却不知痛般闭上双眼,口中念道:“以吾之血,祭今日亡去之魂……” 第七章 反召唤术 随着咒语缓缓念出,剑身光芒闪动,逐渐变强,苏九儿眉间亦是红光闪动,灼灼芳华,待吐出最后一个字,她突然睁开双眼,挥出手中光芒大盛的剑,那黄中泛着血红的光瞬间冲出了光罩,袭向四周,本正往光罩上爬的竹叶青突然狰狞作一团,蠕动片刻后竟身体逐渐透明,直至化为虚无。 手中长剑落下,苏九儿“噗”吐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方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丝丝笑意来,还好,还好她成功了。 扭头看向一旁昏迷不醒的颜殇,目光落在他黑紫色的唇上,她不由蹙眉,当下也顾不得血肉外翻依然汩汩流血的右手,伸手将他扶坐起来,一个运功,双掌附上了他的后背。不过盏茶的功夫,她额上便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苍白地颤动着,却坚持着不松手,这时她才发现此刻自己的内力虚弱如游丝,竟如杯水车薪,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心中着急一口气提不上来,她胸口一痛竟又吐出一口血来,却无奈地发现黑气已涌上颜殇的眉心。 狮驼岭密林深处,一身黑色锦缎的拓跋焘蹙着眉头一言不发,身后前来报告的侍卫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只能跟着前面那个处于暴怒边缘的黑色身影亦步亦趋。 片刻之后,拓跋焘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国监祭司--柏阳公,目光触及他胸口的血红,来时的暴戾之气竟去了大半,稳了稳气息,方道;“柏公可还安好?” 柏阳公早知道这位西凉的大皇子也即当今太子性格暴躁异常,发起疯来逢人便杀,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忠臣谋士不知多少,也不知为何一向英明果断的皇上竟也对他多加纵容。想及他以往的心狠手辣,这位五旬有五在朝中颇有声望的国监祭司闻言一个激灵翻身跪在了地上,“臣行动失败,实在无颜面对殿下。”说话间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唯恐看到拓跋焘那犀利至极的眼神此刻充满杀意。 拓跋焘这个人,对越是害怕他的人,他反而越是宽容,越是不怕死的,他越要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所以,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柏阳公,竟一点儿都不生气了,还很有皇家风范的要伸手去扶,面上更是笑得温和无害,“柏公说得哪里话,你可是我西凉国的功臣呢,一次小小的失败算什么,快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还让柏公受伤了?” 柏阳公哪敢真的让他扶,先一步站了起来,他惯是会看脸色,也擅长讨好卖乖,不然一把年纪不知要死多少回了,看拓跋焘怒气已消,不由更加恭敬了,面色诚恳道:“殿下刚到有所不知,老臣本在东边的竹林和西边的白桦林中皆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早先察觉到有狼群在西边林中,直觉是漠北那边来人,便留了个心眼,后来那狼群先我们一步袭击了颜殇他们,我便偷偷把那蛇撤了回来,全部放到了东边的竹林里,想着就算他们逃得过狼群,也要在这里受到致命一击,谁料想东边竹林里的蛇出动后竟全部陨灭了。” 拓跋焘闻言一惊,“竟有人破了柏公的召唤术?!这怎么可能?” 柏阳公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颜殇身边恐有人会反召唤术,召唤之术已是极难,只有达到五层之上方能反召唤,老臣如今只有三层的实力,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拓跋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心中却还是疑惑,“既然对方的召唤术已达到五层以上,那他为何不召唤那蛇反过来对付我们而是全杀了呢?” 柏阳公闻言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想起那个神秘的对手,眼中不由露出些许恭敬来,无关立场,“这也正是对方的高明之处,其一,那蛇是由我所养,不容易控制;其二,若要召唤,她便脱不了身要与我对峙,不如除之而后快方便脱身。” “颜殇的人果然不简单!”拓跋焘目光有些幽深,这一刻,柏阳公竟有些看不懂了,这个二十岁出头一向杀人如麻的太子竟也是心思深沉之辈? 狮驼岭一处山洞内,颜殇幽幽醒转,却见苏九儿正躺在不远处的草堆上,嘴里叼了根草,盯着破了的洞顶发呆,阳光透过缝隙洒落,照在她的脸上,竟显得出奇的宁静。 他挪了挪身子,一把扯下脖子上勒得他有些不舒服的布,不由好笑,这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怕把他勒死,待看清楚上面的血迹,他不由想起了之前竹林中的险境,瞳孔蓦地一缩看向了苏九儿,她到底是怎么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了他,又是怎样到了这里? 似是听到动静,苏九儿从草堆上坐了起来,伸手揪了揪头上的稻草,嘴里含着草漫不经心道:“醒了?” 随着她的动作,颜殇的视线落在了那缠着白布的右手上,她竟受伤了?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受,是苦涩?是心痛?还是无能为力的懊恼?“九儿,过来。”他蹙眉沉声道。 苏九儿拨头发的手一顿,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见他脸色有些阴沉,心里一紧,心虚道:“干嘛?” “你过来。”颜殇直直地盯着她,态度甚是强硬。 苏九儿无奈,吐了嘴里的草,很不情愿地挪了过去。 待她走近,颜殇伸手把她拉坐下来,一把拉过她的右手,看着上面透出的血红眉头蹙得更深了,苏九儿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不动了,他非要内疚,自己也没办法。 轻轻地解开她手上染血的布,一层一层的剥落,却是一层比一层触目惊心,待看到那外翻的血肉,颜殇呼吸都有些不稳了,声音颤抖着,“疼吗?”苏九儿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废话,这么大条口子当然疼了。 然而待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乳白色的羊脂瓶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时,苏九儿竟有些不忍心他如此内疚,“我用血祭之法杀了那些蛇,自然要付出些代价的,这点伤也不妨事。” 颜殇闻言上药的手一顿,却没有接话,待重新包扎完毕,方看着她道:“我身上的毒,你解得?” 苏九儿一愣,耳根有些发热,嘴上云淡风轻得很,“对啊,内力一逼就逼出来了,这点小事我--” “血祭完以你的内力是逼不出来的,九儿,说实话。”颜殇打断了她的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半晌,苏九儿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好啦,是师父,临行前师父给了我颗解毒丹,我就顺手给你吃了,他不让我告诉你。” “为何?”颜殇不解。 苏九儿嗤笑一声,又爬回了她的草堆,“师父的心思我怎么知道,说不好他早料到有今日,你这么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以为那毒是我给你吸出来的不成?” 颜殇一怔,没错,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第八章 拓跋玉儿 西凉地宫。 金色的大门前,一身淡紫色纱裙的女孩抬头看了看久违的天空,春日的阳光很是温和,但她还是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却是始终挂着恬淡的笑意,更衬得眉间的朱砂痣娇艳欲滴。 不出她所料,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群铁面人,他们将她团团围住后,从中走出一个身形略显削瘦的人,他来到她的面前,俯身盯着她,冷冷道:“皇上请公主过去。” 她盯着他,竟不害怕,嗤笑一声转过身去,先一步迈开了脚,“那便走吧。” 西凉皇宫御书房。 拓跋嗣与眼前不惊不惧站得笔直任君打量的人对视片刻后,便仰天大笑,“哈哈哈,你果然是朕的好女儿!” “玉儿一直未敢忘记父皇的教诲。”她依旧一脸平静,语气中却并无谦卑。 拓跋嗣好似毫不在意,走至她面前俯身道:“你做得很好,你要时刻记住,你是西凉的天星,你不可以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朕,”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也不行!” 拓跋玉儿迎上他如鹰眸般锐利的目光,不卑不亢,“是!” 看着她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拓跋嗣很是满意,这个处事不惊内有乾坤的人是他西凉的天星,也必是西凉之福,这五国纷争的天下,或早或晚,得他统一! 回到御案边坐定,拓跋嗣似屋中无人般翻阅着手中的奏折,任拓跋玉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才道:“再过几日便是五年一度的花朝聚,我之前料定你会出来,便把消息散了出去,如今你也算人尽皆知,与其藏着掖着让那些个心怀叵测的乱猜,不如你便随我去南嘉吧。” “可需再做些准备?” “你这一身本事还有什么可准备的,我已为你安排好寝宫,两日后随我动身,无事先下去吧。” 拓跋玉儿无声离去,紧接着那个身材削瘦的铁面人便从房顶跃下,跪至拓跋嗣面前,“皇上?” 拓跋嗣头也不抬,“怎么样?” “都查清楚了,地宫中人无一生还,全部--全部死于公主手下。” “哦?”拓跋嗣闻言嘴角含笑抬起头来,“她还真是听话啊!”他当初送她进去的时候说过,地宫中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业中精英,什么时候她超过了他们,就可以踩着他们的尸体出来了,她做到了,而且仅花了八年。 “把他们都好生安葬吧。”拓跋嗣心情很是愉悦,拓跋玉儿的心狠手辣让他非常喜欢,便顺水推舟惠及了那些她曾经的师父们。 “是!” 兰沁殿内。 拓跋玉儿斜倚在榻上,看着跪在对面一脸惊恐的婢女,面上笑得无比讽刺,“是谁给的胆子让你无视我?嗯?说呀。” 露珠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榻上人一眼,愈发觉得可怕,却不敢不答话,颤声道,“奴婢,奴婢不--不敢。” “呵呵,是不敢。”拓跋玉儿起身走至她身前,俯身看她,“抬起头来!” 露珠闻言惊得一哆嗦,缓缓抬起了头,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看到这张我见犹怜的脸,拓跋玉儿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只微微用力,咔嚓一声,露珠一声尖叫,顿时泪如雨注,眼睛睁得老大,却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拓跋玉儿松了手,笑得邪肆无比,“还是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好看,没事装什么坚强,本公主最不喜欢看别人硬撑,”看着露珠乞求的目光,她话锋一转,“怎么?想求我?” 下颌被捏碎的露珠使劲点了点头。 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拓跋玉儿故作沉思状,再回头看她时目光停留在那下颌上眼中竟透着几分怜惜,就在露珠以为这位突然出现的公主打算放过她时,拓跋玉儿却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她纤细柔弱的脖子,又是咔嚓一声。 看着那睁得浑圆的双眼,拓跋玉儿蹭了蹭手,满眼的厌恶,“本公主最讨厌半途而废。”说完只是一脚,那尸体便从开着的窗子“扑通”一声准确无误的落入了对面的荷塘。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一身白衣的景序撇撇嘴,狭长的眼中掩不住的鄙夷,“这是哪门子的天星,明明就是个煞星而已。” 他一直栖身在此,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本以为西凉的天星是个多了不得的人,却不想是个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之人。刚刚那个婢女只是由于太过害怕不小心打翻了递给她的茶而已,竟被她给杀了,心思阴鸷可见一斑,不觉索然离去。 山洞内,苏九儿躺在草堆上辗转反侧,脑中竟都是她伏在颜殇颈间的场景。不错,师父虽给了她丹药,却不是解毒的,颜殇的毒,是她吸出来的,虽说事急从权,却不想自己竟如此在意,每每想起自己像妖女一样趴在他颈间吸血,她就觉得自己非礼了他,所以,她打死也不会告诉颜殇真相,不然以后真没脸面对他了。 就在此时,从破了的洞顶飞进一只苍鹰,稳稳地落在了颜殇面前,颜殇伸手抚了抚它的头,说了一串奇怪的话后,那鹰便蹭了蹭他的手背,拍拍翅膀飞走了。 苏九儿在一旁看得咋舌,半晌才不无羡慕道:“三师兄竟然会禽语。” 颜殇听出她语气中的羡慕,感觉好笑,“你这个既会召唤之术还能反召唤,又懂得空间转移的人羡慕我作甚啊。” 苏九儿却不以为然,“我那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比如说从竹林转移到这里,透支了我半个月的内力,现在随便来个会武功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要了我的小命,我--”她正要说下去,却见颜殇的面色又变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说这些只会更让他愧疚而已,不由改口:“三师兄,你刚才跟那只鹰说了什么呀?” 颜殇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更痛了,自己没能力保护她,她竟还一直在乎自己的感受,强忍住心头的颤动,温声道:“我说,把雁血阁的人都叫来。” 第九章 杀母留子 落雁阁内,第三批太医围在床前一脸凝重。 待五位太医逐一诊脉后,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便转身朝着一旁眉头紧蹙的太子殿下颜殇恭声道:“殿下,经老臣们诊断,苏姑娘不过是内力透支加失血过多,体虚至极,故而昏迷不醒,其他--其他并无大碍。” 又是同样的结论,颜殇有些庆幸,又多了些担心,唯恐对面这些所谓的医中前辈业中高手实则是一群徒有虚名的庸医,不由道:“那她为何还不醒?都睡了三天了。” 最前面最为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者捋捋花白的胡须,有些忐忑,他实在也是说不准呢,这姑娘的脉象的确奇怪,若有似无,但呼吸却很是平稳,只是这内力透支却是显而易见的,其他他不敢说,这个却是有把握的,不由含糊道:“这--许是内力透支太多,练功之人的体质异于常人,有些不寻常也在情理之中。” 又是也许,颜殇有些烦闷地挥挥手,“都下去,都下去!” 几人如蒙大赦,快速离开。 颜殇走至床前,替苏九儿掖了掖被角,看着那沉睡的容颜有一刹那的怔忡,伸手理了理她耳侧的碎发,低声道:“你这是在惩罚三师兄吗?三师兄从一开始就知道错了,你快些醒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把头埋在她的臂弯,声音细弱蚊蝇。 站在一旁服侍的鹿草看到这一幕不由落下泪来,她们家殿下向来是个温和且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是好的不得了,从不会随随便便斩杀谁,如今却伤心得像个孩子,这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床上躺的那位苏姑娘是谁,但是此刻她很希望她能赶紧醒来,不然殿下也不知要伤心到何时。 鹿兰从门外探进头来,对兀自在那落泪的妹妹招了招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小声说着什么,神情很是急切。 听到动静,鹿草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伏在床边的颜殇,抹了抹眼泪,悄悄地挪至门外。 “有什么急事吗?殿下让你熬的补药可熬好了?”鹿草一出门就被鹿兰拉至一边,心中实在不知道本应该熬药的姐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呀,刚刚宫中来人传话,说殿下都回来三日了也不曾进宫请安,皇上跟太后都很是生气呢,说要殿下即刻进宫,不得有误。”鹿兰一口气把话说完,有点儿喘,刚刚得知消息后,她一路小跑就过来了,谁知殿下正趴在床头伤心呢,又不好直接去打扰,心中不免更加焦急。 “啊?这可怎么办啊?皇上不知道苏姑娘生病了吗?”鹿草闻言与鹿兰一模一样的脸皱成了一团。 “你傻呀,那苏姑娘再重要能大过皇上和太后吗,说不好皇上就是生气这一点呢。” “可是殿下此刻正伤心呢,我们--我们……” 鹿草一句话没说完,便听闻身后脚步声,见鹿兰神情一愣,转身见颜殇正一脸平静的立在两米外看着她们,她们刚才的话许是都被殿下听见了,两人当下有点儿心虚,福了福,“殿下。” 颜殇看着她们,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道:“好生照顾苏姑娘,她若醒了,就告诉她我去去就来。” “是。” 福禄殿内,太后看着跪在身前的孙儿一言不发,这孩子离开这么久,回来后也不知道来请安,本以为他是个懂事的定是忙于国家大事,谁知道却是围着个乡野丫头打转,她老婆子这两天偶感风寒,也没听他来问一句,当真气煞她了。 颜殇抬头见太后只是喝茶,看都不看他,心道皇祖母这次是真生气了,他一向不善于巧言令色,对这个养大自己的祖母却有几分真心,当下有些不知所措,“皇祖母,孙儿真的不知道祖母身体不适,不然——” “不然什么,哀家身体舒适你就可以不来请安了?”皇太后姬如意打断他的话,他还不如不说话,蓦地惹得她更生气,不由挥挥手,“罢了,罢了,你也长大了,翅膀也越来越硬了,我老婆子在你心也越是可有可无了,你回去吧,回去!”说完便扶着一旁李嬷嬷的手站起来打算歇下。 见太后如此表现,颜殇心中一咯噔,随即膝行至太后面前,抬头一脸诚恳,“皇祖母这话实在是冤枉孙儿了,苏九儿是我的小师妹,可孙儿这么关心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我师妹,更重要的是她救了孙儿的性命啊,不然孙儿也没办法回来见皇祖母,救命之恩大于山呢,她此刻昏迷不醒,孙儿若是撒手不管,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如此,怎能对得起皇祖母的栽培?未顾忌到皇祖母之处,孙儿心中实在惭愧,不过孙儿心想皇祖母最是宽容大度,若是知道实情定不会不顾身体安康而生气,让孙儿心中更是羞愧。” 听到他这番话,这位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姬太后却是笑了,面色有些无奈,“听你这话,哀家若是再生气,便是心胸狭窄了?” 颜殇抬头正欲分辩,太后见他一脸捉急,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个孙儿能说出如今这番话已是给足了她老婆子面子,当下也不再摆谱,忙伸手去扶他,面上更是笑得慈爱,“哀家原谅你了,还不起来?” 就在这时,便听闻一声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颜啸天身着明黄九龙盘身的皇袍,脸色有些不好地走了进来。 姬太后忙向颜殇使了个眼色,颜殇收到后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 一众请安后,颜啸天坐在姬太后身侧,瞟了一眼立在下首的儿子,淡淡道:“你倒知道回来,你那小师妹带回来了?” 听他说话如此,颜殇面上无什表情,“回父皇,人带回来了,只是如今昏迷不醒。” 颜啸天好似并不关心这个,看着他挑眉道:“朕听说你把她安置在了落雁阁?那可是你未来太子妃的住处,怎可随便住旁人?” 太后闻言也是一惊,显然不知道此事,面上有些着急,“殇儿,难不成你有意于那姑娘?这可怎么能行?我们皇家——” “父皇、皇祖母莫要乱猜,只是那落雁阁在我太子寝宫旁边,方便照顾她而已。” 姬太后闻言松了一口气,又见颜殇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便放心了,只是怕他哪天忘记,仍道:“殇儿啊,你贵为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就算那丫头救了你性命,以她的身份哪怕再有本事也是当不了太子妃的,更妄论一国之母了,这皇室哪有什么情啊爱啊,你若真爱她,应当远离她才是,不然将来杀母留子,徒增伤悲。” 颜殇闻言心中一紧,他何曾没想到这个,到现在他都清晰地记得母妃死时那闭不上的双眼,让他这一辈子对这个太子之位都是心中怨恨却又不能放手,他怎么能让九儿也……心中千思百转,面上却无波澜,他朝着姬太后温和一笑,“孙儿自当谨记皇祖母教诲!” 颜啸天见他如此,也不好多加责难,告诉他待苏九儿醒了让她进宫一趟后便让他回去了。 第十章 凡夫俗子 吹雪阁。 颜殇看着面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拿起竹筷顿了顿,却不知该落在何处,叹了口气,又放下。 立在一旁的侍女雪娥这几天见惯了这样的颜殇,虽知殿下心里难过,难免食不下咽,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多少吃些吧,您自从回来就没好好吃过饭,这样下去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苏姑娘若是醒了看到您这样,心里也定是难受的。” “你说,她会难受?”颜殇闻言回头看她。 虽不知殿下为何如此问,但眼下为了让殿下好好吃顿饭,雪娥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肯定,“那当然了,苏姑娘若是看到殿下因为她食不下咽,肯定会很心疼的。” 似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颜殇微微一笑,“好,怎么能让她心疼呢?”那样他会更心疼。说着便夹了一块笋片放到碗里,兀自吃了起来,忽然想起在青山观那几日与她一同吃饭的场景,她好像很喜欢吃肉,尤其是鱼肉,有那么好吃吗?心里想着便夹了一块糖醋鱼卷尝了起来,好像,真的比平常好吃多了。 看着殿下终于肯用膳了,雪娥站在一旁乐开了花,从今以后她也可以在那几个姐姐面前吹嘘一下了,省得她们老说自己不会伺候人。 一阵清风从外吹来。 苏九儿穿着一身雪白缎料的寝衣从门外飘来,赤足落地,飞起的三千青丝终又柔顺地贴在了身后。 颜殇听见声响忙抬头,却见她三步并作两步来至他身侧,一屁股挤在了自己旁边,夺过他手中的筷子兀自吃了起来。他一时有些蒙了,待反应过来看到苏九儿吃得开心已是喜不自胜,但目光触及她单薄的衣裳和光着的脚不由蹙了蹙眉,忙向呆在一旁的雪娥吩咐道:“快去把苏姑娘的衣服和鞋子拿来。” 雪娥忙应了一声,但还不及离开,便见鹿兰鹿草两姐妹一人拿着衣服一人提着鞋子从门外跑进来,鹿草拍拍胸口顺了口气,喘道:“苏姑娘——跑——跑得太快了,我跟姐姐——都追不上。” 颜殇闻言笑道:“她的轻功我都比不上,这会儿恐怕是饿坏了,自然比平常还要快些,你们追不上也是自然。” 几人都被颜殇调侃苏九儿的话逗笑了,苏九儿却是一点儿也不害羞,闻言又夹起一块芙蓉炒鸡塞到嘴里,睨了身侧笑得开心无比的人一眼,“有点儿渴,给倒点水喝。” 见她一脸无知无畏,颜殇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还当这是青山观呢,他这个太子殿下除了皇上和太后还没谁敢随便使唤呢,心里想着得让她在进宫之前好好学学规矩,手上却是在几个侍女反应过来之前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她面前,见她端起来一饮而尽,不由出声:“慢点,小心呛着。” 这不提醒还好,颜殇话刚落地,苏九儿便咳了起来,吓得他赶紧伸出手去拍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苏九儿手捂胸口红着脸瞪他:“三师兄你个乌鸦嘴!” 颜殇面上很是尴尬,却说不出话来,几个小丫头何时见自家殿下吃过瘪,不由都捂嘴吃吃的笑起来。 刚才她咳得厉害,颜殇没在意,这会儿却是透过薄薄的寝衣感受到了手下温软的触感,忽的想起那日她醉酒后酒劲大发的场景,耳根有些发热,便像触电似的忙收回了手,朝着一旁的鹿兰招招手,“把衣服拿来给苏姑娘披上。” 鹿兰不觉有他,走过来抖了抖那件淡青色的双层云雁细锦衣披在了依然吃得欢快的苏九儿身上,转头瞥见自家殿下却是在那干坐着没有碗筷,不由回头瞪了雪娥一眼,后者却是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见鹿兰拿了新碗筷过来,苏九儿却是回头把刚才的碗筷塞回了颜殇手中,很是大度,“还给你!”说罢,又拿起新碗筷吃了起来。 颜殇拿着手中的碗筷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几个小丫头也是被这一出给惊到了,这苏姑娘是故意的吧。苏九儿这边吃得火热,心道三师兄这儿的伙食比青山观强多了,回头却见颜殇不动筷,不由看着他疑惑道:“你不饿啊?” 鹿兰刚想说再去拿一副新的过来,颜殇却是笑着吃了起来,对着苏九儿道:“刚才不觉得,你一说还真有些饿了。” 苏九儿闻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饿不饿都不知道,这不傻子吗? 看着默默坐在一起吃饭的二人,几个小丫头却是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鹿草:殿下是不是喜欢苏姑娘啊? 鹿兰却很是谨慎: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他们是师兄妹,自然要亲昵些。 雪娥最服气鹿兰姐姐:姐姐说得对,用一双筷子算什么啊。无奈心里粉色的泡泡还是直往外冒。 饭后。 苏九儿歪在榻上翘着二郎腿剔牙,剔着剔着还打了个饱嗝,颜殇本就对她这副闲云野鹤的做派有些意见,听到声音不由皱眉出声:“这几日你也别出去了,在屋中学学礼节,过两日父皇可能要召见你,你别到时候把脑袋留那了。” “我堂堂天幽子民,为什么要见他?”苏九儿闻言有些不服气,一骨碌儿坐了起来。 听到她这理所应当的大逆不道之语,颜殇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这也太不好调教了,心中不禁为远在千里外的空山老道掬了把热泪,却还是耐心道:“到哪都有哪的规矩,不守规矩就要吃亏,他是皇上,到了他的地界,自然身不由己。” 苏九儿撇撇嘴,对被召见这种事很是反感,皇上了不起啊?心里却是不得不认同颜殇的话,无奈叹了口气,又躺下翘起了二郎腿,闭眼道:“不用学了,你们宫中那套繁文缛节我都见过。” 颜殇看了看她那翘起来还在一抖一抖的腿,实在不敢相信她也是见过些礼节的人,只当她是不想学,便好声劝道:“见过未必就会啊,我把孙嬷嬷给你找来,她可是宫中的老人。”说完好似生怕苏九儿不同意一样,便立即吩咐雪娥下去找人。 第十一章 意外封赏 本就是春日融融,御书房内鎏金的双龙戏珠香炉里飘出如丝如缕的烟雾,龙涎香的味道让这屋中更添暖意。 太监大总管薛平垂首立在龙案不远处,手里的拂尘却拄得端端正正。许是站了太久,他的小腿有些发颤,却坚持着没有发出声音唯恐惊扰了身侧正埋首在一堆奏折中的颜啸天。 “薛公公,各国的行程奏折放在哪了?”颜啸天手执一狼毫在一本奏章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 薛公公对此显然已是司空见惯,他记性好,做事有条理,又懂得分寸,是故每次颜啸天处理政务都唤他在身侧,累虽累点儿,可能在皇上跟前露脸的事谁不愿意啊? 听见颜啸天唤他,薛公公应了一声,便迈着小碎步行至桌旁从第三摞奏折中小心翼翼地抽出几本有红色记号的放在颜啸天右手边,见御案另一边的茶水已凉,又悄悄换了一杯热的来,待这一切做完,又回到原位站定,安静得像是空气。 翻着手中的几本奏折,颜啸天暗忖:西凉还要两天,漠北要四天,东璃和天幽都是三天左右,五日后便是花朝节,这样花朝盛宴便可安排在第五日晚上,各国使节也有休息的时间。心中暗自敲定,回头便对立在一旁的薛公公道:“晚膳前让太子进宫一趟。” 然而此际,皇宫侧的太子府中,孙嬷嬷被眼前这个不过一十二岁从未进过宫的乡野丫头给彻底惊到了,不由第三次发问:“苏姑娘当真没进过宫啊?” 苏九儿有些不耐烦,前一刻还温婉大方举止得体如大家闺秀,此刻事一完,一个跨步又歪到了榻上,闭眼随意道:“你说进过便进过吧。” 孙嬷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了脸上吃惊的表情,换上以往宫中老嬷嬷应有的处变不惊的姿态,“老奴一时失态还望姑娘莫要在意,只是姑娘刚才的仪态实在是行云流水,仿佛已练习过了无数次那么自然、那么得体,这样的身段老奴以前只在久居后宫的妃子们和年长的公主身上见过,若说姑娘真真没进过宫,那当真是件奇事了。” 苏九儿嗤笑一声,显然对孙嬷嬷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奇事倒还谈不上,我不过是记性好些,对见过的东西过目不忘罢了。”以前在青山观,她所住的揽月阁就在观中藏书阁对面,那座看似普通的藏书阁,实则集齐了天下各种各样的经典之作,花费了空山老道大半辈子的心血。她的那些师兄们多是专注于武道,对其他则少有涉猎,而她总是会在练功的时间偷偷溜进藏书阁,看一些奇门八卦、风土人情方面的东西,而空山老道又是这世上对徒弟最为放任的师父,久而久之,她便学得了一身的奇门遁术,而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得很。而这各国的邦交礼仪也恰在她曾涉猎的范围内,她虽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束缚,但若要免受束缚,最好的办法则是对这些游戏规则的条条框框了如指掌,这样才能找到制度和规则的空缺之处,游刃有余。 这日傍晚时分,颜殇受召入宫,待翌日拂晓时分,方才归来,竟是一夜未眠。 回到太子府还来不及休息,他就径直去了苏九儿所在的落雁阁,落雁,落雁,大雁归家,然而此刻,想及昨晚他与父皇的谈话,眉间却是抹不去的忧虑,连带着早晨的露珠都有些微微冻结。 得知自己今日要入宫,苏九儿脸上未见慌乱,心中更是无什波澜,早料到会是如此,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 颜殇一早就从孙嬷嬷那得知她的礼节很是到位,却还是不甚放心,唤了孙嬷嬷与她同行,便顾自忙碌起来。心中却是很不平静:今年的花朝节,注定不太平! 颜啸天忙于朝政,唤了宫女先将苏九儿引至姬太后的福禄宫。 福禄宫内,姬太后面目端庄,慈眉善目地盯着跪拜在下首一身素色衣衫的苏九儿,“你便是殇儿的小师妹?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苏九儿依言抬头,目光很是恭顺,举止处落落大方。 姬太后看着她的脸,微笑着点点头:“果然是个标致的好孩子,起来吧。”随后又对身旁的嬷嬷道:“赐座!” “哀家听殇儿说你救了他的性命,还因此受了伤,如今可是大好了?”姬太后今日似乎很是高兴,略显沧桑的容颜上眉角眼梢皆是笑意,竟也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倾城之姿。 苏九儿坐在下首微微颔首,温声道:“有劳太后挂念,民女的伤已好利索了,这本就是民女的责任,应当如此。”她无名无分,又不是官宦之女,此刻也只当得起民女二字。 太后听见此话更是开心了,跟身旁的嬷嬷说道:“你看这孩子,举止得宜,又谦恭有礼,实在是让人喜欢得紧呢。”说完竟还用指甲涂满豆蔻的手遮住嘴角笑了起来。 很快,帘子外就有内侍唱报:“皇上驾到!” 众人忙都起身相迎,颜啸天又是一身九龙盘身的明黄色龙袍,眼角眉梢挂着倦意,对着姬太后唤了声“母后”。转首对着匍匐在地上的众人一挥衣袖:“都起来吧”。 姬太后察觉到皇上神色间的疲倦,不由皱眉出声:“皇上虽公务繁忙,但也要多加保重龙体才是啊。” 皇上闻言点头:“母后说的是,只是这阵子忙于花朝事宜,倒是朕疏忽了。” 颜啸天坐下来便看到下堂那个一脸气定神闲,却又恭敬不失礼数的少女,她一双狭长的凤眼似有魔力般让人移不开眼,颜啸天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虽身量高挑,态度恭敬,却也带着些许孩子的顽皮之气,到底,不过一个孩子而已。 “空山道长可还安好啊?”颜啸天盯着苏九儿问道,他还是在颜殇五岁被收入苏青山门下之时方见过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苏青山,如今细细算来,已是过了十五年了,没想到那老道竟也收了个女弟子。 苏九儿抬头不慌不忙道:“家师一向身体康健,有劳皇上挂念。” “殇儿曾师从于道长,你身为道长的弟子又不顾性命救了他,如此算来,我南嘉真真是欠了道长很大一个人情啊!”颜啸天似乎很有一番感慨,目光悠远,入目处却是一片真诚。 “皇上不必如此介怀,师父他老人家做事定是自愿而为之,不求回报。” 颜啸天闻言不由爽朗大笑,“好一个自愿而为之!” 姬太后看着苏九儿地眼光又多了几分赞赏,不由出声附和:“这孩子果然懂事,皇上可要好好赏赐她。” 颜啸天似是很是认同姬太后所言,闻言点点头,朝身旁立着的薛公公一挥手。 薛公公收到指示,立刻打开手中圣旨宣道:“苏九儿听旨——” 一切发生得太快,待苏九儿反应过来已是跪在了地上。 “苏九儿为救太子不顾自身安危,为南嘉免去一场动乱,实是有功于社稷,造福于百姓,朕感念其深明大义,谦恭守礼,认其为女,封号婉平,钦此——” 薛公公将手中圣旨一卷,对着跪在地上已是呆若木鸡的苏九儿道:“还不领旨谢恩。” “皇上,民女实在受之有愧。”苏九儿被颜啸天这突然的封赏搞得有些懵,但直觉是拒绝的,不由抬头看着颜啸天。 颜啸天却是挑眉:“你觉得朕没资格认你为女不成?” 姬太后却是笑道:“傻孩子,皇上既愿意认你为女,定是心中万分喜欢的,哀家多了你这么个孙女儿也是高兴得紧呢,还不谢恩。” 事到如今苏九儿是全明白了,敢情是逼自己认爹啊,如今骑虎难下,这爹不认还真不成,不由咬咬牙,“民女谢主隆恩。” 颜啸天松了一口气。 姬太后更是笑得面如菊花。 第十二章 琴箫双绝 宫中传来消息的时候颜殇正在自己对弈,听见暗卫汇报,心中一凛,手中白玉制的棋子滚落棋盘。 父皇,他终究不给自己留一丝可能! 软轿中苏九儿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出南嘉国的皇帝为何会认自己为女,若说真是心怀感激,她是打死也不信的,皇家做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而这所谓的缘故也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情谊,总是免不了利益的纠葛。 只是,他到底图自己什么?空山老道徒弟的名头? 而此刻西凉国的仪仗队已行至南嘉境内,距离圣都也不过一日的时间。 拓跋玉儿伸手挑开帘子,一眼便看到了骑马走在前面一身黑色锦衣的拓跋焘,秀气的眉头蹙了蹙,想起他那惯有的嚣张表情,如水的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厌恶。 早在离开西凉之时,拓跋嗣便告知她,此行还有西凉太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亲哥哥相随,只是这一路都未见他本人,这两日刚入南嘉境内,他却突然出现在仪仗队里,拓跋玉儿料想他定是一早来南嘉有所动作,却不知为何事,心中不禁有些烦闷,这种一无所知,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感觉,她从一出生便深深感知,更是深深厌恶,早晚,她要组建自己的势力,西凉皇帝在她眼中不过一块垫脚石! 吹雪阁。 苏九儿盯着对面顾自下棋一脸气定神闲的颜殇柳眉倒竖,怒道:“三师兄不知道我被册封为婉平公主一事吗?” 颜殇闻言似是刚看到她,顿了顿方道:“这于你而言是好事,难道你不高兴?” 听他这样说,苏九儿心道婉平公主不过一个虚名,没有册封仪式,没有府邸,算得上哪门子的好事?这南嘉太子定是与皇上一心,也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妹早晚被他们狼狈为奸吃抹干净,不由咬咬牙:“高兴啊,高兴的不得了呢!” 颜殇似是未看出她的不高兴,挑挑眉复又低头拈起一子,淡淡道:“师妹高兴就好。” 话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苏九儿冷哼一声飞出门去,却不知身后那原本淡然的眸子此刻一片凄凉。 孙嬷嬷见苏九儿一脸怒气地从吹雪阁出来,张张嘴,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殿下吩咐的事情不急在一时,眼下这苏姑娘可是生着气呢,她可不好在触霉头。 苏九儿在屋中转了两圈,实在是待不下去,转头对一旁倒茶的鹿兰道:“别倒了,别倒了,有琴吗?去给我找把琴来。” 太子府岂会缺把琴? 当苏九儿拿着琴坐在凉亭里时,旁边梨园里的花开得一簇一簇,这南嘉的天气,竟是极适宜梨树生长的,只是梨花终究没有一个好的寓意,可她还是偏爱那一片雪白的纯真。忽的想起九岁时看到的一首名叫逐浪飞花的曲子,那曲子所写便是她一辈子的信仰,自然不会丢在这南嘉皇宫,心念一动,手指拨动琴弦: 有人说 江湖是开了一坛陈酒 蕴藏春秋才敢敬旧敌新友 纵然一剑在手怎及他自谋算运筹 …… 素手轻弹,幽幽琴声中话不出的风流与倔强,恰在此时,突然一道箫声插入,苏九儿一愣,待听得那箫声同样的曲调中一样的风流、一样的倔强,不由微微一笑,和了那节奏: 孤烟无垠万里沙幸能与你踏 秦州冷夜你目光灼灼如月华 不羡纵横江湖中 引惊涛巨浪拍断崖 却羡青鸟为你衔一叶花 心随山河远去罢浮俗世浪花 风清月白舟一筏何处不是家 谁说须仗剑策马我偏要闲庭看晚霞 只愿同作浪子不作豪侠 一曲作罢,苏九儿心中有些兴奋,忽的想起青山观一片绯竹中那个手执玉箫白衣墨发的身影,心中有些微微发颤,不由抬手覆住心口,却仍能感觉到那砰砰的跳动,此刻她突然明白南嘉皇帝认其为女的用意,也明白了之前颜殇的故作冷淡,或许,他心中更痛,就像此刻她确定了自己的心后,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心中颤动得厉害,苏九儿不由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吹雪阁,喃喃道:“你竟与我有相同的志向,却不得不居于这太子之位吗?” 心念微微一动,便飞身踏着这满园的梨花飞向了吹雪阁的窗口, 却不知此刻漫天飞舞的梨花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正手捂胸口,身体微微发颤,执着骨箫的手紧紧攥着,那狭长的眸中却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翌日午时,西凉仪仗队便已入圣都,身为太子,颜殇携一队人马前往十里外的邺城相迎。 苏九儿本就不喜凑热闹,除了对几日后的花朝节有些兴趣外,其余一概兴趣缺缺。 孙嬷嬷看了眼歪在榻上看杂书的苏九儿,又想起殿下临行前交代的事情,不由试探道:“苏姑娘--不不--婉平公主现在可忙?” 听见她改口,苏九儿抬了下眼皮,但即刻又低下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翻了页书,方淡淡道:“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见她如此,孙嬷嬷便将之前颜殇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竟是让她为三日后的花朝盛宴做准备。 脑海中蹦出“献艺”二字,苏九儿不由冷笑出声,这皇家的公主哪怕只是一个空头衔也不是好当的,琴棋书画嘛,昨日她飞去吹雪阁已与三师兄对弈一场,两人均使出了江湖上的死局,一个九星望月,一个七江入海,对至深夜竟是不分胜负,只好作罢。 昨日凉亭中的琴箫合奏她自是没有忘记,如此,他要是还对她不放心,她便赋诗一首,作画一幅,聊表慰藉。 苏九儿想至此,当即让孙嬷嬷取了笔墨纸砚来,只是沉吟片刻,便拿起狼毫刷刷几笔,一首《鹤冲天》已是写成: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去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孙嬷嬷见那宣纸上洋洋洒洒一大篇,看向苏九儿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几分赞赏,她虽不懂是何含义,但端是这字迹却是风骨卓绝,遒劲有力,心中不禁震惊,这苏姑娘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得知她长于乡野由道士养大,她自认对这个皇上空封的公主内心多少是看不起的,如今看来,这个婉平公主当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心思一转又想起她那标准到极致的礼节,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先前在太后身边当值时常听她说的一句话:这有些人呐,天生的贵气,挡都挡不住! 以前她不懂,如今看着眼前又垂首作画的人,似是有所顿悟。 半柱香后,苏九儿拿起那张已是完成的画作,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一脸笑意地将这诗和画递给了一旁的孙嬷嬷,吩咐一声,便笑呵呵的离开了。 孙嬷嬷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有些微微疑惑,实在不知她怎的突然这么高兴,然而待她看清楚手里的画后,一张老脸瞬间红了一半,但见这宣纸上,一排梨树的包围中,一男子在河中洗澡,墨发长垂,肩若斧削,在那漫天飞舞的梨花的映衬下,竟有些仙人之姿,仿佛要乘着这梨花风飞去,孙嬷嬷将目光放在那男子的背影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家的太子殿下,待两个身影重合,心中不由大骇,忙移了目光,合上了画,心中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后方平复了呼吸,不禁对苏九儿多了几分恼意:这苏姑娘到底长于乡野,竟如此不知礼数,作了一副男子洗澡的画,虽能看出她也是丹青高手,但也正因画得太好,她竟看出……竟看出这画中人像极了太子殿下,她要如此把画交上去,太子还不要了她的老命,但若是不交,太子问起来自己还是不得好死,若是毁了,这苏姑娘若是知道的话…… 孙嬷嬷那边苦恼不已,心中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苏九儿这边却是嗑着瓜子哼着小曲,想及颜殇看到那画时的表情,不由乐出了声,真是迫不及待呢! 第十三章 花朝盛宴(一) 花朝节前夜,苏九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鹿兰鹿草等一众婢女在自己头上脸上忙前忙后地捯饬,半晌,她只觉头顶上的东西越来越重,而身边的几人还在左顾右盼,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坐久了不觉有些烦闷,撇撇嘴嘟囔道:“姐姐们,差不多行了吧。” 几个小丫头本也比她大不了几岁,闻言都笑了,相处的这几日她们也都看出来了,这苏姑娘最是没架子,性情直爽,又为人耿直,比那些个一板一眼挑三拣四的深闺小姐好相与多了,惹得她们也渐渐说话无顾忌起来。 鹿兰闻言笑道:“这还早着呢,姑娘如今是公主了,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殿下可是交代过我们,万不可让其他人将姑娘比过去。” 鹿草闻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姑娘这样好看,万不可被别人比了去。”说话间又把一只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插在了她的发间。 苏九儿心道自己又不是美到不可方物,就算有几分姿色,但若要将今日宴会上的人都比过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她并无攀比的心思,当下摊手道:“你们莫要油嘴滑舌哄我了,以我的姿色也就只能说是上得了台面,你们南嘉皇室里的公主妃嫔那都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再者今晚其余四国来的人也不在少数,若要将这些人都比过去,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听得她如此调侃自己,鹿兰心道这苏姑娘果然不一样,不仅有才学,更是贵在一份心思通透,当下也不在意自己刚刚的谄媚之语被戳破,笑道:“姑娘真是有颗七巧玲珑心,心思恁的通透,光这份气度,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苏九儿听她如此夸自己,不由转头看她,笑道:“若论心思玲珑剔透,当属你鹿兰莫属了,这小小的婢女之职当真是委屈了你,改天我就去找师兄说说明白,让他给你找个合适的差事,莫要浪费了你的才华!” 鹿兰闻言信以为真,却是急了,睁着一双杏眼看她:“姑娘万万不可,这太子府的婢女之职鹿兰最是满意,哪有委屈之说?” 鹿草也是急得附和:“对呀对呀,姐姐走了我可怎么办?” 苏九儿见状却是笑出声来:“让你们油嘴滑舌哄我,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两人见她如此,便知是被耍了,当下羞红了脸,鹿草更是忍不住低头嗔道:“姑娘真坏!”苏九儿闻言笑得更欢快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差不多到了前往皇宫的时间。 苏九儿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桃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银白色的宽腰带勒紧腰肢,显出了身段窈窕,给人一种清雅脱俗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腰间则是挂着空山老道给她的碧瑾,这碧绿与素白相称,更显得苍翠欲滴,蓦地多了几分仙气,脚上一双银边素白小靴,更衬得身量高挑,姿态非凡。 颜殇进来之时,她正对着铜镜举手托头上的发髻,脸上一副不情愿,显然是嫌太重。 很少见她坐在梳妆台前,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更是未曾见过,颜殇心念一动,悄声走至她身后,只是盯着镜中人,却见她柳眉凤目,琼鼻樱唇,许是涂了胭脂,双颊有着淡淡的粉色,如乌云般的秀发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如夜明珠般熠熠生辉,此刻那像涂了花蜜的樱唇微微嘟起,凤目流转间引得他心中一阵荡漾,不知不觉眼中竟是一片温柔。 透过铜镜,苏九儿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颜殇,举起的手一顿,待触及他那温柔似水的目光,心头微微颤动,呼吸渐渐急促,片刻后,终是扭头移开了目光,呼吸有些紊乱,忍不住喘了两声,刚刚他的目光太过温柔,自己竟险些被溺毙。 她目光移开得太突然,颜殇一愣,方清醒过来,听见苏九儿微微的喘息,不由抬手抚了抚欲跳出胸膛的心脏,心中一片苦涩。 太子府离皇宫本就不远,不过一会儿便到了。 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 大到南嘉国的大公主颜婉与漠北太子李晟定下婚事。 小到苏九儿搬离了落雁阁,住进了文香苑。 然而这些都不是圣都的百姓们最感兴趣的话题,此时街头巷尾流传最广的却是两日前发生的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传言西凉的天星拓跋玉儿竟是对东璃的太子景序一见钟情,这两日更是穷追不舍,无奈景序却是避之如洪水猛兽。据说拓跋玉儿公主的美貌世间罕有,腹中又有惊世才华,百姓们一时不解东璃太子为何对如此佳人无动于衷,更有好事者信誓旦旦道,这东璃的太子自幼与南嘉国的五公主颜婧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极好,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怎会因美色而移情别恋,还有人说重情重义是假,事关皇家颜面是真,就算这景太子心中对这玉公主再是动心,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这两人的故事竟被流传出多种版本。 苏九儿对这些皇孙贵胄虽是不上心,但他们的那些个风流韵事她却是打听的清清楚楚,闲来无事嗑着瓜子听鹿草讲给她听,比那些市井的趣闻有意思多了,到底是有权有势的人,果真是花样百出,让人耳目一新。 尤其是说到这个西凉的拓跋玉儿公主,那身后更是有一大段故事。 其实这些事情本属皇家秘闻,不好多说。只是鹿草心思单纯,又惯是能说会道,心里藏不住事儿,提到这个拓跋玉儿公主的时候一阵唏嘘,不小心勾起了苏九儿的八卦之心,非要打听清楚她身后的故事,待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已是燎原之势,鹿草经不住苏九儿的软磨硬泡,故作了一会儿矜持,就伏在她耳旁悄声道:“我是听周管家一次喝醉酒之后说的,他年纪大,在太子府呆的时间久,知道很多以前发生的事情,他说……” 苏九儿边听边点头,待到精彩处忍不住眼睛一亮,原来,这个拓跋玉儿公主,名义上虽是西凉皇后所出,实际上却是天幽的公主,乃是天幽辰皇洛辰的女儿,只是她一出生便天降祥瑞,五彩凤凰绕着天幽皇城久久盘旋不曾离去,同时天星临世,四海归 一的传言四起,各国纷纷按捺不住,终于于百日宴之前的一次寒山古寺焚香祈福之时遭受各国势力围剿,玉汐皇后不知所踪,她亦生死未卜,十二年前天星蒙尘,却不想十二年后竟出现在西凉。苏九儿心道这西凉皇帝心思当真深不可测,竟是抢到人后藏了十二年,据她所知,此次花朝盛宴,天幽国的辰皇也会到场,到时失散十二年的父女相见,不知是何景象。 想及此,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她心中有些兴奋,又一出大戏要上演了! 第十四章 花朝盛宴(二) 此刻,宫中各处宫殿已被应时的鲜花装饰一新,衬着高挂的大红灯笼,竟有些如梦如幻,仿若置身花的海洋。 苏九儿跟着颜殇前往主殿时,迎面走来一群头戴鲜花的年轻宫女,几人显然很是兴奋,互指着各自头上还吐着芬芳的花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待看到颜殇一行人,几人忙敛了声色,朝着他们福了福,唤了声“殿下”,更有一个头戴大红月季花的小宫女很是机灵,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滴溜直转,看到颜殇身后的人后便一眼认出了她,乖巧地唤了声“婉平公主”,也算是见礼了。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给足了面子,苏九儿显然很高兴,便打算赏她些什么,小宫女看着苏九儿一脸期盼,感受到同伴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后不由有些得意,见她如此,摸到袖中空荡荡的苏九儿面上有些尴尬,刚要开口,却见颜殇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的玉佩递与那宫女,温和道:“拿去吧,这是公主赏你的。” 灯火辉煌中,苏九儿盯着颜殇如玉的侧脸,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小宫女得了赏赐喜不自胜,行过谢礼后,便跟着同伴离开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苏九儿心中疑惑,不由转首向颜殇问道:“她们这是去干什么呀?” 颜殇闻言笑了笑,俯身在她耳边神秘道:“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说话间喷洒在她耳边的热气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颤,感觉到面上微微发烫,她佯怒瞪了颜殇一眼道:“故作高深!”借机向前迈了一步拉开距离,待他看不到她的脸,她才松了口气,用右手扇了扇风,喃喃道:“今日有些热啊。” 看到她红透了的耳垂,颜殇无声而笑。 待至主殿,宫人已按皇上的吩咐安排好了座位,只等来人就座。 及至盛宴开始,已是高朋满座。 颜啸天坐在主位上,右手边坐着姬太后,左手边坐着端庄贤淑的姬皇后姬云,身后则是以颜殇为首的一众皇子公主,再往后还有一些受宠的妃嫔。 苏九儿坐在颜殇身后,感受到周围一众打量的目光后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眼睛只盯着酒席上的一众身影,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目光落在左席一抹紫色身影上,苏九儿不由眼前一亮。但见那人一袭紫衣潋滟芳华,三千青丝只在身后简单地绾了个碧落髻,除了发间一支白玉簪外再无其他装饰。脂粉未施却已是明眸皓齿,粉面朱唇,在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中衬得超凡脱俗,眉间一颗娇艳欲滴的朱砂痣更是为她添了几分邪魅之气。如此佳人,当属拓跋玉儿无疑。 不仅仅是她,此刻殿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已是不由自主聚集在了这个美得有些过分的公主身上。 有些人被她的美貌气质吸引。 有些人对她天星的身份甚为好奇。 苏九儿悄声打着坐席中的一行人,暗自猜测来人的身份。 左一席位上坐着三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底金龙锦衣的中年男子,他端是坐在那里周身的气场便是不容忽视,一双鹰眸锐利非常,虽是嘴角带笑,给人的冷意距离感却是不减;他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个一身黑色锦缎的男子,看模样不过二十岁,眉眼间与中年男子有五分相似,明明容貌俊美却是一身的阴鸷肃杀之气;苏九儿看着摇摇头,眼神跳过这男子身旁的拓跋玉儿,心中已是确定,这三人定是西凉皇室之人,那中年男子乃是西凉皇帝拓跋嗣,而他身边的当属西凉太子拓跋焘无疑,这人的好杀之名可是人尽皆知。 目光一转,却见左二席位上的三人着装怪异,翻领、对襟、窄袖的胡服在这一众中土人的装束中显得格外突兀,扫了眼为首的中年男子,却见他肩宽体壮,一头长发梳成一条条发辫,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下巴上的青胡茬显出他的不修边幅,苏九儿心中暗自推敲,这人应是漠北皇帝李元衡才是,而他身边的一男一女?想起南嘉与漠北的婚事,苏九儿不由莞尔,这男子应是漠北大皇子李晟,而那女子不过八九岁,在一众人中很是显小,听闻漠北皇帝对最小的公主李昭宠爱之至,来人身份不言而喻。 然而苏九儿要找的却不是这几人。 此刻她的目光又移到了右席上。 右二席上,一身着紫衣的男子端坐在那里,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着白玉的八宝银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的身边除了几个年纪稍长一脸谨慎的几人外,并无他人。苏九儿不由暗自点头,天幽辰皇当是此人,看了眼一袭紫衣潋滟的拓跋玉儿,又看了眼一袭紫衣高贵的洛辰,苏九儿心中不觉好笑,这两人果真是父女,连穿衣的品味都一模一样,让她看着都觉得尴尬呢。 只是淡淡扫了眼右一席位上的两人,苏九儿不用猜也是知道此二人除了是东璃的皇帝景垣和太子景序也是没谁了。 当下眼睛只是在拓跋玉儿和洛辰之间乱转,企图发现一些别人不得而知的小秘密。 苏九儿这边心思千回百转间,也不过宫女上酒的时间。 此刻颜啸天端着酒杯站起身,目光落在酒席上的一众人身上,温和笑道:“各位不远千里万里来我南嘉,我南嘉子民荣幸之至,今晚盛宴,是为各位接风洗尘,各位自当尽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说罢,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紧跟着纷纷站起的众人见他如此,便都应了一声,亦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颜啸天坐下后似是十分高兴,大手一挥道:“盛宴开始!” 便即刻有太监喊道:“献歌舞--” 紧接着一众身姿曼妙面带白纱的女子登场,丝竹声起,伴着这美妙的舞姿,酒席上一片觥筹交错。 苏九儿一直盯着下方,此际一舞将尽,她却发现这西凉国主与天幽辰皇除了互敬一杯酒外再无交集,这辰皇对拓跋玉儿只是淡淡扫了两眼,而拓跋玉儿却是连个眼角也没给自己的亲爹,心中不由有些失望,这些皇家人的心思她竟一时看不透,亲生父女相见竟也冷漠如同路人,这得多深沉的心思啊! 心中哀叹一声,不觉索然,苏九儿便趁周围人不注意,搬着自己面前的小桌子挪到了最后面,既然没戏看,不如找个偏僻的地方吃吃喝喝,省得碍眼! 第十五章 花朝盛宴(三) 七公主颜姝看到苏九儿离去,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刚要猫身离开去看个究竟,却被一旁的颜婉一把抓住,“七妹去哪啊?” 颜姝顽皮一笑,拽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大姐,人家想去如厕。” 看着她一张娃娃脸上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颜婉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嗔道:“你不刚去过,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是想去找那个乡下丫头对不对?” 心思被点破,颜姝当下松开了颜婉的衣袖,噘嘴道:“是又怎么样?你看她一个人多可怜,都没人跟她说话。” 颜婉听出她不开心,当下放缓了语气:“七妹,你忘了母后怎么教导我们的了?”见颜姝只是低头不说话,又接着道:“我知你记得,你不想说那我便告诉你,自小母后就教导我们,不要逢人就心软,免得被有心思的人利用,我们是南嘉的公主,身份尊贵无比,你怎能屈尊去找一个野丫头呢?要是让母后知道了--” 颜姝似是听不下去了,哼一声起身,打断她的话,愤愤道:“大姐去告诉母后好了!”说罢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向了最后面。 颜婉喊了她两声无果,又碍于身份不敢妄动,她是南嘉的大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南嘉的颜面,想及此,当下又坐得端庄笔直,一如颜啸天左手边的姬皇后,心中却是想着回头要警告那个野丫头离七妹远些才好。 苏九儿盘腿坐下,面前小桌上做工精致的盘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糕点,她此前尝了两块玫瑰糕,吃着甚是香甜,不由食指大动,又拈起了一块杏花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颜姝不顾妃嫔们奇异的眼神,径直来到苏九儿面前,见她盘腿而坐,也有样学样,盘腿坐了下来。 苏九儿看着突然跑到自己旁边,正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小妹妹,往嘴里送杏花酥的手一顿,却是伸手把已送到嘴边的糕点递给了她。 看着递过来的糕点一愣,颜姝眨巴眨巴眼,看了苏九儿一眼,见她脸上并无愠色,不由咧嘴一笑,接过杏花酥香甜地吃了起来。 二人的感情由此建立。 大殿上依旧歌舞升平,酒过三巡,便有各色美食依次呈上。 苏九儿从刚端上来的荷香鸡上拧下两只鸡腿,自己咬了一口,伸手将另一只递给了颜姝,颜姝眉开眼笑地接过,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道:“我高就桑这么辞了,揍死母后和大姐不瓤。”说完还打了个饱嗝,拍拍胸口好似有些噎着了,苏九儿见状忙递了一杯酒给她,她咧嘴一笑眉头不皱地一饮而尽。 景序一个人坐着甚是无聊,他本就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更何况对面还坐了个紧追着自己不放的煞星,第三次接收到拓跋玉儿抛过来的媚眼后,他一个激灵,再也坐不住了,不由左顾右盼起来,眼角瞥见主位后面一个大口啃鸡腿的身影后,心中一喜,顿时来了兴致,转头对景垣说了声去如厕,便偷偷摸摸地绕到了后面。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拓跋玉儿眼睛微眯,闪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后方。 盯着突然出现的无赖,苏九儿甚是头痛,对这个东璃太子着实没有什么兴趣,颜姝却很是高兴,拉着景序的胳膊景哥哥长景哥哥短地说个不停。 盛宴将尽,拓跋玉儿却突然提出让一众公主献艺的想法。 颜啸天沉吟片刻,看着这个西凉的天星实在眼热,不由讨好一笑,便答应了。 南嘉大公主颜婉换上一袭粉色抹胸蝴蝶裙,外罩一件乳白色的丝质纱衣,腰间一条水青色的玉带,更显得身姿曼妙,腰肢不盈一握。但见她随着乐声缓缓移动,脚下步步生莲,几个旋转间,香风阵阵,引人心神荡漾。漠北大皇子李晟一时看得呆住了,姬太后与姬皇后见此含笑微微点头,很是满意。待一支舞毕,她微微一福,行了退礼。 李晟却是盯着那个身影一片痴迷,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感受到那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颜婉不禁羞涩地低下了头。 第二个上场的是五公主颜婧,苏九儿暗自打量,这五公主不过与她差不多大小,却是一身的侠气,只见她一身白色紧身衣,手执一把通体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剑,看这架势,竟是要舞剑。 苏九儿悄悄打量,发现姬太后脸色不是很好,姬皇后则是一脸恬淡看不出喜怒,不由心中疑惑,难不成这五公主不受宠?景序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婧儿的母亲瑾妃是我姑母,姑母喜欢舞刀弄剑,表妹从小耳濡目染,养得这一身豪爽之气,只是姬太后与姬皇后素来喜欢女子温婉有礼如大公主那样,见表妹如此心里有些不满也是情理之中。” 颜姝闻言却是瘪瘪嘴,一脸的幽怨,“皇祖母和母后最是古板了!” 苏九儿心知颜姝与颜婉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姬皇后那样严苛的人,她小小年纪定是受了不少约束,不然今日也不会跑来找自己,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以后可以多来找我玩啊!” 颜姝眼睛一亮,由阴转晴,刚要开口,景序却插嘴笑道:“好啊,我一定去找你!” 苏九儿闻声瞪他一眼,不再说话,专心看那剑舞,心中却道:这东璃太子看着温文尔雅,一身白色木槿衣,周身散发着君子兰的气息,本以为是个君子,却不想是只无赖。 颜婧一套行云流水的剑舞之后,众人纷纷喝彩,直道是巾帼不让须眉,却也只是换来姬太后面上尴尬一笑。 漠北小公主李昭有样学样,舞了一通花式长鞭,作为同样用鞭的人,苏九儿竟也从她的鞭法中看到诸多可圈可点之处,心道这李昭竟是武学奇才,难怪漠北皇帝如此宠爱她,心中想着不禁抬眼望去,却见左二席上的李元衡此刻笑得前仰后合,很是畅快,面上满满的都是骄傲。 颜姝心知自己今日逃不掉,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去作准备。 景序坐在苏九儿身边扯些有的没的,赶都赶不走,苏九儿懒得理他,只盯着殿上,却忽然感到一道冷幽幽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本能地顺着那视线望去,竟是看到了拓跋玉儿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待看清她脸上的不屑和挑衅后,苏九儿心中一咯噔,却也是片刻便明白过来,这玉公主恐是认为自己和景序有些不寻常的关系,眼下是要找麻烦了。 她一向不愿得罪聪明人,因为那是惹不尽的麻烦,没完没了。 想及此,她不由错开脸,脸色有些不好地低声对景序道:“你的玉公主好像对我有些误会,你快些走吧。” 看着她突然阴下的脸,景序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抬头朝拓跋玉儿的方向望去,迎来的却是她挑衅中带着无尽魅惑的视线,当下撇开脸,心中说不出的憋屈。 第十六章 花朝盛宴(四) 待颜姝一首玉笛曲声落,拓跋玉儿便携一把朱红色的凤头琴登场了。 但见她不徐不缓地走至场中,眼中无悲无喜,无忧无惧,拒绝了宫女拿来的琴案后,右脚向前跨一步与左腿交叠,身体微微后倾,呈虚坐状,左手将凤头琴置在膝上,仿若周身无人,兀自弹了起来。 席中众人皆屏息静听。那琴声一开始很低,很低,仿若水流静止,无限静谧,他们似能看到在一片平静的海面上,一轮明月正冉冉升起,然而只是片刻,待明月升至海中央,一道高亢的琴声划破长空,那刚刚还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已是波涛汹涌,海浪拍打着海岸,冲击着那光亮,高空中的明月颤了颤,却是以更孤傲的姿态,冲破如刀似剑的浪潮升向长空,散发出更加幽冷的光,那光中带着桀骜不驯,带着唯我独尊,让人从心底生出恐惧,竟想去臣服! 一曲作罢,几位君主的面上都带了些凝重,如果说他们此前还有怀疑,那么此刻已是坚信只有天星方能有这份胸襟和气魄。 颜啸天坐在主位上,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十二前没抢到的天星此刻就在眼前,却是让他无力降服! 拓跋玉儿献艺之前,景序已经向苏九儿说明,拓跋玉儿对自己绝非男女之情,一开始她只觉得这位东璃的太子不过是在推卸责任,不想离开罢了,此刻听了拓跋玉儿的琴声她若还如此认为,那当真是愚不可及了。拓跋玉儿那样的人,只会去降服别人,哪里甘心去倒追一个男子,哪怕这人是万中无一的优秀,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于景序而言,自他目睹了拓跋玉儿杀人的过程后,便已是对这女人的心狠手辣心知肚明,只是他竟不知她还有如此的雄心壮志,若是如此,这天下当真岌岌可危了,想及此,他看向拓跋玉儿的目光中不由多了一抹杀意,这女人,当真留不得! 拓跋玉儿站在殿中,身体挺得笔直,似是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本应该退场,她却是微微一笑,抬首向着主位上的颜啸天道:“颜皇万不可忘了一个人,玉儿对此人的才华可是好奇得紧。” 颜啸天闻言一愣,忘了一个人?难道这个西凉的天星不是今日最后上场的一个吗?心念一转,他便想到:难不成她要自己的妃子献艺?那成什么了? 想及此,本对拓跋玉儿有几分恭敬的颜啸天面含薄怒道:“玉公主这就过分了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拓跋玉儿却是笑了笑并不害怕,温和道:“颜皇恐是会错了意,玉儿指的是刚被册封不久的婉平公主。” 众人闻言却是一愣,显然对这个婉平公主闻所未闻。 她说话间眼珠一转,看向了苏九儿,其中的挑衅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苏九儿心知今日难免要正面交锋,目光一凛,迎了上去。 拓跋玉儿看到苏九儿迎上来的视线后笑得更开心了,目光又是一转看向颜啸天,面色恭敬道:“玉儿听闻婉平公主是空山道长的徒弟,颜太子的师妹,如此佳人,当是有惊世之才的,玉儿一时忍不住心中好奇,才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若是唐突了佳人,玉儿便在这里赔礼了。” 她面色诚恳,本就长得倾城倾国,此刻放下姿态来,在座的男子不由都心中一软,哪里忍心拂了佳人的意。 苏九儿心道拓跋玉儿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甚妙,自己若是拒绝,岂不是不知好歹?本就没打算当缩头乌龟,她非要打脸,自己当然也不会吝惜这一巴掌,当下拽起景序的袖子蹭了蹭手上的油,理理衣袖站了起来,缓声道:“玉公主如此抬举我,我怎忍心拂了佳人的好意?” 众人闻声皆是扭头,方看到一个白衣紫纱的女子从主位后方缓步走来,她面色平静,一双凤眸中潋滟芳华,竟是带了些笑意。 不知怎的,拓跋玉儿看到这笑意心中竟升起些忐忑,但随即又被自己内心的笃定湮没了,她什么时候怕过谁? 景垣一早就怀疑景序这小子溜了,此际看到主位后方对着自己一脸谄笑的人,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九儿来至主殿中央与拓跋玉儿并肩站定,对着主位上的颜啸天道:“父皇可否为婉平准备一把琴?” 颜啸天闻言大手一挥,便吩咐薛公公下去准备,一直沉默不语的颜殇此际站了起来拦住他道:“去把本宫的碧雪琴拿来。”薛公公闻言一愣,随即应了一声,便退下去准备。 片刻后,一把通体雪白的琴被拿上来,苏九儿微微一笑,在琴案边坐了下来,却是闭目如老僧入定,并无动作。 众人皆凝神静听,以为她要使出什么了不得的技艺,心中一时好奇,想看看这个空山老道的徒弟到底有何不同。 然而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她依然岿然不动。 在座的众人不由心中怀疑,以为她在故弄玄虚,不由在下面小声议论,鄙夷声有之,轻蔑声有之,担忧声也有之。 颜殇蹙起了眉头,他本不担心苏九儿的琴技,如今却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心中难免担忧。 颜啸天却是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紧紧的,在他看来,这苏九儿虽是空山老道的徒弟,但她一个凡人,拿什么跟天星比,竟还如此自不量力,登台丢人现眼,蓦地,丢了他南嘉的脸面。 就在众人以为她使不出来什么琴技,或许说连最基本的琴技都不会时,却是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竟是逐渐增强。 大殿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听!”众人一时都噤了声,待听到那声音不由心中好奇,然而待他们看到如老僧入定的苏九儿面前,通体雪白的碧雪琴上琴弦兀自跳动时,一时惊得都睁大了双眼。 “竟是用灵识,她竟是用灵识在弹琴!” “嘘——” 情不自禁大喊之人忙捂住嘴巴噤了声,大殿中一时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从那碧雪琴上传来的琴声。 这琴声缓中有徐,徐中有缓,平铺开来,声音渐强,声调不变,在这琴声中,他们竟看到了一条条气势恢宏的江正奔涌向前,那种冲破一切阻挠的气势让人心惊胆颤,千回百转处,如蛇行蜿蜒前进,一马平川之处,又如白练腾空,波澜壮阔。待渐行渐远,竟是数百上千条江水归流入海,那种气势磅礴似要撕破长空,隐隐有天下归一之感。 琴声落定,苏九儿缓缓睁开眼,入目处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显然未缓过神来。 拓跋玉儿听闻她一曲落定,盯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肃杀,拳头紧紧地攥着,却不知长长的指甲已嵌进肉里,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颜殇缓过神来微微一笑,她,果真没让他失望。 一个唯我独尊的霸气,一个天下归一的豪气,两人皆是人中凤首般的存在,颜啸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看向苏九儿的目光中多了些深不可测,他没想到这样一个他以为的凡人竟较天星不遑多让,其实,若要细究起来,苏九儿天下归一的豪爽之气才是民心所向,至于这唯我独尊……但她终究不是天星。 颜啸天心中所想,又怎不是众人心中所思? 一时之间,“空山道长果真名不虚传,弟子竟如此优秀!”的话纷至沓来,却无人将她和拓跋玉儿相提并论,苏九儿心中自是明白,面上笑得云淡风轻。 恰在这时,一群头戴鲜花的宫女从殿外排着长队进来,每人手中银质的托盘里俱是放着一只白玉酒壶,颜啸天嘴角一勾,计上心来。 “朕今日大饱眼福,心中高兴,之前献艺的者统统有赏!”说罢,便让薛公公将一众酒壶分了下去,颜婉、颜姝、颜婧及李昭均得了一中等大小的酒壶,她与拓跋玉儿却是与一众君王一样得了一大壶,余者只分得一小壶。 苏九儿拿到酒壶微微一愣,颜殇之前故作高深的东西便是这个了,虽是有些熟悉,可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心中想着,便朝颜殇望去,见他对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心中不禁更疑惑了。 却听主位上颜啸天道:“此壶中装的乃是十年的梨花醉,梨花味甘,生津润燥,清热化痰,食之大有裨益。此酒乃是宫女采集晨间梨花瓣上的露珠加入每日开得最盛的梨花花瓣、花蕊等密封发酵而成,此时饮用,正是甘甜可口,只是这梨花醉浓度极高,性微凉,一次不宜饮用过多,诸位自要斟酌。” 苏九儿哪里不知颜啸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及此前自己喝了整整一壶的梨花醉,醉得不省人事,不由耳根有些微微发热,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第十七章 太阳之子 花朝节这日,圣都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用鲜花装饰一新,处处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前往花神庙祭祀的车队人马早已离去,苏九儿窝在被窝里打个哈欠,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今天一大早,颜殇就派人来喊她,她借口昨晚用灵识弹琴耗光了精神气,不愿去,颜殇念及她也不是皇室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便只好作罢。 如今已日上三竿,除了有些饿,她还是不想起。 突然,一片白云从窗户飘入,竟带了些木槿花香。 苏九儿睡梦中察觉,抬了抬眼皮,隐约看到不远处一脸贼兮兮的景序正在东张西望,心下顿时生出些不满来,但也只是蹙了蹙眉,翻身到床的最里侧,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第一次偷进姑娘的闺房,景序虽自诩脸皮很厚,也忍不住内心有些小忐忑,不由左看右看,唯恐被人发现。 待看到不远处纱帐中的人影后,心中一喜,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由于心中过于紧张,竟不小心一脚踢到了旁边的绣墩,直疼得他抱住脚倒抽冷气,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苏九儿见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没了睡意,不由眼珠一转,起了些旁的心思。 景序来到床前,透过乳白色的纱帐看到里面和衣而躺的苏九儿微微一愣,她睡觉竟不更衣?想至此又随即感觉自己龌龊了,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想要驱散脑中不该有的想法。 他挥起的手还未放下,却一个不防,从帐中飞起一只脚直冲他面门,景序心中一惊,忙微微侧开脸,肩上却是一痛,顿时如断线的风筝撞到了对面的墙上,与此同时帐中传来一声娇喝:“好你个登徒子!” 景序捂住肩膀从墙上滑落,面上委屈道:“哪来的登徒子?是我呀!我呀!” 苏九儿一把撩开帐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满脸笑意地朝他慢慢走去。 不知怎的,看到她脸上的笑,景序心里有些发虚,见她慢慢靠近,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朝墙角挪了挪,发现到了尽头,不由回头朝着苏九儿一脸谄媚:“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鸭品斋。 景序揉着肩膀一脸不满,对面边啃鸭腿边喝酒的某人却是对他的小情绪视而不见,不由让他心中万分憋屈。 忍不住撇嘴道:“就算要我请吃饭也不用下脚这么狠吧,怎么着我也是堂堂东璃太子,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对不对?”景序唯恐她认识不到错误,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希望对面大快朵颐的人能念着他的好,多少有些惭愧之心。 苏九儿闻言却是痞气十足地嘴角一勾,似是在笑话他天真,吐了嘴里的骨头,方道:“面子是什么?能吃不?” 景序闻言不由气结,当下端起酒杯猛喝两口,不说话了。 偷眼瞟了对面气鼓鼓的人两眼,苏九儿觉得今日有些过了,这个东璃太子明显小孩心性,得哄着。心下想着,她便清了清嗓子,拧了个鸭腿放到了他的盘子里,还煞有介事问道:“我听说东璃整个皇室就你一个皇子,你真没兄弟姐妹啊?” 明显感觉出她在没话找话,景序瞟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对面那个无知无畏的人认识到自己的珍稀程度,不由向她跟前凑近了两分,挑眉,“你知道太阳之子吗?” “太阳之子?!”苏九儿明显一愣。 见她如此,景序心中有些得意,刚要开口,却听她缓缓道,“以前曾见一本史经记载过,据说这世间只有一位太阳之子,此人拥有太阳血脉,这血正如赋予万物生机的太阳一样,具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所以,必引得天下人争抢。” 见她还是有些见地,景序微微一笑,补充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阳血不仅仅有如此奇效,拥有太阳血脉的人更是天生的天赋异禀,武中奇才,而且,”景序说至此卖起了关子,朝着苏九儿神秘一笑,抬抬下巴道:“你可知进花神庙后殿的法子?” 苏九儿闻言眼珠一转,讷讷道:“不会也是这血吧?” 景序给了她一个你还不算太傻的眼神后,便朝座位后一倚,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得风流倜傥。 苏九儿却是陷入了沉思,她以为这个传说只是传说,听景序如此说来,倒像真有这么个人似的。 恰在此时,一个黑影从窗口飞入,苏九儿正打算出手,景序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显然认得此人。 那人朝着景序抱拳躬身道:“主子,皇上说让您即刻前往花神庙。” 景序却是摆摆手,很是随意,“我稍后就去。” 那人闻声却是不走,抬起头来有些小心翼翼,“主子还是现在动身的好,不然大家都进不了后殿,皇上恐怕——”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景序有些不耐烦。 那人见他有些烦躁,张张嘴,便又从窗口处消失了。 景序一脸无所谓回身,苏九儿却是自听到那声“后殿”便坐不住了,两步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胳膊,就撸起了袖子,盯着那白皙手腕处两条深色的静脉血管一阵猛盯。 看见她的眼神,景序直觉后背阵阵发凉,唯恐她一个忍不住朝自己手腕咬上一口,不由抽了抽胳膊,却是没抽出来。 良久,苏九儿松开了他的胳膊,他刚舒一口气,却听她嘟囔道:“难怪你爹只生了你一个,生你定是用光了他一生的精力。” 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不过,她说的,也差不多是事实。 其实太阳血脉并非一人,每二十年便有一个新的太阳之子出生,之前的太阳之子的血脉便会失去作用,与常人无异,而太阳之子又只会诞生在五国皇室,正如苏九儿所言,该皇室除太阳之子外便再也无其他血脉,这也是分辨太阳血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而在景序之前,上一任的太阳之子则是天幽国的洛辰,此人是天幽国的唯一皇脉,也正是如此,虽然天幽臣民对辰皇空置后宫无子嗣一事颇有意见,也是无可奈何。 二人在那黑衣人离开后,便前往了花神庙,苏九儿本不想去,却是经不住花神庙后殿中诸多秘密的诱惑。 第十八章 神庙之谜 每逢花朝节,前来花神庙上香的香客便排起了长龙,只是,南嘉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每逢五年一次的花朝聚,五国来此朝拜,香客上香的时间便自动改成了下午。 苏九儿与景序二人到的时候,整个花神庙方圆几里由皇家护卫队包围得密不透风,五国对此重视程度显而易见。 二人越过花神庙正大门,一路飞至花神庙主殿。 主殿内,一尊白瓷塑身的花神像前,五国国主正在行朝拜之礼,每人手上拿着三根明晃晃的香,躬身三拜后,便依次将香插入花神座旁的香炉内。 他们身后的蒲团上,五国的皇子公主们均是双目紧闭,双掌合十,一脸虔诚。 两人趁周围人不注意,悄悄地跪在了最后面的两个蒲团上。 苏九儿悄声打量着这主殿,发现除了面前这尊顶大的花神像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连放香炉的香案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红木,看样子已是有了些年头,只是这花神像却是湛然一新,就连她手中捧着的鲜花都依旧娇艳,苏九儿心中疑惑,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待目光触及花神嘴角的笑后,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感觉身边人用胳膊捅了自己一下,她忙回过神来,发现五国国主已是回过身,而天幽辰皇正眯着一双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触及到那打量的目光,她心中一惊,忙闭了眼,合十双手。 见刚刚还肆无忌惮的人此刻竟是像模像样,端的一脸虔诚,洛辰目光一转,嘴角却是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笑。 待香炉中的香燃尽,五国国主先一步站了起来,身后人应声而起。 颜啸天伸手到花神像后,只听轰隆一声,似是机关被触动,花神像后的墙壁从中间裂开,竟是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来。颜啸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人会意后跟上。 黑漆漆的甬道中,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外,静得听不到其他声音。 随着前面人的脚步一直往前走,苏九儿却觉得温度越来越低,而这甬道竟是像没有尽头一样,充满了未知的黑暗和恐惧,她忍不住传密音给景序,“为什么不点盏灯拿来?” 景序本正谨慎地向前走着,闻声密音道:“这是千百年来留下的习俗,据说这甬道中住着说不清的亡灵,点灯会惊扰了他们,到时候会引来大麻烦。” 苏九儿心中不由大骇,随即道:“这温度越来越低,难道是亡灵越来越多了?” “没错,这越靠近后殿亡灵越多,所以越是阴冷。”景序说完听她没了声音,忍不住道:“怎么?你害怕?” 苏九儿直觉想反驳一句“我怕什么?”,然而还不待她开口,手却突然被一个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在这阴冷的甬道里,竟让人出奇的有安全感。 苏九儿条件反射地挣了挣,发现景序握得太紧,便也只好作罢,心里却是安定了不少。 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苏九儿隐约看见前面有亮光,景序告诉她那便是后殿。 传闻,后殿中燃着的人鱼泪烛虽不过一个碗的大小,却是可以燃烧千年不灭,此刻那暖黄的亮光,正是人鱼泪烛从后殿中透出来的。 随着这暖黄渐强,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门前两尊金色的狮子正张着嘴怒吼,显得威武非常。 五国国主停了脚步,身后众人也是忍不住抬头打量,有些人虽是来了几次,却也是对这花神庙的后殿好奇不减。 景序拉着苏九儿的手来到前面,向五人致意后,走到其中一尊狮子面前,只轻轻一个运功,左手食指尖便涌出一滴血红,他将食指放在那狮子朝上张开的嘴上方,却见那血像是受了吸引一样,顺着狮子张大的嘴滴入了它黑色的喉咙,待另一尊狮子也喂入精血后,本紧闭的大门,轰的一声,便从中间向两边拉开来。 景序微微一笑,拉了苏九儿先一步走了进去,五国国主随之跟上。 走在后面的颜殇目光触及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后,眸子一暗,却是瞬间移开了,随即抬脚跟上,面上一派若无其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他人见到两人亲密如此虽是免不了惊讶,但显然,此刻后殿中的景象已是让他们来不及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走进后殿,一直被景序拉着的苏九儿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这后殿竟是比主殿大了十倍不止,占地且不论,光是吊着各种鲜花的屋顶就高达十丈左右,四面墙上镶着九九八十一座花神像,每一座花神像的衣饰,姿态,及表情都各不相同,而在每座花神像的下方都有一个碗大小的烛台,里面燃着的暖黄将这偌大的后殿照得熠熠发光。 目光在这些花神像上来回打转,苏九儿竟渐渐觉得周围的墙壁在不停旋转,而那墙壁上的美貌女子此刻像活了一样,在她耳边或狂笑,或哭泣,或温声细语,最后竟是满面泪珠地狂叫着“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随着最后的回声落定,那梨花带雨的面庞渐渐扭曲,突然她双目怒睁,伸出玉手扑了过来。 苏九儿惊得睁大了眼睛,想要躲开,却觉得脚上有千斤重,不容她挪动分毫,那手不过瞬间便伸到了她的眼前,苏九儿看着直插自己双眼的两指,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却突然眼前一黑,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她却是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景序抱着怀中人不觉后背发冷,蒙着苏九儿双眼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显然惊魂未定。 方才他抬脚想往前走得近些,拽了拽手中拉着的人,却是拽不动,回头竟看到她看着花神像的方向,双目一片赤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他登时便知道她入了魔障,赶紧盖住了她的双眼,若不是他反应的快,她这一双眼恐怕要废了。 苏九儿这会儿清醒过来,心中大惊,这殿中竟是被施了咒语! 第十九章 生死轮回 方才变故来得突然,来去不过眨眼的工夫,并未惊动其他人,只颜殇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 待苏九儿从景序怀中离开,她才知道。 其实,这花神殿中不仅是被施了咒语,更是有一个上百年都未被破解的阵法。 传闻,破此阵者,当入生死轮回处,可活想救之人,死所憎之人,如此,与活阎罗无异。 苏九儿暗忖:这五国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内里暗潮涌动,或早或晚,操戈相向,若是有谁先破解了这阵法,无疑是往热油锅里加了一碗水,只会爆发得更猛烈些吧。 想及此,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周遭,惊奇地发现,这殿中,除了景序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好奇,带着考究,甚至带着势在必得,那是一种想要操控一切的欲望。 待目光转到东北角落的一个身影上,她只觉得凉意从心底升起,慢慢涌向四肢百骸。 她以为,他会不同。 可现在,他那炯炯发光的双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花神像,欲火遮盖了他的眼睛,所以就连刚才她差点出事,他也不曾发现,或者说,自己的安危根本不重要? 苏九儿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她真蠢,竟以为他跟自己一样,可如果是这样,那首曲子算什么?! 心中像结了一个冰块,凉凉的,苏九儿也没了看这阵法的心思,在她眼里,这阵法,不破最好。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五国国君便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率领众人向殿外走去。 今年,依旧无果。 片刻后,在那依旧森冷的甬道内,苏九儿清晰地听到殿门关闭的碰撞声,不禁嘴角一勾:原来,真的有时间限制。 出了花神庙,就有随从赶了马车过来,明晃晃的一排,竟比这周遭的花还要耀眼。 然而,没有一辆是自己的。 苏九儿撇撇嘴,有些无趣,刚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袖子却被人拽住了。 “我送你回去。”景序拉住她,声音中有着小心翼翼。 拂开他的手臂,她头也不抬,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住,“今日多谢你,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若可以,我不会推辞。”说完,便是大步流星,她轻功本就好,也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没了身影。 景序呆呆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刚才是在跟他撇清关系吗?不过,眼下她明显心情不好,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才好。 马车内,透过撩开的车帘,颜殇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以为,她会跟景序一起离开。 然而,方才虽然不过一个侧脸,他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冷冽,那是一种将一切摒弃在外的决绝,他心中升起些不安,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追了出去。 玉霞谷内,苏九儿枕着手臂躺在一处小山坡上,嘴里衔着根毛毛草,眼睛直盯着对面碧波荡漾的湖水,目光幽幽。 许是午后的阳光有些强,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翻了个身,却不巧看到不远处绿草地上的一双黑靴。 他什么时候来的? 眼神一怔,她又若无其事的翻了回去。 竟然被发现了,颜殇尴尬一笑,缓步走了过来,直走到苏九儿身侧方止步。 感受到头顶投下的阴影,苏九儿闭着的眼睛动了动,皱着眉头瓮声道,“你挡着我的太阳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颜殇却没有生气,“太阳就在天上,谁都挡不住。”说罢,身子一低,也躺了下来。 明显感觉到身侧物体落地,苏九儿心中有些烦闷,就是为了逃离他才来的这里,他竟又找来了,现在两人并排躺在这里,跟睡一张床有什么区别。 想及此,她不由往另一侧挪了挪。 然而,还不等她挪开,胳膊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他握得那样紧,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胳膊要被他捏碎了。 吃痛地睁开眼,苏九儿正欲发火,颜殇却已倾身过来,双臂撑在她身侧,俯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着了,一时不敢动,又觉得他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不由微微错开脸,只盯着不远处的草地,双颊却早已绯红。 半晌,吹来一阵清风。 苏九儿感受到凉意,方有些清醒,正欲起身,却听头顶声音传来, “永远都不要逃离,你不知道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闻言,心中的恼意又涌了上来,苏九儿抬眼看着上方的他,目光微冷,“我要离开便会离开,你难道要囚禁我不成?” 颜殇微微一笑,嘴角挂着些苦涩,目光却是说不尽的苍凉,“我怎会囚禁你,我怎舍得?九儿你说,我怎舍得?嗯?” 本如火在焚的心微微一颤,看到他那话不尽悲凉的目光,她竟该死的有些心疼,一时忘了移开目光。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奈和辛酸,他亦看到了她眼中的受伤和委屈。 他叹息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无能……” 感受到他指尖的颤动,她伸手握住,抬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坚定,“永远都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颜殇,我知你的无奈,但这不是你的错,我苏九儿最在意的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我所求,不过真心,不过纯粹,若是你真的对不起我,我自会离开,你也决计没有机会说这三个字,我所说,你可明白?” 他没有说话,而是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那里,跳动着一颗纯粹的心。 正如她的一样。 两人牵手躺在这小山坡上半晌,清风拂面,花香扑鼻,此处静谧,两颗互相靠近的心却是砰砰乱跳。 颜殇伸手到怀中,掏出一个镂空的银制小盒,拿到苏九儿面前晃了晃。 这小盒四周雕着梨花,每一片花瓣都有其各自的姿态,就连那花瓣上的脉络都雕刻得清清楚楚,此刻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 苏九儿心中好奇,伸手接过,细细把玩起来,越看心中越是赞叹,不由发出一串啧啧声。 见她只盯着盒子看,颜殇心中好笑,也不点破。 过了一会儿,苏九儿隐隐觉得盒中有东西在动,心中一惊,忙眯眼往里瞧,却看见镂空的缝隙中,一只全身花纹的蝎子正盯着她,那目光中竟有些哀怨。 苏九儿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小花吗?她还以为它早死了,竟然……竟然还活着,心中兴奋不已,却也有些好奇,不由转首看向一旁一直抿嘴笑的颜殇。 颜殇伸手轻抚她身后的长发,温柔道:“我说过的,帮你治好它。” 苏九儿展颜一笑,“我还以为第一次刺杀它就死了呢。” “你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边……” 第二十章 花灯物语 因着颜殇要筹备今晚花招赏灯诸多事宜,二人并未在玉霞谷多做逗留,便相携而归。 戌时三刻,一行皇子公主在宫门外汇和,赏灯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开往了圣都最热闹的地方。 几人虽是都换了常服,但由于容貌气质出众,仍然惹来了周围年轻公子小姐的回眸顾盼,更有些大胆的翩翩浊公子,看中了拓跋玉儿的惊世美色,竟想上前搭讪,却被拓跋焘一个凌厉的眼刀吓得退了回去。 还有被颜殇温润如玉的气质吸引的深闺小姐,心里想打量,面上却不好意思,只好掩着帕子偷偷多瞟两眼,又多瞟两眼,仍还觉被人发现,面上不由染上了红晕。 苏九儿跟颜殇走在最前面,老远看见那一簇火红从前方扑来,还来不及反应,那火红便已冲入他们中间,待苏九儿转过身来,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在地上。 原来那火红是位姑娘,看模样已是二十有余,长得人高马大的,穿着一身大红织锦衣,眼睛倒是生的炯炯有神,只是这两腮……许是胭脂涂多了,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然而此刻,这位红腮姑娘正抱着景序的腰一脸娇羞,还把头埋在他胸口上一通乱蹭。 景序以为来了刺客,手中的剑早已出鞘,却不想被人给来了个熊抱,当下僵住了挥剑的手,然而待感觉到足下隐隐脱离地面,男人的耻辱感腾地涌上心头,只感觉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正欲抬脚将人踹开,却听身上八爪鱼般的存在一声惊呼,人已飞至十几米外,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惨叫声和咒骂声。 景序嫌恶地弹了弹身上的衣裳,回头对一旁出脚的拓跋玉儿淡淡道了声谢,拓跋玉儿也不介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抬脚又向前走去。 景序被她笑得莫名,抬眼打量,发现同行的人眉角眼梢都带着些看好戏的笑意,尤其是看到苏九儿那憋笑憋得难受的表情,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低头咬咬牙,他忍。 然而还不待他整理好心情,“噗——哈哈……” 苏九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想及刚才的场景,她第一反应:这哪是什么含情脉脉的温情画面,这明明就是一母熊抱幼崽啊,还是一有恋子情节的母熊…… 看她笑出了眼泪,颜殇揉揉她的头,“不急,慢慢笑……” 闻言,景序抓了抓头,整个人在风中已是凌乱。 越往前走人群愈是拥堵,颜殇虽是走在最前面,也要顾着身后众人的安危。 苏九儿直觉走在前面太显眼,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最后面。 漠北小公主李昭见苏九儿离开,眼珠转了转,松开了拉着哥哥的手,小跑来到颜殇跟前,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脸的天真无邪。 父皇和皇兄们都是性格豪爽强悍之辈,她却最喜欢温润儒雅的男子,眼前人,显然是一个。 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颜殇本能地想挣开,低头看清来人后,不禁一怔,“昭公主?” 李昭抬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殇哥哥叫我昭儿就好。” 李晟看了看前方那个抛他而去的小妹妹,心道这丫头才多大点,竟也春心萌动了?不过,她走了也好,省得耽误了他的好事。 嘴角挂了丝痞笑,他开始四下里寻找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待看到右前方那个粉衣蝶裙温婉动人的女子后,握了握拳头,迎了上去。 颜婉本正欣赏着街道两旁的花灯,心中一阵雀跃,想着回头差人来把自己刚刚看中的蓝莲灯、凤鸢灯、紫薇灯还有那种粉色的嫩荷灯都买几盏回去,如今一行人,她倒不好让谁等。 看她目光在那几盏花灯上流连,李晟心中一动,止住了脚步,生生换了个方向。 不过片刻,李晟左右手挑满花灯,变魔术似的出现在颜婉面前,颜婉惊得用帕子掩住了嘴,触及到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神后,随即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抿着嘴笑了。 颜姝与颜婧见状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悄悄溜了。 颜姝直奔苏九儿而来,而颜婧却是朝着景序去了。 “终于不用再被大姐拉着走了!”颜姝一只手在胸口处顺气,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拽着苏九儿的袖子,唯恐颜婉等下又拉她回去。 苏九儿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心道这手感真好,嘴上安抚道,“不用担心,你大皇姐忙着谈情说爱,巴不得你离远些才好呢。”说罢还朝颜婉与李晟拉在一起的手努努嘴。 颜姝回头瞧时却见李晟的头贴在颜婉耳边,当下“咦”了一声,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看了看拉着颜殇的胳膊一蹦一跳的李昭,苏九儿并不在意,一个小姑娘而已,抢男人这种事儿自己会怕她?更何况,这男人啊,从来不是抢就能抢来的。 只是目光落到前面相谈甚欢的景序和颜婧二人身上,苏九儿的熊熊八卦之火又被燃起,用手肘捅了颜姝一下,眼角朝着那二人的方向挑了挑,问道:“你五皇姐和景序什么关系?啊?” 颜姝眨了眨星星大眼,表示不解,“什么什么关系?” 见她不解,苏九儿有些着急,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就是有没有这样过啊?”说着左右两根手指指尖相抵,点啊点,然而颜姝还是一脸懵,过了会儿才道,“景哥哥来了,你问他。” “景哥——”苏九儿闻言忙收了手,扭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景序和颜婧呵呵一笑。 景序看她笑得要多傻有多傻,也不知她抽的什么风,当下也没想那么多,伸手把颜婧往前一推,“介绍认识一下,我想你们一定合得来!” 其实这五公主颜婧也是个性格直爽不拘小节之人,也正因如此,才在这个以礼为尊的南嘉鲜有交好,关系特别好的除了可爱的颜姝也就是东璃太子景序了。 颜婧告诉苏九儿自己小时候想学骑马,母妃本想教她,却不小心被人传到了皇祖母的耳中,便牵连到母妃也受了一场骂,皇祖母对自己也越发的不待见,皇宫中别的皇子公主也不亲近自己,若不是自己母妃的地位摆在那里,恐怕这宫中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苏九儿才感觉到能生活在青山观,长于苏青山之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心思一转,望着天边的明月,哀叹一声:也不知师父那老头如今怎么样了? 第二十一章 紫魅幽兰 说话间,几人远远地看见前方拐角处的一个阁楼前围满了人,灯火通明处,门口几个黑衣护卫正在疏通人群。 拓跋玉儿看了看围在苏九儿与颜婧之间的景序,想及父皇与自己说过的话,蹙了蹙眉,抬脚准备过去,还不待走出两步,胳膊却突然被人抓住。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拓跋焘盯着眼前美得不可方物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女子,阴鸷孤冷的眸子中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拓跋玉儿回头,嘴角轻扬,“太子皇兄在说什么,玉儿听不明白?” 闻言,拓跋焘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拉着拓跋玉儿的手一紧,直把人拉到身前,抵在胸口,俯身紧紧盯着她,却见那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中一派坦然。 心中有些不甘,他把头埋得更低了,在鼻尖相碰之前,冷冷开口道:“你当真什么都不在乎?” 感受到他吐出的气息,拓跋玉儿心底升起了厌恶,面上却是笑得云淡风轻,“我怎样不重要,我只知太子皇兄当是有十分在乎的事情才对,比如--”她顿了顿,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缓缓道:“父皇口中的皇位。” 听到“皇位”二字,拓跋焘一怔,随即松了手,后退两步,冷笑道:“皇妹如此了解为兄,还真是让人兴奋呢!” 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牙说的,拓跋玉儿竟然敢当面威胁他,话里话外拿拓跋嗣和这西凉的皇位当挡箭牌,无奈还正是戳中他的软肋,不过,料想他登基之日,她想怎样,不还是他说了算! 二人分开后恍若什么都未发生,只各自往前走,其他人虽是看见,也不好置喙,只是各自心里都有自己的思量。 不多会儿便到了那处阁楼,苏九儿抬头,见那挂在二楼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闻香识人”四个鎏金大字,心下疑惑,这圣都还有这样的所在,本想拉个人问问,却不想门口的人只想着往里挤,拽了几个人都没人搭理她,苏九儿不由对这里面更好奇了。 颜殇看见这牌匾也是一愣,他竟不知天子的脚下开了这样一家店,就好像从天而降这般突然,当下避开门口的拥堵,从一侧递给门口的小厮一包碎银,权当入场费。 那小厮接过掂了掂,感觉不少,便大手一挥,算是放行了,还命一旁的护卫拦住企图混进去的人。 苏九儿跟着颜殇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门口拥堵的人,撇了撇嘴,心道:这哪哪都有潜规则,没钱又没权到底不能横着走。 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大厅已是坐满了,本只能站着,却有殷勤的小厮搬了小板凳过来,苏九儿呵呵一笑接过,谢过那小哥,本想拉着问问今日这是何事,却不想那小哥溜得比兔子还快。 正在她疑惑之际,从二楼雅间走出一位女子,本嘈杂的大厅一下安静了下来。 苏九儿细细打量,此女身量高挑,一身素白长裙,仍挡不住身姿曼妙,虽是带了长及锁骨的面纱,但一双桃花眼温婉多情,流转处摄人心魂,耳上挂着的明月铛随着她款款行来却是前后摇摆,明辉闪动,整个人在这灯光下超凡脱俗到极致,竟像是天外来人,如此不食烟火气。 那女子行走间,苏九儿好似听到了谁流哈喇子的声音,心中却并无鄙夷,如此佳人,女子尚且移不开眼,更何况男子。 她目光一转却是落在了那女子一颤一颤的胸脯上,当下惊得睁大了眼,咽了咽口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她不禁有些耳根发热,正愣神之际,旁边有颗脑袋凑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些嬉笑,“你这女人味稍显不足啊……” 苏九儿闻言扭头瞪了景序一眼,忍住了伸手撕裂他蔫坏蔫坏笑脸的冲动,她算是整明白了,这厮是在报仇呢,谁让自己之前不留情面的笑话了他。 深吸两口气,苏九儿决定不理这厮,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报,出其不意,才显成效。 景序见苏九儿不理他,当下也没了逗她的心思,揉揉鼻子,搬着小板凳坐在了一旁。 却听二楼那仙女般的女子开口,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我家主人今日出了一道取名字的题,我手中这花乃是长于天山,用雪水滋养数载方成,” 女子说着从一玉盒中取出一枝花来,却见那花朵如成人的手掌般大小,花瓣通体紫色,花蕊却是一片嫩黄,“这花,中土并无生长,我家主人偶得,甚为爱惜,却不知名为何,深感遗憾,若是今日在坐的各位有谁能取得一个令我家主人满意的名字,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她话刚落地,楼下便炸开了锅。 有人高喊,“你所说的重谢到底有多重?” 那女子闻言却是温和一笑,“自然要比奴家的身价要重得多。” 一语落地,楼下众人更是热血沸腾,比这仙女的身价要重?那还了得,更有人都打算好了,若是取得一个好名字,便不要旁的,就将这仙女讨回家就行。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喊声便从一楼大厅传了来,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那仙女只是站在二楼栏杆处,俯视着楼下的众人,目光如水,不喊停也不说好。 苏九儿心道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取个名字便有重谢,看这婢女的举止谈吐,这当家的主人必也是学识了得之辈,普通的名字哪能入的了眼,就算是好名字,若是与他旨趣不相投,也是枉然。 想及此,她不由心中了然,难怪这地方叫“闻香识人”,可不就是为了识人吗?只是这好名字嘛…… 苏九儿右手两指放在腿上反复敲打,咂巴咂巴嘴,闭了闭眼,只感觉鼻端一阵幽香传来,幽香中竟还带着些魅惑人心的兰花气息,循着那香望去,源头竟是那仙女手中的花。 众人皆是只看到表象,在那紫色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上做文章,殊不知,内里的东西才是根本,这花的主人当是此意。 心中暗自敲定,苏九儿密音传给那站在二楼的仙女,那仙女循声望来,看了她一眼后,目光却是落在了不远处的拓跋玉儿身上。 苏九儿回头望时,却见拓跋玉儿嘴角带笑,面上一副胸有成竹,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后,还回头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正搞不懂拓跋玉儿什么意思,耳边却传来了那仙女悦耳的声音:“你二人随我前来,我家主人有请。”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竟是同时被邀请。 颜殇本有些不放心,想跟着去,却被黑衣护卫拦在了楼梯口,苏九儿见状回头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安心。 见她如此,颜殇只好乖乖等在楼下,再抬头看时,发现二楼的那名女子竟也跟着离开了,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有些不放心。 第二十二章 鬼家少主 碧罗江上,一艘挂着容家商号的巨船悄然驶离。 容华将肩上扛着的人“砰”一声扔在了床上,伸手一把扯下面上的白纱,转身对着一旁的红衣男子怒道,“鬼镜,你小子再让老子扮女人试试?!” 闻言,红衣男子却是不紧不慢地将怀中人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亲自帮她脱了鞋,拉了被子盖上,方转身淡淡道:“可以啊,只要你没把柄在我手上。” 听见“把柄”二字,容华咬牙,伸出手指着鬼镜道,“你你你--”激动之余感觉耳朵上挂着的东西来回晃荡,晃得他心中更加烦躁,无奈又伸手左一下右一下把那明月铛拽下,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映着船舱里微黄的灯光,那碎裂的明月铛依然亮得耀眼。 看着眼前这张处于暴怒边缘依然美得倾国倾城的脸,鬼镜扯了扯嘴角,难得笑了,“容家二公子不是最擅长扮女人的吗?这从小的天赋岂是寻常人能比的?啊呀!我得好好想想,你是几岁开始扮女人往鬼家混的来着?” 鬼镜说罢托腮作沉思状,那模样竟真像在回想一样。 容华见他这样却是慌了,唯恐他把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个事全给抖落出来,这么久了,这小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记性他再清楚不过。 他愣了片刻,忙上前抱鬼镜胳膊摇道:“哎哎,好兄弟,我干的那点破事你不都早抖落清楚了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这谁还没有点儿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啊,对吧?” 说罢,还用他那多情的桃花眼朝着鬼镜眨了眨,那表情一副:兄弟,我不多说了,你都懂的! 看了看他那如蝶翼般的长睫,扑闪扑闪地似两把小扇子,目光下移,待触及他胸前那一晃一晃的波涛汹涌,鬼镜嫌恶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拍了拍袖子才道,“去把你那胸前塞的馒头拿出来,大老爷们的还抱胳膊,你这扮女人上瘾了不是?” 容华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愿意当女人?他堂堂容家二公子,别的嗜好没有就喜欢扮女人献媚取宠?鬼镜这孙子最喜欢卸磨杀驴,啊呸!谁是他鬼家的驴? 抽了抽嘴角,容华瞪着鬼镜把手伸进前襟,掏出塞在左胸处的莹白中泛着桃红的大馒头,送到嘴边狠咬一口,那模样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见他如此,鬼镜却是不理他,转身又回到床前,盯着床上双目紧闭蹙着眉头的人儿,心里五味杂陈。 伸出手去,轻抚她眉间的不安。 触及她脖颈处的一处红痕,鬼镜目光一滞。 “都说了让你下手轻些,怎地还这么不分轻重?” 正在啃馒头的容华闻言一噎,咳了两声方缓过来,看了看鬼镜身前护着的人,又看了看另一边翻倒在床的人,目光转了几转,开口道:“鬼镜,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鬼镜却是头也不回,“没有,我要找的正是眼前人。” 闻言,容华乐了,扔了手里的馒头,又掏出右胸口处的馒头随手扔了,搓搓手,一脸坏笑朝着翻倒在床的人走去。 见状,鬼镜斜了他一眼道,“父主要找的人却是她。” 前行的脚步一滞,容华看了看眼前的倾世美色,触及到那一点朱砂,目光中有些恋恋不舍,看着鬼镜一脸不相信,“真的假的?你小子不会想据为己有吧?” 鬼镜嗤笑一声,“她怎样关我什么事,你若不信,便强要了她,只是不要牵连到我就行。” 见他表情不像作假,容华的脸瞬间阴沉了,拳头握得咯吱响,“这丫头可是踹了我一脚!” 二人说话间,“闻香识人”阁却是掀起了血雨腥风。 颜殇带人进去的时候,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 待嗅到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迷香味,他忙掩了口鼻,还不待出声提醒,身后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倒地声。 强忍着突然而至的晕眩,颜殇吞了一颗清心丸,回头见景序和拓跋焘虽是站在那里,身形却都有些晃动,而余者却都倒在了地上。 心下不禁讶然,好猛的迷药! 而得知拓跋玉儿与苏九儿失踪的消息后,颜啸天当即下令封锁了所有出口,天星若是在南嘉丢了,这个责任他便担定了,若是找到了还好,若是找不到人,西凉恐会认为自己设计了这一切,藏了天星,若是举兵征讨,自己上哪找个天星给他?想到同时失踪的苏九儿,他眉间惆怅更重了,也不知苏青山会不会借题发挥? 五国的明探暗卫更是将这圣都翻了个底朝天,却是无果。 天刚蒙蒙亮时,颜啸天背着手在大殿上来回走着,一夜未眠。 对着跪在眼前的颜殇他满腔火气,恨不得踹上一脚,他早就告诉他要注意,要注意,还是把人给弄丢了,他倒是该考虑考虑这个太子之位他终究能不能胜任? 其余四国君主亦是在此坐了一夜,谁也没有心情开口说话,但颜啸天分明看见拓跋嗣额上的青筋一夜跳了好几次。 颜啸天正欲吩咐人再下去找,却听殿外有侍卫来报,“在碧罗江上发现容家商号的船,已下令拦截!” 接到汇报,颜殇不敢耽搁,忙带了人前往。 听到容家,几位国主面上都带了些凝重,世家向来不掺和世俗权力的争逐,这容家商船出现在这里,委实蹊跷。 颜殇带着人老远看见了那艘停在江面上红色大船,船头处挂着的旗子上写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容”字。 此刻,那船周围围满了小船,船上的侍卫举着剑个个严阵以待。 而船上的黑衣人也是个个剑拔弩张。 虽要找人,但世家到底不是好惹的! 颜殇飞身到船上,还不待开口,脖子上已被架了数把冷剑,听闻身后动静,他一挥手,示意同行人莫要轻举妄动。 恰在此时,从船舱走出一位白衣男子,他看着被围在一众黑衣人中的颜殇,仰天哈哈大笑,“啧啧,这是干什么?南嘉太子找人竟找到我容家船上来了,这可真是稀罕,太稀罕了!” 颜殇闻言一拱手,似未看到脖子上的冷剑,坚持道,“我南嘉当真是丢了不得了的人,还望主下行个方便。” 容华却是眸子一转,“这世家于世俗的权力争斗素来无感,你来我这容家商船上找人做甚?” “还望主下行个方便。” 见他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坚持,容华笑了笑,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走至颜殇面前,盯着他,目光微冷,“若是搜不到,当作和解释?” 颜殇扯了扯嘴角,眼前人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却不惧,“主下说当如何那便如何。” 容华讽刺一笑,“呵,你好大的口气,看来当真是被逼到绝路了。” 言罢,竟是背转过身去,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颜殇闻言朝那身影拱了拱手,大手一挥,召人一同进了船舱。 第二十三章 幻影之术 苏九儿幽幽醒转,只觉头沉得厉害,努力睁了睁眼,恍惚中觉得一红衣美人正盯着自己看,二人不过咫尺的距离,她还能感受到对方喷洒在她脖颈间的热气。 许是睡昏了头,她缓缓举起手抚上了那人的脸庞,狭长的眉,眼梢微翘的目,坚挺的鼻,红润中透着魅惑的唇,她细细描摹,只觉手下温软的肌肤如上等的羊脂玉般让人爱不释手。 鬼镜却是被她摸得浑身紧绷,抱着她的手有些发颤,险些一个冲动将她扔出去。他堂堂鬼家少主,何时被一个女子这样像玩物一样摩挲过? 闭了闭眼,鬼镜有些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些火气,“可是摸够了?” 苏九儿摩挲的手一顿,待目光移到对方那突起的喉结,她仿佛触电般收回了手。忽的想起,自己与拓跋玉儿进了“闻香识人”的二楼后,脑中便袭来一阵晕眩,还不待她作出反应,随之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眼前将自己揽在怀中的红衣男子,苏九儿眯了眯眼,声音带了些冷意,“你是谁?我又因何会出现在这里?” 见她清醒过来,鬼镜邪气地扬了扬嘴角,“我是谁,过一会儿你自会知晓。” “为什么抓我来这里?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鬼镜闻言不置可否,用眼觑了觑一旁床上的拓跋玉儿,淡淡道:“你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不过顺手而已。” 二人说话间,颜殇已是带人将整个船的一层都搜了一遍,现下正朝着二层这间最大的房间来。 听见脚步声,苏九儿回头见颜殇带了一众侍卫进来,心中顿时一喜,忙唤了两声,却见颜殇只顾着吩咐人四下寻找,恍若未闻。 心中疑惑,苏九儿回头看鬼镜,见他一脸的气定神闲,仿佛早料到会如此。 见苏九儿看他,鬼镜看着她笑道:“我鬼家的幻影衣可不只是说出好听的。” 鬼家?!幻影衣?! 苏九儿抬眼打量,果然,在自己和鬼镜周围笼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而依然昏睡的拓跋玉儿周身亦是如此。 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过,在五国之外还存在许多隐秘世家,世家不过问世俗的权力争逐,这是为了维持世家与世俗的平衡,因为每个隐秘世家都有其过人之处,如鬼家强大的功法、容家不败的经商之术、慕容家的铸造术、孙家的兵法、墨家的剑法、玉家的驻颜之术,而大的世家下又依附着众多的小世家,所以,一个强大的世家其实是可以和一个甚至若干个国家相抗衡的。 而鬼家,俨然是是世家中龙头般的存在! “我倒不知鬼家也掺和这世俗的争斗?你既是顺手绑了我,便找个机会把我放了吧,至于她——” 苏九儿顿了顿,看了眼床上的拓跋玉儿,心里默念一声对不住了,缓缓道:“反正你要找的人是她,我自认没有救她的能力。” 鬼镜听出了她话中不想惹祸上身的意思,却是不说话了。 放了她?想得真美! 颜殇将这偌大的房间搜了一遍依旧无果,其实在那白衣男子默许了他搜人的行为时,他就隐隐有找不到人的预感,或者说只要那人不想让他找到,他就算把这船板撬了,也还是找不到人的。 半柱香的时间将至,颜殇目光一沉,却是被船板上一个耀眼的东西吸引住了,弯腰将那东西拾起,虽是碎了,他依旧认出了它本来的样子,明月铛吗?脑中几个场景闪过,握住明月铛的手有些颤抖,他猛地站起,朝着苏九儿与鬼镜所在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便带人离开了。 望着颜殇离开的背影,苏九儿扬起了嘴角,语气中听不出的轻快,“他已经发现了,你就不担心吗?” 鬼镜闻言却是满脸的不屑,“发现又如何,我不过是不想招惹那么多麻烦罢了,当然”他顿了顿,看向了苏九儿,眼中满是坚定,“若是麻烦来了,我不介意将之一一斩除。” 见他如是说,苏九儿浑身一震,他的言外之意她自然是听懂了的,当下也不说话了。 船头上。 颜殇举着那破碎的明月铛望着容华的眼中满是寒意,“我不管你们事出何因,既抓了不该抓的人,迟早是要放的。” 容华见着他手中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一笑,“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便告诉你,人,或许会放,但你今日若要硬抢,只怕日后我们放了人,你们也不敢要。” “你这个“或许会放”,太没说服力。” “不然你来硬抢?” “你就这么有信心?” “世家的底蕴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你最好掂量清楚。” 四目相对片刻,隐隐有火花溢出,颜殇看出他眼中的自信绝非作假,今日若要硬抢,的确对谁都没好处,说不好还会害了苏九儿和拓跋玉儿,当下袖子一甩,欲带人离去,只在快离开那船时,脚步一顿,“我们来日自会再见!”说罢不及容华答话,便飞身离去。 容华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道:“如你所愿。” 待颜殇归去禀明情况,五国君主面上虽添了些凝重,但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二人落在世家手里,性命应暂且无忧,只是若要讨要回来,却也更加不易。 众人一时之间也没了对策,其余四国国主也暂不谈离开南嘉之事,天星的安危事关天下大势的走向,让人不得不紧张。 却说颜殇离开后,鬼镜挟着苏九儿到了一层的一个房间,也没封了她的内力,只在临走时在她面前扔了一个红色的包裹,淡淡道;“吃了。” 苏九儿闻言嘴角抽了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包裹,本以为里面放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却不想都是她这些天在南嘉喜欢吃的东西,意外之余,不禁心惊:看来自己已经被盯梢很久了,只是,这是人质该有的待遇吗?还是说像养猪一样,先喂肥了再行宰杀? 鬼镜见她只是坐着不动,看出了她心中的犹豫,开口讽刺道:“你若想像上面那位一样一直睡着,我不介意也塞给你一包迷迭香。” 他的话仿佛当头给了她一瓢冰水,浇得她顿时一个激灵,忙开口笑道:“哪里,哪里,在下——在下有些受宠若惊,嘿嘿——受宠若惊罢了。” 说罢,扯了一只鸭腿便啃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竟还真有几分真诚。 看见她这吃相,鬼镜的眉头跳了跳,强忍住笑意,定了定,拂袖走了。 第二十四章 冰屋藏娇 船沿江入海,漂了三日,拐入一座烟雾缭绕的山,便不见了踪影。 苏九儿被用一块黑布蒙着眼,一路由人挟着,不知飞了几多弯弯绕,待落地,黑布被人拿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不大不小却极为雅致的院落。 挟着她来的人已经离去,此时她身侧立着两个十八九岁的丫头,俏生生的模样上却是一贯的冷淡肃杀,一看便是经年习武之人。 那二人见她转过身来,便齐声行礼道:“奴婢涤墨、归砚参见主子!” 主子?苏九儿眯眼瞧她们,心道鬼镜是找人来伺候她,还是监视她?显然身为人质,她更相信后者。 见她不说话,二人面上也无甚尴尬。 涤墨躬身作请,领着她来到主屋,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苏九儿面前后,便垂手立在一旁。 归砚去放了包裹回来,低头又向她行了一礼,也垂手立在了另一侧,只等吩咐。 见二人如此,苏九儿却是笑了,端起那还冒着热气的茶,用茶杯盖轻轻拂了拂上面悬浮的茶叶,低头轻抿了一小口。 茶,是好茶。只是放错了地方,却怎的也不是该有的滋味。 “你二人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苏九儿放下茶杯后,砸吧砸吧嘴,吐出了这么一句。 涤墨归砚闻言惊得对视一眼,“扑通”慌忙跪在了地上,“不知奴婢们做错了什么惹得主子不开心,主子讲出来奴婢今后一定改,要打要罚也随主子的意,还请主子千万手下留情莫要赶奴婢走,否则——否则奴婢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以死谢罪?她何德何能?“你们的主子是鬼镜,不是我,你们的命在他眼中有用,却威胁不了我,你们可明白?”她说着站了起来,走至二人身前俯身定定地看着她们,反指着自己,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我一个人质,人质你们可懂?” 涤墨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我二人自今日来到这紫薇苑跟了你,便是你的人,与少主再无干系。” 苏九儿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待看到二人眸子中一片澄澈,她竟不疑有他。 只是,鬼镜如此待她,究竟何意? “那好,我问你们,这里是哪?鬼镜为何抓我来这里?与我一同被带来的姑娘又去了哪里?鬼镜送你们来之前交代了些什么?”她一口气问了这一串问题,话中的考量之意未加丝毫掩饰。 二人对视一眼,归砚朝涤墨点点头,先道:“这里是鬼家本家,分为北院、中堂和南院,北院住的都是鬼家家眷,中堂则是鬼家主处理公务的私处,至于这南院则是一些外家或旁支子弟及一些外客的住所,主子住的紫薇苑就在南院,至于少主抓主子来这里的意图,奴婢——奴婢实在不知。” 归砚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苏九儿,眼中真诚毕露,虽未见恐惧,但唯恐苏九儿不信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的。 见她如此,苏九儿弯了弯嘴角,温声道:“只管将你们知道的说来就好。”既然鬼镜将人给了她,如今身为人质的她,怎能自毁长城? 归砚这才接着道:“主子口中说的姑娘,奴婢们未曾见到,也未曾听说,不过依着奴婢们的想法,那姑娘应是被带往了中堂。” 中堂?那不是鬼家主的地盘? 看出苏九儿的不解,涤墨补充道:“少主一回来便被家主召进了中堂。” 苏九儿闻言陷入了沉思,看来鬼镜说的顺手绑了她,也是有几分可信的,若是自己是鬼家主点名要的人,如今应像拓跋玉儿一样被带往中堂才对。 当然,也无绝对,谁知道这些世家中人打的什么算盘,不过眼下好似没有自己什么事。 其实,涤墨与归砚说的不错。 此刻,鬼家中堂的一间密室里,鬼家主鬼渊一脸玩味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挣扎的身影,嘴角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却怎么看怎么讽刺。 拓跋玉儿被两个黑衣人摁在地上,她低垂着头,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一双手撑在地上,十指紧紧扣着地板,长长的指甲已经断裂,在地上染出斑斑血迹,只一双膝盖无论那两人怎样摁都不肯弯下,紫色的华服下已渗出点点血红,她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鬼镜立在一旁,见那地上颇有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正欲开口,鬼渊却先一步示意那二人松手离开。 待那二人转身,拓跋玉儿“咚”的一声扑到了地上,咳了两声,嘴角渗出血来,那血沿着她的下巴蜿蜒前行,“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绽放出朵朵妖冶的血莲花。 鬼渊上前两步,蹲下身来,也不在意那血污,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却看到那眼中古井一般的幽深,有不屑、有讽刺、还有决绝,却唯独没有恐惧。 他的手指颤了颤,忍住心头刚升起的不适,笑道:“洛辰的女儿果真比他有骨气得多,只是这骨气救不了你,就冲着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便足够我杀你千百回。” 拓跋玉儿闻言咧嘴笑了,露出那被鲜血浸染的牙齿,许是动了气力,嘴角又渗出更多血红,她却好似不知道,盯着鬼渊好似在看一个白痴,“洛辰与我何干?” 鬼渊被她看得有些火大,甩手松了她,低声咒了一句“不知死活”,便理理衣袖站了起来,瞟了眼站在一旁好似死物的鬼镜道:“把人带下去吧。” 鬼镜应了一声,拎着拓跋玉儿正打算出去,身后又传来鬼渊那低沉的声音:“把人弄干净,别让她的血弄脏了我的地界!” 他闻言脚步顿了顿,微垂着头,“孩儿明白。” 鬼镜走后,鬼渊负手立在窗前默了片刻,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打算离开,偏头瞧见地上那一滩血,眼中闪过一抹阴戾,猛然从袖中射出一团黑气,那地上的血红似蒸发了般,慢慢变为虚无。 他收了手,走至密室东北角一个不显眼的书桌旁,轻轻扭了那桌上的砚台,地板“轰隆”一声划开一个方丈大小的口子。 鬼渊从那入口飞身跃下,地板又“咣当”合在了一起。 密室下方是个冰室,因了放在这冰室中的冰镇宝珠的作用,这里四面墙壁常年都挂着冰霜,地上更是结了寸余厚的冰层。 在这冰室中央,放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冰棺,一着凤冠霞帔大红喜服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 柳眉微弯,狭长的眸紧阖着,挂着冰霜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柔和的阴影,眼角一颗泪痣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那挂在眼角还未滑落的泪珠在这冰室夜明珠的映照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而那琼鼻下的丹唇却是向上弯着的。 鬼渊缓步朝着那棺中人走去,每一步都恍若有千斤重,待看到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面孔后,他俯身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了那冰棺,眸中一片沉痛,好似一个受伤的孩子,全然不见密室中的阴鸷与冷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颤了颤,发出声却带着喑哑与颤抖,“玉汐,十二年了,你还是不愿醒来吗?我找到她了,除了他之外,那个你日思夜想的人……” 第二十五章 锁魂冥塔 容华来时,苏九儿正披着一头长发躺在榻上发呆。 身为人质,这几日她过得太过舒心,不得不居安思危,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好好做做打算。 容华打昏院中练武的涤墨与归砚闯了进来,苏九儿还不待开口大骂一声来者何人,他便似脚下踩着火轮,风风火火地过来伸手就要拉她,嘴里还嚷着:“快跟我走,快去救鬼镜!” 见着他伸过来的手,苏九儿吓得一个骨碌儿爬了起来,手背在身后,贴着墙壁移了两步,看着他说道:“你急急忙忙找我作甚?” 容华一个没拉着,作势又要上前,她见状惊得又退了两步,忙指着他大叫:“站住!别动!再往前试试!” 她这一声叫得太过高亢,容华一下被唬住了,只站在原地睁着一双桃花眼看她,伸伸手,又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苏九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几日她一直担心突然有人来抓自己前去审讯,虽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这些世家的人才不管这些,既抓了她来,总要压榨一番才会作罢。 当然,这只是她自以为是的想法。 不过,她在来鬼家的船上便与容华相识,容华这个人吊儿郎当的,不说话还好,一副世家公子哥儿高贵矜持的模样,只是这一张嘴啊,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不过还好这人个性率真又是个实打实的话唠,也不算惹人讨厌,与经常冷这个脸的鬼镜相比较而言,她反而更喜欢容华这样不用人太费心去猜的人。 她见容华站在原地老实了,叹了口气,又坐回了榻沿上,耷拉着两条腿,抬眼问他,“鬼镜怎么了?你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竟找我去救他?” 容华闻言却是哗啦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了榻的另一边,沉吟良久才道:“鬼镜被他爹关进了锁魂冥塔,都五天了,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是他还不肯服软,照这样下去,他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苏九儿却是更不解了,说道:“鬼家主?他要鬼镜服什么软?竟还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了,不过这锁魂冥塔是什么地方?听着就怪渗人的。” “呵,什么亲生不亲生,”容华嘴角讽刺地勾了勾,继续说道,“他为了唤醒自我封眠的心上人,让鬼镜去抓了拓跋玉儿来,本以为亲生女儿能唤醒母亲才对,谁知竟一点儿作用也没有,鬼家主这次也不知抽的什么疯,明明对拓跋玉儿厌恶非常,还非逼着鬼镜娶她,你说娶就娶呗,拓跋玉儿那丫头除了脾气差些,这一等一的模样也不亏了他,谁知鬼镜这小子又犯倔,打死都不娶,这才被他爹关进去了,那锁魂冥塔可是鬼家用来关厉鬼的地方,活人关进去那得跟鬼争地盘,啊呀,你说我这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没事的时候老是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这下好啦,他出事了,我那个姑母也就是鬼镜他母亲,抓着我的手只抹眼泪,求我救他,你说我要有那本事,我怎么会被鬼镜吃抹干净?” 苏九儿见容华又开启了话唠模式,当下也不插话,只安静地在他话里筛取有用信息,她倒是没想到失踪了十二年的玉汐竟在鬼家,这鬼家主倒也是个情种,十二年前那次争夺大战别的算盘都不打,只打玉汐的主意,还是在玉汐皇后对他无意的情况下,如此佳人,还真惹人想见上一见。 容华还在那嘟囔些有的没的,苏九儿猛然抬头看着他一副见鬼的样子:“不对啊,容华,你要去救鬼镜就去救啊,找我作甚?你莫不是以为我一个受制于你们的人质能唤醒连世家都唤不醒的人?还是你觉得我唤醒了玉汐鬼镜能放我回去?” 见她一下问到关键,容华当下也不再打哈哈,正了正色,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看着她说道:“我来找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可是空山道长的高徒,当是有这个能力的,切莫妄自菲薄。” 苏九儿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闻言下了榻,踱至容华面前,盯着他说道,“我看你是想让我去送死才对,这事没得商量,不去!” 见她眸中一片坚决,容华深知今日也没那么多时间啰嗦,默念了一声对不住,随即出手如电,封了苏九儿的穴道,也不敢看她的脸色,只伸手一捞,将她扛在肩上,就往门外走去。 苏九儿在容华肩上动弹不得,不由破口大骂,“好你个容华,竟敢玩阴的,有种你放我下来,我要跟你--我要跟你决斗我!” 容华扛着她飞了一路,她也骂了一路,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以容华的个人口碑再加上众人的表情,苏九儿多半猜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只是如今生死攸关,脸面什么的,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容华翩然落地,苏九儿才发现到了一处很是庄严肃穆的大宅院,就连这阁子楼也比前面的气派。 她心里暗忖,这应该是鬼渊所在的中堂才对,当下噤若寒蝉,唯恐还没因唤不醒玉汐而死就因扰人清静而被鬼家主一掌拍死。 容华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当下扛着她就只往屋里进,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竟也无人拦他。 屋门是开着的,进去后容华就把她放了下来,出手解了她的穴道。 重获自由,苏九儿伸出葱白食指指着容华的鼻子正欲开骂,突然收到他那仿佛眼角抽风的暗示,不由回头,发现靠窗的几案后,坐着一个一身银灰色锦衣的中年男子,三四十岁的样子,细看之下跟鬼镜有三四分相似,显然鬼家主鬼渊无疑。 苏九儿接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后,不由心中一咯噔,忙敛了色,垂着头,唯恐他那无处不在的目光把她心中的小九九全部扒拉清楚。 容华上前,笑得有些谄媚,“姑父,侄儿把人带来了。” 鬼渊点点头,看着苏九儿眼中却多了些亲善,开口问道,“你师父可还好啊?” 听见他问话,苏九儿抬头眨了眨眼睛,乖巧道,“师父一向身体康健,想来应该还好。” “想来?”鬼渊听到她这奇怪的话一时不解。 苏九儿咧嘴,笑得有些发虚,“实不相瞒,晚辈已经离开青山观有段时日了。” 鬼渊闻言不再接话,朝容华递了个眼神,起身打开了身后的密室。 听到那一声“轰隆”,苏九儿心中一惊,忙抬眼看容华,这就要开始了?她什么时候同意唤醒玉汐了?! 第二十六章 玉汐归来 鬼家的东南方向,那座通年泛着古铜色的锁魂冥塔上方不时发出红色的光晕。 凡是鬼家的人都知道,那代表着又有活人被关了进去。 本是用来关孤魂野鬼的地方,活人进去,多半撑不过半天,只是这次,这红光却是闪了五日,至今未灭。 北院一座简易的庵堂前,带发修行的梵音捻着手中的佛珠,望着那时不时闪动的红光,口中念念有词。 妙空端来了今早热了不下三次的饭菜,看着那个倚在门前憔悴万分的身影,放下手中的托盘,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夫人,您已经几个日夜未曾合眼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梵音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望着座塔,干裂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刻也不曾停下。 妙空见状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庵里。 夫人爱了家主一辈子,却也是落得如此境地,而今唯一放不下的人也只有少主了,希望他不要出事才好。 锁魂冥塔里,鬼镜翻了个跟头滚灭燃在袍角的鬼火,一身红衣早已是焦黑斑斑。 他睁着一双充血的眸子,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这锁魂冥塔是个中空的存在,从上至下总共九九八十一层,而每一层又开着九九八十一扇窗,中间燃着火池,发出蓝绿色的幽光。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不定从那些开着的窗口里射出绿色火团,随之从塔顶落下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夹杂着轰鸣的雷声。 这里的一切仿佛炼狱,但他却一直在坚持。 其实,父主并不知道他的鬼脉诀已经修炼到了第七重,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在父主面前表现得好像完全受制于他,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那变态的控制欲。 而关在锁魂冥塔的这段时间内,他隐约又有了突破的感觉。 此时中堂的地下冰室内,苏九儿怀中抱着一银制小香炉,隐隐有白烟从那镂空中冒出。 这炉中燃着的,是她用晒干的红猩草包着海胆粉加以麝香白芷制成的强效催醒药。 红猩草焚烧产生的烟雾被人吸入后能令人产生亢奋,而海胆粉和麝香白芷就好似催化剂,能使药效翻倍,味道扩散的更快。 苏九儿本想劝鬼家主鬼渊离开,因为她接下来的唤醒术实在是将自己置在了危险的边缘,鬼渊清醒时都可能废了她,再加上这强效的亢奋剂,她只觉今日自己活着出去的可能愈发渺茫了。 然而,当她添油加醋地将情况说了一遍后,鬼渊只是挪到了冰室的墙角处站定,挥手在自己外面画了个防护罩,便一脸淡然只盯着那冰棺。 见状,苏九儿背过身去,攥了攥拳头,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才缓步朝那冰棺走去。 待看到那躺在冰棺中嘴角带笑却含着泪珠的人后,她不知怎的,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颤动,无限悲凉。 她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茫然不知所措。摇摇头,驱散脑中突然冒出来的情绪,她伸手在那人面上一晃,将那小香炉放在了她头侧。 看着那个笼罩在烟雾中的绝美面庞,苏九儿伸出食指点在了她的眉心,闭了眼,口中喃喃说道, “玉汐,你怎么还在睡?!” “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了吗?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你已经睡了整整十二年了,在这十二年里,你深爱的丈夫天幽国的辰皇他空置后宫,他的臣子对他不满,他的百姓也感到绝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不仅如此,你们唯一的孩子,她如今冠上了拓跋的姓氏,成了别国的天星,她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看都不看一眼,她应该是怨恨你们的才对,恨你们没能保护她,让她成为了别国手中的棋子。”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吧,她如今性格冷硬嗜杀,她只追逐权力,追逐那至高的存在,她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所以,她永远都不可能幸福了。” “怎么?知道了这些你还睡得着?我倒以为你的心跟你的容貌一般,却不想你只会在躺在这里不管不问,你真是个好妻子!你真是个好母亲!” 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亢奋,回荡在这偌大的冰室中,好似来自地狱中的谴责。却不知身后的鬼渊早已垂下了头,袖中的双手紧握成了一团,周身散发着狂躁的气息。 她继续说道,“玉汐,你不过是仗着自己长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罢了!你躺在这里,只会让中了你情蛊的人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看!你还穿着大红喜服,多么可笑,你不是已经是母亲了吗?你不是已经嫁于洛辰了吗?为何你躺在别人家中任别人为你穿上喜袍?” “你的忠贞呢?你是无颜面对世人才一直躺在这里的吗?呵呵,你果然是个荡——” 苏九儿一句话未说完,却被突然而至的黑色气旋席卷,“砰”的一声,后背狠狠撞在了冰壁上,又重重地跌在了冰面上。 那冰壁瞬间出现了一道道杂乱的细纹,“咔嚓”一声,冰片纷纷掉落,砸在了她那已经渗出血红的后背上,她趴在冰面上,缓缓抬起了头,望着正缓步朝自己走来的鬼渊,牙齿控制不住地发颤,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嗜血狂暴,他那通红的双眸分明是动了杀意。 待看到他袖中的手再次发动,苏九儿苦笑一声闭上了眼。 “住手!” 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长空。 苏九儿猛地睁开了眼,看着棺中坐起的红色身影会心一笑,成了!哈哈!她成了! 谁知刚咧开嘴,便觉得嗓子眼一甜,眼前一黑,又趴在了地上。 鬼渊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着醒来的玉汐惊喜得无以复加,面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抖动,他的嘴唇动了几次,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双腿更像是灌了铅,迈不开一步。 他幻想过无数次她醒来的场景,唯独没有预料到自己在这一刻会狼狈至此,正陷入对自己不争气的深深不满中,却猛然发现,醒来的玉汐只盯着趴在地上的某人,并不曾抬头看自己一眼。 鬼渊以为玉汐是因为苏九儿的话心中不舒服,当下又动了杀心,然而袖中的手还未发动,玉汐的目光却突然转到他面上,看着他好似非常生气,喝道:“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第二十七章一只白猫 苏九儿睁开眼后只觉嗓子干得厉害,干咳两声正欲支床起身,却被一双纤细柔白的玉手托住了肩膀。 她回头,见玉汐笑得宛若清晨池中初绽的芙蓉,她已脱下了那大红喜服,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衫,看起来娴静极了。 听她轻启朱唇温声说道:“你才刚醒,还是躺着的好,现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让人不忍心拒绝,苏九儿任她扶着又躺下,看着她温和一笑,“我身上这点儿伤不打紧,过几天便好了,只是夫人如今也刚醒,怎的不多休息休息反过来看我?” 玉汐却反问道:“你唤我“夫人”,却是哪家的夫人?” 苏九儿一噎,她倒是没想到玉汐会问的这样直接,不过,这个问题她倒真没想过,当下看着玉汐没了言语。 “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玉汐看着她补充道,面上依旧和煦。 苏九儿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忙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我那是——我我——咳咳——” 玉汐见状忙伸手帮她抚着胸口,面上有些着急,“你的意思我都懂,你快别说话了。” 她说完又朝着屋外唤了两声,随即进来了六个丫鬟,每人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齐齐站了一排。 苏九儿本想接着解释,却是被玉汐这出给搞蒙了。 玉汐面上却很坦然,“你的那两个丫头去给你熬药了,我给你带了些治疗内伤的药,你先用着。”复又指着那些大包小包说道,“这些啊,都是些寻常的补物,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我看你之前受伤失了气血,这身子可得好好调理,就自作主张准备了这些,你可得给我些面子才好。” 看着那几十包所谓的补物,苏九儿咽了口唾沫,面上笑得有些不自然,“夫人对我这样好,我怕自己福薄受不住。” “你将我唤醒还因此受伤,我该感激你才是,你是我的福气,自然值得我这样做,而且这样远远不够。”玉汐回望着她,眸中闪耀着某种能融化人心的东西。 苏九儿心神一晃,有些尴尬,“我以为夫人不愿醒来才对。” 玉汐叹了口气,笑得有几分无奈,“以前不愿意,时候到了,自然该醒来了。” 苏九儿很想问一句为什么现在时候到了,以前又为何不愿意,但看她似乎不愿意多提便也只好作罢。 玉汐在这紫薇苑待了很久才走,听涤墨和归砚说,在她昏迷的这几日中,玉汐每天都有来,不知是出于感激还是愧疚抑或其他,不过苏九儿从她身上感受不到恶意,那样青瓷如水的女子干净得让人没法将她与任何肮脏的东西相联系。 而鬼镜,似乎是横着从锁魂冥塔中出来的。 苏九儿心道容华这厮最没良心,鬼渊也是个先礼后兵的混蛋,生下一个鬼镜也是个不讲理的主儿,为了生命安全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又过了两日,她已经能下床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在床上呆久了也烦,就在院里跟着两个丫头晒晒太阳溜溜弯。 今日也不知从哪跑来一只野猫,全身雪白雪白的不含一丝杂质,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好巧不巧钻到了苏九儿怀里。 苏九儿窝在藤椅上揉了揉那猫的头,那触手的感觉像摸到了雪缎,忍不住又摸了两把,转首对着身边的二人好奇道,“你们俩知道这是什么猫吗?” 涤墨看了眼那眯着眼一脸享受的白猫,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归砚的目光在这猫身上转了两圈觉得有些眼熟,当下道:“奴婢好似在哪见过它,应该是哪个主子养的偷跑出来了。” 苏九儿闻言点点头,心中有些失望,这要是只野猫多好,谁知名猫有主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苏九儿揉猫头的手一顿,抬头示意两人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谁知两人还没迈开脚步,便从墙外跃入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正是鬼镜和容华。 容华身形有些踉跄,脸上挂着谄笑口中喊着饶命,却依旧没阻挡住鬼镜甩出的一掌,只听一声哀嚎,他从空中重重跌落,一屁股坐在了尘土中,捂着屁股骂骂咧咧。 见容华狼狈,苏九儿心中有些痛快,刚低咒了声“活该”头顶的阳光便被一红色的盾堵住了。 她抬头,见鬼镜俯着身瞧她,也看不出喜怒,不过看他这身形笔直,刚才又气势汹汹,想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九儿还不待开口,怀中的白猫却突然有些骚动,她紧了紧手臂,又抚了抚它的毛,安抚道:“乖,别乱动。” 谁知那猫也不知怎的,突然一挣向她反扑而来,一双爪子紧紧搂在了苏九儿的脖子上,浑身还有些颤抖。 苏九儿一愣,觉得好笑,刚想将猫儿再安抚两把,却见对面站着的鬼镜浑身的气息一冷,随即出手将那猫捞起往身后一扔,只听一声惨叫,那猫便被扔出了墙外。 苏九儿瞪了鬼镜一眼,起身推开他就要去找,却被鬼镜一把拽住了胳膊。 情急之下,她锤了他两下又踢了两脚,他却还是不放开,苏九儿咬咬牙十分火大,还不待开口大骂,却听他轻飘飘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九儿就想起自己被这父子轮番欺负,当下没好气道:“都是因为你,我差点儿被你爹打死了,我告诉你鬼镜,你最好知恩图报放了我,不然我——喂!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正说着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已被某人扛上了肩头。 鬼镜扛着她朝着屋门走去,一边压住她乱动的腿,一边不无关心道:“伤这么重就躺在床上别乱动,你因为救我而受伤,我得对你负责啊,你若是走了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听他这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苏九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垂着的手朝着他后背哐哐砸了几拳,却好似砸上了铜墙铁壁,痛得她直甩手。 容华望着那消失在屋里的两个身影,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鬼镜这小子啥时候也学会用强了,虽然一早就知道他是个脸皮厚的主儿,没想到对女人是这个样的,啧啧,有前途。 他刚咧嘴嘿嘿笑,却见之前呆若木鸡的两个侍女互望一眼,正欲往屋里冲,当下心中一惊,翻身挡在了门前,搓搓手一脸坏笑,“嘿嘿,两位姐姐,咱们外面聊会天儿?” 想起上次被他打昏,涤墨与归砚新仇旧恨袭上心头,双双出拳飞向那张厚皮脸。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霹雳哐当,伴随着鬼镜的声音,“容表哥,你可拦好了人,不然下次见到你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容华闻言抽抽嘴角,心中虽是不忿,手下却是更加谨慎起来,这要脸是好事,可是命都没了,脸还有个屁用啊。 就在这边打得热闹之际,墙头上又窜上了那个白色身影,它抖了抖身上的土,一身的毛又洁白如初,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屋里,满含幽怨。 第二十八章不解风情 鬼镜有个名叫隐的贴身侍卫,每到早中晚饭点儿便会拎来一个半人高的食盒,里面的菜式每天每顿都不相同,味道却都一致得好,也不知出自哪里的名厨。 而鬼镜借着一同养病之故又兼耍起地主的威风却也在苏九儿这里赖着不走。 她睡在里间的大床上,他便睡在外间的榻上。 她由涤墨归砚伺候着,他也不带外人只顺手使唤隐干着干那。 她让涤墨夹菜归砚喂饭,他便让隐端茶递水捏肩搓背。 她本想借此赶走他,他却好似很享受这里的一切简陋。 苏九儿倒是奇了,这鬼家各个都是人才,连隐这个侍卫也兼了丫鬟的职,还干的有模有样,看鬼镜那一脸享受,她很好奇隐这个大老爷们这捏肩捶腿的活计是怎么干的,也不知是他天生根骨奇特能刚能柔于力道一说拿捏甚准,还是鬼镜根本就是在打碎牙往肚里咽。 她以为他这个少主锦衣玉食惯了坚持不了多久,而事实上他至今没有退缩的迹象。 这一日又到了午膳时分,苏九儿的伤早就好了七七八八却故意还让涤墨和归砚伺候着,只因对面坐着个让她头疼的红衣妖孽,她倒盼着颜殇快些动作救她出去,这天天面对绑匪的日子委实让人心里不舒坦。 苏九儿让归砚给她舀了一碗红枣银耳粥,涤墨接过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这边还未送入苏九儿口中,便见隐拿着个大勺子也给鬼镜舀了一碗,学着涤墨的样子吹了吹送入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的鬼镜口中。 鬼镜砸砸嘴道了声好喝,隐那不苟言笑的万年冰山脸竟眉眼一弯咧嘴笑了,忙又舀了一勺吹了吹又送到鬼镜口中,鬼镜照单全收,笑得更香甜了。 看着两人的互动,归砚布菜的手悬在了半空,涤墨那勺粥也忘了喂,苏九儿也忘了吃,虽不是第一次见二人如此,但见两人愈是浓情蜜意,苏九儿觉得自己眉头直跳。 眼前的画面让她想到了曾在书上看到的家庭和睦之景:贤惠的娘子给温柔的相公洗手做羹汤,相公喝着娘子喂来的汤饭心中暖融融的,烟波温柔令人沉溺,口中直道好吃。 只不过,对面却是两个男人,虽说看着都还如花似玉她却觉得别扭。 是否,位置应该颠倒一下? 这个想法刚冒出她便一阵恶寒,忙让涤墨继续喂饭,而对面两人却好似并未感到她们三人刚才的尴尬,隐是夹了鸡又夹鱼,还细心地挑了刺。 饭吃了过半,苏九儿与鬼镜除了些眼神上的火花碰撞外并无言语间的交谈,看似尴尬,在场各位却已习惯。 突然门口处传来异动,苏九儿回头看时却见那日的白猫又来了,它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扒着门边,一双呼灵灵的蓝色大眼睛觑着屋里众人,看那架势做好了发现危险随时逃跑的准备。 苏九儿心中一喜,忙朝它招了招手,那白猫见状朝她挥了挥爪子,眼睛却一直盯着鬼镜,显得怕怕的。 苏九儿顺着它的目光看到了对面目不斜视漫不经心的鬼镜,才想起那日它被鬼镜给扔到了墙外,再见他自然是害怕的,当下给那白猫打着手势指指鬼镜又摆摆手,示意目前他无害,又指指桌上的饭菜,示意它过来吃。 白猫又小心翼翼觑了鬼镜两眼,见他果真没有动作,便择了条离鬼镜最远的路几个飞快的跳跃钻到了苏九儿怀里。 苏九儿揉揉怀中的猫,心中高兴极了,不知是不是召唤者对于动物的亲近,她对小动物总是充满了喜欢,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感情,不论可爱如这小猫咪还是凶悍如那大蟒蛇,在她眼中,却都是一样的。 鬼镜掀了掀眼皮,本眯眼的白猫见他投来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又朝苏九儿怀里靠了靠。 苏九儿见状瞪了鬼镜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又低头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不用怕,他就是个纸老虎,捅一捅就破了。” 鬼镜闻言嘴角抽了抽,却见她眉眼间一片温润难得喜笑颜开,当下薄唇边荡起了柔柔笑意。 这笑苏九儿没看见,却被涤墨归砚瞧了去,二人此前是在鬼镜身边待过的,鬼镜怎样冰冷的性子她们自是再清楚不过,鬼家少主鬼镜向来杀伐果断何人敢冒犯他触怒他,他却独独对面前这位女子十分有耐心,被踢了被打了被骂了却依旧不见怒容,这岂止是宽容,差不多是纵容了吧。苏九儿不知道,她们却是知道的,这些天送来的饭菜虽是每天变着花样,但是,但凡是苏九儿吃得多些的菜却总还会再出现,这,岂是巧合? 不过,眼前这位主子显然不解何意,恐怕还一直以人质自居吧。 苏九儿给那猫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盘里,那猫却只是嗅了嗅,伸出小爪子遥遥地指了指离鬼镜比较近的那盘鸡,目光自是还带着些胆怯,苏九儿了然一笑当下不含糊,让涤墨将整盘鸡都端了来摆在它面前。 小东西很是兴奋,伸出爪子搂住个鸡腿就开始啃。 苏九儿弯唇一笑,目光触及那盘中的鱼却是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嘟囔道,“真是怪了,猫不是都爱鱼的吗?” 鬼镜闻言却是笑了,“你可看仔细了,这可不是只猫。” 见苏九儿盯着那小东西仍是不解,他嘴边的笑意更深了,“这是只猫狐,长得像猫而已,但终究还是只狐狸。” “猫狐?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苏九儿盯着那小东西寸寸掰开来细细看,当真看不出其乃一只狐。 鬼镜见她好奇得紧便接着道,“传闻这猫狐乃是猫和狐生育的后代,猫与狐生情本就如天方夜谭,若要诞下子嗣便更是难上加难,是故这猫狐极少,又兼其长得似猫便愈加难辨了。” 苏九儿点点头接着问道,“为何猫狐是狐却不是猫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听见她这孩子气的话,鬼镜觉得有些好笑,便反问道:“那你希望它非狐非猫两不是?” 苏九儿托腮思忖片刻方道,“若它非狐非猫岂不是留不下后代了?既然猫与狐苦恋之下才生下它,像谁倒也无所谓了。” 见她一点就通,鬼镜往椅背上一躺也不言语了,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狭长的眼睛只盯着对面的一人一狐,温柔得恍若能滴出水来。 良久,苏九儿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道:“你怎的分清它是猫狐不是猫的?” 鬼镜粲然一笑好似三月里的桃花,只听他缓缓说道,“因为,它,是我养的。” 第二十九章 找上门来 却说颜殇一行人,自得知苏九儿与拓跋玉儿被世家所劫后便开始从长计议,五国国君兼颜殇与拓跋焘七人先是前往了位于南海小岛上的一座神殿,合五国之力方取得神玉玦,打开前往世家的海下通道,又是行船入海,沿海入江,由江入流,只一路凭着这神玉玦的指引方找到了好似隐于海外仙境的世家所在。 几人多方打探,先是寻得容家之处,复又辗转至鬼家,因这鬼家自处一岛,虽与别家隔海相望却也偏僻难寻,几人探寻良久却是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鬼渊感受到异动,凝聚心神窥得结界外所立七人,如何不知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当下命人将一行人请到中堂,款以茶酒,自己却是前往了玉汐处。 玉汐自醒来便住在深梅阁,虽位于北院却贴着中堂,她无名无分到底不过一个外人,按理说自会招来诸多闲言碎语流言诽谤,但鬼渊北院的姬妾虽多却无人挑事,丫头婆子也未见嚼舌根,倒不是这里的人贤明知理宽容大度至此,却是怕了这鬼家主的面冷心狠,如斯个个皆以保命为上,哪个嫌命太长胆敢插足家主的私事。 而鬼渊虽每日去玉汐那里走上一走却也只是瞧上一瞧,她对他虽不冷不热毫无情义可言,但便是不赶他走,他心里也是知足的。况且,十二年前他劫走了她,又逼她与自己成婚方致使她心灰意冷陷入沉睡,如此,再也不敢重蹈覆辙了,他不敢再来一个十二年,这一辈子又有几个十二年。 不过,若说玉汐这所住处也是有趣。 深梅阁得此名却是因了这阁中四季如春的深梅园,不比一般梅树的凌寒独自开,这深梅开得甚是自我得意,一季接着一季,一年续着一年,旧的未落新的又开,显得层层叠叠,无休无止。 他进得院门时,玉汐同几个小丫头在园中摘梅花,纤白的玉手中捧着一个碧绿的纱筐,映着那深红色的花瓣甚是好看。 几个小丫头朝他行礼后便无声退下,玉汐却是继续摘着那梅花,尽挑些色泽艳丽饱满些的,将那花瓣一片一片摘下,再小心翼翼叠在筐中,神情专注,似是未见来人。 鬼渊看着她,很不愿意打破这宁静,良久才道:“他来了。” 玉汐闻言手一抖,刚摘的花瓣掉了一地,却也只是一顿,又摘了起来,“他是来接玉儿的,你放她回去吧。” “你呢?你想走吗?”鬼渊盯着她,眼中闪烁着紧张不安。 玉汐回头正眼看他,粲然一笑,却无讽刺,干净得让人心痛,“若我想你会放我走吗?” 鬼渊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玉汐回过头去擎住眼前的梅枝,眼神一片空明,轻声道,“放不放早已不重要了,我现在,也没必要出去。” 鬼渊闻言眼中翻涌过痛楚和愧疚,对不起,他实在是放不开手,哪怕抓住的只是虚妄。 好半天,他看着那稍显落寞单薄的身影眼角有些潮湿,声音发颤好似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一样,“好。” 他说罢转身欲走,却听身后玉汐那一如既往的平和之声骤然响起,“若是可以,能否将苏姑娘留下。” 鬼渊闻言猛然转身,看着她很是不解。 玉汐回视着他,眼中坦坦荡荡一片澄澈,“玉儿身份特别我自无法强留,我很喜欢苏姑娘,能否让她留下来陪我?” 鬼渊温柔一笑,融化了一园的深梅,轻声道,“好。” 只一个字,便决定了一人的命运。 待回至中堂,鬼渊令人携了拓跋玉儿同行,却是先将她关在了中堂的一间密室之中等待最后的裁决。 本是骄傲惯了的,即便是这五位国主一同现身,鬼渊也不过面上给些面子罢了,他开门见山道出玉汐也在此处,并让几人在这三人中只选一人带回,其实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于国之大势而言,必是拓跋玉儿无疑,之所以兜圈子,也不过是面上的事情。 几人皆是人中之龙,又岂会不知他是何意,只是不远万里前来却仍是受制于人,这世家中人未免气焰太过嚣张,心中难免不舒服。 洛辰早些年便暗暗猜测汐儿在鬼渊手上,却是苦于验证,如今虽不能见她,但知她安好亦能使他稍心安。 颜殇一心想见苏九儿,本以为她只是无足轻重之人,却不想鬼家竟不愿放,他隐隐觉得九儿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免忧心。 几个时辰的谈判时间过去了,双方有些剑拔弩张,茶也凉了,酒也洒了,其实除了天幽于其余四国而言这个结果倒也无妨,只是这玉汐乃是辰皇之后,苏九儿从名义上也算南嘉的公主,若只顾西凉之天星,倒是对其余两国不公平些,但看这鬼家主从进门便态度坚决不容置喙,眼下又摆出送客的臭脸,若真闹翻了,几人便留在这鬼家出不去了也未可知,若是用礼不行到了用兵的地步反倒落了下乘。 拓跋嗣向洛辰与颜啸天各许下一承诺以示补偿,洛辰和颜啸天毕竟一国之君,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还是深谙在心的,当下也没婆婆妈妈,迅速作了决定。 拓跋玉儿被带来时,鬼渊看向洛辰的目光充满了讽刺,这样懦弱胆小的男人当真辱没了玉汐的一腔情谊,如今落得妻离子散倒也活该,不过这人倒有自知之明,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人带到了,鬼渊长袖一甩便要送客,他向来不喜欢收留他们这些人,哪怕是一刻也不想。 颜殇却是不顾颜啸天的劝阻拦住了鬼渊的去路,抱拳道,“前辈能否让晚辈见师妹一面,只一面即可。” 鬼渊盯着这突然跳出来的年轻人打量两眼,嘴角一勾,语气中有些嘲弄,“师妹?你也是空山道长的徒弟吗?” 颜殇见他知道,心中生出些希望,忙道:“正是,还望前辈能看在师父他老人家的薄面上让晚辈——” 鬼渊却是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呵呵,我与你师父并无交情,如何看他薄面?” 颜殇一噎,看到他眼中的戏弄只觉五骸之中升起一股戾气,却是眨了眨眼隐去了情绪,继续道,“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前辈因何困着她?又如何才能让晚辈见她一面?否则,晚辈今日即便身死也不甘心离去。” 鬼渊浑身气息一冷,眯眼瞧他,“你敢威胁我?” 颜殇却是迎着他的目光眸中一片坚定。 颜啸天眼见不妙本想上前来拉颜殇,却见鬼渊突然仰天笑了,“哈哈,也不过是个痴情种,既想见她便别问为何。” 第三十章 难话别离 鬼镜这日本在水月庵陪梵音,说是陪但大多数时间母子二人却是相对静默无言的,有许多话,自是不必言说。 坐至中途,他接到暗号提前离去。若事不急重,那躲在暗处的隐卫是不会前来打扰的。 听了那隐卫的禀告,他来不及多想,一个腾空朝着南院紫薇苑的方向飞去,及至中途却是碰见了前来报信的隐,他当下便知苏九儿怕是已被带走,方向一转,又飞往中堂。 鬼渊令人强行带了苏九儿过来,她本人却是云里雾里不知鬼家主所为何事,只心底暗暗害怕,上次侥幸逃过一死,如今倒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那架着她前来的两个鬼面人把她扔进了中堂的一间屋子中便关门扬长而去,不过片刻,便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她心中暗道糟糕,步伐这样急切,想来已是迫不及待要将她置于死地了,当下万念俱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睁着一双丹凤眼等待着门外死神的降临。 门被一股大力推开,她惊得忙用手捂住眼,等了片刻不见来人出手,不由心中好奇,眨了眨眼透过那指缝望去,却见一双粉底黑靴上曳着月牙白的衣摆,想及鬼家主那一身银灰色的衣裳心中不由更好奇了,目光缓缓上移却是袭来一股熟悉感,待触及那张熟悉的脸庞对上那疑惑探究的目光后,顿时惊得睁大了双眼,一个飞身扑搂住了来人。 颜殇进门却见她席地而坐,心中本就疑惑,又见她用手捂脸,一时间也不知何意,便也忘了动作,此刻突然被她抱住方找到魂,忙伸出手臂搂抱住她的腰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良久,他哑声道,“我来晚了。” 苏九儿眨眨眼本想轻松道一句没关系,可一张口那话便被堵住了,如鲠在喉。 颜殇见状心中更痛了,这段日子她定是吃了不少苦,自己如今前来却仍不能够将她带走,若她得知不知心里该怎样难受呢。 他正想着该如何向她开口,见却苏九儿缓缓从他怀中离开,抬头看着他,那目光中充满希望和欣喜,“我就知道你定会来寻我,你这是要带我走吗?” 颜殇闻言只觉呼吸一窒,微微偏了头,不忍再看她。 苏九儿觉出他的异样,心头袭上不祥,忙问他怎么了。 颜殇将事情和盘托出后苏九儿却是蹙眉陷入了沉默,害怕她想不开,他伸手捧住她的脸,两人以额抵额,“九儿,答应我,无论什时候都要好好活着。” 苏九儿却是猛地一挣就要向外冲去,口中嘶喊着:“他凭什么困着我!凭什么!” 颜殇眼疾手快忙从身后抱住她,“你冷静些!冲动只会让自己受伤!冷静!”她一开始挣得厉害,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后来却身子瘫软向下滑去,颜殇抱着她顺着她的身子缓缓滑坐在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头,“我知是我无能,才让你现在这样难受,你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苏九儿闭上眼,有些无力,“不,这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她说罢扭头伸手搂住了颜殇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箫来塞进她的手中。 苏九儿低头看到手中的忆玉箫,却听他缓缓道:“这箫我带在身边十二年从未离身,也算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如今我把它交给你,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也算是我对你的承诺,你等我两年,两年后的今日我便来接你。” 苏九儿抬头有些不解,“两年?” 颜殇伸手捋捋她耳侧的碎发,眸中一片温柔不舍,“对,两年。” 她咧嘴一笑,好似雨过天晴,“我信你。” 颜殇闻言微微一笑,漾起万千温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俯身低头正欲吻上那朱唇,却被门外传来的一道冰冷的声音生生止住,“你时间到了,该自行离开了!” 抬头看时却见鬼镜倚在门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颜殇也不怒,拉了苏九儿起身,帮她拍了拍裙上沾染的尘土,温声道,“我走了,你答应我要爱惜自己。” 苏九儿点点头,心中难受极了,偏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唯恐颜殇见了担心。 鬼镜见二人拉拉扯扯还不分开,不知怎的心中烦闷至极,又出声道:“难道要我请你走不成?” 颜殇迈步还未离开,苏九儿闻言却是怒了,“你也忒没人性了,看守犯人也不差这一会儿,堂堂鬼家少主心眼比针尖还不如!” 见她说话很不客气,颜殇忙伸手拉她,唯恐她激怒了鬼镜日后日子不好过,但时下她正烦躁,哪里会在乎这些。 鬼镜听了也不生气,只一副无赖架势,“我再是心胸狭窄也还是鬼家少主,我们鬼家人向来不知人性该如何,要不你教教我?” “你——”苏九儿咬碎一口银牙却找不出话反驳,她向来伶牙俐齿却在这个无赖面前屡落下风,不由心中恨得痒痒,直拿眼瞪他。 颜殇到底还是走了,好似从来都未来过,只留了这忆玉箫表述这看似不真切的事实。 苏九儿坐在紫薇苑的庭院中,夜已深了,晚风也有些冷,涤墨过来叫了她两回她都不愿回去,只好给她拿了个披风过来披上。 手中的忆玉箫被她握得沾上了一层湿汗,她抬头看看那挂在半空中的月亮,白胖白胖的,莹白光亮,却好似被谁咬了一口,并不圆满。 以前,她虽无父无母,但有师父和一众师兄陪着,却也不觉着寂寞无趣,他们都是她的亲人,至亲至亲的,让她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得美好,好得可以让她忘忧,甘愿去做一个懒散人,不想去挣不想去抢,只想于尘世中守着手中的芳华。 后来遇到了颜殇,不知为何,她生了一种跟以往都不一样的情怀,让她忐忑又让她满足,她想这大概是爱,后来被劫,最初虽害怕却也觉着刺激,并未有过太多顾虑,直到今天,她已经没办法忽视自己心中那排山倒海的浪涌了,若是她要一直顺其自然下去,的确与坐以待毙无异,人生在世匆匆不过百年,若只限于他人鼓掌之中,窝囊至此倒不如快意恩仇,纵使死去也是畅快的! 心中想通,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鬼家主围困自己的原因,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介意搏上一搏! 第二日天一亮,便来了一群丫鬟和小厮,口口声声说奉了家主之命来帮她搬家,苏九儿细问之下才知是玉汐求了鬼渊让她搬到深梅阁同住。 本也没什么东西可搬,不过是谴些人来赶她过去罢了,苏九儿当下也不含糊,携了涤墨归砚便一同前往,对玉汐,她心中是敬重的,却不知她此举何意。 第三十一章 疯狂报复 初踏入深梅阁,苏九儿便觉出不同来。原先的紫薇苑虽不算大却也清幽别致,自有一种风情,这深梅阁却与之大不相同,满园的红色深梅遥遥地就透着清高之气,看似妖娆却是遗世独立,倒与玉汐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被深梅阁的几个丫鬟领到了西边的一间房内安置了,那房间正挨着玉汐所住的主屋,本欲先见了玉汐,却听一个丫鬟说她一早儿就被大夫人请了过去至今未归,苏九儿便也只好作罢。 午时过半,玉汐遣人唤了苏九儿来,她刚踏进门便见之前带路的丫头连带着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悄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心下疑惑却被芙蓉帐中传来的声音惊住了,当下暗道糟糕,三步并并作两步来至床前一把撩起了帐子。 却说鬼渊得知大夫人传见玉汐之事心中惴惴不安,未及公事完毕便匆匆奔了大夫人处。 鬼渊有一正室两侧室,这正室大夫人却是玉汐嫡亲的堂姐玉澜,昔日,鬼渊不过鬼家少主并未获及实权,玉家以玉汐许以鬼家婚事,却不想玉汐与人私奔,玉家主颜面扫地一怒之下将其逐出族谱,由玉澜代玉汐嫁为鬼渊之妻。不想这玉澜早些时候便与人立下山盟海誓之约,待大婚之日那情郎郁结于内吐血而亡,玉澜心痛不已却也无能为力,只不日便服了药,自此再无生育可能。鬼渊这才又娶了两名侧室,一为容家之女也即当今容家主的胞妹容嫣化名梵音,另一为孙家之女孙如燕,却是位名副其实的铁娘子,遇事宠辱不惊,处事雷厉风行,如今整个鬼家前前后后的内务都交由她打理,上下无不心服口服,又生有一儿一女,儿唤鬼铮只比鬼镜小一岁,女唤鬼筱儿,长相温柔甜美骨子里却是个洒脱不羁的。 玉澜一直以来不问事也不闹事,鬼渊乐得如此只当没这个人,却不想她终究还是不够安分。 他推门而入却见玉澜正坐在铜镜前描眉,屋里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我等了你好久。”玉澜背对着他,手中的眉笔还在描摹着。 鬼渊缓步走至她身后,低头望着镜中已现衰态的容颜淡淡道:“你唤她来所为何事?” 玉澜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手中的眉笔,说道:“我们是堂姐妹,最是要好,怎的家主连这个也要问?” 鬼渊面无表情回道:“我要问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 玉澜却是拿出一盒蜜色的口脂涂了,抿了抿嘴道:“家主恐是都忘了玉澜长什么模样了,让我想想,我们恐怕得有六年没见过面了吧,唉,可惜玉澜这张脸本就比不了汐妹妹,如今又老得这样快,也难怪家主对汐妹妹一直念念不忘了,只可惜啊,这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倒辜负了您这一番心意。” 她说罢起身,新绾的发髻上朱色的步摇晃了晃,“唉,可惜了北院这些个姬妾,她们与我不同,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又心怀希望,以前汐妹妹睡着她们心里头总有个盼头,如今汐妹妹醒了,她们本就不得家主眷顾这下更是无望,只怕心早已都凉了,我想着家主您对汐妹妹之所以总是放不下,归根还是因为得不到,便不才帮了一把,不知……” 鬼渊未待她说完便出手擎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望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眼中一片冰冷,“你对她做了什么?” 玉澜口中发出一阵疯笑,“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在她茶里放了点催情药罢了,现下恐该发作了。” 鬼渊闻言扣着的手缩了缩,咬牙道:“疯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玉澜又吃吃笑了起来,却是一口气喘急了,便剧烈地咳了起来,再平复时,脸上终见了点血色,“若可以,我早死了,家主不如送我一程。” 玉澜在鬼家代表着玉家的地位,若是自裁,她父亲的日子恐不好过,这也是她选择服用断子药的原因。 鬼渊气急,手又紧了几分,然而看着玉澜已现青紫的脸,他脑中蓦地浮现了玉汐的容颜,她恳求他,“鬼渊,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便是我堂姐玉澜,我求你善待她……” 脑中一个轰鸣,他猛地松开手,玉澜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抚着胸口喘了会儿又疯笑道,“家主就喜欢汐妹妹的假仁假慈,她此刻定是恨毒了我,你不若杀了我,杀了我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鬼渊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此刻,玉汐的房中,苏九儿用五种相克的药熬了一碗至阴至寒的毒药汤。 她刚来时便见玉汐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娇喘连连,一身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睁着迷蒙的双眼用仅存的理智恳求苏九儿救她,其实,玉汐所中的催情药乃是情药中最为霸道的七日合欢散,必与男子行七日房事方可将毒排尽,不然不出半日便被欲火焚身而亡。但她死也不愿意找鬼渊前来,甚至不打算让他知道,虽然鬼渊或许会想出其他办法,但她不愿意存有一丝侥幸。 当时苏九儿问她:“你可能会死。” 她笑着道:“死在你手下也无甚遗憾了。” 虽然玉汐也言明她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明知自己若是将玉汐治死了终归免不了一死,她还是选择一试,因为若是看着玉汐死她实在也是免不了一死,但更重要的是,对这个女子,她始终怀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让她情不自禁。 一碗药喂了下去,不出片刻,玉汐便浑身颤抖了起来,苏九儿便知是她体内阴阳相克的结果,她谨慎地观察着玉汐的反应,以便确定孰强孰弱,好做出补救。 慢慢地,玉汐面上的潮红逐渐退去,苏九儿紧张地看着,紧攥着手心里一片汗粘,却见她面上又袭上了冰寒之色,嘴唇渐至青紫,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苏九儿心下道了声糟糕,还不待起身却听得一声怒喝,“你对她做了什么?!” 随即她连带着手中的药碗便被突然袭来的一阵阴风掀翻在地,那熟悉的痛感让她瞬间便知晓了来人,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她还不及爬起来,便见鬼渊又朝她轰出一掌,她心中一惊,在地上滚了几圈险险躲过,当下大喊:“若想救她,你最好住手!” 第三十二章 趁火打劫 鬼渊闻言一怔,但掌风既出已来不及收,忙偏了袖中手,堪堪打在苏九儿左前方两三寸处,那地上瞬间便被轰出一黑洞。 苏九儿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起身拍了拍溅在身上的土渣,朝着一旁虎视眈眈的鬼渊瞅了两眼,当下故作高深道:“鬼家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当真让人心寒,上次我冒险救了夫人却仍遭家主毒手,这次夫人万般恳求之下我才决定再度伸以援手,不想这生死攸关处却被贸然打断,我看夫人如今也是九死一生了,我若救不活她横竖也是一死,既如此那大家干脆都别好过了,我不救了,不救了……” 她当下蹲身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恰好堵住那处黑洞,眼睛只盯着地上,好似在看蚂蚁打架。 鬼渊见她耍起无赖,袖中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再射出一发,冷笑道:“既如此,我便先杀了你这庸医,再为汐儿寻良医,我堂堂鬼家的大夫难不成比不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苏九儿瞥了瞥他那蠢蠢欲动的手,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那也得时间来得及方可,我刚才喂给夫人的药那可是至毒至阴呢,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我师父说了,放眼这天下,除了药圣毒王之辈,寻常那些个不入流的恐怕通通束手无策,嘿嘿,人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便先积些阴德给您指条明路,若说这解毒的能医圣手,天山雪门门主月无痕也算能与我师父相提并论,只是那老头脾气怪些不肯轻易出手,若要……” 她自顾自说,愈说愈兴奋,看那模样让人忍不住想送她一程,鬼渊朝着周围一通狂轰乱炸,她方堪堪闭嘴。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出手?”鬼渊盯着她,咬牙切齿。 苏九儿被那目光看得毛毛的,想起“秋后算账”一词不由咕咚咕咚咽了几口口水,强撑道,“唉,也不想怎样,只是家主这番态度,晚辈诚惶诚恐,这心里害怕就容易犯错,若是犯错夫人便会性命不保,如此,便不敢出手了。” 她说罢拿眼觑鬼渊,她在赌,赌鬼渊愿意为玉汐放下他身为家主的骄傲和尊严。 果然,鬼渊面上的肌肉动了动,换上了一副算得上和蔼的面容,虽有些别扭,却也算赏心悦目,“那么,现在苏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求?” 苏九儿讪笑两声,却咳出一口黑血,当下用袖子一蹭,接着道:“什么要求不要求的,我不过嫌在这里太过拘谨些……” “那便给你出入的自由。” “你们鬼家人目无下尘,我怕人家瞧不起我……” “那我便认你为义女。” “我还觉着……” “苏姑娘,你可知一诺千金与千诺千金的不同之处?” 嘎?苏九儿心虚一笑,瞬间会意,“罢了罢了,我写几方药,家主快让人去寻来,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强撑着写了三味药递与鬼渊,鬼渊看了一眼随即唤人去寻,笑道:“待汐儿康复,我便召开族会认你为女。” 苏九儿见他笑得阴测测的,不由假笑道:“无妨,我不过要个名头,并不图其他。” 鬼渊却坚持,“我认你为女光明正大,怎能不郑重其事?” 苏九儿只当听不懂,讪笑两声便跑去给玉汐把脉。 不过盏茶工夫那药便被找了来,因这熬药的流程事关药效,她便只好亲力亲为。 半个时辰后,她又端了一碗至阳的药汤给玉汐喂下,只是这药并不算猛烈,以免过犹不及。 玉汐服用后面上的阴寒之色退去大半,她心中一喜,又写了一副方子,药效又减。 如此来来回回,及至深夜,玉汐的体温方正常了,苏九儿看她面上平和,探了脉也无大碍,不由长舒一口气,却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醒来已是两日后,她睁眼却见床侧趴着一个红色身影,床尾睡着那只猫狐。 鬼镜不知是否被惊动,缓缓睁开眼见苏九儿倚着床坐了起来,眨了眨眼,却是一愣。 苏九儿见他这副呆样直道他是睡迷糊了,还不待开口挖苦他两句,那只猫狐也不知何时醒了,一个跳跃扑到了她的怀里。 她低头揉了揉那小东西的头,见它舒服的直眯眼,想着眼下自己还活着,心中一阵庆幸,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却听得耳边一声怒喝,“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值得你为那个女人屡次冒险?!” 苏九儿被他吼得一愣,想明白之后当即火了,“我想笑便笑,要你管我!” 鬼镜见她不放在心上,更是火大,“我不管你,你便死了你知道吗?” 苏九儿不服气道:“要死也是你爹杀的,你也得获个连坐之罪,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还在这里跟个救世主似得!” 她话刚落地,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掌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脆若珠落玉盘,“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只是我大哥此次为了救你也是元气大伤,不知将功折罪可否能赏个好脸?” 说话间从屏风外走进一位身着水青色长裙的姑娘,却是生得面若满月,肌骨莹润,行走间蹁跹若蝶,她来至鬼镜面前关切问道:“大哥,你可好些了?” 鬼镜微微一笑,“无妨,不过休息几日便可,你怎有空来我这里?” 她轻柔一笑,却是看向了苏九儿,“筱儿自然是来看热闹的。” 热闹?自己竟成了热闹?!还有鬼镜方才说“我这里”,难不成自己又换地方了?苏九儿怔了怔,疑惑道:“这里是哪里?” 鬼筱儿抢先道,“这里是我大哥的院子,你睡的可是我大哥的床,他替你疗伤本就伤了元气,如今还无处可睡,睡醒还要被人骂,啧啧,还真是可怜。”说着她一阵唏嘘,看着鬼镜面上满是同情之色。 鬼镜偷眼瞧了一眼苏九儿,看着鬼筱儿眼中满是警告,“筱儿莫要胡说!” 苏九儿伸手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鬼镜的确帮了她很多,虽然不知怀着什么目的,但就目前来看,他还没有害过她,她是否应该恩怨分明,分开来算? “对不起,我为我方才的话道歉。”苏九儿看着鬼镜,眼中难得的真诚。 鬼镜望了望帐顶,“我好像还有急事,你们聊。”他说罢,起身欲走,却是差点儿撞到屏风上。 苏九儿指着那红色身影,看着鬼筱儿道:“你看他什么态度嘛!” 鬼筱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凑在苏九儿耳畔道:“我大哥不好意思了。” 苏九儿又朝外看了看,鬼镜早就没影了,撇撇嘴一脸不相信,“他脸皮那么厚,还会不好意思?” 却不知屋顶上的某人闻言脚底一滑,险些掉下来。 第三十三章 夫人有请 玉汐的毒虽解了,但因为以毒攻毒对身体损害颇大,却也是在床上躺了几日方恢复七七八八。 她一醒便知苏九儿被鬼镜强行带走之事,在她看来,鬼渊对苏九儿根本没有什么利用的心思,倒是少主鬼镜处事让人看不清楚,她也打听过了,从一开始将苏九儿掳来便是这位少年的意思,虽然是自己求了鬼渊方将她留了下来,但她隐隐觉得就算自己不动声色,这个方十六岁的少年也会使尽手段将人留下。 这不是猜测,而是女人的直觉。 他对苏九儿的态度太奇怪了,不像是别有用心,倒像是变相的保护,就如当下,他千方百计阻挠自己见她,不过是因为自己总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罢了。 心中如是想,她还是决定找这位少主谈一谈,或许他不愿意见她,但她自有办法。 “香儿,你过来。”她倚在床上,朝着刚端了药进门的一个丫鬟笑着说道。 那唤作香儿的丫鬟应声道:“夫人,您该喝药了。” 玉汐道:“你先将药放下,我有事要你做。” 香儿忙放下了药,跑到床前,看着玉汐说道:“夫人要香儿去做何事?” 玉汐微微一笑:“你去将少主请来。” “啊——”香儿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夫人与少主并无什么明面上的矛盾,但料想两人的关系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才对,当下为难道:“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这万一少主不愿意来可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丫鬟,万一少主不高兴了,她能活着也是福气了,哪里敢逼他什么。 玉汐自是想到了她的后顾之忧,凑在她耳边道:“他若不愿意,你只管这样说……” 却说自从那日鬼筱儿来看了次热闹,便与苏九儿“狼狈为奸”勾搭上了,本就是志趣相投之人,不出几日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鬼筱儿今方十三,只比苏九儿大一岁,其实,苏九儿并不知自己究竟多大了,这十二岁的年纪却是从被苏青山捡回来那日算起的,也就是说自己至少得有十二岁了。 鬼筱儿本也是自在惯了,又看不惯北院那些娇小姐的做派,原先整日里偷溜出家门在外头晃荡,虽行事玩世不恭,却也能把握好分寸,又兼打着鬼家的旗号,这方圆也无人没事招惹她。如今,可算找了个知己,她便整日往鬼镜的院子跑,两人天天窝在一处,于苏九儿而言,这养伤的日子倒也有趣多了。 苏九儿每每与鬼筱儿说起青山观的事,便眉飞色舞,冬日下河摸鱼被冻得脚抽筋,山林烤鸡诱来一群野猪后护鸡逃窜,往师父靴子里放蝎子蟑螂被罚抄书,使用隐身术偷走八师兄周睿的春宫图换鸡腿吃,偷用搬运术移走五师兄墨羽脱在河边的衣服等等,听在鬼筱儿耳中,便勾勒了一幅悠闲惬意自由自在的田园山水画卷,不禁心向往之。 而鬼筱儿说给苏九儿听的却是她不曾见过听过的另一种生活。生于大家族人人自危环境下的小心翼翼,姬妾姨娘之间的勾心斗角,兄弟之间的争名夺利,还有世家之间的暗潮涌动。苏九儿不曾想过,这些本当闲话来说的事情竟在她心中悄悄埋了颗种子,在后来风云变幻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茁壮成长,这些却是后话。 当然,鬼筱儿的生活还是与大多数世家小姐大相径庭的,一方面因了她的天性,另一方面,孙如燕当家主母的地位也为她这位唯一的嫡女提供了任性的条件。她可以毫无顾忌从恶少手中救下被欺侮的良家小姐而枉顾对方身份,她可以正大光明走在街道上将前来调戏的风流公子胖揍一通还逼得对方赔礼道歉,她可以上得最雅致的茶楼喝最贵的茶只为了图个新鲜,她还可以包下整个饭馆却不点一个菜只为了让别人没饭吃。 两人最终达成一致: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得坏人,我们只想活得自在,在我们能争取的最大限度内。 鬼镜每日都有他要忙的事情,一得闲便溜了来旁听,因为实在是插不上嘴。除了听到苏九儿偷看师兄洗澡心中有些不畅快外,得知了更多关于苏九儿的事,他心里还是隐隐满足的,最起码,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今日他刚坐下便收到隐的信号,起身出去,隐遥遥指着门口一个粉衣的丫鬟,在鬼镜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鬼镜看向那丫鬟的目光一凛,眯了眯眼,便飞身离去。 对于那个女人,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若不是她,母亲这十二年来也不用整日吃斋念佛,一盏青灯,一串佛珠,便想了却残生,父主也不会待他无半点父子之情。只是,他也实在恨不起来,不仅是因为她本身的悲剧让人不忍责怪,更是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父主一厢情愿,或许,她也同母亲一样承受着伤害,承受着无奈。 他推门进去,玉汐已起身坐在桌旁,苍白的脸上带了丝笑意,“既来了,便坐下吧,我有很长的故事要讲与你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暮色将至。 对面人的故事已说完,此刻正端了杯茶慢慢饮着。 “为何要将这些讲与我听?”鬼静默了许久方开口。 玉汐放下茶杯,看着他目光轻柔,“你与你父主不同,若说我有多相信你恐怕你也不信,我在赌,赌你是真心待她,而不是出于占有欲或其他,当然,这世上无绝对,若我看错了你,也不过是承受应有的后果。” 鬼镜看着对面这个女人,她有美貌,有智慧,更重要的,她还有一份通透,这样的人,难怪父主这一生都放不下,“你果真与其他女子不同!”顿了顿又道:“她,知道这一切吗?” 玉汐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这么早毁了她的纯真,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证明什么,相反,我是在请求你,求你尽可能护她周全,你知道的,我总是给她带来麻烦,在我身边她并不安全。” 玉汐说罢起身,朝着鬼镜深深鞠躬,“拜托你!” 鬼镜没料到她会行如此大礼,慌忙起身想要去扶,手伸了一半却停在半空,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手,“你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护她周全,只要我一息尚存。” 玉汐心中一动,“谢谢。”曾几何时,也有个人这样对她说过:“玉汐,只要我一息尚存,便会护你周全。”只不过,过了这许多年,她相信曾经许下诺言的心是不变,只是这诺言承受了太多世事的无奈,恐怕早已脆弱不堪。 鬼镜本要离开,走至门前扶着门边的手却是一顿,他想确认一下心中的猜测,“你在饮下那杯茶之前便知玉夫人会下毒吧?” 玉汐先是一愣,片刻平静道,“我亏欠于她,她给的毒,我无法拒绝。” 这算是承认了,那她要苏九儿搬来住是什么意思?鬼镜刚要开口问,却听玉汐接着说道:“我料定她会这几日动手,却不想这么快,恰在九儿搬来之日,再早些,她便救不了我了。” 鬼镜闻言猛然回头,“你不怕她对你下死手?” 玉汐望着他微微一笑,“她不会,她恨我,我若死了,她便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的。既不是下死手,我相信九儿总有办法。” 鬼镜无声走了,他以为她不过一直待在闺阁,却不想,睡了十二年依然能掌控全局,谋定而后动,这个女人,太不简单! 他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去,苏九儿那屋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门外立了片刻,便朝着鬼筱儿的摘星阁去了。 第二日一早,苏九儿便搬到了摘星阁,离开时,她开玩笑道:“你又给我换了间囚笼,不过能与筱筱住在一处,我已经很满足了。” 鬼镜却是看着她,眸间一片认真,“不要老把自己当囚犯,真正被囚住的人,是我!” 第三十四章 最佳搭档 摘星阁外,换了丫鬟服装的苏九儿与鬼筱儿二人低头行色匆匆,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无人,鬼筱儿给苏九儿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跟着前者偷偷摸摸绕到了一条偏僻小路上。 “小九,后门拴了条大黄狗,你等会儿先别冒头,待我给它扔个肉包子把它迷倒咱们再翻墙。”鬼筱儿凑在苏九儿耳边小声嘀咕,显然不是第一次。 苏九儿点点头,走到拐角处忙住了脚,回头见鬼筱儿从怀中掏出一个浑圆的包子,放在鼻下嗅了嗅,抬手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扔进了大黄狗面前的饭盆里。 那大黄狗好似刚睡醒,眨眨眼,起身抖了抖一身的黄毛,身形健硕,竟有大半个人高。它盯着饭盆里那个香喷喷的包子,低头嗅了嗅,却撇开脸又卧在了地上。 “它怎么不吃啊?”苏九儿看向鬼筱儿,一脸不解。 鬼筱儿挠挠头,“可能吃包子吃腻了,要不我回去找点儿别的?” “别介,”苏九儿伸手拉住她,看着她艰涩道:“你给它吃了多少包子?” 鬼筱儿眨眨眼,“我算算,起码得有两三年了吧,我平均每三四天出去一次。” 苏九儿咽了咽口水,“难怪了!”又看着那憨憨的大黄狗,拽了拽鬼筱儿的衣袖,“筱筱,那狗认识你不?” 鬼筱儿点点头,“都这么久了,也算比较熟了。” “那就好办了。”苏九儿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给鬼筱儿,“去吧,扔它嘴里就行了。” 鬼筱儿将那白色丸药放在鼻下嗅了嗅,有点儿香甜的味道,“这什么呀?” 苏九儿神秘一笑,“让它变乖的药。” 那狗吃了丸药竟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二人相视一笑翻墙而去。 鬼家独处这一方小岛,与最繁荣热闹的主岛隔着一片海。二人找了个竹筏,划游过去。 刚上岸,便有热情的小哥牵来鹿车,“二位要不要坐鹿车?我这车驾得又稳又快,保证舒服!” 鬼筱儿倒是无所谓,这地方她早就混熟了的,好玩的不好玩的,刺激的不刺激的,摸得门儿清。只是苏九儿如今初来乍到,好好逛逛却是应该的。 二人上了车,鬼筱儿让车夫将车行慢些,只沿着大道走,每经过一处便介绍给苏九儿听。 她指着一处有些老旧的茶楼,那乌木的牌匾上书四个红漆大字,“茶亦有道”,“这里虽有些破旧,茶水却是顶好的,据说这茶楼的东家是个年已过百的老头,脾气怪得很,有人千金买他一壶茶他不卖,却转首送给了门口的叫花子,你说怪不怪?” 苏九儿望着那进进出出不多的人,若有所思,“那他定要得罪不少人了,这茶楼能开到今天,那东家应是有些背景的。” 鬼筱儿赞同道:“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派人查,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鹿车拐了个弯,街道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两旁的店面也较之前繁华了许多。 苏九儿看向一处花红柳绿之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站在门口拉客,进进出出的不乏年轻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筱筱,那是花楼吗?” 鬼筱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望春楼”三个字不由眼皮一跳,这车夫怎么把她们拉这来了?这里可是有名的花街,便当下让车夫调了头,凑在苏九儿耳边小声道:“我可告诉你,这里啊,是有名的花街,你看周围这些大大小小的店铺,看着正经,私下里的交易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苏九儿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这些店铺的店家清一色都是三四十岁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巧笑倩兮,说好的成衣铺,脂粉铺,去的却大多都是男人,肯定有猫腻! 她拽拽鬼筱儿的袖子,盯着那些店铺眼睛亮晶晶的,“筱筱,你来这儿玩过吗?” 鬼筱儿撇撇嘴,一脸不屑,“切,姐玩的都是上档次的,这些都上不得台面,没得掉身价。” 苏九儿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非也,非也,你看那些人,”鬼筱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三五个公子哥儿,个个衣着不凡,器宇轩昂,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苏九儿接着道:“若是掉身价,他们会来?” “可他们是男人啊?”鬼筱儿摊摊手,她可算明白了,这小九是想逛花楼,这还了得?!“小九,你千万别冲动,这烟花之地有什么好玩的,走,姐姐带你去玩些高雅的!”她转首对着车夫喊道:“师傅,去曲水流觞!”又回头对苏九儿道:“那里今日有诗会,必会引来诸多才子佳人,不知又要出多少惊世绝句呢!” 苏九儿往车后一倚,瞬间失了兴致,“酸溜溜的,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太会作诗,去了没得惹人笑话。” 鬼筱儿见她如此有些不忍心,“你就那么想逛花楼?” 苏九儿眼前一亮,点头如小鸡啄食。 鬼筱儿双手托腮,沉吟片刻,“那好吧,以我的名气,她们应该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她说罢又让车夫调头,打算直接回去。 苏九儿见状忙拦住她,朝着她高深一笑,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鬼筱儿听得眼前一亮,附和道:“如此甚好!甚好!” 通往花街的一条小巷子里,突然跳出一红一白两位公子,红衣公子生得妖娆邪魅,却面容冷酷,白衣公子手中折扇轻摇,面若桃花,一双桃花眼顾盼间流转多情,引人心中荡漾。 两人并肩走到巷口,白衣公子拿扇遮了脸,朝着街道两边望了望,有些贼兮兮,“筱筱,等会儿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不行咱就跑。” 红衣公子面上有些紧张,忐忑地点点头。 两人走在街上,一派闲适随意,出众的外表和这通身的气派顿时惹了不少人的眼,那店铺里的女人,有些竟出来了,拈着帕子朝二人掩嘴而笑,只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电光不断。 又听得身后传来交谈声,一人道:“那穿白衣的不是容公子吗?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鬼筱儿闻言朝苏九儿竖了竖大拇指,后者了然一笑,面上添了些得意。 又听另一人道:“他旁边那位穿红衣的是谁?怎从未见过?” 鬼筱儿又是神经一紧,却听之前那人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我知道,人都说鬼家少主鬼镜一身红衣,又与容公子是表亲,看两人的关系,那人的身份应当无疑了。” 后者忙附和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鬼筱儿闻言松了一口气,在苏九儿耳边小声道:“我以为他们发现了破绽,谁曾想是压根不认识我大哥,小九,你这易容术简直神了,回头教给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哈哈……” 苏九儿面上更得意了,“这有什么了得,可惜没药水,不然我连声音都能变。” “真的?!”鬼筱儿惊得睁大了眼,看着苏九儿满眼的崇拜。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之前的望春楼,那站在门口的妈妈一看见二人,面上一喜,忙迎了出来,“哎呦喂——这不是容公子吗?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姑娘都想死您了,快进快进……” 第三十五章 他好男色 “这位是?”秋妈妈假装好似刚看见他身旁的红衣公子一般,面带疑惑。 苏九儿清了清嗓,学着容华的声音,“这是我表弟,鬼家的少主,你可好生招待着,”说着,她凑到了秋妈妈耳边小声道:“他呀,脾气不太好,万一发起火来,十个望春楼也不够拆的!” 秋妈妈面带感激地看了苏九儿一眼,鬼家的大名她可是听说了的,这传闻鬼家大小姐便是个能折腾的主儿,谁惹谁倒霉,她这还一直庆幸那是个女娃娃,来不了自己这里,不想今日大风刮来了个鬼家少主,看这不苟言笑的样子,着实不好应酬。 她干笑两声,面上却好似恍然大悟,惊喜道:“我倒说今日喜鹊叫什么,不曾想是鬼少主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她一面迎着二人进去,一面朝着里面喊:“姑娘们,容公子来了——” 这一声高亢嘹亮,话音未落,二楼三楼便有门呼啦呼啦纷纷打开,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姑娘纷纷探出头来,及见一楼来人,眼睛一亮奔了下来,“冤家,你可想死奴家了!” 苏九儿何时见过这阵仗,忙拉了那妈妈来,往她手中塞了一锭金子,“老地方,老人,再送些上等的酒菜来!” 秋妈妈是何等精明善解人意,忙找人拦了那一群莺莺燕燕,从中叫了些人,苏九儿数了数那站出来的女子,竟有整整十二人,个个朝他搔首弄姿,显然是相熟了的。 秋妈妈见这鬼少主面上一直淡淡的,也不说话,心中有些忐忑,讨好道:“不知鬼少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妈妈我去给您找来。” 鬼筱儿一直遵着苏九儿的吩咐,能不说话便闭口不言,她可没有小九那学人说话的本事,当下有些不知所措。 苏九儿却是朝着秋妈妈一摆手,“不用麻烦,我兄弟两个有事相谈,找那么多女人干嘛。” 秋妈妈忙应了,便愈发觉得这鬼少主招惹不得。随即那十二名女子便簇拥着二人上得楼去,不多会儿,这秋妈妈又亲自安排人送来了酒菜,临行前还对这十二人特意叮嘱了一番,唯恐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苏九儿悄声打量,发现这十二人的确个个姿色不凡,却也不是这望春楼里顶好看的,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但都同样的性感,啧啧,原来容华的口味是这样的。 秋妈妈刚关上门离开,这十二人便一窝蜂朝苏九儿涌了去,二人本是坐在榻上,中间的檀香桌上摆着酒菜,自是空间不足,便里三层外三层将苏九儿拥在了中间。 这边苏九儿有些招架不住,鬼筱儿却是纳闷了:一个姑娘也没有,自己就长这么磕碜? 却不知秋妈妈早就将他的恶名传了出去,哪个姑娘不知这容公子最是温柔体贴,怜香惜玉,对姑娘家说不得一句狠话,虽然这鬼少主人长得妖娆邪魅很是好看,但是容公子与之相较也不遑多让,哪个嫌命长敢去招惹他? 苏九儿听着姑娘们暖心窝子的话,一个不留神便被亲了几口,当下额头脸颊乃至下巴上便留下了一片红色的唇印,却也不火,只张着嘴傻笑。 一个身材高挑皮肤雪白的粉衣姑娘挺着傲人的胸脯蹭了蹭她的手臂,娇嗔道:“公子,你有没有想人家嘛?” 苏九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手,伸手捏捏她的俏脸,“想啊,想得肝儿都疼了。” 那姑娘顿时兴奋地不得了,搂着她的脖子顺势坐在了她的腿上,又在她怀里蹭了蹭,“公子,人家也肝儿疼……”说着脸又贴了上来。 苏九儿忙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她唇边,“来,我敬你一杯相思酒。” 那姑娘听到“相思酒”三字有些醺醺然,颊上顿时飞上一抹红霞,低头饮了,看着苏九儿含情脉脉。 其他姑娘见状不服气了,也纷纷要酒喝,苏九儿便一一敬了,回头见鬼筱儿一人坐在那里吃菜,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抢了兄弟女人的错觉,当下不好意思道:“表弟,看上哪个姑娘了就告诉表哥,随便挑,表哥还能跟你抢女人不成?” 看她这一副壮士断腕,豪迈无比的样子,鬼筱儿忙摇头,摆摆手,一副害怕到不行的样子。她光听小九儿跟这几人的对话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万不敢让这群女人围上来。 苏九儿以为她不会选,又皱眉试探道:“要不我给你挑?” 却见鬼筱儿头摇得更厉害了,她心中一转,便想明白了:鬼筱儿再是洒脱不羁也是生于世家长于世家的,这自小耳濡目染的东西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了得,自己却是闲云野鹤惯了,男人中都能摸爬滚打,这在一群女人中反而更有安全感了。 见她不想,苏九儿也不逼她,当下拥着一群莺莺燕燕吃吃喝喝,有的捶腿,有的揉肩,有的倒酒,有的夹菜,左拥一个,右抱一个,却是聊天取乐的。 酒过三巡,苏九儿学着容华的口气提议道:“姐姐们都有什么绝活,拿出来亮亮,谁表演得最好,爷有赏!” 一个白衣小姑娘,个子小小的,怯懦中带着娇媚,“不知公子要赏奴些什么呀?” 苏九儿沉吟片刻,计上心来,“谁表演的最好,我便带谁回家,如何?” 带回家?十二人的脑子立马活泛了,跟着容公子回家怎么着也能混个姬妾当当,容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这富可敌国的财富自是不必说,还与鬼家有姻亲,料想这姬妾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况且她们本是红尘女子,能嫁与普通人已是痴心妄想,若是能跟着容公子回家,那更是痴人说梦了。 几人当下不可思议道:“公子此话当真?” 苏九儿拍案信誓旦旦,“我堂堂七尺男儿骗你们一群弱女子作甚,你们放心,我若食言,只管教我断子绝孙。” 一听这毒誓狠辣无比,十二人不疑有他,心中顿时兴奋得无以复加,纷纷使出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 鬼筱儿拉拉苏九儿的胳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苏九儿面上一派郑重,“当真,怎不当真?”见鬼筱儿还要说,她一摆手不在意道:“放心吧,你这容表哥感谢我还来不及呢。”他不是喜欢女人吗,那她便悄悄送份大礼,好好感谢一下他的“恩情”。 鬼筱儿见苏九儿一脸坏笑,心抖了抖:她一直以为小九是只小白兔,却不想是头大灰狼。 十二人又是唱又是跳,又是拉又是弹,整整折腾了一下午,最后一个表演完的姑娘拉了拉支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某人的胳膊,撒娇道:“公子快说最喜欢哪一个,快说快说!” 苏九儿哼哼着揉了揉眼,看着面前齐刷刷站着的十二人,擦了擦口水,晕了好一会儿才道:“都表演完了?” 姑娘们满心期盼:“公子,都表演完了!” 苏九儿叹口气,盘腿而坐,“哎呀!我都很喜欢,竟分不出好坏,这可怎么办呢?” 有个姑娘提议道:“那公子便把我们都带回去吧!” 苏九儿闻言眼前一亮,“这个提议好,甚好!甚好!” 众姑娘一听,顿时眼冒金光,作势要扑上来,苏九儿忙一挥手,“都听我说!”姑娘们忙止了步,“你们都知道这世家的规矩多人也杂,我呢,此次回去要先做些安排,等我一安排好便过来接你们,你们都回去收拾好东西等着,下次啊,记住是下次,下次我一来你们便出来,过期不候,都记住了?” 姑娘们心中雀跃无比,已经等不及要回去收拾东西了,“记住了!” 苏九儿又道:“此事先别告诉你们妈妈,”见众人不解,又补充道:“马上要离开了,不想给她个惊喜吗?” 众傻姑们一听到离开便分不清了东西南北,忙应下了,生怕惹得容公子不高兴。 苏九儿又指了一个胸脯挺得最高的姑娘道:“你,去把你们妈妈叫来,其他人都回去收拾东西吧。” 几人欢呼一声便四散而去。 鬼筱儿看了看好不容易清静的房间,拽了拽苏九儿的袖子,“小九,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苏九儿本愉悦万分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这么快,我还没玩够呢。” 鬼筱儿正想再劝她几句,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不知容公子找妈妈我何事?” 苏九儿拍拍鬼筱儿的手,安抚道:“再等会儿,我还有好戏给你看呢。”然后朝着门外应了一声,唤了秋妈妈进来。 秋妈妈一进门还不待开口,却被苏九儿拉到了一旁。 苏九儿往她手里又塞了一锭金子,小声道:“妈妈这里可有身家清白的小倌儿?” 秋妈妈闻言眼睛一亮,“公子想换换口味?” 苏九儿瞟了眼那边好整以暇却面无表情的鬼筱儿故作神秘道:“不是我啊,是我那表弟,我今日才知他有龙阳之好,方才来的那些姑娘他竟一个都不让近身,我本以为他是看不上,谁道是压根不喜女色,他好男色啊……” 第三十六章 奴叫柳烟 秋妈妈听她这样说,便拿眼偷偷瞧着那边端坐的红衣公子,见他面上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个唇印,衣裳也是丝毫不乱,心中便立刻信了八九分,不由一阵惋惜:好好的男儿,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偏生是个断袖! 不过这惋惜归惋惜,干她们这行的做的不就是这个买卖,当下掩嘴小声道:“小倌儿是有,就是不知这鬼少主喜欢什么样的?” 见这妈妈不疑有他,苏九儿也掩嘴,偷偷指了指端坐在那儿的人,“你看啊,我这表弟要相貌有相貌,要武功有武功,要学识有学识,独独不大通事故,你便找个谦和有礼,能暖人心窝子的知己来便可。” 秋妈妈听得直点头,觉得这容公子分析得甚是有理,当下便应下,拈着帕子扭着蛮腰离开了。 却不知此刻屋顶上趴着一人,透过那掀开的瓦缝已经盯了她们一下午。 慕容襄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穿梭在这屋舍中,几个跳跃来到了慕容千念身前。 慕容千念扒着瓦缝,撅着屁股,头也不抬道:“可查出那小妞儿的来历了?”他下巴一指,恰对着屋里那白衣公子。 慕容襄道:“奴才不才,没有查到。” “没有?”慕容千念终于抬起了头,顺势揉了揉有些僵直的腰身,一屁股坐在了瓦片上。 慕容襄点点头,“那姑娘刚来鬼家不久,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也不知是个什么背景。” 慕容千念闻言摸摸下巴,却是不说话了。 “公子,眼下天都黑透了,家主若是知道您来这种地方恐怕又要发火了。”慕容襄有些忐忑,嗫嚅半天才开口。 慕容千念朝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你不说我不说,他如何知道?”末了又眯了眯眼,一脸坏笑,“襄襄,你该不会是我爹派来的奸细吧?” 慕容襄揉了揉被踢痛的腿,一脸委屈,“冤枉啊公子,我……” 他还未说完,慕容千念却是笑着凑到了他耳边,一阵嘀咕。慕容襄听他说了一半,忙移开耳朵,“公子万万不可,她可是鬼家的人!” 慕容千念抬手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迂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不过是跟鬼家的人在一起罢了,算不得鬼家什么人,快去快去!” 屋里。 苏九儿往榻上一歪,只等秋妈妈送人来。 鬼筱儿却是有些坐立不安,她从没有在外面呆到这么晚过,小九方才说要给自己看好戏,可都这个时候了,哪来的什么好戏。 不一会儿,门外便有人敲门,“奴是妈妈找来伺候公子的,不知能否进去?” 苏九儿听见声音眼前一亮,忙应了,见一青衣男子推门而入。 细看处,但见他长身玉立,黑发如墨,只用一根青丝绦松松绑在身后,长眉如剑,斜斜飞入两鬓,眸若星辰,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鼻挺如刀刻,两片不薄不厚的绯色唇瓣划出浅浅的弧度,显得优雅而神秘。 他款款走来,在离二人一丈远处站定,朝二人欠身行礼,苏九儿不由有些呆了。 如此神仙般的人物,怎生是个小倌?实在可叹可惜可怜! “你叫什么名字?”苏九儿看着他笑问道。 “奴叫柳烟。”他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脆生生的。 柳烟?苏九儿见他站在那里不卑不亢,面上既无谄媚也无尊敬,不像是个小倌儿,倒像是个大家公子哥儿,不由好奇道:“你平时便是这样待客的吗?” 他怔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噙了淡淡的笑,迎上了苏九儿的目光:“奴见公子通身气派不凡,唯恐亵渎了公子,是故不敢妄动。” 他说这话,苏九儿却是不信。 就算自己之前有些气派,如今满面的口脂印,再加上这有些凌乱的衣裳,怎么看也不似正人君子,倒像个流连花丛的色中饿鬼。 但这柳烟衣衫整洁,又面无轻浮之色,周身的气质仿若谪仙。 谁亵渎谁?一目了然。 她敢断定:这个人,要么有故事,要么有问题。 她咳了两声,指了指身边还云里雾里的鬼筱儿,对着他道:“你自然不是来亵渎我的,难道你们妈妈没说是要你来伺候鬼少主的?” 柳烟这才看向那端坐在一旁的红衣公子,淡淡道:“妈妈自然是说了的。” 鬼筱儿听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如今又扯到了自己身上,顿时有些坐不住,她伸手扯了扯苏九儿的袖子,送过去一个求证的眼神。 苏九儿拍拍她的手,还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清声道:“我这表弟素来不喜女子娇柔妩媚,却是对你这般温润如玉的男子情有独钟,无奈身居少主之位又不方便表露,这才跟了我来这里,希望能解心中饥渴,你的任务便是把他伺候舒服了,你可明白?” 她这一番话,虽是对着柳烟,却是说给鬼筱儿听的。 鬼筱儿这才明白,原来小九不仅要坑容表哥,还要坑大哥,恐怕明儿个一早,这大街上的人便都知道了鬼家少主鬼镜是个断袖,想及大哥素来的冷面冷心,她不由得心肝儿一颤,这下可玩大发了! 苏九儿却没事人般只盯着那柳烟,想看看这谪仙般的人儿究竟是怎么当好这个小倌儿的。 那柳烟却是红唇一弯,笑得灿烂极了,终于迈开了脚步,却不是朝着鬼筱儿的。 他几步走到了苏九儿面前,低头瞧她,目光竟有些含情脉脉。 苏九儿触到他的目光,有些无所遁形,心中一慌,声音便有些扭曲:“大胆!你竟敢俯视本公子!” 柳烟见她还在似模似样的硬撑,笑容愈发邪肆起来,“奴不想伺候鬼少主,奴只想伺候你!” 说着,他的头一低,朝着她的脸凑了上去。 苏九儿看着那逐渐放大的面容,不由瞳孔一缩,还不待抄起手中的酒杯扔上去,只听“嗷”的一嗓子,刚才还近在咫尺的俊颜瞬间飞了出去。 鬼镜从她身后跳出来,一脚踏在那柳烟身上,“慕容千念,你方才想干什么?” 慕容千念躺在地上,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面带谄媚,哪里还有方才的谪仙模样,“我什么也没想干,我逗她玩儿呢。” 鬼镜不吃他这套,闻言脚下更用力了,直踩得他嗷嗷叫。 苏九儿回头,恰巧看见容华手中拎着一人从开着的窗子钻进来,两张一样的脸打了个照面,容华脚下一滑,险些从窗口栽下去。 他将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摔,绕着苏九儿转了两圈,“啧啧,简直跟我一模一样,不过呢,有一处美中不足。” “哪里不足?”苏九儿皱皱眉,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很有信心的,但看这张脸,保证连爹娘都分不出。 容华撇撇嘴,一本正经道:“我右耳垂上有颗痣,你的没有。” 有痣才是不足吧?苏九儿跟瞧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她突然觉得容华是因为分不清楚自己和筱筱才故意引诱自己说话的。 果然,刚说完话,容华便一把扯住那边一直看热闹的筱筱的耳朵,骂道:“臭丫头,你竟然帮着外人一起坑我和你哥,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鬼筱儿被他扯得从榻上站了起来,捂着耳朵咧嘴道:“小九不是外人,我可没帮她,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这边容华跟鬼筱儿纠缠不清,苏九儿却是下了榻溜达到鬼镜身旁,望着地上躺着的一青一黑,一脸的气定神闲,下巴指了指一直在求饶的慕容千念,八卦道:“这人是谁啊,我看他是个真断袖,连男人都想亲。” 鬼镜回头瞟了她一眼,却感觉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握了握拳头,又加大了脚下的力度,冷冷道:“你还真以为他不知你是女人,我再晚来一会儿,你们便都被迷晕了带走。” 原来,慕容千念打昏了真的柳烟,扒了他的衣裳,乔装打扮后便冒充柳烟前来,又让慕容襄从房顶瓦缝里往屋里吹迷烟,却不想鬼镜一早派了隐卫悄悄跟着二人。 苏九儿摸摸鼻子,这才感觉到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鬼镜料想用不了多久慕容家的侍卫会找来,便不想再多作纠缠,他盯着地上的人目光中满满的都是警告,“今日我暂且饶过你,你最好记住,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说完,他朝着慕容千念颈间一劈,对方便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处理完慕容千念,鬼镜冷冷地转过头,朝着苏九儿走近两步,见她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他便出手如电点了她的穴道,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朝着她邪魅一笑:“你既说我是断袖,我便只好用行动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了!” 第三十七章 凰引凤鸣 苏九儿被他一路抱回了鬼家,见着他面上的冰霜,便识趣地保了沉默。 他把她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却也只是拥着她睡了一夜。 翌日,鬼镜从外面回来,手中多了一把宝剑,冰蓝色的剑鞘上镂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处倒像是鸟类的羽毛,银色的剑柄末端系了一块碧绿的玉佩,如凤似凰。 他将那柄剑递到她的面前,“给你的。” 苏九儿不明所以,这柄剑一看便知珍贵非常,她不敢要。 他看到她眼中的踟蹰,便将那剑往她手中一塞,“不过一个拿来防身的物什,有什么要紧。” 苏九儿掂了掂手中略显轻飘飘的物什,握着剑柄缓缓将剑拔出,午后的阳光从开着的窗子钻进来,照在那剑身上,明闪闪,晃了她的眼,她忙侧了身,见银色的剑身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鸟。 “此剑唤凤鸣。”鬼镜看出她眼中的喜爱,弯弯唇补充道。 苏九儿伸手轻抚那剑身,只觉入手冰凉,好似摸到了一块上好的玉石,不由赞叹道:“好剑!好名字!” 然而,鬼镜送来这柄剑却不是无缘无故的,“你的武功太差些,需要多加历练。” 鬼家每三年便有一届选拔大会,此大会分三次赛事,是针对鬼家之下附属世家的子弟及远房旁支的,只有这三次赛事中成绩优异者才能进入主家,由家主及其至亲差遣。而今日,便是这大会报名的最后一天。 “第一场赛事在黑色城堡,等会儿我便送你进去,如果规矩不变,你们今晚便会被带进去。” 苏九儿知道,他口中的“你们”便是与她一同参加此次大会的人,是与她并肩战斗的人,却也是她的对手。 选拔大会的报名处设在野外,邻着密林,由一条银带似的小溪横穿而过。 苏九儿跟着鬼镜到时,溪流两岸围坐着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过大多是年轻人。 那本支着脑袋趴在桌上打盹的主事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来,见来人是鬼镜,忙点头哈腰迎了上去,“少主今日是来视察的?” 鬼镜却是没看他,望了望那边围坐的人群,淡淡道:“不过是来送个人。” 主事这才正眼瞧了苏九儿,见来人是个小姑娘,看起来还有些文弱,问她道:“你要报名?” 苏九儿点点头。 那主事朝她招招手,带着她回到了桌旁,拿起笔沾了墨汁,又在砚台边上蹭了蹭,抬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苏九儿。” 姓苏?主事提笔的手顿了一下,瞟了瞟那边一脸漠然的鬼镜,又抬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写下了这三个字。 “年龄?” “十二。” “给,这个带在身上。”主事说着递给她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牌,上面恰写着她的名字。 “若是你的牌子被抢了或者丢了,便没了入选资格。”那主事见她疑惑,不由好心解释道。 苏九儿点点头,将那红牌揣入怀中。 鬼镜这才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银色的小袋子,看着比香囊大不了多少。 “这是乾坤袋,里面放了几件换的衣服,水,还有一些干粮,你且省着用,用完了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苏九儿接过那小小的袋子,好奇极了,不由左瞧瞧右看看,还用手揉捏了一番,神奇地发现这袋中好像空的一般。 那主事见两人之间好似很是亲密,当下起了阿谀奉承之心,对苏九儿讨好道:“小小袋子,内有乾坤!” 鬼镜将他的作态看在眼里,出声提醒道:“所有人必得一视同仁,不准徇私!” 那主事闻言一个激灵,忙敛了声色,“是!少主!” 鬼镜走后,苏九儿将乾坤袋往腰间一系,也朝着小溪边凑了过去,却见之前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的人此刻都盯着自己,好似自己脸上长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们见她望过来便纷纷移开了眼,只是有些人原本好奇打量的目光却转眼变成了不屑,甚至还有,嫉恨!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很在意自己与鬼镜同时出现,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有着很大的走后门的嫌疑,而走后门,是很令人不耻的。 其实,她可不就是走了后门吗?不然,她一个外人,哪里有机会参与这种历练。 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不耻,她盘腿坐下来解下挂在腰间的凤鸣剑,细细摩挲着那剑鞘上的图案,又捧起那块凤佩仔细研究起来,看这碧绿的颜色,倒与她腰间的碧瑾质地很是相似。 如今,她愈发觉得这是一柄难得的好剑,可惜,她不会剑术,若是只拿来防身,未免糟蹋了它。 她正想得出神,却听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一人道:“你瞧她手中那把剑!” 另一人道:“咦!看样子好像是凤鸣剑呢!” 随之又传来一个不屑一顾的声音,“切!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凤鸣剑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有的?” 苏九儿闻言心中有些不舒服,循着那声音的来源,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杏黄色长衫的少女正瞪着自己,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她的皮肤雪白雪白的,比牛乳还要纯正,许是因为生气,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柳眉倒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挑衅,整个人好似一只愤怒的小黄鹂。 不知怎的,看着那少女,苏九儿突然想起了颜姝。 这时那少女身后的一个墨衣少年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眼中满是宠溺,“萱儿莫要胡说,难道你看不出那是一柄真正的凤鸣剑吗?” 那只愤怒的小黄鹂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了一边,算是变相地承认了。 墨衣少年见状嘴角弯了弯,抬头朝苏九儿看来,“凤鸣剑银柄蓝鞘,凤佩凤身,冰凉入骨,削铁如泥,与凰引刀合体独步江湖,它的威压是普通武器的百倍千倍,方才这姑娘一来,我们手中的武器便闻风丧胆,忍不住要臣服呢!” 他刚说完,便有一人附和道:“正是了!正是了!我方才还在想为何手中的剑色泽一下黯淡了许多,本以为是我眼花了,不曾想却是凤鸣剑的缘故。” 他一说完又引得众人纷纷附和,表示皆有同感。 又有一人好奇道:“这凰引刀是鬼少主的东西,既然凰引凤鸣乃是一对,这凤鸣剑不应该在少主夫人手中吗?” 那墨衣少年闻言点点头,看着苏九儿目光幽深,“正是如此!” 他这一句话好似在锅底点了一颗大炮仗,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再加上之前她与鬼镜一同前来,众人此刻多半把她当成了少主夫人,却仍是好奇少主夫人之尊为何还要来此犯险。 苏九儿明显感觉到了众人纷纷朝她投来的打量目光,却是无心顾及。她低头盯着那泛着冰蓝的凤鸣剑,想起鬼镜那句“不过一个拿来防身的物什”,只觉手中有千斤重。 鬼镜的心思,她不是没有猜过,也曾往这方面想过,他的眼神时不时地也总让她控制不住要往这方面想,只是,她从来都不愿意承认! 当心底已经有了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对自己的喜欢总在昭告着自己对他们的伤害,在这方面,她是不愿意伤害谁的! 这柄剑,总要放在合适的手中才好! 第三十八章 不眠之夜 夜已深了,银钩下的密林,黑魆魆的,不时传来几声狼嚎。 主事下令将之前点的篝火全部灭掉,只留了几个火把,由站在他身侧的冷面侍卫擎着。 火光照着他的侧脸,给那本不刚硬的线条添了些冷峻,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百余人,沉声开口:“今晚,你们将进入黑色城堡展开第一场赛事,名为寻宝赛,历时一个月,此次所寻宝物分三等,一等宝物有璃金兽的角、血狐的尾、薰鹿的眼睛,二等宝物有茜雪草、红石兰、凤鸢尾,三等宝物有紫金石、猫眼石、孔雀绿,每个一等相当于三个二等,每个二等相当于三个三等,宝物的完整程度、品质高低也会影响你们的成绩,前一百名晋级下一轮。” 他刚说完,底下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议,无外乎是围绕着这三等宝物,每一届选拔大会寻宝赛所寻宝物均与以往不尽相同,有些宝物,听都没听过,即便听说过,也不知分布,在偌大的黑色城堡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主事顿了顿,又提醒道:“之前每人都发了一个红牌,那代表着你们的身份,若是身份没了,便也没了资格,以往每届大会均会出现抢牌的事,也不足为奇,这抢到的牌虽不计入成绩却间接淘汰了对手,技不如人者自然也无话可说。” 说罢,他便令人给每个人发了条黑布蒙住眼睛,由他引着前往黑色城堡。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引路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众人停住脚步,却听破空传来那主事的声音,好似隔了一个轮回:“这黑色城堡中危机四伏,生死由命,各位自求多福,一个月后子时,我在此恭候各位凯旋!” 听到那声音消失,苏九儿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睁眼却是伸手不见五指,抬头连月亮也瞧不见。 众人好似商量好的一般,就这一会儿工夫便都四散而去。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胡乱指了个方向,抬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刚没走几步,便听得斜刺里传来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声狼嚎。 这种情况多半是有人误入了狼群驻地,遭受了群狼攻击。黑色城堡中的野兽每三年才见一回人气儿,对人肉的执念自然非比寻常。 略一思忖,她沿着一棵树飞身而上,稳稳落在树顶的枝干上,就着月色余辉,放眼望去,竟是黑压压一片没有边际。 这里的树木竟长得如此繁盛,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难怪方才在下面都看不见月亮。 她踩着这树顶好似走在草地上,几个呼吸间闪身飞出数十丈远,顿时惊起一片飞鸟。 不知飞了多长时间,她透过枝叶见前方隐隐有火光,便好奇飞了过去。 怕被人发现,她不敢靠得太近,藏在一棵大树的枝叶间偷偷观察着围坐在火堆旁的一群人。 这是一个五人的队伍,三男两女,每人俱是一身白衣,言行举止间十分熟络,像是一个家族出来的。 正对着她的方向坐着一个方脸青年,长着倒八字的长眉,看上去很是犀利。他的话不多,但苏九儿敏锐地察觉到其余四人对他那种发自内心的信服。 五人所谈不过是宝物的外部特征及三兽的生活习性、三草的生长环境、三石的土壤要求,再就是几人寻宝的计划,苏九儿细细听着,倒也长了不少知识,对这所谓的黑色城堡又多了几分了解。 其实,像他们这种从家族中选拔出来参加比赛的无一不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报名前都是经过针对性培训的,资源自是比单枪匹马前来闯荡的人多了不少,就算在选拔条件比较严苛的情况下,仍然可以合众人之力推举当中最优秀的人代表整个家族获得相对不错的成绩。 五人谈笑间,树枝上串着的野味被烤得滋滋作响,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苏九儿挠挠下巴,巴巴地望着那被烤得焦黄的外皮,腹中开始咕咕地作着和谐的伴奏,还没来得及擦擦嘴角的口水,她便觉察到一道冰冷犀利的视线射了过来,猛然抬头,正对上那方脸青年一双充满了警戒的眸子,好似突然被刺激到的猛兽,隐隐有发疯的迹象。 她还未作出反应,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身后响起“呜哇”一声凄惨的猫叫,扭头看时,不由心头一跳,在她脑袋后方几寸处一只魔眼狸猫被钉在了树干上,它“呜哇呜哇”地叫着,像是婴孩在啼哭,一声比一声凄厉,那本在夜色中闪动着美妙荧光色的大眼睛此刻渐渐布上了蛛网状的血红,好像要渐渐碎裂。 那把被鲜血浸染的剑在暗夜中依然闪烁着寒光,苏九儿浑身的气息陡然一冷,右手紧紧握住了缠在腰间的银鞭,警惕地盯着早已起身个个剑拔弩张的五人。忽然,方脸青年的气息一变,本举起的右手轻轻一个旋转,那钉在魔眼狸猫身上的剑顿时光芒大盛,从猫身上抽离,方向一转,却是朝着苏九儿的后颈而去。 苏九儿忙一个闪身瞬移到了旁边的树上,脚下还未站稳又听“哇呜”一声惨叫,抬头看时,又一只魔眼狸猫被钉在了树干上,而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所待的树上竟密密麻麻趴了不下百只魔眼狸猫,那一双双荧光色的大眼睛透过密叶的缝隙紧紧盯着地上的五人,蠢蠢欲动。 若论起实实在在的攻击性,魔眼狸猫算不得什么猛兽,只是它那一双发亮的眼睛不但能蛊惑人心还可发出数十丈远的光柱,照在人的身上会引起片刻的酥麻,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它便可轻易夺人性命。 不知为何,今日这魔眼狸猫好似锁定了地上的五人,即便是自己闪身离开也未引起它们的注意。 深知这小东西的难缠,苏九儿有些歉意地朝着地上处在高度戒备状态的五人看了一眼,搓搓手准备跑路,谁知施展轻功的脚刚跨出一半便听得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我刚救了你,你便如此报恩吗?” 她惊得回头,恰好迎上那方脸青年意味莫名的视线,他的嘴角往一边邪气一勾,目光又移回了树上那一群魔眼狸猫身上,也恰在此时,哇呜声突然响起,如春雷骤起,震得大地都颤了几颤,一道道光柱射向五人,顿时将这方寸之地照得如同白昼般闪亮。 苏九儿看了看禁锢在光柱中的五人,他们的表情很是痛苦,显然在与光中的魅惑因子作着激烈的斗争,除了方脸青年稍显游刃有余外,余者皆显吃力,尤其是那两名女子显得很是力不从心,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倒在了地上,其余三人见状忙把她们围在了中间,以免遭受魔眼狸猫的偷袭。 五人的战斗力锐减至三人,苏九儿看着他们从危险步入凶险,她仿佛被定在了树上般一动不动,握着银鞭的手越收越紧,好似在做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三十九章 一路狂奔 本打算施展召唤术来控制这一群魔眼狸猫,只是召唤术本就对精神力要求极高,控制上百只魔眼狸猫所损耗的精神力足以让她在这黑色城堡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这样的后果她承担不起,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这样一群人死去,扪心自问她做不到那么坦然。 正在踌躇不定之际,耳边传来那方脸青年的声音:“猫王在树顶。” 听到他的声音,苏九儿抬头看向树顶,在所有魔眼狸猫上方俯身趴着一只体型很是壮硕的魔眼狸猫,它两眼炯炯有神,发出的光比普通魔眼狸猫的耀眼十倍不止。 此刻,它的面容很是狰狞,看着地上的五人好似怀有深仇大恨。 但苏九儿却从它眼中读出了忌惮,眼珠一转,朝着那方脸青年密音说道:“你们身上可带了什么东西犯了魔眼狸猫的忌讳?” 方脸青年显然一愣,但他聪明至极,不过转瞬间便领悟了她的意思。 他将腰间挂着的乾坤袋一扯,扔向了苏九儿:“里面有一只可奏出魔曲的魔音骨笛。” 苏九儿伸手将玄色的袋子往怀里一捞,将两边的拉带一扯,把手伸了进去。 魔音骨笛由九个骨节组成,每个骨节长约一寸,不过成人的手指般粗细,看起来细细长长。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攻击地上五人的魔眼狸猫瞬间将目光转向了苏九儿。 突然袭来的晕眩感并未引起她的惊慌,光柱中,苏九儿盘腿坐在树杈上,凝神静气,执起骨笛放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 地上几人脱离桎梏抬头看时,荧光色的光中她双目紧闭,长发在夜风中翩翩起舞,浑身充满了圣洁的气息,恍若神邸降临。 随着她的吹奏,光柱中漾起了波纹,好似石子无意中投入平静的湖面,渐渐地,那波纹越来越大,大到那光柱发生震荡,扭曲,直至碎裂。 荧光色的碎片四处飘散,好像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此起舞,斑斓耀眼,胜过夜空中的繁星。 猫王“哇呜”一声,带着颤抖和凄凉,身体软瘫,大半个身子没入了树顶的密叶之中,双眼瞬间黯淡了下来,带着绝望的哀求。 其余的狸猫纷纷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在低声哭泣,又好似在求饶。 苏九儿缓缓睁开眼睛,将骨笛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只觉入手温润如玉,好像有某种心意直达心底。 还不待细细品味这心意如何,便听树林中又是一阵骚动。 她警惕地抬头,却见丛林四周红光点点,带着浓重的嗜血的气息。 原先晕倒的两个女子早已苏醒,此刻地上的五人环成一圈,手持长剑,四面戒备起来。 苏九儿飞身跃上树顶,只见方圆几里内均是红光闪动,就连天上的飞禽此刻也降落在了树顶,睁着一双双绿豆小眼,冒着红光,贼溜溜地看着她,小脚缓动,逐渐靠了过来。 苏九儿喉咙一动,“咕咚”咽了口口水。 早知如此,将这魔音骨笛扔远些便好了。 作甚逞能,吹了魔曲虽以毒攻毒压制了魔眼狸猫,却蛊惑了这丛林中绝大多数的野兽,它们与人不同,野性未驯,稍受蛊惑,便会冲动。 如今,恐都将自己当成美味了。 如是想着,她瞬间如被戳破的气球,泄了气,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开溜。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只是如何走,却是个棘手的问题。 先不论这四面已入疯魔的野兽,单是地上五人的安危便很是让人头疼。 感受到树林中传来的一阵阵骚动,苏九儿深呼一口气盘腿坐了下来。 纤白的手指快速地翻动着,结成一个个复杂的结印,几股白色的气流在她指间乱窜,好似在玩捉迷藏。 不过片刻,天边传来一声长鸣,一只白雕挥动着巨大的翅膀飞了过来。 它挟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所到之处引起阵阵狂风,那夹着树叶砂砾的飓风将本在树顶上雄赳赳气昂昂的飞禽横扫出几十米远。 苏九儿一个闪身抓住了白雕的脚,紧急时刻将那方脸青年的乾坤袋抛回了树林,大喊:“先借你的笛子一用!”她拉着白雕的脚升到了半空中,还不待爬上它的背,之前被拍飞的红眼飞禽们又围了上来。 她见状忙抽出了腰间的银鞭,一面挥舞着赶跑靠近的飞禽,一面指挥着雕儿往东南方向飞去。 待到多数飞禽被甩在了后面,她飞身跃上雕儿的背,又拿起了魔音骨笛缓缓吹了起来。 微凉月色下,笛声悠扬动听,纯净不含一丝杂质,身心再次被涤荡的野兽们又猖狂了起来,纷纷奔离原来的包围圈,朝着东南方向追去。 从高空往下看,它们红透了的眼睛好像在大地上狂奔的红蚁,密密麻麻,又好像从火堆中飞溅而出的火星,颇有些燎原之势。 待那群“红蚁”追得够远了,想着那五人此刻应该不会再被这群禽兽打个回马枪,苏九儿将骨笛往怀中一揣,指挥着雕儿加速前进,将它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夜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带走了这一夜的心惊胆战。 苏九儿伸手捧住自己的脸,冰凉冰凉的,腹中的饥肠辘辘也又袭了上来。 这便是活着的感觉。 从鬼镜给她的乾坤袋中掏出了些干粮拿来啃了,她躺在雕儿的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颜殇给她的忆玉箫她一直带在身边,其实,忆玉箫这个名字她一直觉得奇怪。 听名字,这支箫好似是在追忆某个人,或者某段往事,只是这“玉”暗指哪个人哪件事她却不知。 这背后恐是有一大段故事要说才对吧。 若是将来他愿意说给她听,她自然是乐意至极去当一个听众的。 脑中又浮现了绯竹苑他吹箫的身影,苏九儿心中一动,将箫放在了唇边。 逐浪飞花的旋律缓缓铺陈开来,在这本是一望无际让人感到绝望的黑色城堡中显得很不和谐。 这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声音。 月色淡了下去,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地,第一缕霞光恰从东方升起。 第四十章 真是断袖? 这一夜,耗费了太多心神。 苏九儿放了被召来的白雕,随便找个山洞钻了进去。 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稍稍觉得没那么疲倦了。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喝足她便开始“谋划大业”。 如今,她也算明白了,这所谓的黑色城堡不过就是一座有着黑色泥土的宝库。 这里的奇珍异兽当真数不胜数,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生物。 五国之中,从来都不存在这些奇怪的虫鱼鸟兽的说法。 就算在世家大族,这些个生物也不是随便养着玩的。 不过说来也巧,这寻宝赛所寻三兽三草三石虽都是稀罕物,她却也都稍有了解。 苏青山有本御用小册子,里面所记皆是这世间最为稀奇古怪的存在。 小时候,她总以为那不过是师父那老头拿来唬小孩子的,所求也不过是想让她对自己这个见多识广胸中有丘壑的师父多些尊敬罢了。 她当时拿来这小册子当神话传说来看,好奇心一完,便愈发觉得众人口中尊为神仙的空山老道就是个喜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神棍。 自此,便愈发放肆了。 再长大些,重新拾起那小册子,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师父所写的这些东西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在一个很遥不可及的地方。 而恰巧师父云游去了那里。 于是,她便每日缠着师父让他讲些云游路上的稀罕事儿。 老头被她缠得烦了,就找些七七八八鸡毛蒜皮的琐事搪塞她。 不出几日她便觉索然无味,只好作罢。 如今看来,恐怕那个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生气时便会吹胡子瞪眼的滑稽老头,身后应有一段难言的往事。 耳边传来“嘶嘶”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九儿循声望去,见洞口立着两只红头巨蛇,吐着红信,好像在示威。 莫非自己占了它们的洞穴? 心中如是想着,她起身朝着洞口走了两步。 两蛇见状很是默契地移开了堵住洞口的身体,躬身立在洞口的一侧,给她留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出路来。 蛇头一摆一摆的,神情好似迫不及待的喊着:“快走吧!快走吧!” 苏九儿不觉有些好笑,却没有一点不速之客的自觉,眼珠一转,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她快速朝着洞口又走了两步,却又闪电般地后退了四步。 两只蛇朝洞里探了探头,只觉眼前一闪,却也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一时呆在原地,只盯着洞中那个好似并未靠近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 见它们这副监工的呆萌样,苏九儿咧嘴一笑,如是闪进闪退,玩得不亦乐乎。 呆蛇们这次是真呆了,感觉眼前闪烁着小星星,洞中女子的身影好似一片云彩,飘来飘去,忽远忽近,让它们捉摸不定,目光只能跟着她移来移去。 但它们也不算蠢得特别厉害,不过一会儿便觉出那人的戏耍之意,及至发现她的位置越来越靠近洞里,不由大怒。 纷纷挺直了腰杆,口中吐着骇人的红信,朝着洞中蛇行而去。 眼见呆蛇们怒气冲冲而来,苏九儿不慌不忙地做了个鬼脸,朝着红头巨蛇们喊道:“蛇兄们!不过一个误会,小女子这就滚出去!” 左蛇听见她嚎这一嗓子,顿时更加不开心了,蛇头转向右蛇“嘶嘶”叫了几声。 右蛇偏头蹭了蹭它的脑袋,眼中荡漾着一汪春水。 左蛇顺势将脑袋往右蛇脖颈处一靠,缓缓闭上眼睛,那模样委屈极了。 右蛇顿时更心疼了。 苏九儿脑门三道黑线,你们这样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公然秀断袖之情真的好吗? 然而,她还不待合上张大的嘴巴,右蛇却是蛇头一转,看向她目光更是凶狠了,好像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难不成窥到它们的断袖之事就要被灭口? 还未搞懂它们是几个意思,右蛇便蛇行而来,弓起长身,嘶叫两声,却是腹中一鼓,现出一团不明物。 它沿着蛇腹一路往上,一直到达蛇颈。 见那本闭着的蛇口突然一张,苏九儿心道不好,还不待捏个诀闪身逃跑,却是脚下一滑,身体往后一倾,滚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抱头缩成一团,好像一个球不停地翻滚,沿途也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直把她撞得七荤八素。 “吧唧”一声趴到了平地上,气儿还没喘匀,她便听见“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她这才看到自己怀中抱着一颗椭圆的大石头,这石头长得好生奇怪,通体鲜红不说,摸起来还有些烫手。而此刻,那鲜红的表面上正逐渐爬满裂纹。 一片碎块“咔嚓”一声掉落下来,现出一坨鲜红的不明物,它盘了若干圈的身体此刻蠕动着,引得石头表面碎得更厉害了。 苏九儿低头细瞧,恰见它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手一抖将它扔了出去。 小红蛇却觉得她在同它做游戏,顺着她抛出去的惯性,从蛋壳中舒展身体飞了出来。 细细的蛇尾一勾,绕在了苏九儿的脖颈上。 它弱弱地吐着口中的红信,小小的脑袋蹭着苏九儿的脸颊,像条小狗一样,不时地伸出小巧的舌头舔舔她。 突然缠上脖颈的炽热,让她感觉好像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 苏九儿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这只刚出生的小红蛇一个不高兴给她来上一口。 毁容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这剧毒的蛇液能分分钟钟要了她的命。 哪怕对方只是个幼崽。 小红蛇跟她亲昵了好一会儿,见她没反应,便蛇颈往前一伸,蛇头一转,面向了她。 苏九儿只觉脖上的热围巾动了动,抬头却是迎上了小东西呆萌的视线。 它的脑袋微微偏着,绿豆大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奇着为何刚刚还同它游戏的人怎的突然不动了。 见它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眼中还流露出莫名的依赖,苏九儿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坏了,难不成它将自己当成了亲娘? 刚出生的幼崽往往会对睁眼第一个见到的对象怀着依赖和信任,甚至将之默认为孵育自己的亲娘,也正因为如此,在幼崽破壳之时,父母总要守在身旁,以免旁人有可乘之机。 而这小东西,刚刚睁眼第一个见到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为了证实心中的想法,她颤抖着手试着去摸小东西的头。 第四十一章 我不是蛇贩子 小家伙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兴奋极了,还没等她的手伸过来,柔软的身子轻轻一甩,又缠上了她的手臂,将小脑袋往她手心中一伸,亲昵地蹭了蹭,便眼睛一闭,作挺尸状。 托着手中的炽热,苏九儿好似摸到了烫手山芋,却是扔不得。 如今,还有什么不清楚。只是这小家伙乐得找了自己做便宜娘亲,她却不想收下这个便宜儿子。 红蛇夫妇慌忙赶来,及见刚出生的小宝贝被眼前这个人类握在手中,三魂七魄顿时去了一半。 之前被认作蛇兄的蛇妈妈仰头冲着苏九儿“嘶嘶”叫着,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眼神中含着乞求,却掩盖不掉滔天的怒火。 蛇爹爹更是气得全身发抖,粗壮的蛇尾扫来扫去,将地上的石块击的粉碎,虎视眈眈地盯着苏九儿,恨不得一口将她吞掉,却顾忌着蛇宝宝不敢上前。 苏九儿小心肝儿颤了几颤,伸出手指戳了戳好似在她手掌中睡着了的蛇宝宝。 小家伙睁开眼一脸迷茫,瞧着不远处气势汹汹的两只庞然大物一下警戒起来。它朝着它们“嘶嘶”地吐了吐红信,可能觉着气势不够,又沿着手臂一个骨碌儿盘到了苏九儿的头顶,弓起纤弱的身子,伸着小脑袋,一声一声地声讨。 看到蛇夫妇被自家儿子视为来敌,苏九儿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这事儿干得也忒不地道了。 她伸手将头顶那一坨柔软托在手心,朝着眼中满是怨毒和哀伤的蛇夫妇小心翼翼道:“还给你们!” 说着郑重地将手伸了过去。 蛇宝宝并未感觉到被人抛弃,及见两巨蛇靠近,情绪很是激动,但见自己的蛇威并不能震慑它们分毫,便一个机灵躲到了苏九儿脑后,只探着小脑袋审时度势。 眼见自家儿子对自己疏离成这样,蛇妈妈脖子一伸,轰然倒地。 蛇爹爹用头推了推自家老婆,软塌塌的,好像死掉了似的,不禁悲从中来,彻底被激怒了,当下也顾不得儿子死活,张着嘴露出了闪亮的獠牙。 獠牙上附着的透明液体向苏九儿招手,好像死神即将降临。 她还未想到恰当的方式制止蛇老爹的暴力,便觉眼前一热,一个火球披着毒液射了过来。 脚步一移,飞快地躲到了一边,另一个更大的火球紧接着又射了过来,她飞快地躲避着,在这处不算大的平地上跳来跳去,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蛇妈妈身上,惹得蛇老爹又是一阵蛇颜大怒。 她虽躲得及时,却也不免被火球擦到衣摆,不过片刻,一件好好的衣裳便变得焦黑斑斑,连头发也被燎了几处。 蛇老爹却还是不作罢,身子一动,比她腰还粗的巨尾横扫而来,引得洞中砂砾疾走,尘土飞扬,一不小心拍到洞中的墙壁上,只听“轰隆隆”几声掉下许多岩石块儿来。 一击未中,它便更加恼怒,四处狂吐火球,蛇尾在洞中狂扫乱射。洞顶“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着岩石,四处火光闪现,根本无处可躲。 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洞一塌,他们便都会被埋。 这蛇老爹显然被刺激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你再不停下我便杀了它!” 苏九儿左手举着小红蛇,右手提着凤鸣剑,横在了它的小脑袋下,一边躲避着头顶上方不断掉落的岩石块和匆匆飞来的火球,朝着蛇老爹放声大喊。 蛇老爹还没来得及品出她话中的意思,这厢躺在地上的蛇妈妈不知是被砸醒还是被惊醒,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碎石块,“噌”地立了起来。 蛇老爹接收到媳妇投来的责备的眼神后,如醍醐灌顶,瞬间停下了攻击,爬到她身边想用脑袋蹭她,却被蛇妈妈一个闪尾扫开了。 不理蛇老爹那幽怨的眼神,蛇妈妈摆动着尾巴朝着苏九儿蛇行而来,眼中透着哀伤,望着被苏九儿握在手中的蛇宝宝无限爱怜。 苏九儿松了口气,反手将凤鸣剑送回剑鞘。又将手中一脸懵的小红蛇放到了离蛇妈妈一丈远处,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本也不过一场误会,蛇妈妈此刻也只顾着与蛇宝宝亲昵,连瞧也没瞧她一眼。 趁着蛇爹爹也围了上去,她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从它们旁边绕了过去,见两蛇没有追上来,不由心中大喜,催动内力,加速飞了出去。 刚冲出洞口,她还没来得及抹一把汗,只听洞中又是“轰隆轰隆”一阵巨响,引得下方的大地都有些震颤。 回头瞧时,却见红蛇夫妇双双出动,速度极快,朝着洞口冲了过来。 苏九儿慌忙间瞥了蛇爹爹头上趴着的小红蛇一眼,低咒了声“小灾星”,便火力全开,一溜烟儿窜进了旁边的树林,哪里密往哪钻。 在树林中闯了半日,总算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泛着焦黑色的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顿时将自己抹成了大花脸。 夜色逐渐笼罩下来,感受到风中的凉意,她往地上四仰八叉一躺,突然特别想哭。 今年时运尤其不济,被人绑着玩也就算了,还挨了好几次打,这挨打也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咱还是懂的,好歹没将咱打残了也算是手下留情,可是谁能告诉她,为嘛现在连禽兽都欺负她?这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窝囊! 她还不待开口嚎两嗓子抒发一下心中的愤懑,便见不远处隐隐有火光闪动,心底顿时一万匹***奔驰而过。 拜托!蛇大哥蛇大嫂,孩子都还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苏九儿从地上打了个滚儿,怒气冲冲地爬了起来。 她决定了,要为自己的尊严搏上一搏,哪能让禽兽将咱的节操踏碎? “呼啦”一声扯下腰间的长鞭,苏九儿正欲开口大喊一声“禽兽!有种放马过来!”便听得那火光涌动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呐喊:“大哥,它在那!快别让它跑了!” 第四十二章 畜生骂谁 大哥?苏九儿挥动着银鞭的手一僵,却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到一群人急急忙忙朝这边奔了过来。 本着不再惹事的原则,她闪身躲到树上,找了个比较结实的树杈,跨坐了上去,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个肉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火光渐渐近了,夹杂着一行几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 苏九儿拍掉手上的肉饼渣,手往腰间的乾坤袋中一伸,又摸出个肉饼来。 低头狠咬一口,伸出舌尖舔了舔挂在嘴角的饼渣,她拂了拂眼前的树叶,稍稍探了探头。 还未看清来人,突然耳畔一道疾风刮过,待她回过神来,手中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肉饼的存在? 不仅如此,连带着她腰间的乾坤袋也不翼而飞。 一阵错愕后,她气鼓鼓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那只手还保持着方才拿肉饼的动作,好似在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到底哪个禽兽抢了她的东西?! 苏九儿生气极了,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生气过,被禽兽当面欺负也就罢了,现在这个禽兽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抢走了她的东西,看来已经连招呼都懒得和她打了。 “呸!” 她阴着脸吐出了口中还未咽下的肉饼,攥了攥有些僵硬的手,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树枝晃了晃,也只是抖下几片树叶来,她却痛得直甩手。 “啊!” 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大哥!这小畜生竟然朝我脸上拉屎!” 秦煜摸到突然飞到脸上的一坨粘稠物后,恶心地直甩手,顿时暴跳如雷。 然而,他的悲惨遭遇却未能引起同伴的同情。 身旁的几人迅速朝他拉开一定距离,秦萱拉着杨芊的袖子,恨不得一跳三丈远。 她用手捂住口鼻,瞪着秦煜道:“四哥你乱甩什么,你自己嫌脏,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就是!就是!”另外三名男子忙附和道。 身为男子,他们倒没有如秦萱这个小姑娘一般掩住口鼻,却也很是不满,伸出手在面前扇着风,好似这空气当真中弥散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杨芊蹙着柳眉,手中拈着的帕子半遮在口鼻前,瞧见成为众矢之的倒霉蛋秦煜此刻满脸委屈,心中很是不忍,轻咳两声柔声道:“这事也不是四表弟的错,大家都是亲戚,如此小事何必斤斤计较呢。” 终于听到有人为他说话,秦煜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望着美丽温柔又善解人意的表姐眼中一片温情。 秦烨一直打量着眼前这棵粗壮茂密的树,此刻听到杨芊温柔开解的声音,转过头来,朝着她温柔一笑,“表妹你如此宽容谦和,我可要快些将你娶进门才是,免得被那些个小人惦记。” 他说这话虽是带了三分玩笑的口气,眼神却是若有似无地朝着秦煜的方向瞟了几眼。 秦煜一惊,忙移开了黏在杨芊身上的目光,眼神黯了黯,垂下了头。 杨芊闻言立刻红了脸,手中帕子往前轻轻一甩,娇嗔道:“大表哥你胡说什么呢!” 秦萱却很是兴奋,摇着她的胳膊笑道:“我大哥才没胡说,我最喜欢表姐了,我就要你当我大嫂!” 秦烨抿着唇笑了笑,随即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四个大老爷们却是脸色一变,蹙眉冷喝道:“磨磨蹭蹭没得耽误了正事儿,还不快将这棵树围起来!” 几人反应过来,慌忙包围了眼前树,秦烨在树下转悠了几圈,盯着那茂密的树叶想着如何让那只小血狐乖乖出来。 他刚刚探查过了,这血狐就在树上窝着呢,只是这血狐不同于一般的野兽,它灵性极高,甚是会看人脸色,度人心思,狡猾非常,他们整整追了一个下午才将它逼到了这棵树上,想来应该是累得跑不动了,如此好的机会怎能白白错过? 瞧了瞧地上已将她团团包围的五男两女,苏九儿抽了抽眼角,她道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这些人可不就是当初报名参加比赛时看她不顺眼的那伙人吗,不想如今冤家路窄又碰上了,她不过就随便吐了口东西,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她就纳了闷了,就算那肉饼被嚼烂了,怎么的也不能有臭味啊,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那是畜生的粪便的?还掩口鼻,怎么不熏死你们才好?! 秦煜失了面子,不由将一切错都归到了小血狐的头上,望着树顶,咬牙切齿:“小畜生!还不快快下来受死,看老子不砍了你的尾巴!” 听到他的叫骂声,苏九儿感觉额上青筋控制不住地凸凸乱跳,自己不还手,他们还真当她是软柿子任人随便捏,畜生畜生的叫,你还叫上瘾了还,攥了攥拳头,从树上跃了下来。 “畜生叫谁?” “畜生叫你!” 秦煜条件反射回了一句,说完立刻发现自己上了当,却是不知怎的突然从树上落下来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恼羞成怒了。 秦烨皱着眉头紧紧盯着眼前人,虽然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但凭着她腰间那把凤鸣剑却也是认出了来人。 只不过她怎会在这里?树上的小血狐又去了哪?难不成……? “能与苏姑娘在此相遇实在是缘分,只是不知苏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这“突然”二字用得极好,若是苏九儿真的抢走了小血狐,应该明白这二字的意味。 苏九儿却是嘴角一扯,扯出十分的讽刺来,“别苏姑娘苏姑娘地叫,在下叫畜生,你们方才都叫了很多遍了,这会儿怎么乱了称呼?” 她说完便眯眼瞧着秦煜,只将对方瞧出了一身冷汗。 秦烨闻言一怔,突然意识到之前他们的确将她认作了血狐,出言很是不逊,但他却不知她此刻的愤怒是真的还是装的,当下眼珠一转,继续试探道:“奥,我想苏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我们不过在追一只血狐,它躲到了方才苏姑娘呆的那棵树上后却突然不见了,不知苏姑娘是否看见了?” 第四十三章 镜哥哥,你来啦! 血狐?轻皱了下眉头,苏九儿瞬间理清了思路。 若照如此说,从自己面前刮过的那道风应当是他们所追的那只血狐无疑,没想到这小东西狐精狐精的,竟还学会了偷东西。 不过,秦烨话中的暗示她还是听出来了的,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想,这血狐归属于本次寻宝赛的一等宝物,其价值不言而喻,而且看他们几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追逐有一段时间了,到嘴的肥肉没了,难免会心里不舒服。 但这关她什么事? “血狐我没见到,扰人清静的苍蝇倒是见了几只。” 她努了努鼻子,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看就是你抢了我们的血狐,还在这里装傻死不承认!我劝你快快把它交出来,不然……不然我们给你好看!” 秦萱插着腰,眼睛瞪得浑圆,包子脸圆鼓鼓的,可爱的小黄鹂瞬间变成了炸毛的公鸡,就差没上来啄她几下。 “呵,我倒不知几位有何神通,大言不惭要给我好看?!” 苏九儿目光倏的冷了下来,回瞪着秦萱。 突然袭来的冷气场让她吓了一跳,秦萱缩缩头,不敢言语了。 秦烨作为这七人中龙头大哥般的存在,不得不将几人的利益放在首位,只是面前这位少女却不是一般人,她腰间凤鸣剑代表的地位好像红色预警线,他们触碰不得,但若是就这么算了,他又不甘心。 脑中突然浮现出鬼二公子鬼铮阴冷的侧脸,“呵,鬼镜嘛,他不过是眼下的少主,却未必是将来的家主!” 他清楚地记得鬼铮说这话时语气中的狠戾和眸子中的决绝,那样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连命都可以不要,也正因为如此,他秦烨才愿意去追随他,任他差遣。 既如此,也不必对一个身份不明的嚣张少女留太多的余地。 他轻笑一声,“我们自不想与苏姑娘为难,只是那只血狐耗费了我七人大半日的精力,姑娘若是不给我们个交代,就算我愿意放你走,他们也是不同意的。” 他话音刚落,其余六人纷纷点头赞同道:“对!给我们个交代才行!” 好一招祸水东引! 苏九儿抬头仔细打量这个笑得高深莫测的墨衣少年,心底一阵冷笑,交代?什么交代?难道要她实话告诉他们,自己不但没有抢那血狐反而被那血狐抢了? 就算他们很白痴地相信了自己的真话,那自己成什么了?禽兽不如? “交代?你们凭什么管我要交代?那血狐既然没被你们抓住便算不得你们的东西,且不说我没抓那血狐,即便是抓了,你们技不如人,又有什么资格在此聒噪?” 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很是理直气壮。 秦烨瞬间怒了,眼前这个人显然没看清自己的处境,以她的武功连自己都打不过,又如何逃脱他们七人的包围? “那便看看究竟谁技不如人?!” 他冷眼看着苏九儿,已经动了杀意,若是她无声无息死在这里,反倒给鬼铮解决了一个麻烦。 听他如是说,其余几人纷纷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只待秦烨一声令下。 杨芊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状忙笑着挽上了秦烨的胳膊。 “烨哥哥何必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呢?且让我先劝劝她。” 她笑吟吟地朝苏九儿看了过来,还不嫌脏地又走近了两步。 苏九儿想,若是放在从前,她定会将她当成心地善良的姐姐那般看待。 不过可惜的是,当初在报名处的小溪边,她虽没有开口找自己的麻烦,但她那怨毒的眼神可是一刻也没从自己身上移开。 如今摆出这副温柔可亲的样子,不过是给周围的人看罢了。 “苏妹妹何必自讨苦吃呢,就算你抓住了那只血狐,孤身一人也是保不住它的,不若保护好自己的身份牌,免得做无用功才好。” 她目光清澈真诚,声音婉转动人,任谁也想不到这清纯可人的女子实则是朵修炼到极致的白莲花。 苏九儿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小丑在跳梁。 “我怎样与你何干?” 杨芊被她生硬的语气一噎,手中绞着帕子,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好歹!” 秦烨望着苏九儿,几欲双目喷火。 杨芊却是伸手拦住要出手的他,“烨哥哥别生气,让我再劝劝她吧。” “芊儿!” 秦烨看着她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同情,这人明显软硬不吃,不能姑息!” 反正如今都撕破脸了,不若杀了永除后患。 杨芊好像心意已决,朝着秦烨嘟嘴撒娇,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烨无奈,揉揉额角叹了口气,心道杀她有的是机会,当下也就顺了杨芊的意,朝着苏九儿冷声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这群人当真可笑,要动手便动手,磨磨唧唧装什么仁慈,还最后一次机会?她何时要机会了? 还不待开口讽刺,却听杨芊又道:“苏妹妹若是实在舍不得那小血狐,也可留下身上一样等同珍贵的东西做交换。” 她说着,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苏九儿腰间的凤鸣剑,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芊儿恰好少一把合手的剑,如此甚好!” 秦烨合时地站到了杨芊的身后,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此时,占据优势的他已经忘了这凤鸣剑应归鬼家少主夫人所有,而鬼镜又岂会眼睁睁地任这把剑落入外人之手? 而这一点,杨芊却是想到了的,她的目的不是这把剑本身,她只是想证明苏九儿没有资格拥有这把剑,更不配站在鬼镜身边! 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只有自己才配得上他! 苏九儿看着眼前这一双伪男伪女,撇撇嘴,强忍住喷他们一脸唾沫星子的冲动。 这凤鸣剑她虽然暂时用不着,但她宁愿拿来挖菜,也不想让这二人玷污了这把好剑。 只是眼下最当紧的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苏九儿解下腰间的凤鸣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眼中很是不舍。 良久,她才抬头迎上了杨芊期盼的目光。 “那你们就先替我保管它吧。” 杨芊闻言欣喜若狂,好像得了这把剑就能成为鬼家少主夫人一般,忙伸手去接,谁料手刚伸到一半,便见苏九儿望着她的后方先是一愣,随即面上一阵狂喜,大叫道:“镜哥哥,你来啦!” 七人心中大惊,急忙回头去看,果不其然,在他们后方不过几丈远处隐隐有红光闪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地的震颤。 秦烨顿时如五雷轰顶,只觉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怎么忘了,只要鬼镜当一天少主,自己便撼不动他分毫,如今……如今可怎么了得? “苏姑娘,我们方才不过是……” 他想补救,在鬼镜到来之前洗白一下自己。 只是回过头来,哪里还有什么苏姑娘? 第四十四章 吾家有狐初成精 午后的阳光投在黑色城堡的密林上,地上一片斑驳。 秦烨黑着一张脸走在最前面,身后的六人微垂着头,很是沮丧。 他们灰头土脸,本精致绝美的衣衫上焦黑斑斑,发髻散乱,虽不再冒着青烟,风一吹却仍能闻出焦糊味来。 就在昨夜,他们与两只红头巨蛇大战了几十个回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仍是败下阵来,不得已仓皇逃窜。 如今他们终于知道苏九儿为何把自己弄成了那副鬼样子,心中不禁对她恨之入骨。 秦萱被熏黑的精致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皙的泪痕来,在心中把苏九儿骂了八百遍,这丫头简直坏透了,抢了他们的血狐不说,还拿他们挡箭牌,那红色的火光哪里是什么鬼镜,分明就是前来追杀她的红头巨蛇! 杨芊虽失了帕子,丢了颜面,面上却还算庄重,只是心中却恨不得将苏九儿千刀万剐才好。 而此刻成为众矢之的的某人也的确不太好过。 苏九儿逃窜了半夜,兜里又没了吃的,此刻连飞的力气也没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这密林中,慢得好像一只蜗牛。 身旁一道疾风刮过,那熟悉的气息让她瞬间来了精神,抬头看时,只见前方几米外的一棵树上立着一只小狐狸,确切的说是一只年幼的血狐。 它歪着小脑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苏九儿,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好似二者第一次见面。 若是忽略了这小家伙脖子上挂的乾坤袋,她或许真的会这么认为。 只是那乾坤袋上熟悉的花纹让她瞬间认出了面前的土匪,一时火冒三丈,脑袋一热,追了上去。 本摆出一副无辜模样的小血狐见状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看,见苏九儿快追上它时,便稍稍加速,待二者距离一大,就又慢了下来,一直保证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却又让她靠近不得。 苏九儿追得心中痒痒,速度一路狂飙,谁道这小家伙的速度好像没有上限似的,总是比她快了那么几分,直到把她累得气喘如牛,却是连它的一根汗毛也没摸到。 途经一条小河,她实在饥渴难耐,忍不住停下来鞠了两捧水喝。 河水清澈凉爽,几尾草鱼在里面游得欢快。 苏九儿心中一动,削了两根树枝,撸起袖子,挽了裤腿,将靴子往岸上一甩,下到河中插起了鱼。 她在青山观跟着一众师兄早就练熟了手法,不出盏茶功夫就捉到了五条体积稍壮硕的鱼,回头看时,那小血狐只是趴在河的对岸瞧着她,并未走远。 摇摇头,如今她倒搞不懂一只土匪狐狸的想法了! 利索地生了火,将鱼处理了架在火堆上烤,若是放在从前,她定是要找些调料来的,只是眼下食不果腹倒也没了那么多讲究,随意在周围找了些野菜洗净了塞到鱼肚子里去除腥味,她便好整以暇坐在火堆旁,手中翻着架上的鱼,时不时抬眼看看趴在对面好像快要睡着的小血狐。 不多时,架上串着的鱼儿已被烤的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苏九儿欢呼一声,当下也顾不得烫,取下一条鱼来吹都不吹就往嘴里送,直把她烫得龇牙咧嘴,却仍是没舍得吐出来,“咕咚”咽进了肚子里。 之后她便以风卷残云之势一连吃了三条,地上吃剩的鱼骨头白亮白亮的,不沾一丝肉丁,恐是猫儿见了都要不满地抱怨几句。 身边传来异动,苏九儿伸出去拿第四条鱼的手一僵,抬头见本在河对岸的小血狐不知何时已猫到了这边来,黑溜溜的眼睛只盯着架上的烤鱼,嘴角挂着一丝可疑物。 其实它长得很是娇小,四肢粗短且毛绒绒,从远处看就好像一团红色的毛球。 它朝着苏九儿所在的方向又走了两步,脖子上挂着的乾坤袋随着它的步伐左右摆动着,显得庞大而笨重。 这小家伙显然是个馋鬼! 苏九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喂!小东西,想不想吃这个?!” 苏九儿朝着它挥了挥手中剩下的两条烤鱼。 小血狐听见她的喊声本欲掉头就跑,及见了她手中举起的烤鱼,便不自觉的呆在了原地。 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好似在考量她的诚意。随后脖子往前一伸,脑袋一低,乾坤袋的拉绳顺势掉了下来。 很有诚意地后退了两步,小家伙便只盯着她手中的烤鱼,显得很是迫不及待。 苏九儿有些目瞪口袋,这小东西的智商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不错,她真正的目的就是乾坤袋,她想用烤鱼来跟它换,却没想到还未说出来就已经被它识破。 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那乾坤袋本就是她的东西,但她还没小气到和一只小狐狸斤斤计较。 “这个给你!” 她将烤鱼扔了过去。 小血狐飞身一跃,伸出两只小爪子将烤鱼搂在了怀里。 落地后朝苏九儿瞅了瞅,便携着烤鱼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苏九儿捡起躺在地上的乾坤袋,拍了拍上面沾染的尘土,心中高兴极了。 两条烤鱼换个乾坤袋,这买卖不要太划算! 若是那小狐狸知道,这乾坤袋中除了几件衣物外还有不少吃的,恐怕会打个回马枪。 畜生就是畜生,再怎么着也是成不了精的。 就地洗了澡,换了一身衣物,苏九儿心情大好,心中已是雀跃不已地想要重头再来,一雪前耻。 谁知伸到乾坤袋中的手一晃荡,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随即不敢置信般一把扯开了乾坤袋,将其中的东西“哗哗”全倒了出来。 “这狐狸要成精啊!” 将地上的衣物反反复复检查了若干遍,她往地上颓然一坐,欲哭无泪。 “阿嚏!” 某洞中正在挖坑的小血狐伸出爪子揉了揉鼻子,埋头继续开挖。 直到面前的土坑足够深了,它才转身蹦跶到洞口,张嘴咬住一片堆满了食物的大叶子,手脚并用,拖回了坑里。 挥舞着小爪子将坑边的土填回,待坑一满,它便跳到上面一阵乱蹦,临了还用小屁股顶了顶,感觉土足够结实了,才扭着小屁股朝着洞外慢悠悠地晃了过去,神情一片倨傲。 第四十五章 剑灵出世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脸上,苏九儿窝在树杈上不适地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从树上飞落。 这几日来,她四处奔波,对这方圆的地形倒有了十分的了解,或许跟地下水质有关,这黑色城堡中的植被分布其实是有规律的,从而又使得动物的分布也呈现出相应的规律。 站在一处月牙形的湖泊前,她不禁有些疑惑。 照着她昨晚留下的标记,应当是此处不错。 只是不知为何昨晚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湖水此刻却是碧波荡漾,与普通湖泊无异。 略一思忖,她脱了鞋袜,“扑通”跳了进去。 湖水微凉,苏九儿口鼻中吐着气泡,像条人鱼一样在水中游来游去,试图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然而找了半晌除了湖底的水草和黑色的泥巴外,可以说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她本欲上去,谁知腰间的凤鸣剑却在此时发出一声轻吟,剑身一时光芒大作,待她移开遮在眼前的手,凤鸣剑已游离到两三丈外。 掩下心底的震惊,她紧追了上去。 跟着凤鸣剑游了一路,她惊奇地发现这月牙形的湖泊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大小,它的湖底蔓延到地下很远很远。 水流变得湍急起来,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如黑色神兽张大的口,能吞噬掉一切黑暗。 而此时的凤鸣剑正是朝着那黑色漩涡而去。 心中一紧,她突然加速伸手握住了凤鸣剑的剑柄,刚想抽回,却感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着剑身,还来不及惊讶,身形一动便被带入了漩涡中。 一阵头晕目眩后,她被重重地甩在了一个铺满了蓝色石头的地面上,手中的凤鸣剑也被甩在了一旁。 揉揉被硌得生疼的手臂,苏九儿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其实还在水里,只是这处地方水质泛着幽蓝,与她昨晚所见无二,难道自己当时见到的是这里? 蹲身去捡地上的剑,谁知还没碰到剑身,便从斜刺里跳出两团蓝色的毛球来。 它们跳到凤鸣剑上,睁着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望着苏九儿,口中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它们的颜色与湖水融为一体,若不是动着,她当真以为那不过是一块地上躺着的石头罢了。 这种生物,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今见到倒有种做梦的感觉。 还没搞清楚这两个小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便从一处水草后又冒出三只来,它们嘴里叼着蓝色的石头,见到凤鸣剑上的同伴后,不由身形一滞。 “哇咕!哇咕!哇咕!” 剑上的两只突然朝着不远处的三只大叫起来。 三个小家伙闻言很是兴奋,“哇咕!哇咕!”回应着,踩着口中掉落的石头就跳了过来。 苏九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小怪物们,伸手朝自己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嘶!” 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然而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便见不远处的水草丛中接二连三地跳出蓝色毛球。 这次不是一只两只三只,而是,一群哪! “哇咕!哇咕!哇咕!……” 它们朝着这边奔涌而来,很是兴奋。 苏九儿何时见过这阵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却被身后的一块大石头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蓝色毛球们虽然气势汹汹却不是朝着她来的,纷纷涌上了凤鸣剑,不多时,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却有更多的毛球赶来不死心地要往上爬,好像那凤鸣剑是它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恰在此时,破空中传来一道女声,清脆嘹亮,却带着俾睨天下的傲气,“呵呵……等了千年,吾终又见天日!” 苏九儿心中一惊,顺着声源寻去,见蓝色毛球们堆成的小山上方悬着一个身影,虽然有些缥缈不甚真切,却能看出是一个容貌妍丽身姿曼妙的女子。 “你是谁?!” 苏九儿忍不住出声问道,面前的人如同从异世降临的神邸,让人心生敬畏。 那女子好似刚看到坐在地上的她,低头俯视了片刻,不由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你竟这样弱!” 她语气中的不屑和生气洒了苏九儿一头雾水。 她有得罪过她吗?显然没有啊!她见都没见过这个人! “你到底是谁?莫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 那女子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看着苏九儿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白痴。 “将我带在身边这样久了却还不认得我,你当真蠢不可及!” 理性地忽略掉她话中的最后四个字,带在身边? 苏九儿略一思索,不禁心惊。 “你是凤鸣剑?!” “倒也不算太蠢!” 那女子看到她脸上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表情,开心的不得了,总算放下了傲娇,看起来倒有几分温柔。 “确切地说,我是这凤鸣剑中住着的剑灵,千年以前我因故被封,陷入沉睡,如今倒是得了这机缘!” 她脸上带着回忆往事的沧桑,看起来分外哀伤。 苏九儿心头没来由的一痛,刚想问一句“千年以前发生了什么?你又因何被封?” 还未开口,那女子便从往事的沉痛中回过神来,看着她,脸上一片郑重。 “那你便过来帮我塑身吧!” 塑身?苏九儿望着她很是不解。 “呵呵,还真是便宜你这个蠢丫头了!”她轻笑一声,随即开口解释道:“所谓塑身,实则重新认主,凤鸣剑已荒废了千年,尽管在这千年间经过了不少人的手,但除了那可以吓唬人的剑威尚在外,也不过一柄废铁,徒有虚名罢了。”她看着苏九儿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些许哄骗,接着道:“你只需将你的一滴血滴在剑身上,我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听你差遣,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苏九儿瞧了瞧她巧笑嫣然的脸,却是不说话了。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只是这柄剑应是鬼镜妻子该拥有的,自己若是滴了血,不是抢人家未婚妻的东西吗? 第四十六章 天机不可泄露 看出她眼中的迟疑,那女子脸色忽的一变。 “怎么?你不愿意?” “我……” 苏九儿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快,本欲解释,抬头却见她的身影愈发缥缈了,一阵清风便能将之吹散。 “你……怎么了?” 看到女子的脸苍白若透明,她心中一慌,声音便有些发颤。 “我元气尚未恢复,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便只能再沉睡个千年,或者万年,抑或更久……” 她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一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你不能认其他人为主吗?”她顿了顿,看着女子投来的目光,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或许过不了多久,你便能找到一位更合适的主人,你知道的,我功夫很差!” 跟了她只会辜负了一把好剑而已,她可不想明珠蒙尘。 “等不及了……” 女子声音悠长,带着来自千年前的苍凉和悲怆。 “我等不到更好的人了,你便是我能交付的唯一人!” 因为你是唯一继承了她血脉的人! 这句话埋在她心里呼之欲出,她却不能说出口! “唯一人吗……” 苏九儿讷讷道。 若是因了自己的古板,反而害得这宝剑蒙尘,不也是一种罪过吗? 既然她愿意,那不如…… “只需将血滴在剑上?” 她突然转变的态度令女子一怔,不由浅笑着应了一声。 “谢谢你!” 苏九儿走了过去,将咬破的食指往前一伸,一滴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滴了下来,在水中开出妖冶的花。 凤鸣剑饮血饱和,一时光芒大盛,发出嗡嗡的巨响,将这湖底震得水花四溅,有些山崩地裂的前兆。 那女子悬在半空中打坐,双目紧闭,双手反复运转,结出一个个复杂的掌印。 她突然双手交叉在头顶划出一道圆形能量波,周围的蓝色石头纷纷飞起,悬在空中,绕在她周围打着转儿,化身一道蓝色的旋风。 苏九儿随着湖底的震颤左右摇摆,一阵头晕目眩。 待大地稍稍平稳下来,一把闪烁着蓝色幽光的剑朝她飞了过来。 不偏不倚,恰好落入她的手中。 蓝色毛球们早已消失不见,落回地面的石块儿也褪成了普通石头的样子,没了最初蓝色的光泽。 这凤鸣剑吸收了能量,此刻握在手中更轻了,颇有些蠢蠢欲动。 而此时她神奇地发现脑中多了一条灵识,恰是与凤鸣剑建立的联系。 “我要进去休息了,若没有重大的事情不必传唤我。” 悬在半空的女子突然开口,便朝着凤鸣剑飞了过来,作势要进入。 “等等……” 苏九儿突然大叫。 那女子飞过来的身影一怔。 “什么事?” “你叫凤鸣吗?” 好像是在回忆一件快要被忘记的事情,她歪了歪头,思索了片刻。 “不!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叫凤歌!唱歌的歌!” 说完,她身形一飘,飞入了凤鸣剑。 “喂!我还没问完呢?你千年以前因何被封?是有人打败了你吗?” 苏九儿不停地拍打着凤鸣剑,很是迫不及待。 发生在千年之前的故事,该有多么得惊心动魄! 身为这把剑的主人,她很想知道它的过去,很想很想! “谁能打败我?!我累了,你不要吵!” 凤歌很是不耐烦。 “那是怎么回事?喂!凤歌!你告诉我嘛!” 苏九儿还不死心。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就在她以为凤歌已经睡着的时候,剑中却传出了她深沉的声音:“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苏九儿皱了皱眉。 这世上真有什么天机吗? 既然凤歌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强求。 她提着凤鸣剑纵身一跃,浮出了水面,望着缀满星辰的夜幕,顿时如被雷劈焦了一般,呆在了原地。 刚才她头脑一热,习惯性地往湖面上冲,倒是把之前入湖的地点给忘了,现在仔细想想,这处地方的上方应是地面才对啊,怎的如今又成了湖面? 莫不是这月牙形的湖泊会动? 然而此刻倒映着满天星星的湖面如夜幕般浓黑,再也不复昨日的颜色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七天。 她日日穿梭在这黑色城堡中,过着一如往常的寻宝兼逃亡的生活。 在这七日,她巧妙地避开了十多支队伍的追踪,他们要抢她的身份牌,还有些人抱着侥幸心理贪婪地想要夺取凤鸣剑。 还好她虽武功不济,逃跑的技术却是一流,倒也没让他们得逞。 不过这几日的收获虽算不上硕果累累,相较而言也算丰厚了。她寻得了一株茜雪草,两株红石兰,三株凤鸢尾,五颗紫金石,四颗猫眼石,十颗孔雀绿。 一等宝物虽也碰到过,但是璃金兽体型庞大,攻击力又极强,她逃跑都来不及,自然不敢犯傻往上冲;薰鹿看着比较温和,警惕性却很强,一旦发现危险立刻释放带有香味的有毒气体,使人瞬间瘫软在地,她虽穿着金丝软甲带着碧瑾,却依然没有把握;而血狐的速度又极快,她根本就赶不上,更别说妄图捉住它了。 不过这几日却发生了一件很是稀奇的事情。 那只土匪小血狐不知是为了有趣还是为了报答她的一饭之恩,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边,带着她前往许多偏僻古怪的地方,而她总能在那些地方发现宝贝。 她觉得它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这让她不禁怀疑起它的身份来,这真的是一只普通血狐吗? 而凤歌在这几日除了偶尔嘲笑一下她逃跑的怂包样儿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不语的,更不曾如上次在湖底那般从凤鸣剑中冒出来。 苏九儿知道她应当是受了重创,也没有再去打扰她。 只是,她很期待凤歌满血复活,好让她见识见识千年古剑的霸气!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样,跟在小血狐的屁股后面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却听身侧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大哥!那个臭丫头在那里!” 第四十七章 首度逆袭 对这一人一狐,秦煜心中厌恶非常,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秦烨早发现了他们,即刻带人奔了过去,满脸的阴寒。 苏九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正欲脚底抹油,脑中却传来了凤歌的声音。 “迎上他们!”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除了为首的,余者不过些小角色,你只管上便是,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她本还想争辩,却被先一步赶来的秦烨堵住了去路。 “呵,我们与苏姑娘的缘分还真是深厚呢,苏姑娘这是打算去哪呢?去找鬼少主?奥,不对,应该说去找你的镜哥哥?” 秦烨冷笑着一步步逼近她,语气愈发地尖酸。 苏九儿握紧凤鸣剑,小心翼翼地退后。 听秦烨的语气,分明是打算计较上次的事情了,而且是好好计较一番,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战。 “锃!” 她稳住身形,一把抽出凤鸣剑,直指秦烨的鼻子。 秦烨被她突来的戾气吓了一跳,待探测到她的实力后,觉得分外好笑:“哈哈哈,我倒以为这些天你长了些什么本事,不想武功没什么长进,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不过,还算你有自知之明,横竖我也不会放过你,虽是蚍蜉撼树,倒也值得几分尊敬!” 苏九儿不与他废话,身形一动,朝着他的脖颈刺去。 秦烨脑袋一偏躲了过去,却被剑风削掉了几缕头发,顿时抚着头发怒不可遏。 “大哥!” 其余六人见状围了上来,将苏九儿团团围住,纷纷拔剑刺了过来。 秦烨这人颇为傲气,虽恨不得苏九儿立刻死掉,却仍是坚持手刃仇人。他朝着那六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切莫轻举妄动。 这么一个武功低下的小姑娘,他自己分分钟就能解决掉,压根用不到那么多人。 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他瞪着眼前浑身戒备的人儿冷冷道:“你找死!” 说着便挥着长剑刺了过去,目标恰是苏九儿的项上人头。 他看似随意的一挥,却夹带着刺骨阴冷的寒意,那席卷过来的剑气瞬间让苏九儿的眉毛结了一层寒霜。她只觉血脉迟缓浑身僵硬,本迅速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 剑尖闪烁着寒光越来远近,苏九儿本能地闪躲了几次,却发现那剑好似无处不在,根本无处可躲。 眼看那剑距离她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凤歌的声音再次响起:“举起你的剑啊,笨蛋!” “将你的内力注入凤鸣剑内,尝试着用心神去驾驭它!” 人总是这样,很容易对席卷而来的困境搞昏了头,忘了还手! 苏九儿被骂得即刻清醒过来,挥着凤鸣剑迎了上去。 “铛!” 两剑相触,咬合处闪烁着火花。 苏九儿双手握剑,按照凤歌的说法,调动丹田的内力凝聚到手臂,再缓缓注入剑内。 凤鸣剑闪烁的幽蓝色光芒愈来愈强,秦烨的长剑上方却冒出丝丝白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秦烨眼中闪过一抹震惊,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学会了驾驭凤鸣剑!不过更令他震惊的还是,这凤鸣剑比传闻的还要不简单! 他又往剑中送了三分内力,本冒着白烟的剑立刻结了一层更厚的寒霜。 苏九儿心中本有些欣喜,此刻却有些受不住了,只得咬着牙拼尽全力,将全部内力都送入了凤鸣剑,一时之间丹田内空空如也,却总算能与秦烨相持平。 秦烨见状冷笑一声,又往剑中送了三分内力。 蚍蜉就是蚍蜉,怎么着都是撼不动大树的! 寒霜之气覆盖住了凤鸣剑的光华,苏九儿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渗出了鲜血,却依然阻挡不了凤鸣剑的后退。 只是,这把剑,来自千年之前,它曾经是何等的荣耀光辉,如今便要败给一个于它而言算不得对手的对手吗? 心神一凛,她眼中翻滚过一层幽蓝色的光芒,好像波涛汹涌的海面,怒吼着要撕裂眼前的一切阻碍。 秦烨明显感觉出了眼前人的不同,还来不及惊讶,便见她握剑的手轻轻一顿,从他的剑下抽离。她盯着他,好像盯着一只势在必得的猎物,缓缓举起已是光芒大盛的凤鸣剑往前一挥,光芒一时四射,周围瞬间被夷为平地。 秦烨被一棵可几人环抱的巨树压住了腿,离得最近,又受了大部分的剑气,胸口一堵,咳出了一口黑血,看着那个提着剑朝他一步步走来的女子,眼中闪过惊惧,却仍是不死心地想要去抓地上的剑。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苏九儿俯视着他,嘴角带了抹玩味的笑。 她的声音陌生而悠远,带着远古的沧桑,让人忍不住心底生出凉意来。 秦烨盯着眼前人幽蓝的眸子,那里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却是陌生无比。 “你不是苏九儿!” 他突然开口,语气十分笃定。 苏九儿微微一怔,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哦?那你说我是谁呢?” 她偏着脑袋,语气单纯得像个小孩子。 当然,如果忽略掉她手中挥起的剑的话。 “信不信我即刻杀了你?!” “任何想杀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她面上仍是带着笑意,语气异常平淡,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烨此刻才真的感到害怕,他已经感觉到那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割破了皮肤,以及血液缓缓渗出的刺痛感。 她之所以没有即刻杀了他,不过是为了玩弄他,让他惊惧,害怕,尖叫,甚至跪地求饶,但待她的征服欲得到满足,她还是会杀了他,毫不犹豫地。 “你不能杀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鬼铮的消息,其实他一直想上位,你放了我,我为你做事!真的!我把他做的事情都告诉你,这样你就可以讨好鬼镜了,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求你放了我吧!求你了!” 秦烨剑走偏锋,选了这条迂回战术。 但他却错估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脾性。 看着这个墙头草一样的男人,苏九儿更加厌恶了,皱眉冷声道:“第一,我对鬼铮没兴趣!第二,我不需要讨好任何人!第三,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 说着,她手下加重了力度! 第四十八章 争着收徒 再醒来时,苏九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小血狐缩在她的怀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起身的动作惊得它一个哆嗦立起身来,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从她身上跃下跑出了洞口。 苏九儿好像得了失忆症一般,只记得自己该死的又碰见了秦烨一伙人,差点死在他的剑下,却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更不知道自己因何躺在这里。 她揉揉酸痛的脖颈,无奈地追了上去。 小血狐此次的路线十分奇怪,绕过几片茂密的树林,又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一眨眼钻到了一座土堆里。 她在土堆外尴尬地直转圈,思虑片刻,咬咬牙,还是朝着那只能匍匐前进的小洞口钻了进去。 这洞里黑漆漆湿漉漉的,时不时还能摸到一两团湿滑粘软的东西,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某种软弱无骨的爬行动物,不由全速前进,生怕被咬上一口。 这小洞口的尽头却是别有洞天。 苏九儿“秃噜”从洞的尽头跌入大坑,揉揉摔疼的屁股,抬头打量起这处新天地来。 这是一个葫芦状的山洞,洞的中央有一个大池子,一棵长着紫色叶子的参天大树长在其中,树枝树叶十分茂盛,堵住了本来就不大的洞顶。 而这池中汩汩流着的却是看起来十分神秘的紫色液体。 此刻小血狐立在池子边上,一个跃身跳了进去。 苏九儿心中一惊,忙飞奔过去伸手去抓,却是脚下一个趔趄,也跌了进去。 沿着紫色的瀑布一路急下,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处在十几丈高的半空中,赶紧捏了个诀儿,几个旋转落在了地上。 那棵紫色的参天大树长在中间一块儿圆形的土地上,四周环绕着一个紫色水池,四面墙壁上垂着瀑布,紫水贴着墙壁哗哗注入水池。 成千上万只萤火虫环着这棵树飞来飞去,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苏九儿抬头,见小血狐此刻挂在树干中央,四只小爪子紧紧地抱着树身,盯着下方,有些瑟瑟发抖。 敢跳不敢下? 苏九儿微微一笑,飞身将它从树上抱了下来。 她落地转身,发现这圆筒形的墙壁其实是有一处缺口的,那里面看着很是幽深。心中好奇,她便抱着小血狐飞跨过紫水池飞进了那处狭缝,谁知左右两面墙壁夹着的却是一道石门。 她施展内力,又是推又是拍,却也撼动不了这石门分毫,心思一转,研究起这左右两侧的墙壁来。 与外面一整块儿的墙壁不同,这里面的墙壁是由砖一块儿一块儿堆砌起来的。 难不成这里还有机关? 心中如是想着,她便退到刚进来的墙角处,从脚边第一块儿砖开始,一块儿一块儿地推敲。 待摸到第二百零九块儿砖时,她便觉出了不同,这块砖敲出来的回声显然表明它是中空的。两指微微用力,她将这块儿砖从墙壁中抽了出来,也恰在此时,紧闭的石门“轰隆”一声打开了。 初踏入这间石室,她第一反应是惊讶于它的面积,随之却是被它的空荡震惊到了。 这里除了三个不大的石碑外空无一物,更多还是灰尘。 疑惑地走到那石碑旁,她伸手扯掉了挂在上面的蜘蛛网,这三处石碑确切的说是三处墓碑,上面字迹斑驳,被侵蚀的很厉害,看起来的确有些年头了。 将小血狐放在地上,她低头靠近墓碑,想要看清楚上面撰写的小字,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够她推敲一番了。 谁知她刚凑近,破空便传来一阵豪爽的大笑,回响在这空荡荡的石室中,显得异常诡异。 “谁?!” 苏九儿握紧腰间的凤鸣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女娃娃莫要害怕,你能来到此地实乃你我的缘分呐!哈哈哈……” 听这声音,倒像是个年迈的长者,只是这声音来的毫无征兆,苏九儿见不到人总觉得怪怪的。 “别找了,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 苏九儿盯着这三处墓碑,不由睁大了眼,“您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这女娃娃虽够聪明却不够机灵啊,我虽然死了千年,却将我残存的一丝灵识封印在了这墓碑中,你来了,这封印便解除了。” 千年?!那岂不是和凤鸣剑来自同一个时代? 掩下心底的惊叹,还不待她细细询问心中的疑惑,破空又传来一道男声,带着同样岁月沉淀的苍凉感,“大师兄,你先我一步出来可太不地道了!” “就是!就是!” 随之又有一道女声附和,清脆动听却带着傲娇的语气。 “小丫头,你拜我为师吧,我将我的绝学缥缈踪法传授给你,保证你飞起来跟风一样快!” 女子的声音一下温柔了许多,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诱惑。 “还是拜我为师吧,我的无岸心法更厉害些,保证你以后学起武功来速度飞快,还能一通百通!” 第二道男声适时插嘴说道。 “二师弟,三师妹,你们的功法虽厉害,目前却不实用啊,这女娃娃手中可拿着凤鸣剑呢,自然是要学我的逍遥剑法才能发挥它的威力,所以啊,小娃娃,你还是拜老夫为师吧!” 他们三个你一句我一句争得不可开交,苏九儿却是整个人呈石化状态,哪有争着要让人拜自己为师的,这三位前辈要么就是武功太差收不到弟子,要么就是太久没见到人气儿了,自己水平差成这样,在他们眼中反而成了宝贝。 “喂喂!” 她大喊着打断了三人的争论。 “三位前辈的心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是有师父的,他或许及不上三位神通广大,却也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更何况,晚辈天资愚钝,恐辜负了三位一番好意。” 她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却没有丝毫撼动他们三人的决心。 “啊呀!你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好生迂腐,我们三人岂是寻常人能遇上的,即便遇上了,我们又哪能随随便便收徒的,这万事啊,都讲究一个机缘,你遇上了这机缘,这便是你的命喽!” “师兄说得有理,所以啊,你还是拜我为师学习无岸心法吧!” “同样都是女子,要学也应该学习我的缥缈踪法才是!” “我早就说过,她更适合学逍遥剑法,女娃娃还是拜我为师的好!” …… 苏九儿不禁头痛抚额…… 第四十九章 洞中学艺 默认了苏九儿的个人意愿,他们三人争论的结果是从大师兄开始,一个一个往下学…… 鉴于这间石室的门已经关闭,苏九儿不能也辜负不了三位不远千年前来任教的长辈的好意。 她盘腿席地而坐,将一滴精血滴在第一处墓碑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凝神静气间,她灵魂出窍,好似一股轻烟飘入其中。 见她前来,木易尊者缓缓转过身,及地的白发在空中荡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他捋捋花白的胡须,看着苏九儿满脸慈祥,点了点头,“不错!你虽及不上她的长相,这通身的气派倒与她一般无二!” 苏九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老头又开始说浑话埋汰自己了,但念及他如此“大公无私”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她还是很懂事的向他行了拜师礼。 木易尊者一只手将她扶起,指了指前方的空地,两人盘腿坐了下来。 “在传授给你剑法之前,我要先给你讲个故事,这故事不长不短,却支承了吾等千年。” 苏九儿双手托腮,偏着头看他。 “哦?这个故事是跟凤鸣剑有关吗?” 木易尊者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不错!说起来,这个故事也算惊心动魄呢……” “千年之前,五国还未分裂,这东西南北中偌大的疆土由一名女子统领,你手中的凤鸣剑便是她的武器。她虽年轻,但天赋极高,武功盖世,又懂权谋,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还生了一副绝美的皮相,引得这天下的男子无不为她倾心。而当时,世家与五国并没有如今这样绝对的界限,世家中人仗着天赋优势一直视五国中人为低等贱民,很是不屑一顾,意图收复了这片疆土,将他们收为奴。说起来,我们这位女皇年轻气盛,也有着蓬勃的野心,她早就看不惯世家的作风,便在世家再次挑衅之时,亲自率领大军迎了上去……” “那结果呢?她是胜了还是败了?” “都没有!”木易尊者摇摇头。 “当时世家也还未像如今这样势力分裂,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统领者唤作世家主,地位等同于女皇。巧合的是,那次大战也是世家主亲率大军,呵呵,一男一女,同样耀眼如这天上的太阳,竟还未开战,便一见钟情了……” “这样更好,岂不是可以避免一场战乱了吗?” “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女皇与世家主因爱双双退兵,但双方的百姓心中却很不舒服,一方面因了本身对彼此的厌恶深入骨髓,但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被亵渎的愤怒啊……” “啊!那怎么办?他们最终在一起了吗?” 木易尊者眼中流露出空前的哀伤,“死了,他们都死了,两方子民积怨已深,虽然没有如战场上那般刀剑相见,但暗地里的刺杀阴谋比从前还盛。女皇心中愧对子民,却又放不下世家主,日夜焦虑,积劳成疾,一时不查死于世家的刺杀。五国百姓的天都塌了,一个个都红了眼,举国皆兵,欲与世家决一死战。世家主得知心爱之人已死,顿时入魔,杀光了此次事件的参与者,为了平息五国百姓的怒火,实现当初与女皇相约的和平誓言,他只身前往五国,独自承受了五国百姓的雷霆之怒,拖着残破的身体,与女皇死在了一起。两边的天都塌了,世家与五国双双悔悟,各退千里,自此互不干涉……” 苏九儿默了良久,才恍然大悟道:“我道如今五国与世家为何如此界限分明,相安无事,原来这背后倒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死去的女皇是我三人最为优秀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木易尊者盯着前方的空气,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如今你来了,便成了唯二的存在!”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苏九儿满含希望。 “可是,可是我没有她优秀,我应该不配……” 苏九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或许是她不够勇敢,她最害怕别人对她寄予希望。 木易尊者挥挥手打断了她丧气的话,不以为然道:“你既然继承了她的凤鸣剑,便也继承了她的遗志,她既选中了你,你便有这个资格,莫再说些不上进的话了,好了,你过来,我将逍遥剑法传授与你!” 木易尊者起身将逍遥剑法七七四十九个招式一一演示给她,她本就聪明,又过目不忘,虽没有过深的理解,却是将尊者的动作记得丝毫不差。 “恩!如此甚好!你且先记着,日后多加练习,自然会心有领会!” 木易尊者抚着胡须看着她演示,待指正了她几个动作后,便如一道烟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来得及唤他一声,画面一转,她已经抽身离开了那处空间。 苏九儿缓缓睁开眼,又抚上了那处墓碑,师父,您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您就安心去吧! 仿照之前的做法,她又进了第二处墓碑,二师父木寒尊者教授了她一套口诀,自然就是他一生绝学无岸心法,心法这种东西,除了自己体会参悟,师父也是有心无力。 很快,傲娇的三师父也将她的缥缈踪法教授完毕,苏九儿坐在这空荡荡的石室中,盯着眼前的三处墓碑心中有些悲凉,他们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了,自己见证了他们的离去,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正如感情这种东西,是甜蜜多些呢?还是负担多些? 或许,我们终究是需要这些负担来增加自己灵魂的重量。 石室的门自动打开,她起身朝着三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抱着快要睡着的小血狐走了出去。 或许是渴得厉害,小血狐挣开了她的怀抱,跑到水池边喝起了水。 这紫色的水看着十分奇怪,也不知有没有毒。 她心中一凛,跑到池边又将它捞了起来,却终究还是被它喝进去一部分。 她认真观察着,发现小血狐不但没有异样,反而比之前精神好了很多。 心中实在好奇,苏九儿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些放进嘴里品尝。 入口微苦,细细品来还有回味无穷的药香,她点点头,对这紫水很是赞赏。然而她没来得及细细分辨这药的成分,便觉胸口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五十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若说这人晕了,也还是有些好处的,譬如睁开眼能见到一些想都想不到的惊喜,抑或,刺激人心的惊吓。 苏九儿不得不承认她一睁开眼还真的被惊吓到了。 她一把掀开盖在身上恍若无物的轻纱,双手环胸,瞪着河边一道躬身的白色身影,放声大叫。 白绡堵住耳朵转过身来,剑眉皱了皱眉,本就充满男子气概的面庞更加爷们了,“叫什么叫!马上找衣服给你!” 她说着将手中的水袋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恰好砸在苏九儿护胸的胳膊上。 “哼,要不是我大哥非要我留下来看护你,鬼才懒得看你一眼!” “你说说你,小小年纪,发育不良,个子倒长那么高,活该没衣服穿!” 她一边在乾坤袋中来回翻找着衣服,一边不满的抱怨,苏九儿长得比一般女子高多了,她跟妹妹白织的衣服她都穿不了,只是若让她穿大哥的衣服,她心里却是猫儿抓一样的不舒服。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带了衣服过来的!” 人都是有脾气的,你不耐烦,姑奶奶凭什么非要忍气吐声? 苏九儿捏了个诀儿,那被扔得远远的湿哒哒的脏衣服便乖乖飞了过来。将外褂扯掉,她将手探到夹层里,摸出一个乾坤带来。 也别怪她如今这副寒酸样,事实证明,这样却是最稳妥的。 白绡见她变戏法似的穿好了衣服,哼了一声将乾坤袋系紧收到了怀里,眼中很是不屑,心里却稍稍放松了下来。 大哥的衣服,岂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能染指的? 就算她曾经出手相救又如何? “我可告诉你,等我大哥一回来,你就得乖乖将他的魔音骨笛交出来,他脸皮薄,你别以为他不张口便是不想要了,趁机捞个便宜想都别想,若是你想现在就走,不妨把东西交给我,我勉为其难代你转交给他!” 听到魔音骨笛,苏九儿才算晓得了一直在这瞎嘚瑟的母老虎是谁,她当初救了他们,不想如今看样子又被他们给救了。 只是她救了他们一行五人,他们救了她一人,就算一报还一报,她也不欠他们什么呀,对面这个女人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刷优越感。 故意装作看不懂她眼中的迫切,苏九儿淡淡说道:“不用你勉为其难,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是亲手交还才好。” “你!”白绡一时气结,指向苏九儿的葱白手指颤了颤,愣是没再说出一个字。 苏九儿瞟了她一眼,嘴角闪过一抹讥诮。 “绡儿,不许无礼!” 林中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苏九儿转过头去,恰见那个方脸青年从后方疾步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四人风尘仆仆,面上都带了倦色。 “上次分别匆忙没来得及感谢姑娘搭救,在下白玺,小妹一向心直口快,若是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白玺来到苏九儿面前两三步远处站定,低头抱拳行了个礼。 “大哥!我哪里有错?!” 白绡噘嘴很不服气,她最见不得大哥对旁人低声下气。 “闭嘴!” 白玺拿眼觑着她低吼了一声。 “哎呀姐姐——你怎么还这样不懂事啊!” 白织忙走过去将气吼吼的白绡拉到了一旁。 苏九儿凉凉地看了两姐妹一眼,面上不动声色,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支魔音骨笛递到白玺面前。 白玺一怔,将她的手推回,不在意道:“姑娘不必如此,这支笛子说来也算不得我的东西,家师有命,赠与有缘人!” “你师父?”苏九儿皱眉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宝物不送与自己的徒弟倒要赠给外人,天下间还有这样不靠谱的师父?当然,要除去空山老道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师父。 说起自己的师父,白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我师父便是天山雪门门主。” “你竟是月无痕那老头的徒弟?!” 其实说起来,她倒是没见过月无痕本人,只是常常听师父提起,但多数都是埋汰他如何如何不如自己,日子久了,她心中难免对这个传说中的神秘人生不起半点尊敬来。 只是,正所谓子不言父之过,徒不言师之名,师父虽一直教导她月无痕不如他厉害之十分之一,若是哪天她碰见了,也是挺得起腰杆的,只是她自觉自己也算饱读诗书,与师父那个浪荡道士终究是有天壤之别的,岂能口出狂言,目无长辈呢? “咳咳——那个,我……” 然而她的迟疑和尴尬看在白玺眼中却是另一重意思。 他红了红脸庞,显得很是惭愧,“你既叫得出名字定然是听过师父的大名了,我自知天资不佳,实在是有辱师父的门楣!”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九儿忙摆手。 白玺却叹了口气先道:“姑娘不必安慰在下了,反正师父他老人家也说了,我是他收来养老送终的弟子,不必与师兄们一争高下。” 额……这个…… 见他这副顾影自怜的样子,苏九儿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忍了忍还是出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我功夫还不如你,要是丢脸早就把我师父的脸丢尽了。” “你师父是哪位前辈?” “苏青山……” “听说苏前辈不收女弟子?” “那不过是对外的说法,我是他座下第九个弟子,苏九儿……” “……” 白玺真心诚意,虽然白绡全程黑着一张脸,但苏九儿到底没拂了他的好意。 几人坐下来吃了一顿饭。 细问之下,苏九儿才知他们一行人是今日一大早在河堤岸上发现的她,当时她全身湿漉漉的,衣服上也是色彩斑斓,但好在白玺一眼认出了她,这才会出手相救。 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们的疑惑搪塞了过去,苏九儿思忖良久,暗自推测自己应该是晕倒在紫水池里沿着水流被冲了出来,只是小血狐也不知去了哪里?是否安全?如今再去找那个地方倒是无从下手了。 拒绝了白玺同行的邀请,苏九儿又一次坚决地踏上了征程。 第五十一章 打怪多乐事 三尊功法虽廖记于胸,但知道是一回事,会用则是另一回事。 习武与行文是一个道理,实践出真知。 苏九儿最近觉得脖子上扬酸得厉害,以前她自觉武功低下,稍稍感受到危险就直接夹着尾巴逃了,可如今她却是上赶着找事儿,横得不行。 横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木雪师父的缥缈踪法的确好用,她目前只学会了五成,却已经飞成一道风了。 料想她功德圆满之时,便可与闪电相媲美了。 “大哥,那个臭丫头又来了!” 秦煜指着空中闪过的一道白色身影,恨得牙痒痒。 “这丫头也不知侥幸学了什么功法,轻功竟这样了得,看起来比大哥还厉害。” 秦萱皱了皱鼻子,很是不满。这几天,苏九儿那个臭丫头好像故意跟着他们似的,把他们周围的宝物都抢走了,致使他们已经连着几日连一个三等宝物都没寻到。 秦烨绷着脸,听了秦萱的话脸更黑了,紧抿着唇不说话,气息却明显变得急促而紊乱。 杨芊见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秦萱的衣袖纠正道:“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是你大哥的对手?” 秦烨却未因她这句安慰的话而缓和脸色,双目直视着前方,步伐越来越快,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整个人似微风摆荷叶。 那么大一棵树砸到他腿上,他即便武功高深,也勉强保住一条腿罢了。 但终究,还是瘸了。 也正因为如此,苏九儿才觉得她与秦家杨家乃至他们身后更大势力,或许都只能你死我活。 既如此,能欺负他时,就不要充什么善人勉强自己了。 这几日她除了四处寻宝,斗一斗见她形单影只想上来抢东西的人外,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找璃金兽决斗上。 就武力而言,体型壮硕防御极强又擅长攻击的璃金兽可以轻松地完虐她千百遍。然而璃金兽的大只也使得它活动不便,根本就追不上苏九儿,只能望着那绝尘而去的欠扁身影仰天长啸,郁结心中。 她每日不定时的叨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璃金兽的正常生活,差点儿死于一双因为无暇生子而处于暴怒的璃金兽夫妇的铁蹄下之后,她痛定思痛,决定积点兽德,又缠上了北边白云洞中一只比较宅的单身璃金兽。 这只单身璃金兽虽然天天睡觉,但的确有它自身的长处,它全身的甲金黄金黄的,像是被烙得焦黄的饼,看起来可口极了。也许是因了兽性更加纯正,它的攻击强度比那对夫妇加起来也不遑多让。 发现这一点后,苏九儿兴奋了半日,本着勤奋好学,勤加苦练的精神,她便开始了每日三顾茅庐,早中晚每次用完餐,她必得找这只单身汉“聊上一聊。” 这一日她照例前来,却惊讶地发现白云洞中空空如也,不见兽影。 难不成走亲戚去了? 璃金兽难找,像单身汉这样一只顶两只的就更难找了。 苏九儿索性在这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第一日不回来,她就安慰自己单身汉一定是拒绝不了亲戚的热情住下了。 第二日不回来,她就想一定是自己太烦,导致单身汉缺觉这才一觉睡到忘记回来。 第三日还不回来,她不禁怀疑单身汉是因为受不了自己的骚扰,宁愿流浪也不愿意回白云洞这么好的地方来。 这个地方的确好,单身汉不在的日子里她一直住在这里,白天凉快,夜晚暖和,能遮风避雨,还够宽敞。 …… 终于,等到第五日,苏九儿都打算走了,她才遥遥地看见单身汉领着另一只体型稍小却很是优雅的璃金兽回来了。 出去找对象了? 还没等她确认,单身汉便一眼看见了洞口的她,威武的三角巨眼顿时一圆,领着那只璃金兽就冲了过来。 若说那只稍小的璃金兽之前优雅,此刻却是霸气侧漏,它的攻击性一点都不逊于单身汉,还很是机灵,在苏九儿身边穿来穿去,趁着她忙于对付单身汉无暇抽身之际,顶着额上金黄的角就冲了上去。 结局,自然是有些悲催的。 苏九儿扶着腰,黑着一张脸离开了白云洞。 自然没脸再去骚扰一只对她手下留情同时又有了家室的璃金兽。 她以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却不想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算计在了心里。 当成群的啸风天狼红着眼围过来时,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又被人算计了。 她腰部受伤轻功速度减半,这啸风天狼虽不敢保证是这黑色城堡中速度顶快的存在,却也算是极品了。 来人分明针对她,还瞅准了时机,要将她置于死地。 不用想,她也能猜出是谁。 除了秦杨两家,还真没人如此贴心地挂念她。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行七人中竟还有人会使用召唤术。 头狼灰色的鬃毛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好像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儿,刺得人双眼有些疼痛。 它目光锁定苏九儿裸露在外的长颈,爪子向后扒了扒土,嚎叫一声扑了上来。 随着它的动作,其他狼蠢蠢欲动,也跟着一声声地长嚎,目光凶狠围了上来。 苏九儿挥着凤鸣剑,身形往一侧一躲,避开了头狼闪电般的攻击,手起刀落,削掉了它身上的一层硬毛。 头狼没有焦距的血眼瞅着那硬得发光的毛发纷纷扬扬散落了一地,本能地暴怒了。努着鼻子,龇着獠牙,身势往后一顿,抬起前爪又飞扑了过来。 一时之间几十只啸风天狼齐齐起身,它们抬起的前爪将苏九儿围在了中间,只等爪子落地,便能将她拍成肉泥,到时便会开始疯狂的撕咬。 苏九儿握剑的手紧了紧,身形一个旋转,落在了头顶的一棵树上。而今之计,只有勉力一试! 她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在树杈上盘腿坐了下来,手中又开始变幻出繁复的结印。 地上的啸风天狼一扑不成又收不住攻势,一时之间撞在了一起,纷纷倒在了地上。 头狼见苏九儿飞上了树,便嚎叫一声,往后退了几十米远,双目凝聚,后爪往后一蹬,顿时如上了弦的箭,朝着那树冲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实力火拼 巨大的冲击下,树枝晃了晃。 苏九儿低头一看,那匹身形健硕的头狼已凭借着刚才的冲力缘木而上,步履稳健,丝毫不逊于猫的攀爬。 其他狼好似受到指令,将这颗树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从最里圈开始纷纷效仿头狼,也爬了上去。 这里的树即便比寻常的粗壮些,又怎能承受得住一人加上几十匹狼的分量,况且还有狼一匹接着一匹地往上冲。 感受到身下的树木被摧残得好像飓风中的荷叶,苏九儿加快了手中结印的速度。 头狼本义无反顾往上冲,就在它即将碰到苏九儿的衣摆时,却莫名停下了脚步,猩红的眼睛闪过一丝迷茫。 感受到它的迟疑,苏九儿本悬着的心放了大半。 能召唤得了啸风天狼这种高级威猛的动物,这说明秦杨七人中必是有五级以上召唤术的人。 她如今召唤术刚踏入八级,还不稳定,而召唤术又不同于其他功夫的比拼,这对精神力要求极高,每一级对它的下一级都是绝对的压制。 如今,这头狼出现迟疑,说明她与那人实力相当,或者,对方有两个五级以上八级以下的召唤者。 她虽有胜算,若是一着不慎,依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狼族有着不同寻常野兽的骄傲,他们天性生猛果断,是忍受不了自己的迟疑的,尤其是狼王,对此更是心中烦躁,头狼无法确定听从哪一方的指令,迟疑片刻,整个就暴躁了起来。 而引得它暴躁,无论哪方实力稍强,苏九儿都避不开成为直接受害者的事实。 单手将面前一根手臂粗的树枝拉成弓状,在头狼痛苦地扑上来之际轻轻一送,树枝的反弹力便将已经丧失防御的头狼弹飞了出去。 其余滞在树干上的狼本就不如头狼意志力坚强,此刻只能停滞不前,很是不知所措,但见到头狼被打飞后,却又都本能地凄嚎,一时看向苏九儿目光中又恢复了些许杀意,慢慢又缘着树干逐渐欺近。 如今唯一的生机便只有和对方拼意志力,哪怕只胜一筹,她就可以趁机活下去。 嗓子眼涌上一口腥甜,苏九儿结印的手又比方才快了一倍,这便是燃烧精血的代价。那群狼一怔,猛然回头调转方向纷纷跳回了地面,跟着早已重新爬起的头狼向后慢慢撤退。 一丈……两丈…… 三丈……四丈…… 苏九儿在心中默数着狼群的撤退,只待他们撤出十丈远她便成功的控制住了这群狼,那么接下来倒霉的人该是他们了。 近了,越来越近了,八丈……九丈…… 十…… 就在这群狼离十丈距离还有一步之遥时,苏九儿只觉胸前血气翻涌,之前一直被她压制的精神力突然变强,反噬而来,她一时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再凝气结印却是如何都聚不起精神,她有些颓然地收了手,遥望着本就要离开的狼群又重新掉头如入无人之境毫无顾忌地冲来。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自己终究不够杀伐果断,若是趁着自己还未受伤时就找时机杀了那七人,也不会有如今的麻烦。 怀中突然一沉,苏九儿低头一看,之前消失在传承之处的小血狐此刻正趴在她的怀里,睁着一双圆溜溜黑曜石般的大眼睛。 “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虽然血狐一直是此次寻宝大赛的一等宝物,但当她亲眼见到这样可爱的生物后,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更何况,这只小血狐跟她相处有些时日了,还帮了她不少忙,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有些良心的。 其实,不止是血狐,让她去挖一只漂亮优雅的熏鹿的眼睛她也做不到,去割一只璃金兽的角她也下不了手。 有时候,动物的灵魂要比人纯净太多了! 苏九儿伸手捅了捅小血狐的肚子,软软的,她却生不起半点逗弄的心思,“快走啊!再不走你就得陪我死在这里了!” 她说着还顺势指了指那离他们不过一丈远的狼群。 小血狐若无其事地看了那群狼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回头,眼中很是不屑一顾,蜷了蜷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往苏九儿怀里缩了几分。 它这副表情看在苏九儿眼里,多了几分感动,却更坚定了要让小血狐离开的决心。 她伸手一把抓住小血狐的尾巴,胳膊刚伸开,便听周围传来一阵异动。 一群血狐从周围的树枝密叶间跳跃而来,密密麻麻,不下百只。 打头的是一只体型娇小却毛色红得深沉的血狐,她朝苏九儿这边瞅了一眼,便挥着爪子指挥着其他血狐朝狼群奔去。 苏九儿被她的目光瞅得一愣,将小血狐拎到眼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狐疑地开口说道:“你帮我找了救兵?” 小血狐却瞟了她一眼,将头扭向了一边。 “你快让你的同伴回去吧,它们不是这群狼的对手!” 血狐虽然算是这黑色城堡中等级较高的兽类,又机灵非常难以捕捉,但因为身材娇小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攻击力,去强攻这群啸风天狼,在苏九儿看来只有找死的份。 她死了就死了,何必要拉上这样一群可爱的生物? 小血狐闻言瞪了她一眼,离开了她的怀抱,她以为它是打算离开了,却不想是加入了它的同伴们。 “呆子!你这个样子连畜生也比不上!” 凤歌嘲讽怒骂的声音又适时响起,她已经好久没出现了,自从上次她差点死在秦烨剑下却又莫名其妙躺在山洞后,无论苏九儿怎样呼唤,她都没有回应,如今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倒是主动开口说话了。 “凤歌?!你终于肯出现了!” 她激动地说道。 “哼!早知你如此懦弱,还不如让那小子杀了你的好!” 苏九儿知道凤歌口中的那小子说的是秦烨,看来她果然知道这件事,只是,她自觉不是懦弱,她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死亡。 “凤歌,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 “哈哈哈……” 凤歌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不行,又怎知这群血狐不行?以他们的智慧既然肯出手,自然是有把握的!” 凤歌的话苏九儿是相信的,只是把握?他们哪来的把握? 她不禁忧心忡忡地望向了地面上的战场,却惊奇地发现这群血狐并未如想象般去厮杀…… 第五十三章 帝王心机 苏九儿这边命悬一线,五国相较却安稳很多。 几人从世家离开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南嘉。 趁着五国难得相聚一堂,重获天星的西凉国主拓跋嗣心情大好,当即就打算兑现当初对南嘉和天幽的补偿。 洛辰不假思索的要了三年的和平契约,身为五国中最为弱小又四面楚歌的天幽国国主,他的想法不难被人理解,拓跋嗣也很欣然地就接受了。 只是轮到颜啸天提条件时,他却是神秘一笑,与拓跋嗣秘密商讨半晌才笑容满面地出来了。 “父皇,这桩婚事太过荒唐!”颜殇得知消息后,立刻就前往御书房找到了自己依然兴奋不已的爹,向来平静温和的脸带着满满的不乐意。 身为这南嘉国最为尊贵的人,颜啸天面不改色坦然道:“有何荒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哪里有比这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颜啸天的心思,颜殇是知道的,只是若是天真的以为仅凭一纸婚约就能把西凉的天星变作南嘉的天星,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不说拓跋嗣心中的思量,便是拓跋玉儿也是个掌控不了的主儿,父皇莫不是一时鬼迷心窍? 见颜啸天言语坚决,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儿臣请求父皇三思,这西凉国主岂是心思单纯之辈,如此大方将天星拱手相让,背后定有图谋!” “哈哈,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颜啸天起身将颜殇扶起,“看来你终究是记着自己南嘉国太子的身份,朕还以为你是放心不下你那皇妹。”他伸出手指凑近颜殇,眸光犀利地盯着颜殇的眼睛,“记住!那是你的皇妹,肖想不得!” 颜殇眉头动了动,攥紧了袖中手,又听颜啸天说:“拓跋嗣那老狐狸的心思朕岂不知道?只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拓跋玉儿终究不是他的种,他欲借天星来扰乱我南嘉,哪这么容易?这背后的变数万千,乱世之中谁胜谁负不搏一把终究不甘心呢?” “可是……” 他这一番话还未说完,颜殇便知他心意已决,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拒绝,他答应了九儿两年后去接她,怎能在那时娶旁人? “殇儿!”身为帝王,颜啸天一眼看出了颜殇内心的挣扎,只不过他虽对颜殇的质疑与排斥有些不满,但见他并未出言顶撞自己,还是放缓了语气:“这些年朕一直尽心栽培你,事事顺着你,你说你不要选妃,朕便从未往你那里送过女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驳了朝中老臣赐婚的请求。其他如你这般年纪的皇子早已妻妾成群,朕一直想着你是看不上寻常女子,便处处留心着,敢问这天下哪有谁比拓跋玉儿更适合我儿的?就算抛开她天星的身份,那也是一等一优秀的。朕这样做,不只是因为你是这南嘉未来最为尊贵的人,更是为了弥补我对你母妃心中的愧疚啊,她……” “父皇快别说了,儿臣没什么异议!” 颜殇情绪有些激动,出言打断了颜啸天的深情独白。从小便是如此,一提到母妃他便不能冷静,母妃的死好像一个枷锁,将他和这南嘉的皇太子之位乃至今后的皇位紧紧锁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去争,不得不去算计。 颜殇的回答让颜啸天非常满意,虽被打断但他乐得少费一些口舌。拍拍颜殇的肩膀,说道:“难得你想开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因为拓跋玉儿被劫的事,其余四国在南嘉耽搁太久,方一安定便打算好了回去的行程。 颜殇抓住了最后时机,在拓跋玉儿离开的前一晚,捎信与之相见。 “太子殿下亲自来寻,玉儿当真受宠若惊!” 拓跋玉儿踏着月色浅笑走来,望了望已经等在湖边凉亭的颜殇,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调笑。 颜殇看着那张巧笑倩兮的脸渐渐走近,月光下她眉间的朱砂痣潋滟芳华,却激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涟漪,以别于往日的温和,他面上笼上了淡淡的寒霜,让人看着很是疏离。 “拐弯抹角的客套话我不想多说,我今日邀玉公主前来,只想问一句话,对于我俩的婚事,玉公主没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拓跋玉儿踩着台阶一阶一阶地走了上来,长袖一拂,坐在了石凳上,“太子殿下想让我有什么想法?还是太子殿下觉得我有了想法事情的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嘴角噙着笑目光清澈地望着颜殇,好像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压根不明白颜殇的意思。 虽是两人的第一次谈话,颜殇心中却是知道这个天星远比众人想象的还要不简单,她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她自己也很无奈,有没有想法,愿不愿意嫁给他最终都是一样要嫁给他的。 “为什么?你们最初的人选不是景序吗?难不成他太阳之子的身份不够有诱惑力?” “呵,难不成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不如他?”拓跋玉儿又换上了调笑的语气,见颜殇只是面容严肃地盯着她不说话,自觉无趣,才收敛道:“若说其余四国的皇太子中,除去辰皇无子嗣外,也就颜太子你与景太子尚未婚配了。呵,颜皇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把大公主颜婉先一步许配与漠北大皇子李晟占了位不说,还给颜太子你创造了这样好的条件,让我父皇想不选你都不行!” “你这话什么意思?”父皇处处算计,这他知道,但给他创造好条件这话他却不知是何意。 “颜太子这样精明的人竟也有糊涂的时候!”拓跋玉儿瞟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景太子虽有太阳之子的身份,但仅凭着他那一身的血液是成不了事的,更何况待四年后他二十岁一过也不过一个凡人而已。但相较颜太子你就有优势多了,姑且不论颜太子通身的学识和气度更契合君王,只说颜太子至今身边一个枕边的女人都没有,便知你是个不耽于女色之人,这便是你特有的优势了,颜皇可是以此许诺了我父皇,只要我嫁于你,便是这南嘉的皇后,这未来南嘉的后宫也只有我一人,并且废除杀母留子的惯例。不需要再缠于后宫争宠的尔虞我诈,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颜太子觉得哪个女子不愿意嫁与你呢?” 第五十四章 做笔生意 “呵,原来如此。” 颜殇苦笑一声撇过头,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进肉里,地上洒了几滴血红。 拓跋玉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地上又快速移开,起身凭栏驻足,望了望月色下如镜的湖面,垂下眼睑,开口缓缓道:“生在皇室,颜太子竟对亲情还抱有希望,这份赤子之心当真可贵!” “只不过,再美好的希望终究还是会破灭。玉儿吃过一次亏,便再不敢有希望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我一直这样做,果真没那么痛苦了。” “所以,辰皇当初没保护好你,你便无法原谅?或许,他只是力不从心,你知道的,天幽远不如其他四国强大。” 拓跋玉儿的决绝颜殇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月光下他长身玉立,月牙白的长衫被晚风微微吹起,泛起涟漪般的褶皱,如玉般温润的脸上浓眉微微皱起,带着天真的疑惑,还有些……孩子气。 拓跋玉儿好笑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幽冷如深渊,脸上带上一抹与妙龄极度不相符的老气横秋。 “真心不真心这种事,是说给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听的,我只看结果……” 我只看结果……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如珠落玉盘,面上更是云淡风轻。 看着这样的拓跋玉儿,颜殇不由想起了苏九儿,九儿与她一样,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巧合的是,两人都是不符合年龄的心思成熟,但相较于拓跋玉儿一贯的冷硬决绝,九儿则属于柔中有刚,虽然看起来慵懒肆意些,但碰上事却比谁都坚强。 只是,面前这位被封为天星的女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才练就了如今的冷情? “玉儿想与颜太子做笔生意,不知颜太子何意?” 见他不说话,拓跋玉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郁的气氛,其实,就算今晚颜殇不来找她,她也会想办法见他一面,合作这种事,她相信颜殇会感兴趣的。 果然,颜殇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哦?不知是怎样的生意?” “既是生意,定是要有投资的!”拓跋玉儿背转过身,掷地有声,“颜太子也知我虽然有着令人艳羡的天星名头,实则也不过是西凉国一个华丽的傀儡,拓跋嗣不会杀我,但他禁锢了我的自由,我想向颜太子要的投资是一群高手,只听我差遣为我赴汤蹈火的手下!” 她想要发展自身势力的心情他理解,只是从自己这里要人,未免也太相信他了吧?! 拓跋玉儿是何等聪明,微微一笑解释道:“万事具有风险,相较其他皇室中的恶狼,颜太子显然君子太多。” “而我给颜太子的回报,风险有可能更高,如此算来,吃亏的倒不一定是我。” 颜殇对她饿狼的比喻有些好笑,心中却对她改观很多。 拓跋玉儿为人虽冷漠些,却很是直率,这一点让他很有好感。 他轻笑着打趣道:“那你打算向我提什么不平等条约?” “条约平不平等,全凭颜太子手腕够不够硬,颜太子莫要看在玉儿是女子的份上手下留情才是,因为,我不懂什么叫情面,更做不出留情面的事来。” “至于回报呢,要等到两年后,等我嫁来南嘉之日便是我回报你之时,这南嘉的皇位,乃至这天下,我都可以助你夺得,怎样?” 听闻婚嫁,颜殇面色又是一沉:“你当真要非要嫁过来?” 妾有意嫁,郎无意娶。 这句话不可谓不直白,若是普通女子定要羞愤不已,抹着眼泪跑开了,但拓跋玉儿又岂是寻常女子? 她砸咂嘴,无奈摇头,“颜太子还当真不给人留情面!” “抱歉,我无意于你,若娶你便是害你!”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这婚契不过一张纸而已,嫁与娶无非是名声上的事情,而名声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难不成颜太子很是在意这些虚妄的东西?” 颜殇闻言却是默了,若是以前他定会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只是如今却不同了,当你心中有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发现即便是这些虚妄,也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只是,如今的他若是没有足够立身的资本,又怎能坐上这南嘉的皇位,又怎能肖想这天下,将九儿光明正大地接出来? 颜殇一时心中百转千回。 拓跋玉儿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回复,他倘若不同意,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组建自己的势力,只是要在拓跋嗣和拓跋焘这两只狐狸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要麻烦很多。 良久,他还是抬起头答应了,只是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愧疚,拓跋玉儿知道这愧疚不是对她,而是对那个惊才艳艳让她心怀嫉妒的女子。 她自诩心胸狭窄吃不得亏,但通常也不会将其他女子放在眼里,更生不起嫉妒,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厌恶一个人,因为每每想到她,她心中都会升起一种难以压制的自卑,而她,最怕自己不如谁! 几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颜殇挑了十几名死忠,跟拓跋玉儿里应外合下成功让人混入了西凉的仪仗队。 没了苏九儿在身边,颜殇起初是落寞的,经常是一连几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没日没夜地处理要务,然后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大睡几日,就算闲下来也多是拿着一个银制的小笼子和一只全身花纹的小蝎子大眼瞪小眼。 鹿兰鹿草被颜殇吩咐留下来打扫苏九儿住过的文香苑,这里虽空了一段时间,一应摆设却一如往日。 姐妹俩听说了太子殿下的事后虽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只盼着苏姑娘能快些回来才是。 这一日,鹿草又如往常一样支在桌子上打盹儿,却被急急闯进来的孙嬷嬷一巴掌拍醒了。 “哎呀!天都要塌了你还有心情睡觉!” “嬷嬷你轻些,到底怎么了?” 鹿草瞪着一双杏眼,突然被打醒,捂着头小嘴噘得老高。 孙嬷嬷却是兀自叹息一声说道:“唉!老身没想到这苏姑娘在殿下心中如此重要,殿下素来以大局为重,如今嘴上虽应着,心里却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老身看着心中着急啊,若是辜负了太后的嘱托便是死了也难瞑目呀……” 看着急得直拍大腿的孙嬷嬷,鹿草却是眨眨眼小声问道:“嬷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血狐王子 冷艳高贵的血狐王往前一站,生生止住了啸风天狼几近疯狂的奔走。 它仰着头对上头狼腥红的双眼,目光平静,毫无畏惧,蓝色眼睛闪着光点,不知怎的,看起来颜色愈发得幽深。 一阵风吹过,空气慢慢变得异常压抑起来,连呼吸都让人觉得费劲。 苏九儿捂着胸口,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没见血狐和啸风天狼有什么大的动作,心中不禁更疑惑了。 对峙了这么久都没动手,这本身就有古怪。 “威压,它们在释放威压!” 凤歌洞察时势良久,一语中的。 不错,此时的啸风天狼眸色已经渐渐由先前的迷离恢复正常,它们比之前冷静多了。 这便是召唤术的一个致命的不足了,当然也缘由于动物对自身防御的本性。当一个召唤师去驱使它们时,它们无所畏惧去屠杀被指定的对象,但若是碰到了不是对手的对手,它们为了保护自身而分心,渐渐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当然,若是九级之上的大召唤师,又对这些兽类驾驭得很是轻车熟路,倒也不会存在这种不足了。 局势渐渐发生了反转,以头狼为首的啸风天狼开始慢慢向后撤退,血狐王步步紧逼,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小血狐紧跟在血狐王的身后也竖起了毛发,好像一只红皮刺猬。 其实,苏九儿不知道的是,在这黑色城堡中血狐的地位远高于啸风天狼,它们的血液更加纯正,威压也更强,之前啸风天狼因被召唤思维混乱,此刻却在这强大的威压中渐渐清醒过来,对血狐尤其是血狐王产生了那种臣对君的恭敬及惶恐。这也是一等宝物中有血狐却没有啸风天狼的原因。 头狼最终浑身发抖,颤着身子夹着尾巴率领众天狼跑了,血狐王好像不解气,又带着众血狐追了它们几十里,再回来时面上更骄傲了,王者风范展露无遗。 苏九儿认出它是一只雌性血狐,心中崇敬之意更盛,却被它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脖子,感觉被什么噎了一下。 小血狐适时地跳进了她的怀里,她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感激与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有此刻才传来的害怕慢慢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 “弱小的人类,吾将吾儿托付于你,若有差池,以命相抵!” 破空传来这么一道幽冷的声音,苏九儿再抬头看时,只看见一道红色的风从眼前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目瞪口呆,一把将小血狐揪了起来,瞪着它威胁道:“你以后要跟着我?” 小家伙点点头,很是诚恳。 苏九儿却好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颤了一颤,天呢!她就说这世上没有白来的好事,人家方救了她一命,本以为是乐善好施,却不想只是要给自家儿子找个免费的贴身丫鬟,出了事还要把自己的小命贴上,这都什么事啊! 身为一个傲娇的剑灵,凤歌总是会在这种时候给予苏九儿适时的打击,“你可仔细手中拎着的血狐小王子,人家尊贵着呢!” 苏九儿揉了揉眼角,将头撇向一边,欲哭无泪。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泪,从小长到现在,无论遇到多么伤心的事她都没有哭过,不是她有多坚强,而是天生无泪腺! 师父说,这是天意,让她不得不坚强! 苏九儿歇息了半晌就又开始了寻宝,不是为了真的想要去争什么,只是她好不容易有了这次历练的机会,心里自然想继续下去,但是如今她手中只有二等和三等宝物,依照如今的水平,恐怕连下一轮都进不了。 世家的强者何其多,要想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谈何容易! 树林中,面无血色的杨芊靠秦烨搀扶着才勉强走得动路,只是速度很慢,秦烨抬眼望望已经快要笼下来的夜幕,皱皱眉,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大表哥,我自己能走的!” 杨芊在他背上挣扎了一下想要下来。 “别乱动!” 秦烨紧了紧抱住她腿的手。 “你身子太虚,还是好生歇着吧!你看萱儿早就让四弟背了一路了。” 杨芊闻言看了看秦煜,对方对上她的眼神后一愣又慌忙躲开了。 “可是你的腿……” 杨芊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身下人的后背突然变得硬邦邦的。 秦烨缓过来后僵硬地笑了一声:“无碍!我若是连你都背不动,枉为天山雪门门主的弟子了。” “表哥你真好……” 见秦烨没有发火,杨芊松了一口气,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秦烨方才心中的那点不快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杨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她如今恨透了苏九儿,若是能让她死,她自己宁愿付出一半的寿命。 只是这个女人却命硬得很,几次都侥幸躲开了,后来还碰上了奇遇学了些妖术过来显摆,如今好不容易找准机会能将她置之死地,却不想她竟也懂召唤术,她和萱儿合力才堪堪与她持平,本也有机会胜过她,结果那群啸风天狼不知怎的就失控了,她和萱儿都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这份痛,她定是也要算到苏九儿身上的。 只要这个女人一天不死,鬼镜便有可能被她抢走! 而她,宁愿死,也不会白白看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苏九儿自然知道有那么一群人心心念念的想杀她,她又何尝不是? 永除后患这个道理学一次就够了,免得春风吹又生! 一边打怪一边寻仇,她正忙得不亦乐乎却一不小心被一头璃金兽堵住了去路。 “嘿!大家伙!你挡住我的路了!” 她挥了挥手中的凤鸣剑,豪迈说道。 体型壮硕的璃金兽鼻中喷出两股气,抬抬前蹄,并不为所动,反而又靠近了几步。 “呵?想找我打一架?既然你自找的,那我便不客气了啊?!” 苏九儿说着飞身冲了上去,这么好的陪练找都不好找,岂能轻易放过? 小血狐见状慌忙从她肩上跳开,离得远远的,免受伤害。 第五十六章 把你们家大人叫来 “哥哥,小狸好饿呀……” 身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的脑袋上粉色发带歪在一边,头发乱糟糟的,她紧紧拽着身旁同样稚嫩的小男孩的袖子,瘪瘪嘴,泫然欲泣。 男孩伸手抹了抹女孩脸上的脏污,无奈越抹越大,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黑乎乎的。 “小狸乖,等哥哥找到河流就给你抓鱼吃!” “可是哥哥烤的鱼都是黑的,小狸吃着很苦,小狸想吃大长老爷爷烤的鱼,呜呜……” 鬼狐无奈地挠挠头,他也很饿,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他跟妹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他们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以前在祭祠时饭菜都是做好了的,八位长老爷爷也很照顾他们,从来不需要担心温饱问题。 这次,大长老突然决定让他们来此历练,本来以他的能力也是饿不到的,只是每次他都控制不住鬼火,总是把东西烤焦。 他懊恼的在原地直转圈,背上一把比他还高的黑色巨剑在地上画出一圈圈轨迹。 前方突然传来异动,鬼狐警惕地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朝鬼狸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拉着她没入了前方的草丛。 “哈哈,大块头,看剑!” 苏九儿腾空而起,一招猴子捞月头顶朝下,盘旋着刺了下来。 璃金兽踏踏前蹄怒吼一声,强大的气流喷薄而出,一时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苏九儿早就摸清了璃金兽的招数,身形一转,落在了旁边一棵树上,待璃金兽还未发起第二次攻击,她寻了薄弱处又迎了上去,长剑呼啸而去,直刺它颈间,却被反应迅速的璃金兽用金色的前蹄挡了回来,二者相触间,擦起一道火花。 鬼狐撞了撞妹妹的胳膊,小声道:“小狸,你说若是我帮这位姐姐杀了这个大家伙,她会不会给我们东西吃?” 鬼狸眨了眨圆圆的眼睛,看了看激战中的苏九儿,糯糯道:“待我探一探。” 苏九儿正与璃金兽打得火热,虽然她有速度优势,但璃金兽身体强度极大,一时持平,互攻不下来。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一种被人窥探心思的感觉,不由皱了皱眉,内心极度不爽,四下里看又找不到古怪之处。 过了一会儿,那种感觉便又突然消失了。 鬼狸睁开眼,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认真道:“哥哥,这个姐姐的内心很是复杂,小狸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 鬼狐有些惊讶,小狸虽然年纪尚小,但在探魂术上的修为让大长老都望尘莫及,大长老说小狸是天生的探魂师,在她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炼了。 连小狸都探知不了? 这个姐姐太奇怪了! 要不算了? 只是他扭头看了看小狸可怜兮兮用小手捂着肚子的样子,便心一横。 还是赌一把吧,最起码这个姐姐看起来还是很善良的。 鬼狐右脚后退一步,双臂一振,背上的巨剑瞬间被召唤出,飞快地飞到了空中呈悬浮状。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往前一指,“去!” 黑色巨剑在空中转了个圈儿便剑身一斜,朝着璃金兽的方向刺了过去。 感受到身后突然而来的危险,璃金兽本能地用巨尾去扫,巨力将几棵树拦腰斩断,却感觉到那危险又从头顶降落。 “不要!” 眼见巨剑落到了璃金兽的头顶,苏九儿的眼睛不由蓦地睁大。 “刺啦!” “吼——吼——” 巨剑斜了斜身,还是一下削掉了璃金兽头顶金灿灿的角。 温热的血喷薄而出,璃金兽嘶喊着在树林中一阵乱撞,身后的巨剑紧紧追逐。 “来者何人?快快现身!” 苏九儿挥着手中的凤鸣剑,很是暴躁。 老是拿璃金兽当陪练,都练出感情来了,别的她不管,在她手下抢兽就是不行!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动,钻出一个小罗卜头来。 怎么是个穿着白衣裳却全身灰俅俅的小鬼? “喂!小鬼!去把你们家大人叫来!在我眼皮子地下动手跑得还挺快,连亲生骨肉都抛下了!” 话说你们家是没人看孩子吗?参加个比赛还带着! “这位姐姐,我就是我们家大人!” 鬼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鬼狸按捺不住,“噌”地也站了起来,附和道:“对呀!哥哥是大人,我是小人!” 这哪又蹦出来个熊孩子? 苏九儿吓了一跳,这黑色城堡是个很安全的地方吗?有孩子也就算了,还一下来一双? 然而,还没待她缓过神来,更让她震惊的一幕又发生了。 之前紧追着璃金兽不放的黑色巨剑转了个弯飞了回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了小萝卜头身后的剑鞘中。 “嗯?” 苏九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何方妖怪? 月色静悄悄地洒在黑魆魆的树林,苏九儿盘腿坐在草地上,瞪眼审视着火堆对面活脱脱的两个饿死鬼。 鬼狐放下手中被啃得精光的鸡架,打了个悠长的饱嗝。 “姐姐这鸡烤得真不错,比大长老手艺还好!” “鱼烤得也好吃,小狸越吃越饿,嘻嘻——!” 鬼狸好不容易才将埋在烤鱼中的头抬起,欢呼一声又低下头继续啃。 苏九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说小萝卜头杀了璃金兽她很生气,但听到夸自己的话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激动,连带着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怕有危险?” 啊呸! 她刚说完险些甩自己一巴掌,眼前这哪是两个孩子,明明是两个怪物才对,就算她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一丝危险。 “大长老说要我和小狸出来历练,哦,对了姐姐,我叫鬼狐,她是我妹妹鬼狸,姐姐叫什么名字?” 鬼狐指了指依旧在吃的鬼狸。 鬼狸只是点了一下头,连头也没抬。 “你们是鬼家人?” 这苏九儿就不懂了,既然姓鬼又是两个孩子,就算武功异于常人,看他们这黑不溜秋的样子也知道,生活自理能力却是很差的,怎么给送到这来了? 鬼狐点点头,“我们是鬼家的冥童。” 鬼家冥童? 第五十七章 鬼家冥童 “大长老说,我跟小狸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从一出生就被带入了本家,养在祭祠里,将来是要守护鬼家本源的。姐姐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我呀?”苏九儿挥挥手呵呵一笑,“我姓苏,名九儿,是鬼家旁支中人。” “旁支?” 鬼狐歪着脑袋,却没有那么好糊弄。 “我记得鬼家旁支中没有姓苏的呀?” “这鬼家那么大,你年纪又小能知道多少?苏家很小,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是吗?”鬼狐皱了皱眉,难道他真记错了?可是他一向过目不忘的。 “我一把年纪还能骗你不成?” 苏九儿翻了他一眼,面上极尽坦然。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俘虏的身份,岂不是会看轻自己? 鬼狐终究被她唬得说不出了话。 苏九儿静静坐在那里,看着鬼狸吃烤鱼,脑中却一直在思量鬼狐方才的话。鬼家冥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难不成是童男童女要被祭祀的? 如此一想,她看向二个小家伙的目光便不自觉地带上了惋惜。 待贪吃的鬼狸吃饱,苏九儿带着他们来到河边,鬼狐一把鬼火将冰冷的河水烧得温热,两人跳进去洗的痛快。 苏九儿趁着这空档将他们脏得不像样的衣服一把扔在了火堆里,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两身干净衣服用凤鸣剑割去大半,看起来才勉强像样。 鬼狐虽然年纪尚小,却自觉是男子,固执着不愿意穿苏九儿的衣服,但是原先衣服已被烧,最后无法别扭了半天还是换上了。 月色下,两个小家伙躺在草地上呼吸渐深,显然疲惫至极。 苏九儿找了件衣服给他们盖上,看着他们沉睡的侧颜,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两个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可人了。 鬼狐继承了鬼家男子一贯的冷艳邪魅,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翘,小小的鼻子已现棱角,就连睡着的时候薄唇也是勾着的。 鬼狸却是粉嘟嘟可爱极了,巴掌大的鹅蛋脸上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仿佛能望到人的心里。 她怀里的小血狐被她胖胖的小手搂得紧紧的,露在外的小肚皮一起一伏,连呼吸都是同步的。 翌日天际刚露出鱼肚白,苏九儿烤肉的香味便将两个小家伙唤醒了。 苏九儿朝他们招了招手,将串在树枝上刚烤好的两只鸡递了过去, “赶紧吃,吃完我们便在此分别吧,小狐那么厉害,你们多注意些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鬼狐起身的动作一滞,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狸。 鬼狸本欣喜若狂的小脸瞬间阴霾了,看了看坐在火堆旁的苏九儿,又看了看自家哥哥,瘪瘪嘴,哇一声哭了,“小狸不要跟苏姐姐分开,不要跟苏姐姐分开,呜呜——” 看着在那兀自用袖子蹭眼泪的鬼狸,还有坐在一旁满脸无奈却很显然也不愿意的鬼狐,苏九儿心底有些不忍,却终究没有出声妥协。 她要出来历练,带着两个孩子算怎么回事?就算他们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两个孩子,她不愿意乘他们的东风,也不想因此带上两个累赘。 鬼狐是哥哥到底更懂人事一些,他看出了苏九儿的坚决,默了好一会儿,拉着鬼狸的手劝慰。 然而劝到烤好的鸡都冷掉了,鬼狸也没停止哭泣,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无奈,跟苏九儿谈起了交易,“苏姐姐,小狐很感激你收留我跟小狸,也知道到现在才分离已经是苏姐姐关怀备至,只是小狸这一路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没办法保证她温饱,所以能不能求你先不要和我们分开,我会看好小狸不给你添麻烦的。” 他说着解下挂在剑上的乾坤袋,从里面“哗哗”倒出了一堆东西。 苏九儿打眼一瞧,险些惊掉下巴。 “这些宝物是我们这些日子找的,反正我跟小狸也用不到,都送给姐姐好了。” 说实在的,看着这样一堆宝物,苏九儿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这两个小鬼找的东西比她的三倍还多,最主要的是她真的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璃金兽的角,熏鹿的眼睛还有血狐的尾巴。 这小子还真下得去手! 小血狐见到同类的尾巴,眼睛一睁,从鬼狸怀里跳出来,藏到了苏九儿的身后。 苏九儿摸摸它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将目光从宝物移到了鬼狐面上,却是吃了一惊。 他的头不知何时埋在了胸前,小小的肩膀一颤一颤,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抽泣,身子却是颤得越来越剧烈。 “我和小狸……从小无父无母,是八大长老把我们养大,但是我们从来都没见过娘亲……大长老说,她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是有着相同的成长经历,苏九儿本强悍无比的心中隐藏在深处的柔软刺痛了一下。她又何尝不是?师父虽对她很好,自己终究还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只是对于自己的身世师父却是缄口不提,让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别哭了,把宝物装起来,过来吃东西吧。” 她终究还是妥协了。 “苏姐姐愿意带上小狸了?” 鬼狸仍然抽泣着,眼睛肿成了两个核桃。 苏九儿过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拍了拍她衣服上的土,温柔道:“小狸那么可爱,姐姐当然愿意带上你了。” 她回头瞥了一眼依然低着头的鬼狐,补充道:“还要带上你哥哥呢!” 鬼狐闻言低着的头猛然抬起,眼角还挂着泪珠,但眼中却充满了喜悦。 再出发时,本来的一人一狐,变成了一人两只狐狸。 鬼狸拽着小血狐高高昂起的尾巴,开心地对鬼狐说道:“哥哥!哥哥!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就跟它一样哎!” 离寻宝赛结束还有三天时间,三天后的子时便是这黑色城堡传送阵大开之日,若是错过了这个时间,便只能等到三年后再出去了。 苏九儿携着鬼狐鬼狸一路斩妖除魔朝着出口的方向奔去。 第五十八章 怀璧其罪 “此话当真?” 鬼镜拍案而起,掌风震碎了一只上好的白玉酒壶,玉液琼浆洒得满身都是,连一旁的容华也未能幸免。 “哎呀!你什么时候如此耐不住性子了?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凡事一提到她你就乱了方寸。” 容华说着一边用手揪着湿哒哒的衣襟,一边忙用四季不离手的折扇去扇,眉间两道丘壑,郁闷至极。 鬼镜也不管他,兀自握着拳头,又将上好的楠木小几砸出蛛纹来,愤愤道:“颜殇若真敢娶拓跋玉儿,我不日就潜入南嘉杀了他!” “杀了他?你小子可别冲动!这世家不能参与五国之事的条规你忘了?连你老子当年都不敢潜入天幽去抢玉家小主玉汐,你如今不过一个少主,就想去杀南嘉的太子殿下?” “切——”容华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用眼角瞪了他一眼,“你是觉得自己的少主之位很稳还是怎的?别告诉我鬼铮一心谋取你少主之位的事你不知道,他老娘如今执掌中馈,孙家也日益强大,正想寻个错儿将你赶下台呢,你可行行好给我谨慎点儿吧,别让我那可怜的姑姑晚年无所依傍,行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婆婆妈妈!” 鬼镜瞪了他一眼,顺势躺到一旁的榻上,面朝里,只留下一个略显孤独寂寥的身影。 容华觑了他一眼,叹口气,手中的扇子被摇得哗哗作响,吹乱了一头青丝。 “关于颜殇,我这里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说!” “据我派去南嘉的探子来报,颜殇虽与拓跋玉儿下了婚书,但除了例行公事,大多数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拿着一幅字画一看就是半天,而那幅字画据说出自苏姑娘之手。” 鬼镜冷哼一声,“不管这颜殇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他都打算与另一个女子成婚了,自然是负了苏九儿的,亏我还曾想过割爱于他,不值!当真不值!” 虽说是子时相聚,但苏九儿赶到时阵前已聚集了一大帮人,分几批坐着,彼此间相互戒备,也有些人偷偷打量着周围人的实力,想借最后之机狠捞一把。 苏九儿三人一狐的到来转瞬间便成了在场众人的焦点,两个孩子本就稀奇,还有一只活的血狐,不少人见此已经垂涎欲滴。 苏九儿找了块石头坐下,鬼狸抱着小血狐窝在她怀里,只有鬼狐不肯坐下歇息,固执地背着那柄巨剑立在她旁边,警惕地看着一群饿狼。 鬼家冥童何许人也?即便不靠武力,仅仅凭着这名头也足以震慑在场众人。只是他们一向深居简出,在场虽也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但即便知道也不见得能认出来。看他们如今贪婪的神情便可知了。 “小狐,先吃点东西吧,天一黑恐怕有场恶战。” 苏九儿从乾坤袋中掏出几块肉干递给他。 鬼狸与怀中的小血狐一替一口吃着肉干,抬头不解道:“恶战?谁要打我们?” 苏九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难道小狸没感觉到此处上空聚集着一团污浊之气吗?” 说话间,又赶来一个队伍,苏九儿感受到那射来的凶狠目光,不禁抬头。 秦烨? 呵,他竟然还没死? “姐姐与他们有过节?” 鬼狐小小年纪已能察言观色,一眼看了出来。 “呵,岂止是过节?简直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啊!”苏九儿眯了眯眼,沉声道:“小狐,等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带着小狸离我远些,乾坤袋也都放在我身上,若是谁敢欺近你们,只管拿剑砍他便是!” “那姐姐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鬼狐急得直跺脚,“不成!我要留下来保护姐姐!” “听话!”苏九儿狠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第一次觉得这孩子也牛气哄哄的,倔得很。 “我不是让你真走,你想呀,你在外我在内,我若被他们围住,咱们便可内外夹击,不会被牵制得厉害。咱们只需拖到子时便可,无需与他们死战!” “可是姐姐你……” 鬼狐还是不大放心,姐姐做的烤肉一流,可是武功却算不得上等,真教人不放心。 “我武功不如你,逃跑的速度却是一流的,小小年纪瞎担心什么呀!” 苏九儿伸手去戳他的脑袋却被他笑着躲过。 入夜不久,传送阵前燃起了几处篝火,虽有交谈声却都是窃窃私语,彼此间的戒备算计,比密林深处传来的狼嚎还让人心颤。 苏九儿将两个乾坤袋揣入怀中,假借尿急,抱着小血狐溜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 不多时便有人纷纷尿急腹痛,捂着肚子骂骂咧咧地也钻了进去。 鬼狐攥紧鬼狸的手,盯着那处黑魆魆的灌木丛咬碎了一口乳牙,他倏地目光一转,盯上了秦烨一行人。 既然他们与苏姐姐有不死不休之仇,那为何还坐在这里不动,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争先恐后地冲过去,即便抢不到东西也要置苏姐姐于死地吗? 鬼狐的不解也恰是秦煜等人的疑惑。 “大哥,你还等什么?如此良机若是错过悔之晚矣!” 杨芊也附和道:“对呀,大表哥,我们已经与那个苏九儿撕破脸皮,上次召唤啸风天狼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是我们在背后搞的鬼,若是不除掉她恐留后患,难不成你不忍杀她?” “我去!” 秦煜焦急不已,说着就要持剑过去,却被秦烨一把拽了回来。 “你们都冷静些!我沦落至此皆因苏九儿,我怎么会不忍心杀她呢?相反,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杀了她,可是你们看!” 他伸手指向了坐在石头上满面哀戚却又愤怒不已的两个孩子,“你们可知他们是谁?” “谁?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而已!” 秦煜很是不屑,难不成大哥怕两个毛孩子? 看着鬼狐过分艳丽的容貌,杨芊皱皱秀气的眉头,不确定道:“总不至于是鬼家本家的人吧?怎么会在这里?” “不错!” 秦烨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他们不但是本家之人,而且身份尊贵无比,连家主都要以礼相待!” 几人同时惊得睁大了眼睛,连家主都要以礼相待,他们莫不是? “不错,他们正是传言中能召唤阴灵的鬼家冥童!” 第五十九章 秦烨之死(一) 秦烨素以鬼铮有大志,这些年跟在他身边也见了诸多小世家所不能见,闻诸多小世家所不能闻。 鬼家冥童,童男执三余尺宇寰巨剑,威力无穷;童女术有探魂,招魂引魄,探人心术,轻则乱人心绪,重则走火入魔。 而这一剑一术,又非心思单纯之辈不能修炼。 还有一点更为可怕,那便是修炼此剑术者愈是高深愈能减龄,即便不减,发育也比常人迟缓百倍。 眼前二人未免太年轻些! 待秦烨将个中原委道清,几人无不感慨:“难怪了,即便是高手在这黑色城堡中稍有不慎也会丢了性命,这两个奶娃娃至今安然无恙当真可疑!” “若我所料不假,今夜在阵前抢斗之人尤其是去抢斗苏九儿的,一律入不得本家!” 秦烨笑吟吟地注视着那处灌木丛,“但愿她能活着出来,待我手刃!” 不多时,林子中传来一阵打斗声,愈演愈烈。 鬼狐扫了一眼火堆前或假寐或闲聊俱是坐观成败的一群人,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小狸,走!我们去帮忙!” 二人刚站起却被四个大汉拦住,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嘿!小家伙,快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爷爷饶你不死!” 为首的胖子俯身大喝一声。 鬼狐瞪他一眼理也不理,拉着小狸就要从他身侧绕过去,却不想一个天翻地覆被那胖子拦腰夹在腋下,他侧头一看,小狸被高个儿举在手中,那大汉正拿眼觑他,作势要摔。 “哼哼,臭小子,看你往哪跑?” 胖子正得意,却突觉后颈处一凉,一柄巨剑从他后方斜插而入,再躲避已是来不及,当场被削掉了脑袋,温热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 高个儿被喷了满脸血,眼睛都睁不开了,心中害怕当即松了手,小狸便脑袋朝下坠了下来。 鬼狐一惊忙冲过去接,却被另一道身影抢了先。 “还不快滚!” 秦烨抱着鬼狸,暴喝一声,吓得三人屁滚尿流,慌忙护头逃窜。 鬼狸被秦烨放下来后,小脸吓得发白,头也不回得跑到了鬼狐的身后。 “为什么救我们?” 鬼狐打量着眼前笑得温和的秦烨,方才他刚要召出宇寰巨剑,却被这人抢先一步杀了胖子,若不是自己早先知道他和苏姐姐有深仇,定会一眼将他视为正人君子。 如今看来,应当是个伪君子无疑。 自己出手相救,两个小家伙却视自己如饿狼猛虎,秦烨苦笑道:“我不过见不得人欺负弱小,难不成还救错了?” “既如此,烦请这位侠气冲天的哥哥能不能出手救一下我苏姐姐,她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弱女子,如今却被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围攻,恐怕……恐怕……” 鬼狐面露难色,说着说着将头扭向了一边。 秦烨怔了一下,没料到刚救人一命却被请着再救人一命,还是自己恨不得将之粉身碎骨的仇人的命。 他刚想开口拒绝,脑中忽的灵光一现,不由笑了。 鬼家冥童求自己救人自己只管去救,至于怎么个救法不还是自己说了算,若是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之前出手相救的好印象便烟消云散了,若是答应了的话…… 脑中一石二鸟的算盘打得哗啦作响,秦烨皱眉纠结良久,才叹道:“罢了罢了,只是从这林中传来的声响来看,围攻之人不在少数呀,唉,我秦烨虽不怕死,只怕拼死也救不了苏姑娘!” 他这般,鬼狐倒有些看不懂了,他之所以提出这无理的请求纯粹是为了刁难这个伪君子,让其原形毕露,不想他竟然答应了,还扬言死不足惜,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此时只好…… “我自知年纪小无力相助,若哥哥能出手相救,成败与否,我都感激不尽!”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秦烨忙应了一声,唤上其余六人急匆匆地冲了过去。 苏九儿被一群人追着,在这片不大的林子中飞来飞去,躲避着冰冷月色下突如其来的暗枪冷箭。 不是她不愿正面对敌,实在是无能为力。她的逍遥剑法虽然大有精进,但能走到最后关头的人自然不乏高手,再加之双拳难敌四手,而她要面对的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只能玩得起游击战。 突然,营地入口火光闪动处,又有几人奔来,打头之人身形熟悉,苏九儿仔细一看,不由喜从心来。 不怕这厮来,就怕他不来! 她身形一闪如鬼魅般飘至秦烨身前,将事先准备好的乾坤袋往他怀中一塞,大喊:“秦大哥你快带着宝物速速离开,我宁肯死也不愿宝物沦入这群宵小之手!” 说罢,她即刻拔剑迎上,将小血狐也顺手塞给了秦烨。 众人见此,立即调转矛头,直指秦烨。 秦烨这厢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着他身后六人也一块儿被围了起来。 如果此时秦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当真白活了,他一边挥剑击退如潮水般涌上来的众贼,一边咬牙大喊:“宝物并不在我这里,大家莫被这招祸水东引骗了呀!” 众贼闻言果真一怔愣,攻击即刻慢了下来。秦烨欣喜,本想再接再厉,却见苏九儿解决掉身边残余后转身,一边挥剑帮他解围一边大喊:“不错!宝物都在我这里,你们快放秦大哥走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 “兄弟们,东西肯定在这姓秦的身上!” “不错!看准了他身上那只血狐,给我杀!” …… 半空中,苏九儿环臂望着下方打得依然火热的战场,心情大好。 秦烨这厮当真争气,都打了这么长时间了,还能撑得住,啧啧,了不得,当真了不得! “再坚持一下,子时将至喽!” 她拍拍手吹个口哨召来窝在某处良久的小血狐,抱着它从侧方绕回了营地。 方一落地,便被两个小鬼环住了腰:“苏姐姐,对不起,我没能和你里应外合!” 他虽然有好多次都想冲过去,但是一想到将小狸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的后果,便生生扼住了脚步,姐姐说得对,他只能留下来护着小狸。 如今姐姐能安然无恙回来,实在是大幸。 “咦,姐姐你都回来了,那边怎的打斗声还不止?” 鬼狐望了望那处灌木丛,实在不解。 苏九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勾唇一笑:“那自然是有人在替我挨打!” 第六十章 秦烨之死(二) 月入中天,子时已至。 先前打斗的人已陆续回来,当然也有不少人已经葬身。 杨芊牵着秦萱的手,由秦煜搀着也在最后时刻赶到。 她一见到苏九儿立刻激动万分,踉跄着扑上前去一把揪住苏九儿的衣领,抬手作势要打,却被秦煜拽住了胳膊。 “芊表姐忘记大哥的话了吗?” 杨芊僵硬地扭过头看他,忽的流下两行清泪,哭着喊道:“我怎么会忘?我怎么会忘?我杨家两名子弟的性命,你秦家两名子弟的性命,都是这个妖女害的,都是她,都是她,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杨芊说着不顾秦煜的阻拦作势又要去掐苏九儿的脖子,挥舞的手臂还没碰到她分毫,却被一把冰冷的刀扼住了脖子。 “你要杀谁?” 杨芊被这冷硬的声音惊得猛然回头,来人一身红裳,长身玉立却带着说不尽的风流邪魅,只是素来慵懒冰冷的眸子此刻却带着杀机,但她又哪里分得清是无情还是多情,当下也顾不得与苏九儿之间的深仇大恨,哭喊一声“少主为奴家做主啊!”便身子一软向鬼镜怀里倒去。 鬼镜猝不及防慌忙躲开,任凭伤心欲绝的美人摔了个狗吃屎,当场昏了过去。 “你来得倒巧,我险些被这个泼妇给掐死!” 苏九儿指着地上的杨芊,抚了抚胸口,一脸惊魂未定。 鬼镜看着她这渣到底的演技,也不拆穿,轻笑一声:“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把人家好好的闺中小姐逼成了泼妇?” “你这话就不对了,泼妇就是泼妇,哪是谁逼就能逼出来的?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苏九儿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牵着鬼狐鬼狸率先走向了传送阵,“鬼大少主,有事儿回去再说!” 秦家祠堂,秦家老爷子秦升听了刚回来的秦煜秦萱的血泪陈述后,哀呼一声,险些昏死过去。 他虽生有六个儿子却个个平庸,本以为家门振兴无望,不想苍天眷顾,得了秦烨这个宝贝孙子,不仅天资聪颖,从小远胜于其他子辈,更被天山雪门门主月无痕收为关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此番选拔大赛即便其余三个孙子孙女名落孙山,秦烨也是有十成十把握能进入本家效命的,哪曾想如今,如今不仅在第一轮被刷下,更是生死未卜……听秦煜所诉当时凶险,多半是有去无回了…… “苍天灭我秦家,灭我秦家呀!” 秦老爷子被侍从扶到主座坐下,老泪纵横,哀呼不断。 “爷爷,那个苏九儿太过可恶,从一开始就抢了我们追踪的血狐不说,更是设计将大哥的腿砸瘸了,如此还不解恨,最后竟,竟,她竟祸水东引将大哥给害死了,七弟烜也没了,还有姻亲杨家他们前往的两个子弟也被害死了,只剩芊表姐一人,实在是,实在是……” 秦煜泣不成声,捶胸顿足。 秦萱接着补充道:“因为苏九儿,我们此行辛辛苦苦寻觅一月的宝物被抢夺殆尽,如今连进入二轮比赛的资格也没了呀,爷爷,爷爷为萱儿做主啊,呜呜……” 她说着膝行至秦升面前,抱住秦升的腿大哭。 秦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哀叹道:“你们何故招惹这煞星呀!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何故呀?” 大长老秦如海拍案而起,怒道:“此女欺人太甚!一日不除难解我心头只恨,我看不如趁早除之,免得节外生枝!” 二长老秦如江却素来谨慎,摇摇头不赞同,“我看不宜轻举妄动,此女身份不明,又蒙得鬼家少主特殊对待,万一行差踏错,恐遭灭门之祸呀!” “二哥的话有理,还是先探查清楚再行决断的好!” 三长老秦如河捋捋胡须表示赞同。 “不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唉!你们此行也是累了,无事快回去休息吧!” 秦升扶着额头朝秦萱秦煜摆摆手,两人见此欲言又止,见爷爷心情实在低落,便不再言。 走至门口却又被秦升叫住,“对于烨儿的事,你们要对外封锁消息,若是有人问起只说他被月门主唤去有要事要做,放弃了参赛资格。” 二人应下离去后,三位长老均是皱眉陷入沉思,空气异常得压抑。 秦升封锁消息的苦衷他们理解,鬼家的附属世家众多,而他们秦家只能勉强在其中居于中游,这些年对他们秦家虎视眈眈意图将其吞并的世家并不在少数,比如白家,凌家哪一个不是苦心孤诣,若是一旦让他们得知秦烨的死,定会为秦家后继无望而加快瓜分的步伐,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家主,瞒,恐是瞒不住的呀!我们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秦如江叹息一声,率先打破死寂。 “我哪里不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而今我们只有铤而走险找个依附才好!” “家主的意思是?” “烨儿先前一直与鬼家二公子来往甚密,每次在我面前提起他时均是赞不绝口,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扬言二公子之智绝不在鬼少主之下,我相信烨儿的眼光。” 秦升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位长老还有什么不明白,尤其是二长老秦如江更是一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辅佐二公子上位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那鬼镜当了那么多年的少主又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但若是没有风险,他们秦家的价值何在?又怎会得到鬼铮的青睐和庇护? “大长老,你且往杨家走一趟,一方面慰问,一方面试探,杨家此行也损失两名子弟,若是与我们同志,便趁机拉拢过来。” “二长老,你持一件烨儿的信物往本家走一趟,务必面见鬼铮本人,道清原委,顺便探查一下那个苏九儿的底细。” “三长老,你且去找煜儿和萱儿问清当日围攻他们之人,若无大的妨碍,只管杀了。” 三位长老领命离去后,秦升又唤来管家,让其这几日以自己身体有恙为由闭门谢客。 秦如江取了一块秦烨的玉佩后便即刻前往本家,本火急火燎却被一个老熟人留住了脚。 第六十一章 梅邬先生 “晚辈与先生足足有十年未见了,今日见先生依旧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实在高兴得紧呢。” 秦如江随梅邬绕过茶楼大厅的前台,撩起通往后厅的布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如十年前的三间古朴房屋,偌大的庭院中只栽了一棵桂树,下置一个石几四个石凳,安稳一如当年。 十年前桂花飘香之夜,二人曾月下对饮,一盏清茶,一盘棋子,足足下到天明。 “你小子倒还记得来看我,要是再晚来个几年,老夫恐都要入土喽,走走,陪老夫再下一盘,不对不对,要下到赢了你为止!” 梅邬说着就拉起秦如江的胳膊往里拽。 听到这一声小子,饶是活了七十二年脸皮已厚如铜铁的人精,秦如江满是皱纹的老脸也忍不住红了红,只是自己面前这个白发白须缥缈似仙人的老者已是一百零六岁的高龄,当自己的爹都不为过,唤自己一声小子也的确理所应当。 “晚辈此行是有要事要办的,不过进来讨杯茶喝,不敢叨扰太久,等事儿一了,哎,哎,先生听我说呀……” “哪那么多废话,我梅邬的茶岂是好喝的?” 梅邬不容分说的将秦如江拉到院内按在了石凳上,又即刻吩咐伙计取了棋盘,端来两杯龙吟,方坐在了秦如江对面。 “快尝尝老夫的新茶!” 秦如江自知梅邬先生绝非无理取闹之辈,既将他留下定是有要事相告,便索性安下心来品茶,碧绿茶汤方一入口,好似一股清泉缓缓流入喉中,顷刻,茶汤所经之处,似有龙吟之风呼啸而过,从口中一直清爽到脾脏,他忍不住多饮了几口,感叹道:“先生之茶艺已是登峰造极!” 梅邬抚须呵呵一笑:“茶之一道,贵在心境,若无此心,再好的茶也不过一杯茶,连一碗热汤也不比呀!” “先生似乎另有所指?” “你此行可是为鬼家而来?” 秦如江大惊:“先生如何得知?莫不是……” 梅邬摆摆手,“老夫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哪里还有闲心打听这些事?不过念在你我相识相知一场的份上,却有两句话想要交代与你。” “先生请讲。” 梅邬兀自展开棋盘,摆好黑白棋子,淡淡道:“这第一句话,晚辈之间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莫要插手太多;这第二句话,凡事以大局为重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孤注一掷。” 秦如江闻言默了半晌,心底既是敬佩又是惊惧,他只道眼前的老者不过是遭事而从慕容家退任的老祖宗,心境恬淡不问俗事,却不想洞察世事已到了如此地步。 “这棋盘是为老夫自己摆的,你饮完此茶便自行离去吧。” 梅邬说完话,只是盯着棋盘,捏着一白子放下后,复又捏起了黑子,皱眉思索着该下在何处。 秦如江默默地饮完龙吟,起身朝着梅邬行了一礼便自行离开了。 良久,执子的梅邬才堪堪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的黑子掷回了棋篓,苦笑一声伸手打乱棋盘,自骂道:“你这老匹夫真是越活越回去喽!” 鬼家选拔赛的第一轮寻宝赛结束后,有半个月的休整时间,由于传送阵前进行抢夺的人均被取消了资格,苏九儿有幸以第二十五名的成绩进入了前五十,准备进入下场的追逐赛。 只不过,她方一回来,便被安排了属于自己的院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鬼渊要收她为义女,就在三日之后的族会上。 虽然这是她以身犯险换回来的,但她心底真是有些忐忑,她一直不懂自己被桎梏在这鬼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鬼镜听说她在黑色城堡中的种种经历,尤其是秦烨多半死了的消息后,拉着她的袖子激动了半天。 秦烨与他同是天山雪学门门主的弟子,算起来秦烨还是他至亲的师兄,虽然资质与他无法相提并论,但却深得师父的喜爱。本是同门手足,按理说他应与自己关系好一些,谁知这个所谓的师兄却终日与自己的弟弟混在一起,甚是情投意合,鬼铮是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这个秦烨他迟早要除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如今倒好,被苏九儿抢先除去了,死得还这样憋屈,真是大快人心! “你真乃本少主的福星也!” 三日后,鬼家祠堂。 鬼渊一身威严坐在主位之上,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八大长老,鬼镜,鬼铮,鬼筱儿也如约而至,吉时已到,主角却独独没有登场,在场众人之间的气氛不由有些沉重。 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鬼镜遣去寻苏九儿的人还没回来,更是连苏九儿的影子也没见到,鬼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八大长老却早已按捺不住。 虽然她有恩于鬼狐鬼狸,但也不能仗着这个就目无尊长,连收义女的认祖仪式都迟到,让他们八大长老乃至家主在此等候她,实在是狂妄至极,无礼至极。 大长老满面青白,拂袖而起,还不待开口,便见一身着紫色衣裙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实在对不住,有,有事,耽搁了。” 苏九儿喘着粗气,面上带着讨好的笑,与这大厅中的阴郁之气大相径庭。 “哼!你这做派倒比嫡亲的子嗣还威风!” 大长老讽刺地瞪了她一眼,袖子一甩,又坐了回去。 而鬼渊则从苏九儿一进门便陷入了失神的状态,面前的这名女子举手投足活灵活现,仙气十足,再穿上这件衣服,像极了当年的某人。 那年她花丛中起舞,一身紫色衣裙在那万紫千红中分外显眼,引得成百上千只蝴蝶与之共舞,他在柳树下看得忘神,险些死于刺客之手,也就是从那刻起,他对她生出了执念,至今未曾放下。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鬼渊轻咳一声掩去尴尬,才淡淡道:“都随我过来吧!” 鬼渊说罢起身,带着众人前往祠堂的内室,那里放着鬼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应着不灭的香火。 苏九儿与鬼筱儿走在最后,鬼筱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哎,小九,这身衣裳真配你,从哪弄的?” 第六十二章 不世香火 鬼筱儿一问之下,苏九儿立马换上了一副冤屈无比的表情。 原来,她是算好了时间能够提前到达祠堂的,只是刚出门就被玉汐派来的小丫鬟叫了过去,玉汐更是半哄半骗地让她换上了这身衣裳,又拉着她前前后后审视了好几遍,改动了几处才放她离开。 她本也以为没什么,只是看鬼家主方才的神情,这件衣裳分明是有问题的。 说话间已是到了内室,几人都有默契地噤了声,连脚步声都比方才轻了许多。 苏九儿打眼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内室虽大,却被上百个牌位占据了大半,尤其是正中贴着墙面的那个牌位更是比其他牌位大了十倍有余,以此往下从左往右是一阶一阶的牌位,每个牌位前的香炉中都燃着安乐香,香灰虽厚,牌位四周却是纤尘不染。 众人来到设在众牌位前的蒲团前,跟着鬼渊行了三拜。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鬼渊特来此拜见,今苏氏九儿救鬼家冥童于危难之时,实乃有恩于鬼家众生,吾念其心思端正,锐意进取,认其为异姓女……” 鬼渊说罢领着苏九儿上香,苏九儿面上极尽端庄肃穆,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她还以为鬼家主想认谁为女就认谁为女呢,不想仍要过八大长老这一关,还要堵住悠悠之口,若是没有鬼家冥童这一说,估计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变成了鬼渊的义女。 仪式接近尾声的时候,鬼铮神情莫测地悄悄溜出了祠堂,鬼镜见状瞥了一眼前方依旧满面虔诚上香的鬼渊和苏九儿,也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礼毕,鬼渊转身,瞅了瞅两人消失的方向,面上淡淡的,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被收为义女的苏九儿日子还如从前,每天温习逍遥剑法,累了就用缥缈踪法在鬼家上空吹吹风,只是之前木寒尊者传授与她的无岸心法却未参透一二,不禁有些失望。 也就在这几日,世家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秦杨两家先后被灭,凋零已如枯叶。 苏九儿听说后有些震惊,却不知此事皆因她而起。 那日鬼镜跟随鬼铮离开后,探知了秦如江与鬼铮密谋夺位的事后就盯上了秦家,后来又牵扯出一个杨家,在探知秦杨两家与苏九儿的恩怨后,他决计不再拖延此事,直接派了手下一批死士将两家杀个干干净净。 而那批死士也在完成使命后个个服毒自尽,连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只是此事掩得了众口,却阻挡不了有识之士的暗自揣摩。 梅邬收到消息后,提着酒壶独坐桂树下,叹息到天明。 转眼到了追逐赛的比赛日期,苏九儿连同其他四十九名选手一同被关进了兽圈。 这个所谓的兽圈其实是一座被箍得如同铁桶的圆柱形建筑物,共有八八六十四层,每一层都篆养着不同的飞禽走兽。 比赛是按抽签进行的,五十个人从竹筒中抽出写有相应楼层标号的竹签,然后拿着签进入相应的楼层,闭关三天。 有些人听说每一届都有不少人进去后再也没出来,生生喂给了禽兽,连个全尸也没留下,不禁萌生退意,放弃了抽签的机会,更有些人撑过了抽签,却没了勇气进去,如此下来,真正进去的人也不过三十八人。 三天后,兽圈大开,出来的却只有二十二人。 苏九儿在这三天里将逍遥剑法与缥缈踪法反复运用,虽未特意去参悟,却茅塞顿开,竟透过无岸心法悟出了凤鸣剑的剑意,按凤歌的意思,如今凤鸣剑便只差剑魂与剑魄就圆满了。 休憩了七日,便又迎来了选拔赛的第三场比赛也就是决赛,此赛名为竞技,即参赛选手实力比拼,逐轮淘汰。 第一轮通过抽签一对一竞技,有十一人被淘汰。 第二轮则是场地混战,先被打出擂台的六人淘汰,只留下五人。 苏九儿凭借着凌厉的剑势和绝快的速度,以轻伤的代价进入了前五。 她本以为这便是这场选拔赛的收场,却不想他们五人方一下场便被请进了鬼渊的中堂书房。 鬼渊先是向他们庆贺一番,万年的冰山脸难得有些亲切,紧接着便是向他们下达了新的任务——与鬼镜、鬼铮、鬼筱儿一同参与世家之间的大比拼。 这条大陆上的世家虽多,但能参与比拼的世家却是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只有如鬼家这般强大的大世家才有资格参加。 “孙家的兵法,慕容家的锻造术,玉家的幻颜术,墨家的剑法,容家虽是商贾世家却也会派人前往。总之,这场所谓的大比拼其实就是一场交流盛会,前往的人必是人中龙虎,业中精英,每个人都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机会难得,各位定要珍惜呀!” 鬼渊给他们交代了诸多注意事项后,便命人为他们准备好休息的地方,同时将他们一行人衣食住行的安排交给了大长老,由大长老带着八人前往几大世家约定好的地点汇合并负责随行的一切事宜。 这场所谓的交流盛会对苏九儿而言是空前的,那种群英荟萃大展异彩的场面,让她意识到自己只是站在了文化的一角,之前的所见所闻其实都是片面且有些狭隘的,而她期待着能够俯瞰整个文化,饱览每种世家文化的魅力所在。 当然,除了眼界方面的收获,她还结识了不少能人志士。譬如,之前在花楼被鬼镜打了一顿的慕容千念,此人虽看似吊儿郎当玩世不恭,锻造术却甚是了得;又如孙家少主同时也是孙家这一辈中最有天赋的子辈孙滨,此人对兵法的见解以前人为基础却又超乎前人,曾直言:兵法,诡道也! 再如与她一同探讨了两天两夜剑法的墨翰墨卿两兄弟,苏九儿此前虽对剑法并不精通,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涉猎过,可是自从使用逍遥剑法来驾驭凤鸣剑后,她对剑法的了解逐步深刻,便越来越觉得其妙无穷,与两兄弟的交谈更是使她寻求到了问剑的不同视角。 与此同时,有一点也使她很是疑惑,不知是不是玉汐的缘故,不仅是她对玉家子弟,就连玉家子弟对她也是有种莫名的亲切,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奇怪。 第六十三章 人情难受 与各大世家的交流结束有一段时日了,苏九儿发现玉汐见自己的次数愈来愈多,有时甚至会亲自到她的小院登门拜访,给她带一些好吃的点心,还有她亲手烧的菜。 这让她受宠若惊,同时又很为玉汐担忧。 她大概是思女心切把自己当成拓跋玉儿了吧。 只是被迫着去接受一个人无条件给予的人情终究是件让人不太舒服的事情。 思来想去,苏九儿还是决定去找玉汐谈一谈。 “你今日跟往常不太一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玉汐在苏九儿对面坐下,如往常般倒了一杯乳茶递给她。 这乳茶是玉汐自己配制的,她给它取名叫风飘露。由新鲜牛乳中加入各种果脯研磨而成的粉末烹煮几遍滤了渣制成,不仅费时还废料,一般两碗的牛乳方能烹出一碗乳茶来。 只因她第一次喝的时候说了声好喝,日后再来到这深梅苑便每次都能喝到。 苏九儿嘴角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伸手接过,本送到了唇边,却又低头吹了吹热气搁回了桌上。 “不过是一些庸人自扰的事。夫人对我太好了些,九儿怕,怕将来还不清。” 也怕拎不清,她在心里补充了这么一句。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将来,自己与拓跋玉儿之间定是要有一段纠葛的,她怕到时玉汐的情带给她牵绊,影响到她的理智。 玉汐闻言,美丽至极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展颜一笑,极度释然,“难道你忘了?不论是冰室中你将我唤醒,还是我那次中毒后你拼死相救,我至今还能坐在这里,都是你带给我的福气,你哪里欠我什么?真正怕还不清的人是我才对呀!” “不,不是这样的!”苏九儿摇头,“我虽救过夫人两次,但每次目的都不单纯,第一次被逼是为了救出鬼镜,第二次却又拿您的性命换了如今鬼家义女的身份,夫人为何不觉我在利用你反而感激不尽?” “你怎会利用我呢?”玉汐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摇头不信。 就在苏九儿在心里叹息她太过天真时,又听玉汐似笑非笑说道:“我今生欠你良多,即便是利用,我也是心甘情愿,就怕你连利用都……” 她苦笑着垂下眼睑,喃喃自语般。 苏九儿被她这看似随意的话惊得睁大了眼:“夫人!你在胡说些什么?数月之前我们还是素昧蒙面的陌路人,我哪里承受得了你这般对待。” 她说罢猛地起身,脚步慌乱一不小心踢到身后的凳子,身子一倾,向前扑去。 眼看脸将触地,电光火石之间,苏九儿才突然想到自己其实是会武功的,然而还不待她有什么动作,身子却被一个纤细柔软的臂膀紧紧抱住,翻转间,随着“砰”的一声响,她落入了一个柔软清香的怀抱。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苏九儿慌忙从玉汐身上起来,看到她额上一片血红,这才发现方才的声响是玉汐的头在倒地时撞到了桌角,那处乌木的桌角棱角分明,竟在她的白皙的额头上划了一道寸余长的口子。 “无事,我没事。” 玉汐说着在苏九儿的搀扶下起身坐回了凳子,面上虽带着惨淡的笑,脸色却苍白了许多,额上汩汩流出的血慢慢下渗,不过片刻便流到了下巴。 “不行,我去找大夫!” 苏九儿不忍心,刚迈开脚却又被玉汐叫住。 “你不是会些医术吗?你来帮我处理一下就行了。” “可是……” “我这里有止血的药膏,那边的纱橱里有些纱布,嗯?” 玉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瓶,用素色的锦帕包着,朝她伸了伸手。 苏九儿踌躇地望了一眼紧闭的门,刚才的声响显然已经惊动了这院子里的下人,她们都是鬼渊特意遣来照料玉汐的,玉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们一个也逃不了责任,只是她们终究顾忌着玉汐主子的身份,没有命令也不敢贸然进来,只能围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苏九儿还是依言接过了玉汐手中的药瓶和锦帕,举着锦帕给她轻拭着脸上的血迹,从下巴擦到侧脸,待擦到伤口附近时,动作愈发地小心,不一会儿额上便渗出了一层薄汗。 玉汐只是淡然地坐在那里,偶尔抬眼望一望她,也不说话,只是嘴角一直弯起愉悦的弧度,仿佛受伤与处理伤口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苏九儿给她涂完药膏,便起身去纱橱里找纱布和剪刀,翻找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夫人即便受伤不治也不想家主因此怪罪于我,对吗?” 虽然这会子很有可能已经有人将此事通报给了鬼渊,但若是自己方才急急忙忙跑出去找大夫,那玉汐血流满面的事定会引起更大的轰动,毕竟裹着纱布和血肉模糊的视觉冲击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那这一来最直接的迁怒对象便是自己了,更何况此事还的确因为自己。 “哪里?我是为自己着想,若是等你找来了大夫,我岂不是得失血过多?” 她语气中带着调笑,听得苏九儿心中酸酸的,不禁嗔道:“夫人还有心思开玩笑,若是头上留了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你方才给我涂的呀,是玉家秘制的愈伤良药,生肌活血,断不会留疤的!” 苏九儿捧着一个装着剪刀纱布的小筐放到桌上,拿出纱布开始给玉汐包扎伤口,一边在她头上缠布,一边作恍然大悟状调侃:“我道夫人为何有恃无恐,偏生往桌角上撞,不想是“兜里有粮,心里不慌呀”!” “你这丫头还调侃起我来了?”玉汐说着去挠苏九儿的胳膊,苏九儿见状忙抄起筐里的剪刀,一脸认真谨慎道:“快别乱动,当心再戳个口子够你疼的!” 苏九儿用剪刀将纱布剪断,方打了个蝴蝶结,便听得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我进来了。” 鬼渊颀长的身影立于门外,还未等玉汐答话,便门一推,走了进来。 第六十四章 玉汐情事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鬼渊瞥见玉汐头上洇出血花的白纱,又瞟了一眼桌上血迹斑斑的锦帕,眸子一暗瞪着苏九儿走了过来。 苏九儿打了个寒颤,刚想离远些却被玉汐握住了手。 鬼渊走过来本想伸手探探她的伤势,谁知手刚伸到半空中,玉汐就拉着苏九儿站起来向后移了几步,低下头轻声道:“不小心碰到了桌角而已,没什么大碍,不敢劳家主挂心。” 鬼渊收了半空中僵硬的手,艰涩的扯了扯嘴角:“好好的怎么会撞上桌角,莫不是与人起了争执?” 他说这话时又将鹰眸般的目光挪到了苏九儿身上,意有所指。 苏九儿碰到他的目光慌忙闪开,只低着头看自己的鞋。 “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争执,我不过是低头捡帕子,不小心撞上的,还好九儿在这里,帮我处理了伤口,如今已经无碍了。” 鬼渊点点头,刚想再说什么,却被玉汐抢先堵住了话:“家主公务繁忙,还是赶紧回去的好,我也累了,想歇下了。” 鬼渊顿了顿,才叹道:“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待会儿让下人们再送些止血祛瘀明目的药材过来,你且静养着,伤口莫要沾水……” “家住好走。” 玉汐又微微福身送走了鬼渊,看似温和,说出的话却相当无情。 待鬼渊一走远,苏九儿才松了一口气,对玉汐佩服说道:“夫人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将这阎王打发走了,还不惹怒了他。” 玉汐却一笑置之,“哪里是我有本事,他不跟我一般见识罢了。” 说到这里,苏九儿不禁叹了一口气:“我看今日倒不如不来,来了反倒给夫人添了血光之灾,也怪我死脑筋,受不得别人对我好,非要究根问底,活该这一辈子孤苦伶仃。” 玉汐看她这自怨自艾的神态,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嗔道:“你才多大?就料定了自己的一辈子?九儿啊,我有个故事早就想讲与你听了。” “哦?什么样的故事?莫不是夫人你的爱情故事?” “是,也不全是,来,咱们到床上躺着说。” 两人并排躺在芙蓉撒花的大床上,玉汐伸手放下帷幔,给里侧的苏九儿拉了拉身下的薄被才躺回枕上。 “这个故事有些长,得慢慢讲。” “我十六岁那年,突然被父主指婚给当时鬼家的少主也就是现在的家主鬼渊,当时我年轻任性,虽听说这位少主长得如何如何俊美又是如何如何地年少有为,可还是很不情愿嫁给这个素昧蒙面的男子,又加上我之前听说在世家大陆的对面还有另一块大陆,那里的人、事都与这里格外不同。在无力违抗父命的情况下,我就偷偷留了一封书信,说出去散心,过几日就回来,然后秘密前往了五国。” “我当时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前往了那块大陆,虽有武功,却无计谋,又贪玩不长心,刚到南嘉不过几日,就被人给掳到了当时的一家青楼,又被捧为了花魁竞价,若不是我被下了软骨散,药劲还没过去,发起怒来定是要把这青楼给拆了的,谁知我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便有一个紫衣的贵族少年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将这青楼搞得鸡犬不宁,趁乱将我救了出去。” “我当时是对他充满警戒和敌意的,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这种锦衣纨绔多喜欢调戏玩弄女子,而如今他又是冲进青楼抢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谁知他不但给了我解药,更是帮我料理了身后一帮人孜孜不倦的骚扰,在南嘉帮我找了处宅子,还赠给了我一大笔金银。” “后来没过几日,他来向我辞行,那时我才知他其实是天幽的太子洛辰,同时也是这五国中的太阳之子,我当时想着他看起来也不算什么坏人,就打算跟着他去天幽玩一玩,他陪我游玩了天幽又逛东篱,不远千里万里,跋山涉水,出生入死,随我前往西凉和漠北,只为一睹那里的风光。” “终于,两年后,我虽行踪不定,将世家大陆翻了个底朝天的玉家和鬼家人终于在西凉的最后一站寻到了我,洛辰为了保护我险些被杀死,最后我以死相逼他们才愿意暂时放过我,也就是在那时,父主下令将我逐出了玉家。” “其实,我当时就知道鬼少主在我十六岁那年因为寻不到我已经找了我堂姐玉澜代嫁,即便我回去也不过是受些苦罢了,但是当洛辰浑身是血的躺在我怀里时,我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这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男人了,为了他,我愿意放弃玉家小主的身份。” “后来,我们如愿以偿的成了婚,鬼家也没再来纠缠过。只是不出两年,老皇帝就死了,洛辰顺旨即位,我也成了天幽的皇后,也恰在那一年,我有了身孕,本是一件大喜之事,不想孩子还未出生就被宫里的占星师算出天星的命盘,将来定是要统一五国结束分裂的,我初听的时候很是高兴,可洛辰却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立即将这消息给封锁了,他说以天幽如今的国力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一生安稳的,要么被抢要么便死,很有可能天幽也会因此亡国,我当时听了后心就好比坠入了冰窟,却也没有办法,洛辰当时只是安慰我安心养胎,不要多想,他自会想办法处理。” “可是即便封锁了消息,这样重大的事件还是瞒不过各国的探子,更何况,孩子一出生,五彩凤凰就在皇城上方盘桓了良久才离开,天幽子民皆因天降祥瑞而欢腾不已,可是自此之后,皇城中每日都会清出一批刺客的尸体,也有成百上千的侍卫无声死去。” “我开始焦虑不已,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最后不得已还是厚着脸皮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召来玉家传密信的白雕,日夜兼程将信送回了玉家,只是收到回信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第六十五章 巧设棋子 玉汐收到信时本欢欣不已,以为玉家终究顾念着十几年的亲情不忍作壁上观。 谁知玉家主却在回信上第一行便言明,不会违背祖宗遗训冒险出手相助,更是再三强调若救也只能救玉汐一人。 可是玉汐又哪里忍心抛下夫君和仍在襁褓中的孩子独活? 本以为已经走到绝路,久久不曾动作的洛辰将自己的一个秘密计划告诉了玉汐。 夫妻二人商讨良久,终于定下巧设棋子的全部计划。 不出几日便到了小公主的满月宴,辰皇颁旨昭告天下,祥熙公主携祥瑞而生,定会福泽恩及天幽子民,举国欢庆,更是因此免了两年的赋税和徭役,百姓闻之无不感恩戴德,欢呼去天幽之强盛不远矣。 同时,辰皇在皇城中召集百官相庆,更是下旨所有官宦世家中凡有与公主出生相差不过三日的孩子,皆可让家眷带着前往后宫与皇后同乐。 如此大的恩旨一出,朝中官员纷纷响应,此时也顾不得是嫡出还是庶出,以前知道的不知道的,凡是与公主前后相差三日内的,均被当做宝贝似的由家中主母带着,打扮得规规矩矩体体面面,期盼着一睹天家真颜,更是想着如何能让自家的孩子得了圣眼,全家随之鸡犬升天。 还有些胆儿大的,仗着自家孩子弱小,虽早生些,仍报在这几日,或者长得壮硕些的,虽晚生,也报在这几日。 浩浩荡荡的车队浪涌至皇宫大门,由守卫森严的侍卫一一仔细检查后方放行。 辰皇在御花园设宴,与百官畅饮。 而官员的随行家眷则由宫女和太监领着,前往玉皇后的住所辰汐宫正殿。 这所谓的辰汐宫也即是天幽国的后宫,后宫之主是玉汐,后宫之人也只有玉汐一个。 此事虽被朝中大臣一度反对,却成了民间流传甚广的一段佳话。 玉汐见过孩子后,便命人将男婴和女婴分开放在东殿和西殿,又带了一群妇人前去探视小公主。待探视一完,又让人带着众妇人前往御花园赴宴。 待众妇人一离开,玉汐便只身抱着小公主前往了西殿,在众婴孩中找到了那个与自己女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婴,此女婴是丞相夫人亲自带过来的,乃是其第四子之女,观其身量大小与小公主无二,长相也极为精致。 她当下褪去女婴的襁褓,将其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未发现胎记跟痣之类的标识后,不由松了一口气,将之与女儿换了襁褓,又拿出一早配制好的药水,涂在两个婴孩的脸上,随即素手一挥在婴儿的上方出现了一道白雾,她默念着咒语,慢慢的,那白雾沉到了婴孩的脸上,再看时,已与初时一般无二。 她叹了口气,抱起来时的襁褓,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床上女婴沉睡的容颜,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丞相夫人抱着孩子激动不已地回到了丞相府,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方才就在她即将离宫的时候,皇后在这上百个孩子中独独多看了这孩子好几眼,还亲自抱了抱她,惹得那些夫人个个眼红至极,看着自己的眼神恨毒了。 也正因为这个,她现在抱着这个之前自己从未听说的,由庶子的一个歌姬所生的孩子,只觉满怀的福气,就连孩子尿湿了她华贵的衣裳,老脸上也是乐呵呵的。 及至丞相一回府,丞相夫人便即刻将这个事儿添油加醋的讲了,听得老丞相两眼放光,当下便给庶子谋了个体面的差事,更是让他将那歌姬抬为了侧室,还为她寻了个体面的身份,而孩子则由丞相夫人祖宗似的供了起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差人仔细照顾着,唯恐有了什么闪失。 然而,他们本以为等到的是皇家赐予的富贵和荣耀,却不想,玉汐皇后在携小公主前去寺庙上香的途中遭受了埋伏,小公主生死不明,连一国的皇后也是不知所踪。 天幽上下举国哀痛,祥瑞的突然消失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失望和恐惧中。 更为失望和哀痛的还数丞相府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小公主都没了,这孩子如今也没什么用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低贱的歌姬跟庶子生的。 老丞相空欢喜了一场,一生气,便将刚得了官儿却如平日般游手好闲的庶子给拉了下来,又将那耀武扬威了两个多月的歌姬给赶出了府,歌姬哭哭啼啼要孩子,想要以此得到丞相府的挽留,至少不被扫地出门,谁知,丞相夫人也突然翻脸将照顾了两余月的孩子抛给了她,随之便让人关闭了丞相府的大门。 歌姬抱着孩子痛哭不已,却未换来那丞相府大门的丝毫松动。 她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怀中的孩子更是较弱无比,因为连夜的大雨已发起了大烧,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她便将孩子丢弃在了躲雨的破庙之中,冒着瓢泼大雨孤身离开不知去向。 恰在这歌姬离开后,便有一疯疯癫癫的道士唱着旁人听不懂的歌儿来到这庙中避雨,花白的头发湿哒哒地沾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上,他方坐下来生了火,便见火光之下自己身旁的草堆上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咧嘴对他笑。 他见之甚喜,运功烘干了身上的衣裳就伸手去抱那娃娃,一摸之下才发现这娃娃浑身滚烫,病得不轻。 “也是你命不该绝呀!” 道士说着从怀中摸出个与装扮极度不符的羊玉脂瓶来,拔开软塞,倒出一颗浑圆雪白的丸药给这奶娃娃喂下,不出片刻,孩子的体温就正常了,躺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老道士看这孩子实在可爱得紧,不知不觉便生了凡心,掐指给她算了一卦。 半晌才睁眼震惊的看着怀中吮吸手指的娃娃叹道:“你既是这般命数,也是与我注定的师徒缘分,如此,便跟贫道走吧!” 恐怕没有谁能想到,曾经破庙之中的那个破落道士,竟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空山道长吧! 第六十六章 主母风采 “我被劫持后几经辗转来到鬼家,那时,当初的鬼少主已成了如今的鬼家主。为了即位,他不得已娶了玉澜,却始终对我当初的叛逃耿耿于怀,终于,他还是废了我的武功,逼着我与他成婚,我迫不得已在大婚之夜进行了自我封眠,直到你来了,将我唤醒。” 听了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苏九儿早已震惊的无以复加,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孩子的降生竟引起了如此大的波动。 “拓跋玉儿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那真正的天星在哪里呢?” 玉汐侧着头看她:“这十二年里,我虽睡着却也一直在想她究竟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九儿,过了十二年,他又将你还给了我,你是那样得像我……” 玉汐忍不住哽咽起来,苏九儿却感觉自己浑身如冰冻住了一般。 她才是真正的拓跋玉儿,这怎么可能?她不过是被师父捡回来一个孤儿罢了,但玉汐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苏九儿再也躺不住了,一个骨碌从床上翻坐起来,跨过玉汐就打算下床,却被玉汐伸手拉住,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玉瓶道,“这是洗去你脸上幻颜术的药水,我知你一时不能接受,没关系,等你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也不迟,我,等你!” 苏九儿慌乱地将瓶子塞到怀里,穿上鞋就往外走,走到门前才堪堪停住脚步,却也没有回头,艰涩道:“谢谢,,,夫人……” 言罢又快速开门离去,好似身后有什么让她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苏九儿拿着那装着药水的瓶子呆坐了两天,慢慢接受了自己身份的转变,只是,如今还不是她身份暴露的时候。 依照之前鬼渊对拓跋玉儿的态度,她若是暴露了,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思索再三,她压下心中的好奇,将玉瓶又揣回了怀里,唤来涤墨和归砚给自己收拾妥当,打算去见玉汐一面。 那个女子是她的母亲,她心中其实是感到庆幸的! 只是还未走出院子就碰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苏姑娘出来得正巧,我们家夫人有事儿想请您过去一趟。” 梳着丫鬟髻的小姑娘施身向苏九儿行了一礼。 苏九儿不禁皱眉,这谁家的丫鬟这样自来熟?还出来得正巧?她可不是为着她出来的? 涤墨见状附耳在她耳边小声道:“主子,这是孙夫人的丫鬟。” 孙如燕的丫鬟? 苏九儿这才稍稍缓了脸色道:“你家夫人找我何事?” 小丫鬟闻言笑了,“主子的事做奴婢的怎会知道?姑娘去了便就知了,应该是顶重要的事,自姑娘来到鬼家,夫人可从没有见过姑娘呢?” 苏九儿想想也是,便让丫鬟领着径直去了孙如燕的院子。 孙如燕这些年当家主母的地位愈来愈稳固,身份上虽是侧室,实权却抓了一大把,这鬼家哪个丫鬟小厮婆子不知道她的厉害,虽面上对着这些个夫人都一样的尊敬,从心底里却只敬畏她一个。 这人的本性呀,就是欺软怕硬。 小丫鬟直接将苏九儿领到了荷塘旁的一个凉亭,孙如燕正坐在石凳上嗑瓜子,见苏九儿来,忙起身迎了过来。 苏九儿朝她欠身行了一礼,便坐在了她对面。 “我经常听筱儿提起你,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今一见,果真跟我想的一样,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丫头。” 孙如燕说着将一盘碧绿色的点心端到她面前:“来,尝尝我这里的绿豆糕,跟别处的口味可不一样。” 苏九儿道谢一声,拈了一块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绿豆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入喉还带着丝丝凉意。 的确好吃,只是比着玉汐的手艺却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但这话也就只能她在心里随便想一想了。 苏九儿将口中的糕点咽下点点头称赞道:“夫人果然好手艺,父主能得夫人做贤内助当真有福气!” 孙如燕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她本也不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此刻笑起来倒显得豪迈至极,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道:“你这小小年纪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一流,我可得让筱儿多跟你学学,若是她能如你这般,在她父主面前也不会如此讨嫌。” 孙如燕这话虽说得轻巧,苏九儿却是听得一愣:“筱儿讨嫌?怎么会?” “唉!也不止是筱儿,即便是镜儿和铮儿在家主面前那也是讨不到好脸色的,庶女就更不用提了。”她顿了顿又说道:“你来鬼家这么久了,这背后的原因定是知道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九儿啊,为了你自己和你兄弟姐妹的前途着想,我有个不情之请。” 她说着挥袖屏退了一众丫鬟,朝着苏九儿行了一礼。 苏九儿直觉不好,慌忙去扶她,可这孙夫人却固执的很,非要苏九儿同意了才起身,苏九儿无奈只好妥协道:“夫人先说是何事,九儿怕不自量力。” “你一定能办到的,一定能的,”孙夫人以为苏九儿同意了,喜不自禁,拉着她坐回石凳上,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我知玉汐与你来往甚是亲密,我这里有一包药你只管瞅准时机放到她的饭食里即可。” 孙如燕说着将裹着帕子的一团物什往苏九儿手里塞。 苏九儿立刻惊坐起来,不敢置信道:“夫人你竟让我去下毒?!” 孙如燕忙捂住她的嘴,谨慎道:“小点儿声,我哪里会让你干那种事,这不过是包绝子药罢了,不伤身的,更不会中毒。” 苏九儿震惊地回头看她,原来这孙如燕竟是害怕玉汐怀上鬼渊的孩子,将来挡了自己孩子的路,心情可以理解,可这手段……更何况,难道她不知道玉汐与鬼渊其实并未同房过吗? 她刚找到亲生母亲,便有人让她去给亲生母亲下毒,当真可笑,“夫人,我念在你是长辈,更念在你是筱儿的生母,此事我只当不知道,只是我要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后果你应该知道!” 苏九儿说罢欲走,却被孙如燕喊住。 “站住!” 她绕到苏九儿面前,疾言厉色,全然不见方才的亲切:“你今日既然知道了,又怎能装作不知道?” 第六十七章 死心不改 苏九儿眯眼瞧她,硬邦邦道:“怎么?夫人想杀人灭口不成?” 孙如燕眸光犀利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苏九儿不但面无恐惧地迎上了她的目光,更是连方才那一点对她的尊敬也丢到了九霄云外,不禁有些不甘,却还是放缓了语气,“九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与筱儿是好姐妹,我岂有害你的道理?唉,你到底还是年轻,受了人一点恩惠便被迷了眼,认不清大局了……” 她说着又来拉苏九儿的手,意欲给她来一场洗脑的长谈,却被苏九儿一把甩开,“夫人莫要拿我当三岁的孩子来哄,谁待我真心好,谁又是在利用我,我心里明镜儿似的,至于夫人说的什么大局,那是你们鬼家嫡系子孙的事,跟我这个外人有何干系?” 苏九儿说完,瞟了一眼站在对面满脸尴尬却掩不住怒气的孙如燕,冷笑一声从她身旁绕了过去,刚走下凉亭,却碰上了闻讯特意赶来的鬼筱儿。 “我才刚来,你怎么就要走了?走走走,咱们再陪母亲聊会儿。” 鬼筱儿上前欲揽苏九儿的胳膊,却被苏九儿躲开,她笑了笑,“筱儿还是自己去吧,你母亲,恐有一阵不想见到我。” 她说完也不等鬼筱儿发问,抬脚便离开了。 鬼筱儿看了看苏九儿急匆匆的身影,在原地愣了片刻还是踏进了凉亭,却见素日里大肚能忍的母亲正在扔东西,盛糕点的碟子躺在地上被摔得粉碎,她正欲开口,却听得母亲大吼:“滚,谁准你进来的?” 说着,一只茶杯直奔她的面门飞了过来,她心下一惊闪身躲过,茶杯“砰”的一声摔在了凉亭柱上,顿时碎开了花。 “母亲,是我呀!” 鬼筱儿委屈极了,母亲从未对她发过脾气,今日这是怎么了? 孙如燕倏地转过身来,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指着鬼筱儿骂道:“说的就是你,也怪我平日里太惯着你,才致使你如今好坏不分,你看看你都交的什么朋友,我们鬼家是什么样的世家,能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结交的吗?” 鬼筱儿被骂得眼泪直打转,却还是倔强道:“母亲你做什么大动肝火,莫不是小九不懂事惹了你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她不提苏九儿还好,一提孙如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斤斤计较?筱儿啊,你真是我的好女儿,枉我自小把你捧在手心里,你竟待我不如一个外人,你立刻走,别让我看见你!” 鬼筱儿立刻慌了,上前抱住孙如燕的手臂撒娇求道:“母亲你不能赶筱儿走,母亲冤枉筱儿,筱儿不走。” 孙如燕不解道:“我如何冤枉了你?” “母亲还未告诉筱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就朝筱儿发脾气,难道不是冤枉我吗?小九到底如何得罪了你,让你如此生气?” “她呀!”孙如燕冷笑一声,“我不过求她办件力所能及的事,她不愿意做也就罢了,还对我出言不逊,咱们鬼家上上下下哪个敢这样对我,即便是你父主,那也是对我礼让三分,真不愧是外面来的野孩子……” “嗯!这件事的确是小九不对,”鬼筱儿面上义愤填膺,话锋却是一转:“只是不知母亲你让她做何事啊?她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做呀,你还是别生她的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孙如燕瞥了一眼有些谄媚的女儿,心中不禁一惊,她只道筱儿不过是跟苏九儿玩得好些罢了,却没想到感情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当下又有些生气,“她能做的事情,你未必能做,你休想替她赎罪!” “我哪有?”鬼筱儿噘嘴,“母亲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如小九厉害!” 鬼筱儿说罢将头转到了一边,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 孙如燕见状本想解释,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刚到嘴边的话生生变了,“你与苏九儿的关系当真那么要好?” 鬼筱儿冷哼一声不说话,孙如燕对自己的女儿还有什么不了解,当下便知了答案,不由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既然这样,那我便不跟她一般计较了,这件事你帮我去办也行,只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 却说苏九儿从孙如燕处离开,便匆匆奔了玉汐的深梅阁。 她向来以为孙如燕能坐到如今的地位应该是个聪明的,什么能做什么做不得应当分得很清楚才对,可如今看来,她是聪明,却聪明过了头。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出筱儿这样的女儿的?” 玉汐本躺在床上养伤,得知苏九儿前来即刻命人服侍了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为了遮掩苍白的脸色,特意上了一层胭脂,这才急急忙忙地出来。 “等很久了吗?” 玉汐由丫鬟搀着笑着走了过来,两人方一坐下,她又挥退了丫鬟,让人关上了门。 “刚来,先前被孙夫人叫了过去聊些事情,你……好些了吗?” 苏九儿一时不知不知怎么称呼,本呼之欲出的“娘亲”二字却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玉汐见她眼神闪躲,尴尬得耳朵都微微发红了,心下便知她心结已开,只是不好意思,当下也不勉强她,道:“这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再过个两三天便可拆去纱布,你无须挂心。” 苏九儿听了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只顾转着手里的茶杯,两人一时无话。 半晌,玉汐才道:“孙夫人好端端找你何事?” 苏九儿本想将事情圆过去,毕竟孙如燕再怎么着也是鬼筱儿的娘亲,她不希望玉汐因此对鬼筱儿有了成见,可又怕玉汐因此掉以轻心,若是孙如燕在背地里再搞什么动作,玉汐难免会中招,思索再三才含混道:“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你……衣食起居多注意些,这鬼家人虽大都惧于鬼家主的威严不敢对你怎样,可也有不怕死的,我怕有人趁机害你。” 玉汐心思何其剔透,不过略一思索,基本脑补了苏九儿与孙如燕见面的情景,依苏九儿的性格,定是要与孙如燕翻脸的,只怕日后会有一些麻烦,不禁愧疚道:“想来是我又给你招惹麻烦了……” 第六十八章 谁是凶手 鬼家近日来颇不平静,两天前,疯疯癫癫的玉澜暴病而死,下人发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围满了蝇虫,腐烂之气大盛。 鬼渊虽不待见她,到底还是按照正妻的礼制给她举行了葬礼,只是,玉澜的丧期才刚刚开始,就又传来了二夫人梵音被人杀害的消息。 而发现二夫人被杀的人,却是玉汐。 据庵堂里的丫鬟讲,梵音用完早膳后就如往常一样进了佛堂诵经,并无异样,后来玉汐前来拜会,说是二夫人有事找她便径直进了佛堂,不出片刻,就见玉汐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说是梵音被人用匕首刺中了胸口,血流而亡。 鬼镜赶来的时候,蒲团周围的血已经凝固变黑,梵音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手捂着胸口,扑倒在血泊里。他几乎是疯了一般扑过去,将地上已是浑身冰冷的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全身如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埋着头,发出低低的呜咽。 跟随他前来的隐本是于心不忍,刚打算撇过头去,却在转头的瞬间瞥见了匕首上的一个小字。 “少主,你快看!” 鬼镜闻言忙抬起头,顺着隐指的方向,看到那把距离自己不过几寸远,却深深没入母亲胸口的匕首柄上刻了一个“玉”字,他当下脑中轰鸣,一身戾气地冲了出去。 玉汐刚被鬼渊问完话回到深梅阁,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听外面的丫鬟报,苏姑娘跟少主在院门口争执起来了,她心中着急,当下又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鬼镜本是来向玉汐讨个说法的,却被前后脚赶来的苏九儿给拦在了院门口,苏九儿跟玉汐的关系,他一早就知道了的,虽心中相信玉汐不会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但此事定然跟她有些关系的,不过是来问个话而已,苏九儿却如炸了毛的公鸡不让他进门,生怕自己会拿玉汐怎样,她这样的不相信自己,鬼镜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好脾气与她交谈了。 “让开,我再说最后一遍!” 鬼镜瞪着她,咬着牙又说了一遍。 苏九儿迎上他暴戾的的视线,脚却如钉在了地上一般分毫未动,固执道:“我也说最后一遍,她不是凶手,你若要拿她怎样,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尸体?! 鬼镜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都这么久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就算了,竟觉得自己会杀她,难道在她心中自己不过是个冰冷的杀人魔? 鬼镜浑身的气息陡然又冷了几度,刚要绕过她,却见玉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九儿,不可无礼。” 苏九儿闻言转身,忙挡在她前面,一脸警惕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我来应付他。” “你这样紧张做什么,鬼少主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既没做过什么,他便不会对我怎样,你先回去,他应该是找我有事要谈。” 玉汐说着也不顾苏九儿的劝阻,招呼着鬼镜进了院子,只留苏九儿一个人在院门口急得跳脚,在她看来,就算鬼镜以前明事理,可如今亲娘平白无故死掉了,神志怎么能跟以前一样正常呢? 玉汐引着鬼镜进了屋,关上门,还不待鬼镜开口便道:“我知道少主要问什么,插在你母亲胸口的那把匕首我也看到了,只是鉴于那是证据才未敢乱动,”她长舒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那把匕首曾经是我的东西,我说曾经是因为,十几年前我就将它赠与了另一个人。” 鬼镜不禁皱眉,“你说的是大夫人?可是她已经死了。” “不错,”玉汐点点头,“她是死了,可我觉得她死得有蹊跷,有冤屈。” “夫人的意思是,大夫人的死跟我母亲的死,二者是有关系的?” “不仅如此,”玉汐嘴角扯出一抹轻得好似没有的讥讽,“我想,这幕后的主使真正想除掉的人应该是我,再不济,也是想让我被赶出鬼家的。” “少主不妨想想,玉澜虽为这鬼家名义上的大夫人,可她真正受到的待遇又怎样,我想这鬼家上上下下的人心里都明白,她的死是注定了的,不过早晚而已,没有人去关心她到底是真的得了什么恶疾,还是被人下了毒,又或者是被杀害的,就这样随便安了个暴病而亡的名头便可省了诸多麻烦事,” 玉汐顿了顿,迎上了鬼镜的目光,接着道:“而最讽刺的却是,她的死不过是为了成全我的罪名罢了。这鬼家只有我和玉澜两个玉家人,也只有我们才可能拥有那把刻有“玉”字的匕首,她在你母亲被害之前先死去,不过就是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 “夫人这是何意?”鬼镜听得云里雾里,“夫人之前还说大夫人死得冤屈,可方才又说她刻意排除自己的嫌疑,难道她是自杀不成?” 玉汐露出苦笑,点点头道:“确切的说,她应该是被自杀。” “被自杀?” “玉澜若是想自杀早在十几年前就自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她那样痛苦,为什么不早早自我了断?因为她恨我,就算她费心制造出一个暴病而亡的假象,也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那样死,太没有价值,所以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在你母亲被害之前自杀呢?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人左右了她的想法,才使得她孤注一掷,所以,她虽是自杀,却是按照别人的意思才去自杀,是为被自杀。” 鬼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她被陷害卷入了这场阴谋,成了最明显也是唯一一个嫌犯,可她却是那样冷静,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剖析每一个人的心理,这个女人剔透得有些可怕,可怕到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对她那没来由的相信了。 玉汐观察到鬼镜神色间的变化,当下坦然道:“我知道我没有十足的证据去让少主无条件的相信我,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能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听我的辩白,因为这幕后的人最想要的不过是你我反目,他知道只有你才能撼动我,也只有我才会影响到你的少主地位!” 第六十九章 给个说法 由于一时寻不到真凶,玉汐这个头号嫌疑人不出一日便被禁了足。 说来这个责罚算是轻的。 自玉汐醒来,鬼家上上下下的人便对她恭敬地不得了,见面时说话和和气气,背地里更是一丁点的流言蜚语也不曾讲过,但那哪里是对她真的尊敬,不过是受迫于鬼渊家主的威严罢了。 虽不能交谈,但哪个在心底里不把她当作狐狸精般的存在,尤其是一直将鬼家的前途命运奉为毕生信仰的八大长老,更是恨不得早早将这个祸水给赶出去。 如今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便应了“墙倒众人推”这句话。 “家主,此事必是要给容家一个交代的,如今三日都过去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依我看,这凶手就在咱们眼前。” 大长老摊摊手,满面的无奈。 三长老附声道:“没错,那把匕首是她的,夫人死前又只见过她,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 二长老却是摇摇头,道:“事实虽是如此,但给玉汐传话的小丫鬟却莫名其妙的死了,死无对证,这事儿有蹊跷,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二长老是出了名的实诚人,即便对面坐的是跟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他也要由衷的说句公道话。 几个长老听他说完,不由都拿眼瞪他。 二长老见此面上有些悻悻,只盯着座上一直沉默的鬼渊。 “此事绝不可能是玉汐所为,我虽拿不出证明她清白的证据,但仅凭一把匕首也成不了她杀人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杀人动机。” 鬼渊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又继续道:“她与梵音此前并无任何纠葛,两个都与世无争的人,怎会结下仇恨呢?又何至于刀剑相向?” “家主此言差矣,”大长老挑了挑眉,不赞同道:“对于女子而言,夫家大于天,家主可别忘了,夫人正是因为玉汐的到来才心灰意冷遁入空门的,她们两个怎么没仇?仇恨可大了去了。” “你如此说,也不对呀,”二长老瞅着大长老,道:“若按照你说的,只能说是容夫人恨玉夫人,可玉夫人既蒙得家主盛宠,又何必跟一个遁入空门之人斤斤计较呢?要恨也该恨孙夫人才是,一个受盛宠,另一个握有当家主母的权力,要我说,她们两个才是最大的仇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此事是孙夫人陷害玉夫人?” “我可没这么说。” “咦,此事也说不好与孙夫人有关,只是这从头到尾她都没露过面儿,想查也无从查起啊。” …… 几大长老在座下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还全都是鬼渊这个当家人的风流史,鬼渊面上挂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不过经他们这一番提醒,他倒还真想起孙如燕来,这个女人自入鬼家来一直本本分分,更是将偌大个世家的后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可谓是有功无过,此事若真与她有关,他一时还真难找出一个像她这样持家的人来。 正讨论得热闹,负责看守庵堂的侍卫长进来禀报:“禀家主,少主跟苏小姐强行闯了进去,说要……要给夫人验尸,属下拦不住……” “这期间可还有放其他人进去过?” 侍卫长抬头,见鬼渊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才小心翼翼道:“绝对没有,属下一直恪尽职责,就连昨日孙夫人派人来收拾遗物也没让进。” “哦?”鬼渊顿时来了兴趣,“她倒是勤快,连丧事也这样上心!” 言罢起身,袖子一挥,对众人道:“走,都陪我去看看!” 苏九儿见事情久久未有进展,又听说容家那边催得紧,容家主爱惜妹妹,更是扬言要将那凶手千刀万剐,若是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拿玉汐去顶包了。 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从梵音的尸体上寻找线索。 “把匣子里的银针递给我。” 苏九儿盯着冰棺中面目慈祥得有些诡异的梵音,朝身后的鬼镜伸了伸手。 鬼镜愣了一下,望了望棺中的母亲,还是伸手打开了匣子。 苏九儿接过银针,对着梵音道一声“夫人,得罪了!”便轻捻着那银针缓缓插入了梵音的眉心。 片刻之后,那针银光乍现光洁如初,苏九儿不禁有些失望,刚准备拔下来,却被鬼镜拉住了手,“快看!” 苏九儿仔细一瞧,发现梵音的眉心处已现黑气,一条条如丝如缕的黑线从针尖处缓慢往上蔓延。 “夫人果真是中毒了!” “你怎知夫人是中了毒?”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苏九儿回头发现鬼渊带着八大长老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大家都以为夫人是被刺,流血过多而亡,可是匕首是近身的兵器,难道在此之前夫人见到凶手不会害怕地惊叫,又或者在血流不止的时候不会喊救命?可是门外的丫鬟并未听到里面传来任何动静。” “这又能证明什么?”大长老不屑地捋捋胡子,“很明显,夫人是认识凶手的,既然认识,凶手自是趁夫人不注意才行刺的,又哪里会给她喊救命的机会。” 大长老话中对玉汐的控诉在场各位自是心知肚明,苏九儿冷笑一声回道:“大长老这话自是不妥的,试问哪个凶手在行刺的时候会把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留在现场,更何况夫人死去时面上并无痛苦,这也恰恰证明了真正害死她的不是这把匕首,而应该是她所中的毒。” “哪有你这样武断的?”三长老嗤之以鼻,“难道就不能是这匕首上带的毒了?” “是与不是验了便是,”苏九儿面色寒得像结了一层冰,讽刺道:“若说我武断,那我想更武断的应该是审案的各位了吧,仅凭一把匕首一滩血就将人判为被刺杀流血过多而死,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验毒,这样草率死者岂能安息?” “你闭嘴!”大长老被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指着苏九儿的鼻子骂道:“不要以为你侥幸发现点线索就可以出言不逊,目无长辈……” 苏九儿不等他骂完,哂笑一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我想不仅是容夫人,你们也应该给死去的玉夫人一个说法才是……” 第七十章 障眼法 给玉澜验尸这事既然被提到了明面上,便不好再托辞。 验尸的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两人一个中了曼陀罗,一个中了七日毙,皆是要人命不眨眼的毒。 只是梵音中的这七日毙却是有技巧,只须神不知鬼不觉地摄入,七日后便可无声无息不痛不痒地死去,就算凶手再拿匕首插她个几刀, 也是喊不出救命的。 “给我将这庵堂上上下下再搜一遍,尤其是厨房!”鬼渊冷着脸给侍卫们下了指令,他实在没想到梵音早早便被人毒害,更没有想到那把匕首从头到尾只是个幌子,一个栽赃陷害掩人耳目的弥天大谎。 “义父,还是让我陪着去看看吧!” 苏九儿踟蹰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也好,镜儿也一同去吧。” 两人离开大厅,径直去了后厨。 “你觉得这毒最应该藏在哪里?”鬼镜随手拎起厨房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拿起又放下,实在无从查起,“总不能一样一样的验毒吧。” 苏九儿轻瞟了他一眼,好像在看一个笨蛋,笑道:“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的,最近脑袋好像不太灵光啊!”她说完,眼见鬼镜俊颜染上薄怒,立刻转移话题,道:“你母亲可有什么专用物品?” “专用?”鬼镜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后厨中的米面油盐等是供整个庵堂众人使用的,既然其他人无事,那么这七日毙定是下在了梵音的专用物品中。 “咦?这匣子里装的什么?”苏九儿指着架顶的一个红木匣子,回头问鬼镜,鬼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禁浑身一震。 “我知道了,”他轻轻一跃取下匣子,伸手打开,偌大的匣子里侧被分成几十个小方格,每个小格里都放着些许药材。 梵音有哮喘,这匣中装的是她常年服食的药材。 药匣子被当做重点怀疑对象呈了上去。 鬼渊盯着桌上的一匣子药材,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旁边几个老先生忙着一样一样的挑拣辨识药材,心中惶恐,唯恐出错,一个接着一个用袖子擦拭额上的汗。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穿着青袍的老先生抹了把脸上的汗,手中拈着一块儿三七,激动地对鬼渊禀报道:“这七日毙下在了三七中呀!” 另一个黑袍老先生闻言也拈起一块,放在鼻下嗅了片刻,也是眼前一亮,“没错,这里面的确是下了七日毙!” 鬼渊长舒一口气,随即命人将这庵堂中的所有仆从都押了上来,掌药丫鬟更是头个儿被叫上来问话。 “说吧,谁指使你下的毒?” 大长老盯着她冷冷问道,这等恶仆就该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狼。 小丫鬟浑身一颤,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按着膝盖,咬唇道:“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奴婢没有害夫人!” “贱婢!”三长老指着小丫鬟骂道:“你说没害就没害,证据呢?这药匣子一向归你管,如今出了问题,岂不是你动了手脚?” 小丫鬟被吓哭了,低头抹着泪,委屈道:“奴婢一直尽心保管药匣子,不曾让其他人动过,更不知是何人下的毒了,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苏九儿见这小丫鬟的神情不似作假,皱了皱眉道:“或许,这药从一拿回来就是被下了毒的。” “这怎么可能?”二长老挑眉,“这药堂在我的管理下一向井井有条,定不会有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混进去,你如此说,莫不是以为是我下毒害死了夫人?” 鬼家的大药堂交给了二长老打理,每个院子若有用药的时候,都是先向上报备了才能派专人去取的,因此每个院子取药的时间,前去取药的人,以及取的什么药,都事无巨细记录得清清楚楚。 苏九儿不得不佩服二长老管理药堂的能力,当下解释道:“二长老误会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即便您再是尽职尽责,也难免会有被人钻空子的时候,不如派人前去查查十日前都是谁去取了药。” 小丫鬟受到提醒,恍然道:“苏小姐说得没错,奴婢正是十日前去为夫人取的药,当时,当时,”小丫鬟偏偏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思索了片刻,面上一惊,嗫嚅道:“当时奴婢去的时候半道上碰见了玉夫人的丫鬟,她说玉夫人的头受了伤,缺几味药材,我们刚走到药堂门口,恰好碰见大小姐出来,她当时看起来怪怪的,说是来,是来……” 大长老一拍桌子,“是来什么?!” “她说是来随便看看的!” 在座的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药堂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就算鬼筱儿真心好奇,早不看晚不看,过去的十二年来她都不好奇,怎么偏偏就十日前心中好奇得不得了偏要去看看呢? 鬼渊揉揉眉心,冷声吩咐道:“去将大小姐还有当日去药堂给玉汐取药的丫鬟也一并叫来。” 侍卫刚准备离开,二长老又黑着脸将他叫住:“顺便去趟药堂把掌事的给我叫来!” 二长老突然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自己曾给药堂的掌事明令禁止过,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即便不得已入内也是要向他报备的,可这次鬼筱儿无事进药堂,这个掌事的竟然讲都没同自己讲,他哪里有将他这个长老放在眼里?! 不多时,鬼筱儿还有那个给玉汐取药叫香儿的贴身丫头都被带了过来,又过了片刻,药堂的掌事也急急忙忙满脸惶恐地赶了过来,及见在场众人的架势还有二长老那吃人的目光,心下一沉暗道“坏事儿了!” 药堂掌事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的圆脸上长着一双满含着精光的细长小眼,还未等鬼渊等人开口问话,他已经赔上了一副笑脸,小心翼翼道:“家主和几位长老可是有事儿想问在下?” 二长老冷哼一声,瞪着他道:“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可是有什么事瞒了我?” “这,这,”药堂掌事望了二长老一眼,目光有些闪躲,又看了看刚被叫过来的鬼筱儿,心中顿时明了,慌忙从怀中摸出一个账本大小的簿子递了上去,道:“属下一直尽心处理药堂事务,这些日子的人员出入,药材来往,这簿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未敢有丝毫隐瞒。” 第七十一章 赐子神药 侍卫接过簿子递与鬼渊,鬼渊却是看也不看,更懒得伸手去接。 二长老见状忙伸手从侍卫手里接过簿子,还未掀开封皮,又抬头瞪了药堂掌事一眼,这才低下头去一页一页地翻,直至翻到十天前的记录才堪堪停下。 胖掌事被这气场给震得两股发颤,心道不就是叫来问个话吗?他也没犯什么错,为何家主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二长老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在场的其他人看着自己也是要么面露不善要么幸灾乐祸? 他还未想明白,便听二长老指着簿子上某页的某个角落,望着鬼筱儿心痛道:“筱儿啊,十日前你去药堂做什么?可是生病了?” 二长老素来喜欢鬼筱儿率真活泼,在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她掺和到此事中来的,为此他宁愿她是生病了。 只是,就算鬼筱儿当真顺着他的话说自己其实是身子不舒服,可在场众人谁心里不明白,若当真是生病了,哪里还用得着一个主子亲自去领药材? 鬼筱儿神情一怔,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本的坦然:“二爷爷,筱儿近日偶得一本医书,突然对药材有了兴趣,想去药堂逛一逛也不行吗?” 她语气中带着少女的俏皮,撒泼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但在这样的场合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鬼渊拍案而起,掌风将身旁的几案震得粉碎,怒喝道:“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你是觉得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还是觉得就算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你?” 鬼筱儿身形一颤,慌忙跪到了地上:“父主明鉴,女儿真的未曾做过什么!” “好!真好!”鬼渊抚掌大笑,随即勃然大怒,道:“去把孙氏也一并带过来,让她好好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父主不要!”鬼筱儿大叫一声,面上慌乱不已,蓦地起身想走上前去求鬼渊,却被鬼渊突然伸过来的大掌扼住了脖颈。 看着鬼筱儿慢慢涨红的脸,苏九儿心中一惊,没想到鬼渊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当下开口求道:“义父手下留情,筱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保证!” 几大长老从震惊中缓过来,也纷纷求情。 鬼渊讽刺地瞟了她一眼,但手下的力度却是放轻了,“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她自己抵死不说实话,死了也无甚可惜!” “我说,我说实话!”鬼筱儿看着鬼渊好似看着一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流着泪惶恐道:“筱儿不过是知道父主喜爱玉夫人,筱儿还知道父主你不喜欢筱儿,筱儿想着若是玉夫人能为父主诞下血脉,父主心中高兴,或许,或许从此能对筱儿另眼相待了,所以,筱儿偷偷去往玉夫人的药材里放了赐子神药,希望她能……为父主诞下血脉……” “赐子神药?”鬼渊缓缓移开手,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本欲转温柔的声音变得更加冷硬,“谁让你下的药?” 鬼筱儿吓得一个趔趄,这种时候父主不应该是感动的吗?为什么他看起来更生气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目光有些闪躲,嗫嚅道:“没,没谁,是我自己。” “你自己?”大长老有些着急,他隐隐猜到了家主的想法,这事若是鬼筱儿自己死扛,下场一定很惨烈,不禁着急道:“筱儿,说实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又从哪里得了赐子神药这种鬼东西?” “我,我,”鬼筱儿结结巴巴,她已经觉出了一定是这药出了问题,可母亲当初给她的时候明明说那是个好东西,她只是不方便自己出面才让她做的,正在犹豫不决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那药是我给她的!” 孙如燕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冷着脸走了进来,深深地望了眼面目绝望的女儿,转头盯着鬼渊平静道:“是我让她下的药,她对此事并不知情!” “你可知你做下了什么事?”鬼渊望着她缓步走了下来,“为什么这么做?我给你的还不够吗?当家主母的权利,地位,自由,你还想要什么?” “呵,我还想要什么?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女人想要的不过就是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孙如燕嘴角带着苦笑:“没错,这些我确实是想要,但比起夫君的一颗真心,这些又算得了什么,玉澜是这样,容嫣也是这样,但凡你给她们一点儿真心,她们又何至于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母亲?你到底做了什么?” 鬼筱儿痴痴地望着有些疯癫的孙如燕,一时间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哈哈,我做了什么?”孙如燕仰天大笑,“我本想让苏九儿给玉汐下绝子药,她不肯,我突然就后悔了,觉得对于玉汐这样一个祸害,活着太便宜她了,应该让她死了才好,谁知筱儿你错将七日毙下进了容嫣的药材里,我本来还觉得可惜,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容嫣那个样子还不如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反正家主你这一生也不会爱上她,哈哈……” “那玉澜呢?”苏九儿瞪着眼前这个可恨又可悲的女人,愤然道:“你又是怎么害得她?” “害?”孙如燕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她早就不想活了,我帮她结束了她那可怜的生命,她感谢我都来不及,为此还特意拿出了那把匕首来助我,我们有着共同的仇人,她死得并不冤。” “所以,为了陷害玉汐,你害死了我母亲还不思悔改,反而让人将匕首插入她的胸口?”鬼镜紧紧攥着拳头,浑身震颤,散发出凌厉的气息,“你这个女人真是该死!该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他这话虽然听着大逆不道,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反驳,大家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孙如燕疯了,变成了一个杀人魔。 “将她带下去,关进地牢里,择日处置!” 鬼渊转身,看也不看孙如燕一眼,冷冷吩咐道。 孙如燕不等侍卫上前,便先一步转身走在了前面,狂笑道:“你们这群傻子,家都被人毁了,还不自知,哈哈——可悲,真是可悲……” 第七十二章 娘亲的师父 孙如燕被关进地牢后,还未等到责罚,便已经疯掉了。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疯子计较。 鬼筱儿虽是无心却犯下了滔天大错,被责令在这庵堂禁足半年,日日吃斋念佛,为死去的容夫人诵经祈祷。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显得很是无奈了。鬼家的三位名正言顺的夫人两死一疯,没有一个能挑起后宅重任的。 鬼渊在后宅的姬妾中筛选了几日,绝望地发现竟没有一个人能如孙如燕般挑起大梁,踌躇了两日,还是找上了玉汐。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如今也实在是没办法,”鬼渊摊摊手,“你就权且暂领几日,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就……” “就什么?”玉汐打断他的话,“虽然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什么事都能做,鬼家主,我寄身在你的屋檐下,按理说应该为你做些事情才好,只是有句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一个外人,实在是没有权力插足鬼家内宅的事务,若是强求,我也就罢了,只怕家主你日后的麻烦定会不断。” 鬼渊心知她口中说的麻烦是什么,他又何曾没有想到这一层,可偌大的鬼家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岂不是要乱套了? “家主似乎忘了一个人。”见他实在为难,玉汐提醒道。 “谁?” “你的女儿,鬼筱儿。” “可她还是个孩子,”鬼渊觉得玉汐在说笑,不敢置信道,“更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哪里有这个能力和手段呢?” “能力和手段都是锻炼出来的,”玉汐不以为然,认真道:“她母亲是个行事果断有担当的女子,她在母亲身边长大,这么多年了,耳濡目染总是有的,再者她是鬼家嫡亲的大小姐,由她执掌中馈,哪个会不服气?” 见鬼渊还是有些犹豫,玉汐叹口气补充道:“若是她不嫌弃,我随时愿意提供帮助。” 鬼渊闻言眼前一亮,便不再多言,回去不多时就吩咐了下去。 从此,鬼筱儿在庵堂里除了吃斋念佛焚香祷告外,还多了处理后宅事务这一项重任,苏九儿不能进去看她,心底不禁怅然若失。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快到了与颜殇约定的期限,苏九儿一直不明白,颜殇虽为南嘉的太子,但相较世家而言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他哪来的自信向自己许诺两年后能接自己出去,但尽管希望是这样的渺茫,她依然在心中坚信着,没有理由的相信着。 “娘亲,你急着找我来何事?” 也就是在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候,苏九儿才会如此随意、亲昵地唤玉汐。 玉汐微微一笑,将女儿按在凳子上,从里间端出一个红木的托盘来,里面赫然放着的是一件淡紫色的长裙。 “呀!你怎么又给我做衣服了,”苏九儿起身接过托盘,摩挲着那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裙,面上喜欢得紧,却依旧嘴硬道:“你好不容易得空还不好好休息,当心熬坏了眼。” “哪里有那么娇气,”玉汐将衣裙展开,催促着她赶紧换上试试,及至苏九儿从里间换了衣裙出来,便拽着她左看看右瞧瞧,一顿夸赞,末了,才正色道:“我有个事情想同你商量,这件事我思索良久,觉得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才行。” “嗯?”苏九儿拽着裙子在原地转了一圈,抬头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玉汐坐下来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两口才缓缓道,“你也知道,我的武功早在十几年前便废了,但是玉家祖传的一些秘籍心法却还是廖记于心,你如今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是正值学这些的年纪,我想问一句,你可愿意学?” “玉家功法?”苏九儿怔了怔,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权利,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想她前十二年还不过是青山观中由空山老道捡回来的一个孤儿,虽有幸师承苏青山,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来到世家这样一块大陆,结识到众多优秀的年轻一辈,如今更是有机会学习世家中的秘籍功法,不可谓不是苍天眷顾。 她激动地点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的!” 玉汐面露欣慰,“我很感激你师父把你培养成如今这样,世人都言空山老道神迹遍布天下,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如今看来,倒真是名不虚传!” “师父若是听到娘亲你这话定是要高兴的不得了,”苏九儿哂笑一声,歪歪头,好像在想与苏青山见面的场景,撇撇嘴道,“然后他肯定会提着我的耳朵耳提面命道‘九儿啊,有我这么好的师父教导你,你还不知上进,不懂得孝敬为师,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玉汐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变得空旷而悠远,回忆道:“我小时倒也有一位师父,是个有个性的女子,她武功高深莫测又有一身的才华,那时父主固执地要为我寻一名举世无双的师父,她一没有名声,二没有地位,却敢执一剑前来应试,历经层层筛选,打败了那些据说十分厉害的应选人,成为了我的第一位师父,也是最后一位师父。” “最后一位?”苏九儿眨眨眼,“娘亲的师父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对啊!”玉汐勾了勾嘴角,目光染上了一抹尊敬,“当我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深深困扰时,是她敢于直面世家规制的残忍与犀利,第一个站起来支持我起身反抗,就连我当初离家出走她虽知道也是默许了的,这些年虽然风里雨里历经了诸多磨难,但我不曾后悔遇到你的父亲,更不曾后悔生下你,若非她当日给予的鼓励,我定然不知真正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九儿,”玉汐转过头看她,由衷道:“她同你师父一样,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 苏九儿了然点点头,默了片刻好奇道:“娘亲的师父尊姓大名啊?” “呵,”玉汐抿唇一笑,“她自称江湖浪荡子,名姓于她,不过过眼烟云耳!” 第七十三章 鬼火之森 临近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苏九儿心中忐忑,便时不时拿出忆玉箫来摩挲。 她与颜殇的事,玉汐是一早就知道了的,那箫她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只是每次见到都不过笑笑并不点破。 颜殇是怎样人她虽不清楚,但料想苏九儿看上的人又岂是一般人? “又发呆呢?”玉汐拍拍苏九儿的肩膀,在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苏九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眸中闪烁着缱绻,道:“娘亲,你说他会来吗?不过还剩两日,他能到吗?还是在路上……” 玉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却很淡很淡,反问道,“你可知你手中的箫是何来历?” “嗯?”苏九儿一怔,细细琢磨了一下玉汐话中的意思,才抬头望着她道:“娘亲见过这支箫?” “何止见过?”玉汐粲颜一笑,其中的意味却无比深刻,“此箫本名叫冰幽,是你父亲赠与娘亲的定情信物。” “这,”苏九儿震惊地望着手中的那支翠绿莹润的箫,一时间感慨莫名,却又听玉汐说道:“我从第一眼见到它就辨认了出来,十四年前寒山古寺的那次围剿,它本已遗落,只是没想到十二年后它虽改名换姓却以同样的形式回到了我女儿手中,天意,呵呵,当真是天意弄人。” “难怪?”苏九儿口中喃喃,“他什么都知道,所以给这箫取名忆玉,如此浅显,我却到今日方领会。” “那他岂不是也参与到了对娘亲的围剿中?”苏九儿猛然惊醒,拉住了玉汐的手,“娘亲是怕我对此心怀芥蒂才到如今才讲明?为何?” 玉汐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本就不该下一辈去承受,况且颜殇本是南嘉太子,自然要以国家利益为先,料想当初龙争虎斗之势又岂是他一个年幼的太子能左右的呢?” 苏九儿知她所说乃是肺腑之言,当下不再多言。 这两日虽缓慢,却也过去了,鬼家偌大的一个世家安静得很,除了正常事务上的人员往来,并不见有世家外的人前来叩门。 苏九儿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忧。 若是他有事儿耽搁了,又或者是正在来的路上,倒也算了,可如果是因为路途艰辛出了什么状况…… 又如此等了半个月,苏九儿终究是不放心,决定还是要亲自回五国一趟,如今她都在这里待了两年了,本就局势动荡的五国恐是又起了不少纷争。 当初说到颜殇来接她时,她并没有出入的自由,可如今就大不相同了,再怎么说,她也算是鬼家主的义女,再加上玉汐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回程的包裹早就收拾好了,谢绝了鬼镜赠送的一批护卫,苏九儿只带了与她相识最早的涤墨和规砚,打算等翌日天一亮便踏上行程。 鬼镜深夜来访,带着她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湖心亭。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蔽了,湖面上本应是伸手不见五指阴阴郁郁的才对,却因为湖两侧森林中散发出的萤绿色的光芒,使得湖面上泛起了如镜般的柔光,在这柔光的映衬下,苏九儿竟能隐约看清鬼镜侧脸冷峻的轮廓。 “这林子里飞的是萤火虫吗?” 苏九儿扬扬下巴,盯着鬼镜有些紧绷的侧脸。 今夜的他,明显有些心绪不宁,好像什么东西压抑在心底很久,不吐不快。 鬼镜转过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勉强,“这两侧林中的火光都是鬼火所致,”他说罢,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 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上面,苏九儿也不再多问,站在原地闭目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却嗅到了一丝阴测测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受鬼镜方才话的影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站在了白骨遍地的荒野,四周都是哀嚎的灵魂。 良久,鬼镜才转过身来认真看着她,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犹疑。 苏九儿听到细微的鞋子摩擦木板的声响,缓缓睁开了眼。 “我有件事想问你?” 苏九儿笑了笑,心道他还是决定要说了,便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问吧。”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他顿了顿,好似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吞吞吐吐道,“你觉得我从一开始绑架你就是有目的的?又或者,你觉得……觉得我不过是一时脑热,所以,根本就未放在心上。” 苏九儿心下一沉,本噙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她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说她不知道鬼镜对自己的心意,怕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若说是知道了但不放在心上吧,她的确也不是这样的,归根到底她觉得还是这份感情太过朦胧,又或者是,她这个人太过木讷。 “我,”苏九儿张了张口,发现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才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你对我太好,我很惶恐,因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相较其他人,你对我总是那么仁慈,甚至是,放纵!” “我也的确怀疑过你,怀疑过你们鬼家所有人,我觉得你们抓我来是别有所图,所以你对我的一切的好,我都持怀疑的态度。”苏九儿嗤笑一声,嘴角带上了些许自嘲,低下眼睑,掩住了眸中的愧意,“你看!”她猛然抬头,挥了挥手中的凤鸣剑,“就连你将如此宝物赠与我,我都未曾有多感激过你,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呢?” “用不着诋毁你自己,我还没那么脆弱!”鬼镜眸中泛起了惊涛骇浪,一把握住了苏九儿的手腕。 四目相对,他的怒火与不冷静片刻便被风吹散了,一寸一寸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他的呼吸又重归了平静。 鬼镜转过身侧对着她,望着幽幽的湖水,声音好似从破空中飘过来一样,缥缈而空灵,问道:“你就如此放不下他吗?” 第七十四章逆天功法(一) 入夜,南海神殿。 颜殇率领随行十八名贴身护卫乘着一艘不起眼的商船,由南嘉海岸线横跨波涛汹涌的南海,月入中天,方踏上那一处神圣而冰冷的土地。 颜殇依旧是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外罩一件银色的披风,猎猎海风盈满衣袖,姣姣月光洒落其身,身后十八名护卫皆是黑衣裹身,手持长剑,严阵以待,只待一声令下。 “疾风随我进去,余者原地待命!” “是!” 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冷声道:“随时注意警戒,若有外人来,杀无赦!” “是!” 这南海上的神殿面积极大,几乎占据了整座小岛,除了核心的主殿外,偏殿极多,稍不留神便会迷路。 疾风从怀中掏出几颗夜明珠,依次嵌在主殿柱子上的灯槽里,偌大的主殿瞬间亮堂了许多。 他回到颜殇身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做的地图来,递给了颜殇。 颜殇默默伸手接过,却不急着打开,站在原地像尊雕塑一般,直直的盯着正前方两座巨大的玉石雕像。 这两尊雕像由来已久,据说是千年前世家与五国大陆合力而建,这雕像中婀娜多姿满怀柔情却又英姿飒爽一身豪气的女子,是千年前这块儿大陆的主宰者,而她身旁意气风发王者风范尽显的男子则是千年前整个世家大陆的世家主,两人因战争而相爱,却为了和平而葬送了生命,无论是世家人,还是五国人,千百年来,都将两人尊奉为信仰。 良久,颜殇才摊开手中的羊皮纸地图,以自己所在的主殿位置为出发点,又指了指被朱砂笔迹标出的神玉玦藏阁处,思索片刻,决定了一条最为简洁的路径。 疾风也不多话,只跟在他身后从主殿的几个侧门中选了一扇,又穿过长长的甬道,拐过几个偏殿,到了一个不起眼却依旧难掩光辉圣洁的小殿。 “就是这儿了,”颜殇将羊皮纸地图塞进怀里,疾风上前一步发力推开玉石门,举着夜明珠先一步走了进去。 虽然两年前为了寻被绑架的苏九儿和拓跋玉儿,颜殇跟随五国国君来过这里一趟,但饶是他记性再好,也敌不过这神殿中的房间无二的一致。 凭着当初的记忆,他走到小殿的中心位置停了下来,便立即有墙上的机关被触动。 疾风听见“轰隆”一声响,以为有什么暗器会射出,立刻拔剑警戒了起来。 “不用紧张,”颜殇朝他摆摆手,“不过是藏神玉玦的暗格罢了。” 疾风闻言,打眼一瞧,却见之前发出声响的地方露出一个黑洞来,他忙拿夜明珠去照,却见里面安然地躺着一块儿巨大的石碑,而石碑上则镌刻着五处方形的凹槽,他不禁有些疑惑,“主子,这便是神玉玦不成?” 难道不应该是玉做的才对?可这分明是块儿最普通不过的石头。 颜殇嗤笑一声,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探头瞧了瞧那处石碑,将手伸到疾风面前,道:“我一直让你带在身边的那五方石印拿来。” 疾风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赶紧从怀中掏出递给了颜殇。 颜殇接过后,将这五方石印按照“东篱、西凉、南嘉、漠北、天幽”的次序依次放在了石槽里,不出片刻,那巨大的石碑又“轰隆”一声滑进了墙的左侧,从下方弹出一个方形的镶金黑锦盒来,颜殇又从怀里摸索出一把精致的金钥匙,插入那锁着锦盒的金锁里,轻轻扭动几下,只听一声细微的“咔嚓”声,锦盒弹开了一条缝,立刻有耀眼的光从中溢出。 “怪不得主子这两年一直想尽了法子盗取各国的石印,原来竟是有着等用处的。”疾风睁大眼呆呆地看着颜殇打开锦盒,眼见那光芒四射的神玉玦,心中惊叹,说话不禁没了分寸起来,等他反应过来,连忙向颜殇告罪,颜殇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捧着神玉玦细细摩挲。 疾风一惊,他分明在主子眼中看到了笑意,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多少年了,他从未见过。 两人按原路返回,本已是大功告成,却还未出主殿的大门,便听到外面外面传来一阵厮杀声。 颜殇见状本能地拉着疾风闪在了门后,将神玉玦一把塞到他怀里,语气凌厉道:“快,先藏起来,若是我被擒,你便带着神玉玦先行,就算不能将人带回来,至少也捎个音信!” “不!主子你先走!”疾风拽住正欲冲出门去的颜殇,“属下……” “颜殇,你好大的胆子!”两人争执间,已被门外冲进来的大队人马给团团围住,拓跋焘从层层护卫中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表情莫测的拓跋玉儿,“盗取四国的石印也就算了,还妄图盗取这神玉玦,你当真不把四国的威严放在眼里!” “威严?”颜殇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将还未交付于疾风的神玉玦又缓缓塞进了自己怀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一顾的笑,盯着拓跋焘讽刺道:“西凉太子还知道什么是威严?呵呵,你应当在丢了石印的那一刻便该知晓自己的无能,连块石头也守不住,谈何威严?说出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放肆!”拓跋焘瞪着颜殇目眦尽裂,一向优雅尊贵的皇家威仪瞬间化为了灰烬,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被拓跋玉儿拉住了胳膊,当下知道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不由噤了声。 拓跋玉儿噙着笑走上前来,一如往日般美得光彩夺目,摄人心魂,她望着一脸气定神闲无畏无惧的颜殇,缓缓开口,道:“颜太子这是打算逃婚吗?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如今婚期近了,你将未婚妻独自扔下有些说不过去吧?” “公主何必担心,”颜殇微微一笑,平静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到,只希望公主不要挡我的路才好,毕竟,我们如今还不是夫妻!” 第七十五章 逆天功法(二) 拓跋玉儿一下子黑了脸。 “逆子!” 颜啸天不多会儿带人走了进来,此前在外厮杀的十七名侍卫被杀的杀擒的擒,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了颜殇面前。他上前一步,抬手给了颜殇一个清脆的耳光,怒喝道:“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你此举便是将我南嘉放在了砧板上,可还有脸面面对南嘉子民?” 颜殇别过头去冷笑一声,伸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红,低头在手里捻了捻,直到那血红变得极淡极淡,才红肿着半张俊脸抬起头,幽幽道,“父皇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孩儿不过是前往世家一趟接回皇妹而已,又不会耽误了婚事。” “你!”颜啸天指着颜殇鼻子的手指颤了几颤,如果他没有看错,方才颜殇面上分明是对此事丝毫不在意的神情,可他又哪里会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只是执着的不肯改变心意罢了。 “你可知你贸然盗取石印,盗取神玉玦的后果?若不是我们南嘉如今兵强马壮,而今恐怕早已陷入兵荒马乱之中,”颜啸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苦口婆心道,“你身为堂堂一国太子,不思为民,不思为国,反倒为了一个寻常女子步步为营,四处树敌,你,你,你莫不是被鬼魂附体乱了心智?” 颜殇闻言神情一凛,在外人听来颜啸天这话不过是气急而言,但他何尝不了解自己的父亲,方才他那最后一句话分明是他想要废掉自己太子之位的一个借口,一个荒谬却很理所应当的借口。 他在威胁自己,颜殇清楚地知道。 “父皇,”颜殇收敛了神色,严肃道:“孩儿清醒得很,孩儿如此做虽有失妥当却并无过错,一则,皇妹是我南嘉中人,岂可流落在外任人欺凌,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南嘉软弱无能?二则,孩儿此前答应过她要接她出来,若是连对一个女子的诺言都实现不了,又如何取信天下?” 他这话说得天衣无缝,但颜啸天一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让他冒险前往世家,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在鸡蛋里面挑一下骨头。 “哼!”颜啸天一甩衣袖,转过身去,对候命已久的侍卫吩咐道:“将太子带回去!” “父皇!”侍卫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颜殇望见颜啸天已走远,身后跟着事不关己状的拓跋玉儿和拓跋焘。拓跋焘走着走着回过头来,朝着被包围的他笑了笑,好似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找死!” 颜殇眸色一暗,双掌稍稍发力,四周卷起一阵狂风,银色的披风猎猎作响,本被玉冠高高束起的墨发挣开束缚,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空中被划出一道道妖冶的轨迹。 靠近颜殇的侍卫被这凌厉狂风纷纷震倒在地,顏殤張開的大掌缓缓收拢,攥得咯吱作响,从凌乱的长发中慢慢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眸子噬血而犀利。 侍卫们见此以为他走火入魔,一时间踌躇在地,不敢靠近。 疾风察觉到颜殇的变化,心中暗道不妙。 从两年前那次五国的花朝聚后,主子一直都怪怪的,经常半夜一身煞气地来到雁血阁,将自己关在冰室之中几日几夜地不出来,每次听闻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都会深深的担忧,好在每次他都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日子一久,不仅是他,雁血阁的其他成员也都发现,主子的气质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的温润如云渐渐被阴戾之气替代,气息越发神秘,武功也越发高深莫测,招招狠辣无比。 主子若是动起怒来,就如疯了一般,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正如当下这样。 他虽不是第一次见,却从未见哪一次主子的双眼如今日这般噬血,这般可怕。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恐惧不已的侍卫管不住自己的双脚,纷纷飞扑上前,颜殇出手如电,一个一个地扭断这些侍卫的脖子,骨头错落的“咔嚓”声此起披伏,不时尸体便堆成一座小山,余者慌忙逃窜,口中发出惊恐的叫喊声,却被如同鬼魅一般游移不定的颜殇又重新吸了过来。 眼见尸骸遍地,疾风大惊,这些可都是南嘉的将士,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如今已有大半葬送在了主子手下,皇上岂会轻饶他? “主子,快住手!” 疾风飞扑上去,却被颜殇的掌风震了回来,他翻倒在地,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本欲登船离去的颜啸天听闻如此大的动静,踏上甲板的一只脚又退了回来,他料想过颜殇会反抗,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场杀戮。 “逆子住手,你疯了不成!”眼见侍卫一个一个倒下,颜啸天惊怒不已,大喝一声。 然而神殿前的颜殇哪里听得到,他的双手一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惶恐无比的生命,不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凌厉起来。 拓跋焘惊得气息不稳,张着嘴一直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颜殇不过是一个有着文弱书生气的好命太子,虽有些小聪明却优柔寡断多情缠绵,是注定成不了大事的,谁道他以为的绵羊却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内心藏着嗜血的狠毒和狂妄。 拓跋玉儿微惊,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一向觉得颜殇不简单,而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一步步证实着她的猜测。 就如今看来,若不是学了什么邪功,那边只有一个可能。 早在两年前的花神庙,这位年轻的南嘉太子便成功地破解了庙中的阵法,获得了传承。 只是心思缜密如他,竟瞒天过海到现在。 “逆子!逆子!”颜啸天气得浑身发抖,五次三番想拔剑冲上前去教训颜殇一顿,却都被侍卫统领给拦住了。 “皇上,龙体为重!太子恐是一时入了魔怔!去不得呀!” “颜伯伯,快说些颜太子他一直耿耿于怀放心不下的事。” 拓跋玉儿提醒道。 耿耿于怀?放心不下? 颜啸天眼珠转了转,扶着侍卫统领的手臂,朝着杀红了眼的颜殇,喊道:“殇儿啊!你忘了你母亲是为谁死的了吗?你如今这样任性,她在九泉之下岂不是死不瞑目?” 第七十六章 重归故里 人群中的颜殇随手扔掉被扭断脖子的侍卫,嗜血狂热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迟疑,目光呆滞地望了过来。 颜啸天心中大喜,忙再接再厉道:“你母妃想让你成为一个为政为民为国的好太子,将来成为一个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好皇帝,你如今把为皇家披肝沥胆忠心耿耿的侍卫都杀了,岂不是让忠臣良将心寒?让父皇心痛?让你母妃失望?” 颜殇面上迟疑神情更甚了,眉头高高蹙起,似乎在思索颜啸天话中的意思,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慢,侥幸活下来的侍卫趁此慌忙逃窜,却也没见他再追上来,心中庆幸,不禁泪流满面。 海风孜孜不倦地呼呼吹着,巨大的浪潮拍击着海岸,颜殇伫立风中,良久,眼中的红潮渐渐褪去,僵硬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墨发被风拂到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仔细一看,他依旧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颜殇转身回了神殿归还了神玉玦,又将之前盗取的五方石印从怀中掏出,堆在了颜啸天面前。 待这些做完,才面无表情地,一步一顿踏上了来时乘坐的那艘不起眼的商船。 颜啸天长舒一口气,却未敢再说什么。 世家大陆。 容家的商船遍布天下各地,商业脉络更是四通八达,错综复杂至极,每日都会从海岸驶入驶出若干艘巨大的商船,载着来自各地的奇珍异宝。 在容华的安排下,苏九儿携涤墨归砚搭乘了一艘前往南嘉的商船。 南嘉临海,多海上生意。 如今容家在南嘉匿名的店铺早已数不胜数,在不知不觉中给南嘉带来了繁华同时也赚得盆满钵溢。 船主容三行是个四五十岁身材高挑精瘦男子,或许是常年在海上漂来漂去吹多了海风的缘故,皮肤略显黝黑,但五官却极为舒朗,看着很是平易近人。 在海上漂泊了数日,许是得了容华的吩咐,容三行这一路都对苏九儿嘘怀问暖,方一下船,又着人安排好了圣都中一等一的迎君酒楼宴请招待。 “容伯伯不必如此客气。” 苏九儿笑着推辞,“晚辈在这圣都曾住过一段时间,还是有些印象的,已经叨扰了几日,若是再如此,便显得过分了。” “哎?你这说的哪里话?”容三行一摆手,“你一个小姑娘既跟了我来,我哪有不管不问的道理,况且我们少东家说了,姑娘乃是鬼家主的义女,又跟他有些情分,必是要好生招待着的,该是感到荣幸才是,哪里会嫌麻烦?” 跟他有些情分?这么厚脸皮的话也就容华才能说出口了。 如此盛情难却,苏九儿笑笑便不再推辞。 横竖如今她也没想到与颜殇联络到的法子。 容三行带着船上的众人前往了迎君酒楼,伙计见到他高兴地喊了几声“容爷”,显然是相熟了的。 “姑娘先去二楼包厢稍等片刻,待我安排好了这一应随从便上楼赔罪。” 容三行吩咐前来的伙计领着苏九儿先行去二楼包厢,还特意强调让苏九儿先点菜,无需顾及他。 苏九儿瞟了一眼随行的十余人,这数日的水路走下来大家多少都是有些倦怠的,心里当下了然,温和道:“容伯伯客气。” 此时正值晌午,吃饭的人本就多,而这迎君酒楼又凭着几道招牌菜早已誉满圣都,酒楼门口熙来攘去,早就人满为患。 苏九儿领着涤墨归砚跟着棕色帽,肩上搭着白毛巾的伙计上了二楼。 相较于一楼的桌子板凳,人头攒动,二楼就显得清幽别致了许多。 三人方一坐下,伙计便捧来了菜谱,讨好道:“姑娘想吃点什么?” 苏九儿接过菜谱大致看了几眼,便将菜谱“啪嗒”一合,递还给了伙计,随意道:“只管将招牌菜都端来!” “好嘞!” 伙计转身欲走,又听身后传来声音。 “你们这里可有梨花醉?” “小店鄙陋,这,这个还真没有,”伙计尴尬转身,满脸歉意,“要不姑娘来点别的?” “奥,”见苏九儿没有直言拒绝,伙计又来了兴致,“迎君的白莲酒,桂花酿,玫瑰蜜,皆是酒中上品,姑娘若是不嫌弃……” “那就来一壶上等的白莲酒吧!” “好嘞!” 苏九儿嘴角划过一抹自嘲,她真够蠢的,梨花醉在宫中都是稀有,她竟还天真的以为这间酒楼里会有。 不多时,白瓷酒壶盛装的白莲酒便被呈了上来,紧接着,饭菜也被端了上来。 伙计将菜盘在桌上一一摆放好,临走时说道:“容爷吩咐,姑娘只需趁热吃便可,无需等他。” 苏九儿微微颔首,那伙计便退了下去。 三人也不拘泥于主仆的身份,当即执筷吃了起来。 涤墨为苏九儿倒了一杯白莲酒,见苏九儿一饮而尽,又抬抬下巴示意她倒酒,手上虽遵命,口中忍不住提醒道:“主子可慢些,当心醉了。” “呵呵,”苏九儿又是执杯一饮而尽,笑道:“我哪里是那么容易醉的,梨花醉都灌醉不了我,更何况这白莲酒?” 说罢又觉得这话有些自吹自擂的成分,当即闭了嘴,只安心吃饭。 饭中,二楼的阶梯口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片刻便到了隔壁。 一阵杯盏碰撞声过后,那边众人便七嘴八舌地打开了话匣子。 苏九儿不禁皱眉,心道这酒楼包厢的隔音效果也忒差了些,却忘了自己的耳力早已非比常人。 “陆大人,你平日跟太子走得近些,明日可得备份厚礼呀!” 一个粗嗓门的汉子嘴里嚼着东西,高声说道。 被唤作陆大人的男子嘿嘿两声,谦虚道:“老夫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国子祭酒,哪里能拿得出太子殿下能看上眼的宝物?” 另一个男子中气十足道:“非也非也,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太子殿下又岂是以金银度宝物的人,陆大人一向是德隆望尊,要我说呀,只管送些珍稀的诗书经典,太子喜欢不说,还不落俗套!” “哎!正是,正是!” 立即有人附和道。 “唉!”半巡酒后,一直兴致勃勃的陆大人叹了一口气,语气染上了三分沉闷七分担忧,道:“也不知太子与西凉公主的婚事到底是福是祸呀!” “嘘!”立即有人制止道,“陆大人莫不是喝高了,小心隔墙有耳!” “噢,对,对,”陆大人惊醒,自觉失言,掩饰道:“老夫不胜酒力,竟开始说胡话了!” 第七十七章 婚时之变(1) “容三行,人呢?” 鬼镜方一推开包厢的门,便见桌案上的饭菜摆放得整整齐齐,并未大动,酒杯里也还剩下半杯酒,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本满脸堆着笑领路前来的容三行上前几步,朝包厢里探探头,脸不觉就黑了,解释道:“鬼少主,这人方才就在这吃饭呢,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没了呢?” 见鬼镜蹙着眉头,好似很着急,容三行干脆脖子一拧,“我出去问问!” “站住!”鬼镜不等他迈开步子,就转过身来,道:“我们方才是从楼下上来的,她既是离开不久,想必走的不是正道。” 容三行顺着鬼镜下巴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包厢里开着的窗子上,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子,还是属下去对面问问吧。” 迎君酒楼对面是个杂物铺,一楼卖的是脂粉,二楼卖的是衣料,三楼卖的则是香料。 二楼三楼的窗口都开着,正对着这间包厢的窗口,此时里面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想必是有人能看到苏九儿离开的方向的。 而要想到二楼三楼,必是要经过一楼的。 隐自在惯了,不觉有什么,谁知刚走进一楼的脂粉铺子,还没找到通往二楼的路梯口,便被一群女人给围了起来。 “哎呦,这位爷好生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呀?”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浑身绷得溜圆的中年妇人说着话来扯隐的袖子。 隐瞥见她眨个不停的死鱼眼还有那张血口大盆,不及她面上的肥肉颤了颤,便机智地向后一退。 这一退不巧,恰好撞进了一个美妇的怀里。 美妇人痛呼一声,捂住胸口,身子一歪就要朝隐怀里倒去,“人家胸口好痛!” 隐站着不动也不是,闪开也不是,只好飞快地伸出手扶住那美妇的肩膀,讷讷道:“姑娘小心!” 待那美妇站稳,又飞快地抽回了手。 那美妇人见倒入怀中不成,便想去抓隐的手,这次不待隐躲开,之前的中年胖妇就不乐意了。 “哎,我说,你是丁侍郎家的小妾吧,要不要脸啊,还担得起这位公子的一声姑娘?” 胖妇人话一出,周围还没动手机会的姑娘夫人们瞬间找到了平衡,一阵点头附和,“就是!要不要脸!” 美妇人羞得满脸通红,说不来一句话,带着随从气呼呼地走了。 隐见有缺口,伺机想逃走,却又被重新围了起来。 “这位公子可是新来的?以前从来都没见过你呢?”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星眸波光流转,只在隐身上上下转悠,说出的话却让胖妇人吃了个瘪。 也不怪她如此说,似隐这等气质清纯,又相貌一流的公子哥哪一个不被这圣都老老少少的女人惦记,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当真让人措手不及。 隐着急地抓了抓头发,往对面的酒楼望了望,心想主子该等着急了,不由指着门外大叫一声:“官差来了!” 围观的女人们心中一惊,急忙扭头去看,只见宽广的街道上“嘚嘚”过了一群马,马贩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中间,时不时挥一下手中的长鞭。 女人们心道这公子哥果然是新来的,一点儿见识也没有,谁知回过头来哪里还有方才的翩翩公子。 “人怎么还没回来?” 鬼镜在包厢待的有些不耐烦,方才隐被围在胭脂铺子里的情景因为视角问题他并没有看见,一时心下着急,便也想前去看看。 容三行常年奔波于各地,于人情世故方面要比鬼镜老辣许多,自然也猜出两三分原因来,见鬼镜欲走,便赶紧起身拦住:“少主还是不要下去的好,隐公子应该不久便会回来了。” “为何?” 见容三行的神情不似说笑,鬼镜不由开口问道。 “这,”容三行张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向鬼镜表述,难道要他直接说隐公子下去都会被女人团团围住,少主你比隐公子还要如花似玉,若是去了,就更回不来了? 踌躇之际,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容三行不由松了一口气。 隐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将自己牺牲相貌打听来的消息如实禀报,“主子,据看见的人说,苏姑娘好像是朝着皇城的方向去了。” “果然!”听到苏九儿的行踪,鬼镜也不记得追究刚才的为什么了,当即带着隐匆匆离开。 容三行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为啥他办个啥事就这么顺畅呢? 真是让人无奈! 苏九儿听闻颜殇的婚事便坐不住了,忍不住溜了出去四处打听,被问到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她,太子的婚事早就昭告天下了,上至公卿侯爵下至这城门边上溜达的乞丐,哪个还有不知道的? “主子这是要去哪?” 涤墨归砚盲目地跟在后面,眼见苏九儿飞檐走壁,穿墙越瓦,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虽是第一次来五国这块儿大陆,却也是知道她们如今脚下踩着的是南嘉皇宫禁地,方才已经碰到了几队巡逻的侍卫,若不是跑得快,早就被发觉了。 苏九儿头也不抬,眯着眼趴在一处宫殿的屋檐处,朝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心翼翼地移开一片宫瓦,透过露出的缝隙,殿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薛公公,”埋首在一堆奏折后的颜啸天终于抬起头来,伸手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颈,将站在一旁随时待命的薛平薛总管唤了过来。 “皇上可是累了?” 薛平迈着小碎步来到颜啸天身侧,“奴才给皇上捏捏肩?” 颜啸天闭着眼点了点头。 薛公公便绕到颜啸天身后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揉捏着。 “明日的大婚准备的怎么样了?” “禀皇上,”薛公公已现老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微笑,恭敬道:“太子殿下早就着礼部将一应事宜准备妥当了,只待明日从宫中将玉公主迎回太子府了。” “漠北,东篱,天幽有何反应?” “三国都着人送来了贺礼,说是国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恭贺,深感遗憾。” “哼,”颜啸天闭着眼轻哼一声,嘴角勾起讽刺,“不过是群老谋深算的狐狸罢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避得远远的,唯恐给自己惹上麻烦。” 第七十八章 婚时之变(2) “皇上,”薛公公凑近颜啸天耳边,小声道:“西凉国主传消息来,说此次不打算长时间逗留,只待玉公主一完婚,便启程回西凉。” “意料之中!”颜啸天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放下白玉茶杯,意味深长道:“这老狐狸精明着呢,以往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哪有他这般谨慎的,定是害怕和亲的路上遭逢什么变故,这才早早地将玉公主送了来,呵,他倒是也不拘泥于什么礼法。” “皇上,”薛公公换上了一副谨慎的表情,拿眼一直觑着颜啸天的反应,“太子——” 颜啸天声音一凛,“太子又怎么了?” 见颜啸天这般反应,薛平不仅在心里为颜殇捏了把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对太子的防备越来越重了,尤其是上次太子私自跑到南海被抓回来后,皇上每次提起他都很是不悦。 他在皇上身边贴身服侍这许多年,对这位多疑善变的君王多多少少是了解的,如今他这般反应,定是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不过这种话,不是他们做奴才的想的,更加不能说出来了。 “太子——太子殿下,他,好几日都未曾出门了。” 颜啸天闻言一怔,随即冷笑道:“是好几日未曾出门,还是好几日出门未归?” 顿了顿,又叹口气释然道:“无妨,他只要记得明日的大婚即可。” 苏九儿手指一动,本被移开的宫瓦“刺溜”向下滑了几寸,她忙伸手去抓,终究还是慢了几分。 宫瓦“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颜啸天惊得立刻站起。 不等他吩咐,便即刻有侍卫冲了来。 侍卫统领翻身上了大殿的屋檐,摸了摸宫瓦青苔上被踩出的鞋印,眸子转瞬暗了下来。 “属下失职,请皇上责罚!” 颜啸天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一应侍卫,眯眼瞧瞧了地上瓦砾的碎片,又抬头望了望那缺了一角的宫檐,脸上阴云密布,一副狂风暴雨即来之势。 “主子,这里便是离太子府最近的客栈了。” 涤墨归砚走在前面,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苏九儿走在后面心不在焉的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了两眼,点点头便先一步走了进去。 两人相视而望,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入夜已深。 两道诡异的身影在这圣都街道上飘来飘去,最终停在了一间客栈的屋顶。 看着吊在屋檐处伸手戳窗户纸的鬼镜,隐心中有些不安,小声道:“主子,如此做恐怕有些不妥吧。” 就算主子再喜欢苏姑娘,若是有日苏姑娘知道当初没能阻止心爱之人的婚礼,皆是因为主子往她屋里吹了迷烟,岂不是得恨上主子? 鬼镜头也不回,戳破了窗户纸,又开始倒弄手里的迷烟杆,苏九儿不同别人,一般的迷烟不禁迷不倒她反而会被她发现,是以,他不禁迷烟选了最隐蔽细腻无嗅无味的,就连这烟杆那也是释放烟雾不疾不徐均匀无比的。 小心翼翼往屋里吹了迷烟,待片刻后听到屋里原本的辗转反侧声变为了均匀的呼吸声,鬼镜才直起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屋顶。 望了望夜空中少得可怜的星星,鬼镜叹口气喃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样不好吗?” “呵,”他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狭长的凤眸中有什么东西正逐渐支离破碎,“还未离开鬼家时我便想将此事告知她,但料想她知道后也还是要回来一趟才能安心,我想着,既然终究要回来,与其早早告诉她让她难受,不如让她回来后自己打听了知道的好。” “明日那场婚礼不是她能够阻挡得了的,我宁愿她恨我,也不想她因此而受到伤害!” 这一日,是南嘉太子颜殇迎娶西凉公主的喜日,普天同庆。 圣都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商铺、酒楼、茶坊,乃至艳俗喧嚣的烟花之地都挂上了红灯笼,结下了彩带。 从皇城大门到太子府的这段街道被铺上了红毯,一排排的侍卫在街道两旁围起栅栏,围观的百姓谨慎地保持着丈远的距离,在侍卫身后探头探脑,不停地观望。 一辆辆豪华的马车载着满车满箱的的嫁妆驶往太子府。 不多时,所有南嘉子民的心中偶像,也即是这全南嘉女子的梦中情人——颜太子,骑着一匹脖子上挂着绣球的白马从太子府踱了出来,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队,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向围观的百姓们撒着鲜花和铜币。 颜殇穿着一身绣着金线蟒的大红喜服,胸前大红的绣球更是衬得他红光满面。 然而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太子殿下从出府门到现在,脸一直是绷着的,笑都未曾笑一下。 不过,太子殿下高不高兴不重要,围观百姓心中高兴就行,在这既有鲜花又有铜钱的日子里,自然也没谁吃饱撑的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及至皇宫,一早有宫中的嬷嬷宫女给拓跋玉儿上了红妆,披上了大红盖头。 颜殇命人将她送上花轿,率着迎亲队伍将花轿迎回了太子府。 等将新娘送到喜房,早就等在府内的命妇便送来了合卺酒,帮着举行了合卺仪式。 太子府内大摆筵席,颜殇又亲自接来了颜啸天、姬皇后,姬太后、拓跋嗣拓跋焘等人前来赴宴。 谁知,筵席刚刚开始不久,按理说不能下床的拓跋玉儿却慌慌张张跑到了筵席上来,引得四周的宾客纷纷观望,一时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她面上惊恐不定,一把拽住了正在四处应酬的颜殇,小声道:“这府上闯入了外人。” 颜殇闻言一惊,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颜啸天手中托着酒杯,皱眉看了过来。 “玉儿,”拓跋嗣也有些不满意,望着拓跋玉儿面上有些不悦,“怎可如此不懂礼节,擅自跑了出来?” 拓跋玉儿正欲回答,却被颜殇撞了一下胳膊,不由闭了嘴。 “奥,”颜殇怔了一下,向在座各位赔礼道:“一点儿小事,无需大惊小怪,各位请继续。” “颜太子成婚怎能是小事呢?” 破空中传来一道清冷凌冽的女声。 颜殇听着有几分耳熟,目光猛然射向半空,冷声道:“来者何人?” 第七十九章 婚时之变(3) “不过两年未见,师兄竟连我都不认得了?” 苏九儿踏着太子府鳞次栉比的屋檐和高墙,手臂一收,足尖点落在了正对着筵席的高墙之上。 颜殇抬头,一颗冰冷的心蓦地沸腾起来,却在目光触到苏九儿的那一刹那,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握住,紧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小师妹别来无恙?” 半晌,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终究压下从肺腑中汩汩往上冒的诸多心里话,吐出了这么一句算不上体面的体面话。 “呵?”苏九儿冷笑一声,从颜殇身上移开目光,好像想掩饰什么,望了望这高朋满座的筵席,却始终找不到焦点,目光控制不住地发冷。 她侧转着身子,从她如今站的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恰能看见这太子府中本是郁郁葱葱的梨花园。 当年她离开的时候,这园中还是开得花团锦簇,皑皑一片,如今,她回来了,不过迟了短短数月,却已是光秃秃一片,连落花都无缘得见。 “师兄可还记得曾许下的承诺?” 苏九儿面上无悲无喜,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颜殇,好像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我……” 颜殇突然被拓跋玉儿扯住了衣袖,他不禁回头,身畔站着的是与自己一样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在众人眼中这两道红色的身影站在一起是那么的相配,只是此刻新娘眼中蓄着泪珠,紧咬着朱色的唇瓣,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他心中一动,全身才恢复了往日的敏锐。 颜啸天沉吟不语。 拓跋嗣与拓跋焘父子皆是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目光却未从他身上移开分毫。 当着新婚妻子的面与另一个女子说着曾经的承诺,饶是那个女子是自己的师妹,且是自己名义上的皇妹,也是被世俗所不能容忍的。 他知道,如今当着百官的面,更当着西凉国主的面,这个事情,他,做不得! 反手握住拓跋玉儿的柔荑,他换上了坦然的笑容。 那个笑苏九儿再熟悉不过,每当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人时,他总是这样笑,笑得那样随和,却如此的疏离,想他身处庙堂多年,又多半缠身于宫中的尔虞我诈,暗涌下纷纷扰扰的刀光剑影,他都是这样笑着面对的,这个笑是他的法宝,是他护身的利器。 只不过,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这样一件利器,竟指向了自己。 果然,他仰着如玉般光洁的下巴,掷地有声道:“师妹回来得正巧,上面风大,不如下来吃杯喜酒?” 不如下来吃杯喜酒? 不如下来吃杯喜酒? …… 苏九儿脑中反复着这句话,定格着她的师兄说这话时那疏离淡漠的神情。 “好啊!”她朗朗一笑,目光却呆滞的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移动不了半分。 “婉平此次回来莫不是来捣乱的?” 颜啸天瞥了几眼依旧站着不动的苏九儿,心底早已不耐烦,颜殇的表现勉强过得去,只是这个女子也太不识趣了些,她如今这蓬头垢面满脸呆滞的神态与天星的雍容高贵落落大方实在是没有丝毫相比较的价值。 凤凰和鸡的差距,天壤之别呀! 苏九儿凝固的目光迟钝地移到颜啸天身上,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得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道:“颜兄的这位义女还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俯视圣驾还不算,给了台阶还不下来,这是要造反吗?” “哼,”拓跋焘不屑地看了一眼苏九儿,好像看到了什么污物怕脏了眼,赶紧又回过了头,讽刺地说道:“她岂止是要造反?怕是对颜太子心怀不轨,眼见颜太子娶了妻,新娘还是比她美又比她有才谋的天星,心知无望,便想来此装疯卖傻,博取同情,”他忍不住又冷笑两声,用眼角侧视着呆若木鸡的苏九儿,放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如你这等妄图攀龙附凤的女子是最令人感到恶心的吗?” 他此话一出,本就是看好戏的宾客们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筵席上一时交头接耳,时不时有人对着风中发丝凌乱的苏九儿指指点点,说得不过是些辱骂她无才无德厚颜无耻的话。 颜殇的头微微低下,额侧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神中的复杂。 拓跋玉儿的手虽被颜殇攥得阵阵发痛,面上的泫然欲泣却早已不见,只余下云淡风轻的坦然,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抹恍若未有的笑。 颜啸天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最怕的就是有人戳破苏九儿与颜殇的那么一点暧昧的私情,偏偏这个拓跋焘还不长眼色的说了出来,蓦地抹黑了他南嘉皇室的颜面。 只是拓跋焘是西凉国的太子,说的也是实情,纵使他有什么不愉快,火气也不能拿他出,一时怒气便全都转移到了苏九儿身上。 “来人!” 颜啸天冷喝一声,顿时从暗处涌现出了一大批隐卫。 一时口无遮拦的宾客纷纷噤若寒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拓跋嗣握着杯子的手也是蓦地一紧,好像上了弦的箭,随时准备发射。 但这位怒发冲冠的南嘉国主却并未大动干戈,只是怒指着高墙之上的苏九儿命令道:“将这个逆女给我带下去!” “是!” 众隐卫领命,纷纷出动。 “父皇!”颜殇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掩住眼中的惊涛骇浪,舒口气冷静道:“孩儿与九儿她师出同门,父皇可否……” 颜啸天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等他说完,大手一挥,又继续吩咐道:“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即便这个苏九儿是苏青山的徒弟,胆敢公然扰乱太子婚礼,藐视皇威,就这两条大罪,也够她死一百回的了,就算传到苏青山那里,他也没有理亏的地方。 隐卫们得了颜啸天的命令,下手开始毫无顾忌起来,本是狭窄的高墙一时间刀光剑影。 颜殇望着苏九儿被湮没的身影,脸色顿时白了,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却被一直站在身旁的拓跋玉儿虚扶了一把。 她此刻蹙着眉头,担心不已,焦急道:“夫君可是哪里不舒服?” 第八十章 婚时之变(4) 颜殇回头猛地推开了她,自己却是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他只道苏九儿武功不济,此番定是要吃亏的。 谁知刚要召来雁血阁众人前来相救,他抬头却看见一个又一个的隐卫从半空中跌落,苏九儿手中挥舞着一把冰蓝的长剑,身影如电,游走穿梭在众隐卫中,剑刃划过他们的脖颈、胸膛、腰腹,擦出绚烂的血花,在这样也个大喜的日子里,宫墙渐渐被血染成了刺目的颜色。 凤鸣剑贯入最后一名隐卫的腹中,苏九儿猛地拔出剑,血花溅了她一身,只是那血红没入她衣裙的紫色中后,却只是洇出一片片的深色。 她苍白的面容上挂着几滴血珠,凌乱的三千青丝被风吹拂着,半贴在脸上,手执散发着幽蓝的长剑直指场中众人,面无表情冷冷道:“诽我者,死!谤我者,亡!” 颜殇呆住了。 拓跋玉儿也呆住了。 颜啸天呆愣了片刻,慌忙又开始唤人前来救驾,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拓跋嗣和拓跋焘也觉出不对来,急忙召唤埋伏的隐卫。 只是,隐卫再快,又如何快得过苏九儿的缥缈踪法。 她身形几个闪烁来到筵席的最下首处,一剑刺入吓得浑身发抖面如土色的官员的胸膛,感受到血液从他破败的胸口处流出,冷声道:“你!方才骂我不要脸!” 那官员望着直插自己胸口的冷剑,口中溢出了鲜血,却还是费力的张口,露出被血染红的牙,断断续续道:“饶……饶了……我……” 苏九儿骤然收剑,鲜血喷薄而出,好似下了一场血雨,官员瘫软在地,身下溢出的液体霎时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你!方才骂我是婊子!” “你!方才骂我攀龙附凤!” …… 她如此又斩杀了几人,皆是一剑命中要害,逃无可逃。 之前咒骂她的人自知躲避不过,纷纷跪倒下来,讨饶声一时响起大片。 颜啸天心中有些害怕,却更是惊怒于他的臣子竟卑躬屈膝向一个无名无分的乡野丫头跪地求饶,还有些胆小的直接昏死过去,意图靠装死逃过一劫。 姬皇后搀扶着姬太后躲在颜啸天身后,立刻有侍卫将他们团团保护起来。 但眼见苏九儿斩杀人命如同割草,不由得惊惧得浑身颤抖。 “皇上,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姬皇后拉住颜啸天的手,以往的温婉大方,处变不惊,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颜啸天见她如此失态,心中有些厌恶,决绝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扭头瞟了两眼面色发白颤颤巍巍的姬太后,愤然转身,朝着坐在场中不知所措的红色身影,冷喝道:“颜殇!身为南嘉太子,及见刺客行凶,你此刻不出手尚待何时?” 拓跋玉儿是自知如今功夫不比苏九儿,才选择了好似很害怕一样,瑟缩在颜殇身旁。 却见颜殇依旧目光呆愣,好似傻了一般。 拓跋焘见此几次想出手都被拓跋嗣制止了,西凉国主什么眼力,一眼便看出苏九儿如今武功的不凡来,在场众人除了这些个隐卫侍卫可以拖一拖她外,也就颜殇能与她一战,只是这个颜太子却不知中了什么魔怔,竟迟迟不肯动手。 拓跋焘一面心中极度受屈地指挥着一波又一波的侍卫上前攻击苏九儿,一面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颜皇当真是被蒙蔽了双眼,才认如此无情无义又心狠手辣之人为义女,苏九儿!即便你杀光了所有人,也改变不了比不上天星的事实!” “焘儿,住嘴!” 拓跋嗣忙开口打断了拓跋焘接下来的恶言恶语,在无人能制服苏九儿的情况下,再去刺激这头发疯的猛兽无异于自取灭亡。 只是,他终究阻止得太晚了些。 被上百人围挡在其中的苏九儿依旧游刃有余,执剑起身,一个旋转间,最里侧的一圈侍卫纷纷倒地。 她听闻拓跋焘的话后,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仰天大笑,却也在这一刹那,本就已呈现淡紫色的眸子骤然转为了深紫,幽深得好像一汪无底的砚池。 纵身从包围中一跃而出,苏九儿望着拓跋焘嘲笑道:“我比不上天星?我比不上拓跋玉儿?” 她说话间倏地一转,落在了瑟缩的拓跋玉儿身上,无辜地问道:“我比不上你吗?” 骄傲如拓跋玉儿,即便是假装害怕的说不出话也不愿意服软。 只是苏九儿本也没有打算给她时间服软,当即又换上了一副极度不屑一顾的表情,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想杀你就能杀了你?” 她口中说着,身形一闪,几个重影间,执剑落在了拓跋玉儿身侧几步远处。 “不要!” 颜啸天与拓跋嗣几乎是同时高呼。 苏九儿扭头瞟了眼满面惶恐的两人,不禁感觉好笑无比,即便是他们自己被杀也未见得如此激动,想来一个冒牌的天星竟比两国皇帝的命都贵重。 她见此又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回头看,发觉两人面上的恐惧越来越重,好像就是为了逗弄这两人,苏九儿猛然执剑刺向了拓跋玉儿的脖颈。 她本噙着笑,电光火石之间,却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剑刺进了胸口,正中心脏。 鲜血沿着剑与胸口的交界处“啪嗒啪嗒”滴落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望了望突然起身的颜殇,见他面色惨白,握着剑柄的手颤抖着垂了下去。 苏九儿不由向后趔趄了两步,急忙用凤鸣剑插地稳住身形,却因为躬身流出更多血来。 嘴角不停有血溢出,她反复用袖子擦着,却是越擦越多。 “呵呵?” 她费力地抬头,见拓跋玉儿早已起身藏在了颜殇身后,又或者,是颜殇方才将她拉在了自己身后。 而颜殇则是呆呆地望着插在她胸口处的剑,几次想上前来,又生生阻断了脚步。 苏九儿忍不住自嘲一笑,刚张开嘴,便又从齿中涌出一口血来。 本处下风的侍卫见此又潮水般涌了过来,却被面无血色的颜殇出掌通通打飞。 “谁敢动她试试?!” 第八十一章 重现真颜 颜殇声音冷冽空幽,好似来自炼狱。 恰在苏九儿身形颤抖,扶剑半跪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本就变得混沌的眸子霎时变成了血红。 客栈。 “你们主子人呢?” 隐奉鬼镜的命令前来查探,却发现里侧的床铺上早已空空如也,不由心中一紧,慌忙拍醒睡得依旧深沉的涤墨和归砚。 两人昏昏沉沉醒来,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糟了!” 他眉头立刻皱成了一团,急急忙忙要回去复命。 见他如此,本还有三分睡意的涤墨和归砚如梦初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强制跟了过去。 只是,鬼镜却并不在秘密基地。 南嘉太子府。 空中飘来一片红云。 场中众人在那红云还未靠近时便已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 待那云逐渐靠近,才发现来者竟是一个红衣男子。 鬼镜落地,目光落在了苏九儿身上,她此刻胸口上插着一把剑,跪倒在血泊中,颜殇跪坐在地上抱着她,猩红着一双眸子。 “把她给我!” 他冰冷着声音开口,死死地盯着满脸呆滞的颜殇。 颜殇缓缓抬头,忽的流下两行泪,喃喃道:“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他说着猛地收紧搂着苏九儿的手臂,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然而,他怀中,苏九儿早已闭上了双眼,面白如纸。 “把她给我!” 鬼镜再次冰冷地开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腰间的凰引刀不断地发出哀鸣,他缓步靠近,行走间,带起阵阵狂风,红色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墨发在身后交织飞舞。 颜殇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怀中一空,不由整个人都暴怒起来。 他从地上跃起,睁着一双赤目,望了望被鬼镜拥在怀中的苏九儿,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紧紧捂住胸口,好像整颗心都丢失了。 “啊……” 他仰头一声长啸,紧接着发疯似的朝着鬼镜冲了过来。 鬼镜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苏九儿,直觉怀中人浑身冰冷,好似死了一般,一时心中紧张,下手愈发狠辣。 两人激战得难舍难分,片刻间便已过了百招,但却是久持不下,一时间分不出高低来。 鬼镜担心苏九儿的身体,又被颜殇缠得脱不了身,情急之下,脚步刻意慢了一拍,被颜殇一把握住了脖子。 “还给我!还给……啊……” 颜殇呆呆地低头看着那一把幽蓝的剑,顺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剑端,一路寻到了握着剑的苏九儿的手。 确切的手,是鬼镜握住的苏九儿的手。 “噗……” 鬼镜胳膊往后一退,拔出凤鸣剑,巨大的冲力之下,颜殇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 “这一剑,是你欠她的!” 他冷冷地撂下这一句话,脚步未有丝毫凝滞地挟着苏九儿离开了。 “御医!快传御医!” 一片骚乱中,有人大叫着去搀扶颜殇。 没有人看到,在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他以为是她醒了,不自觉地,身子就前倾了。 冷笑一声,他赤色的眸再一次恢复了澄明。 但却比之前更加的空洞,更加的冰冷了。 双目终究是支撑不住的合上了,却在触地之前,他感受到身边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痛哭声,惊叫声,谩骂声,不断传来,但他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半空中,鬼镜抱着苏九儿,拼尽全力地往前飞着,几次想拔掉她胸前的长剑,却感觉怀中的人脆弱得可怕,生怕轻轻一个动作便会让她流出更多血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拭着她嘴角的血渍,再抬头,却惊讶地发现怀中人的容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她紧蹙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眉心处一颗红色的朱砂痣愈来愈明显,挺翘的鼻子突变的更为立体,唇瓣微微上扬,划出优美的轨迹。 若不是还是这身衣裳,还是这熟悉的感觉,他当真以为在离开时怀中的人就被调了包。 “这便是你真正的容貌吗?” 鬼镜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你知道吗?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但你却为了那个混蛋,欺骗自己至今……” “难道你不知道权势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吗?” “即便你还是原来的你,但意图谋取天星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对不起,我还是晚来了一步,没能阻止得了你,让你受到伤害,都是我的错……” 他一声一声的自责,带着无尽的哀戚与绝望,如今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救醒她了,这种不确定就像一条毒虫,慢慢侵蚀着他的神经,惹得他几乎发疯。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到他手上,鬼镜一怔,发现两行血泪从苏九儿的眼角溢出,汩汩不断。 那血不似正常人的温度,竟是冰冷入骨的。 他不敢再有所迟疑,忙收起自己悲伤的情绪,咬破了舌尖,燃烧精血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鬼家在南嘉的秘密基地。 隐与涤墨归砚在此焦急地等待良久。 待看到天边飞来的红色身影后本是心中一喜,然而待鬼镜身形不稳的落地,看到他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苏九儿时,一行人的心不由又紧紧地揪了起来。 “隐,快去找大夫来!” 隐领命急急忙忙离开,还未走远又听得鬼镜声音有些发颤的又喊了一句,“找最好的大夫来!要最好的!” 涤墨归砚急忙找来热水,剪刀,金创药,本欲帮着去除苏九儿身上满是血的衣服,却被鬼镜冷声轰了出去。 “出去!” “可是……” “出去!” 两人无奈出了屋,只好关好房门,在外守着。 颤抖着一双手去解沾黏在苏九儿身上的血衣,鬼镜的脸苍白得好像得了一场大病,他深吸了几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肩旁的衣服剥落,待触到胸口处却生生止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剑尖没入胸口的地方,一片细碎的羊脂玉碎片随着那冰冷的铁嵌入肉中,凝固在一道道血渍里,触目惊心。 难怪她的容貌突然发生了改变,想来应该是她将这去除幻颜术的药水瓶放在了胸前,玉瓶被剑刺破,里面的液体随着血液循环到脸部,解除了她面上的幻象。 不过,这伤看着凶险,有了玉瓶缓冲那剑的冲势,应该会好很多。 想到此,鬼镜本绝望的心,瞬间活泛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冤家路窄(1) 老大夫被找来时,插在苏九儿胸口的那把剑已经被拔了出来。 鬼镜封住了她周身的几处大脉,才止住了又想喷薄而出的血。 她身上穿着素白的里衣,虽闭着眼安安分分的躺着,被上了药的胸口处依旧洇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大夫,怎么样?” 老大夫闭目摸着苏九儿的脉搏,良久,伸手捻了捻羊角须,本浑浊的双目有一瞬间的澄明。 他叹口气,遗憾道:“唉!可惜了,可惜了呀!” 鬼镜被他这话震得一个激灵,什么叫可惜了?莫不是没救了?怎么可能? 压抑住想要揪起老大夫衣领的冲动,鬼镜换上一副相对平和的口气,道:“究竟如何还请先生示下?” 老头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望了望床上躺着的绝色,缓缓道:“这姑娘虽是侥幸未伤及心脉,然所伤位置离心脉极近,又兼失血过多,脉搏跳动越来越弱了,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是未伤及心脉吗?为何会无能为力?” 鬼镜焦急道。 “说来也是奇怪,”老大夫双目染上了浅浅的疑惑,“姑娘身体里有一种东西,似毒非毒,似药非药,就是因了这奇怪的东西,才使得姑娘的心脉一时之间好像不听话了一般,血流不止呀……老夫江湖行医几十年,从未碰到过如此奇怪的情况,是故不敢妄下结论,更不敢胡乱开药,唯恐与她身体里的这奇怪的东西相克呀!” 鬼镜沉默了,老大夫的每一句都敲在了他的心头,怎么办?难道就没有人救得了她吗?她不是天星吗?她怎么会死?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他猛地冲到床前,用大氅将苏九儿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隐望着他飞出去的身影,在后面喊道:“少主欲前往何处?” 鬼镜头也不回道:“天山雪门,勿跟!” 涤墨与归砚不听隐的劝阻急急去追鬼镜,然而不过绕了几个山头,便没了鬼镜的身影。 “你们无须太过担心!天山雪门门主是主子的师父,有着一手纵横江湖的医术,定是能救回苏姑娘的!” 隐见两人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好心安慰道。 谁道院中还未离开的老大夫听到此话却是眼前一亮,拎着小药箱一路小跑回来,满脸激动地道:“公子说的可是月无痕?” 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挑眉看他:“先生怎么还没走?” 老大夫对隐的不悦故作不知,顾自道:“公子说的天山雪门门主就是月无痕吧?” 隐被他吵吵的有些烦,不悦道:“你知道了还问我?” 老大夫对他的表情好似没看到一般,捋捋山羊胡嘿嘿一笑,在原地转了个圈,小药箱在空中荡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哎呀!说起来真是难忘啊!”老大夫停下身来望着半空,眼中流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情,“想当年,我们这些个江湖郎中齐聚一堂,拿出这行医数十年所碰到的各种疑难杂症相互探讨,这其中,就属青山观空山道长苏青山与这天山雪门门主月无痕交相争锋,一时间无人可敌得过二位,那,真真是老夫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激烈的医术比拼……” 老大夫越说越兴奋,恨不得将当年他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详明。 隐一开始有些烦躁,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哪里有心情听这些江湖八卦事,谁料听着听着眉目不由舒展开来,一时忘却了烦心事。 “嗨!”老大夫神情一凛,随手丢了药箱,在空中笔画道:“当时啊,这空山道长拿出这么大一个紫金炼丹炉,这一出手,就炼出了五颗上等的创金丹,小哥儿你可能不知道,这丹药的效果那是远非草药能比的,丹药啊那是将多种草药的成分凝练在一起,一颗丹药,即便是最下等,那也是值百金的,在这五国当中入市的丹药很少很少,所以即便是很贵,也会在方一入市便被哄抢一空。” 隐听到此处不禁皱眉,但要是好不错,可也不至于稀有到这个地步吧,在世家大陆,丹药跟寻常的草药是差不多的,怎么这五国大陆…… 然而老大夫接下来的话便为他解了惑。 “唉!若不是老夫年纪大了,定是要厚着脸皮上前去讨教一二的,只可惜五国的炼丹师稀有至极,即便有那么几个稍微会点炼丹术的,也是被皇室好吃好喝的供奉起来,哪里还再精进自己的手艺?当真是可悲!” 老大夫怅然了一把,随即猛然抬头一愣,问道:“老夫之前讲到哪来着?” “空山道长炼出了五颗上等创金丹。” 隐出声提醒。 “奥,对!”老大夫一拍脑门继续说道:“眼见这空山道长技出惊人,天山雪门门主就不服气了,也拿出了自己的一鼎黑金的炼丹炉,嘿,那也是一出手就炼出了五颗上等的创金丹,就连两人用的时间都一般无二,我们这些江湖郎中都对二人赞不绝口,深深拜倒在二人绝高的炼丹术下,谁料这二人好似突然起了争斗的心思,非要一争高下,这下可不得了了……” 隐忍不住好奇出声,“怎么个不得了法?” “那真真是奇观呢!”老大夫啧啧赞叹一声,又恢复神往的神情,“两人又接连比赛炼丹药,难度一次比一次高,但巧合的是二人技艺一时不相上下,即便是某一次有一人稍稍落了下风,下一局就又重新扳了回来,二人比了几十个回合仍是分不出高低胜负,其实这个时候我们这一群人皆是在心中对二人赞叹不已,一时惊为天人,二人无论哪一个那都是望尘莫及的存在,同样的天之骄子实在是没有非要一较高低的必要……” 隐点点头表示赞同,苏前辈的威名他自是一早就听过的,与月前辈那都是名动江湖的存在。 不过也正因如此,那样的比拼该是如何的轰动! “二人见比炼丹术比不出什么名头来,便开始较量毒术,这下可不得了了……” “又怎么不得了了?” 隐忍不住挑挑眉。 老大夫说得有些口渴,也不再站着,转身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兀自倒了两杯茶牛饮了,用袖子一噌嘴,继续道:“这毒术那可是危险得很,二人便劝我们这一群人先行离开,又或者离远了些,只是这千年都难得一遇的比拼我们又怎能如此轻易错过……” 第八十三章 冤家路窄(2) “届时就有人不同意了,即便是死也不愿意离开。这听起来或许有些夸张,只是我们这些混江湖的郎中不比生活在安逸环境下的人,早已视死如归,更何况我们对医道的执念远胜于生死。这一个人不同意了,其他人便纷纷响应,苏道长与月门主见劝我们不过也只好放任,却也因此收敛了毒术较量的尺度。” “只不过,”老大夫摇了摇头,“即便是尺度收敛了甚多,依旧因为那黑峰顶上连绵不断的风,有不少人吸入了毒粉当场暴毙。” “那毒竟有这么厉害?就没有丝毫拯救的余地吗?” 隐惊讶地问道。 这世间的毒虽也有一沾即死的,可是因为风的缘故吸入毒粉,按理毒性应该大打折扣才对,若是当场暴毙,那毒该有多猛烈? “救了,怎么没救?”老大夫说到这里表情有些怪怪的,说道:“只是因为二人的毒粉不同,这吸入毒粉的又不止一人,而这一人吸入的也不止一种毒,量的多少也不一样,二位就针对这拯救方案一时相持不下,争论得喋喋不休,结果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人就死了……” 隐不禁无语望天,二位前辈皆是江湖老手,既制得出毒,那定是能解的,谁知道竟会犯这种幼稚的错误,活像两个老小孩,那死去的人估计不能瞑目了…… “这既是死了人,他们也不好再放开手脚比试了,”老大夫捻捻山羊胡,眼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光彩,继续说道:“我们都以为这场比试就该这么结束了,谁知道,这苏道长和月门主见人死了,便相互怪罪,一时间发生了争执,便动了手……” 隐又无语扶额,这话要是传出去,多打江湖人的脸啊…… “这黑峰顶上顿时狂风大作,石崩地裂,我们一群不懂任何武功的人就只好离得远远的,可即便是如此依旧会有人因为突然飞过的石子瓦砾击中头部而死去,还有些懂些武功的,仗着自己会些三脚猫功夫便放开了胆,谁知还没看出来点啥就被二人对阵的掌风给掀下了黑峰顶,摔得那是尸骨无存……” 老大夫又叹了口气,庆幸道:“二位江湖前辈当时对战了七天七夜也没分出胜负,最后约好了来年再战,那一战死得死伤得伤,老夫侥幸活了下来,却是无缘再见那第二场比试了,可惜,当真可惜……” 天山脚下。 鬼镜怀中抱着虚弱得几乎没了呼吸的苏九儿,第四次召来白雕捎送消息,却是得到相同的回复:师父他,今日不愿意见他,无论什么原因。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师父这人古怪至极,若有人前来拜访他,若是那日他老人家心情好些,勉强会召来见上一面,可是若是那日他看这天山峰顶上常年的积雪有些不顺眼了,即便是来的是天王老子,他也是不愿意相见的。 看来今日老人家心情不佳啊! 只是? 他低头望了望苏九儿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师父他等的,九儿的命却是等不得。 天山顶常年的白雪皑皑,放眼望去,除了居于其中的被积雪覆盖一层的银色建筑物,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但你若是认为这便是天山雪门的防守,就大错特错了,然后便会遭到令你措手不及的生命危险。 鬼镜一手抱着苏九儿,一手持着凰引刀,在这雪崖上插出一个一个的台阶来,好不容易上了山顶,却突然出现了一群体型健硕的白雕,巨大的翼将他团团围在其中,纷纷低下头一通乱啄。 鬼镜忙将苏九儿的头部紧紧护在胸前,却空不出手来驱赶走这群放肆至极的白雕。 不多会儿,本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便被啄得发丝凌乱,红袍上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全是长短不一的布条,就差没直接从身上滑落下来了。 “师弟还是回去吧,师父他老人家今日不想见你。” 破空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司徒允站在离雪崖不过几丈远的地方,墨发在这山顶上夹杂着雪花的寒风中翩翩起舞,一身白衣似与身后的积雪融为一体。 他负手立着,看着狼狈不堪的鬼镜,星眸闪了闪,却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大师兄,我今日不得不见师父。” “你知道的,”司徒允的声音依旧清冷,“师父从来不肯为任何人改变心愿!” 一只大雕见鬼镜迟迟不肯离去,又似乎是得了不能对他下死手的命令,便灵机一动跳到了凰引刀上。 这凰引刀插入雪崖的部分虽深,可本就承担了鬼镜与苏九儿的分量,又哪里还承受得了偌大一只白雕? 眼见崖上的石块有些松动的迹象,鬼镜忙道:“那如果这个人是孙如君呢?” 听到“孙如君”这个名字,司徒允神情变了变,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缓缓道:“我回去禀明师父,你且在这岸上待着,没有允许不能再踏进半步。” 司徒允说着吹了个口哨,本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雕们顿时对乞丐状的鬼镜失去了兴趣,纷纷挥舞着大翅膀又消失在了天际。 鬼镜舒了一口气,一个发力从崖下跃了上来,抱着苏九儿乖乖地坐在了岸边。 不是他不想即刻就去找师父来救苏九儿,而是,这十几年的师徒生涯,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对月无痕这个老头的脾气那时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破例上来本就是捋了一把那老头的胡须,如今若是违反了大师兄的警告稍稍走近,便是捋了第二把,月无痕是什么样的人,恐怕到时即便他打着孙如君的旗号,也是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的。 “师父说让你先进大殿等着!” 不过片刻,司徒允便回来了,他清冷的眸子望了望被鬼镜紧紧护在怀里的女子,有一瞬间的怔忡,却也只是一瞬间就移开了。 天山雪门东侧殿。 月无痕歪在铺着厚厚的毛皮大毡的床上,左手中捧着一个银制的小暖炉,右手往嘴里送着瓜子,时不时的吐出一片片瓜子壳来。 第八十四章 月无痕 其实如月无痕这般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即便是光着身子在这天山雪门之上溜达,那也是丝毫不会感到寒冷的。 只是,月老头前几天闭关,一时心神不宁导致走火入魔,这一连几天只要稍微用点内力都会遭到反噬,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估计是好不利索了。 小童从殿外进来,拿着个小扫把将散落一地的瓜子皮一一扫去,又净了手给月老头端来了一杯热茶。 “师父,鬼师兄都在大殿等了半个时辰了,您不是说要出去见他吗?” 月无痕掀了掀眼皮,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这外面太冷了,他实在是不想动呀! 嗑完手里最后一颗瓜子,老头拍拍手上的渣滓,将床上的毛皮大毡往身上一裹,只露出一闪着精光的老眼,拖拖踏踏走出了大殿。 身后的小童见他如此姿态,本平直的嘴角不由往下勾了去。 有师如此,当真丢脸! 听到从东殿传来的月无痕独有的脚步频率,正在用内力给苏九儿暖身的鬼镜忙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望了望驻足在大殿柱子下裹着厚厚毛毡的一大团物什,鬼镜有些不确定道:“师父?” 月无痕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好似从鼻子中发出来的一样,听起来闷闷的。 “师父!”鬼镜扑通跪在了他面前,恳求道:“求师父救她!” 月无痕见状挑眉,这鬼小子怀中的人他早就看到了,只是救命吗?又岂是什么人都能救的? 他拖沓这鞋子,缓缓走到一旁坐下,瞬间又弓着身子缩成了一团,鼻音有些浓,道:“方才允小子说你提到了师娘?” 听到“师娘”这两个字,鬼镜怔了怔,师父对孙如君钟情了一辈子,将她默认为师娘也无妨,只是据说那位传奇女子爱的是空山道长苏青山。 “徒儿的确是得了一些师娘的消息,不过……”鬼镜话音一转,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头,飞快地瞟了满脸期待的月老头两眼,脖子梗了梗,说道:“师父若想知道,先救活九儿再说!” 本是眨着星星眼的月无痕前一秒还晴空万里,这下一秒就电闪雷鸣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急切地向前,结果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大毛毡缠了脚,一个控制不住面朝地倒去。 鬼镜本想去扶他,可身子都半起了,转念一想,师父虽然上了年纪但武功卓绝,身体比这一般的青年壮汉都强上百倍,更何况,老头向来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年迈迟钝的老古董,这样一想,他就顺势又跪了回去。 可怜的月老头就这样将自家徒弟的动作看了个完整,本还升起些希望的心在鬼镜重新跪下的那一刻石沉大海。 好在这毛毡虽大而笨重,却也还算厚,老头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的扔掉身上的毛毡,朝着一脸见鬼的鬼镜就是两脚,怒骂道:“臭小子,为师都倒地了你还不扶!摔死了我你还想救人?” 不过如今跟个寻常人家的老头一般无二的月无痕,又怎能对鬼镜造成任何伤害,被踹了两脚就跟挠痒痒差不了太多,更何况这天山雪门天寒,踹个两脚正好生热。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师父最近练功定是又出了状况,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异常暴躁。 月无痕见鬼镜看出了自己动用不了内力,面上又是一副我不怕踹你使劲踹的表情,不由更怒了,雪白的胡须因为嘴唇的抖动上下翘动着,一双老眼更深邃了,滋滋的往外喷着火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臭小子!还跟我讨价还价,为师苦心栽培你多年,如今你知道了师娘的消息还隐瞒不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哪里有苦心栽培了?” 鬼镜心中有些不服气,不由小声嘟囔了起来。 他三岁就拜入了天山雪门门下,本以为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好事,谁知第一次被门中长老带来这里时,就被当时正在逗弄白雕的月老头给注意到了。 月老头招了招手,将他叫了过去,长老说那人是门主,让他听话些,他于是就很乖的过去了,谁知这老头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就一把拉住他的小手,又伸出大掌在他俊俏稚嫩的小脸上胡乱揉弄了一番,咧嘴笑道:“哎呦,这哪来的小姑娘,竟生得如此俊俏!” 说完不顾他黑掉的小脸,抬头朝着不远处的长老招了招手,朗声道:“无极!你找来的女娃娃不错不错,老夫破例收了!” 那时他刚学了鬼脉诀的一个简单的招式,叫“鬼打脸”,于是极度生气的鬼镜小朋友就在月老头回头再次想戳他脸的时候,霸气的给了老东西一巴掌。 毫无防备呀!毫无防备呀!月老头脸上瞬间鼓出一个红红的小手印,看起来竟还有几分俏皮,他顿时怒了,还未出言教训一下这狂妄的小奶娃,就听这俊俏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却霸气侧漏骂道:“老子是纯爷们!” 月老头顿时熄了火,还很不计前嫌的将鬼镜小朋友收为了亲传弟子。 就在鬼镜以为自己认了一个心胸开阔的师父,为自己对他的不敬有些心怀愧疚时,月老头却将他一甩手交给了自己的亲妹妹,月无双是怎样的暴脾气他也就不多说了,关键是那个老太婆拿他当牛做马地使唤呢,从小时候能倒夜香洒扫开始,到再长大些劈柴喂马,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塑造一个雄健的体魄,实际却是整整奴役了他五年呢,而在这五年中,月无双家中的下人都清闲的有了罪恶感。 直到他八岁时,老头才算想起了他来,又把他接了回来,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教习,若不是他天资聪明有勤学上进,估计连这天山雪门中的门童都打不过。 师父呀,你说这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月无痕因为失了内力,自然听不到鬼镜一唱一和的反调,在原地又是蹦又是跳地骂了他半天,最后终于是累了,也终于发现鬼镜这小子一点儿也不忌惮于他的威严,生气之余不得不认清现实,乖乖的给苏九儿看起了身上的伤。 美其名曰:“臭小子,为师我以德报怨,姑且帮你看看这小丫头的伤好了!” 第八十五章 质问 “太子可是醒了?” 挽着妇人髻的拓跋玉儿在屋外碰见了端药前来的鹿兰,开口问道。 鹿兰恭敬地行了礼,低垂着眼睑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醒了一个时辰了。” 鹿兰的不卑不亢,谦恭有礼,惹得拓跋玉儿多看了她两眼。 此人甚是可塑,区区一个婢女的身份,倒真可惜了她。 “这药本宫端过去就行,你先下去吧。” 拓跋玉儿伸手接过鹿兰手中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翡翠玉碗,里面的黑色药汤尚还冒着热气。 “是。” 鹿兰即刻行了退礼。 拓跋玉儿望着那窈窕的身影渐渐走远,才长舒一口气,盯着那碗药汤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大婚那日,她的确是搞了些小动作,颜殇当时可能没转过弯而来,不过这会儿应该是知道了的。 端看他如何对待自己,横竖是不会下杀手的。 即便是杀,以如今暗阁的势力,还是有与雁血阁一搏的资本的。 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因为颜殇身上的剑伤很是严重,这屋子的门窗早早就被封闭了,唯恐他再受了风寒。 拓跋玉儿随手关了门,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太子可感觉好些了?” 她盈盈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几案上,伸出手轻轻抚着颜殇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良久,颜殇才长舒一口气,堪堪止住了咳嗽。 “呀!伤口又裂了!” 拓跋玉儿瞧见颜殇雪白的里衣上又洇出朵朵红色的花,便探出手去,想帮他查看一下胸口的伤势。 不等她的手靠近,颜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放了回去,淡淡道:“不劳太子妃大驾!” 拓跋玉儿尴尬地缩了缩手,随即起身端来那碗药汤,不在意道:“臣妾伺候太子服药吧!” 她说着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玉臂一伸,送到了颜殇唇边。 颜殇静静地望着她含笑的眸子,却并不张口。 “怎么?莫不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拓跋玉儿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开口问道。 颜殇依旧不回答,不张口。 又过了一会儿,拓跋玉儿举着勺子的手臂有些酸了,忍不住挑眉,不敢置信道:“莫不是太子嫌药苦?” “……” “臣妾让人送些蜜饯过来。” “站住!”颜殇一把拉住正欲起身的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回头,“怎么?太子又不怕苦了?” 颜殇皱眉望她,冷声道:“本宫何时说怕苦了?” “奥……”拓跋玉儿干笑着掩饰面上的尴尬,“臣妾以为……” “你莫不是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颜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无情道:“玉公主可不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这约定说的明明白白,我们二人的婚姻不过是笔交易罢了,有名无实!” 拓跋玉儿终究换了脸色,温柔贤惠什么的,她本来就是装来的,而且装的很难受,既然颜殇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就不再跟他打太极了。 “听到颜太子这番话玉儿心中就放心多了,不过有一点玉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拓跋玉儿又换上了以往骄傲不容侵犯的神情,皱眉问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苏九儿?容貌?地位?还是出身?” 颜殇讽刺地瞥了她一眼,他一向不喜欢像拓跋玉儿这般满心算计的女子,更何况还是个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不由冷笑道:“难不成这世上的每个男子都必须对玉公主爱得不可自拔?” 他顿了顿,面上又恢复了平和,缓缓道:“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玉公主美貌无人能及,却也有衰老的一日,九儿虽比不上你的容貌,却有一颗不老的心。” “那身份呢?地位呢?” 拓跋玉儿有些不服气。 颜殇冷冷回头,“我素来不看重这些……” 拓跋玉儿不由自嘲的笑了两声,“原来这世间的伯乐识千里马的标准竟不一样?若是心仪之,即便是不好那也是十分的好,若是厌恶之,即便是好那也是十分的不好,不过在玉儿眼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好与不好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鸡永远都是鸡,即便被戴上了凤冠,也是成不了凤凰的……呵呵……” 拓跋玉儿遏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颜殇随着她冷笑了两声,低下头眸中已是阴云密布。 “玉公主既问完了,不知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拓跋玉儿止了笑,“但问无妨。” “大婚那日,你是如何得知这太子府中进了外人的?”颜殇含笑看她,“还是你是故意引人前来的?” 拓跋玉儿看着他阴测测的笑,有些毛骨悚然,却并不感到真的害怕,笑着回道:“我自是害怕有人在这大喜之日前来捣乱,这才一早吩咐了暗阁的人在府外守着,不想果然进来了人,还是个拦不住的。” 颜殇知道她口中那个拦不住的人指的是苏九儿,却并不相信她的话。 “是吗?”他冷冷反问,接着道:“那为何雁血阁向我禀报说那日见你的人去了她所在的那间客栈?” “你派人监视我!” 拓跋玉儿的声音一下子冷了起来。 颜殇却并不在意,回眸直视着她染上怒火的面容,冷笑说道:“若是知道暗阁发展会如此迅速,我当初宁愿不同你结盟也是不会给你人手的,毕竟,它监视起来越来越费力了,还不如直接灭掉了省心。” 听到他这戏谑调侃的话,拓跋玉儿气得浑身发抖,在暗阁势力的发展上耗费了多少心血,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只是她以为暗阁已经足够强大,甚至可以与雁血阁相抗衡,如今看来是她太过自大了。 “你到底想怎样?”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不可否认,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动了削减自己势力的心思了。 “不想怎样,”颜殇平静地看她,语气轻缓,说出的话却是让拓跋玉儿心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了什么鬼,大婚那日,我伸手救你,你却趁我心神恍惚碰了我的胳膊,这才导致那剑刺中了九儿,哼,我已派人前去打听她的消息了,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若是她死了,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第八十六章 道长来了 月无痕将苏九儿放置在了大殿后的一间冰室的冰床上。 鬼镜并未告知他苏九儿便是苏青山的徒弟。 若是师父得知,多半是不肯救的。 即便眼下,那也不是说救便立刻救的。 “这姑娘是何人?”月无痕皱眉问道。 “她,她,她是徒儿的未婚妻。” 鬼镜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未婚妻?”月老头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将放在外面的两条腿也伸进了毛毡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方才进了次冰室险些将他冻个半死,这人老了,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 “那你就不知道你这未婚妻的体内为何会有紫色幽冥泉的泉水吗?” “紫色幽冥泉?” 鬼镜闻言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这紫色幽冥泉是为何物,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相传这种泉水源于千年之前,用来灌溉紫色幽冥树,人若是饮用了,益气健身不说,修炼起武功来也是事半功倍,只是这泉水有一处极为可怕,它的作用会随着人的心境的变化而变化。 若是心境乐观向上,这泉水便会产生诸多有益于身体的因子,可若是人深陷绝望,这泉水非但不会对人体有所助益,反而会阻碍身体的自我修复和自我缓解,让身体陷入一种可怕的恶性循环之中。 眼下苏九儿的心脏愈来愈不中用,便是这紫色幽冥泉水阻碍伤口修复的缘故了。 至于她摄入这古老的泉水一事他当真不知,估计连她自己也并不知道。 “师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您不是包治百病吗?怎么连……” “臭小子闭嘴!” 月无痕生气地打断了鬼镜质疑他医术的话,虽然他也知道自家徒弟说这话不过就是为了激他,可眼下他内力全失,根本就拿这紫色幽冥泉水无可奈何啊! “师父,空山道长在山脚下等着,说是前来探望您!” 司徒允从殿外进来,身上沾染的寒气给这暖融融的殿内带来一阵冷意,月老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却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小童慌忙那锦帕给他擦了鼻涕,又端来一杯热茶给他暖手。 “哼,”月老头吸吸鼻子,将头一扭,“这臭道士定是来看我笑话来了。” 他顿了顿,蓦地又想起什么后知后觉道:“咦?不对呀,我这几日一直都未曾外出,他是如何得知我内力丧失的?” 月老头自问自答,脸色突然黑了,一双深邃的眸子警惕地从在场每个人面上一一掠过,声音好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试探道:“莫不是有人给那臭道士通风报信?” 三人脸色同时变了。 师父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可如何了得。 司徒允是月无痕身边的红人,忙解释道:“师父多虑了,这青山观距离我天山雪门万里都不止,门中哪个弟子无事跑那么老远去报信?更何况最近门中弟子都安分守己,多数在门中修炼,即便是下山也未曾有长时间不归的。” “那这臭道士前来所为何事?” 在他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今日这臭道士前来定时来看他笑话的,多少年了,都是如此,自己越是落魄,他越是开心得不得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上山来! “吩咐下去!”裹着大毛毡的月老头大手一挥,“门中弟子一律不许搭理那臭道士,他若是胆敢擅自闯进来,死也要给我拦住他!” 司徒允面上有些为难,师父要面子他一向是知道的,谁料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师父?”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怎么还不下去?万一因了你的耽搁那臭道士上来,为师饶不了你!” 月无痕着急地坐立不安,仿佛来人是前来讨债的。 司徒允用袖子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虽是害怕还是坚持道:“这以空山道长的功夫,那即便是所有门中弟子出动也未必拦得住呀!若是冒死拦的话……” 后面那句话他没敢说。 若是冒死拦的话,咱们岂不是得被灭门? 月老头哪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即仰天长啸,哀呼:“丢人呢,真是丢人呢,偌大个天山雪门竟连个能拦得住臭道士的人都没有,枉我苦心栽培你们多年,一个个的关键时候都指望不上,废物!一群废物……” 月无痕气得满面通红,手指苍天,还未抒发完一腔哀恸,就听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爽笑声。 “哈哈哈……” 苏青山踏着轻快的步伐从殿门外走进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衣袂翻飞间,还卷进来一道冷冽的风,只朝着月无痕的面门飞了过去。 他盯着榻上缩成一团的月无痕,教训道:“你这老东西越发出息了?自己不行就迁怒于一众门徒,谁当了你的弟子那定是三生三世修来的孽缘呀。” “臭道士,谁让你进来的?” 月老头好似炸了毛的公鸡,从榻上跳了起来。 苏青山淡然地望了司徒允一眼,叹口气道:“方才贫道让你这徒弟前来禀报,谁道他久久不归,贫道等得烦了,心想定是你这老东西想大摆阵势来迎我才耽搁了时间,可是贫道又岂是那等贪慕虚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这山下寂寥,不如你这山上热闹。” “谁要迎接你了?” 月无痕眉毛倒竖,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臭道士话里话外都编排他爱慕虚荣。 “唉,你看你还不承认,”苏青山长袖一挥,指着月无说道:“若不是要迎接我,你作甚换身新衣裳?” 月无痕顺着他的手指低头一看,果然是件崭新的,不由瞥了一眼一直看他们两个斗嘴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小童。 小童慌忙敛了眼中的笑意,他真不是故意的,是师父自己说要想办法让他高兴,他这才找了件最好看最新的衣裳给他换上。 月老头猛地回头,指着苏青山的鼻子骂道:“臭道士,你要不要脸,我穿个新衣裳我自己高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说话间,又从殿外匆匆跑来一群人。 月无痕一时没注意又被带进来的冷风撞了头,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 “师父,空山道长闯进来了……” “师父,……” “师父,……” …… 月老头额上三根黑线…… 第八十七章 陪葬 “主子,据多方人马打探,苏姑娘她……她……” 疾风一身黑色紧身衣单膝跪在颜殇床前,腰背挺直,却并不敢抬头看颜殇的眼睛。 “她怎么了?” 颜殇骤然从床上惊坐而起,因为动作太过猛烈,胸前的伤口再一次崩裂出血痕。 他见疾风依旧是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大喝道:“快说!” “苏姑娘已去!” 疾风咬着牙说出了真相,依旧是垂着头。 颜殇的牙颤了颤,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请主子节哀!” 疾风抢先道。 他见证过苏九儿与颜殇的初次见面,也知主子对那姑娘的爱是如何的深沉,可是最后主子却是亲手杀死了她,那么他此刻心里的痛应该比自己死了都难受。 只是,主子是雁血阁阁主,这南嘉的太子,更是这以后南嘉未来的皇帝,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有事的。 “节哀?” 颜殇目光呆滞,突然放声大笑道:“我杀了她,你却让我节哀?” “你让我如何节哀?” 他胳膊一抬,从袖中射出一团气流,屋内的桌子板凳直接被摧成了碎屑。 看着他已现猩红的眸子,疾风慌忙起身劝阻道:“主子莫要冲动,眼下不宜轻举妄动!” “不宜轻举妄动?” 颜殇冷笑,“我隐忍的还不够多吗?三岁,母妃被赐一条白绫,含泪自缢;八岁,皇家将我从青山观召回,只为了抢夺天星,却因此被驱逐出师门;二十岁,我亲眼看着我心爱的女子被迫搬出雁归阁,又被一道圣旨封为了皇妹,就连她被绑架,我却也只能为了大局考虑不能将她救回;如今,我已活了二十又二年了,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去救她,被驱兵阻拦了不说,更是被迫与这所谓的天星成婚;更可笑的是,就在这政治联姻的婚礼上,我为了保护这所谓的天星,一剑刺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疾风,”他沉吟一声,反问道:“事已至此,你还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不觉得太迟了些吗?” “主子……” 疾风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决绝的雁血阁阁主,这些年主子一直在变,但直到今日,才算真的蜕变完全,从此,他便再不是那个温文如玉儒雅可亲的太子殿下了。 “吩咐下去!” 颜殇眸子里的血红翻滚了几番,好像被架烤在烈火上的红油,随时可能喷溅而出,“雁血阁全方位监视暗阁,若是暗阁的人有任何小动作,全部斩杀,一个不留,还有,立刻让禁军统领前来见我!” “主子这是要……” 疾风忍不住心惊,暗阁中人也有不少是雁血阁以前的老人,颜殇之前之所以容忍了拓跋玉儿一些过分的举动,一方面是念着与她的合作,而另方面则是为这些人着想,终究是为他办过事的,亲手斩杀的确是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如今苏姑娘不在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父皇这皇位坐得也够久了……” 圣都一处偏僻的小院落。 隐在院中一棵杨树下练剑,身手矫健,几个跳跃间便震得树枝乱颤,杨树叶“哗啦哗啦”落了一地。 一个家丁打扮的小伙子猴子一样从墙头上翻了进来,慌慌张张一通小跑,直跑到离隐不过几米处方堪堪停住了脚步。 “隐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小伙子哂笑着将两手高高举起放在头两侧,盯着隐突然伸到颈下的长剑不禁一个哆嗦,忙往后不自主地移了两步。 隐面无表情冷冷道:“都给你说了多少回,走正门,走正门,你哪一次有认真听过?” “小的一时着急,给忘了,”小伙子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舔着脸道:“隐大哥就饶了小的这一会吧,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次我家主子是有要事要小的传达给鬼少主的,鬼少主人呢?” “我家少主不在,你告诉我就行了,”隐冷冷收了剑,一脸的阴寒。 “那可如何了得?” 小伙子一听就急得直拍大腿,俊白的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不知所措道:“我家主子指明了要亲自传达给鬼少主的,眼下这鬼少主不在,我便无法回去复命了,完了,回去定是要被罚了……”小伙子自怨自艾,仿佛已经预测到了自己凶险的未来,他正郁闷着突然抬头问道:“那鬼少主什么时候能回来?今日子时前可以吗?” 隐被他问得一愣,少主都走了好几天了,苏姑娘病重,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来了,当下绝情道:“你还是别等了,我家少主今日是回不来的,你有急事就只管告诉我就行,我代为传达也是一样的,或者,你留下些书信转交给他,你放心,我对少主忠贞不二,是万万不会泄密的。” 小伙子被说得有些心动,又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那好吧,我告诉你,你要等鬼少主一回来即刻就告诉他,十万火急呀!” 说着他四下里瞧了瞧,见周围空无一人,才凑到隐耳边小声汇报着容华给鬼镜的传话。 隐虽然不喜别人离他这样近,但事关重大,到底还是忍住了。 等这小伙子一说完,他不由惊得大声问了一声:“什么?你说家主非要少主即刻赶回去,不然就废了他的少主之位?哪里有这样荒唐的理由?” 小伙子吓了一跳,慌忙去捂他的嘴,又偷眼瞧了一下四周,责怪道:“你倒是小声些,这事儿是鬼家主亲自说与我家主子听的,让我家主子直接传话给鬼少主,你若是不小心说出去让旁人得知了,岂不是给鬼少主招惹麻烦?” 隐当即也明白过来事情的重要性,若是这个消息被旁人得知,尤其是鬼铮的人知道了,那他定会不遗余力派人阻拦少主回鬼家,若只是被拦也就算了,可是怕只怕这样以来他们会借机下死手啊? “家主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了?” 隐还是皱眉,很是不解。 小伙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突然又想起之前隐还对他刀剑相向,让他装了一回孙子,当下说话也比客气起来道:“你傻呀!鬼少主时不时地出走,将鬼家大大小小的职务都推给了本就日理万机的鬼家主,在其位而不谋其政,鬼家主不生气才怪呢?” 第八十八章 救赎 “什么?那姑娘是你的徒弟?” 月无痕惊得光着脚丫子跳到了地上,也顾不上从脚心处传来的冰凉入骨的寒意,瞪着一双深邃的眼,颤抖着手指指着已经低下头去的鬼镜怒骂道:“孽徒!孽徒!给为师滚出去!滚出去!” 鬼镜安坐,稳如泰山。 九儿还在这里,还处在生死边缘,他是万万不能走的。 苏青山却是嘿嘿坏笑起来,走到鬼镜身边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朗声道:“嗯,后生可畏,孺子可教也,等老夫将九儿救回来,就将她许配给你,你说可好?” “真的?”鬼镜本蔫了吧唧的脸瞬间高高抬起,兴奋地不得了,忙一把拉住苏青山手,感激道:“前辈此话当真?” 苏青山一咂嘴,信誓旦旦一脸真诚说道:“老夫还能骗你不成?当然,这事还得九儿愿意才行,老夫权当给你当个媒人。” 鬼镜瞬间有些失落,九儿若是有意于他,又何须苏道长帮忙? 月无痕当即好似出了一口气,取笑道:“臭小子,让你背叛师门,被这臭道士耍了吧?讨不到姑娘喜欢了吧?” 苏青山闻言立刻回瞪了没个正行的月老头一眼,又拍拍鬼镜的肩膀,一脸傲娇安慰道:“无妨,想当年我追求如燕呢,那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好姑娘哪里是容易追到手的,这追求姑娘是个技术活,你拜的这个师父是个情场失意者,自然见不得别人好,如此心胸狭隘哪里配得上你这么好的资质?不如拜在老夫门下,老夫定会将你好生栽培着,还能因此跟九儿更亲了一层呢?” 苏青山说完,还故意拿眼觑着月无痕的反应,见老头气得跳脚,几欲目眦尽裂,不由更开心了,还哼上了小曲了。 鬼镜自知这空山道长是在开玩笑,若是此刻他再说出一句同意的话,估计师父都能上来大耳刮子扇他,他当即微微一笑,向苏青山礼貌回道:“承蒙苏前辈厚爱,只是家师虽脾气古怪了些,到底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可轻易抛却?” “哈哈……”苏青山爽朗一笑,指着面色臭的不行的月无痕笑骂道:“你个老东西倒是有福气,白捡了个这么好的徒弟!” 小童扶着月无痕给他穿上了鞋,司徒允也忙上前给月无痕顺气,听着苏青山的调笑回道:“师父他老人家如今身子不适,还请苏前辈还是嘴下留情才好,如今最紧急的事应当是给苏姑娘赶紧诊治才好,若是耽误了,恐怕就不好了。” 苏青山面上平和,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淡淡道:“冰室在哪里?带领老夫去吧!” 鬼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越发的觉得他神秘了。 司徒允亲自领了苏青山前往,老道将一众人等摒在了冰室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这里的冰室比着鬼家的冰室要大上几倍,冰层也更厚,空气也越发的寒冷了。 老道缓缓走向了摆在了冰室中央的寒玉床,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面容严肃至极,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 他走到寒玉床前,低头静静地望着那个面容苍白的女子,目光触及她眉间鲜艳欲滴的朱砂痣,方沉重的开口:“九儿,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莫要怪罪为师,这便是你的命,也是你的劫数,该承受的都承受了,你才能变成真正的你!” 他说完将苏九儿从寒玉床上扶坐起来,盘腿也坐了上去,双手在胸前翻转运功,将闪着能量波纹的手掌覆到了她的后背上。 良久,武功卓绝的空山道长额上也渐渐渗出了冷汗,他双唇一改之前的红润变得青紫,紧紧咬着的牙齿也开始发颤。 苏九儿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一身雪白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面容苍白,双目紧紧阖着,却不时地流下一道道血泪,仔细一看,那血竟呈现出妖冶的紫色。 待到紧要关头,苏青山紧急运功,苍老的大掌涌现出一片片红色,有种血脉喷张的趋势。 苏九儿在这大掌的作用下,身子突然前倾,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来,随后身子一软,身子软软倒在了苏青山的怀里。 空山道长长舒一口气,大掌还在忍不住地颤抖着,口中却是喃喃道:“这紫色幽冥泉水果然不同凡响!” 冰室门轰然打开,苏青山面容苍白成病弱老态,抱着苏九儿蹒跚地走了出来。 鬼镜慌忙伸手接过苏九儿,馋了一把身子微微晃动的苏青山,担心道:“前辈感觉如何?” 苏青山轻轻地拂开他的手,苍白着嘴唇,微微一笑:“无须担心,老夫无妨,只是一时透支了内里而已,九儿身上的紫色幽冥泉水已被逼出,如今只差内伤了,你且赶紧带着她下去治伤吧。” “好!” 鬼镜转身欲走,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头也不回道:“我让人给苏前辈送些益气丹来。” 苏青山伸手扶了一把墙,虚弱道:“如此甚好!” 深夜,南嘉皇宫。 禁军统领李蒙率着一众将士趁着夜黑风高,匆匆包围了皇宫。 宫里守夜的太监宫女都被无声地放倒了。 李蒙奉着太子颜殇的口谕带着主力军气势汹汹地前往了颜啸天的寝宫。 被惊动的隐卫纷纷出动,却被雁血阁的顶尖高手轻松斩杀。 李蒙踹开寝宫的门,身后的将士迅速将一十二张床团团围了起来。 他拔剑将十二张床上明黄的锦被一一挑了,却是连个颜啸天的影儿都没见到。 被惊醒的薛平还没暴喝来人,就被刀驾到了脖子上,无奈只能颤着尖细的嗓子一声声地咒骂:“大胆!竟敢深夜擅闯皇帝陛下的寝宫,都活得不耐烦了?待太子殿下得知前来救驾,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啊……啊……” 李蒙提着剑亲自走到他面前,毫不留情面地将剑放在了他的脖颈之下,在这冲力之下,薛公公细皮嫩肉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痕。 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老太监此刻瘫软如同烂泥,身下更是出现了一滩飘着异味的不知名液体。 李蒙忍不住嫌恶地捂了鼻子,将剑又往前送了几分,冷喝道:“老东西,快说!皇上去哪了?” 第八十九章 弑父杀君 薛平颤颤巍巍,一下子匍匐到了地上。 “老奴实在不知,老奴一睁开眼就见李统领您进来了,并未见皇上出去,饶命,李统领饶命……” 李蒙见他是真怕了,料定他不敢说假话,本欲抽回的长剑迅速往前一送,将薛平一剑刺死当场。 太子有令,凡是知晓今夜宫变者,一律杀无赦。 太子府,雁归阁。 颜殇一把推开阁门,长袖一挥,屋里的油灯闪烁了几下亮了起来。 拓跋玉儿从床里侧反转过身来,竟是和衣而眠,她伸手挡了挡突然射到眼前的亮光,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出来人。 “太子?” 离床几丈远处,颜殇负手立在半开的窗前,微仰着头望着泻入窗棂的清冷月光,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衣,一别与往日的白衣温雅,显得肃杀而阴鸷。 “你昨日进宫做了什么?” 颜殇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没有温度。 拓跋玉儿眼神颤动了一下,忙低头换上了轻快的语气道:“臣妾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给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请安罢了,奥,对了,皇祖母因为大婚那日受了惊吓,至今一入眠便会噩梦连连,整个人憔悴了一整圈,等太子伤再好些不如进宫探望一下她老人家?” 一说到颜殇身上的伤,她才后知后觉道:“太子怎么不在床上养伤,突然道臣妾这里来了?” “呵?” 颜殇冷笑一声,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步步走向了拓跋玉儿所在的大床。 拓跋玉儿有些惊恐地往后退了退,偏生面上还强颜欢笑,不在意道:“太子如今身上有伤,实在不宜行房事。” 颜殇勾唇一笑,反问道:“是吗?” “是……啊……” 颜殇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突然伸至拓跋玉儿胸前,拓跋玉儿本能出手格挡,却终究是慢了一拍,两只手来了个失之交臂。 “你要干什么?” 拓跋玉儿声音突然阴寒下来,她没想到颜殇的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还在不停地收紧,是那种一寸一寸的,一点一点让人丧失呼吸的感觉。 颜殇面上平静的带着笑,待看到拓跋玉儿脸颊已红才缓缓开口道:“说,皇上在哪?” 拓跋玉儿瞪着他,双手去掰扯他的手腕,却是憾不动分毫。 “臣妾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 “听不懂?” 颜殇的手又紧了几分。 拓跋玉儿慌了,却还是不愿意屈服,挑眉道:“颜太子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了,我们可是谈了生意的。” “哈哈哈……” 颜殇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讽刺地看着拓跋玉儿已现慌乱的美目,冷声讽刺道:“怎么?这下记起你我之间的约定来了?玉公主当真后知后觉,你给南嘉皇帝通风报信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起我们是做了笔生意的呢?说什么助我夺江山、争天下,这漫漫长路还未开始你便对我下黑手,背叛于我,你与我合作的诚意呢?我如今倒觉得你哪里是来帮我?分明是来霍乱南嘉的!” 拓跋玉儿有些害怕,不错,她的的确确是给颜啸天报了信,确切的说是给了他某种暗示。 她不后悔这样做,因为颜殇的表现越来越让她没有安全感了,她迫切地需要某些东西来保障自己的安全,比如一个活的南嘉皇帝。 只是,若是此刻承认了…… “颜太子定是误会了,我……我哪里会做这种事请,颜皇……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吗?” 颜殇突然松了手,拓跋玉儿的身子瞬间软软倒在床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待她平复后,再次抬头看颜殇,面上依旧坚定如初。 不承认,抵死不认!有种! “呵,很好!” 颜殇声音寒冷,转身出了阁门。 恰在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 “禀阁主,发现暗阁的人朝着皇宫北苑而去!” “继续跟着!” “是!” 那人走后,颜殇修长的身影冷冷驻在阁门前,望着天上的月亮双目如墨般深沉。 母妃,九儿,你们看到了吗?我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不要怨我好不好? 雁归阁内的拓跋玉儿却是在那道声音响起后整个人就瘫在了床上,完了,还是被发现了,自从颜殇透露监视了暗阁,她就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秘密集会地变了,人也是偷偷转移的,就连一应人等的职责她也作出了调整,没想到还是被盯了行踪。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目睁得溜圆,却盛满了惶恐和绝望。 她先背信弃义,颜殇此次必不会再容她! 小半柱香后,之前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禀阁主,顺着暗阁的行踪,在北苑的一条甬道里发现了皇上,只是,皇上已经服毒身亡了。” “奥?” 颜殇目光有一瞬间的波动。 他以为颜啸天应该愿意苟活才对,没想到他虽然昏聩了些,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倒也算个明白人。 若他所料不错,颜啸天应当是与拓跋玉儿约定好了在那甬道处接应,只不过可惜的是,在暗阁的人还没到之前,老皇帝就想通了,与其做拓跋玉儿的傀儡,倒不如以一个皇帝的身份风风光光的死去,这江山,自有他颜殇来料理! “阁主,皇上还留了一封血书。”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的绢布来,边角曲折并不完整,显然是从衣物上撕扯下来的。 颜殇伸手接过,看也没看,直接塞到了怀里,立刻吩咐道:“听着!北苑闯入刺客,皇上被挟持毒杀,着全力捉拿刺客,不留活口!” “是!” 拓跋玉儿听闻此话,面色一白,昏厥过去。 听到屋中的声响,颜殇朝着屋内斜了一眼,却是冷笑一声离开了。 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五国都追捧的天星,他也不会手软,当初暗阁的基石是他给拓跋玉儿的诚意,既然如今拓跋玉儿已经背信弃义,那他便要把自己的诚意也收回来,还要算上这些年的利息,一个暗阁,才刚刚足够而已。 他回到吹雪阁,从怀中掏出那明黄的绢布,几次伸到油灯火焰之上,又生生收了回来。 最后,静坐良久,还是缓缓打开了。 入目的血红,让他忍不住心中一颤…… 第九十章 黄袍加身 这一年,二十二岁的颜殇登基,成了颜氏江山的第七代皇帝。 新皇一上位便下令休养生息,南嘉上下一片感恩戴德的呼声。 隐好不容易找到天山雪门门下,却是三番五次都无缘得见鬼镜。 直到苏青山携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苏九儿下山,一直被拒门外的他才算被人给注意到。 “什么?父主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鬼镜有些惊讶,虽然鬼渊对他们这些子女素来没什么亲情,但他不是一个乱来的人,尤其是鬼家少主之位这样重大的事情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回去吧,我本来也打算回去一趟的。” 他出来也有些时日了,这次苏九儿身上的紫色幽冥泉水已被逼出体外,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按理说早早就应该醒来的,但却还是昏迷不醒。 空山道长说,她是陷入了魔障,心魔未除,一时醒不过来了。 这让鬼镜想起了玉汐,他忍不住想,她们果真是母女!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不能去找那颜殇来救她,终究还是要回一趟世家问一问玉汐才好。 “对了,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鬼镜突然想起颜殇来。 隐忙应道:“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打听苏姑娘消息的人基本上都得知了她的死讯,前不久南嘉皇宫中传来了颜皇被毒杀的死讯,如今颜殇已经黄袍加身,登上大宝了。” “哼,”鬼镜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只不过如今才想起反抗,不觉得太晚了吗?” 南嘉皇宫。 刚下了早朝的颜殇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他的墨发用玉冠高高竖起,一身黑色的二龙戏珠的袍子更衬得他沉稳冷静。 侍候在御书房门口的一个小太监进了来,恭敬道:“禀皇上,刚才有宫女来报,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皇后请皇上到福禄宫用午膳。” 颜殇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奥?都这么晚了吗?” 小太监忙摇头,“没,太皇太后怕时候晚了,皇上都用过膳了,这才早早派人来,皇上的意思是?” 颜殇沉默了好一会儿,皱眉道:“就说朕今日太忙,改日吧。” “是。” 小太监刚抬脚,还没迈出两步远,又听颜殇在身后道:“哎,算了,就说朕忙完就去。” 小太监忙回身弯了弯腰道:“是。” 午膳时刻快到时,颜殇才起身让太监帮忙换了身衣裳。 他一直不太喜欢与女子过于亲近,哪怕是如今荣升九五之尊,依旧是不习惯,所以,他的寝宫里,基本没有宫女,全是老少不一的太监,看久了,倒也没什么。 他到的时候,午膳刚刚端上来,三位不同年龄段却同时都是这南嘉最为尊贵的女人面容都极为和煦。 他向太皇太后和太后问了安,拓跋玉儿也是有些忐忑地向他请了安。 自从颜啸天死后,这拓跋玉儿失了暗阁,就好比是被折了翅膀的苍鹰,即便心里是有雄心大志,无奈没有施展的余地。 她几次三番向颜殇暗示,意图重修旧好,颜殇皆是视而不见。 如此下来,她虽是这南嘉尊贵的皇后,却与一个傀儡无异。 颜殇以为,对于拓跋玉儿这样的人,如此,才会让她更加难受。 就让这南嘉皇宫成为她最华丽的囚笼吧。 “皇上近来龙体可好些了?” 午膳期间,四人各怀心思,皆是沉默不语。 身旁伺候的宫女更是紧张地不得了,谨小慎微地为四人布菜,唯恐惹得其中一人有丝毫的不悦。 颜殇咽下饭,微微点了一下头,回道:“孙儿早就恢复了,皇祖母无需太过担心。”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太皇太后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瞬间舒展了不少。 其实她身子一向康健,只是最近不是特别太平,老人家本就是上了年纪的,这心里终日七上八下的,又听闻颜啸天被毒杀的噩耗,不知不觉就又添了不少白发。 “皇上如今也不小了,应该想着赶紧为皇室开枝散叶才对啊……” 太皇太后铺垫良久,还是将今日的正题说了出来,边说还边拿眼瞟着拓跋玉儿的反应。 “正是这个理,比皇上小几岁的王爷都有好几个子嗣了,皇上当抓紧才是,不如择个好日子选些秀女入宫……” 拓跋玉儿安静地吃着饭,唇边带了抹浅笑,显得端庄而大方。 她这一点,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极有好感。 颜殇不自觉地皱了眉,也看了拓跋玉儿一眼,说道:“朕当初与皇后成亲的时候有过约定,这一生只能娶她一人的,如今怎可食言呢?”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不说话了,颜殇这话她们都回答不了,二人不由都将目光转移到了拓跋玉儿身上。 选秀的提议可是皇后提的,自然得皇后向皇上解释了。 拓跋玉儿笑了笑,解释道:“当时虽是这样说,但那时皇上还是太子,如今皇上已升至九五之尊,自然不同往日。这一则,哪有皇帝为了皇室能够开枝散叶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人的?这二则,皇上一向待臣妾不薄,越是这样臣妾越是惭愧,不敢独占皇上的宠爱;这三则,即便是选了秀女入宫为妃为嫔,她们也不过是妾的身份,臣妾才是正室,若说娶,皇上依旧只是娶了臣妾一人,并无任何违背当初约定的地方。” 太皇太后不禁抚掌赞同道:“皇后贤德,说的极是!” 皇太后也是满眼赞赏地看着拓跋玉儿。 不错,若是颜殇为她空置后宫,即便她真的贤德,又哪里会有人真正知道,反而会觉得她善妒,这才容不下别人;而若是由她提议选秀为皇上筛选妃嫔,那就与之大大相反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她贤德,是真的贤德。 毕竟,在这样一个时代,百姓都相信他们看到的,不论这是不是统治者有意让他们看到的,他们都奉为真理! 拓跋玉儿的算盘打得哗啦啦作响,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设身处地地为颜殇这个皇帝考虑,而颜殇则是知道她的本意。 她在报复自己。 或者在寻找一些心里的平衡。 她要让更多满怀希冀的女子进来,进到这个囚笼里来。 说不好哪一天她们也会同拓跋玉儿一样看透了他,然后心灰意冷,抱团起来反抗他。 只是,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你挖个坑,我就必须跳…… 第九十一章 打道回府 慕华山还是那个慕华山。 然,不过两年多些,苏九儿已经不是那个苏九儿。 苏青山带着她回到了青山观,为了方便照料她,老道特意绕道南嘉接回了涤墨归砚。 青山观中虽没有如天山雪门里那般的寒玉床,但是揽月阁内她以前睡的那张床却是上等的白玉床。 涤墨给苏九儿换洗衣物时发现了那件金丝软甲。 难怪她会被剑刺伤? 原来她并没有将之穿在身上。 跟在苏九儿身边这么久,她们也隐隐猜出了苏九儿的想法。 她在赌,赌颜殇不会对她刀剑相向,而这押注则是她的命! 老道在炼丹房被几个弟子给围住了。 “你们这群兔崽子都胆儿肥了?不是说过不能擅闯丹房的吗?都给为师出去!” 老道皱着眉冷斥着如苍蝇般黏在身边的几人。 他本欲来此静一静的,可刚进来就被这群小兔崽子给找上了,心情岂是一个烦字了得。 “师父你不能这样?” 周睿嘟着嘴,脸皱成了包子,撒娇道:“小师妹好不容易回来为何不让我们见上一见嘛?” “对呀,师父!” 连一向乖张的墨羽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老八虽然平时胡闹了些,但这次说的可没错!” 周睿赞同地点点头,“五师兄说得没错!” 他刚说完,突然又意识到墨羽话的前一句,不由出拳捅了他一下,怒喝一声:“谁平时胡闹了?人家听话着呢!” 墨羽笑着躲过他的魔爪,敷衍道:“你听话,你最听话行了吧。” “别闹了!” 李晗见两人没个正行,大喝了一声。 眼下师父千里迢迢回来本来身子就乏,既是来此求见小师妹的,就应该真诚些,此刻还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打马虎眼不是跟上赶着找死无疑。 两人悻悻地住了手,偷偷拿眼觑着苏青山,果然老头脸色黑了一圈。 “师父,到底为什么不能见,能给个理由不?” 李晗放软了语气,他到底年长一些,知道苏青山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老道叹了一口气,见实在瞒不过,也只好道:“不是为师不让你们相见,只是如今你们小师妹昏睡着,无法与你们相见,况且她……她……” “小师妹难道是病了?” 周睿惊得脱口而出,而后又后知后觉满脸的担心,喃喃道:“难怪她回来都没给我们打招呼,想来是病得不轻吧,难道师父都没有办法吗?” “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为师也是没有办法……” 老道捻着胡须,摇了摇头。 从命格上来说,苏九儿应该会再醒过来,只是何时何地又因何醒来,这个他还真是推算不出来。 “心病?” 墨羽不禁皱眉,“莫不是小师妹此次出行经历了什么大的波折?” “不会是跟那个三师兄有关吧?” 李晗挠挠下巴,若有所思。 苏青山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乖徒弟,还真被你说中了,你们心爱的小师妹可不就是被你们三师兄伤了吗? 只是这话,终究不适合他说出来。 而此刻南嘉皇宫正上演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选秀。 对于这场以充实后宫为目的的选秀,不论是在朝官员还是寻常百姓都是很看好的。 据闻,新皇帝后宫空虚,只有皇后一人,这离佳丽三千还有两千九百九十九的空间可以努力,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忍不住高兴一把? 海选之初,官员从各郡县寻找身家清白、面容姣好的适龄良家子送往圣都,由皇后、皇太后及太皇太后过目把关筛掉一部分后,再由皇帝挑选。 本是五千有余的良家子,送到颜殇眼前的就只有三千了。 可即便如此,三千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为了稳妥起见,这选秀分了三天进行。 一天一千听起来有些多,然而对于颜殇来说也不过一炷香的事。 第一天挑出来十人。 第二天只挑出了五人。 第三天更甚,才三人。 整整五千多人就挑出了十八个人,太皇太后脸都绿了。 民间不知道的人自是以为皇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皇后美貌就瞧不上寻常女子了,可是也只有宫里见识过的人才知道,颜殇挑出来的人都是什么水平。 这十八人高矮胖瘦不一而足,端看其中一人,虽说不上丑吧,但从整体上来说,也绝对算不上上等姿色,顶多是个中等之姿。 不了解的人只道皇帝瞎了眼,这审美有问题。 可是拓跋玉儿却看出了门道,不由冷笑。 颜殇这是故意跟她对着干哪呢。 这十八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唯唯诺诺,见着颜殇连大气也不敢出。若是碰到一般的姑娘,见到这南嘉英俊潇洒又是九五之尊的帝王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要搔首弄姿,勾搭一番,可这十八人安静地跟空气似的,不是胆儿太小,就是脑子有些蠢笨,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这十八人中说不好还混入了颜殇的手下。 既如此,这十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自己所用的。 颜殇不愧是颜殇,打得一手好算盘。 见皇帝选秀敷衍得如此明显,又应朝中不少臣子所求,太皇太后又动起了选官员之女入宫的脑筋。 毕竟,此次选秀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几乎全部被筛掉了。 多少闺中女儿抹着眼泪碎了一地的心。 世家大陆,鬼家。 鬼镜匆匆赶回,被鬼渊叫到了中堂书房。 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就这样一直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好像从来都没仔细看过他一样,眼睛一眨不眨。 鬼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他隐隐觉出了鬼渊的不同。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父主还是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是如今坐在这里,身上的威慑之气减了大半,连面色都有些弱弱的苍白,很是有气无力。 他忍不住担心道:“父主这是怎么了?” 鬼渊依旧不说话,仍是呆呆看着他。 良久,久到鬼镜都慌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镜儿,你如此像我,我以前竟从未发现?” “父主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了?”鬼镜有些尴尬,鬼渊从来都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这让他很是受宠若惊,一时感到有些不真实,说道:“哪里有儿子不像父亲的?” 第九十二章 阴阳相克 “不,”鬼渊苦笑着摇头,“铮儿便与我不像,他更像他的母亲。” 鬼镜默了,这种评论不是他身为人子能随随便便发表的。 “父主此次召我会来可是有急事?” 鬼镜尝试着转移话题。 鬼渊正色,示意他坐下。 “此事事关我鬼家的前途命运,我身为家主应当就此事做好安排才是。” 鬼渊长舒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没想到,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镜儿,你身为下一任家主,我希望今日我所说的每个字你都能铭记于心,并且谨慎地保守这个秘密,直至亲自传达给下一任家主。” “孩儿记住了。” 鬼镜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坚定地回道。 “很好,”鬼渊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其实,我鬼家历任家主之所以退位较早,并不是去退隐闭关修行,而是都死了,而造成他们早早死去的不是疾病或暗杀,而是被奉为鬼家圣物只有家主才能深度修炼的鬼脉诀。” “鬼脉诀?!” 鬼镜睁大了眼睛。 “不错,”鬼渊面容平和,“这鬼脉诀历来为我们鬼家嫡系子孙修炼,但是他们修炼的层次比较浅,看不出来什么,只有嫡系子孙中天赋最佳的才会被推选为下任家主,也才有机会去深度学习鬼脉诀,呵,可这功法虽然强大,本身就是逆天的存在,本是纯阳之身的男子去修炼能招魂引魄的鬼脉诀,必会阴阳相克,若是四十岁之前还未修得鬼脉诀大圆满境界,便会承受不了这阴阳相克所带来的后遗症,身体逐渐病弱,虚脱而死。” “可这大圆满境界又岂是容易修得的?”鬼渊忍不住苦笑,“为父三十岁便修得了鬼脉诀第九重,可至今仍是卡在第九重,如今身子骤然病弱,恐是活不长久了……” “所以,为了不让子孙产生恐惧,更为了能挑选出资质最佳的子孙为候选人,这个事情一直被隐瞒?” 鬼镜有种被欺骗的心痛,不是他怕死,而是这家主之位实在是个弥天大谎。 “不错,欲戴皇冠必受其重,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鬼渊看出了他心中的厌恶,也不恼,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跟他一样,想当初,他的父主将死之际才将此事告知他,让他措手不及,这才明白,当初父主在挑选下任家主时为何如此看中子嗣问题,这才逼得他与容嫣生下了鬼镜,否则,或许他至今没有子嗣也未可知。 “难道就没有修得大圆满的人吗?” “有啊,”鬼渊面上有些神往,突然问道:“你可知苏九儿的师父,空山道长苏青山?”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鬼镜有些不解,这跟那老道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鬼家的人。 却听鬼渊说道:“其实他是我们鬼家人,按辈分你应唤他一声太爷爷。” “什么?!” 鬼镜惊坐而起。 鬼渊却好像没看到他失态,顾自淡定的说到:“苏前辈本名鬼谷,本是鬼家的少主,年纪轻轻便已将鬼脉诀修到了第九重,当时是鬼家几代都没有的天才,家主器重他,欲将玉家嫡女许配与他,助他快些突破,达到大圆满境界。谁知当时鬼谷已与孙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孙如君两厢情悦,可是家主却觉得这女子配不上他,强令鬼谷与玉家嫡女成婚,并以家主之位相威胁,孙如君得知后不愿成为鬼谷的阻碍,骤然出走,不知所向,而鬼谷在得知心爱之人不知所踪后与鬼家骤然翻脸,也不要那少主之位了……” “家主无法,可悔之晚矣,直至他死也没能让鬼谷回头,这才让祖父继承了家主之位。可是天才终究是天才,即便不是鬼家的家主,鬼谷还是修得了鬼脉诀大圆满境界,只是他这些年四处云游,寻找孙如君,多半也将鬼脉诀荒废了,否则,即便如今他已七老八十,面容也该如二三十岁一样。” “孩儿倒是知道一些孙如君的下落。” 鬼镜沉吟良久开口,还是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之前在天山雪门,他便是以孙如君的行踪为交换才得以进得了山门,虽说月老头没能出手相救,但念在师徒一场,老头又死缠烂打的份上,他还是将这行踪透露了。 月老头听完还特意嘱咐他莫要将此事告知苏青山,他当时觉得也没什么,师父的情敌自己自然是不能帮的,可如今看来,苏青山竟是自己的太爷爷,自己当初就应该将这行踪透露给苏青山的,也不知师父找没找到孙如君? “奥?你是如何得知的?” 鬼渊忍不住有些好奇。 “此事说来巧合,师父他书房里有一张孙如君年轻时候的画像,孩儿以前时常出入他书房,看得多了,不觉就印在了脑海里。不久前,孩儿出去办事,路过一处荒野茅屋,一时好奇就前往看了看,谁料突然从那茅屋里窜出个熊瞎子,孩儿本想一刀斩了它,却被一个妇人给拦住了,她虽是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了些,但脸上皱纹极少,尤其是那周身的气质与那画像上的一般无二,孩儿当时震惊,与那妇人交谈了些,愈发觉得她便是师父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只是想到她定是不愿被人找到,才没敢惊动,如今,也不知她是否还在那个地方……” 鬼渊听完却是笑了,不是嘲笑,而是那种感叹世事无常的无奈的苦笑,“难怪空山道长与月门主找遍了五国也没寻到她的身影,她竟是还躲在世家的一角?想当初,世家也是被翻找了一遍的……” “镜儿,我知你隐藏了实力,可如今为父已是命不久矣了,你可否透露你已经修炼到了几重?” 鬼镜心中一动,缓缓道:“第八重巅峰,即将突破到第九重。” “好!好!好!” 鬼渊一连说了三个好。 鬼镜抬头,见他双目已涌现出水光,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激动。 “我鬼家前途有望,镜儿,你这一年且安心留在为父身边,要当一个称职的家主,不只是要功夫修炼到顶峰,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而我的时间却不多了……” 第九十三章 怜玉汐鬼渊放手 动侠义鬼镜救人 天幽辰皇十五年,天幽国皇城城门。 近来天幽与西凉达成的和平期限已到,天幽与西凉的边境地开始频繁受到西凉军的骚乱。 不止是西凉,南嘉在一年休养生息后,也开始对天幽国虎视眈眈,漠北也跟约定好了似的,时不时放牛羊过界。 辰皇下令,凡是过往各个要塞的往来人马都要仔细盘查,而这皇城作为天幽的命脉,更是设下了重重关卡。 “这天下,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一个戴着斗笠身着灰色常服的瘦削身影突然驻足,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扶着斗笠檐,微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城门上气势磅礴的“晨汐”二字,露出斗笠下一张倾城倾国的脸。 “夫人怎么突然不走了?再坚持一下,前面就进城了。”走在前面的红衣公子戴着一张银制的凤凰面具,露在外面的一双丹凤眼斜斜上挑着,自带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魅惑。他见女子不走了,便转身走了回来,也好奇地抬起了头。 “这字应当是辰皇命人题上去的吧?” 女子微微一笑,抿了唇道:“十五年都过去了,依旧崭新如初,当真不容易!” 红衣公子也笑了,眨了眨眼说道:“夫人莫不是近乡情更怯,才在这里驻足不前了?” “镜儿!”女子娇叱一声,扭头笑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愈来愈放肆了,如今连我都敢打趣了?” 鬼镜笑着低头摸了摸鼻子,一点顾忌也没有。 玉汐率先迈开脚步,鬼镜又忙跟了上去。 从世家到天幽这一路,他们二人走了两个多月,若说一点激动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正值中午,头顶的太阳晒得人皮肤火辣辣地发痛,虽说如今不是什么太平年代,但这皇城里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歌舞升平,店铺琳琅。 玉汐与鬼镜走在这宽广的街道上,两旁的小贩摊铺叫卖声络绎不绝。 然而此时人多,眼也杂,并不是入宫的最佳时间。 鬼镜寻了处茶楼与玉汐一左一右临窗对饮着,忽的就见楼梯口处上来一对父女。 老父鬓已斑白,手中抱着一把木琵琶,步履蹒跚至极,仔细一看竟是个瘸子。 那女孩扶着他上来,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圆脸杏眼塌鼻,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裙,倒也十分清秀。 二人方在廊柱下的两张矮凳上坐下,便听得隔壁桌的朝二人吼了一句,“瘸老头,给爷弹个牡丹庭听听!” 这人说着,朝二人面前的一个小破盆里扔了几个铜板。 “好嘞!这位爷!” 老头忙赔笑应下了,然后开始低头拨弄琵琶弦。 琵琶声缓缓传来,那女孩儿清了清嗓,便随着这琵琶声唱了起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停!停!”女孩儿方唱了几句便被那人粗鲁地打断,生气道:“这都哼哼唧唧唱的什么呀?你这唱的是牡丹庭吗?” 女孩儿低头绞着衣服,不敢说话了。 “这位爷,”老夫腆着一张老脸赔笑,“小女所唱的确是那牡丹亭,要是爷听着不顺耳,不如再给您换一首?如何?” “行吧,行吧,”那人摆摆手,很是不耐烦道:“那就再来首春江花月夜听听!” “好嘞!”老夫应下,又偏过头给那一直低着头被骂红了脸的女孩儿安慰了几句,才又开始拨弄手中的木琵琶,女孩儿随之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停!停!” 那人方听了几句,又粗鲁地打断,他这次比上次还生气,直接起身泼了桌上的茶水,骂道:“老子花钱找乐,你们都唱的什么呀!哼哼唧唧,恩恩呀呀,没得污了老子的耳朵……” 女孩儿被骂得低头拭着眼泪,直往老父背后藏。 老父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女孩儿的背,这年头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多是心情不好自己听不进曲儿,还偏偏找茬的,大不了让他骂几句解解气也就完了。 谁知,这人骂着骂着见老父也不搭理他,不由大怒,几步上前踢翻了二人面前的破盆,里面本就不多的几个铜板骨碌碌滚了出来。 那人见这对父女抱头,仍是不解气,挥舞着一只脚准备再踢上去,却是后背突然一痛,“嗷呜”一声倒在了地上。 鬼镜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脚踩在了那人盛满愤怒的脸上,只将他踩得嗷嗷直叫,骂人的话也全数咽进了肚子里。 “你们赶紧走吧!” 鬼镜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父女说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多谢公子……” 老父朝着鬼镜拜了两下,又朝着那边坐在桌前岿然不动的玉汐弯了弯腰,这才携着女儿抱着琵琶下了楼,连那破盆也顾不得捡了。 老父一走,鬼镜便松开了脚,地上的人猛地爬起来,已是满面青紫,辨不清阵容,他虽然害怕,却不甘心,颤着手指头指着鬼镜大喝道:“哪来的野小子?你知不知道爷爷是谁?竟敢跑到我的头上撒野,你不想活了?” 鬼镜一道森冷的目光射过去,那人戛然而止地闭了嘴,一边朝着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挪去,一边挥舞着手臂不甘心道:“有种你给爷等着,等着!” 说着,连滚带爬的下了楼梯,鬼镜方一坐下,便听得楼下“扑通” 一声巨响,随之又传来那人杀猪般的惨叫。 鬼镜搞怪地捂了捂耳朵,随后端起茶饮了两口,茶杯还未放下,便听得对面的玉汐盯着他道:“镜儿真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孩子!” “夫人可别夸我,”鬼镜放下茶杯,忙摆手,那模样还似模似样的谦虚道:“若是连老父弱女都置之不顾,我也枉是个男儿了。” 玉汐抿唇笑了,“可你一向不爱多管闲事?” “别人的闲事我是不管,”鬼镜挑了挑眼,语气染上了几分傲娇,道:“可这闲事若是找到我眼下,那我也不得不管了……” “你这话说的虽好,”玉汐刻意压低了声音,朝着鬼镜身边凑了凑,低头道:“那你是否知道,刚才那个老父其实是会武功的?” 第九十四章 探究竟玉汐打赌 重相逢洛辰流泪 鬼镜猛然抬头,面上并不相信。 玉汐伸手指了指那处廊柱,瞟了他一眼,神秘道:“你猜那廊柱下闪闪发光的是什么?方才你突然出手,那老父手一抖,从袖中落下了则个。” 鬼镜好奇,走到那廊柱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银针,针尾闪闪发亮,针尖却闪烁着诡异的黑色,一看便是被喂了毒的。 “夫人好眼光,这老父竟如此不简单?” 鬼镜皱眉走了回来,将那针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玉汐,“夫人可否能辨认出这针上是何毒?” 玉汐将那针拈在两指之间,放在鼻下嗅了嗅,闭上双眼回味片刻后,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的光亮转瞬即逝,扭头缓缓吐出了一句将鬼镜炸得外焦里嫩的话:“方才那对父女当是从西凉来的奸细。” “难不成这毒……?” “不错,”玉汐怔怔地盯着手中的毒针,继续道:“这针上所施的毒乃是由西凉特产的骷髅花提炼制成,此毒可麻痹人的神经,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吞噬掉人的理智,最终因头痛欲裂而死去,不可谓不毒……” “你这一出手,倒是救了刚才那个纨绔了。” 玉汐不疾不徐,好似自己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样。可若要人知道她这堂堂一国之母,在得知自己的国家混入了别国的奸细时,依旧这样的谈笑风生,不知作何感想。 “我去将他们追回来!” 鬼镜脖子一拧,抬脚欲走,可一想到玉汐的安危,又生生止住了脚步,面上却是好心办坏事的苦恼。 玉汐将他拉坐下来,安慰道:“无须担心,方才那二人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恐怕赶都赶不走呢,哪里用得着你去追,只需咱们走出这茶楼,他们自会跟上来。” 鬼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无奈摇头苦笑道:“我这几年也是成长了不少的,为何在夫人面前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无知?” 玉汐笑了笑,正色道:“这成长都是有代价的,你定是吃的亏还不够,待将来多磨砺些,怎么着都比我一个女子强。” “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即便是男子也是大多赶不上的,”鬼镜不以为然道:“我如今才知父主为何独独钟情于夫人,我若是他,恐怕也是如此。” “臭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两人从茶楼出来,鬼镜知道这热闹的背后藏着不少的杀机,便将玉汐紧紧护在身旁,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尤其注意着身后,看看有没有那对父女跟着。 玉汐觉得他紧张过了头,忍不住拉了他的袖子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打赌?”鬼镜眼前一亮。 “你看,”玉汐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说道:“这条街往前直走会到达皇宫的南门,往左会靠近皇宫西门,你说,若是我们往右走,跟踪我们的人会不会也跟上来?” 鬼镜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应当不会,若是我们往右走了,那跟踪的人见我们没有去皇宫,定是猜出我们发现了他们,如此定然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跟着了。” 玉汐神秘一笑,说道:“好,那我们便从这儿往右走,看看便知。” 鬼镜跟在她身后不解道:“那夫人是觉得他们会跟过来了?难不成他们是想取你我二人的性命?可他们的功夫定然不如我……” 玉汐但笑不语,末了才说道:“你若是输了,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才行。” “什么要求?” 鬼镜隐隐觉得自己是掉到了坑里,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刻也不能反悔了。 “这个,我日后想好了再问你要,你且放心好了,定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就是了。” 见她如此说,鬼镜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人到了十字路口便往右拐了,两人疾行了盏茶的功夫,路过一处院落,院中靠墙的位置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鬼镜携了玉汐跃到了梧桐树上,藏在了密叶后。 不多会儿,一男一女小跑着来到此处,四下环顾着不知在找些什么。 鬼镜一眼认出了那女子便是茶楼上唱曲儿的那女孩,只是他身旁的男子…… 玉汐凑在他耳边小声道:“那男子便是那老父,之前他是易了容的,腿瘸装得也不是很标准。” “夫人早就发现了?” 鬼镜不由惊讶。 “你且看着吧。” 玉汐笑着朝树下扬了扬下巴。 突然,那男子捂住胸口一脸痛楚,当即跪倒在地,那女子去伸手扶他,手还没有碰到那男子的胳膊,也是胸口一痛,倒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斜刺里冒出了几队侍卫,将地上的两人团团围住。 紧跟着这几队侍卫,一个穿着紫色常服的男子骑着白马而来,他手中抱着一团火红的毛球。 鬼镜仔细一看,竟是苏九儿从黑色城堡中带出来的那只血狐。 “汐儿,为夫是否来得及时?” 洛辰微仰着头,望着藏在密叶后探出头来的玉汐,咧嘴一笑。 鬼镜携着玉汐从树上落下来,玉汐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定定地望着那个翻身下马的身影,眼中水光涌动,抿唇笑道:“夫君来得正是时候。” 洛辰大踏步走来,一把将玉汐抱在了怀里。 小血狐被挤压的不舒服,从两人身子中间费力地钻了出来,一下又跃进了鬼镜的怀里,立刻与他的衣服融为了一体。 鬼镜无奈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骂道:“你还知道办件正事,我还以为你这一入皇城就又去酒楼偷吃了呢?” 怀中的小血狐挥了挥小爪子,不服气道:“人家才没有偷吃,人家是去给主人的爹爹报信去了……” “皇上,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侍卫统领等了良久,还是很没眼色地打断了相拥的两人。 洛辰稍稍松开环着玉汐的手,侧着头用衣袖蹭了一下眼角,才抬头,盯着地上已经昏厥的二人,冷声道:“先把他们送到我京兆尹的大牢里尝个鲜!” “是!” 侍卫统领带着人刚走,鬼镜还是忍不住望了望玉汐,问道:“夫人到底给那二人下了什么迷药?” 第九十五章 争天下三国结盟 “父皇,快看,南嘉派人送来了信函。” 景序冒冒失失,一阵风般飘进了御书房。 门口立着的两名小太监衣衫被吹动又落下,同时朝御书房里探了探头,而后相视一望,不由都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如今都十八岁了,还是这样的急性子,真是让人担心呢! 景垣埋首在小山似的一堆奏折中,旁边几案上鎏金的双龙戏珠香炉已是焚烧殆尽,冒出的烟雾如丝如缕,断断续续。 他今日穿着一身梨花白的绵绸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几块如意的图案,景序冲进来时,他正挽着袖子,聚精会神地在一本奏折上做朱批。 见父皇依旧是埋头不理他,景序也不着急,拿着手中一个精致的锦盒坐在了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景垣才将毛笔搁回了笔山上,长吁了一口气,合上那本奏折,兀自道:“本以为今年是个太平年,谁料东南沿海下了场暴雨,就又发生了海啸,百姓之祸呀……” “父皇,这里还有更大的祸事呢……” 景序忍不住冒头,嘟囔了这么一句。 见景垣皱眉朝他望过来,他忙捧着那盒子走到御案旁,打开盒子,从里面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递给景垣道:“这是南嘉信使送来的。” 景垣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信,心里一时七上八下,已经生出些不安的揣测。 他将那加盖着南嘉玉玺印的信封拆开,掏出那信细细读了起来。 景序也不着急看,只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亲爹眉头皱得越来越高,临了还气得拍案而起,之前斯文儒雅的气质一下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既如此,还不如直接集结大军前来讨伐我东篱的好,省得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朕,还真以为谁不知道他背后的心思似的?” 景序见状慢悠悠道:“父皇,是不是那颜太子,奥,不,应该说是刚登基不久的南嘉皇帝想拉拢你一块儿攻打天幽?” 景垣愤怒的面容一滞,惊讶地看景序:“怎么?皇儿你偷看了那书信?” “哪里用得着偷看?”景序头一偏,很没礼貌的朝着东篱皇帝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道:“这一阵子,据我派出去的人回来报,漠北,西凉,以及南嘉,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侵扰天幽边境,若不是这三国一早商量好了,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如今,也就咱们东篱跟天幽接壤处还算太平,若是此时咱们东篱也在这边境放起了火,那这被四国夹在其中的天幽,当真要四面楚歌了?如此,天幽怎能不灭?这五国割据很快就变成四国争雄了!” 景垣难得地给了景序一个赞赏的眼神,自家这跟独苗苗终于是开窍了,他愁闷无比的心中还是遏制不住地激动了一把,当下起了考量景序的心思,便继续皱眉,不动声色道:“那依皇儿来看,这南嘉皇帝向咱们抛来的这根橄榄枝咱们是当接?还是不当接?” “当然是不能接了!”景序不假思索回道:“这唇亡齿寒的道理是个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如今这五国中最弱小的是天幽,其次就是咱们东璃了,这是我们不得不正视的事实。父皇,你想啊,漠北,西凉,南嘉三国如今蠢蠢欲动,不过是想结束这几百年来分裂割据的局面,既然吞并了天幽,那毫无疑问,三国下一个目标定是咱们东璃了,若是咱们接了颜殇递过来的橄榄枝,看似是很风光地当了一回侵略者,而且说不好还能捞点肉汤喝,可怕只怕这肉汤还没咽下去就把自己给呛死了呀……” “你这是怎么个说法?” 景序的话虽粗俗了些,但话糙理不糙,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当下接着说道:“只要咱们出手,天幽逃无可逃,定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国破家亡,可若是咱们作壁上观,天幽的压力小些,说不好能撑得更久些,那这样一来,就为三国一同来攻打我东璃时,我东璃准备防御提供了更充足的时间,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三国必会打着当初我们不同他们结盟的幌子再来攻打我们,三国合力,我们东璃终究还是不保呀……” “横竖都是一死,莫不是没有活路了?” 景垣忍不住叹气,景序分析得很对,他也正是也想到了这一层,方才才如此气愤,难道天要灭我东璃? “父皇,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景序一别方才的吊儿郎当,此刻严肃起来,眸中染上了十分的决绝,他望着景垣认真道:“,苍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可以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皇儿的意思是?……” “我们与天幽结盟,共同御敌!” “这……” 天幽皇宫。 “夫人真是有未卜先知的神力,在那扮成父女的两人还未走下楼梯口就向他们下了这招魂散,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鬼镜依旧是赞不绝口,这招魂散不同寻常的毒药,是一种能蛊惑人心魄的迷药,下药者将这药下在别人身上,便会使得那人忍不住循着下药人的气味,紧紧相随,而且不能够做出理智的判断,最后若是受不住药力,便会心口突发绞痛,昏迷不醒。 那乔装打扮的卖唱父女正是中了此药才会傻傻地跟着他们拐向了十字街道的右侧。 洛辰笑呵呵的攥着玉汐的手,笑道:“那是,我天幽的皇后聪敏无双,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玉汐见他言语神情间颇有些自豪骄傲,竟是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事一样,不由“噗嗤”笑了出来,却不忘了当初跟鬼镜打的赌,当下出声道:“镜儿,可别忘了当初咱们的赌注才行呀!” “夫人这是作弊!” 鬼镜当即苦了脸,却也是一瞬间便换回了打趣的语气,仰天无奈道:“唉!谁让我好心办坏事,反倒出手帮了那对奸细,就当是夫人出手帮我弥补罪过,我感激夫人的吧,只是要求夫人多多手下留情才是……” 第九十六章闻旧曲洛冰归来(1) “师父,山下来了个穿红衣裳,戴凤凰银面具的……男……子!” 周睿从青山观门口,一路小跑到了老道的炼丹房,在门外徘徊良久,还是决定为山下那个周身散发着逼人冷气却依旧风华绝代的男子捋一把老头的胡须,不由“哐哐”拍起门来。 老道新炼制的丹药刚到关键时刻,听得那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一不小心紧绷的神经松了弦,炼丹炉的盖子被热气往上顶了顶,还是“噗嗤”一声糊了锅。 眼见自己费心炼制了一上午的白玉九转丹就这样功败垂成,老道气得胡子一吹,伸手扇了扇萦绕在鼻尖极其浓郁的焦糊味,瞪着眼睛朝门外骂道:“好你个兔崽子,这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净找老子麻烦,兔崽子你给老子站那别动,看老子不打死你……还跑……给老子站在……” 周睿眼疾腿更快,在老道推门之前就灵机一动,拔腿就怕,老道拎起靠在门边的笤帚就往前追,一气之下也忘了用轻功,好半天,才拄着笤帚,扶着腰,气喘吁吁仰着老脸,望着蹲在树上一脸谨慎的周睿,断断续续骂道:“好你个兔崽子,当误了老子的好事还不认错,快给老子下来……下来……” 周睿跨坐在树杈上,抱着树干委屈道:“师父,徒儿真不是故意的,这山下来了个不认识的人,说是要拜访您,看着可了不得了……” “什么可了不得了,你少糊弄我!快下来受死!” 老道挥舞着手中的笤帚,并不为所动,他的白玉九转丹啊,这炼丹的药材可就那独一份了,如今全都没了,全都没了…… “快下来,给老子找药材去!” 周睿抱着树干快要哭了,师父今天怎么就那么不讲理呢,平时他炼丹也没少出错呀,自己又不是故意的。 他此刻倒有些后悔自己多事了,就算山下那公子长得风华绝代的,再怎么着也是个爷们,自己帮他忙半分好处也捞不到,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不如…… “师父,山下那人说敬仰您的大名,不远千里……不,是不远万里前来拜会,您不见不合适吧!” 周睿开始胡言乱语。 老道并不买账,扬着手中的笤帚,骂道:“敬仰我大名的人多了去了,管他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 “师父,那人说他来见小师妹的……” “什么?!” 老道张着嘴,目瞪口呆。 “说……是来见小师妹的!” 周睿的声音又放大了一倍。 “奥,原来是鬼小子来了,”老道嘿嘿咧嘴一笑,顺手扔了扫帚,一转眼换了脸色,朝着树上的周睿瞪眼道:“快去把他请上来,为师去换身衣裳!” “是!” 周睿苦着脸下了树,心里将这个阴晴不定的师父骂了个千百遍,师父如斯表现,分明是见色忘徒。 鬼镜在山脚下等得有些着急,刚想打破规矩闯上去,就见之前前去通报的白衣弟子跑了回来。 周睿一张俊脸笑成了一朵花,豪爽道:“我家师父请公子上去呢!” 鬼镜并不多言,随着他上了山。 谁知刚走到山顶,还未进青山观的门,就见那白衣弟子贼兮兮地凑到了他身边,他往边上挪了两步,那人又靠近,他又挪两步,那人又笑着靠近,鬼镜不禁蹙眉不悦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周睿好像才见到他不高兴,这才肉痛地稍微移开了点儿距离,依旧是笑嘻嘻道:“也没什么,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啊?” 鬼镜继续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冷冷开口,说出的话却差点没把周睿噎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周睿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鬼镜,眼见鬼镜不理他,径自进了青山观的门,才从嗓子眼儿里憋出一句气愤的话来,“为了能让你上来,我可是连师父都得罪了,你就这么对我?” 鬼镜前行的脚步一滞,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他说罢扬长而去。 周睿在他身后气得跳脚,却在他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前,听得他声音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句:“免贵姓鬼,单名镜。” “鬼镜?” 周睿讷讷地念叨着这个名字,疑惑道:“五国还有姓鬼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鬼镜本想直接去看望苏九儿,却被苏青山径直拉到了炼丹房。 “苏前辈有何事要问晚辈的?” 鬼镜见老道欲言又止,还是先开了口。 苏青山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九儿她师娘的行踪,我听人说你知道一些……” 鬼镜不禁一怔,老道口中的听人十有八九就是月无痕了,他已经能猜出师父在老道面前显摆,还偏偏不告诉他了,虽然当初答应了师父不能将此事告诉空山道长,可如今得知这万人敬仰的苏青山其实是他的太爷爷,他怎能袖手旁观呢? 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晚辈答应了师父不能说的?” 苏青山面上闪过失望,随即便遥望天山雪门方向,对月无痕破口大骂道:“这老东西自己没本事也就算了,还如此小气,他也就只能玩得起这种小把戏,有本事……” “哎——”鬼镜出声打断了老道无休止的谩骂,挥手示意道:“师父只是让我答应他不能说,并没有说我不能写,前辈不妨拿张纸来……” 老道闻言眼前一亮,忙屁颠屁颠地拿了笔墨纸砚过来,鬼镜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递给了苏青山。 老道接过后激动不已,鬼镜见状还是有些小愧疚,不由提醒道:“也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找到,晚辈是去年带着九儿上天山雪门时告知的师父,他老人家若是找到了人,定是要大肆宣扬出来的,如今一年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估摸着是没找到。” 老道一听,不禁又怒了,骂道:“什么?!这老东西晚了一年才通知我。” 他想了想,不由明白了,气哼哼的吹了吹胡子骂道:“哼!定是他找了一年也没找到,这才故意告诉我,想让我找,这老东西,算计来算计去,什么也算计不到……”老道扬了扬手中的纸,大手一折塞到了怀里,脸上颇带了几分傲娇道:“他找不到是必然,即便是过了一年,我也未必找不到……” 鬼镜回头,恰看见他眼中的势在必得…… 第九十七章 闻旧曲洛冰归来(2) 自从苏九儿沉睡不醒以来,揽月阁便好似封闭了一样,老道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揽月阁内,除了偶尔进出的涤墨归砚,整个青山观中便没有哪个人知道这揽月阁中躺着的苏九儿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即便是鬼镜来了,依然是进不去。 “待到她清醒之日,亲自走出这揽月阁,才是你们应该相见的日子。” 老道淡淡道。 “那要等到何时?” 鬼镜忍不住皱眉,因为鬼渊的病情,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到苏九儿了,此次前来,早已经按捺不住,可若是的等到她亲自醒来,那要等到何时? 苏青山摇了摇头,遗憾地看了鬼镜一眼道:“这具体日期贫道也不清楚,只是,你也知道她天星的身份赋予了她不一样的使命,她,终究还是要在这天下大乱之前醒来的……” “天下大乱之前吗?” 鬼镜喃喃自语道,“这天下已经开始乱了……” 鬼镜在青山观住了两日,便收到了洛辰玉汐要来探望苏九儿的消息。唯恐两人已经启程,也来此白跑一趟,鬼镜赶紧派人送了回信过去。 此时不宜前来相见,勿念。 初夏的夜晚虽有凉意,却依旧忍不住让人心生烦闷,就如这空气一样,丝丝缕缕地蒸腾,好似要将人的精神气一点一点抽干殆尽。 鬼镜辗转反侧了半晌,望了望揽月阁正上空高悬的明月,心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足尖点着窗棂,一个闪身飞到了揽月阁的楼顶,衣摆随着夜风缓缓飘落,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揽月阁内静悄悄的,一片黑漆漆,好像空无一物。 鬼镜一撩衣摆坐在了楼顶上,双手托腮,胳膊拄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好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支骨箫来,脑海中突然就涌现出了当年与苏九儿琴箫双奏的场面。 她亭中抚琴安坐,他树下吹箫而立。 梨花纷飞,却没不过二人共奏的那首逐浪飞花。 心神一动,他情不自禁地将骨箫放在唇下缓缓地吹了起来。 “有人说 江湖是开了一坛陈酒 蕴藏春秋才敢敬旧敌新友 纵然一剑在手 怎及他自谋算运筹 悠然一扇轻收 去或留未看透 ……” “孤烟无垠万里沙幸能与你踏 秦州冷夜你目光灼灼如月华 不羡纵横江湖中引惊涛巨浪拍断崖 却羡青鸟为你衔一叶花 …… 风清月白舟一筏何处不是家 谁说需仗剑策马 我偏要闲庭看晚霞 只愿同作浪子不作豪侠 ……” 一支曲毕,他又吹起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整个青山观都萦绕在这豪气满怀的曲调当中,躺在床榻上的苏青山听闻此曲,忍不住翻身起来点上油灯,从床下拖出一个偌大的木头箱子来,缓缓打开,里面赫然躺着的竟是一些陈年旧事,一页一页地翻过,竟不知不觉中已是老眼朦胧,泪流满面了…… 鬼镜只是闭着眼睛,忘情的吹奏着,便随着这箫声,他恍若穿越时空,又回到了当年…… 却不知道,就在他不知吹奏了多少遍《逐浪飞花》的曲调后,身下揽月阁的灯突然就亮了…… 不多时,一阵阵悠扬的琴声自纱窗朦胧的揽月阁内缓缓传来,仔细一听,竟是与鬼镜同样的曲调,琴声突然插入箫声之中,不但不显得突兀,极度默契的配合使得这琴声和箫声连音符的快慢都惊人的一致。 鬼镜只当自己是沉入梦境,留恋的不愿意睁开双眼。 老道听闻那突如其来的琴声,在房中翻阅旧事书信的老手一顿,泪眼朦胧的双眼中攒出笑意来,激动地道:“醒了……醒了……终于还是醒了……” 又是一遍琴箫合奏的逐浪飞花,紧接着又是第二遍……第三遍…… 月色逐渐隐去,伴随着青山观中传来的几声鸡叫,观中弟子纷纷起身。 周睿拿着把笤帚漫不经心地扫着院子,抬头瞥见墨羽正拄剑在树下发呆,不由大喊了一声:“五师兄,你昨天晚上听到箫声了吗?” 墨羽闻言脖子僵硬的回转过头来,眼神却是出奇的亮,激动道:“听到了,我本还以为是做梦,美了一个晚上,谁知早上一起身这脖子就扭到了……” “啧啧,”周睿停下来,用胳膊拄着扫帚,眼神痴痴地望着前方,一脸的向往,喃喃自语道:“不止是那箫声,还有那后来的琴声真真是摄人心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呀……” 蓦地,他才突然回过神来,忍不住问道:“五师兄知道是何人在吹奏吗?” 墨羽脖子又“咔咔”扭动了几下,好奇地望了望观中揽月阁的方向,疑惑道:“难不成是我的幻觉?” 揽月阁。 苏九儿盘膝坐在琴案前,静静地望着站在一丈远处的鬼镜,目光平静如水。 良久,她才忽的咧唇一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声音没有起伏道:“我道当初吹箫之人是谁,不想竟是认错了人,也会错了意,落得如此境地真是活该!” 鬼镜眼神动了动,看到了她眼神中的自嘲,也不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嘲讽道:“我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太晚,才无论怎么努力都进不了你的心,呵,事到如今才知道,我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他猛地望向了苏九儿,目光中闪烁着坚定,开口道:“九儿,这次我再不会放手了!” 苏九儿静静看他,神情并未有什么波动。 “鬼镜,虽然我曾经爱错了人,但爱了就是爱了,错了也就是错了,我没办法将错误的爱变成不爱,也没办法将错误的不爱变成爱,以前不会,从今之后,就更不会了……”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苏九儿抬头看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但眼中的坚冰却并未有任何消融,她淡淡开口,好像在说什么真与自己无关的事,“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还有……”她缓缓站起了身,望向了窗外,“以前的苏九儿已经死了,从今之后活着的,只有洛冰……” 第九十八章 共进退两国结盟 “禀皇上,皇宫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要见您?” 小太监从殿外进来,给景垣呈上了一封书信。 景垣伸手接过,见上面加盖着天幽的印玺,不由出声问道:“来的是何人?” “回皇上,来了一男一女,男子是个穿红衣戴凤凰面具的,并未言明身份,女子则是身穿一袭紫衣,自称是天幽辰皇之女,洛冰……” “哦?”景垣拆信拆到一半,不禁停住了手,抬头疑惑道:“洛冰是何人?辰皇不是只生了天星一女吗?如今这拓跋玉儿都嫁到南嘉了,他哪还来的女儿?” “皇上,”小太监欲言又止,还是皱了皱眉,小声道:“那身穿紫衣的女子不仅容貌是绝无仅有的,就连这眉间……眉间也有一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 “此话当真?”景垣惊得突然站起身来,倒把小太监吓了一跳,忙道:“比针尖还真!” “嘶……” 景垣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坐回了龙椅上,食指叩着桌面,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思索了一会儿,才摆手道:“去把人引来,先好生招待着……哎……对了,把太子也一并叫来……” “诺!” 小太监领命离去,不一会儿景序便赶了过来。 “父皇,有何急事?” “你暂且看看这个,”景垣将拆开的书信递到了景序面前。 “这……”景序读着读着不由睁大了眼睛,待书信一阅完,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道:“如今南嘉皇宫中的天星竟是假的?!” “皇儿觉得此书信有几分可信?” 景垣沉吟出声。 “父皇的意思是?” “天幽如今孤立无援,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我们东璃了,为了得到我们的支持,即便是不择手段也在情理之中。”景垣背着双手在大殿中踱着,忽的转身定定看着景序道:“西凉国主拓跋嗣岂是好糊弄的人,他养了这十几年的天星,真真假假恐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怕只怕这前来的洛冰实则是个冒牌货……” “可是父皇,”景序忍不住出声辩驳道:“天星到底该如何,如今除了这超人的智慧外也就只有那眉间的朱砂痣是唯一可见的辨别标准,既没了参考标准,孰真孰假也不是西凉国主能说的算的,况且天幽虽是弱小,但辰皇隐忍多年又岂是寻常的帝王?更别提那如今突然归来的玉皇后了,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景垣沉吟良久,也是一时下不了定论。 不一会儿,小太监来报,说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景垣派景序前去招待二人,顺便探一探虚实。 大殿内。 洛冰与鬼镜正襟危坐,慢慢饮着宫女端上来的茶。 景序从殿外走进来,双方互行了礼,便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洛冰觑了一眼一直打量自己的景序,不由举杯笑道:“景太子怎的这般看我?怎么?莫不是短短三年未见,便不认识我了?” 景序被她这自来熟搞得一愣,随即尴尬道:“公主莫不是认错了人,你我未曾谋面,今日不过才第一次相见。” “你确定?” 洛冰一偏头,意味莫名的眨了眨眼。 景序被她这目光瞧得一愣,心道,这个洛冰竟是比拓跋玉儿还要美貌三分,气质也是更甚一筹,此人,无论真假,都不简单。 “我确定。” 景序在脑海中将这些年遇到的人一个不落的过了一遍,依旧没有这个洛冰的身影,这样美貌又特殊的女子,定会教人一见不忘,哪里会有见了不记得的道理? “呵呵,”洛冰忍不住笑了起来,“景太子可否愿意打个赌?” “赌什么?” 景序顺嘴接道。 鬼镜却是不自觉地笑了,洛冰不愧是玉汐的女儿,这一对母女,专业宰人不倦,一致的喜欢跟人打赌。 “嗯……”洛冰故作不知地歪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道:“就赌景太子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我,若是你输了呢,东璃从今日开始便与天幽合作,成为利益共同体,日后共存亡,如何?” 即便不打这个赌,依景序来看,就如今的局势来说,东璃若想有活路,唯一的办法也是与天幽联合,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赌注恰好给了东璃一个台阶。 景序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笑道:“公主不觉得这个赌注太大了些?” “怎么?景太子不敢了?”洛冰笑着看他,眸中掩饰不住的质疑,说道:“赌注大不大只是个性质问题,无外乎家国天下生死存亡,大到江山,小至草木,其实都是一样的,莫不是景太子对自己的记忆力持怀疑态度?” “呵呵,”景序闻言笑得更开心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中茶,幽幽道:“公主这激将法用的甚好,在下明知公主是在激我,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赌一把,说吧,你凭什么以为我见过你,还认识你?” “这个好办!” 洛冰解下腰间的碧瑾,交由宫女传给了景序。 景序伸手接过,入手温凉,低头见是一块碧绿无暇的美玉,不由神情一怔,这个东西他的确见过,只是…… “此物名曰碧瑾,曾是我的一个旧友佩戴的宝物,只是如今那人已去,这个东西是如何落到公主手中的?” “你确定你口中那个所谓的旧友已去了吗?” 洛冰歪头问他,眨了眨眼道:“其实一件信物也的确算不了什么凭证,只不过,景太子可还记得那日花朝盛宴上我用灵识弹奏一事?” 景序不由睁大了眼睛,却并没有说话。 “那好吧,如果这也不算什么凭证的话,那景太子可还记得花朝盛宴的第二日,众人要前去花神庙祭祀,你我二人当时并未前往,而是景太子你闯入了我的闺房,被我踹了一脚,然后带着我去了鸭品斋……” “若是这个还不算的话,那后来你被你父皇逼着去了花神庙,当时在花神庙中我心神一时不集中,险些坠入魔障,是景太子你出手救了我,我当时还说……” “你说,日后若有所求,若可以的话,你会推辞!” 景序出言打断了洛冰的话,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朝洛冰扑了过来:“原来竟是你!你没死,这个赌注我输了……” 谁知他还未碰到洛冰的衣袖,便被一直静默在一旁的鬼镜截住了路。 鬼少主望着一脸狂喜的景太子,冷冷道:“说话便说话,动什么手……” 第九十九章 江山如此多娇 “贤侄,今我三国联手,必得一举拿下天幽方可,迟则生变,不如快快发兵,免得给天幽喘息的机会。” 拓跋嗣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道。 颜殇斜靠在营帐的大椅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听闻拓跋嗣语气中的急切,不禁揶揄道:“早在一个月前我便提议攻打天幽,可那时你们怎么说?” “哼?”颜殇捏着茶杯,看着拓跋嗣讽刺一笑,说道:“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拓跋伯伯说我年轻气盛,莫要太过急功近利,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做人如此,打仗更得如此。” 拓跋嗣被说得耳朵有些发热,面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他身后的拓跋焘虽是因为颜殇的气势凌人而心生怒气,但心底却明确地知道此时并不适合他插嘴,当初的优柔寡断也确实造成了如今的困境。 颜殇随后目光一转,又盯上了左侧的漠北皇帝李元衡,不客气的开口道:“李伯伯当时也说了一样的话,还附议说,如今正值春夏,草木旺盛,漠北的牛羊历经秋冬,困乏得紧,此时须得养精蓄锐,待到草木枯竭,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之际,才是打仗的最佳时机,两位,晚辈说的可有丝毫遗漏的地方?” “不错,贤侄说得一字不差,”拓跋嗣颔首,颇有些悔恨道:“若是从如今的局势往后看,当初贤侄提出的攻伐时间是天幽最弱也是最无防备的时候,哎,我们哪里知道这东璃弱小竟也敢公然的与天幽合作,共同来对付我们呀……” “正是这个道理,”李元衡也是摇头,一脑袋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几晃,遗憾道:“若是知道今日的发展局势,即便是我漠北的牛羊饿上一饿,也是值得的,只是如今这……”他深深叹了口气,一摆手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道:“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灭天幽再灭东璃,他们如今方结盟,这共同御敌的战线一时还拉不起来。” “不错,”拓跋嗣点头,道:“我方才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二位伯伯可还听说了另外一个消息?” 颜殇眉毛一挑,眼中流光四转,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拓跋嗣与李元衡对视一眼,分别会意。 如此大的消息,他们身为一国的君主,焉有不知道的道理?更何况,天幽势狂,本来的目的也是想要人尽皆知,借此搅乱人心。 “贤侄,玉儿在我眼皮子底下养了十四年,她是不是真的天星我还能不知道?”拓跋嗣皱眉,好像深怕颜殇不信,又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继续道:“她若是个假的,便是在她刚入西凉的时候,我便一刀斩了她,永除后患,哪里还能煞费苦心将她培养成才,如今还嫁与了你呢?” “话虽这么说,”颜殇淡笑,眼睛一挑,仍是质疑道:“可据天幽透露,辰皇之女洛冰貌美无双,亦是眉间一点朱砂,又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才智,这样的人难道不比玉儿更像天星吗?” “贤侄说得有道理,”李元衡也是赞同点头,不禁有些怀疑地望了望拓跋嗣说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东璃之所以愿意放弃与我们结盟而与天幽同生死,正是看中了这个洛冰的才华,他们将她奉为真天星,坚信着得天星者得天下。” 拓跋嗣有些着急了,虽然他内心也在不停地动摇着,但他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地培养了拓跋玉儿十余年,花费了数不胜数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若是承认了拓跋玉儿假天星的身份,那他岂不是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无独有偶,还会人心尽失。 所以,拓跋玉儿这个天星的身份,真的也真的,假的,也必须真的! 拓跋嗣的心思,拓跋焘自然是很清楚的,听闻颜殇与李元衡的质疑,不由出声道:“二皇这么说就有些片面了,他天幽与东璃放出这样的消息出来,无外乎就是为了动摇人心罢了,平民百姓目不识丁胸中也无谋略,一时被蒙蔽也是有的,可二位皆是一国之君,多少阴谋诡计没见过,怎能轻信两国故意泄露出来的流言飞语,引起我们三国的内部之乱呢?” “皇儿此话说得甚是!” 拓跋嗣点头,拓跋焘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各位,”他起身端起了酒杯,敬了颜殇与李元衡,仰脖一饮而尽后慷慨道:“天幽与东璃国弱势竭,正面交战定是难敌我们三国联手,这才使出这样的小人计谋,来引起我们内部的猜疑,想要借此侥幸逃脱,各位万不可中了小人奸计啊?” 颜殇面上笑得淡然,也不再提出什么不和谐的言论,举杯回敬了拓跋嗣道:“拓跋伯伯说的是。” 可李元衡哪有这么好安抚,皱眉道:“玉公主天星的身份必得确凿了我才同意出兵,人都言,以天星为首乃是替天行道,我们若是拥戴了一个假天星,那便是逆天而行,那是会遭报应的,到时必是会军心不稳,自乱了阵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拓跋嗣见李元衡这样,不禁急了,说道:“人都言漠北皇帝李元衡最是言之有信,怎的,我们刚说的要一块儿攻打天幽,这好不容易说服了颜贤侄,李兄你倒是不乐意了呢?” 李元衡也不理拓跋嗣口中的什么“言之有信”,他漠北的男儿个个英雄好汉,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去打无所谓的仗,白白丢了性命,他当下举着酒壶往嘴里灌酒,颇有些无赖的气势,嘟囔道:“我不管,我不管,你给我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休想让我出兵,休想……” 一国的皇帝无赖至此,偏生还没有办法。 拓跋嗣额上青筋暴起。 颜殇却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没事儿人一样顾自喝着酒壶旁的茶水。 拓跋焘见此阵势,却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移到了颜殇身上。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最先提出“真假天星”问题的人正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颜皇,如今倒好了,他一甩手干净利落,看起来好说话极了,却是逼得拓跋嗣将矛头调转,直指漠北皇帝李元衡。 只是不知,他如此鼓动李元衡挑起不和谐,到底是真的不想打仗,还是不想结盟,亦或是有别的图谋呢? 第一百章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拓跋嗣与李元衡争执不下,又不好直接撕破了脸面,气氛便一下就僵住了。 这时,颜殇才笑呵呵地提议道:“玉公主真假天星与否,如今都是我南嘉的皇后,不如这么着,”他看起来很是真诚地望向了有些生气的李元衡,用安抚的语气商量道:“李伯伯若是信不过,不如咱们向天幽下一道战书,就以拓跋玉儿的名义挑战他们口中的天星,如何?” 李元衡歪着头想了好久,才点头道:“如今唯一稳妥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了,比较了才知高低真假,”他忽的话锋一转,望向了对面面色铁青的拓跋嗣道:“拓跋兄意下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拓跋嗣还能怎么说,只好语气不善道:“若是玉儿愿意,我自然是没关系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拓跋玉儿在南嘉皇宫里早就如被折了翅膀的雄鹰,已经很久飞不起来了。 对于颜殇的决定,她无力反抗。 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她也不能反抗。 不出几日,拓跋玉儿与洛冰的战书便拟好了。 颜殇亲自执笔,拓跋玉儿署名,交由信使送到了天幽。 天幽皇城。 洛冰接到战书,不由笑了。 本以为三国会因为天幽与东璃的结盟而加快攻打天幽的进程,不想如今倒是换了一种打法。 “怎么样?信上怎么说?” 鬼镜突然出现在洛冰身侧,探着头偷瞄着信上的内容。 洛冰被他吓了一跳,慌忙遮了手中的信,抬头瞪他道:“这信是给我的,是我的隐私,我允许你看了吗?” 鬼镜看着她这瞬间炸毛的样子,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什么你的我的,我们还用得着分那么清楚吗?再说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如今局势不稳,牵一发而动全身,凡事都得慎重才行,拿来我看看……” 他说着伸手去夺洛冰手中的信,面上一点点愧疚之色都没有。 洛冰见他这匪徒的行径,赶紧将手往高处一扬,鬼镜伸手够了几次都抓了个空,突然灵机一动,伸手环住了洛冰的腰,洛冰被他禁锢地紧紧地,动不了身,又没有鬼镜身形高大,眼见着鬼镜只是稍稍伸长了手,便将她手中的信纸给夺了去。 “鬼镜,你无耻!还给我!” 洛冰猛然转过身来,与鬼镜面对面,却仍是挣脱不了鬼镜手臂的桎梏,不由生气地大骂起来,边骂还边伸手去夺那信纸。 鬼镜见状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把手臂仰的高高的,她本就比他矮了一头,如今即便是鬼镜站着不动,她伸长了脖子也是够不到。 他们本就是站在大殿外,此刻由大吵大闹,偌大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招来了一群小宫女,皆是远远的看着,捂着嘴小声交流着。 宫女甲:咱们公主跟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看着还真是般配呢! 宫女乙:对呀!你看公主倾国倾城,那位公子又是玉树临风,他们即便是打闹也美的跟幅画一样! 宫女丙:好像听说公主对那位红衣公子无意呢,只是那红衣公子一直纠缠公主不放,这才一直找各种借口和理由不离开皇城呢。 宫女甲:那好可惜呀!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宫女丁:公主可是天星,眼高着呢,也不知这红衣公子是个什么身份,皇上竟允许他在皇宫中这样…… …… 几人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洛冰一直拿不到那信纸,不由暴跳如雷,抬脚狠狠地踩向了鬼镜的靴子。 鬼镜闷哼一声,却并没有松手。 “放开我!” “不放!” “世家不能参与五国的事情你忘了吗?快滚回去!” “你在哪我便在哪,无论世家还是五国!” “无耻!” “我只对你无耻!” …… “父皇,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洛冰径直闯进了洛辰的御书房,一屁股坐在了御案旁边的凳子上。 洛辰抬头,见她嘴噘得老高,都能挂油瓶了,眼中更是委屈得不得了,就差没哭出来了,不由笑问道:“冰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父皇给你做主!” “还能有谁啊?” 洛冰鼓着腮帮子,她这次是真被气到了,委屈道:“就是那个鬼镜啊,今日从南嘉寄来一封书信,指了名的是找我的,谁知我刚看了一遍,竟被他给抢走了,还打着帮我分忧解愁的旗号,我哪里要他帮忙了?他不过就是故意的,想气我,看我难看!” “奥,原来这样啊……” 洛辰挠了挠下巴,那封信他已经听说了,具体怎么办他尊重洛冰的选择,此刻便也不想多问了,至于帮她出气……他想了半天,颇有些为难道:“可是冰儿啊,这个鬼镜你母后很喜欢他呀,你母后这次从世家到天幽这一路也都是鬼镜尽心尽力护送,而且我还听说,你这次醒来也是因为他吹了一首曲子,若是父皇狠心处置了他,这以后谁还敢出手帮助我们皇家?” “那父皇你想个法子赶他走吧?他一个世家大族的少主没事儿非掺和到五国的战事当中,说不过去呀?” 洛冰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她就不信鬼镜脸皮那么厚,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他还不走。 洛辰闻言想了想,不由又为难了,一脸歉意道:“冰儿啊,不是父皇不想帮你啊,你想想,若是你母后知道我把鬼镜那小子给赶走了,她还能给我好脸色吗?万一她不让进寝殿,父皇睡哪啊?你说父皇每日日理万机的,若是连个休息的地方也没了,这以后可……” “行了行了,当我没说。”洛冰一摆手,起身打算离开。 洛辰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为人子女的,总不能说“父皇,母后不让你进房,你就跟她分开住呗!”那样也忒不像话了。 其实,她表面上对鬼镜凶得不得了,从心里来说,还是很感激他的,他为自己做的事,对自己的好,她心里都清楚,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她欠下的债,可越是这样,她越害怕他留在自己身边,这才处处找他的错,即便是没错也想寻个错处来,可无论她是多么的无理取闹,他竟都装作不知,也不在乎,死皮赖脸的留到了今天…… 第一零一章 对阵(1) 西凉与天幽交界地。 两军对峙的城楼遥遥相望,西北的风沙弥漫在空中,天际晕染出一片土黄色。 两军主帅分别立于城楼之上,静静地互望着对方。 一时锣鼓喧天,城中军士均是蓄势待发,两道同样的紫色身影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凭栏互望,同样的意气风发。 西北的烈风肆虐着二人白皙娇嫩的脸庞,却掩不了二人眼中刺人的锋芒。 这第一局,比的是排兵布阵。 洛冰手中拿着一面小红旗,轻轻一挥,城门被缓缓打开,吊桥放下,城中兵士尽出。 与此同时,西凉的军士也在拓跋玉儿的指挥下来到了城楼之下。 “你打算排出什么阵?” 鬼镜轻轻走到她身后,望了一眼城下弥漫的烟尘,表情有些凝重。 洛冰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你猜猜,拓跋玉儿会使出什么阵法来?” “一种阵型的阵法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不屑于用的,”鬼镜眺望着那边城楼上正挥旗指挥的拓跋玉儿,皱了皱眉头道:“她若是使出两种或者三种阵型的阵法,就不太好办了。” 洛冰笑着瞟了他一眼,立刻换上了一副认真严肃地神情,沉声道:“下面该我了。” 她轻轻挥舞着手中的小红旗,天幽的兵士随之开始移动,变幻出奇怪的图形,穿插在西凉的军士之中,如同鬼魅。 拓跋玉儿摸不清楚洛冰的心思,直觉天幽的军士每一处都按在了要处,看似是处处受她桎梏,有时又好像是很愚蠢的钻入了她的包围圈,可只有指挥的她才知道,她所前行的每一步都很费力,这个洛冰,绝对比表面看上去还要不简单。 “天地阵!” “她竟然排出了天地阵!” 天幽这边的城楼上,洛辰蹙着眉头,握着玉汐的手有些汗粘。 “这个拓跋玉儿还真是不简单!” 玉汐却是浅笑道:“她若是个简单的人物,又岂能蒙骗过关?”她忽的转过头,望了望神情已现凝重的拓跋玉儿,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她们之间注定要有一场对峙!” “咱们女儿排的这是什么阵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不成是我见识太过浅薄?” 洛辰有些搞不懂地看了看洛冰,却见洛冰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她心中所想。 玉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洛冰,很有自信心道:“她这个阵法,我也看不懂,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咱们女儿的这个阵法绝对不会比天地阵弱!” “哦?皇后何以见得?” 洛辰疑惑道,心想难不成她们母女两个心有灵犀? 玉汐见他这好奇的表情,本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故作高深道:“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待会儿你自己问冰儿吧。” 二人说话间,城楼下的局势已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天幽的兵士本处于被动的境地,拓跋嗣更是为拓跋玉儿排出了天地阵而心潮澎湃,不可否认,就在这天地阵大成的那一刹那,他觉得此场比试必胜无疑,拓跋玉儿如他所期望的一样,是真正的天星。可就在他正欲抚掌之际,洛冰的阵法也是大成,仔细一看,不由让他心惊。 这个不知名的阵法一成,竟将西凉的兵士禁锢在其中,好似进了一座迷宫,无论往哪里走都是碰壁。 拓跋玉儿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红得都快滴血了,无奈思考了半天,还是破不了洛冰的阵法。 比试时间一到,天幽那边的城楼上便有军士喊道:“西凉军深陷阵法,无法破阵而出,溃败之势已定,第一局,天幽洛冰胜!” 不多会儿,西凉那边的城楼上便挂出了一面白旗。 眼见西凉军已经承认失败的事实,洛冰才挥旗指挥着天幽的兵士移开阵法,将身陷重围的西凉军士放了出来,随后有序撤退,退回了天幽的城楼之中。 拓跋嗣大怒,却也不好对拓跋玉儿发火。 毕竟,一则,这接下来的比试,还是要靠拓跋玉儿上场;这二则,拓跋玉儿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女儿,如今却是已经嫁给了颜殇,成为了南嘉的皇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还真的不能说什么! “贤侄,可看出那妖女排出的是什么阵法了?” 李元衡素来对这些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不感兴趣,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看出了拓跋玉儿天地阵的不凡之处来,可洛冰所排布的那个阵法他看不出什么门道,乍看之下也无什么稀奇之处,却没想到那么厉害,连天地阵法都奈何不了它。 颜殇神情有些怔忪,一直盯着对面城楼上那个紫色身影。 不知怎么的,的的确确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面孔,他却产生了极其强烈的熟悉感,尤其是那个女子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些。 还有,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那个戴着凤凰面具的红衣男子应当是鬼家的少主才是,当初他将苏九儿带走,却并没有将她救回来,如今,他一个世家中人,站在天幽的城楼之上,是要与三国为敌吗? “贤侄,贤侄……” 李元衡见颜殇目光呆呆的,不由伸手推了他一下。 颜殇反应激烈地突然站起身来,倒是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不由敛了敛神色,歉意道:“我思索那阵法入神,一时失态,还望李伯伯恕罪!” “哦?那可想出什么门道来了?”李元衡倒也不在意,心心念念地只有那个看着软弱实则强悍无比的阵法。 颜殇定了定神,皱了皱眉头,才极为认真道:“不知是否是我涉猎短浅,对方所排的阵法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但其精妙之处,我却看出了一二。” “那皇上可有破解的办法?” 拓跋玉儿听闻颜殇所言,不禁眼前一亮,方才那个阵,她将她毕生所学都用上,却还是看不懂分毫,总感觉是快要抓住关键了,但关键之处却就在触手之时烟消云散。 颜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遗憾道:“并没有。” 拓跋玉儿不禁面露失望。 “那精妙之处到底在何处?”拓跋嗣沉默了好久,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颜殇微微一笑,脑中立刻又浮现出方才两军对阵时的场景,开口道:“方才的那个阵法由弓兵和步兵守护,仅在对阵期间就已经变幻出了八种变法,也就是说此阵甚是灵活多变,可变阵型不少于八,再者,我在这阵型变换之间,隐隐看出了五行的所在,其他便是无能为力了。” “五行?!” 众人不由一时心惊! 第一零二章 对阵(2) “此阵名曰八阵图,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和五行生克原理布成,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 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 洛冰极为认真地解释着自己的阵法,却发现听的几人依旧是一脸蒙圈,玉汐算好的,坚持着听完了她的描述,鬼镜与洛辰却是大眼瞪小眼,早就放弃挣扎了。 “这个阵法是冰儿你自创的?” 玉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美目。 “也不全是,”洛冰歪头,眨了眨眼道:“从师父的一本五行八卦的书籍上受到启发,我当时闲着无聊,便用乱石堆成石阵,发现被困在里面的小狐狸绕了好久都找不到出口,后来,又用过几次这个阵法,改良了几次,不想它就变得如此强大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呀!”洛辰听完不由感叹道:“我们都老了,如今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一辈的天下了……” “我看你是听不懂这阵法,才故作老迈吧?”玉汐笑着拆穿。 洛辰尴尬的摸摸鼻子,辩解道:“老了就是老了,要承认才行……” 洛冰与鬼镜相视而望,皆捂着嘴偷笑。 第二日,便开始了第二局比试。 此际比的是骑射。 比试规则,二人骑马从各自的城楼奔出,待到中间的宽阔场地,便令人向空中放一百只雄鹰,一柱香的时间内,谁射中并射下的雄鹰数目多,谁便获胜。 洛冰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骑射服,身后披着一件绣着繁复图案的大红披风,手持一把银质皮包裹的弓箭骑马从城楼门中奔驰而来。 拓跋玉儿一身白色的骑射服,银色披风系在颈间,也是英姿飒爽,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手中持着一弯黑木制的弓箭,几乎是同时与洛冰奔驰到比赛场地的中间标识处。 “你便是那个冒牌货吗?” 拓跋玉儿冷冷地瞟了洛冰一眼,语气讽刺极了。 洛冰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又转首望向了一望无际的比赛场地,目中空灵,淡淡道:“冒牌不冒牌,比试了才知道,玉公主可莫要忘了昨日惨痛的教训才好,不然一会儿若是因为太过趾高气扬而输了比试,可没有谁愿意相信你真天星的身份。” “哼!” 拓跋玉儿冷哼着瞪了洛冰一眼,不客气道:“用不着你多此一举,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了!” 洛冰闻言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不出片刻,一群爪子上系着红色标志物的雄鹰被放上了高空。 两人互看一眼,几乎同时拿起了手中的弓箭。 为了便于区分,洛冰的箭羽被染成红色,而拓跋玉儿的则是白色。 这群雄鹰是被圈养惯了的,飞行能力已经比不上野外的雄鹰了,可即便如此,求生的本能与重获自由的喜悦也使得它们飞得高高的,若是想射下它们,除了一击必中外,对速度的要求也极高,因为过不了多长时间,这群雄鹰便会飞到场地外围区,到时候因为比赛场地的限制,想射也射不了了。 两方城楼上的人皆是屏住了呼吸,比场地上纵马奔驰的两人还要紧张。 只见,密密麻麻的箭纷纷飞向空中,直击高空中奋力飞翔的雄鹰,有的箭还未落下,便有新一轮的箭被射出,前一支箭一击未中,后一支箭紧紧相随,竟射穿了前一支箭的箭尾推着那箭继续前行,插入雄鹰的肉体。 然而,即便是射中,也很有可能因为箭上升的距离太长,威力大减,而对雄鹰造成不了大的伤害使它坠落。 拓跋玉儿弯弓射箭的速度极快,她伸手又从箭篓中拿出七八支箭来,依次搭在弓箭弦上,前后脚射出,纷纷射入同一只雄鹰的身上,确保它落地。 而洛冰的射法则与她不太一样。 洛冰也是一时间拿出好几支箭来,却是并排搭在弓箭弦上,望着空中乱作一团的雄鹰,找一个最好的角度,最佳的位置,在确保至少命中一只雄鹰的前提下,才慎重地射出这一排箭。 而这样的做法,往往能同时射下多只雄鹰来。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其实真正有效的骑射时间根本就用不了一炷香,因为在此之前天空中的雄鹰就飞散的差不多了。 两人分别撤回各自的城楼中。 立刻从两方城楼中派出两队兵士来,径直奔向比赛场中清点被射中的雄鹰。 待场中清点完毕,两方兵士互相监督互相确认后,才报出最终的比赛结果。 “西凉拓跋玉儿二十五只!” “天幽洛冰二十五只!” …… “怎么一样多?这该如何比较呢?” 李元衡惊得睁大了眼,这天上的雄鹰本就极难射中,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射中二十五只可以说是他听说过的最高纪录,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定不会相信,可如今这样的人不仅出现了,还一下出现了两个,怎能不让人咋舌。 “莫不是打成了平手?” 拓跋嗣虽然依旧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可是比着输掉比试,打成平手显然要好很多。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颜殇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眯眼瞧着对面城楼上的反应。 果然,不多时,对面城楼上便挥舞着旗子,大喊道:“骑射不应只讲究猎物的数目,在相同时间内的命中率也是一样重要,二位猎物相同,不若数一下散落在地上虚射的箭的数目吧。” 拓跋嗣听闻此言,本就有些多云的脸一下子就阴了,紧接着就是风雨欲来之势。 依照拓跋玉儿方才的骑射方法,根本不用数,她散落在地上的虚射箭数定是洛冰的好几倍。 他愤怒之余,也命人朝着对面的城楼大喊道:“一开始定下的比试规则并非如此,当初说好的只是看猎物数目,哪里提出命中率的要求了?若是非要按命中率来裁决,这比试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洛冰听闻从对面城楼传来的话不由笑了。 鬼镜也笑得很无奈,道:“怎么办?那群老狐狸耍无赖了!” “你还真指望他们能同意按命中率来裁决比试结果?”洛冰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一转,又望向了对面的城楼,坚定道:“我如此做,就是想告诉他们,别对打平手的结果不满意,即便是打平手了,也是我让着他们了,要懂得感激才是……” 第一零三章 对阵(3) 第二场骑射的比试,终究还是以二人打成平手告终。 但拓跋嗣的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李元衡倒还好些,也不再如此纠结着真假天星的问题,在他看来,拓跋玉儿如今虽落下乘,但从一个客观的角度上而言,她这样的人,也是足以担当天星称号的。 而于颜殇而言,这场强者与强者之间的较量,本就是他有意而为,而他如此苦心孤诣的目的,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天幽所谓的天星到底为何方神圣。 因为,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提示着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天星出现得太过巧合了。 “第三场比试,象棋!” 因为比试,两方特意在两座城楼之间清扫出一块土地来搭建比赛的擂台,擂台方一搭建完毕,便有将士将一块巨大的似石似铁的屏风样物什搬到擂台上固定好,随之又有将士分别搬来两大篓石头样的东西,一篓全黑,一篓全白,分别放置在那个“大屏风”的两边。 擂台两侧则专门设置了座位,分别列坐着两方的重要人士,而身为主角的拓跋玉儿和洛冰则坐在擂台上的两个专座上,相对着坐在两方人的最前面。 洛冰知道,这个“大屏风”实则是一大块强磁材料,具有很大的吸附性,而那两大篓扁平的石头才是真正的铁矿石,分别被染了色罢了。 据说这个东西是南嘉皇宫的珍品,一度被锁在南嘉的国库中不曾拿出来示人。 想当初她也是在南嘉待过一段时间的,却没有今日的眼福。 就在洛冰若有所思打量着碧绿玉色大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银线时,拓跋玉儿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望着面前的空气双目一动不动。 随着一阵锣鼓声,分别有两个太监装扮的侍从恭恭敬敬走上了擂台,一个站在了洛冰的身旁,另一个则是站在了拓跋玉儿的旁边。 两人抽签决定了落子的先后。 “玉公主,哦,不,应该唤你一声玉皇后才对。” 洛冰笑着朝拓跋玉儿拱了拱手,道一声:“承让了!” 拓跋玉儿却是冷哼着瞟了她一眼,目光移到了棋盘之上。 这第一子是极为重要的,真正的象棋高手,在下第一子的时候脑中就已经有了这副棋局完成时的景象,那个所谓的对方,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罢了。 洛冰挠挠下巴,眼珠盯着棋盘转了几转,不多时,提笔在纸上写出这第一子的位置交由身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恭敬地接过后,依照那纸上所写,从装黑石的篓中捡出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上相应的位置。 拓跋玉儿这第一子落得也很是慎重,待小太监将白子放置在棋盘上后,众人定睛一看,不由都吸了口气。 两人虽是刚开始落棋子,可这一黑一白两颗棋子离得很近,位置也很是微妙,要么是两人下棋的谋略有相同之处,要么就是这个拓跋玉儿打算从一开始便与洛冰展开激战,但二人各怀心思,具体怎样,又岂是他们能揣测得到的。 对于拓跋玉儿这颗看着很是碍眼的白子,洛冰倒不是很在意,相比较第一子,她这第二子反倒落得快了很多。 再一次让众人吃了一惊的是,似乎是跟洛冰商量好的一样,拓跋玉儿这第二子落得也是极快,甚至比洛冰还要快些。 而在这之后,众人便目瞪口呆的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一替一个落子,速度愈来愈快,到了最后,他们看到的便是不假思索,提笔便写,举子便落的二人。 而这样的下棋方式已经超出了在场每个人的理解范围。 按理说这下棋应当是越下越慢才是,毕竟越往后这棋盘上的棋子越多,格局也是越复杂了,顾虑多了,是如何都快不起来的。更何况,擂台上这个大棋盘上所呈现出的棋局是空前的气势磅礴,战局也是愈来愈紧促了,却是全然不见二人有丝毫的凝滞。 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这便是天星与普通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有些人不禁这样想。 就在洛冰与拓跋玉儿在擂台上激战得时候,她不知道的是,拓跋玉儿身后的座位中,有一个人的视线从她一出现在擂台上开始,便再未从她身上移开。 颜殇的心在颤动着,双手在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就在方才,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却同时让他激动万分的揣测。 因为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下,他发现,这个所谓的洛冰除了容貌外,其他的方面诸如身量体型就连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和苏九儿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就是苏九儿本人,或者她现在只是戴了张人皮面具,又或者,从前的她戴了张人皮面具呢。 只是这样大胆的揣测并没办法得到验证,他忍不住地想要去谋划更多,借此来制造机会去更深入地接触这个人。 她跟她实在是太像了。 他没办法让自己摒弃脑中的这个想法,尤其是在接收到鬼镜朝他射过来的挑衅的目光后,内心的这种欲望不由更甚了。 与颜殇一样,台下的李晟此刻也是怔怔的望着擂台上的洛冰,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到了地上。 他一向也是个自诩稳重有担当的人,面对貌美的女子虽然心中时常会产生悸动,却都是能够压制得住的,毕竟,他自幼见过的美女不少,早就被喂刁的眼光还是不会轻易觉得谁会美得让人窒息,让他方寸全无,那种情况从未出现,即便是第一眼见到拓跋玉儿的时候,他也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惊艳了一下,却无法对她产生痴迷,然而,就在这个洛冰方才一入场,他便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了。 拓跋焘瞥了一下身侧仿佛入了魔道的二人,一脸的鄙夷。 在他看来,这二人都是垂涎洛冰的美色,李晟也就算了,早在当年的花朝盛宴上,他便看透了这个人风流多情又好色无比的本性,只是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如玉、谦若君子的颜殇竟也有如此失态的一天,果真是个车头车尾的伪君子! “玉儿,你在南嘉过得当真好吗?” 他不禁抬头望向擂台上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的身影,心地划过一道不明所以的忧伤,轻得好似一片羽毛。 第一零四章 对阵(4) “你输了。” 拓跋玉儿勾着唇,一双狭长的美目高傲地注视着对面伏在桌案上的洛冰。 洛冰埋首,挥笔正写着什么,并不理会拓跋玉儿语气中的嘲讽。 “这棋已经陷入死局,”拓跋玉儿接着开口,好像是为了说服洛冰,解释道:“你的黑子不管下到哪一边都是自寻死路,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是吗?”洛冰说着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的毛笔放在笔架上,一面将手中的带有字迹的纸张递给了身旁的小太监,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拓跋玉儿,淡淡道:“玉皇后还是不要盲目自信的好,这棋,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那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笑到最后?” 拓跋玉儿说着扭头去看棋盘,此时,小太监正举着颗黑子,对着洛冰给他的纸上的位置,张望着棋盘四处寻找着对应的位置。 良久,这小太监才长吁一口气,将黑子放置在了棋盘上一处极其不显眼的边角处。 这个位置,前后不接的,众人包括拓跋玉儿都一时搞不懂了。 “你又在搞什么鬼?” 拓跋玉儿又看了会儿棋盘,表示仍是没看懂,不由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用极为审视的眼光看着托腮笑得神秘的洛冰。 “玉皇后输了,自己还没发现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无路可走了才对!” 拓跋玉儿忍不住呛声。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洛冰露出这种笑容,她都极为的忐忑,心中升起的不祥的预感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她没有胡说,”一道清冷的男声从后方传来,众人顺着声音望去,恰见颜殇从座位上起身,缓缓来到了擂台之上,站到了棋盘面前。 没有人注意到,在颜殇出现的那一刻,洛冰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一下。 “冰公主这颗黑子下得甚妙,从局部来看,或许看不出来这颗子有何不寻常之处,反而会觉得它赘余,但若是放眼全局来看,就大不相同了,”颜殇说着举手在棋盘的几处比划了一下,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这整局棋中黑子的龙头所在,而这里和这里,就如龙头张开的嘴,这边和这下面这一块相当于这条龙的龙尾,冰公主方才那一子,恰好放在这龙口和龙尾之间,起到了完美的衔接作用,龙咬尾,白子已经沦陷在黑子的包围圈中了,必败无疑。”他说着看向了一旁双唇紧抿的拓跋玉儿,平静道:“皇后,你的确是输了。” 拓跋玉儿面色惨白,这场比试也是最后一场比试,她之前已经输过一场了,如今又输了这最后一场,实在是颜面全无,因为从一个严格的意义上来说,这三场比试,她全都输了。 只是,由自己的夫君来宣判自己的失败,即便她心知与颜殇的婚事不过是场交易,还是忍不住地心底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原来,她终究也还是个庸俗的女人。 “皇上说得真好!”她说着从座位上起身,面上笑得勉强,语调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缓缓走到擂台的对面,拓跋玉儿盯着座上的洛冰看了良久,才慢慢将手伸到她的面前,开口道:“你赢了,我的确不如你!” 洛冰低头看了看胸前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起身将它一把握住,幽幽道:“你自有你的光辉,何必非要与他人一较高下呢?”她顿了顿,松开了拓跋玉儿的手,半开玩笑地将头附到她耳边小声道:“玉皇后若是多发现些生活中的美,便不用活得如此孤独了。” 拓跋玉儿却好像受惊了一般,身子猛地往后一退,冷冷道:“你懂什么?或许你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是别人用血用命换来的,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评头论足?”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拓跋玉儿打断了洛冰的解释,激动道:“你只是同情我,觉得我可怜对不对?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如你,是个假天星,我已经失去被争抢的价值了,没有人再会把我当成人看待了,我只是一件工具,权谋的工具!”她说着伸出胳膊紧紧抓住洛冰的肩膀,摇晃着她的身子道:“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我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对不起!她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太激动了!” 颜殇见情况不妙,赶紧过来,将拓跋玉儿拉到了一旁。 洛冰站在原地,显然没反应过来。 “怎么样?她没伤着你吧?” 鬼镜跑到擂台上来,见她肩膀那块的衣料已被揉皱得不成样子,不禁有些担心地蹙起了眉头。 不管怎样,拓跋玉儿都是习武之人,雄鹰都射得下来,力道自然不容小觑。 洛冰木讷地摇摇头,一双眼睛只盯着被颜殇带的渐行渐远的拓跋玉儿,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说,若没有当年的事,她会不会过得平凡一点,幸福一点?都是我害了她,伪装了她,如今,却还要亲自来拆穿她。” 鬼镜被问得一怔,随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这便是她的命,虽然的确残忍了些,但若不是这些经历,她或许明珠蒙尘,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自己还有如此的才能。” “终究,我还是欠她的……” 拓跋玉儿被带回了南嘉。 据闻,南嘉的皇后因为受到刺激得了失心疯。 而在洛冰的要求下,此次比试的结果被封锁在了五国的上层。 只是,即便上层不宣扬,但当日围观之人众多,而这天下最难挡的便是悠悠之口,没过多久,洛冰大败拓跋玉儿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五国的民众间被传得神乎其神,两胜一平的战绩更是被传成了三战三胜。 西凉国主拓跋嗣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十几年的大计毁于一旦,西凉、南嘉以及漠北的结盟也暂时被搁置,天幽的边境一时恢复了清净,东璃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两国百姓无不欢欣鼓舞,额手称庆。 然而,与此同时,世家大陆却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第一零五章 死里逃生 距离上一届的选拔大赛已是三年,鬼家新一届的选拔赛重新拉开帷幕。 时隔一月,黑色城堡的传送阵再次大开。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青年混迹在风尘仆仆的人群中,突兀至极。 “你看那个人,跟个野人一样,短短一个月怎么混成这样?” “谁知道呢,不过比起死了还是要好些的。” “……也对,好死不如赖活着。” …… “弄成这样还没死,真是命大呀……” “估计看他这样,也寻不到什么宝物的,两手空空,还不如死了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 …… 青年对四周愈演愈烈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微垂着头,乱糟糟的长发掩着他脏污的脸,也遮住了他眼中的神情,即便是有女子蹙眉大声喊着“这人真是又脏又臭!”还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仍是不能换来他情绪的一丁点波动。 “这人不会是个聋子吧?” 被人这样指指点点,还跟根木头一样出在原地,不惊不怒,不是傻子就是聋子。 “传送阵已开,大家都进来吧。” 破空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青年的头猛然抬起,呆滞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刺人的光芒,抬脚便朝着传送阵的方向而去。 “原来他不聋呀。” 一群人嘟嘟囔囔走向了传送阵,本在前面的青年被挤得落在了最后面,面上有些惊慌。 好在这传送阵够大,即便是众人都刻意离他远远的,也还是有他一小块儿立足之地。 秦家旧址。 青年在偌大的空庭院中胡乱挥着剑,沙沙作响,三年前他离开时,这里还是人丁旺盛,草木葳蕤。 如今只有枯草枯木,凋零的枯叶更是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门窗蒙尘,蛛网遍布,鸟雀纷飞,老鼠横行,他看到的是这样的秦家。 “主子,有个乞丐样的人递上来了这个,说要见您。” 侍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的玉佩,呈给了鬼铮。 “秦烨?” 鬼铮接过那玉佩,低头仔细一看,见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金字“烨”,他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才朝那人一挥手道:“人在哪里?快将他带过来。” 那人得了命令正要离开,又听鬼铮在他身后补充道:“行动要隐秘,莫要被人发现了,尤其是鬼镜的人。” 那人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鬼铮却是握着那枚玉佩,缓缓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抹诡谲,喃喃道:“鬼镜,欠下的债,终究还是要偿还的……” 不多时,人便被带了上来。 原先的邋遢乞丐已经变成了翩翩佳公子。 “带秦兄用过饭了吗?” 鬼铮拍拍秦烨的肩膀,冷声询问带秦烨前来的侍卫。 “不用麻烦,”秦烨将鬼铮的注意力转移过来,道:“我如今还不饿,不如先谈正事吧。” “好。” 鬼铮回过头来,拉着秦烨坐到了一旁的桌案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那侍卫抬了抬手,还未开口吩咐,那侍卫便抢先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着人去准备上好的酒菜来。” 鬼铮浅笑一声,挥手打发了那侍卫,转过头来,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了秦烨面前,“秦兄此次死里逃生,我这心中喜不自胜。” “二公子无需如此客气,”秦烨低头望了一眼面前的碧绿茶汤,抬头自嘲道:“我秦烨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哪里配得上二公子这般礼遇。” “唉?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鬼铮故作一副委屈幽怨的神情,道:“我尊重你是因了你这个人,难不成我堂堂鬼家二公子还图你的身份地位不成?” “二公子教训的是,是我想岔了。” 秦烨苦笑一声赔罪,接着道:“实不相瞒,对于我秦家和杨家的灭门之祸我心中已有定论,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哦?”鬼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秦兄心中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秦烨紧抿着唇,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他猛地离开座位,半跪在鬼铮面前低头抱拳道:“求二公子助我!” 鬼铮只是嘴角噙着笑看他,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求二公子看在你我交好的份上助我!” 秦烨又咬牙说了一遍,却仍是不见鬼铮的反应。 “二公子?” 秦烨不确定地出声,眼中涌动着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秦兄可知你要对付的那个人,他可是我的亲兄弟,更是这鬼家如今的少主,不久之后的家主?” 鬼铮勾了勾嘴角,斜眼看他。 “我知道这事风险大,可秦烨如今除了求助于二公子,别无他法!求二公子助我!” 秦烨说着换半跪为全跪,更是重重的朝着鬼铮磕了一个响头。 鬼铮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动容,但随即又被精光所掩盖,他伸手去搀扶地上的秦烨,劝道:“秦兄如此做,是要折辱我吗?快快起身!” “不,”秦烨固执地推开他的手,坚定道:“若是不能报仇,秦烨生不如死!” 鬼铮见他这般,不由眯起了眼睛,低头盯着他道:“秦兄可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建立统一战线成为坚不可摧的盟友?” 秦烨惊得抬头,眼中带着不解。 “志同道合的人!” 鬼铮掷地有声,眸中闪着诱人的光彩,接着道:“方才秦兄只是求我助你报仇,可于我而言,即便我们二人有些交情,却大不过我与鬼镜的兄弟之情,我不值得为了你与他撕破脸面。但若是你愿意成为我麾下的人,那么,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仇,也是我的仇,你只需听我的吩咐,我二人便可共同努力,各取所需,如此,你可明白了?” 秦烨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怔,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的天真,交情是什么?不过是披着光鲜外衣下利益的互换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法拒绝鬼铮的邀请。 他随即又是一拜,朗声道:“全凭主子差遣!” 鬼铮听到他那一声“主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将秦烨搀起,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主子,酒菜已备好,是否立即端上来?” 鬼铮闻声一喜,高兴道:“来得正是时候。” 朝着门外应了一声:“呈上来吧!” 立即有美貌的侍妾进门来,摆好饭菜,放好碗筷。 鬼铮高兴地为秦烨斟了一杯酒,举杯道:“来,秦兄,为你我日后的大计干杯!” 第一零六章 离家出走 “这里是公主的寝殿,公子不能进去……” “这与礼不合,公子还是回去吧……” “要不我们去向公主禀告了之后,公子再进……” …… “哎,哎,公主正在睡觉……” 几个宫女围在鬼镜身边,叽叽喳喳地劝,却还是阻挡不住鬼镜的脚步,反而被带着进了寝殿。 “快让开!” 鬼镜不顾宫女的阻拦,毅然决然地冲了进去。 寝殿中雕花大床上,寝被铺开,靠着床里侧。 鬼镜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全然不顾身后一众宫女的惊呼,径直到了窗前,盯着鼓囊囊的被子,皱着眉头道:“我听人说你这几天不舒服,怎么也不找太医看看?” 被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回声也没有。 他身后的宫女见状也是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是为了躲我对不对?” 被子里还是没有回音。 鬼镜见那被蒙得高高的被子,忍不住伸手去扯,生气道:“蒙着头对身体不好?” 谁知出手软软的,竟摸到一个绣花枕头。 身后的宫女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互看一眼,缓缓转过身去,打算悄悄溜走。 谁知刚迈开步子,就见鬼镜一把掀开被子,瞪着空荡荡的大床,冷喝道:“站住!你们公主人呢?” 公主? 公主那自然是…… 天幽与东璃边境地。 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衫的少年戴着个斗笠,微垂着头,肩上斜挎着一个青布包裹,混迹在出关的人流中,一点儿也不突兀。 待到守关的将士盘查完放行,少年才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后,露出斗笠下一张长满了小雀斑的脸,不但不丑,反而显得有几分可爱。 “小伙子,你一个人来东璃?” 一个中年男人从少年身后冒出来,手中推着一个板车,上面拉着的中年妇人正用手扶着车上的筐筐罐罐,两人头上没有戴什么遮阳的东西,脸都被晒得黑红。 “哎。”少年应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板车拉的东西不禁问道:“大叔是来东璃做生意来了?” “小伙子好眼神!” 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的中年男人伸手朝少年竖起了大拇指,复又道:“瞧你这身板也够单薄的,自己一人在外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少年笑着一一应下。 末了,又听这大叔问道:“可找好落脚的地方了?” 少年想了想,随即摇头。 “哎呦,那就不太好办了。” 大叔立即一皱眉,看得少年心头一跳,不禁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这东璃连个客栈都没有?” “有倒是有,”大叔一挺胸脯,叹了一口气,“一看你就是没出过远门吧,像这种两国边境地,来往的人都很复杂,能在这里开客栈的那都不是寻常的人物,这住一晚客栈的费用更是高的不得了……” “依我看倒不至于,”车上一直不说话的大婶开口打断了大叔的滔滔不绝,拿眼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责备他多管闲事,回头打量了一眼少年道:“这小哥儿衣衫整洁,一身的雍容华贵的气质,岂能跟我们这些寻常的穷苦百姓一样,你觉得住客栈贵,那点钱放人家眼里可能连个屁都不是。” 大叔听自己媳妇拆台,立刻有些不高兴了,脖子一梗,回头瞪了回去,道:“你个妇人家就是眼皮子浅,那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吗?你没听这小哥儿说自己是一个人?你看他这样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那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出远门爹娘得有多担心呢,我多提醒两句怎么了,没得让你乱插嘴。” 手无缚鸡之力?少年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心道大叔你言重了,一只鸡我还是能逮住的。 妇人被骂得面上很不好看,啐了一口扭过头去,也不再管二人。 “大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初来乍到的,也没个认识的人,也就只能住客栈了。” 见惹得人家夫妻不和,少年笑着赔罪。 哪知这大叔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架势,摇头不赞同道:“客栈人多眼杂,若是有人见你独自一人,起了坏心思就难办了。不如这样,你跟着我走吧,前面的黑城住着我一个生意上的旧友,我这就是打算去投奔他的,你且随我先去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也不远,天黑前就能赶到。” 车上的妇人听见后,又忍不住嘟囔道:“什么旧友?不就是一块贩过鱼吗?” 大叔咳了两声掩饰住尴尬,对少年笑道:“别听这婆娘瞎说,我那朋友人友善又热情,定是愿意收留你一晚的。” 少年此刻更是尴尬,笑得都有些不自然了,第一次发现这人若是热情过头了,也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情,不由客气的推辞道:“这样也太麻烦大叔了,我去找一间正规些的客栈住下就行,反正我这随身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人会打我的主意的。” “那哪行呀?如今世道这样乱,不妥不妥。” 大叔依旧固执地摇头。 少年更是抓狂了,以他的功夫,也只有他打别人主意的份,当下道:“大叔真不用担心我,其实呀,”少年说着凑到了大叔身边,小声道:“我练过武功的,还是个高手,不用怕的。” “高手?”大叔说着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番,随即撇嘴摇头,一脸不信,安慰道:“还是别硬撑了,你就安安心心跟我走吧,不用觉得过意不去,这小命要是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没硬撑,大叔我说的是真话,我真是个高手。” 少年焦急地抓了抓头发,生了脚底抹油的心思。 谁料那大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车前一带,少年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还说是高手?连我这个普通人的力气大都没有,走吧,跟我一起去黑城。” 大叔说完不容拒绝的拽着少年的袖子,生怕他因为不好意思溜掉一样。 少年被迫跟上,无语望天,整个人已在风中凌乱。 谁说的武功高,就是力气大? 夕阳西下之时,三人便进了黑城。 这黑城虽是个边陲小城,却也十分热闹,繁华程度竟也不逊于一般的大城。 那热情的大叔凭着记忆七拐八拐,暮色降临之时才找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旧友的宅院。 少年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第一零七章 憨大叔 “……那个……大叔,这……我还是去找间客栈住下好了……” 洛冰抬头瞟了两眼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两层小楼,猫身打算离开。 大叔却是手疾眼快,一把又拽住了他的袖子,道:“哎,别走啊,这都到了,快随我进去吧。” “大叔,我娘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切不可进这种烟花之地,我这……我……” 洛冰挣了挣,发现这大叔劲儿不是一般的大,再挣扎下去,她的袖子都要断了。 “这地方不是卖烟花的,放心好了。” 那大叔说着直将洛冰往那挂着“怡红院”匾额的小楼里扯。 此时,板车上坐着的大婶也下了车,却不跟着进去,只站在板车边上看着车上的东西。 自家爷们拽着个半大的孩子进妓院,这大婶也够心大,竟是看都不看一眼。 洛冰心里不禁慌了,难不成自己这是要被拐卖了? 她想着,心下一沉,猛地跳开一丈多远,看着那个大叔一脸警惕。 大叔半只脚都跨进去了,感觉到手中空落落的,不禁回头,问道:“又咋了?我这旧友生意忙,且容我跟他说一声咱们再住下,走呀?” 他说着朝怡红院里伸了伸手,示意一块儿进去。 恰在此时,从里面走出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一红一绿,一左一右地拥护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来。 “孙爷——下次再来玩啊——” “孙爷可别忘了人家——” “放心吧,心肝儿——”那中年男人朝两人脸颊上各自亲了一口,又捏了捏两人的小手,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路过门口时,不禁打量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大叔,待瞥到他破旧的衣衫和补了补丁的靴子时,眼中顿时流露出鄙夷来。 洛冰见状将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慌忙退到一旁,让那中年男人走了过去。 “哎呦,这不是安大哥吗?” 两位姑娘送完客转身回屋,也是瞟到了门口有些熟悉的身影。 “两位姑娘好眼力,”大叔笑着拱了拱手,又朝屋里望了两眼,面上讨好道:“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今日不在,安大哥明日——哦,不,三日后再来吧。” “三日后?” 大叔听了忍不住皱眉,嘟囔道:“三日后我都该离开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们二位也知道我与叶弟的交情,我奔波几日前来,不知可否能先为我找个住的地方?” “咳咳,”红衣姑娘掩着帕子皱眉咳了两声,声音盖住了大叔的最后那句请求的话,随后又拿眼觑着身旁的绿衣姑娘。 绿衣姑娘立刻会意,不好意思道:“妈妈找我还有事情,我就失陪,先上去了。”说着提着裙子施施然上了楼。 待那绿衣姑娘没了踪影,红衣姑娘才回首道:“安大哥方才说什么?” “奥,”大叔很实诚的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请求,还补充道:“这住处不用太好,我这人活得糙惯了,若是一下太舒服了,还真适应不了。”说完,傻呵呵的挠头。 洛冰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那红衣姑娘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还有低头时一张一合的口型“贱骨头”! 她不禁豁然开朗。 原来这大叔口中友善又热情的旧友实则并不怎么欢迎他,甚至说很不想见到他,不然这妓院里的姑娘也不至于这样鄙视他。 只是,这个妓院的老板应该是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顾忌着脸面,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死,这才选择避而不见,不冷不热,本意应该是让这大叔吃瘪,却没料到,这大叔是个眼色的,就连虚情假意也接受的很愉快。 真是件让人尴尬的事情! 洛冰敢打保票,方才那绿衣姑娘定是上去通风报信去了,好让那老板躲起来,顺便请示一下如何将这穷光蛋打发掉。 红衣姑娘支支吾吾,也不给个准信儿,不一会儿,那绿衣姑娘就下楼来,附在红衣姑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红衣姑娘听完,朝着大叔粲然一笑,歉意道:“安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客都满了,就连后院也没住处了。” “这可怎么办?” 大叔听完眉头隆起了一座小山峰,回头担忧的看一眼身后的洛冰道:“我跟婆娘风餐露宿惯了,倒也无所谓,关键是这个小哥儿,他身子单薄,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 “大叔,我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洛冰赶忙走上前去直摆手,开什么玩笑,住妓院里?她还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境地。 那两个姑娘这才看到一直做鹌鹑状的洛冰,待看到她满脸的小雀斑,眼中又是一阵嫌弃。 “那哪行呀,好歹要给你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大叔不赞同的打断了她的话,回头接着讨好道:“正经的住处没有,那可有柴房什么的……?” 两人一阵不耐烦,挑眉没好气道:“没有,都没有了,安大哥还是赶紧去别处看看吧,这再晚的话,估计连别处都满了!” “这……这……” 大叔还想再说什么,从门外又来了三五个人,俱是一身雍容华贵的打扮。 二位姑娘眼前一亮,迎了上去,柔声问道:“几位爷快楼上请,是想住下呢?还是?” 其中一个个子比较矮的穿着墨绿丝绸长衫的男子伸手揽住红衣姑娘的纤腰道:“爷今晚不走了!” “好嘞!” 几人簇拥着上了楼。 大叔呆呆地愣在了当场,讷讷道:“不是没空房了吗?”末了,又猜测道:“难不成他们是预定好的?” 洛冰见他这样不禁扶额。 人傻成这样,也是没救了。 黑城福来客栈。 大叔坐在柔软的床榻上,东看看西望望,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新奇样子,好一会儿才对着也在东摸摸西摸摸的大婶说道:“孩子他娘,这地方也太好了,这住一晚得花多少银子?” 大婶捧着白釉茶壶的手一顿,认真想了一会儿才一挥手道:“嗨,管这个干什么,那小哥儿有钱,自是不用咱们掏的,”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在桌上的青釉花瓶,摩挲着里面还散发着清香的花束赞叹道:“我这一辈子在这里住上这么一回,也不枉我跟着你穷苦了大半辈子了,不过孩子他爹,你以前老是爱说什么做人要积德行善,我听了还总不信,这回总算是相信了……” 第一零八章 惩治铁公鸡 是夜,月黑风高。 洛冰换上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偷偷从福来客栈的窗子溜了出来。 即便是这大半夜,怡红院的灯笼也是亮得刺眼,不时传出一片欢声笑语来。 洛冰几个翻身跳到了这怡红院二楼的屋顶,趴在上面一个一个听着动静。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里面传出的阵阵娇呼羞红了脸。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老板所在的屋子还是被她给找到了。 悄悄地掀开个瓦缝,她偷眼往里瞄着。 这间屋子很是宽敞,是她之前见到的那些屋子大小的两倍不止,里面的陈设也是豪华至极,各种瓶瓶罐罐,名人字画,连个家具也是镶着金银边的。 屋子的中间摆了一张足够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此刻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敞着胸膛躺在大床上,怀中搂着个衣衫半解的美娇娘,床边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壶美酒和小菜,另有四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穿着轻纱在床前跳着性感撩人的舞蹈,诱人的胴体若隐若现。 舞了一会儿,那四个女子也是轻纱一脱,也上了床榻,簇拥着中间的男子,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这时,才听那男子开口说话,声音倒是出奇的有磁性:“桃红柳绿怎么打发的那个大傻子?明日不会再找上门来吧?” “老板只管放心好了,”他怀中的美娇娘微微抬起一些头,深情款款道:“她们两个都是我一手调教的,我说让她们将人打发了,自然不会再过来纠缠的。” 男子会心一笑,倒也有几分英俊,伸手捏了捏那美娇娘的下巴道:“这些年有你帮衬着,给我省了不少麻烦事,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美娇娘娇羞一笑,稍稍偏了头,用眼角时不时地觑着男子,眼中的柔情看得洛冰的一颗心都化了一半。 良久,她才开口道:“哪里说什么谢不谢的,芸娘能跟着老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芸娘这心里感激老板还感激不过来呢,哪里还敢肖想老板的感谢?” 男子闻言却是阴了一张脸,故作不悦道:“难不成你这心里对我只有感激不成?” “老板说的哪里话,”美娇娘见状有些慌了,忙解释道:“芸娘自从见了老板,这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了,哪里还想得到自己,老板你好了,芸娘才过的好。” “哎——”男子长舒一口气,将有些委屈的美娇娘重新搂到怀里,深情道:“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跟着我这么久,也没能给你个名分。” “芸娘不要名分,芸娘有老板就好了。” “傻瓜,没名分怎么能成呢?”男子紧了紧手臂,眼中闪过一抹决绝道:“哼,那个婆娘成天给我摆脸子看,动不动就提以前,以前,早晚我把她休了,娶你进门。” 美娇娘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嘴上却是担心道:“老板不能心急,这俗话说的好,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友不能忘,把她休了,对老板你的名声不好,怎么着,她以前也是跟着老板吃过苦头的不是。” 男子闻言看着美娇娘的眼神越发怜惜了,温柔道:“芸娘你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得你真是我人生之大幸。” 美娇娘搂着男子的胸膛笑得更开心了。 男子见状挥手撤去了那四个服侍的女子,让人熄了灯,又关了门。 不一会儿,屋中便传来两人滚床单的声音。 洛冰忙堵了耳朵,眼珠转了转,决计要做点什么。 窗子“呼啦”一声开了,夜晚的冷风即刻就灌了进来。 床上的二人正起劲,也不在乎。 可不一会儿,便有一团黄绿色的光团从窗子飘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 “老板,你快看!” 美娇娘推了推身上的男子,睁大了一双美目,伸出手颤微微地指着那一团团一簇簇朝着床边移动过来的光球。 老板被她这一声惊呼吓得也停了动作,这一回头不要紧,吓得他立刻从那美娇娘身上跌了下来,又害怕地往床的里侧挪了挪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那光团越来越近了,近得两人都能听到从那光球上发出的“格叽格叽”的声音。 美娇娘吓得腿都软了,蹒跚着爬到男子身边,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待到光球将床紧紧围住,“格叽格叽”地叫个不停,便有一道悠远苍凉的声音突然传来。 “贫贱之交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你……是什么……鬼东西?” 男子颤抖着声音开口,脸色已经吓得苍白。 他怀中的美娇娘更甚,在那声音方一传来,就吓得昏了过去。 “鬼东西?你竟敢称本尊是鬼东西?”那声音突然怒了,冷哼一声道:“本尊要上阎王爷那将你的罪行一一陈列,让他快些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神仙爷爷,放过我吧,我什么坏事也没干……” 男子将怀中的美娇娘往一旁随手一扔,死命的在床上磕起头来。 “什么坏事儿也没干?你当本尊是傻子吗?你今日打发了一个旧友,明日说不好就将结发妻子给休了?如此丧心病狂,冷心冷肺,自私自利,还说没干坏事?” “那都是我说着玩的,”男子身子一个僵直,害怕得冷汗直流,因为他发现只要这个声音一发怒,那些个光团就会往前靠近,“格叽格叽”地叫着,好像能吃人一样,“神仙爷爷,我明日就将我那旧友给接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家中的妻子也会好生对待,定会相敬……如宾!” “哼!你这人忘恩负义,我凭什么相信你?不如本尊现在就讲你收了去,省得你留下来祸害好人!” 那声音一说完,围在窗前的光团便一阵躁动,立刻朝着男子扑了过去,男子一声惨呼,刚想白眼一翻昏过去,却觉得脖颈一痛,又清醒了过来。 躲在屋顶的洛冰一声冷笑,“想昏过去了事,想得美!” “神仙爷爷,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放过我吧,放过我……” 感觉到身上软软的光团在跳动,还有那随之传来的一阵阵的酥麻感,男子吓得白眼直翻,却是无论如何都昏不过去。 “你拿什么保证?” 那声音接着冷冷道,随着他的令下,那些光团也停止了跳动,退回了床外。 男子一见,顿时感恩戴德,激动得眼泪直流道:“拿我的命,求神仙爷爷相信我这一回吧……” 第一零九章 偶遇 “小哥儿,托你的福,我那旧友今日专门来接我们来了。” 大叔激动地敲开隔壁洛冰的房门。 洛冰惺忪着一双睡眼推门出来,掂着脚往福来客栈的门口望了望,恰见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得十分豪华的马车,马车的帘子掀开,马夫搀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这男子走路双股发颤,步伐轻飘,脸色更是苍白得不像活人,他走到门口时,费力地抬头往二楼看了看,待看到满脸洋溢着喜悦的大叔时,咧嘴笑了笑,竟是比哭了还难看。 “哈,来得还挺准时?” 洛冰朝楼下望了望,恰迎上那怡红院老板的目光,四目相视间,那老板目光一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那手疾眼快的马夫给扶住了手臂,却不敢再往这边看了。 “小哥儿方才说什么?” 大叔感受到洛冰方才的异样,不由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洛冰一摆手打着哈哈,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绣的荷包来,看起来鼓鼓的,伸手塞到了大叔的手中,“本来想请你们在此再住几天的,既然旧友的盛情难却,那这住客栈的钱便直接送给你们好了!”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一旁的大婶眼睛早就红了,一边伸手去抓大叔手中的荷包,一边笑着拿眼觑着洛冰的反应,见洛冰真心诚意并非客套后,夺荷包的手更是迅速了。 “你这婆娘怎的见钱眼开?”大叔的速度更快,一挥手躲得远远的,回头瞪了也是一脸尴尬火气的大婶,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眉头一皱又将那荷包塞回了洛冰手里,愧疚道:“你这孩子也太不会过日子了,爹娘给的钱要好生放着,不到紧要时候不得乱用,哪能随随便便就送人呢,你都已经请我们住了一晚了,我们怎么还有脸面再收你的钱呀?” “大叔不用担心,我的钱多着呢!” 洛冰豪爽地拍了拍胸口,谁料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叔“嘘”了一声示意她闭嘴。 “你这傻孩子呀!有财也不能外露呀,树大招风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快把钱收起来吧!” 洛冰小心翼翼地瞥了二人一眼,见大叔面上真心实意的担心,大婶脸上虽有些肉痛的不舍,却未再张口说什么,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二人都不是什么贪财之人,也不枉她帮了他们一场。 那怡红院的老板在楼下等得急了,不由催了两句,洛冰料想那人身子虚脱快撑不住了,便也不再与这大叔大婶废话,直接催了他们下去。 大叔特意又拉着她嘱托了一番,就连话不多的大婶也忍不住交代两句,待她赌天发誓的说自己都记着了后,二人才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去,随着那怡红院的老板上了马车离去。 那马车方一走远,洛冰长舒一口气打算回房间睡个回笼觉,却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瞥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秦烨? 洛冰见状悄悄拐进了二楼的一个廊柱后面,侧着身朝楼下探了探头。 从门外进来的白衣男子只腰间佩了一柄长剑,墨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剑眉飞入双鬓,一双眼睛平静却带着疏离,自动隔绝了周围的嘈杂,老远就让人不敢靠近。 他步履有些蹒跚地进来,立刻有店小二上前客气道:“客官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给我来一间上房。” 男子淡淡开口,目不斜视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将腰间的长剑一把放到桌上又吩咐道:“再来壶好茶!” “好嘞!” 小二高高兴兴地离开,不一会儿回来,手中端了一壶茶,还拿来了一把钥匙。 “客官,房间都给您准备好了,就在二楼靠着楼梯口的位置。” 洛冰闻言瞳孔一缩,回头瞟了一眼大叔大婶刚住过的那间房,不由在心中咒骂一句,跟仇人做邻居,还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呢。 睡意全无的她也没有心思琢磨本应该死在黑色城堡的秦烨为何还活着,为何还来到了东璃,目的又是什么,只以最快的速度将与苏九儿有关的一切东西都隐藏起来,就连凤鸣剑她也是特意吩咐了凤歌将剑威给暂时压制住。 她如此做,倒也不是害怕招惹麻烦,只是她隐隐察觉出秦烨的气息已经大大不同三年前,就连她也探测不出他如今的实力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多半会落下乘,而落下乘的后果,多半就是直接被杀死了,而且照着她与秦烨的深仇大恨,应该会死的很难看。 入夜已久,洛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从床上下来将耳朵贴到隔壁房间的墙上听动静,如此来来回回十几趟,竟是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听到。 待她精疲力竭,打算先睡了再说,却是一歪头看见自己房间的窗口处冒出一个黑影来,紧接着是窗子被缓缓打开的声音,声音“咯吱咯吱”很细微,听起来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 洛冰忙敛了心神假寐,还特意发出一连串震耳的呼噜声,翻身咂嘴的声音也变得很是明显。 窗口上的黑影朝里面探了探头,见并没有被屋中人发现,这才蹑手蹑脚的跳下窗子,一步一顿的在屋里转悠儿了一圈,又回头朝着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人看了两眼,才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打算开门。 洛冰被这人的行为搞蒙了,既不是劫财也不是杀人,无缘无故地跳进她房间干什么,而且见他这一副想开门离开的样子,真真是形迹可疑。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产生了一个绝对不能让这个人跑出的念头,心念一动,本在床上躺着流口水的人眨眼间风一般的飘到了门口。 门口的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已经被点了穴道定在原地,再想张口,又随即被点住了哑穴,只能张着嘴干叫,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嘿,小贼,”洛冰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发现有点儿高够不到,不由放低了要求,照着那人的屁股上猛地拍了几下,啧啧嘴道:“胆儿不小嘛,竟敢闯到本大爷的屋里来瞎转悠,说,谁派你来的,想要干什么?” 第一一零章 同房 被定住的人张了张嘴,满脸的焦急加无辜。 洛冰离近了瞧着这人的轮廓有些眼熟,不由点了灯拎到近处来,这一照之下不当紧,险些将下巴跌倒在地上。 “景序,你小子跑着来干嘛来了?” 被定住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显一愣,随即用下巴指了指洛冰,又指了指自己被定住的双脚。 洛冰会意忙帮他解了穴道,这才见这位东璃的太子殿下活动了一下双腿双脚,清咳两声抬头随意道:“你这人谁呀?怎么会认识我?” 洛冰见他这副浪荡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是学着他的样子轻咳了两声,斜着眼看他道:“你这乱闯别人屋子的臭毛病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了呀?这样可不好,不好……” 洛冰摇着手指头,见景序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原来你是……” 洛冰见状忙捂了他的嘴,皱眉怒喝一声道:“你想害死我呀!” 景序立刻明白过来,朝着隔壁房间望了望,道:“怎么?你也盯上了那人?”末了,又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你跟那人有仇?” 洛冰忙拉了他过去桌边,两人窃窃私语了半晌,终于将对方的目的搞清楚了。 “你跟踪他多久了?” 依照景序的说法,他是发现秦烨的行踪神神秘秘的,还在东璃皇城附近转悠过,虽说什么也没干,但景序忍不住怀疑他是南嘉或者西凉的探子,这才一路跟了过来,打算一探究竟,若不是他也察觉到自己不是秦烨的对手,估计早就下手了。 “也就五六天的功夫,”景序挑眉小声道:“你不知道,别看那位腿有些瘸,走起路来跟生了风一样,这几日我是紧赶慢赶,才勉强能跟上,还得时刻注意着要与他保持距离,唯恐被发现了非死即伤呀!” 他说着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脖全灌了进去,看样子是渴极了的。 洛冰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脸上十分明显的疲倦和风尘仆仆,不由提醒道:“要不你先在我这里歇上一晚?” 景序闻言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一口水没咽下卡到了嗓子眼,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红着一张俊脸道:“你说真的?” 他说着伸出手指了指那张大床,不敢置信道:“你真的不介意跟我睡一张床?” 洛冰顺着他的手指望了望那张大床,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挑着眉冷哼一声道:“介意!我当然介意!今晚你睡地上!” 景序闻言本是欣喜若狂的脸瞬间塌了下来,有些遗憾的叹口气道:“哎!真是可惜了,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喂,你个臭小子!”洛冰说着从床上扔下一床被子来,不偏不倚恰巧砸在了景序的头上,警告道:“老老实实睡地板,不然我就将你从窗子这儿扔出去!” 景序伸手扯下头上的棉被,很不情愿的找了块地方,铺起了被子,可刚铺了一半就被已经躺下的某人指指点点道:“你这床铺离我的床太近,挪远点,重新铺!” 景序不甘愿的起身,抱起被子又往后挪了一段距离,又弯腰开始铺,可怜我们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景序太子好不容易将棉被铺的整齐了些,就又被床上的某人指点道:“喂!还是太近!从我这里几步就到你那里了,再远些,重新铺!” 景序抬头忍不住委屈的撇撇嘴道:“姑奶奶,我这一没色心,二没色胆的,打又打不过你,你担心个什么劲呀,要担心也是我担心自己吃亏了才是吧!” 洛冰转了转眼珠一想也是,便不再让他重新铺床,只是嘴上仍强硬道:“不准越界啊,否则将你丢出去!” “知道啦,知道啦!” 景序说着顺势躺到了地上的床铺上,忍不住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睡地上,但好歹是有休息的地方了。 他实在是累了,不过一会儿呼吸便深了,迷迷糊糊中却还是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呓语道:“一定要看好那个人,不能让他跑了!” 床上的洛冰看着地上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景序不由笑道:“知道了,放心睡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句话的作用,景序本是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第二日。 洛冰一早起来,坐在一楼的桌旁点了一份早点慢慢吃着,过了好久,早点都吃完了,还是不见秦烨的房门有任何动静,她又招手向店小二要了一壶茶,慢慢饮着,最后喝到她一度想上茅房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猜测,隔壁的秦烨是不是在他们昨晚睡觉的时候溜走了。 悄悄地上了楼,她推开房门,见景序还趴在地上睡着,口水洇湿了被角,她心中着急又不能贸然前去查看,不由伸脚踢了踢地上的景序皱眉道:“喂!醒醒!” “让我再睡会儿!” 景序翻了个身,伸手拍掉洛冰伸过来的脚。 洛冰掐腰,咬着牙道:“人都跑了,你还睡得着?” “人跑了?”景序如呓语般重复了一遍,随即后知后觉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地上一下跳起道:“人呢?快去追!” 他说完猛地冲出了房门,洛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轻笑一声,洛冰慢悠悠的朝着房门晃去,还没迈出门槛,就见景序黑着一张脸走了回来,一把将她拽回了屋里,还警惕地朝着屋外看了两眼,这才将门关上。 “怎么了?人追到了?” 洛冰不解地问道。 “还说呢,”景序瞪了她一眼,道:“人哪里跑了,不正在楼下喝茶呢吗?方才我差点相信了你的话,这才撞上了那人差点暴露,还好老子机智,找了个借口溜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景序挑眉看她,问道:“老实交代,你来东璃干嘛来了?” “我还能干嘛,皇宫太闷,我来你们东璃溜达溜达不行吗?”洛冰忍不住回瞪了他两眼,略想了一会儿,才捉摸清楚景序方才话中意思,不由皱眉道:“怎么?难不成你也把我当成奸细了?” 景序见她有些动怒,心虚的挠了挠头,方才他一时着急,倒也忘了说话的分寸,不过此刻认真想起来,以他对洛冰的了解,自然是相信洛冰不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的,当下岔开话题道:“哪能啊,以咱俩的交情,我还能怀疑你吗?”末了见洛冰朝他翻白眼,才接着道:“我打算继续跟着这人,你是……?” “他是我的死敌,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比较放心些……” 第一一一章 城门要饭 鬼镜正满世界的寻找着洛冰,却意外接收到了隐的紧急信号。 “主子,家主急召您回去!” 鬼镜闻讯挑眉,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他护着玉汐回到五国大陆,已是过去数月之久,数月之前父主虽是身体孱弱,精神却还是很好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胆敢在此逗留,不想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主子,二公子这阵子在鬼家很不安分,私底下的小动作不断,若是主子不赶紧回去,恐怕……” “恐怕什么?” 鬼镜目光一寒。 隐心下一紧,低头恭敬道:“恐怕到时世家会有一场大乱,也会危及到主子日后的前途运势。”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南嘉皇城,圣都。 自从颜殇即位以来,对于南嘉国的人员往来,尤其是圣都的过往人群的出入格外重视,举国的大小城关都派了重兵把守,这圣都更是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苍蝇飞不进去,追苍蝇的人却能变着法的混进去。 比如此时此刻坐在大姑娘花轿里的秦烨,就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城,身前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的开道,身后还有喇叭唢呐的吹着。 又如一手拄着破木棍,一手端着只破碗,衣衫破烂,沿街乞讨的洛冰与景序。 身为享惯了荣华富贵的皇家太子,景序本是极为不屑地伪装成乞丐的,无奈迫于某人的淫威,终究还是含着泪在俊俏白皙的脸上抹了把黄泥。 “行行好吧,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去去!臭叫花子滚一边去!” 路过的大叔将刚买的包子揣到了怀里,皱眉怒骂了两声,用袖子掩着面,小跑着逃离了景序所在的地方,唯恐慢了一步,香喷喷的包子就被熏臭了一般。 卖包子的大娘也是皱眉摆手,示意着他不要靠近,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这人面黄肌瘦的也挺可怜,就悄悄从蒸笼底下拿出几个剩包子来扔到了他碗里。 景序嫌弃的撇撇嘴,面上却做着感恩戴德,用袖子遮着碗紧紧护在怀里,快速逃离了包子铺。 笑话,若是跑得再慢些,那些个饿到两眼发光丧心病狂的叫花子定会找个机会将他团团围住,秉着恃强凌弱的原则,将他暴打一顿,再将这个他两天来要到的第二顿饭抢走。 至于第一顿饭嘛,呵呵,他刚到手还没焐热,就被蹲在城脚下的那群叫花子眼尖地给抢走了。 打架他本也不怕,只是洛冰提前有交代,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引人怀疑,要饭期间一律不得用武功。 那种想出手又生生被遏制住的感觉,当真让人抓肝挠肺,就跟偷看大姑娘洗澡一个感觉。 回到城门口的一座破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洛冰已经等在那里,背对着他坐在蒲草上,低头正费力地干着什么。 景序心中疑惑,将手中的破木棍随手一甩,破碗往草垛上一扔,几步走到了她正面。 洛冰感受到身后的动静,警觉地将本放在叉开两腿间的一个盆子捧起,夹在了胳膊下。 “好呀!你背着我吃独食!” 景序愤怒的伸出食指,指着坐在地上口中慢慢嚼着东西的洛冰,此刻洛冰抬起头来,腮帮鼓鼓的,樱桃小嘴周围也是一圈的油光,更可恨的是,景序还在她的脚下看到了一堆类似鸡骨头的东西。 “嗨……嗝……” 洛冰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朝着景序摆摆手,将胳膊下的盆子拿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朝着景序道:“你回来得正巧,这盆里还剩一个鸡头,一个鸡脖子,再加一个鸡屁股,你就先凑活着吃点吧。” “哼!” 景序生气地转身,几步走到另一边的蒲草上,气呼呼地坐下,虽是瞟了几眼洛冰手中的盆,却坚持着不去伸手接。 “怎么?景太子这两日不会连肉都没吃到吧?” 洛冰无辜地补着刀,眼见对面的景序面色更难看了,才笑呵呵的起身将那装着鸡肉的盆子放到他面前道:“哎,别这么说小气嘛,我刚才骗你的,你看,这里还是有一整只鸡呢,都是你的,随便吃吧。” 景序激动地睁大了眼,慌忙接过盆子,喜滋滋地拧下一个鸡腿大口啃着,蓦地,又想起了什么,看着洛冰的脸可疑道:“你这烧鸡哪来的?说好的不能用钱,不能用武,更不能暴露身份,光靠要饭,”他用手指扣了扣那个盆,眯着眼道:“你能要到两只烧鸡?” “切!”洛冰见他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不由嗤之以鼻道:“我要到的何止两只烧鸡?……嗯,让我想想,”她说完歪着头,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我昨个中午吃了一只烤鸭,昨个晚上在醉仙楼吃了一盘酒酿丸子,今日早晨嘛,吃了一盘虾饺和一笼灌汤包,中午的话吃得有点少,只吃了前面汤饼馆的一碗牛肉汤,所以这才弄来两只鸡来……” “你怎么做到的?” 景序眼睛愈发地黑亮,目不转睛地望着洛冰,眼中还闪烁着疑似是崇拜的小星星。 洛冰轻咳一声有点脸红,咳咳,这装逼装得有点大发了,可她说的也基本是实情,至于这要饭的方法吗?呵呵,这世上哪有那么些好人,还恰巧都是卖她喜欢的吃食的人。 “山人自有妙计!” 洛冰但笑不语,打算转移话题,却被景序打断,看着她咂了咂嘴,又低头狠咬一口鸡腿肉,撇着嘴道:“还真是小气,违反规定就违反规定吧,还不承认,原来这所谓的天星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啧啧,可悲,真是可……啊!你踢我干嘛!”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再胡说,把烧鸡还我!” 洛冰一瞪眼,景序立刻虚了,捂着盛烧鸡的盆子扭过头去,贼兮兮地瞟了她几眼,不再说话了。 洛冰见他这副受气小媳妇状,哀叹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往身后的蒲草上一趟,嘴里叼了根茅草,翘起了二郎腿晃荡道:“哎,景序,你会隐身术吗?” 正在啃鸡肉的景序闻言“嗯”了一声,随即猛然回头,惊道:“难不成你还会隐身术?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是太多了?”洛冰翻了他一眼,正色道:“这圣都的地形你摸得怎么样了?” 第一一二章 阴谋诡计 “皇上,皇城中来的那个形迹可疑之人,属下跟踪了几次都跟丢了,可今日,那个神秘人却主动找上门来,说要面见圣上。” “哦?”颜殇反手合上批阅了一半的奏折,颇感兴趣的抬起头来,望着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侍卫好奇道:“他可有说明自己的身份?” “不曾,”黑衣人摇了摇头,继续道:“属下也曾开口询问,却被他堵了回来,他说志同道合方能共谋大事,身份地位却与这些没有什么关系。” “呵?”颜殇轻笑一声,更是感兴趣了,这年头躲着他走的人越来越多了,如这神秘人般不请自来的倒是越来越稀罕起来,他略一思忖,勾唇道:“那便将人请过来好生招待着,朕稍后就去会会他。” “皇上,”那黑衣侍卫跪在地上却是不起来,蹙着眉头担心道:“属下怀疑那人别有目的,要不要布下埋伏,以防后患!” 颜殇不赞同地摇摇头,敛了神色严肃道:“那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甩掉你的追踪,定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若要加害于朕,倒不至于拐这么大个弯弯绕,况且,你也说了,他口中说着志同道合之人方能共谋大事,这很显然在暗示着想与朕合作,既如此,若是再摆下埋伏,倒显得朕没有诚意,你说呢?” 黑衣侍卫闻言神色一凛,抱拳恭敬道:“属下明白了,多谢皇上教诲!” 是日,午时,宣德殿内。 秦烨慢慢饮着云雾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面坐着的颜殇,良久才淡淡开口道:“颜皇吗?呵,我曾见过你的。” “哦?”颜殇也不恼怒他的无礼,表现得如同是这世上最为平凡的人,好奇地问道:“阁下还真是好记性,可遗憾的是在下却对阁下并无什么印象。” 听到颜殇的自称,秦烨却是笑了,弯了眉眼道:“颜皇不必如此自谦,我秦烨孤身一人前来,是来投靠与你的,于颜皇而言还真造不成任何威胁,况且,比起三年前,颜皇不仅仅是身份地位上涨了,就连这武功也是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了。” “三年前?”颜殇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想了一会儿不由问道:“阁下莫不是世家大陆的人?” 秦烨立即抚掌,赞叹道:“颜皇果真好记性,三年前你们一行几人突然来到世家,的的确确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的,这样稀罕的事情,我定是也要去瞧一瞧热闹的。” “阁下方才说我自谦,却不知自己自谦已经甚于我,”颜殇挥手吩咐人呈上佳肴美酒,接着道:“若我猜测不错,阁下在世家的身份地位定也是不低,既然阁下道一声与我志同道合,虽然我不知阁下来五国的真实目的,但若是阁下愿意屈身助我一臂之力,我定会大开南嘉的大门欢迎你的到来。” 颜殇说着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秦烨面前,介绍道:“五十年的梨花醉,甘甜可口!” 秦烨笑着接过白玉酒杯,送到嘴边浅浅饮了一口,不禁眼前一亮,仰脖将杯中剩余的酒尽数灌入口中。 “你能拿出此酒来,足见诚意,但我的诚意却不知合不合颜皇的口味?” “哦?”颜殇轻笑一声,问道:“阁下竟还带了礼过来不成?” “若将它称为礼也未尝不可,”秦烨挑了挑眉头,直视着颜殇道:“我听闻贵国前一段时间已经打算对天幽开战了,却因为一件事情不得已收兵,我虽初到五国,但也对这件事情略有耳闻,不知颜皇愿不愿意听一下在下的愚见。” “阁下请讲!” 颜殇恭敬地拱了拱手。 “天幽与东璃弱小,按理说一旦三国出兵,必是国破家亡,而三国之中,漠北皇帝冲动无谋,西凉皇帝老迈保守,我再三斟酌,直觉颜皇才会是这最终坐拥天下的人,”他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颜殇,但见他嘴角至始至终都挂着浅笑,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引起丝毫波澜,心中不由更是确定了,接着道:“只是,有一点将会成为颜皇称霸天下最大的障碍。” “那障碍是什么?被天幽和东璃追捧的天星?” “非也,”秦烨摇头,一本正经道:“那个女子出现得莫名其妙,无论真假与否都不是最大的隐患,真正阻碍颜皇称霸的人是一直追随那个女子的红衣男子,颜皇或许也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不错,他实则是鬼家的少主,不久之后便会成为鬼家的家主,以他的能力比一个强大的国家还要复杂的世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辅佐一个稍弱的小国家更是不在话下。” “阁下的意思是,若我对付天幽,实则也是对上了天幽背后的鬼家,一个比五国中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强大世家?”颜殇忍不住挑眉,随即又觉得好笑道:“这几千年留下的传统便是世家与五国互不干预,他虽是鬼家的少主将来的家主,又怎敢以一人之力公然违反祖宗遗训,那样岂不是要被其他世家众人所诟病?” “切,”秦烨忍不住鄙夷道:“名声算什么,你没有见到鬼镜如今的样子吗?就算你没注意到,我却是听说了,他如今在五国游历期间,一直戴着一张凤凰银面具,呵,你当他戴面具做什么,就是不留下把柄的。” 他顿了顿,又端起酒杯来饮了一口道:“这规矩啊,是死人定下的,咱们活着的人又怎能心甘情愿桎梏于其中?” 颜殇闻言沉吟良久,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的是洛冰的真实身份的问题,不论她是不是真天星,但她的才能却已经远远超过至之前的天星拓跋玉儿了,有她在,即便天幽东璃弱小,却也成了一大块硬骨头,更何况,南嘉西凉与漠北看似结盟,实则貌合心离,根本就是各自为营,如此,便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动手了。 其实他一直明白,若要攻打天幽,必得一举拿下才成,拖得越久越是对他们不利的,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阁下此次不是来送诚意的吗?可有什么良计可送?” 颜殇淡淡开口,试探道。 秦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心道这南嘉的皇帝还真是上道,故作了一会儿高深还是抿唇道:“眼下倒有个机会,就看颜皇抓不抓得住了?” 第一一三章 祸起萧墙 鬼家地牢。 此处位于地牢的地下第三层,阴暗潮湿,少许的稻草铺在地上却已经沤成黑色,几欲与泥土融为一体,四周不间断地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刺激着人的嗅觉,忍不住要留下眼泪来。 一个红色的身影盘腿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运功,他的嘴唇青紫,脸色却异常苍白,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光球凝聚于两掌之间,待那光球稍微凝实一些,他便猛然睁开双眼,抬手将那光球射向铁门的大锁。 那大锁只是晃了晃,却并没有被撼动分毫。 他颓然地收了手,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微垂着头,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一道道冷汗从他额头上渗出,流到下巴上,再凝聚成一大滴,落入黑色的土壤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一双唇瓣被咬的渗出点点血红。 不一会儿,偌大地牢的甬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逐渐近了,男子猛地抬起头来,侧身透过牢房上的铁栅栏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款款走来。 鬼铮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几步走到牢房的铁门处站定,伸手随意的拨弄了几下那只金黄的大锁,巧笑倩兮说道:“大哥,小弟专门为你打造的赤练金锁,可是花费了上千工匠的心血呢,怎么样,可还够结实?” 鬼镜淡淡地看了看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几日前他匆忙赶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父主应该是身子撑不住提前闭关了,而依照鬼家的惯例,家主一旦闭关,便意味着下任家主的上位。 他晚了几日,而就在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内,鬼铮成功发起家变,顺利上了位,更是为他这个大哥布好了天罗地网。 “大哥前几日刚受了内伤,看样子还不轻吧,既如此,就别白费功夫老是跟着赤练金锁较劲了,你打不开它的,”他顿了顿,见鬼镜视他恍若空气,脸色虽然苍白却很平静,事到如今身为阶下囚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他对自己这个大哥多少是有些敬佩的。 就如前几日他被上千名高手包围,却依然能杀出一条血路来,若不是外祖父悄悄派人增援,以他的人手,还真不能生擒到已经修炼到鬼脉诀第九重的鬼镜。 “我的人这会儿恐怕已经知道我的行踪了,你就不怕他们前来劫牢,或者,”鬼镜眯眼瞧着这个长得与他颇为相似的二弟,声音突然一冷道:“他们会先端了你的组织,将你的手下全数斩杀也未可知?” 鬼铮接收到他的目光,神情一怔,待听到他说出的话后,不禁仰天大笑道:“大哥还真是自信呢,不错,若是我没有打造这赤练金锁的话,的确很有可能如你所说,毕竟你的势力是远在我之上的,可是有一点我却忘了告诉你,”他说着忽的咧唇一笑,看起来奸诈极了,好似一只久经谋算的老狐狸,道:“大哥所住的这间牢房,乃是我特意命人用玄铁打造而成,玄铁坚硬程度如何自不必我多说,所以,大哥若想从这里出去,唯一的途径便是这把赤练金锁,只是不幸的是,这锁的坚硬程度比之玄铁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致命的一点是它没有钥匙。”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鬼镜神色忽的一变,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鬼铮却是对他的凌厉视如未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小弟怎么会如此狠心不给大哥留后路呢,只是这赤练金锁唯一的打开方式便是我的血,还需得我心甘情愿才行。” “给我留后路?”鬼镜讽刺的看着他道:“谎话说得还真好听,我看你是害怕若是把我的退路堵死了,自己也快命不久矣了吧?” “大哥凡事都看这么清楚,还真是不好骗呢,”鬼铮看了他一眼,随即半转过身子,只给鬼镜留下一个侧脸,忽然严肃说道:“大哥的命是我的保命符,只要你还活着,你的手下便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小弟也是不愿意于大哥为难的,只是有一个条件,大哥若是答应将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便心甘情愿放你出来。” 鬼镜忍不住冷笑,他要的东西?若是他真的将家主印交于他,只怕自己会死的更快写吧,他当下道:“二弟方才还说我不好骗,此刻又来骗我便显得没意思了,家主印我不会交给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早就说过,这个家主你不能当,也当不好!” 鬼铮听到他那声“你不能当,也当不好”不由猛地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散发出戾气,紧紧地锁住鬼镜孱弱的身影,咬着牙狠狠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呵,从小到大就不断地有人告知我说我不如你,这里不如你,那里也不如你,所以你理所应当成为了少主,享受了十几年仅次于家主的待遇,可我呢,有谁知道我有多努力,又有谁在乎我有多拼命,”他口中发出疯狂的笑声,双手紧紧握住牢房的铁栅栏,剧烈地晃动着,激动道:“你以为你当了少主就该理所应当成为家主吗,鬼镜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就不会再将这次机会拱手让给你,你说我不如你,看!你如今还不是沦为了我的阶下囚!” “那又如何?你不敢杀我,也不能杀我!” 鬼镜似乎并不介意鬼铮情绪的激动,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一点也不担心鬼铮会一怒之下将他即刻处死。 “家主印的重要性你不是不知道,如今你虽握住了鬼家上上下下大小事务的处理权,但没了家主印,便无法证明你的威信,更重要的是,”鬼镜冷笑着补充道:“听从家主印召唤的组织便无法为你卖命,这对你来说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不是吗?” 鬼铮长舒几口气,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瞪着依旧坐在地上岿然不动的鬼镜看了良久,才开口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不能耐你何了吗?呵,”他突然勾唇一笑,很是毛骨悚然,“你无所谓,可还有苏九儿呢,哦,不,此刻应该唤她为洛冰才对,她不是天星吗?不是要守护自己的国家吗?那我便让她家破人亡!” 第一一四章 风云再起(1) 天幽辰皇十六年。 新年刚过去不久,皇城的街道上新挂的灯笼和绣带还未来得及撤去,便传来了边境已经开战的消息。 南嘉突然向天幽出兵,两国边境处的百姓一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不少的边境居民已经开始拖家带口向内地迁徙,灾民随之多了起来,各地的大小城镇随处可见牛车马车,就连天幽的皇城之中也来了一批,不过皆是些家财万贯有钱有人脉的人,在他们看来,这战火最难也是最晚烧到的便是一国之都了,不过,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天幽的百姓其实对这次的战争并不抱客观的态度。 只是如今冰天雪地的,百姓远离家乡,远离耕地,身上又无什么钱粮,不少人在路上便已经冻死饿死了。 更令人担忧的是,开战不过几日,天幽已经一连丧失了多处城池,南嘉的军队势如破竹,进攻之势愈来愈猛烈。 辰皇八百里加急密信给东璃,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东璃派来援助的军队因为不熟悉天幽的地形环境,在路上走走停停,七八天都过去了,依旧是没有音信。 局势直转急下,洛冰再也无法听从洛辰与玉汐的吩咐在皇宫之中安坐了。 “皇上,不好了,公主又不见了!” 小太监来报时,洛辰恰又接收到一封前线战败,城池丢失的书信,他这几日已经忧虑的吃不下饭了,无奈敌强我寡,根本就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除了战败,流血,城破,似乎没有别的消息传来。 有好几次他都在想,为了天幽的百姓少受些磨难,也为了天幽的将士少流血,不如将这天幽的江山拱手相让,但理性还是一次次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他的将士还在前线拼着命守护着这江山,若是他先投降了,难免会让天下人心寒;二则,上天既将天星降生在天幽,无论如今的战况如何,他都应该相信天幽不会亡国才对。 “公主什么时候不见的?可留下什么书信?” 鉴于洛冰上一次的突然消失,以及好几个月之后才重新出现,洛辰对于自己女儿的这般行径已经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小太监闻言恭敬地呈上来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只写了两个字:勿念。 这丫头?洛辰无奈地笑了笑,摆摆手挥退了那太监。 东璃前来救援的军队终于在开战第十天有了音信,却因为路途劳顿又兼水土不服并不能立刻上战场迎敌。 但是此时天幽的城池已经沦陷了一小半,就如放在砧板上任人随意宰割的牛羊,对于屠夫南嘉来说,将这牛羊宰割殆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洛冰从皇宫溜出来后径直前往了南嘉。 早在当初与景序一同跟踪秦烨的时候,他们已经交换了联络方式,此际她只需要召来景序送她的那只青麟,将记着传递给他消息的纸条拴在那鸟的腿上,不出两日,信便可送到。 而南嘉各地的地形图,尤其是南嘉皇城圣都的地形,以及要塞处进行把守的士兵分布情况,执勤规律,她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从天幽前往南嘉,势必要经过两国交战的战场,天幽的土地已经沦陷了很多,南嘉的将士呈猛虎捕食状逐步深入天幽内部,她便找了一身南嘉兵士的甲胄穿在身上,意图蒙混过关,前往他们后方的圣都。 只是天不遂人愿,在她易容混进军营的第一日,南嘉便又开始进攻天幽的另一座城池。 身为天幽的公主,此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的,便起了捣乱的心思。 两军正面交战之前,她偷偷往那迎战的上将的饭食中下了大量泻药,不仅如此,所有兵士饮用的水中也都被她下了适量的泻药和催眠药。 待到锣鼓打响,天幽的将士打开城门迎敌,两方率先派出的上将对阵之时,那个被洛冰下了泻药的上将准时地开始腹痛,整个从马背上坠落,缩成一团,天幽的那位上将见状心中大喜,立刻抓住机会,一剑斩下了那人的人头。 天幽本死气沉沉的士气为之猛地一震。 南嘉派来的大将军见状以为是那上将疏忽大意,脸色不悦的同时,又派出了一员骁将,是这次前来攻城的上将中武功最厉害的。 洛冰心中暗道不好,因为这上将的武功太过厉害,普通的泻药根本不能奈何得了他,她更担心的是即便这泻药起了作用,也依旧阻挡不了他赢的结果,反而引起他的疑心,到时不仅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都付诸不了,还有可能被人发现,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只没在这个上将的饭食中下泻药。 但是,这员上将手中那柄戟,她是提前动过手脚的,如果不出所料,过不了几招,那柄戟就会折掉,至于天幽的那位上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挨得过这几招,就看他的造化了。 第二轮对战开始。 天幽的那位上将之前斩杀了一人,此刻正是热情满怀,在对方骑马奔过来时,便双腿一夹马腹挥舞着剑也冲了上去。 剑与戟交战,因为长度不够,未免会吃些亏,天幽的那位上将方一与那人交手便感觉出对方的厉害之处来,随后处处被制住,勉强能躲得过那人飞快射来的攻势,堪堪保住小命,南嘉的那位上将见天幽的那位只是躲避,并不正面迎他,不由有些恼怒,长臂一震,紧握着手中的长戟就又投射过来,目标恰是那人的项上人头。 两人的距离本就极近,长戟须臾便到了天幽上将的面前,那人一时睁大了眼睛,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然而,就在众人神经紧绷的那一刻,飞射过来的长戟突然从中间断成两截,天幽上将眼尖地瞧见,稍稍一侧身那断掉的戟尖从他耳侧呼啸而过,斜斜插入他身后的土地上,而南嘉的上将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一时惊得忘了动作,被猛然身子前倾的天幽上将持剑刺中了胸口,顿时大骇,也顾不得伤口血流不止,夹着马腹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阵营。 大将军见他落荒而逃心中很是生气,却又因他受了伤而不能发怒,及见南嘉的士气大落,而天幽的士气却大涨,忍不住心中暗自揣测今日诸多晦气,不宜出兵,便下令撤退。 第一一五章 风云再起(2) 翌日,两军再次对垒。 南嘉大将军派出三位上将,皆是铩羽而归。 而惨败的原因还都如上天在开玩笑一般,不一而足,大将军不由再次感慨今日晦气,又领兵撤退。 待第三日,大将军找兵营里的军师掐指算了算运势,得知运势上佳后才又率领众士兵焚香祷告一番,这才率兵再次去攻城。 天幽的兵士此前亲眼见着南嘉率兵两次撤退,虽然跟做梦似的,仍是忍不住心底激动,这次见南嘉再来攻城,倒也不慌乱了。 大将军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又好生吩咐一番,这才让亲自任命的三员上将前去叫城。 天幽随之出来了一员上将,正是前两日大败南嘉的那位,他策马出城,很是意气风发。 不出意料的,南嘉又败了。 三员上将两死一伤,南嘉士气已经降到谷底。 甚至有不少兵士都在心底默默想:难不成这是上苍对侵略者的惩罚? 只是如此的思想苗头刚一冒出来,就把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忙不敢再胡思乱想。 上将军气得将乘坐的战车车辕都拍出了裂纹,也不再管什么晦气不晦气,大手一挥,指挥着前排扛旗的兵士开始攻城。 只是这嘉峪关不比之前所攻克的其他城关,此城城墙高三丈厚四尺有余,城下又是四面环泗水,只有一座吊桥,还被天幽的将士紧紧束了起来。 因了这泗水,给南嘉将士攻城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兵士们好不容易游过泗水,运来攻城的云梯,还没来得及将云梯架上城墙,就被城门楼上射下来的箭雨射得满身是窟窿,紧接着便是一块块的巨石滚落,别说爬上云梯了,这偌大的石头从城门楼上滚下来,连个活命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不出几时,南嘉兵士损失惨重。 大将军意识到事情发展趋势不大妙,慌忙命众将士撤退。 经此一役,南嘉兵士死得死伤得伤,是开战以来战绩最惨的一回,用大将军的话来说,此役已经惨到超过了皇上最坏的预料。 他担心的是,此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革职是小事,就怕项上人头都不保了。 只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连上将都损失过半,皇帝陛下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果不其然,南嘉兵士休整的第二日,便有密旨传来,言明颜殇正欲到前线来视察军情,望众将士做好准备。 也不知道颜殇具体在信中给大将军说了什么,待那信使走后,大将军整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 他立刻派人叫来了掌管军营饮食的一众伙夫,一个一个分开来仔细盘问。 其实之前他也曾怀疑过兵营中饮食有问题,只是他分派的这些伙夫都是军中老手,这些年来掌管军中饮食从未行差踏错,也自然知道军营重地闲人免进的规矩,更是严格遵守未敢僭越半步,若说是这人有问题,他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将人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依旧是无果,依照几人的一致说法,这几日并未有任何身份不明的人进出这兵营的厨房,不仅如此,就连士兵开饭时,那也是在营帐之外派发饭食的。 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大将军就不懂了,除非他真的找到混在兵营中的奸细,否则此一战的惨烈损失造成的后果还是得他全数承担。 这边大将军想破了脑袋,洛冰却已经得知了颜殇要来的消息,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兵营。 她本来是打算施展隐身术离开的,毕竟从这嘉峪关到南嘉的圣都要经过几十个大小城关的盘查,南嘉国内还好些,毕竟有百姓居住,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在少数,只是从这里一直到南嘉国的边境,因为战乱的缘故,百姓基本都迁徙的差不多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村庄和被白雪覆盖的荒地,这样一来驻守城关的将士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碰不到一个寻常装束的人,来往的也只有南嘉国内的军士,可即便如此,盘查也异常严格。 她若是施展隐身术,便难免会用到内力,到时只要是武功在她之上的人都能感应到她的存在,以她的武功,难免会引人怀疑。 而她要躲避的人至少有颜殇一个,目前她又不知颜殇的具体位置,便不好贸然施展隐身术了,只能敛神静气,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 如此,如何在遇到颜殇之前闯过各个城关,便成了首要问题。 洛冰还穿着混在前线时的甲胄,她身量高挑,再配合上她绝妙的易容术和变嗓音的药水,除了看起来有些瘦弱外,倒也与这边境上普通兵士一般无二了。 把守城关的将士的穿着与前线士兵并不相同,所以,当洛冰骑着一匹马来到城关前时,守城的两名兵士手指长矛将他挡了下来。 而她,本来也并不打算硬闯。 “你是从前线来的?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城门上巡查的一个将军看到城下的情况,不由开口。 洛冰抬头回望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枚符牌来,朝着城楼上的方向扬了扬,大声道:“我家将军接到皇帝陛下前来视察前线的消息,特意派我先行前来迎接,怎么,将军这里还接收到皇帝陛下的行程消息吗?” 那城楼上的将军望了望她手中的符牌,那符牌他认得,正是前线打仗那位将军的贴身信物,当下也不对来人的身份有何怀疑,只是皇帝的行踪一向隐蔽,除非是即将到达这里需要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否则不会告知任何人。 他略想了想回道:“本将军并未收到任何关于皇帝陛下的消息,既然此事重大,小将你就先行过去再往前迎迎吧。” 他说罢那守城门的两个兵士便默契的移开了长矛,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洛冰朝着城楼上的将军抱拳行了谢礼后,双腿一夹马腹又往前疾驰而去。 接下来一连几个城关皆是如此,洛冰掏出符牌亮一亮,在言明此行目的后,均是畅通无阻地过去了。 待到第六个城关,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 按理说对于这种几乎没有人进出的城关,守城的兵士多半是有些懒怠的,尤其是暮色将至,更是开始喝酒的喝酒耍牌的耍牌,没几个认真尽职守城的。 只是,洛冰骑马到这里一看,却是发现城门楼上的旗子被束得高高的,没有丝毫歪斜,就连城门楼上立着的兵士那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目光清澈,目不斜视,军姿军容严整。 若不是摸清了这些兵士的脾性,她当真以为是来错了地方。 第一一六章 风云再起(3) “前方来者何人?” 把守城门的两个兵士默契的拦下了正欲下马的洛冰,双目直直盯着她,很是小心谨慎。 洛冰一看这架势,便知颜殇的行踪约摸距离这里不远了,当下打起精神,恭敬上前道:“我乃前线将军派来的小将,特意前来迎接陛下。” 她说着又恭敬地伸手递上那符牌。 两兵士接过符牌认真瞧了瞧,又互看一眼,当下心中了然。 皇帝陛下前来的事他们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这人既然也知道陛下的行踪,又拿得出信物,定是假不了了。 其中一个兵士将那符牌还给他,道:“皇帝陛下的御驾快行到这里了,你且先在这里等待……” 前方突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瞬间淹没了那兵士的声音,马蹄声渐近,随之又传来了车辕的轱辘声,立刻有前行的兵士大喊道:“皇帝陛下亲临,众将士前来迎接!” 城门口一时热闹起来,本驻守在城楼上的兵士将领纷纷走下城楼朝着颜殇的御驾行去,待到了先行护卫队之前,便纷纷抱拳单膝跪地直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冰被人群拥挤着也到了前方,不得不也象征性地行了礼,她紧紧蹲下身,尽量将自己淹没在这一众兵士之中,只待寻到良机,便可扬长而去。 颜殇听到这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伸手微微掀起御驾的车帘,朝外头跪了一地的将士望了望,目光一转停在了那个身着前线战服的小将身上,眉头疑惑的皱了皱,一摆手示意众人平身,随即唤人将那小将叫过来。 洛冰在颜殇望过来的时候就心下一咯噔,暗道一声糟糕,此刻再逃跑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行到了御驾之前。 “参见皇上!” 颜殇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身材稍显瘦弱,正低着头朝他抱拳行礼的小将,良久才开口道:“抬起头来!” 洛冰闻言身形一震,缓缓收了手,慢慢抬起了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只在颜殇面上停了那么一瞬便又慌忙移开。 “怎么?朕很可怕?” 洛冰心中又是一咯噔,心道你不问我为何穿着前线兵士的战服,不问我为何来此,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只是,若是她如实回答估计会掉脑袋了,当下朗声道:“陛下天子之气逼人,卑职不敢直视!” “哈哈哈——”颜殇豪爽一笑,竟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摸了摸她有些毛躁的头发,温和道:“你今年多大了?” 洛冰被他摸得身子一僵,偷眼瞧了一旁围观的众将士,见他们果然一脸见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由尴尬笑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卑职今年……十六了。” 她早先探查过,在南嘉只有年满十六岁的男子才可服兵役,这也算是对未成年男子的一种变相保护吧。 “难怪,”颜殇轻笑着收回了手,接着道:“看你这瘦瘦弱弱的样子也不像是久经沙场的。” …… “皇上,卑职前来是要事要禀报的!” 唯恐颜殇再问些有的没的废话,洛冰眼珠一转,先行出声道。 “哦?可是前线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洛冰忙将前线上的战事添油加醋的讲了,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地知道以颜殇的掌控力,定是一早就知晓了前线的战况,只是他知道的归他知道的,自己若是不仔仔细细地讲出来,如何能保证自己真实身份不泄露呢! “皇上,将军说兵营中定是混入了奸细才会如此的,只是将军苦心找了几日,各种方法手段都用尽了,依旧是将那奸细揪出来,这才派属下过来迎一迎皇上,只要皇上一出马,那奸细定会即刻就被揪出来的。” 她天真地说着,眼中毫不掩饰的是对颜殇无条件的崇拜之意。 颜殇见他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便吩咐随行军队即刻那行,快马加鞭的赶往前线。 而洛冰则因为受颜殇青睐,奉命随行。 这城关的将士见天都黑了,皇上不但不休整,还执意要赶往前线,不由肃然起敬,目送着车队消失在这暮色之中。 洛冰无奈跟着,心下又敲起了小九九,待夜色逐渐深了,便以方便为由悄悄溜了。 她沿着原路返回,这下没了碰上颜殇的顾虑,便大胆地施展隐身术,这一路吃喝拉撒,走走停停,再也不需受人监制了。 不出两日,以她的轻功,便到了南嘉皇城圣都。 她掏出之前景序扮叫花子时绘制的圣都兵力部署图,手指在这地图上的曲线上滑动了片刻,停在了一处小山峰状的图标上,旁边标着粮仓二字。 与此同时,景序在接收到洛冰发给他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率了一支精兵赶往东璃与南嘉的边境地。 按照洛冰的计划,向南嘉发起了突然袭击。 而颜殇此刻刚刚抵达嘉峪关,在众将士的簇拥下进入了营帐。 大将军战战兢兢低眉顺眼跪在下首处,颜殇坐在上首慢悠悠喝着茶,良久才放下茶盏,盯着地上的人道:“怎么?那个奸细还没揪出来吗?” 地上人闻言头压得更低了,满面愧疚道:“属下无能,求皇上责罚!” “呵,”颜殇冷笑一声,道:“责罚?责罚你就能让之前损失的兵士都活过来吗?你真有这不怕责罚的精神,不如好好想想办法将那奸细捉出来,身为一军统帅,竟沦落到要派一个小将催朕前来捉奸细,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南嘉连个有用之人也没有?” 大将军听出了颜殇的不满,被吓得面如土色,正想再低头请罪,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来,不由抬起头来,疑惑道:“皇上说的什么小将,卑职并未派人前去催促,不知皇上何出此言?” 颜殇闻言,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那杯子瞬间便成了一堆碎片。 大将军见状也是身形一震,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小将便是奸细!” 颜殇咬着牙低低吼了一声,此刻他再想起那小将的神色来,越想越是可疑,便即刻派人下去查探,半晌才有人来报说那日的小将不见了。 “备车!不,备快马!朕要即刻赶回皇城!” 大将军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多问什么,慌忙照着吩咐做了。 只是颜殇刚行到一半,便接到了圣都粮仓被烧的消息,再往前行了一段,又有侍卫来报说边境突然被侵扰,城池已经丢了一座…… 第一一七章 不胜其任 自从鬼铮接手鬼家后,鬼家所经营的各个方面都或多或少出现了问题。 八大长老唉声叹气,虽然他们也是明着暗着提醒了多少回,无奈他们本身也没有治家的能力,更不可能说服鬼铮将鬼镜放出来。 鬼铮自身对此事也是十分苦恼,他相信勤能补拙,心中自然明白鬼镜当了那么多年的少主,自己与他的差距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只是,若要他拱手让出权力,想都别想。 所以,尽管发现了各个环节都存在纰漏,使得鬼家的发展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倒退了,他也只是在心里兀自着急,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 时至今日,他管理整个家族的能力比之从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可即便如此,在面临某些突发状况时,身为一家之主的他还是很不知所措。 鬼筱儿执掌整个北院的事务已经有两年多了,自从亲哥哥当上家主后,她很明显的感觉出了管理上的不顺畅,深知积重难返的道理,为了鬼家的未来,她还是决定去鬼铮正燃烧的火上去浇一把油。 “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鬼铮拍案而起,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狭长而犀利的眼睛紧紧锁住鬼筱儿。 鬼筱儿身子颤了一下,二哥有这样的反应她一早就预料到了,可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们更是鬼家的子孙,凡事应该以鬼家的利益为首,岂能只顾一己私利。 “二哥,你不胜其任,让贤吧!” “好!好!真好!”鬼铮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随即冰冷地瞪着鬼筱儿,冷笑道:“你说出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鬼镜的亲妹妹呢?”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们的大哥呀!” “大哥?!”鬼铮的气息突然暴戾起来,挥手将案上的东西全数扫落,嘶喊道:“他是哪门子的大哥?从一出生他就跟我抢着各种东西,筱儿你告诉我,有这样的大哥吗?啊?” 鬼筱儿低着头沉默不语,双手死死扣着都被绞变了形。 “呵,大哥?”鬼铮突然冷笑起来,讽刺道:“你忘记母亲了吗?你忘了她是怎么疯掉的了吗?筱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二哥——” 鬼筱儿低低吼了一声,怔怔流下泪来。 “来人!将大小姐带回她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去!” “二哥,你不能这样!二哥——” …… 鬼筱儿被禁了足,越发觉得如今的二哥已经入了魔障,深深地陷入执念之中,而这样的他,是将会给鬼家带来厄运的。 打晕了守在屋中的丫鬟,鬼筱儿想起苏九儿以前教给她的易容术,虽然时间紧急,她只学了一部分,但应付这样的场合倒也足够了。 “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一个丫鬟猛地拍开房门朝着门外大喊,把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闻讯都慌忙进了屋,若是大小姐一时想不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家主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只是他们闯了进去才想起,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大小姐的闺房也是极不合乎礼节的,若是被有心人嚼舌根子说是坏了大小姐的名声,恐怕会死的更惨些。 几人回头想让找那小丫鬟仔细问问清楚,只是身后哪里还有人。 鬼铮得知此事后赶来,瞪了门口做鹌鹑状的几个侍卫一眼,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他见鬼筱儿穿着雪白的里衣背对着他躺着,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一动不动。 “筱儿,你怎样了?” 他不由担心的出声。 鬼筱儿没有答话,依旧是一动不动。 鬼铮见状心中一紧,慌忙上前,一把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一开始只顾着试她额上的温度,忙着探她的脉搏,可待发现她身子无碍后,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整个人都暴怒起来。 “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我滚进来!” 守在门口的人以为是大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由连滚带爬的进了来,满脸的惶恐。 “睁大你们的眼看看,这是大小姐吗?大小姐人呢?说!” 几人被吼得一愣,待看到床上人的面孔后不由都出了一身冷汗,这张脸看着与大小姐有几分相似,可仔细一看确实跟大小姐倾国倾城的脸差远了。 怔愣片刻后,几人相视一眼,都想起了那个喊着大小姐出事的丫鬟。 “家主恕罪,大小姐……大小姐方才穿着丫鬟的衣裳溜出去了!” “废物!快去将人找回来!” 郊外。 苏青山挽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的手,眉眼间都是笑意,嘴上却是不停地耍着无赖。 那老婆婆一直在试图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死老头子,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老婆婆紧紧皱着眉头,一脸愤怒的瞪着笑呵呵的某人。 “如君呐,你都对我不客气一辈子了,我现在已经练就得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了。” 苏青山兀自乐呵着,似乎没看见身旁的孙如君已经气得面色铁青。 “这次呀,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你若是再想走,除非我死了!” 孙如君被他这话呛得流了泪,骂道:“死老头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好好,我不说便是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苏青山忙回头给她拍着背,安慰道:“别哭喽,再哭就不美喽!” 本低头抹泪的孙如君猛地抬起头来,怒骂道:“怎么?我如今上了年纪,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冤枉啊,君儿,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 “油嘴滑舌!” “嘿嘿——” …… 二人往前走着,发现孙如君所住的小茅屋里坐着一个小姑娘,很不客气的坐在桌子旁喝着水,一壶的水都被她喝干了却还在仰头幽怨地望着空水壶,显然是渴极了的。 苏青山常年游走在五国,并不晓得这人是谁,孙如君常年隐居,就更不认得了。 “晚辈鬼筱儿见过两位前辈!” 鬼筱儿见主人回来,不由有些尴尬,捧着空水壶就站了起来。 苏青山挽着孙如君的手走进来,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兀自坐到屋里的凳子上,却并不搭话。 鬼筱儿见状更尴尬了,她出来得急,身上也没有带银子,为了躲避鬼铮的追踪,这才逃到这荒郊野岭来,本想趁着这茅屋的主人不在,偷偷喝点水就走,哪想这么巧就被碰见了…… 第一一八章 武道巅峰 “你方才说你姓鬼?鬼家人?” 苏青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还真从她身上看出几分鬼家人的影子来。 “额……” 鬼筱儿嗫嚅着,她已经能感受到,这一男一女两位前辈是高手中的高手,只是这老前辈如此在意她是不是鬼家人,到底只是问问,还是和鬼家有仇……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姑娘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孙如君适时开口,却发现小姑娘的身子依然绷得很紧,显然对他们还是身怀警惕的。 苏青山见她不答话,已是默认了她的身份,开口问道:“你为何跑到这里来了?莫不是鬼家出了什么大的变故?” 自从去年鬼镜告知他孙如君的行踪后,他便即刻赶来了世家大陆,这一找,就找到今日,可算是找着了,只是他对于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多半是不知晓的。 鬼筱儿此刻更是慌张了,心中忍不住地将二人往坏处想,便紧闭着口不说话。 苏青山看穿了她的心思,老脸一阵无奈,道:“我乃江湖中人闻名已久的空山道长苏青山,还能害你一个小姑娘不成?” 孙如君忍不住朝他翻着白眼。 鬼筱儿闻言却是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是小九的师父?” 听到“小九”,苏青山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口中的小九就是苏九儿,不由点点头道:“没错,现在可放心了?” “小九是谁?” 孙如君好奇道。 “当然是贫道的徒弟了。” “死老头子,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收女弟子的吗?” 苏青山被耳边突然传来的暴喝震得耳朵一轰鸣,伸手揉了揉耳朵,心中不禁感叹如君还像当年一样声音洪亮,口齿清晰。 “我这女徒弟她不是一般的女徒弟,”见孙如君有些生气,他解释道:“她是五国的天星。” 孙如君哼哼着不理他。 老道急了,补充道:“她的娘亲是玉汐……” “你说的可是玉家当年逃婚的玉汐?” 老道见孙如君激动地回头,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说到点上了,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他方说完,便听得孙如君顿时哈哈仰天大笑,良久才捂着肚子看着一脸莫名的苏青山笑道:“你可知这玉汐是谁?” “……” “她是我的徒弟,哈哈哈……” 老道的脸瞬间焦成黑炭色。 玉汐是孙如君的徒弟,玉汐的女儿却是自己的徒弟,若按这个辈分来说,自己整整比如君矮了一个辈分,难怪她笑得这么欢实。 “这辈分要分开算,不能混,不能混……” 老道摆着手义正言辞。 孙如君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鬼筱儿莫名的看着两人的互动,直觉自己已然成了空气,只是她却神奇的听懂了两人的对话。 小九竟是玉汐的亲生女儿?难怪她跟玉汐走得这样近?只是她为何从来都没向自己提过此事呢?难道是信不过自己?那么,对于自己曾经要给玉汐下药的事,她应该心里很在意吧。 既得知了苏青山的身份,鬼筱儿当下也不再对鬼家发生的事有所隐瞒。 “前辈,求你将我大哥救出来吧!” 苏青山沉吟良久,捻着胡须道:“你说那件牢房乃是用玄铁打造而成的?” 鬼筱儿点点头,忽的又想起一个更棘手的事情,道:“牢房上的锁更是麻烦,名叫赤练金锁,只有我二哥心甘情愿用血才能将它打开。” “哦?” 老道闻言忍不住惊得抬起了头。 “怎么?连前辈你都没有办法吗?” 老道摇摇头,直言道:“这件事的确是麻烦了些,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没了那赤练金锁,单凭老夫的功力也勉强可以将牢房打开,只是如今……须得另想办法了……” 总不能将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吧?老道一时有些纠结,却听身旁的孙如君插话道:“若是实在不行,也无需勉强自己,你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也该知道这世上的事都是有命数的。” “我哪里不知道这些?”苏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只是我方才算到,那鬼小子此劫的命数正是老夫啊!” 鬼家地牢。 在苏青山和孙如君的掩护下,三人顺利地摸进了地牢的第三层。 鬼筱儿本欲在前面带路,却惊讶地发现苏青山对这里好似很熟悉一般,根本不需要她的提示。 不一会儿,三人就找到了那间关着鬼镜的牢房。 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一年了,除了每天会有带着面具的人送来一顿饭外,再也未见到任何人。 鬼铮说,何时他愿意交出家主印,他便放他出来。 他深知鬼铮说的是鬼话,就一直待在这阴暗潮湿额牢房里,天天修炼来打发时间。 “鬼小子,鬼小子你醒醒呀!” 苏青山拍了拍这牢房的铁栅栏,探这头朝里喊话,试图能够看到鬼镜的情况。 鬼镜此时躺在地上,面对着牢房的铁墙,微微蜷起的身躯看起来十分虚弱。 听到突然传来的巨响,鬼镜才缓缓翻过身,费力地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来,待看清来人后,不禁一惊,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我找空山道长来救你了,你放心,道长很厉害的,他肯定能将你救出来的。” 鬼筱儿激动地说道。目光望着鬼镜却是满满的心疼和愧疚,平心而论,鬼镜待她,比鬼铮更像是亲哥哥。 “鬼小子,有了你的提示,老夫才找到了如君,一报还一报,如今你落难了,老夫便是拼了全力,也要将你救出来!” 老道说着挥手示意孙如君和鬼筱儿离得远些,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在牢房一丈余处站定,双手在胸前来回翻滚着,口中喃喃念着繁复的咒语,不一会儿,一团黑雾便从老道周身散发开来,不停地向四周弥漫,待扩散到牢房处,那黑雾好像有灵魂一般,纷纷凝聚了上去,每一根铁栅栏都被黑雾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那把闪烁着金色流光的赤练金锁也被裹成了一块黑炭。 如丝如缕的黑雾源源不断的发散出来,攀爬到牢房之上,好似给它盖了一层黑棉被,待到关键处,老道大喝一声将双掌送出,喷出最后一团黑雾,顷刻间便感觉地动山摇起来…… 第一一九章 手下留情 稳如泰山的牢房“砰”的一声四处炸裂开来,一时间化成粉末。 鬼镜缓缓从漫天的尘土中走出来,周身震慑人心的气场好似归来的王者。 早在地面微动的那一刻,鬼铮便觉出异样来,他从地面下到地牢第三层,恰看到鬼镜从牢房中走出来。 “二弟,看来从牢房中出来的方法不止你的血这一种?” 鬼镜几步走到鬼铮面前,见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这如同筛糠,一双与他惊人相似的狭长眼睛瞪着他,充满憎恶。 “你是来夺家主位的是吧?” “错!”鬼镜面色平静,淡淡开口道:“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鬼铮听到“拿回”二字,目光猛地凛冽,似一把尖刀直直射向鬼镜,及见鬼镜依旧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后,不禁仰天长笑,望了望收功的苏青山,嘴角挂着自嘲道:“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连老天爷都不帮我!要杀便杀吧,我与你注定不能共存,否则,”他直直地注视着鬼镜的眼睛,坚定道:“我终究还会不甘心地要去跟你抢,不死不休!” “我以为这么久了,你该会打开心结,”鬼镜并没有对他出手,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试图说服他,“二弟,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家主之位并不适合你,何必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为难自己?” “胡说!”鬼铮突然暴怒,大声道:“你只是比我多学习多接触了这么多年罢了,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若是我也有你这样的机会,说不好会比你做得更好!我只是时间不够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二小子!”苏青山走过来,伸手拍了拍鬼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必强求自己呢?贫道已经算过了,你这一辈子都与家主无缘,不如快快放下执念,你大哥虽是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牢狱之苦,但并未想要置你于死地呀!” “对呀!二哥,你回头吧,大哥他不会怪罪你的!” 鬼筱儿也跑上前来,满脸期盼的望着鬼镜。 鬼镜回望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都骗我!” 鬼铮猛地挣开苏青山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双眼空洞而绝望,蓦地转过身去,疯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他!” 鬼筱儿见状慌忙追了上去。 几日后,鬼镜光明正大地袭了家主之位。 而鬼铮则得了暴躁之症,时不时发起疯来便会杀人不眨眼,连鬼筱儿也不认得了,鬼镜只得封了他的武功,又派了几十个高手看护,唯恐他闯出祸事来。 “前辈,我二弟他……真得治不好了吗?” 苏青山捻着胡须,沉吟良久才道:“二小子深陷执念之中不可自拔,倒像了他母亲,才得了如今的狂躁之症,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且先每日在他房中点些沉心静气的香,余者,老夫也是无法了,这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鬼镜刚继任家主之位,家族中需要处理的事务还有很多,尤其是鬼铮在任期间出了诸多纰漏,都需要他一一弥补,一时间倒忙的焦头烂额,连前去送苏青山和孙如君回五国的功夫也没有。 他挂念着洛冰,也得知了如今五国战事很是紧张,却也分身乏术,只待赶紧处理了手下的事情,就赶往天幽襄助她。 “家主,大小姐留了书信。” 鬼筱儿一连好几日都没了踪影,鬼镜担心,便派人前去探望。 回来的侍卫将信恭敬地呈上,鬼镜伸手接过,却惊讶地发现这封信的书写日期竟是苏青山离开的那日。 “好丫头,都学会离家出走了!” 鬼筱儿明确地在信中交代,如今鬼家大局已定,族中事务交由鬼镜处理她很放心,便打算前去天幽找寻苏九儿,话一话姐妹情谊,还说明她此行是跟着空山道长走的,无需担心她的安全。 “怕只怕你认不出她了呢…… 五国。 苏青山携着孙如君走在前面,鬼筱儿屁颠屁颠地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地吃上那么一口狗粮。 可尽管她竭尽所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是无法换来老道的好脸色。 “我说筱儿啊,前面就到了天幽的地界,到时咱们就各走各的,你可不准再跟着我们了啊?” 鬼筱儿立刻苦了脸,委屈道:“苏前辈,我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迷方向,天幽这么大,我哪里知道皇城在哪里,就算侥幸找到了皇城,又怎样找到小九啊?您老人家可不能不管我呀,我是您徒弟的好朋友,怎么着也算是您的半个徒弟吧,万一我一个疏忽遭受坏人毒害死于非命,小九一定不会原谅您的……呜呜呜……” 她说完用袖子掩着脸装模做样的哭了起来,还时不时抬头觑着二人的反应。 苏青山哪里不知道她是装的,这都被她跟了一路了,他想跟如君亲近一下都不方便,只是每次他一提分开走,这小姑娘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不是如君心软,他早就跟这小丫头片子挥一挥衣袖了。 孙如君见鬼筱儿这样,又伸手扯了扯苏青山的袖子,骂道:“老东西,你这把年纪都能当人家太爷爷了,做事还这样绝情?” 苏青山回头朝着孙如君讨好一笑,道:“我这跟她说着玩呢,哪里真把她抛下啊?” 随即转过头去,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心底更是将鬼筱儿又骂了一百遍,大喝道:“别哭了,就你这演技跟九儿那是差远了,走吧,走吧,快跟上!” 鬼筱儿奸计得逞,忙咧了嘴跟上。 “不如就将她送到皇城吧,我也是整整二十年没见我那徒弟了,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还有,她当年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要嫁的男子到底如何,我也是很好奇呢。”孙如君叹了口气,询问苏青山的意见。 苏青山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即便心里苦得不行,面上还是得陪着笑,赞同道:“君儿说得甚是,那就送佛送到西将这小丫头送到皇城好了,啊呀,老夫我也是很久没见到我那乖徒儿了,还挺想念的……” 第一二零章 姐妹重逢 辰汐城。 “师父!” 玉汐喜出望外的望着眼前的人,一双美目中蓄满了泪水,几步扑到了孙如君的怀里,因为太过激动,身形显得很是踉跄。 孙如君伸手抚着怀中人的头发,有些昏花的眼睛也蒙上了水雾。 苏青山瞥见二人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不禁回头望了望自己那正坐在桌边慢悠悠喝茶的徒弟,脸颊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忍不住走了过去道:“九儿啊,为师渴了,给为师倒杯茶喝!” 洛冰缓缓抬头,见老道好整以暇,不由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漫不经心道:“这里有一壶呢,师父若是口渴就自己倒吧,想喝多少喝多少。” “嘿,你这不孝徒!”老道眉毛一挑,伸手拎起了洛冰的耳朵,只将洛冰拎得直呼“疼”。 二人的打闹引起了孙如君的注意,她这才拍拍玉汐的背,走了过来,看见俏皮可爱的洛冰不禁眼前一亮,回头问玉汐道:“这便是我那徒孙?” 玉汐点点头。 孙如君眼中的光芒更盛了,喃喃道:“长得还真是水灵呀!比你都还要美上三分!” 本欲仔细看看这徒孙,谁道徒孙正龇牙咧嘴,一脸委屈,孙如君猛地回头,出手如电,揪住了苏青山的耳朵,骂道:“老东西,我徒孙的耳朵也是你拎得的?” 孙如君向来下手没轻没重,老道疼得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赶忙松了揪住洛冰耳朵的手,口中开始告饶道:“君儿快些松手,老夫的耳朵快被揪掉了!” 洛冰连忙躲到玉汐身后,揉着耳朵看着二人打闹,咧嘴笑道:“可算找到一个能治得了师父的人了,娘亲的师父就是厉害!” “你呀,净知道胡闹,我若是你师父,也要被气得头顶冒青烟了……”玉汐笑着点了点她娇俏的小鼻子,忽的好像想起什么,凑到她耳边神秘道:“方才母后听说他们此行是来了三人,你可知这第三人是谁?” 洛冰看她笑得神秘莫测,不由望了望依旧在打闹的孙如君和苏青山,心道他们二人是从世家大陆回来的,这带回来的人,莫不是…… “啊?难道他回来了?” 洛冰即刻苦了一张脸,说着还连忙警惕地往四周观望,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测。 “小九呀,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也太没良心了,枉我日思夜想的牵挂你……” 一道甜美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正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洛冰即刻就听出了来人是谁。 “筱儿,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忙迎了上去,恰与来人撞了个满怀,紧紧拥在了一起。 片刻后,二人分开,鬼筱儿仔仔细细打量起了眼前人,越看眼睛越亮,赞叹道:“啧啧,小九你还没到十八岁,就大变样了,真是越变越漂亮了!” “筱儿,你就别打趣我了,事出有因,估计你也是听说了的,回头我再跟你细讲!” 洛冰拉着鬼筱儿与几人见了礼,本也都是见过的,也没什么拘束。 孙如君喜爱洛冰,非要真收了当徒孙,老道拗不过她,也只好苦哈哈地答应了。 等到洛辰下了朝,几人欢聚一堂,孙如君见到洛辰也是喜欢得紧,几十年的风霜雪雨孤独寂寥全都付之笑谈之间,心事一了,笑起来的时候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比平时可爱了几分。 饭毕,洛冰携着鬼筱儿来到自己的寝殿,聊起了分别之后的事情。 “这么说,你整整昏睡了一年?” “听师父说,的确是这样的,”洛冰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结竟是这样的重,也没想到自己曾经对颜殇的爱已经浓烈到那种地步,如今回想起来,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她,也在不是那个曾经的苏九儿了。 颜殇这一剑,刺得真是好! “那么……”鬼筱儿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闪烁,道:“你对你那个三师兄……还有爱慕之情吗?” 洛冰没晓得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禁一怔,不过随即释然的笑了笑道:“爱慕吗?早在那一剑刺出的时候便烟消云散了,筱儿,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可越是这样,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便越是无法原谅。” “你恨他?”鬼筱儿对二人之间的感情状况好似很感兴趣一般,又含糊道:“可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们之间有误会呢?你该怎么办?会不会和他旧情复燃?” “筱儿,你好像很关心我们两个的事情,”洛冰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以前她是知道自己与颜殇关系的,但那时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去确定些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怕你再受到伤害!”鬼筱儿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随即释然的揉了揉洛冰的头发,坦然道:“答应我,一定不要再让自己受到伤害了,忘了他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筱儿,你今日还真有些婆婆妈妈,莫不是这当家主母坐久了,还留下后遗症了?”洛冰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鬼筱儿,特意扳正了她的身子仔细地看。 鬼筱儿被她瞧得有些表情不自然,不由挥开了她的手臂道:“小九,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呀,白费了我千里迢迢从世家跑来看你了……”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洛冰忙打着哈哈一把搂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亲昵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旧情复燃的,这伤过的心呀,上面有个窟窿,再怎么填,它都有缝隙……”她感叹了一会儿,忽的想起些什么,问道:“你大哥……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怎么?是不是想他了?”鬼筱儿立即换上了一副八婆的样子,看着洛冰笑得别有深意,道:“小九,我大哥对你那是真好,要不你就从了他算了,到时候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还能天天在一起说话……” “打住!打住!”洛冰见她这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架势,慌忙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场:“筱儿啊,如今正是山河破碎风飘絮,我身为一国的公主,哪里有时间谈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我真的嫁给了你大哥,难道你不嫁人吗?怎么可能天天在一起说话,你少哄我了……” “唉,小九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你以为我大哥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看你是因为什么,他这段时间可是遭了大罪了!” “筱儿,怎么讲?” “……” 第一二一章 收复失地 苏青山带着孙如君退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天幽的军队在洛冰的训练下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天幽国家小,人口少,是故兵力无法与南嘉这样的大国相抗衡,若想在未来的天下之争中占有一席地位,只能靠增强军队的单人战斗力。 但是历来逐鹿中原的征战中,往往是兵力雄厚的一方胜出,提高单兵作战能力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洛冰在原来洛辰训练军队的基础之上,结合自己在鬼家的那两年历练的经验,制作出了一套又一套的训练方案。 而南嘉在上次攻伐天幽的战争中,因为洛冰在南嘉后方作乱加上景序的突然袭击,一时间损兵折将,顾头不顾尾,只好匆匆退兵。至此这么长时间都未敢轻举妄动,而西凉和漠北一直处于观望的态度,之前见南嘉在天幽攻城掠池,虽有些蠢蠢欲动,但自从南嘉退兵后,便安静地如同空气一般。 但洛冰知道,目前的平静不过是表象,要不了多久,将会有一场更大的战乱爆发,而她要做的就是赶在这之前,将所要做的都做好,先发制人。 历城外的一处高坡上。 洛冰手持一个圆筒状的观测镜观望着不远处历城外两军厮战的混乱场面。 天幽的将士身披红甲,在满是黑色人头的南嘉兵士中显得格外显眼,他们人数不多,却每个人都有着以一当十之勇,将一批又一批围攻上来的南嘉兵士反攻了回去,最后逼得出城的兵士不得不仓皇逃回城中,关上城门。 城门上射下的箭雨纷飞,持着盾的兵士见状迅速蹲在城脚下排成八字阵,而前排的兵士则是压低了身子在城角边上驾着云梯,待那云梯一架好,便有几个士兵在下面扶着云梯,猫在城脚下排着一字队的士兵顺势一个一个爬了上去,他们穿戴着洛冰特制的盔甲,坚硬非常,刀枪不入,提着剑迎上城楼上士兵的攻击,待到一人上了城楼,便好像打开了堵住洪水的堤口一样,成群的天幽兵士便如潮一样迅速攻上了城楼,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人头落地。 洛冰看到此处本是有些紧绷的面容缓和了几分,嘴角划上浅浅的笑意,伸手将观测镜递给了旁边翘首以盼多时的鬼筱儿。 “怎么样?历城攻下来了吗?” 洛冰见她这副好奇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你看看便知。” 鬼筱儿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了观测镜,恰看到红甲的天幽兵士将天幽的旗子插在了城门楼上,而先前插在那里的南嘉的旗子则被拔掉扔在了城下,恰好覆盖在城下黑黝黝的一片南嘉兵士的尸首上,而在这遍地的尸体中,红甲兵士却是很少的,隔了好几个才能见到一个,有的地方一整片都寻不到一个。 “小九,你这派出来作战的是你一直秘密训练的精兵吧?” 鬼筱儿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要知道,从他们率兵前来攻城,这前前后后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更何况天幽兵力不足,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以如此小的代价攻下历城这样一座大的城池,实在是匪夷所思,除了一直被洛冰缄口不提的那支精兵,她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然而,洛冰却是摇摇头,笑得很是欠扁道:“筱儿也太看不起我了,这支军队固然不错,可也只能算得上是普通军队中的一支上等军队,既非上上等,更非我那支精兵了。” 鬼筱儿回头望她,山坡上的风有些大,她白色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然而那娇嫩白皙的面庞却是依旧的妩媚动人,额侧的碎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脸,眉间的朱砂痣红似鲜血,她双目望着这高坡下的土地,眼中的锋芒毫无遗漏地射出,竟是如此的耀眼。鬼筱儿忍不住心中一沉,试探道:“小九,你真的只是要收复失地那么简单吗?” 洛冰闻言猛地惊醒,忙敛了神色,回头看她,双目一如平常墨黑深沉,她只是看着鬼筱儿笑,却并不说话。 鬼筱儿见她这样,心中的那个揣测更坚定了几分,不由有些慌乱,问道:“难不成你收复了这失地,还要去攻伐南嘉?小九,你不是说训练军队只是要夺回失去的城池吗?” “筱儿,”洛冰看着面露焦灼的鬼筱儿,平静道:“我只是说收复被南嘉夺去的城池,需要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却并没说只是为了收复失地,这支军队是用来保护天幽的,却不止是维持天幽如今弱小的现状那么简单。你或许不太清楚,如今的五国分裂割据太久,是时候该统一了,这不是一件以谁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这是大势所趋,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想去攻伐南嘉?” 鬼筱儿皱眉看着洛冰,目光中有些不耐烦的不认同,甚至,洛冰看到了鄙夷,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看错了,然而以她过目不忘的能力却是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一直以来的好姐妹似乎与自己有着不浅的隔阂,她与她之间,一定还有这一个不为她所知的秘密。 “筱儿,不是我想去攻伐南嘉,而是如果时机合适,在收复了天幽的失地后,我必须要去攻伐南嘉,这是我身为天星的责任,也是我身为天幽公主必须要履行的义务。”洛冰深深地回望着她,试图找到她不认同的点在哪里,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战争,本来就是有输有赢的,有侵略者自然也有被侵略者,与其等着去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不如咬咬牙将别人放在砧板之上,至少到时她还可以决定到底要不要宰割到手的鱼肉,而不是没有选择的被宰割。 “我从来不知道小九你是这样一个好胜的人,”鬼筱儿激动道:“难道你不知道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吗?难道天幽的百姓是百姓,天幽的将士的生命珍贵,别国的将士的生命就卑微如尘埃必得被践踏吗?” “筱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洛冰目光出奇的平静,缓缓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愿意有伤亡,无论哪一方,不过这个伤亡是注定了的,若是由我来主导的话,说不好会小一些,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第一二二章 优柔寡断 鬼筱儿冷哼一声,率先离开了。 她当然不明白洛冰的意思,不是真的不明白,而是发自内心的不认同。 可是不能认同的原因,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虚伪的用天下百姓、将士性命这样无力的字眼来当挡箭牌。 收复失地的行动却并没有因二人之间的不愉快而受到丝毫影响。 洛冰向来是个理性的人,人生中唯一一次感性的冲动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这让她越发坚持心如磐石。 更何况,这些失地离天幽更近些,为了收复失地的时间最短,损失最小,她要赶在南嘉做出全面应对前全力以赴。 所幸,天幽的将士也很争气,短短几日内,就以各种突袭方式顺利地将大多数城池取回,但却是有一处,因为离南嘉位置颇近,由南嘉驻扎边境的大军把守,洛冰未敢轻易派兵去攻打。 而这个地方,洛冰再熟悉不过,正是南嘉与天幽的交界处——狮驼岭。 想当初,她跟随颜殇来南嘉之时,也是路过此地的,当时,他们一行人先是碰上了一群受到召唤的狼的围攻,因为狼群太过庞大,导致跟随颜殇前来的侍卫全军覆没,后来她与颜殇侥幸逃脱,却是又被竹林中的竹叶青给困住,颜殇那时为了救她,不幸被竹叶青咬到,而那时的她,也为了救他,施展了反召唤术,用血祭奠了那些竹叶青,又透支功力用了瞬移术转移到了一处山洞之中,这才保住了二人的性命。 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本同生共死的两人,已经成了针锋相对的敌人。 她算不上恨他,却也无法再次爱上他,她以为自己是这样,所以,毫不留情地在狮驼岭布下阵法,意图打破南嘉与天幽之间的那道屏障。 洛冰派去引诱南嘉兵士出城的军队方一离开,本是不愿意前来参战的鬼筱儿却是突然出现了。 “怎么?筱儿你想通了?” 洛冰看着消失了几天的鬼筱儿,面上很是欣喜,她终究是自己最好的姐妹,无论如何都会站到自己这一边的,所谓的一时间意见不合,只要时间磨合一下自然也就想通了。 相比于洛冰的欣喜,鬼筱儿则是冷淡多了,她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是瞥了洛冰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来监督你罢了,以免你荼毒了生灵。” “你这说的什么话,听起来酸溜溜的。” 洛冰摸摸鼻子,也不理别扭的他,兀自去排兵布阵了。 狮驼岭的地形,对于偷袭者来说简直就是最佳的模板了,连绵起伏的山峦正适合藏兵士,而这中间的洼地又仿佛将被攻击者放入瓮中,所谓瓮中捉鳖,岂不是易如反掌。 虽说,此次出战,南嘉的兵士会比以往多上几倍,但因了这里的地形,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多时,便是一阵擂鼓震天的声音传来,南嘉的将士禁不住天幽的连番挑衅,还是派兵出了城,被自然而然的引到了狮驼岭一带,若是厮杀混战,以天幽派去的那一小支军队根本就不够南嘉塞牙缝的,而出城的南嘉将士也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下手处颇为狠辣,眼见天幽将士将亡,却是从两侧的山峰上落下颗颗巨石下来,堵住了这一行军队返程的道路,,前进也前进不得,后退退无可退,南嘉将士只得眼睁睁的葬身在滚落的巨石之下,一时间惨叫连连。 突然,紧闭的城门再次大开,一人身着黑色紧身战甲,手持一柄长剑,骑马领着一支如他一样打扮的军队走了出来。 洛冰细看那人,不禁弯了嘴角,颜殇,他终究是坐不住了吗? 不错,她刚才所作所为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军出城。 颜殇骑着马冷冷的注视着前方巨石掩埋下的南嘉将士,片刻后,忽的眸子一转,望向了狮驼岭一处山峰后立着的紫色身影。 他沉吟了片刻,却是出人意料的率着大军也是冲向了狮驼岭腹地,试图率着大军沿着两侧的山坡攻上去。 洛冰顿时有些傻眼了,依照她原先的计划,这个时候颜殇应该尝试着从后方偷袭才对,毕竟正面对上身在高出的天幽兵士无异于找死,更何况,他还率着大军,这么庞大的队伍处在腹地这样一处洼地,是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的,到时候人命才会真的如草芥,定会死伤无数。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应该抓住机会,命上面的将士继续放巨石才对,只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死得人不知道会有多少,她虽然想赢得这场战争,却不想造成过多的无辜的伤亡。 思忖良久,又不能坐失良机,她还是决定用一个比较缓和的方式来阻止大军的进攻——发射弓箭。 虽然位处山顶,发射箭的视角和位置都很好,箭也能发得远,但不知是不是颜殇早有准备,他率领的大军人数虽多,却并不慌乱,持盾的兵士也如早先安排好的一样,在这山坡上来去自如,挡下了大多数的箭雨。 眼见颜殇率领的大军越来越逼近了,然而天幽的人手本就不够,放出箭雨此刻也如挠痒痒一般,更何况她事先没想到要用箭攻所以弓箭带来的并不多,也就是说,即便是这挠痒痒的攻击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洛冰不禁急了,第一次感受到实力相差悬殊恐惧,她此刻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优柔寡断,只是就算她方才真的放巨石,以颜殇大军的人数之多,要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她以为颜殇会在后方突袭,把大多数的兵力都留在了后方,一时间也是调不过来的。 怎么办?怎么办? 她情急之下,只得用起了召唤术,如今以她一人之力阻挡这么多人的方法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了。 成百上千只狼受到召唤从斜刺里窜了出来,眼睛都冒着红光,朝着正努力爬坡的南嘉兵士围攻过去。 他们不过都是些寻常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大军不禁一时间慌乱起来,那狼速度极快,转瞬间已经冲进了大军之中,但奇怪的是,它们只是将这些兵士扑倒,却并不下死手去撕咬。 洛冰咬牙坚持着,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个走在最前面挥剑斩杀着一匹匹狼的身影上,口中念过一段咒语,便见威武凶猛的头狼朝着那人奔了过去…… 第一二三章 失手被擒 洛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出颜殇的武功有多深,便一咬牙用了全力去指挥那头狼去攻击他。 颜殇本是在狼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回头见那健硕的头狼猩红着双眼围扑上来,不知怎的,脚步一转,却是迎了上去,直到离头狼不过一丈远的距离才停下,他正欲举剑,头狼却在那剑挥落之前就努努鼻子飞扑上去。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再躲避已是来不及,只得侧身,堪堪闪过身去,却依旧被头狼锋利的爪子抓破了肩上的衣服。 那块布被撕裂,布下的肩膀登时渗出血迹来。 颜殇再不敢小瞧了他,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付这头狼,他凝神静气,本欲对伺机再次出动的头狼发起致命的攻击。 那头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前爪挠挠地,瞅着他那处受伤的肩膀再次飞扑过来。 恰在此时,颜殇手中充满了内力的长剑发出嗡鸣,然而,还不待他有任何动作,突然从斜刺里冲来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随之又一道紫色的身影也转瞬及至。 “筱儿,危险,快闪开!” 鬼筱儿突然冲入战圈打乱了洛冰的作战计划,虽然不知道鬼筱儿为何这样做,但以鬼筱儿的功夫是抵不住头狼这全力一击的。 她想都没有想就用缥缈踪法也跟着冲了过去,头狼的攻击已经发起,即便是她也无法另它在这一瞬间就停下来,为了不让鬼筱儿受到伤害,她冲过去的瞬间就伸手抱住她,想将她带离原地,谁知鬼筱儿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伸手去推她。 眼见头狼已经攻到了眼前,洛冰来不及动作,只好死死地抱着鬼筱儿,试图让两个人倒地顺着山坡滚下去,然而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刺眼的光芒,洛冰再回头见那头狼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一阵天翻地覆,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南嘉皇宫。 洛冰幽幽醒来,双眼还有些朦胧,连脑子也如浆糊一般分不清楚当下的状况,耳边传来进进出出的脚步声,还有一道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还有几分急切。 “怎么样?为何三日都过去了,她还不醒?” 颜殇皱眉盯着围在床前的一众太医,显得有些烦躁。 “禀皇上,这姑娘透支了精神力,心神太过疲倦而已,如今不过是睡着了,没什么大碍的……” 为首的一位年长些的太医资历深厚,说话也有底气些,余者皆是垂着头,唯恐说错了什么话。 “都下去吧,下去吧……” 颜殇见几人这般形容,也知道他们也是吃不太准,当下烦躁的回退了他们,低头揉揉皱成了川字的眉头,本澄明有神的眼中密布的红血丝若隐若现。 “呀——” 洛冰觉得头沉的厉害,揉揉太阳穴想起身看个究竟。 刚支起的身子还未完全离开床面,就被一双宽厚的大掌扶住,她微微愣了一下,心中疑惑,努力的睁大眼睛,眨啊眨,终于能看清楚了眼前人。 颜殇见她醒来,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惊喜,随即弯了嘴唇道:“怎么样?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好吃的来……” 洛冰盯着他了良久,目光依旧有些呆滞,好似没睡醒一般,过了好半日才转了转眼珠,终于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来,不由朝着床的里侧躲了躲,避开了颜殇的手掌,冷冷道:“筱儿呢?你把她怎么了?” 颜殇的手掌落空,一时悬在半空忘记收回,片刻后,才尴尬地握了握手掌,嘴角溢出一抹几不可见的苦笑道:“她很好,你无需担心。” 他说完,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呆呆地抬头看着她环顾着周围的侧脸。 她的眼睛还如当初一般灵动,然而,此时,他却不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怎么样?对这里可还满意?只是我特意派人收拾出来的,都是按照以前……” “颜皇一向都是这样对待俘虏的吗?” 洛冰的目光定下来,回头望着依旧嘴角噙着笑意的颜殇,淡淡开口,语气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什么?” 颜殇一噎,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呵呵,”洛冰朝着身后的床头上一倚,嘴角也划上了一抹笑,却显得疏离而生硬,她直直地看着颜殇,一直望进他的眸子里,道:“我是说,颜皇你身为一国之君,平时在战场上捕获了俘虏都是带到皇宫里这般好生伺候着吗?还是说,是要伺候好了再上大刑,总不至于是想收买我要我叛国吧?”她兀自说着,一点儿也不介意颜殇越来越黑的脸色,开玩笑似的语气道:“哎呀,若是真要我叛国,我洛冰虽然生来也没有什么骨气,但是既然当了这么久的天幽的公主,受到天幽子民的敬仰和膜拜,这若真要我叛国,我这心里还真的下不了决心呢?” “没有人要你叛国?”颜殇忍不住出声打断,望着依旧巧笑倩兮的洛冰,心痛道:“九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吗?” “我叫洛冰,颜皇认错人了吧。” “认错了人?”颜殇眸中立刻翻起了惊涛骇浪,他一把伸手搂住洛冰的肩膀,而因为他这个动作太过急剧猛烈,他的肩膀处又隐隐渗出了红色,只是他本人却浑然不觉般,激动地浑身颤抖道:“你说我认错了人,那把剑,那把你随身携带的幽蓝色的长剑,还有你身上佩戴的碧瑾,还有这个,”他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支碧绿色的箫来,“这忆玉箫是我送与你的,如今信物都在,你还说我认错了人?九儿,你当真要装糊涂吗?” 他兀自激动地说着,洛冰却好像一个观众一样,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举着忆玉箫向她证实着他的猜测,只是,苏九儿终究是已经死了的,就算这东西还在,可是还是无法改变人已经死了的事实,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洛冰,而她是天幽的公主,已经抛却了曾经的爱恨情仇,心中只有天幽的大业…… 第一二四章 复仇大计 “我道颜皇为何如此款待我,原来竟是把我当成了旧情人,”洛冰云淡风轻地开口,看着目光中愈显悲痛的颜殇,继续道:“我如今这样阶下囚的地位,若真是你曾经的旧情人到可以免去不少的折磨,只可惜呀,不是就是不是,我这人向来耿直,又不善撒谎,万一谎言被颜皇你的火眼金睛戳穿,岂不是会死得更惨些?” 颜殇却从她这一席话中渐渐恢复了冷静,眸子坚定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是心里怨我才不愿意认我,可是九儿,当初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你见到的那样,我与拓跋玉儿的婚姻不过是一笔交易,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也不会发生,她只是占着南嘉皇后的空头衔,但这并不能影响什么,”他又伸出手,试图去拉洛冰的手,却被洛冰不着痕迹地躲开,不由红了眼睛,颤抖着嗓音道:“你是怪我刺了你那一剑对不对,可我当初还只是个太子,所以当时不得不拔剑做做样子,但我即便是死也未曾想过与你拔剑相向,之所以会刺中你,都是因为拓跋玉儿,都是她在我身后捣的鬼,我已经把她打入冷宫了,你若还是生气我……” “呵,颜皇竟与那个旧情人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恩怨情仇,”颜殇激动的一番话,洛冰却只如真的在听故事一般,满面诚恳道:“难怪颜皇你将我错认成她后,要这样费力讨好,感情是你曾经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呀,哎,那个女子真是可怜,只是没想到颜皇身为一国皇帝,本该后宫莺莺燕燕成群的才对,竟也是个痴情人,真是难得,难得……”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对不对,”颜殇缓缓起身,周身的气息却是颓了大半,他自嘲的笑了笑道:“呵,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你承认不承认都改变不了我爱你的事实。” 洛冰随意的掏了掏耳朵,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躺下又自己盖上了被子,轻松道:“既然颜皇非要如此盛情款待我,那我也就不矫情了,我有些累了,想休息,颜皇定是有诸多国家大事要处理,还是快些离开吧。” 又过了两日,颜殇不时地往洛冰所住的寝殿来来回回跑,每次都是嘘寒问暖,衣食起居都要亲自过问一番,可即便是如此,洛冰对他依旧是不冷不热,面上客客气气的说着客套话,丝毫未将颜殇表露无遗的情意放在心上。 这一日,颜殇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立在门外的小太监却进来禀报:“皇上,秦先生前来求见。” 颜殇本伏在案上的头微微一顿,抬了起来道:“快请。” “诺。” 小太监方一出去后不久,便有个一身白袍的俊逸青年走了进来。 秦烨朝着颜殇行了君臣之礼,而后被颜殇赐座坐在了下首处。 “臣听闻皇上凯旋,本应该立刻前来问候的,只是想着皇上来来回回路途甚是劳累,还在此战中受了伤,需要好生休养,便拖到了如今才来,还请皇上恕罪。” 秦烨成了颜殇的幕僚,只是他这个大臣的身份是他自诩的,也不需要上下早朝,只需要在颜殇传召之时前来与他商讨国家大事解惑即可。颜殇的意思是与他做个平起平坐的兄弟即刻,无需在乎这些虚礼,可是秦烨固执,偏要将这君臣之礼时时刻刻挂在嘴边,更要付诸行动,颜殇无法,只好随他。 “秦兄无需多礼,你的心意朕自然是懂的,如今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皇上,臣听闻皇上在此战中擒获了天幽的公主洛冰,也就是那个被奉称为天星的那个女子,只是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她?” “处置?朕何时说过要将她处置了?” 颜殇浅笑着看他,故作一脸迷茫,看起来很是无辜。 秦烨听闻此言,心下却是一个咯噔,颜殇这几日对那个洛冰太过殷勤,若是只是因为洛冰天星的身份,使得颜殇想要招揽,这倒也把罢了,可若是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对她旧情复燃,这就…… 秦烨想到此,试探之心愈重,不禁道:“皇上莫不是想要教考一下臣下,”他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以洛冰的才华自然是配得上皇上的招揽的,只是她这个天星虽好,却也只能说是天幽的好天星,对南嘉而言,却是大的灾祸呀,其他先不说,单说咱们南嘉将士费心打下来的那几十座大小城池,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被她风卷残云一般全部给收了回去,她的心是朝着天幽的,即便是留在南嘉,也必是个隐患,皇上,此人留不得呀,否则将来必成为皇上收复天下的第一大障碍。” “哦?秦兄对她评价如此之高?”颜殇却是好像会错了意一般,根本就没有从秦烨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中感受到丝毫的威胁,却是嘴角翘起,带着一抹匪夷所思的莫名其妙的看起来还有些宠溺的笑容,喃喃道:“难怪了,她的确是很厉害呢。” “皇上!”秦烨见颜殇这般形容,心下的那个猜测有肯定了几分,当下有些慌了,却是咬着牙不能将此事说破,只得委婉试探道:“皇上莫不是迷上了那女子的美貌,这才,这才舍不得下手?” 颜殇被他这天真的表情和语气弄得一愣,随即爽朗的笑道:“秦兄说的哪里话,朕岂是耽于女色之人?即便是空置了后宫也是丝毫不会影响到朕的。” “那皇上此举何意?莫非……” “哎,”颜殇挥挥手,出言打断了他的猜测,道:“都言莫要揣测圣意,既然秦兄诚心将我当成皇帝来尊敬,就不要问这么多了,朕与这天幽的公主有些私事要处理,现在还不是下最后结论的时候。” “可是皇上……” 秦烨本欲再说,却被颜殇制止。 “秦兄不必多说了,等事情弄清楚,朕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秦烨见颜殇已经让步,也不好再坚持,只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开始担忧,今日见颜殇这般,多半是已经知道了洛冰就是苏九儿,苏九儿就是洛冰了,若是二人无法重修旧好还好,可若是二人旧情复燃,那自己的复仇大计呢…… 第一二五章 一见钟情(1) 仙葩殿的宫女小娥第三次偷偷溜到御书房外,将一大锭银子塞到了颜殇面前最得力的太监手里。 那太监见她又不识趣得前来,也不管那锭银子比之前大了多少,态度坚决地又塞回了她手里,拿着尖细的眼睛觑了满脸谄媚的小娥,尖细着嗓子小声道:“你这怎么又来了呀,杂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陛下日理万机,不愿意也没工夫见仙葩殿的那位,这次你就算给杂家再多好处,杂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了,皇上最近心情不好,杂家可仔细着脖子上这颗脑袋呢?” “大公公,那位真的是有要事要面见圣上呀,”小娥也露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其实她也是很不愿意接这份差事,只是,仙葩殿新来的那位,虽是被皇上掳来的,她们这群宫女却不得不谨遵圣令好生招待着,更何况,那位一次拿出的东西比一次贵重。 她再过两年就要被放出宫去了,这些年在宫中也没攒着多少钱银,此时若是再不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将来定是找不到好人家谋得一桩好婚事的,所以,她经不住诱惑,也不能坐以待毙让其他宫女将这份差事抢了去。 将那锭银子塞回袖中,小娥又从怀中摸出一块金子来,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又塞给了太监。 太监低头瞥了一眼,又伸手掂了掂分量,眼角染上了三分笑意。 “求大公公再帮我这一回吧,即便是见不了皇上的面,我自然也不会在心里埋怨公公的。” “那可就说好了,”太监又伸手捏了捏手中的金块,悄悄地将它塞到了怀里,一本正经道:“杂家就破例再帮你这一回,若是皇上还是不愿意见那位,可不许再来了。” “是是……” 太监挥了挥手,让小娥先行回去,轻咳了两声,又深呼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忐忑,这才扶了扶高高的帽子,微弓着腰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御书房。 “皇上。” 太监小声唤了颜殇一声,面上很是谨慎。 颜殇轻嗯了一声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询问道:“何事?” 碰上这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太监心头一跳,又慌忙低下头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温声道:“方才仙葩殿的宫女又来了,说是仙葩殿的那位有要事要找皇上面谈。” “朕不是说了不见吗?!” 颜殇眉头一皱,语气中带上了浓浓的不悦,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鬼筱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感。 太监见状心一下沉入了谷底,他不是没见过颜殇处理手下不听话的人,那样的手段,单单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害怕。 若是皇上真的生气起来,那他…… “皇上恕罪!” 他一个腿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头压得低低的,唯恐看见颜殇能够吃人的目光。 颜殇有些烦躁的扔下手中的狼毫,瞥了一眼地上的太监,见他两股发颤,双肩都在不自主的抖动,不由冷笑一声,良久,久到那太监都快给自己判了死刑,在心里忍不住后悔自己见钱眼开时,颜殇才淡淡开口道:“摆驾仙葩殿!” 太监闻言猛地抬起头,随即一阵狂喜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道:“是!” 仙葩殿。 颜殇方一进去,就挥手让随行的一行侍从退下,淡淡看了一眼笑容甜美礼仪周全的鬼筱儿,将目光移到一旁,声音没有起伏道:“找前来有何事?” 鬼筱儿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先坐下。 颜殇瞥了一眼那处桌凳,虽是心中有些不耐烦,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鬼筱儿也随即过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态度,轻声道:“见颜皇一面还真是不容易,为此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散光了,颜皇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颜殇伸手转了转面前的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良久,才一副冷淡的样子,换上了很别扭的无奈态度,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即便是我这治理严谨的南嘉皇宫,也无法改变人贪婪的本性,若是我将这次受了你贿赂的宫女太监处理了,恐怕也是对这宫中的气氛并没有什么助益,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你传递消息了,”颜殇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如此一来,损失最大的还是鬼姑娘你吧。” “颜皇不愧是颜皇,连这个都算计的这样清楚,”鬼筱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痴迷,但随即她又快速将视线移到了一旁,自嘲道:“看来是筱儿不自量力了,竟妄想能得到些许的补偿。” “姑娘到底想说什么?”颜殇语气猛然变得不耐烦起来,直直地看着对面一直挂着得体笑容的鬼筱儿,直言道:“我毕竟是一国之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姑娘闲聊,我以为姑娘你如此费尽心力想要见我一面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才对,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鬼筱儿本充满无尽遐想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像是突然坠入冰河一样,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笑一声道:“没有时间?怎么?颜皇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她突然抬起头来,没了方才的闪躲,内心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使得她的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讽刺道:“我虽然一直待在这仙葩殿不能出去,可对于颜皇你近来的所作所为还是略有耳闻的,怎么?颜皇你能够每日雷打不动的前去探望洛冰三五次,即便是被她冷着脸轰了出来也是甘之如饴,我费尽心力讨好,只求能够见你一面,可是你非但不耐烦,竟是还觉得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不堪吗?不堪到都不值得你看我一眼?” 看到鬼筱儿巨大的情绪波动,颜殇心下有些颤动,突然有些明白自己看到鬼筱儿后感到异常别扭的原因,因为她对自己有想法,而这个,是他很排斥的,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九儿舍命相护的朋友。 第一二六章 一见钟情(2) 颜殇深思了良久,才换上了一副相对温和的语气,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想姑娘是误会了,我们迄今为止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若说有多大的情分值得姑娘说出这番话来,我想是不可能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也是心里很清楚当初在狮驼岭第一见面之时,姑娘你舍身相救,在下心存感恩这才对姑娘以礼相待,只是到底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姑娘你应该站在洛冰那一方才是。” “志不同道不合?呵,”鬼筱儿面上讽刺地意味更重了,冷笑道:“若是如此说,颜皇你跟洛冰之间该是不死不休才对,毕竟你曾经攻打过天幽,占领了天幽的几十座城池,而她后来也进行了各种反击,还以风卷残云之势收复了那些失地,若真是说起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颜皇你应该将她关进你南嘉的牢房里,承受最严酷的刑罚,”她冷静地看着颜殇的眼睛,那双眸子那样好看,可她却只能从中看到冰冷和绝情,这让她觉得很不甘心,接着道:“可是颜皇你呢,你将她安置了这南嘉皇宫最安逸舒适的宫殿里,找了最信任最细心的宫女太监伺候着,又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找来为她诊治,即便是她醒了之后,也是每天每日的往那里跑,将整个皇宫里最好的东西都拱手拿到她的面前,任她挑挑拣拣,而本该是局外人的我,即便是舍命去救你,却成了颜皇你的死敌,站在了你的对立面,这不是很奇怪吗?” 颜殇却是故作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淡淡道:“难道姑娘你身为洛冰舍命相护的朋友不应该因为她收到这样的待遇而感到高兴和庆幸吗?怎么?”他犀利的眸子毫不留情地射向了她的脸,质疑道:“她比你过得好,你很嫉妒,甚至希望她承受牢狱之苦?” 鬼筱儿被他这尖酸的语气顶的一时说不出来话,嫉妒吗?是的,她很嫉妒洛冰,嫉妒她能得到这个男人全部的爱,更嫉妒她明明不爱这个人了,却依旧能够占据他整颗心,只是想让她受牢狱之苦吗?呵,她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她沉默了良久,终于打算以一个谈判的态度说出她今日的正题。 “颜皇既然这样对待洛冰,向来应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才是,莫不是因了她的美貌,又或者是她天星的身份?” “她是什么身份,我自然心里清楚,”颜殇看出了她意欲吊他的胃口,不由道:“姑娘想说什么赶紧说吧,即便是不说,我想对于洛冰的问题,我不需要请教任何人!” 鬼筱儿的心骤然一紧,不需要请教任何人?他的意思是说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了解洛冰吗?那么看来,他当真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她此行费尽心力唤他前来做什么?是为了见他一面,然后自取其辱?呵呵,还真是讽刺呢,她想告密,还要求着别人。 她当下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看来,颜皇已经知道洛冰就是苏九儿,苏九儿就是洛冰了。” “果真如此!” 颜殇轻笑一声,眸中坚定地光芒照得对面的鬼筱儿有些睁不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角一时发酸,突然很想流泪。 努力地压抑住自己想哭的冲动,鬼筱儿定了定神,看着有些欣喜的颜殇,忍不住的想要出声打击道:“身为洛冰最好的姐妹,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跟她之间,便是在当初你朝她胸口刺下那一剑时,就已经结束了,她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劝颜皇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业之上为好,不要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看起来像是跳梁小丑的事了!” “心上人?”颜殇自从听到这三个字,便听不进去她后面那些讽刺他的话了,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阴鸷,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暴戾气息,但他的自控能力一向很好,即便是鬼筱儿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依旧没有被他威慑到。 “不错,洛冰如今很幸福,颜皇若是真心爱她,就不应该再做出这些出格的事情来打扰她,让她为难,你应该……” “那个人是谁?” 见鬼筱儿说的有模有样的,颜殇不由出言打断了她的说教。 鬼筱儿见他当真,心底有些报复的快感,不由顺口道:“那个人自然也是万中无一的优秀,恐怕即便是我不说,颜皇心里也是有数的,”她一扬下巴,坦然道:“不错,洛冰的心上人,正是我的大哥,也就是如今鬼家的家主——鬼镜,他如何,颜皇恐怕也是知道一些的。” 颜殇的暴戾气息陡然上涨,鬼筱儿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同来,她忍不住心下暗暗惊颤,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太重些,若是刺激到他发狂,说不好会失手杀了自己也未可知,她一时间有些慌乱,在心中想着应对的策略。 谁知,本该火山爆发的颜殇过了片刻,却是突然冷静起来,将自己的气息成功的再次藏匿。 他有些好笑的望着鬼筱儿,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讽刺道:“所以,鬼姑娘你如今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快些放弃吗?可是这对你又有些什么好处,莫不是姑娘你也眼拙看上了在下?呵呵,九儿真是不幸,竟是碰到了你这样狭隘自私的朋友,欺骗了这么久她的感情,说实话,你从一开始接近她,是不是就为了利用她接近我?” 鬼筱儿闻言好似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她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好整以暇的颜殇,愤愤道:“不错!我就是喜欢你,从当初在鬼家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可那又怎样?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仗着我喜欢你就质疑我和小九之间的感情,我们是真心的,真心的,对,我是真心把她当做好朋友的……” 她兀自说着,眼神却是越发的空洞起来,盯着半空中的空气,怔怔流下泪来,真心的吗?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第一二七章 黄粱一梦 “哥哥,那个坐在中堂最下首的青年是谁?他也是从五国来的吗?” 鬼筱儿趴在中堂对面一间房屋的屋顶上,微侧着头眺望着,中堂里几个陌生人正与鬼家主进行一场颇为正式的谈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即便是看到在场众人的反应,也该知道那心平气和的表面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同样是侧趴在屋顶上,鬼铮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一行人,听到鬼筱儿的问话,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意味深长道:“听说父主这次劫持了一个不该劫持的人,而鬼镜又自作主张多劫持了一人,眼下五国中人找上门来,端看父主怎么处理的了?”他顿了顿,稍稍垂下眼睑,小声道:“若我是父主,将这责任推给鬼镜就好,横竖他也是不听父主命令多劫持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鬼筱儿侧头看他,却只是看到他一脸沉思的侧脸。 恰在这时,本应结束的谈话突然发生了惊人的逆转,那个坐在最下首的青年不知为何就激动起来,接着还不顾鬼渊一张黑透透的脸,硬是一咬牙跪在了地上。 鬼筱儿顿时不解道:“哥哥,那个人怎么突然跪下来了?他不害怕父主出手杀了他吗?” “放心吧,父主不会杀他的,”鬼铮笑得很是高深莫测,目光却不曾从中堂移开,他的话音刚落地,便见鬼渊突然放声大笑,还伸手将那青年从地上扶了起来,随即便有人来将那青年独独领了出去。 “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怕是要去见他的小师妹吧。” “小师妹?” “鬼镜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鬼铮冷冷笑道:“他也不知是种了什么魔,竟私自掳来一个小姑娘,可不就是这人的小师妹吗,也不知道父主这次是打算将人放了还是强行留下。若是放了,两人必生间隙,若是强留的话,呵呵,他必得付出下代价,可不就与五国的人结下仇怨了吗?” 鬼筱儿似懂非懂,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面容俊朗温和,举止颇有君子之风的青年一离开,她的心好似丢失了一样,既然留在这里徒增无趣,鬼筱儿便找了个借口先行溜走了,她对鬼家的地形很是熟悉,稍稍拐了几个弯就跟上了那青年。 青年被带到了一处房屋,那领路的人便先行离开了。 鬼筱儿心中好奇,不由自主地又跃上了对面的房屋,找了个视角的最好的位置趴下。 房屋的门被缓缓推开,地上坐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那姑娘一开始是低头护着脸,她看不真切,但那个青年却是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臂想要去抱她起来。 看到二人的手臂相触,她的心情不自禁地就紧了一下,可是那地上的姑娘有些反应过度,快速挥开了青年的手臂,二人短暂分开,不知道为何,她的心有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是等到那姑娘抬起头来看清楚了来人,面上便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她长得还算漂亮,可却算不上是绝色,她这样的相貌在世家里一抓一大把,本以为会是个什么惊艳绝色的大美人,不想如此平凡,看到这里,鬼筱儿心中有一点点失落,可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个姑娘并没有自己长得漂亮。 两人紧接着便紧紧相拥,看得她内心像有千万只小蚂蚁在不停地啃咬一般,浑身酥酥的,麻麻的,心却是像痉挛了一样,一阵阵抽痛。 良久,他们才稍稍分开些紧紧相拥的身子,青年看着那姑娘的神情含情脉脉极了,目光温柔似水,能将天山雪门上的雪山都融化了,他微微低下头来,想去亲吻那姑娘的额头,那姑娘也是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 就在那一瞬间,鬼筱儿觉得自己忘记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小手紧紧攥着一样,握得她无法正常的喘气。 直到鬼镜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二人的亲热,她才长舒一口气,面色缓和了一些,看着鬼镜的身影又多了几分亲切。 后来,那青年走了,但是那个姑娘却留了下来。 鬼筱儿看那个姑娘的神情,也知道她其实并不愿意留下来,她不禁暗暗在心底揣测,是不是鬼镜使了什么手段才使得父主同意将她强行留下。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与那个青年分隔两地还是让她心生愉悦,她知道这样想不对,却无法遏制住内心的躁动。 自那日后,她的梦里便总是出现那个青年的身影,他会朝着她笑,在她跌倒的时候朝她伸出温暖干燥的手掌,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将她紧紧护在身后,在她任性耍无赖的时候会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终于,她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他更多,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欣赏什么,厌恶什么,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而这样唯一的方法便只有那个姑娘。 不知不觉的,顺其自然的,她成了那个姑娘的好姐妹。 接触下来,她才发现她们其实很像,这个发现让她同样感到欣喜,忍不住去猜想他会不会也喜欢这样的自己呢?但同时又让她觉得苦恼,因为她发现自己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的沉浸在与她的交往之中,还有的时候竟会被她所折服,这种发自内心的敬佩让她有些自卑,但同时也让她心慌,连她都有些喜欢她了呢,难怪他会那样得爱她…… 只是,她终究如愿以偿。 跟苏九儿的相处过程中,她经常会不自觉地引导她说起以前的事情,而苏九儿也不疑有他,将自己与颜殇相识相知以及到如今相恋的过程全都细细讲与她听了。 鬼筱儿对颜殇有了更加深厚的了解,发现自己越发的不能忘记他了,那种悸动越来越明显,可是她不能说,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连认识都不认识自己,更何况他的心里还装着一个她。 所以,她开始日夜祈祷,一则希望鬼镜待苏九儿的好能够让她移情别恋,可最终她发现苏九儿的心如磐石一样坚硬无转移;后来她便是想法设法想将她更长时间的留在鬼家,她想着,他们终究是在刚开始相恋的时候便分开了,时间或许可以冲淡这份本就不深厚的感情,可两年后,苏九儿终究还是离开了,从这以后,她又开始了担心…… 第一二八章 多个情敌 或许是上天看她可怜,苏九儿与颜殇之间终究还是闹翻了。 她一边暗自喜悦,一边想尽了方法离开世家前往南嘉。 可是,即便是来了这里,即便是她与他之间再无可能,终究,自己还是没有可能让他多看一眼。 “九儿是真心待你的,今日的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究竟该怎样做,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吧。” 颜殇说着起身,并没有丝毫安慰鬼筱儿的意思。 鬼筱儿泪眼朦胧,看着那个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身影,仰头大喊一声,颓然跪坐在地上。 她呆呆地望着颜殇方才坐过的位置,那杯茶丝毫未减,早已经不冒热气,任由泪水沿着脸颊滑入脖颈,凉凉的。 听到殿内突然传来的一声哀嚎,颜殇的脚步一顿,但也就是片刻,再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目光坚定,未见丝毫踟蹰。 从南嘉上岸的慕容千念摇着手中的折扇,昂首阔步走在大街上,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慕容襄紧紧跟在他身后,冷着一张脸,谨慎地注视着四周围观二人的一众男女老少。 女子见二人皆是目露爱慕,男子则是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还有几个面色气得铁青,蠢蠢欲动,若不是见二人气度不凡,而他手中又持着长剑,估摸着早就扑上来将他们胖揍一顿了。 待拐过繁华的街道,慕容襄才凑到慕容千念耳边小声道:“主子,咱们还是变个装吧。”这围观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饶是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可就是这样干瞅着,也让他浑身不舒服。 可是慕容襄脸皮薄,并不见得某人就同他一样。 慕容千念闻言立马不乐意了,挑眉道:“变什么装?本公子风度翩翩还需要画蛇添足吗?” 慕容襄被噎了一把,又不好直接将事情说破,以他对慕容千念的了解,越是能吸引人注意越好,哪里会怕别人围观他,他当下想了想,才诚恳道:“倒不是因为这个,主子莫不是忘了咱们是偷偷溜出来的,说不好现在家主已经派人前来追踪我们了,主子又是人群中能吸引人眼球的人,这样岂不是一眼就被发现了?到时恐怕……” “别说了,”慕容千念烦躁的挥挥手打断了慕容襄接下来劝解他的话,扬扬下巴问他:“说吧,怎么个变装法?” 慕容襄见自己说的话有效,转了转眼珠,拉着好不容易说服的慕容千念拐进了一间有些破旧的裁缝铺。 半晌后,从裁缝铺走出两个衣衫半新不旧,面容普通的中年人来。 慕容千念摸摸自己嘴唇上方粘的八字胡,表示很嫌弃,本想不满的抱怨两句,扭头瞥见慕容襄更夸张的络腮大胡子,不由心理平衡地闭了嘴。 “穿成这样,父主是找不到我了,可那个她估计也是认不出我了吧?” 慕容千念抬头望天,语气中罕见的透出了几分世事的沧桑。 “主子还惦记这那个丫头呢,”慕容襄不满地撇撇嘴,毫不留情道:“主子难道忘了当初在妓院里,被鬼镜给……” “给老子闭嘴!” 慕容千念收回望天的目光,从怀里掏出折扇,兜头朝着慕容襄咂去。 “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不长记性!不长记性!” 慕容千念口中骂着,抡起折扇一下又一下。 慕容襄挨了两下后发现实在挨不下去了,不由抱头鼠窜。 慕容千念在他身后追着喊打,两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弄得是鸡飞狗跳。 三日后,边走边游山玩水的两人终于到了天幽与南嘉的交界处。 “怎么样?消息可都打听清楚了?” 慕容千念背着手,手中握着他那把除了砸人装酷外没有别的用处的折扇,晃荡着两条腿。 身后刚刚打探消息回来的慕容襄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如实禀告道:“回主子,属下打听到鬼镜一直暗中相助的国家正是天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慕容千念闻言转身,见慕容襄有些吞吞吐吐,不过最终还是在他的注视下说出了实情。 “如今恐怕事情也该传开了,天幽的公主也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星洛冰在攻打南嘉的时候被擒了。” “就是那个鬼镜一直尽心守护的人?” “正是!不过据说洛冰在南嘉被颜皇悉心照料,比在天幽过得还好!” “呵,”慕容千念突然来了兴致,嘴角挂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喃喃道:“看来那个洛冰就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 “主子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慕容襄不由睁大了眼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主子就仅仅凭着这两条消息就确定了那小丫头的位置,不得不说神奇。可是主子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了些,却是有着真才实学的,在推理一方面更是比一般的高手还要强很多,可以说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对着他方才的猜测他不疑有他。 “这还不简单?”慕容千念又开启了傲娇的模式,瞟了一眼面容谦逊一脸求教的慕容襄,抬抬下巴,鼻孔朝天,傲气道:“鬼镜是什么人?那是多少年不近女色的主,可是他却独独对那个小丫头在意得不得了,想当初在那妓院的时候,他竟然就因为我调戏了一下那丫头就……”他说到这里,面上气愤不已,突然又想起自己说过不能提这件事,就硬生生的又将话咽了下去,接着道:“你也是知道的,这世家不能过问五国的事是几辈子留下来的规矩,可是鬼镜呢,他在当初还不是家主的时候就敢公然违反,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那么问题来了,谁值得他这样做呢,除了那个小丫头还能是谁呀?” “可是,这南嘉的皇帝将她掳走是什么意思呀?” 慕容千念摸摸下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朝着慕容襄招招手,吩咐道:“再探,这个颜皇和那小丫头到底什么关系?” 慕容襄刚回来,此刻还来不及找个客栈歇歇脚就又被主子给支使出去了,不由苦了一张俊脸,无奈慕容千念说出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 慕容襄走了,慕容千念却是又陷入了沉思。 “这莫不是又要多个情敌的节奏吗?” 第一二九章 用强 “我这身子如今已经养得生龙活虎了,颜皇给个准话吧,到底是要杀还是要剐,没关系,我承受得住。” 洛冰的武功被颜殇给封了,她如今在这南嘉的皇宫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向颜殇征询,他打算如何处理她这个战俘的问题,可是时到今日,他也未能给她一个答复。 “九儿,为何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你安安分分的待在这皇宫里不好吗?陪在我身边,我想好好补偿你,难道连这个都不可以吗?” 颜殇几欲抓狂,像一匹受伤的野兽,双目中盛满了痛楚。 洛冰淡淡瞥了他一眼,压下心头的阵阵骚动,若是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补偿的话,那还要后悔药干什么,她当下将头扭到一边,透过宫殿的窗子望向外面的秀丽景致,浑不在意道:“颜皇想补偿的人想不想要这个补偿,我不知道,但身为你南嘉战俘的我,我是天幽的公主,并不是你口中的苏九儿,我与你南嘉为敌,若是我这次得以活着离开南嘉,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会荡平南嘉,夺了你的江山,然后再夺了这天下。” 她缓缓扭回了头,望着颜殇,目光平静,继续道:“那么,一直坚定着这个想法的我,实在是无法承受颜皇你所对我的每一份好处,我内心所受的煎熬,堪比遭受酷刑。” “呵,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痛苦?” 颜殇苦笑着走了过来,洛冰此时坐在榻上,他走得极快,她还来不及反应,他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双臂支在榻上,俯视着她的眼睛,洛冰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身躯一压,顺其自然的就倒在了榻上,不禁蹙起了秀气的眉头,眉间的朱砂痣随之显得更加鲜艳了。 颜殇好似并未感受到她的不悦一般,又低头往下凑近了几分。 她感受到从上方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梨花的淡淡香气,心突然变得柔软,又好似有羽毛轻轻拂过,轻颤颤的,痒痒的,酥酥的。 但目光触及到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时,她又猛然惊醒,不禁怒道:“颜皇,你逾矩了!” “是吗?”颜殇闻言勾唇一笑,眼眸中好像藏着一片星海,色彩斑斓,他说着低下头去,目光只盯着她柔软闪着水润光泽的樱唇,喃喃道:“还有更逾矩的呢?” 颜殇话语还未落地,洛冰便见他的双唇覆了下来,心头一惊,慌忙将头歪到一边。 颜殇见她的动作身躯一顿,却并没有停下,向下的唇轻轻地吻上了她因为扭头而露出的白皙纤长的脖颈,随之嘴唇动了动,又吻深了几分。 而他身下的洛冰则是睁大了眼睛,脖颈之上突然覆上来的柔软,让她全身如同电流通过一般酥酥的,麻麻的。 她忍不住喘息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上方的人身子一僵,怕颜殇做出出格的事来,她赶忙闭上眼睛,让自己深呼吸,渐渐的,本有些发软的身躯再次正常起来,而她的脑子也随之清醒过来。 “请颜皇起身!” 她冷冷开口道。 颜殇如同吸血鬼一般,伏在她额脖颈间一动不动,听闻她语气中的不悦和抵触,心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本不动的双唇再次不安分起来,他开始亲吻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更是意图将头探进她的衣领里。 洛冰心头一惊,慌忙想用手去推他,而他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般反应一般,立刻伸出坚实的双臂将她的胳膊紧紧按在了榻上,随即又不放心一般,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洛冰一时动弹不得,不由怒火中烧,大喝道:“你疯了不成!快放开我!”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脖颈间本是轻柔温软的吻,突然变得暴力起来,他的气息猛然加重,开始吮吸着她脖颈处的皮肤,力道之大,让她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皮肤处传来的阵阵疼痛。 她更是生气了,接着骂道:“都说了我不是你的旧情人,我不是苏九儿,我是……唔——” 她叽叽喳喳不安分的小嘴瞬间被堵住,唇上突然传来的温柔触感让她一怔,一时忘了挣扎。 颜殇趁她怔愣之际,舌尖灵活的撬开她的贝齿,探了进去。 洛冰又是愤怒又是羞恼,无奈口中某人的舌头灵活地追逐着她的丁香小舌,让她避无可避,良久,她感觉自己浑身瘫软,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了,仅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她一咬牙朝着那舌头咬去。 她用的力气很大,颜殇吃痛的闷哼一声,血腥味随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 可是即便舌头上汩汩地往外冒着血,颜殇依旧闭着眼睛继续吻着她,并未离开分毫。反而像是要惩罚她一般,又吻得更深了。 充满血腥味的吻让洛冰感受到了颜殇此刻的暴戾,她突然明白,她不应该再去挑衅他的耐心,而是应该将这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先安抚住,不然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她选择闭上眼睛,整个人好似死掉了一样,并不作任何动作,良久,颜殇才从她口中退出,伸出修长的手指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又将洛冰嘴角沾染的血迹轻轻拭去,望了望她被亲的红似血的樱唇,他朝上望去,见她紧闭着双眼,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可是,她面上并无表情,没有恋人亲热时的动人之处,也无方才那般的又羞又恼,她现在,对待他就像是个陌生人。 心头一颤,余光瞥见自己方才的杰作,颜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脖颈上被亲吻的红痕,她的皮肤极白,此刻那些红痕看起来像是流血了一样,那样的触目惊心。 他的手指刚一覆上,便感觉到身下的人身子浑身一僵,他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但也就是片刻,继续轻抚起来,过了一会儿,见那红痕似乎并没有消去的迹象,他才一伸手拉上了她的衣领,又抬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从她身上起来。 洛冰感受到他起身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顺势爬上了榻,蜷缩着身子面向里侧。 颜殇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酸痛无比。 他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未说出一句话,只得悄然离去。 第一三零章 相见时难 颜殇刚离开后不久,便有宫女送来了一瓶玉颜膏,洛冰只是淡淡瞧了一眼那精致的碧绿色的瓶身,便知是价值不凡。 “皇上让奴婢送了这药来,并嘱咐姑娘务必要用,说是……活血化瘀的……” 小宫女说着,也不管洛冰并不伸手去接,好像习惯了一般,径自将那瓶玉颜膏放在了小桌上,之后行了礼,临走前颇是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目光更是流连在她脖颈处片刻才移开。 被颜殇亲吻的面积很大,即便是高领的衣裳也将那红痕遮不完全。 待那宫女离开后,洛冰才将目光移到桌子上闪着盈盈绿光的小瓶上,良久,才伸出玉手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观察,嘴角不禁溢出一抹讽刺的笑。 “务必要用?” “来人!我要沐浴!” 随即来了几个穿着宫装礼仪标准的宫女,几人忙应下,就唤人下去准备沐浴的香汤了。 洛冰却是一摆手,唤来其中一个宫女,将手中的玉颜膏递到她的眼前,道:“喏,这是我赏赐给你的,但是你得先帮我办件事情才行。” 那宫女稍稍掀了眼皮,瞥见那玉瓶后不由慌忙跪在了地上,连忙求饶道:“姑娘饶了奴婢吧,这玉容膏是皇上赏给姑娘的,奴婢是万万不敢接的。” “还真有些见识呢?”洛冰见她反应这样大,不禁撇了撇嘴,她仔细观察了几日,颜殇派来伺候她的这几个宫女里,就这一个宫女看起来圆滑些,余者太过木讷,不堪受用,本以为应该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谁知也是这样呆板,但她心里还是抱着希望,不由劝道:“这个既是他赏赐给我的,那便是我的了,我爱给谁就给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宫女却天真的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一般,忙摆手劝阻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东西既是皇上赏赐给你的,那便不能随便再给别人,否则皇上若是知道了,不仅会怪罪姑娘,更是会责罚奴婢的,”她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颜殇应该不会去怪罪眼前这尊大佛,处罚她倒是一定的,保不准就一命呜呼了,忙补充道:“姑娘饶了奴婢吧,这东西奴婢是万万不敢收的!” “那好,这个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洛冰见她为难,终于松口。 那宫女闻言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儿还没喘匀,便又听洛冰道:“但是事情却还是要替我办的。” “姑娘要奴婢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如今困在这里也出不去,很多事情办起来都很是不方便,”她说着朝那个宫女招了招手,宫女见她这神情,虽有些不情愿,还是凑了过来,便听得洛冰在她耳边道:“仙葩殿住着我的一个好朋友,她是跟我一块儿来的这里,如今一个多月都过去了,我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很是不放心,你且去帮我探望她一下,看看她是否安好?顺便帮我带几句贴己的话。怎么样?这个事情不难办吧?” 那宫女听完顿时面露为难之色。 她以前是在皇上居住的寝殿负责洒扫的,因为做事勤快不偷懒还懂得看主子眼色,所以即便有时候贪了点小便宜也不会被责难,可那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皇上自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如今被派来伺候这位主子,这么长时间了,她即便是再傻也该看出来皇上对这位的重视程度,若是敢在这位的事情上给皇上上眼药,她估计自己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只是,看这位如今这般强硬的态度,她又不好直言拒绝,思索再三,只好摊手道:“姑娘何不直接去求皇上,以皇上对姑娘的紧张程度,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事的。” 洛冰听闻此言不由对这宫女高看了几分,不错,若是她直接开口去求颜殇,她早就见到鬼筱儿了,可是她不愿意求他,不由挑眉道:“让你去办你就去办,办了事还能不给你些好处吗?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宫女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忍不住浑身颤了一颤,当下也不敢再多言,只低着头不说话,不一会儿眼中就蓄满了泪水。 洛冰见她这幅样子良心有些受谴责,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便听得之前的几个宫女进来说香汤已经准备好了。 她顺势起身,朝那宫女摆摆手道:“我也不是非要为难你,你暂且再好好想想吧!” 洛冰说罢便去沐浴了,不需要她特意吩咐,沐浴的东西都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妥妥当当,也免了她的麻烦。 而之前被赶到外面去的几个宫女此刻也不用伺候洛冰洗澡,不由都一股脑的进了来,拉着被洛冰单独留下的宫女问东问西。 “快说,快说,她都跟你说什么?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就是,莫不是背着皇上要帮她办什么事请?” “你可别犯傻,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十颗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 几人叽叽喳喳,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宫女不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此刻不禁在心里暗暗后悔平时不应该贪图小便宜,若是她能跟面前的几位姐姐一样,就不会被找上了。 “你怎么哭了?莫不是她拿什么威胁你了?” 宫女摇摇头,哭得更厉害了,却也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唯恐被正在沐浴的洛冰听到,再迁怒与她。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她又没威胁你,你哭个什么劲?” “她说……”宫女哽咽着,“说要我帮她办件事情,我怕拒绝了会惹恼了她,万一她在皇上耳边说些我的坏话,我……我就活不了了……呜呜……” 宫女越想越觉得委屈,哭得更是泪水汹涌彭拜了。 其余几人见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警告道:“小些声,被听到就完了!” 宫女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张着嘴,瞪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兀自流泪。 立即有人安慰道:“也不能吧,这位看起来也不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为难过咱们谁。” “那是因为咱们什么事都做得最好,她想为难也找不到错处呀!”立即有人不赞同道:“说不好,她如今就开始挑刺了呢。” “这事情要是办不好还真的会惹祸上身呢……” “不行,得好好想想办法才行,总不能坐以待毙……” 第一三一章 对策 “奴婢参见皇上。” “殿里出了什么事?” 颜殇几步走到宫女面前,倒将还未起身的宫女吓了一跳,不由低下了头,恭敬道:“是那位……有事情交由奴婢们办,奴婢们不敢自作主张,特来回禀皇上。” 说话的这位宫女并不是洛冰特意找的那位,而是那几个伺候她的宫女中稍稍年长处事也最为稳重的一个。 颜殇皱眉看她,似乎已经猜测出了何事。 宫女稍稍抬头打量了一下颜殇的神色,见他面上并未愠色,又慌忙低下头去,继续道:“那位想见她在仙葩殿的一位朋友,却又不想求与皇上,这才……托了奴婢们想私下里传个话什么的,不知皇上……” “朕知道了,”颜殇出言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面上淡淡的,道:“你们只需按照她吩咐的做便是。” “是!” 宫女应了一声,急忙告退。 颜殇却在她刚要出殿门的时候再次提醒道:“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朕的意思!” 那宫女愣了一下,随即再次低头应了。 洛冰终得如愿以偿与鬼筱儿搭起了线。 随着二人来往传话的密切,或许是得了颜殇的默许,二人都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可以在这后宫自由地逛来逛去,但毫无疑问的是,每当她们二人离开大殿的时候,身后定会有一批暗卫紧紧跟着。 好在,终于可以见面了。 天幽皇宫。 鬼镜刚刚打理完鬼家的事务,安排好一切,便匆匆赶了来。 他早已派人打听到,洛冰和鬼筱儿虽然是在攻打狮驼岭的时候兵败被俘的,但在南嘉却并未遭受酷刑,与此相反,颜殇顶着上上下下的压力硬是将她们二人安置在了后宫之中,如此,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他虽不担心她们的安全问题,却害怕她们受到屈辱。 因为,从颜殇如今的做法来看,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洛冰的身份,但无论她是不是当初的苏九儿,身为天星的她对于南嘉来说都是一件炙手可热的宝物。 可如今的颜殇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了,他性格暴躁,心狠手辣,虽是一个好的皇帝,却并不能称得上一个好的男人。 “当初颜殇大婚之时,我曾与他交过手,他的功法很奇怪,因为他的招式与我很像,疑似是学了鬼家的功法,不仅如此,连研习的深度都与我惊人的一致,当时我们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难分高下,我如今的功夫比着当初虽有了很大的进步,可却不知他又进展到何种地步,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激怒了他,非但救不出冰儿,还会给天幽招来灾祸呀!” 鬼镜紧蹙着眉头,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无力过,哪怕是当初鬼铮将他囚禁起来,他还会坚信着自己终究会出去,可是这次……明明他有选择的余地,却好像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一样。 洛辰却是挑眉问道:“我记得你曾经与我说过,空山道长是鬼家人,颜殇到底是他的徒弟,莫非……” “并非如此,”鬼镜摇摇头道:“我曾亲自问过他,前辈性格耿直,不会撒谎。他说自从天星降世那年颜殇离了青山观,他便再也未曾传授过他任何功法,后来他又算出颜殇的命数,就不愿意再教习他什么了,而在此之前,前辈也只是教导了他三年而已,且教的还都是些门外的基础功夫,如此算来,颜殇的武功应该是师承别处了。” 洛辰闻言,托腮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学武功也不见得就是师承,传承也不见得!” 鬼镜闻言眼前一亮,但随即双目又黯淡了几分,问道:“可是传承本就不多,基本上还都在世家,有着这样厉害传承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在五国呢?” 鬼镜认真想了想,直觉自己所熟知的几辈老祖宗均是未来过五国,又如何会在五国留下传承呢? 这时候一直未开口的玉汐却插嘴道:“我在鬼家的时候有一次听冰儿说起过,她在参加选拔大赛的时候有个奇遇,也就是她饮下紫色幽冥泉水的那次,她说传承给她功夫的老者是来自千年之前的,也给她讲了千年前的一段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玉汐绘声绘色的将当初洛冰讲给她听的那段关于女皇和世家主之间的爱情故事说了。 这让洛辰不由想到了位处南嘉的那座花神庙。 上一次的花朝聚,他们都以为没有人破解得了那后殿中的阵法,所以无法知晓那阵法背后的秘密,如今看来,倒是他们目光短浅了,竟是一点迹象都未察觉到。 “花神庙?” 鬼镜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存在,不过如今听洛辰说起,倒是突然生了一种想要前往看上一看的冲动。 “如今时间还没到,再过个小半年,才是约定好的下一个花朝聚的时间,只是如今看来,以往的花朝聚估计是聚不起来了,横竖花神庙后殿中的传承多半是没有了,于颜殇来说,也没有再次让五国相聚的必要了。” “恐怕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玉汐顺着洛辰的话说道:“眼下时局动荡,南嘉对西凉和漠北表面上看着友好,谁知是不是打算在灭了天幽和东璃后,就会想方设法将其他两国一一吞并呢,颜殇我虽没有接触过,但其意图吞并天下的野心却是很明显能感受到的。”她顿了顿又对鬼镜道:“镜儿若真要一探虚实,不如等时间一到,便与东璃太子景序商量,你们二人一起潜入南嘉,以他的精血打开花神庙后殿的大门,以你的功夫,应当有可能进去那里看上一看的。” 鬼镜点点头,道:“只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先把人救出来,即便颜殇他不会出手伤害她们,可是人在他手里,我们终究会处处受制。”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不由问道:“可有拜托过空山前辈?” 洛辰无奈摇头,道:“我一早就去了趟慕华山,可是道长就好像事先预料到了一般,非但连青山观的门都没让我进,更是一早派来了弟子在山脚下等着,就为了告诉我,颜殇无论如何都是他曾经的弟子,事关两个弟子之间的恩怨,他不好出手,更何况他早就远离了纷争,是不打算过问这等世事的。” 第一三二章 所谓福星 皇城外来了个自称是天幽福星的人物。 在禁卫军将他视为坑蒙拐骗的疯子,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退的时候,洛辰竟下令召见了他。 于是,这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留着八字胡的傲娇大叔便领着身后满脸络腮胡子打起架来丝毫不留情面的小跟班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城。 他一边吊儿郎当的走,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皇宫里的精致,偶尔还停下来多瞅两眼路过的宫女,遇到些娇俏可人的,便咧着嘴朝她们笑,嘴唇上方的两撇奇怪的胡子便会一抖一抖的。 而过往的宫女见他这样多半是在心里恶寒一把,低下头匆匆离去,没有一个敢正眼看他的,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辣眼睛了…… 领路的太监提醒了他多少回,在这皇宫里呀,要守规矩,不能直视天颜,更不能如他这般肆无忌惮,可这位非但不听,反而看得更起劲了,就连他身后的小跟班也如他一样,鼻孔朝天,目中无人。 等到将这位领到皇上面前,那太监就挥挥手赶紧离开了。 可是召见的并不是皇上一人,除了皇后玉汐外,还多出一个鬼镜。 鬼镜盯着一见到他就不自觉变成鹌鹑的两人绕了一大圈,东瞅瞅西看看,看得两人忍不住的低头挠头发。 “天幽的福星就长你们这形象?” 鬼镜忍不住撇嘴,当即回头朝着洛辰道:“这次真是想多了,看来真是两个骗子,不如让人把他们叉出去关起来吧,也省得出去祸害苍生。” 洛辰也是瞧了瞧二人,表示深深赞同鬼镜的看法,正欲开口喊人来,便见那人急了,忙大喊道:“人不可貌相,难不成辰皇也是以貌取人的鄙俗之辈?” “放肆!” 鬼镜走到他面前,伸手往那人肩膀上重重一拍,身后的跟班意识到已经来不及出手,更何况他也不是鬼镜的对手,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一巴掌拍坐在地上,震得八字胡都掉落下来。 那人痛呼一声,龇牙咧嘴起来,待看到那两撇胡子优美的从眼前掉落下来不由忙伸手去捡,谁料还没碰到,就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抢先拈走了。 鬼镜捻了捻手中质感很不错的胡子,低头朝着目光有些闪躲的地上人道:“你这所谓的福星,怎么连胡子都这样脆弱,说掉就掉,用不用找人再帮你粘上去?” 地上的人将手伸到后方揉着屁股并不说话,他身旁的跟班本欲伸手去扶他,却被他赌气似的挥开了。 鬼镜的面色突然一寒,大喝一声道:“慕容千念!你招摇撞骗还跑到五国来了?” 地上揉屁股的人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待看到鬼镜眼中的确定并非试探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也不再装可怜,一个骨碌从地上爬将起来,随后一个伸手将脸上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骂道:“他娘的,这几天差点儿闷死小爷了!” 而他身后本也是被鬼镜吓了一跳的跟班也随即卸下了自己的伪装,鬼镜一瞧,果然是慕容襄。 慕容千念不顾洛辰与玉汐惊异的目光,也不在意什么礼法不礼法,一屁股坐在了这大殿的小桌旁,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兀自喝了,这才回头看了看一直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鬼镜疑惑道:“说吧,你是怎么看出来是我的?” “你身上木槿花的气息太重!每次都刺得人鼻子痒痒!” 鬼镜忍不住开启了毒舌模式,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碰到这个吊儿郎当的世家子,他就有些不耐烦,尤其是上次在青楼,他竟然敢调戏洛冰,虽然因为他的及时赶到没有成功,可还是让他很是耿耿于怀。 “你——” 慕容千念一时气急,本想扔了手中的茶杯,可转念一想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又打不过鬼镜,只得忍气吞声,握了握手中的茶杯,气极而笑。 “你小子又是背着你爹偷偷溜出来的吧,”鬼镜也是几步走到桌边,坐在了慕容千念的对面,扬扬下巴道:“老实交代,这次来天幽干什么来了?” 慕容千念瞧了瞧站在不远处却不敢靠近的慕容襄,显然是上次被揍怕了的,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更是在心底盘算着如何秋后算账,让这个不懂得护主的侍卫吃点苦头。 可是鬼镜的话更是让他心里不舒服,这家伙每次都跟吃错了药一样,说出来的话一次比一次傲慢,他本就生气,不由斜眼道:“我来当然是看我的心上人来了,难不成还能来看你不成?” “你心上人?谁!” 鬼镜语气陡然变得不善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慕容千念,私下里想着,这小子要是敢说心上人是洛冰,他就即刻跟他家老爷子通风报信去。 “这还用说嘛,你也知道我的眼光一向是很高的,除了洛……” 他兀自傲娇的说着,冰字还未出口,却一转眼见慕容襄朝他使眼色,顺着慕容襄的视线,他才发现对面鬼镜的脸色不正常起来,不由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目光闪躲道:“这是我的隐私,你没有权利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此次前来是来拯救天幽的就行了!” “就你?” 鬼镜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眼中的鄙夷显露无疑。 洛辰却理性多了,客气道:“不知道这位义士打算如何拯救天幽呢?” 慕容千念骄傲地瞟了一眼鬼镜,一副终于有伯乐赏识他这匹千里马的神情,开口道:“我来之前就打听过了,你们天幽国小兵弱,若是真打起仗来必会先被吞并,这要国强首先得兵强,这若兵强呢,没有强有力的兵器是万万不行的,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一副高人的样子,继续道:“我乃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千念,我族的锻造术高超绝伦,无人能及,若是有我的相助,天幽的兵器必会远远领先其他四国,到时真要打起仗来,必会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主子,不可呀!” 慕容千念仍沉浸在自卖自夸中不可自拔,却被一旁急得直跺脚的慕容襄打断了,他急忙劝道:“家主不允许主子你乱用族中锻造术呀,这若是被家主知道了……” “闭嘴!” 慕容千念大喝一声,觉得被这家伙当面拆穿很是没有面子,不由骂道:“到底谁是你的主子?是我爹还是我?” 鬼镜见状却是第一次与慕容千念达成一致,提醒道:“你这奴才可不太懂规矩呀?!” 第一三三章 大展身手(1) 慕容千念铁了心要留在天幽出力,身为侍卫的慕容襄自然是阻拦不住的。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鬼镜是在他之前来的天幽,这前前后后定是帮了不少忙的,而且看洛辰和玉汐对他的态度也是赞赏有加,在挑选女婿的时候难免会先想到他,自己要想后来者居上,必得先讨好这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而目前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施展自己的才华为天幽尽可能大程度的谋取利益。 鉴于此,他已经决定要为天幽的将士量身定制一套史上最牛的兵器。 这套兵器的想法已经超越了如今的冷兵器时代,进入前所未有的热兵器时代,因为杀伤力太大,所以当初由他提出时遭到了家主及一众长老尤其是老祖宗的反对。 他一直苦于无处施展才华报负,见证一下由自己发明的兵器的威力,如今也算是借此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慕容千念也顾不得旅途劳累,当日就让人准备好笔墨纸砚来,将自己设计的兵器绘制出来。 正视图、侧视图,俯视图加上剖视图他很快就在纸上绘制的清清楚楚,他满意地将自己的第一个兵器图纸呈上去,瞬间引来了三人的围观。 洛辰不过看了两眼就皱起了眉头,纳罕道:“这东西看起来不是剑不是刀,不是长枪也不是画戟,仔细一看倒像是个球?” “也不全是个球,”玉汐伸出玉手指了指图纸上球体上方的一处小突起道:“这里还多了一个小手柄呢。” “慕容千念你画的这是个什么东西?”鬼镜也是猜不出这是个什么物什,不禁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慕容千念,却见他好整以暇双手环胸,正面含着惬意的笑看着几人抓耳挠腮的纠结,鬼镜不禁挑眉,生气道:“你莫不是胡乱画了个物什拿来诓骗我们吧?” 在鬼镜的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承认慕容千念这厮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当他看到这张图纸的时候,很抱歉的就想到这厮是在故作高深,没办法,这厮做过不靠谱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让人立刻就相信他。 慕容千念闻言却是急了,他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来到几人中间,一把抢过图纸,生怕别人不相信他的能力一般,指着图纸愤愤道:“这个球不是普通的球,看这里,这是个槽,是用来填充火药的,当球外面这个线被拉动,里面就会立刻起反应,产生巨大的热量,外面的铁皮承受不住就会四处炸开,到时候铁皮四溅才是真正杀人的手段。”他说的眉飞色舞,一点也没注意到围观的三人不明觉厉的神情,接着道:“不仅如此,铁球爆炸会产生巨大的声响,扰乱敌军的视听,到时敌军的战马受惊,必会方寸大乱,若是趁此时进攻,定会大获全胜。” 慕容千念说完,满意回头,发现三人一脸蒙圈。 到底什么是火药?怎么就会爆炸了呢,又怎么就大获全胜了呢? 三人眨着懵懂大眼,一脸控诉,表示一点也没听懂。 慕容千念撇撇嘴,好吧,他好像漏了什么,便抬手召来了慕容襄,将一张写着火药配方的纸张递给了他,并吩咐他在几个不同的地方购买,买完了以后将配方销毁。 慕容襄因为不是第一次购买木炭硝石和硫磺,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很快每一样就买回了几大包。 “就这几小包东西能这么厉害?” 鬼镜表示很怀疑。 慕容千念一副傲娇的神情,也不理会他的质疑,只叫人准备好几块大石头堆放在皇宫大院的空地上,按照一定的比例将木炭粉、硝石和硫磺混合之后埋在几块大石头围成的缝隙下,之后又引出一条长长的火线出来。 待确保火线够长,人又都撤到安全区域后,他才接过慕容襄手中点燃的火把,亲自弯腰蹲下身子执起火把凑到火线上点燃。 火线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如一条小火蛇蜿蜒快速的前行,因为速度极快,不一会儿那缕火光便燃进了石头内。 扣人心弦的时刻到了,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唯恐错过这精彩的瞬间。 只见那块大石头周围先是有丝丝烟雾冒出,随即只感觉大地颤了颤,“砰”的一声,那堆石头瞬间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待烟尘落尽,众人再次定睛去瞧,哪里还有大石块的存在,地上躺着的都是些碎小的石砾还有厚厚的一层尘埃。 鬼镜亲自走了过去,还未完全靠近就能感受到层层的热浪扑面而来,他仔细地看了一下狼藉的地面,发现方才放石堆的地方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小心翼翼地的弯腰捏起你小块石砾,他凑到眼前一看,发现这石砾虽小,却是棱角分明,坚硬异常,若是在爆炸的时候击到人,必会造成重创。 难怪慕容千念这样有自信,单单是这个火药就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火药的威力想必大家也都见识到了,只是这样用威力虽大却并不方便,为了方便提高两军对战时单兵作战,我才特制了这个兵器,”他说着再次举起手中那个绘着棒槌状兵器的图纸,道:“此兵器我给它取名叫骨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呢,是因为为了使这个兵器能得到充分的使用,我决定在球的表面再烧制出一根根的小刺,这样即便不是用于轰炸,它也可以用来防身。而球外面这个凸起是手柄,方便士兵抛扔,”他说完回头问洛辰道:“不知辰皇这里可有手艺好些的打铁的师傅,我这兵器对外面铁皮的要求较高,太厚了炸不开,太薄的话杀伤力又不够,必得合适精确才行。” 洛辰听了他这一席话,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忙应道:“有,有!要多少都有!” 于是乎,慕容千念就带着南嘉皇宫最好的五位锻造师傅进了锻造房三天三夜都没有出来,但是里面的轰鸣声却从未间断。 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伴随着大地的震颤,锻造房里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慕容千念和五位大师级的锻造师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衣衫破烂好似路边的乞丐,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他们怀里都宝贝似的抱着一个棒槌状的物什,正是慕容千念图纸上所画的骨刺。 第一三四章 大展身手(2) 骨刺的制作非常成功,经过多方试验后,已经投入了批量生产中。 而这几日,慕容千念则是派人弄了几箱骨刺的模型,先是亲自教会了军中几个将军在战场使用骨刺的方法,随后便吩咐他们下去将这要领教给军中将士。 天幽的军营中一时掀起了扔骨刺之风,比谁扔得远,咂得准,出手如何快狠准,各种钻营取巧,无所不用其极,没过多久,就已经将慕容千念的理念融会贯通,更延伸出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慕容千念一边咋舌,一边打听了才知,天幽将士如此高的学习能力正是早先洛冰魔鬼训练的结果,内心不禁对那个仍在南嘉的女子又多了两三分牵挂之意。 而这之后,慕容千念又趁热打铁推出了他的另外两种新型兵器,均适合提高单兵作战能力。 其一曰:地雷;其二曰:手枪。 其实,用慕容千念的话来说,这三种热兵器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体的,因为它们都与火药的爆炸密不可分。 但是每一样兵器又都有着它独自的构造和设计理念。 骨刺有引线,拉动引线可以使骨刺里面的火药爆炸,而地雷与它相同,最上面也是有引线,却是当人或是重物压到引线时才会触发引线,然后引线就会点燃雷体中的火药引起爆炸,有了骨刺的制作经验,这个所谓的地雷便很快就制作了出来。 手枪与二者出入大些,因为它不仅对火药爆炸的要求极高,更是对内部的机械构造要求极高,当使用者扣动扳机就会引起枪管中发射药的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力可以将子弹射出枪筒。 而这个所谓的子弹也是要求极高的,它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金属粒,它的形状、重量及材质等都极大地影响到手枪的威慑力。 慕容千念再一次率着几个锻造大师钻进锻造房,没日没夜地工作了五天后,终于还是将这个最难的手枪制作了出来。 此物一处,军营中继骨刺热和地雷热后,又掀起了一股射击热,而先前的弓箭与之相比,简直逊色太多,因为新造出来的手枪不仅威力大,射程更是远的很,慕容千念还一直琢磨着再设计一种远程机枪,上面装上瞄准和定位装置,用于更远距离的射击和偷袭。 为了能快速地将这几种兵器学精,提高整体作战能力,慕容千念和鬼镜商讨一番后,又征得了洛辰的同意,经过选拔,分别挑选出了军队中学习比较快速有天赋的将士分别组成骨刺分队,地雷分队和手枪分队。 而每个分队内部又有更加明确细致的分工,比如,在地雷队中,有专门埋雷的,还有专门负责扫雷的,当然还有专门负责地雷押运的。 军中一应大小事务都进行得井井有条,如火如荼,照着如今的速度,要不了多久,攻下南嘉就不再只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了。 洛辰龙颜大悦,特意设下筵席为慕容千念庆功。 而在这筵席之上,慕容千念有种奴隶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心中高兴,一时喝高了,便将心中的那点小心思给说漏了嘴,拉着洛辰的手,拽着玉汐的衣袖,左一个岳父右一个岳母,叫得那叫一个亲热,仿佛他与洛冰的好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鬼镜气得头顶直冒青烟,忍不住出手要将他胖揍一顿,结果这厮十分不要脸地躲到了洛辰和玉汐身后,一边警惕地看着鬼镜,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自己这些年多么多么地不容易。 最终看在洛辰和玉汐的面上,鬼镜终究还是忍住没动手。 及至第二日,这厮估计是想到了自己昨日的失态,唯恐鬼镜找他麻烦,便先一步以研制新兵为由拉着几个锻造师钻进了锻造房里。 这一钻就钻了大半个月,鬼镜只当他是胆小至此,却没想到这厮竟真的研制出一个大型兵器来。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慕容千念围在一个大铁疙瘩旁边,伸手哥俩好似的拍拍那铁皮,道:“此兵器名叫火炮,乃是攻城的利器,比那之前用的投石机威力大多了,为什么它的威力就这样大呢?”慕容千念自说自话,伸伸手召来众人,指着微仰着的火炮筒道:“这是火炮的炮膛,朝外的这一侧是开放的,而这火炮里面的那一侧则是封闭的,在这封闭的端面上有个小孔是安放引线的。装填火炮时,要先倒入火药,然后再放炮弹,火药和炮弹置于炮尾,即炮膛后部,而炮膛就是火炮的开放空间。准备让炮射击时,要将引线穿过引线孔,并延伸至火药,点燃引线终会点燃火药,火药点燃后迅速燃烧,产生大量热气,热气对炮弹装有火药的那一侧施加的压力极大,而这远非投石机械物理作用产生的推力所能比拟的。”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威慑力。 不过,从慕容千念的说法来看,这个所谓的火炮其实就是个大型的手枪,只不过一个发射的是小子弹,另一个发射的可以是大的火石什么的。 这时候我们的天才锻造师就又开口说话了,“火炮不同于之前的三种兵器,它体型庞大,移动不便,所以,需要多个士兵配合才能驾驭。要想让一个火炮充分发挥它的威力,不仅需要专门点燃火炮的人,还要有在炮的旁边负责指挥的兵士,自然也不能缺少定时放置火药和炮弹的兵士。点燃火炮的兵士相当于是整个火炮的手,而负责指挥的兵士就相当于是整个火炮的眼睛,放置的火药和炮弹就相当于是整个火炮手中的利剑,只有三者完美配合,才能使火炮手中的剑准确地刺中敌人的要害,所以,这个兵器对兵士之间的配合度要求很高,需要反复的训练才行……” 新型的火炮一投诸军营,就像石子扔入平静的湖面,又激起了千层波浪。 自此,天幽的军营中又成立了一支特殊的小队:火炮队。 南嘉皇宫。 洛冰无聊,在这皇宫中闲逛,却不巧闯入了禁宫区。 好奇心驱使着她继续前行,这里不如其他地方雍容华贵,四处散发着破败的气息。 宫门上的红漆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有些发灰的破旧木头,就连宫墙也是七倒八歪,看着岌岌可危。 她正四处环望着往前走,突然听到一座紧闭的大门里传来一道谩骂声:“贱人!吃饭!快吃……” 第一三五章 物是人非(1) 随之传来的却是有些调皮搞怪的嬉笑声。 洛冰忍不住驻足,侧耳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小贱人!不吃饭饿死你算了!” 那道谩骂声再次响起,随即里面响起了蹬蹬的脚步声,还有刚才那人更是恶毒的谩骂:“贱人!还学会抢东西吃了,还给我!” 另一道脚步声也瞬间想起。 只是那个嬉笑声一直未有间断,而紧随其后的谩骂声渐渐变得气喘吁吁。 “肉肉!我还吃肉肉!” “什么?!你把我的肉都吃完了?!小贱人,给我站住!” “嘻嘻嘻——” 谩骂声再次响起,随即里面再次响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洛冰听到那道嬉笑声有些耳熟,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另一个眉间一点朱砂痣的女子的面容,心中一动,她情不自禁地推开了那道破败的红漆大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洛冰朝里面探了探头,又往里迈了几步。 她这才发现,破旧的屋檐下,两个女子正在追逐。 跑在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半新不旧却邋遢不堪看不出材质,她头发散乱如同鸡窝,长发散乱的垂下恰好遮住侧脸,此刻正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及见后面那个身着粉衫宫女装扮的俏丫头一路急跑,气喘吁吁追不到她气得半死的样子,忍不住嘻嘻一阵疯笑。 那宫女的速度不慢,看得出来这身着紫衫俨若疯子的女子应当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只是疯疯癫癫,空有武功却不知道如何用,只能抢东西吃。 那个粉衫宫女听见门外有人进来,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只是她满脸怒容,连掐腰的动作都做好了,却在匆匆打量了一下洛冰的装束后,又生生将那谩骂的语句咽回了肚子里。 “这里是禁宫区,外人没有得到允许是不得闯入的,”宫女站在房檐下皱着眉头朝洛冰喊,接着又问道:“莫不是贵人一时迷了路才走到这里来的?哎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贵人若是不知道回去的路,奴婢可以帮忙领路……” 洛冰却是看也不看那个势力的宫女一眼,因为她发现之前跑在前面的那个紫衫女子转过身来了,正睁着一双好奇宝宝一样的纯洁大眼打量着她。 她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但洛冰却是一眼认出了她眉间的朱砂痣。 拓跋玉儿! 她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想当初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将尊严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如今却是在这破败的宫殿处疯疯癫癫,还为了一块肉和身边的宫女争抢起来。 这是她认识的拓跋玉儿吗?她忍不住怀疑。 然而,内心更多的还是愧疚。 因为她,这个女子从一出生就被各国争抢,因为她,这个女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西凉受到各种非人的折磨,或许那个时候拓跋玉儿坚信着自己是天星,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因为成大事者都要经受得住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磨难。可是,她的复出,不仅否定了拓跋玉儿之前一切的努力,还使得她迷失了自我,从小以一个孤儿的身份长大,洛冰清楚地知道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处又将前往何方时,那是一种怎样的迷茫。 更何况,拓跋玉儿的孤独和寂寥,是她的百倍。 洛冰一双充满着悲凉的眸子紧紧笼罩着拓跋玉儿,然而拓跋玉儿只是一直懵懂的看着她,眨着眼睛,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洛冰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终于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头,挠挠后脑勺,转身一蹦一跳的回了那个看起来阴暗潮湿的房屋里。 洛冰就这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之前朝洛冰喊话的宫女见她一直盯着拓跋玉儿看也不回答她的问话,不由疑惑地皱起了眉,也看了看拓跋玉儿,待拓跋玉儿的身影消失在屋里的黑暗中后,她才转过身来,问道:“贵人怎么了?要奴婢送您离开吗?” 洛冰还是不说话,她不由有些急了,“这里是禁宫区,不能……” “她在这里待多久了?”洛冰突然开口,打断了那宫女献殷勤。 宫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洛冰口中的她指的是刚才进屋的拓跋玉儿,不由撇了撇嘴,不在意道:“她呀,怎么着也有小半年了吧,贵人有所不知,”宫女面上马上露出不满来,埋怨道:“在奴婢之前曾经还有两个宫女来伺候过她,都受不了她疯疯癫癫的,结果最后都被她失手掐死了,要不是我前些日子不小心得罪了高公公,也不至于被派到这个鬼地方来,还得时刻小心着这个疯子……” “据我听说,这个人可是你们南嘉的皇后呢,”洛冰看着正在自怨自艾,顾影自怜的小宫女,目光有些冷冷的,连语气也透着些不善来道:“她再怎么是疯的,毕竟那个身份在这里,你们怎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小宫女自顾着自己的情绪,也未察觉出洛冰的不对来,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道:“她算得哪门子的皇后?贵人可能是新来的有所不知,这个女人虽然先前风光得很,可是却心狠手辣得罪了这宫中不少的人,后来呀,也不知怎么的她就得罪了皇上,皇上本就不待见她,这下就更是火上浇油,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再后来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就疯了,皇上见此更是心生厌恶,就把她关到这里来了,免得她出去祸害人,宫里边的人见此都巴不得呢,也没人给她求情,皇上自然也不会因为她怎样而责怪其他人,只要让她活着就行。” “活着就行?” 洛冰冷笑,语气中的冷意更甚了。 可那宫女还是未察觉出来,只兀自问道:“贵人如此天香国色,定是受尽皇宠才是,不知……” “看来你果然是在这里待久了,”洛冰再次打断她询问身份的话,冷冷道:“外面的天早就变了,我不是你们皇上的妃嫔,相反,我是他的敌人,还是死敌呢!” 小宫女被吓了一跳,再看洛冰俏生生的站在这里一身的锦衣玉袍,不由笑道:“贵人真会说笑,哪有死敌是您这样的呀?” “怎么没有我这样的?我不过是失手被你们皇上擒来罢了,”洛冰高傲地扬扬下巴,瞥了她一眼道:“只要时机一到,我还是要回去的!” 那宫女完全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只得睁着一双杏核大眼看着洛冰突然向她这边靠近,她一开始以为洛冰只是想走近些好与她说话,可再仔细一看,却发现洛冰的脚步是朝着屋里的,不由大惊道:“贵人不能进去!” 第一三六章 物是人非(2) 洛冰虽然武功暂时被封,可各方面的素质还是比这个没有练过任何功夫的宫女强很多。 她不顾宫女的阻拦,硬闯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她环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缩在角落里貌似是在吃东西的拓跋玉儿。 “这里不是贵人该待的地方。” 宫女再次出声阻拦,甚至伸出了手臂去拦她,却被洛冰一挥手推开老远。 洛冰几步走到拓跋玉儿跟前,正在低头啃着什么东西的拓跋玉儿感觉到突然有人前来,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立刻背转过身去将那吃的紧紧护在怀里,一边继续低头啃着,一边侧着眼睛偷瞄着洛冰的反应。 洛冰缓缓蹲下身来,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 拓跋玉儿却因为她的触碰而浑身抖了一下,不由稍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的看了一眼洛冰,然后又慌忙低下头去继续啃。 洛冰这时才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馒头,透过窗棂射进来的微弱的光芒,她隐隐看见了那馒头皮上黑色的霉点。 心好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突然抽痛,洛冰深吸一口气,温声道:“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拓跋玉儿继续低头啃馒头,看起来吃得很香。 “我们去吃肉好不好?好多肉呢!” “肉?!” 拓跋玉儿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满满的不敢置信,一脸期盼。 洛冰伸手揉了揉她毛躁的头发,笑道:“对呀,你不喜欢吃吗?” “肉肉喜欢,吃!” 拓跋玉儿高兴地转过身来,像一只欢快的等着被喂食的小狗。 “那咱们不吃这个了好不好?” 洛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手中的霉变的馒头,但看样子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拓跋玉儿顺着她的手指,望了望手中的小半个馒头,眼中流露出不舍,紧接着做出一个让洛冰几欲泪奔的举动。 她抬头看了看洛冰,又捏了捏手中的馒头,伸手将那半个馒头揣进了怀里,然后抬起头来一脸天真道:“馒头没有了,吃肉肉!” 说着她便起身,拽着洛冰的手就往外面走。 洛冰被她拉着,也往屋外走去。 那一直见两人互动的宫女见状忙拦了上去,着急道:“她不能走,皇上有吩咐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宫女伸出双臂拦在了走在最前面的拓跋玉儿面前,只将二人拦在了门槛边。 拓跋玉儿一只脚都跨了出去却不能迈另一只脚,估计是被压迫怕了,也不敢直直从那宫女身边闯过去,不由回头可怜兮兮的望着洛冰。 洛冰回以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几步走上去,一个犀利的眼神望过去直将那宫女吓得一个激灵,却还是逞强地挺直了脊背,道:“皇上有吩咐不能让她出去,贵人若是强将她带出就,就……就……” “就怎样?” 洛冰冷笑着看她。 “就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想过了,若是把拓跋玉儿放出去了,估计自己的罪过也逃不过一死,既然横竖一死,不如死得体面些。 “啊——” 洛冰突然出手,一把握住了那宫女的脖子,吓得那宫女眼睛睁得老大。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洛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下的力道慢慢加重,待看到那宫女眼中闪烁的恐惧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手劲。 “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乖乖放我们走,然后我会看在你听话的份上向你们皇帝求情饶你不死;第二,你若是非要阻拦,我便杀了你再走!”她说着朝着那宫女凑近了两分,勾勾嘴角问道:“怎样?你选哪个?选第一个,就眨一下眼睛,选第二个就眨两下。” 那宫女还未等她说完,就赶紧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用乞求的眼神一直盯着洛冰。 “还算识相!” 洛冰笑着松开了手,那宫女急忙快速逃离洛冰,捂住脖子红着脸咳嗽。 洛冰也不理她,回头本欲叫上拓跋玉儿,却发现她刚才跟吓到了,又缩回了那个角落,直到她闻声安抚了好一番才将她带走。 颜殇下了早朝,就接到暗卫禀告,待听到洛冰擅自将拓跋玉儿接出来还安置在了自己居住的宫殿里,不由脸色一变。 他急匆匆赶去的时候,洛冰正坐在小桌旁给拓跋玉儿夹菜,那一张不大的小桌上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拓跋玉儿埋头吃着,手上衣服上都蹭上了油渍,就连两腮也蹭上了酱汁,洛冰却并不嫌弃,只微笑着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得开心,时不时提醒她慢些吃。 洛冰听见宫女对颜殇行礼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朝他这边瞥了眼,但也只是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给拓跋玉儿夹菜。 颜殇不由怒了,几步上前走到洛冰旁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为什么把她接出来?” “怎么?我自作主张,颜皇好像生气了?” 洛冰不紧不慢抬头,笑了笑道:“她怎么说也是南嘉的皇后,住在那种地方太不像话了。” “怎么?”颜殇猛地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搂着她的腰身,让她直视着自己,咬着牙道:“你一个自称南嘉敌人的人在这皇宫里发什么善心,你以什么身份,又是谁给你的权力?你可曾将我这个南嘉的皇帝放在眼里?” 洛冰平静地看着他的眸子,看着他发怒,看着他发狂。 拓跋玉儿本是开心地吃着饭,这时见颜殇对洛冰怒目而视,不由起身去捶打颜殇,骂道:“坏人!坏人!” 颜殇本就耐烦,只轻轻挥了挥衣袖,便将拓跋玉儿挥到了一丈远外。 拓跋玉儿被摔得疼了,不禁嚎啕大哭,口中还在不停的骂着“坏人”。 洛冰见状却是怒了,一把伸手去扯颜殇环住她腰的手,冷声道:“你有脾气朝我发就是,何必跟一个已经疯掉的人斤斤计较。” “为什么这么护着她?”颜殇却是双手如同钢箍,不容移动分毫。 洛冰掰不开他的手,不由抬头瞪着他道:“我愿意,要你管!” “好!”颜殇冷冷勾了勾嘴角,抱着她几步来到拓跋玉儿面前,袖中的手突然发动,道:“那我便杀了她好了!” “不要!”洛冰见状紧紧抱住他的那只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祈求他,“不要伤害她,求你了!” 颜殇静默的看她,良久收了手,忽然冷笑道:“那么,你到底是谁?还不承认吗?” “呵,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差点儿杀死的小师妹,苏九儿,”洛冰低头苦笑,好似自言自语,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何非要逼着我自己去承认,我都快忘记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将过往的一切都忘了?” 第一三七章 深夜造访 当日夜里。 洛冰将拓跋玉儿哄睡着后,从卧室中出来,见颜殇还等在这里。 “我今日累了。” 洛冰率先开口道。 颜殇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望着那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口,洛冰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吩咐宫女伺候沐浴后,她换上睡袍,刚爬上床,还未合眼,便察觉到窗口似乎有个人影在闪动。 她不禁心中一惊,冷声道:“谁?!” “你如今竟是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了?”颜殇说着又朝里侧走近了几步,长袖一挥点亮了桌上的锦绣灯。 烛光摇曳下,洛冰半侧着身子,抬头看见他面色苍白的吓人,黑色的衣衫散发出淡淡梨花醉的酒香。 他就这样看着她,眼神平静。 “你封了我的武功,我如今认不出任何人。” 洛冰眨眨眼睛,将目光移到别处。 “是吗?”颜殇突然迈开了脚步,朝着大床走近了两步,见到洛冰突然谨慎起来,又苦笑一声坐回了桌旁。 “你对拓跋玉儿太好了些,”他淡淡开口,“她不配。” “我亏欠于她。” 颜殇抬头,见她低低的望着地板,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洛冰的话,即使不用解释,他多少也猜出了是什么意思,当年,各国对天星的追逐达到了疯魔的地步,辰皇定是使出了什么手段,将人掉包了才对。 “九儿,当初若不是拓跋玉儿,你不可能会中了那一剑,”颜殇激动地说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眉头高高皱起,“你既然能原谅她,为何就不能原谅我?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眼中的希冀太盛,刺痛了洛冰的眼睛,也同时刺痛了她那颗冰封良久的心。 她听到坚冰破裂的声音,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镇定,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些什么东西,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并非原谅了拓跋玉儿,”洛冰语气生硬的开口,道:“是我成就了曾经的她,所以,她对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何来原谅一说?” “颜殇,”她见他紧紧抿着唇,不由再次开口,而他,却因为她这一声呼唤,忍不住身子一颤。 “我们回不去了,我如今是天幽的公主,而你是南嘉的皇帝,我们是敌人,你可明白?” “若是因为这江山,我拱手相让如何?” 颜殇痛心疾首。 “就让我将这江山送到你面前,也不行吗?”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洛冰咬着牙移开视线,依旧觉得面上火辣辣地发痛。 良久,她才望着别的方向,生硬道:“不行!” “为何?” “因为我无法相信你,”洛冰骤然转过头来,声音冷冷,似把把冰刀,直射到颜殇心头。 “因为你当初娶了拓跋玉儿,是因为她是天星,如今,你又想得到我,难道不是因为突然发现我才是真正的天星吗?”她兀自说着,好似没有看见颜殇因为她方才的那句话而浑身不对劲来。 “颜殇,你不过就是想得到这天下,有用的时候是个宝儿,无用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履,利用就是利用,说什么深情!” 良久,颜殇才冷冷回道:“好啊,反正我都是利用你,自然也不在乎是什么手段了!” 他说着猛然抬起头来,身形一闪就来到床前,望着床上穿着薄薄睡袍的洛冰,邪肆地一勾唇角道:“既然你如此想我,我便先要了你,横竖成了我的人便也跑不了了。” 洛冰顿时慌了,她抬头见此时的颜殇双目透着些猩红,不由伸手去推他瞬间压下来的胸膛。 颜殇伸出大掌,一手将她乱挥的小手紧紧按在床头,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面地去扯她身上的睡袍。 洛冰双手动弹不得,立刻用脚去踢他,却被他先一步用腿死死压住了她的双腿。 他埋首在她颈间,不理她口中连绵不断的叫骂声,贪婪地吮吸着只属于她的香味。 而他的大手却未停下,先是扯她的睡袍扯不开,不由一路向下,滑到她的腰际,纤长的手指灵活地一动,便将洛冰之前打的结给轻松解开。 冰蚕丝的睡袍滑落,美丽诱人的胴体立刻呈现在眼前。 颜殇只觉眼前突然一晃,眸中的猩红更重了。 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大掌轻轻抚过她的腰际,搂住她的纤腰,而他的唇则是由她的颈间移到了她胸前的两个雪团上。 一阵疼痛酥麻的感觉传来,洛冰忍不住轻吟出声,随之感觉到身上的人身子绷得更紧了,她感觉到他的大掌开始更往下,抚上了她的腿,不由惊惧地大叫道:“你不想我原谅你了吗?” 身上的人随之动作一滞,却并没有抬起头来。 “你不想我原谅你了吗?你若是坚持如此,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 洛冰趁热打铁,继续嘶喊着。 颜殇静静地伏在她身上,良久,急喘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 他从她身上起身,扯过来一旁的锦被给她盖上。 洛冰趁着他背转过身子的空隙,匆忙穿好了衣服。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窸窣声停止,颜殇声音沙哑,抬头望着窗外月上中天洒下的斑驳月光,满目苍凉。 “九儿,”他深情地呼唤着,“或许你不会懂,你被我刺下那一剑时,我的心几乎死了,我这一生,从未将心交给谁过,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洛冰瑟缩在床头,抱膝而坐,她将头埋在双臂间,不敢抬头。 她的防线正一点一点破裂,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九儿,你回答我,到底该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他颤抖的伸出手抚上洛冰的肩膀,哽咽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你告诉我,告诉我……” 洛冰被他摇晃着肩膀,也渐渐传出哽咽声来,再抬头,已是满脸的血泪。 颜殇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擦她脸上的血迹,无奈却是越擦越多。 渐渐的,洛冰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当初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我也像如今这样泪流满面,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若要哭,便只能泣血……” “对不起,对不起……” 颜殇伸手搂住她,却感觉她额身体渐渐沁出凉意。 “当时,我心灰意冷,沉睡了一年都未醒来……” “求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一三八章 走上极端 “自从我醒来,我便换了名姓,只想与过去告别,我以为这样可以过得很好,”洛冰讷讷地说着,嘴角划上一抹苦笑道:“可是我还是会遇见你,我好不容易要将你忘了,你为什么还来撩拨我的心呢?” “求你别哭了,我这就找太医来,”她的眼睛依旧在汩汩往外流着血,那血的颜色触目惊心,不一会儿就浸染了二人的衣衫。 可是他刚起身又放心不下洛冰,便弯腰去抱她,却被洛冰伸手推开。 “没用的,”她面色苍白无力道,“除非我自己想通了,都没用的……” 颜殇见她这副绝望的样子,心疼的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咬了咬牙,飞身离开了。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反身回来,手中多了一把剑。 那剑刚一靠近,洛冰便察觉出来了。 “你把凤鸣剑拿来做什么?” 颜殇走到床前,将她从床上抱下来,她方一稳住身形,他便将凤鸣剑塞到她手中,着急道:“当初我出手刺伤了你,若是你刺回来,心结或许就能解开了。” 洛冰朦朦胧胧能看清他的神情,见他不似作假,不由苦笑,外人眼中善于谋算的南嘉皇帝,此刻在感情面前却如个还未长大孩子一样。 若这真是刺一剑就能解决的问题,该有多好,可惜,爱情不是打架,我打你一拳,你回我一拳,彼此就平等了。 “不要闹了,”她颤着声音,坚定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手。 可颜殇却并不罢休,他强硬地又握住洛冰的手,硬是将凤鸣剑再次塞回了她手中,不由分说的就将那剑尖照准了自己的胸口。 随着一声闷哼,洛冰感受到那剑往前送了几分,不由张大了嘴,她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立刻流了出来,便想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但是颜殇攥得很紧很紧,她不但未抽出自己的手,反而被他带着又往前送了一分。 依照洛冰的直觉,若是这剑再往前,怕是要刺到心脏了。 “够了!” 她低低的吼了一声。 颜殇随着这一声终究是支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 洛冰慌忙伸手去扶他,紧张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傻瓜,谁要你……” “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颜殇艰难地开口,从嗓子眼中溢出的血一时浸染了牙齿,可他却是咧着嘴笑,那血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谁关心你了,”洛冰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条件反射的吼了一句,“我只是怕你死了,自己也会被当成刺客处死而已”。 她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眼角的血,待视线清晰了一些,这才伸手点了颜殇周身几处止血的穴道,小心翼翼地的握住凤鸣剑的剑柄,一把将剑拔了出来。 颜殇又是闷哼一声,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侧脸的线条一颗颗滑落,但却忍着没叫出声来。 “我叫人来把你接走吧。” 洛冰淡淡开口,好似很是漠不关心。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无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倒是你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 “那好吧,”颜殇笑着起身,身子踉跄,却又在洛冰出手之前快速稳住了身形,苦笑道:“你还真是狠心,我都这样了还不将我留下。” 洛冰没有说话,见他捂着胸口踉跄的走到殿门口,顿了顿脚步,还是回头,面上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你可以欺骗得了自己,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九儿,给我些时间,我会给你幸福。” 颜殇说罢,转身离开了,步伐虽不稳,却多了两分欢快。 宫门外。 鬼筱儿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下,手中挑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凝望着那个烛火如豆的宫殿。 待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出来,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本想如寻常一样转身离开,却在瞥见那个身影的踉跄后,生生遏制住了脚步。 鬼使神差的,她竟走上前去。 清冷的月光下,她打着灯笼往他身前照了照,他虽穿着黑衣,胸前却有一块与别处颜色不同,待闻到那扑鼻的血腥味后,她一时睁大眼睛待在了原地。 若不是看出了来人是谁,颜殇早就出手了。 此刻看着那个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人,他忍不住挑眉,往后退了两步,冷冷道:“这里不是姑娘该待的地方,如此深更半夜,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他说罢,又捂着胸口打算从一旁绕过去,却又被鬼筱儿堵住了去路。 他猛地抬头,忍不住要发怒,却听鬼筱儿激动道:“是不是她出手伤了你,不对,她即便是恢复了武功也不是你的对手,那便是你纵容她出手伤你了,为什么不躲开?” “这恐怕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吧,让开!” “不让!”鬼筱儿觉得自己生气极了,他可以不爱她,但他为什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而她还因此该死的心痛,“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她根本不爱你,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呵,”颜殇突然冷笑,道:“怕是我平时对姑娘太过放纵了,以至于你现在都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那好,你便听好了,你是我南嘉的俘虏,你之所以可以在这皇宫里锦衣玉食,还有这来来往往出入的权力,全都是因为我高兴,若是你不懂得珍惜,我也不介意将这些特权一一收回。” 他说罢,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侧过去。 鬼筱儿呆呆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冷透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我?” 她全身颤抖,嘶吼一声。 颜殇离开的脚步不由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只淡淡回了一句,道:“没有为什么,我只希望你从此记住,在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洛冰一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所以,做好你的本分,我自不会拿你怎样。” 做好你的本分? 手中的灯笼“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昏黄的烛火晃了几下终究还是熄灭了。 鬼筱儿突然蹲下身子,将头紧紧埋在双臂间,闷声哭了起来。 颜殇早已离开,这空旷的土地上只有她一个瑟缩的瘦小身影,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笼罩着她。 宫墙拐角处,一个白衣男子驻足良久,待看到颜殇的身影走得足够远了以后,才小心翼翼地的走了出来。 秦烨缓缓走到鬼筱儿面前,静静地驻足看她。 鬼筱儿见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双靴子,以为是颜殇回来了,不由惊喜的抬头,恰对上秦烨一双含笑的眸子。 “秦烨?!” 她震惊的叫出声来。 第一三九章 阴谋(1) 秦烨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鬼筱儿吸吸鼻子,用袖子蹭了蹭眼角还挂着的泪珠,没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兀自站起身来。 秦烨也不觉得尴尬,笑着收了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道:“真是没想到啊,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鬼家大小姐竟然会爱上南嘉的皇帝,啧啧……” 他稍稍侧了点身子,面上带着诡谲的笑,用眼角的余光觑着鬼筱儿的反应。 鬼筱儿果然怒了,冷喝道:“关你什么事,谁给的你评头论足的权力?” “我秦烨如同丧家之犬,的确是没有评头论足的权力,”秦烨话锋一转,自嘲道:“秦烨虽卑鄙龌龊,却也记得当初秦家还在的时候,乃是归属于鬼家管辖之下的,如此算来,秦烨当尊奉大小姐为主,大小姐你让秦烨做什么,秦烨当做什么,不仅如此,秦烨身为奴仆,应当竭尽全力为大小姐的利益为长远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鬼筱儿眯眼瞧他,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善于营计,绝对不是愚忠愚孝之人。 “在下的意思是,”秦烨直直望进她眼里,并不在意她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坚定道:“我所做的事,说的话,都是为了大小姐好。” “为了我好?” “对,大小姐对颜皇的心意我也是看到了的,只可惜,颜殇此人偏执,爱上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尤其是身为一个男人,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便越是执着,其实若说爱,也不见得有多爱,在我看来,他更爱他的江山才对,”秦烨望着一脸沉思的鬼筱儿道:“大小姐不过是比那个洛冰出现得晚些而已,各方面条件也不比她差,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生出破裂,何不趁此将颜皇的心思移到自己身上呢?” “你怎么知道他更爱自己的江山?”鬼筱儿挑眉问道:“方才你也应该看到了,他竟然任由洛冰出手伤了自己也还是深爱着她,我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那些皮外伤算什么?”秦烨不禁嗤之以鼻道:“越是心思深沉的人,忍耐的限度就越大,若是仅是受个伤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为什会拒绝?颜殇能坐到如今的皇位还引得其他四国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手腕,他的谋算,都不是你能够想象的,你以为你们如何在狮驼岭被擒,不觉得之前收复城池太过顺利了吗?”秦烨呵呵一笑,“那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洛冰自投罗网,损失些兵力和城池算什么,若是得到了天星,这些东西以他的手腕早晚还会再夺回来的。” 鬼筱儿不禁觉得后背冒出森森的寒意,狮驼岭那次竟然是他事先设计好的,枉费了她还以为他处在危险的境地,冒着性命危险去救他,恐怕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了吧。 “大小姐大可不必气馁,”秦烨看出了她眼中的失落和自嘲,安慰道:“颜殇之所以如此待她不过就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人都言得天星者得天下,之前他以为拓跋玉儿是天星不也是娶了她吗,还给了洛冰一剑险些要了她的命,在得知她不是后立刻就将她关进了禁宫,所以说,若说爱,他更爱这江山,而洛冰不过是一个得江山的工具罢了。” 他兀自说着,时刻观察着鬼筱儿的神色。 见她神情有所松动,不由再接再厉道:“而洛冰能给他提供的,大小姐你也同样可以,所以,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取而代之?”鬼筱儿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她的才华我比不了,这是事实。” 她说着眼中投射出一抹失落。 “大小姐似乎忘了一个关键,”秦烨笑道:“你是鬼家唯一的嫡亲大小姐,你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世家,难道偌大一个鬼家合力,还比不了一个洛冰吗?” 对呀,偌大一个鬼家合力,还比不了一个洛冰吗? 鬼筱儿不由眼前一亮,染上几抹欣喜,又听得秦烨说道:“若是大小姐能取而代之,并试着明里暗里给予颜皇暗示,待他发现了大小姐的好后,自然也不会拒绝鬼家这样一个庞大世家的帮助,到时在日久生情,必然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可是如何取而代之呢?”鬼筱儿皱起眉头,心头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又瞬间被她压了下去。 秦烨见她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不由笑道:“大小姐不用觉得内疚,这个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小姐心中所想便是正解,也是唯一的办法。” 鬼筱儿闻言忍不住心头一凛,随即抬头看了秦烨好一会儿才道:“只能出手杀了她吗?” 秦烨无声点头,她见此不由挑眉,“可是颜殇对她保护甚为周全,别说是杀她了,恐怕连只苍蝇也难以骚扰到她。” “这个大小姐无须担心,杀人这种事交给在下办就好了,只是有一点需要大小姐帮忙,否则不能成事。” “什么忙?” “洛冰的住处外人一律不得入内,更没有谁可以将她引出宫殿了,除非大小姐亲自出马,就说有事情要说与她听,比如上次狮驼岭之战时为什么会突然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颜殇,我想,她应该一早就想知道答案了才对。到时大小姐就将她引到禁宫区后的一片树林里,我会在那里事先等候,提前设下阵法,将跟踪的暗卫挡在外面,洛冰她如今武功被封,片刻之间我便能杀了她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等洛冰一死,大小姐只需要佯装也被攻击侥幸逃脱即可。” “那你呢?” “我自然无事,” 秦烨突然笑了,仿佛已经预见到手刃洛冰的场景,这个仇他等得太久了,不得不快些报了才能安心。 “大小姐莫不是忘了,颜殇方才刚受了伤,更何况那树林离他上朝的宫殿极远,在他到来之前,足够我逃离了。” 鬼筱儿又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头同意了。 不得不说,秦烨提出的这个计划可谓完美。 以秦烨的武功,在这南嘉皇宫,虽比不上颜殇,却也是顶尖的,更何况颜殇如今受了伤,两人真对起阵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恐迟则生变,二人引洛冰出来的时间就定在翌日清晨,趁着颜殇早朝,也趁着他伤势严重。 秦烨目送鬼筱儿离开,本温和的微笑忽的就冷凝在了嘴角,一个更大的阴谋慢慢在心中酝酿…… 第一四零章 阴谋(2) 翌日清晨。 鬼筱儿早早等在了洛冰殿外。 洛冰听了宫女的禀报,也顾不得眼睛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硬是下了床,让人服侍着洗漱完毕。 “筱儿,你可是好一阵子没来我这里了呢?” “你眼睛怎么了?看起来红红的。” 鬼筱儿等她走近,便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往她脸上看。 洛冰笑着稍稍侧了一下脸,将她拉到桌旁,道:“昨日睡的晚些就熬红了眼,来吧,你来这么早,定是没用早膳。” 她说着递了一双筷子给鬼筱儿。 鬼筱儿缓缓伸手接过,看着她微笑的脸庞,心中有什么东西逐渐破碎。 “小九……” 饭中,她讷讷开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洛冰舀了一勺白粥放进嘴里,闻言抬头,“怎么了?” “……这么久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拿筷子戳着盘中勾芡了酱汁的鱼块,一下又一下。 洛冰迟疑了一下,慢慢将口中的粥嚼了咽下,良久,才笑着道:“你再戳,那鱼也是活不了的,快吃饭吧……”她说着夹了一块蔬菜放进鬼筱儿面前的小碗里,兀自又低头吃了起来。 “你肯定想问,却没有问出来,”鬼筱儿并不罢休,托腮看着洛冰吃饭,喃喃道:“小九,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对自己够狠心,对身边的人也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该问得不该问的,都心知肚明……可是你这样理性,真的活的就快乐吗?” 洛冰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锦帕擦了擦嘴,很随意道:“快乐不快乐我不知道,因为这个东西每个人定义的标准都不一样,只是有一点,”她神秘的笑了笑,却透出几分无奈,“这样理性的活着,只能说在我清醒的时候,我并不会厌恶自己。” “我吃饱了,筱儿,我们出去转转吧。” 鬼筱儿闻言一惊,突然就想到了禁宫区后方的那片小树林。 但她随即掩下了眼中的异样,将碗筷往桌上一搁,做出一副欢快的样子,也道:“我也吃饱了,我们走吧。” 二人看似随意的走着,却是越来越往禁宫方向而去。 “怎么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洛冰有些诧异,随即去拉鬼筱儿的手,道:“走吧,筱儿,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咦,那边有个小树林,小九,我们去树林里坐坐吧,”鬼筱儿扯住她欲离去的身子,指着那片看起来有些神秘的郁郁葱葱道:“走吧,我有话要跟你说呢。” 洛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在鬼筱儿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噗嗤笑了出来。 “那我要听听你打算给我说些什么。” 二人说笑着进了林子,惊起一片栖息的鸟雀。 却没有发现,在她们进去后不久,另外几道身影被挡在了一道若有似无的空气屏障之外,连里面的声音也听不到。 鬼筱儿与洛冰说话的空隙里,忍不住四处打量这树林,显得很是漫不经心。 “筱儿,你在看什么呢?” “啊?”鬼筱儿慌忙回头,摆手道:“没看什么,方才见着一只特别漂亮的鸟飞过,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布谷——布谷——布谷——” 奇怪的声音响起,二人忍不住驻足。 “这里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洛冰忍不住担心,若是她武功恢复,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如今她这样,还比不上一个身体强健些的青年男子。 鬼筱儿四处观望着,直觉告诉她秦烨就在附近,可她又不敢确定,直到西南方向的两棵树间露出一角白色的衣衫,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块衣角竟还在她看过来时,朝她摆了摆。 “怎么了?”洛冰见她呆呆的,以为看到了什么怪物,不由也望向那里,鬼筱儿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可是再回头,方才那两棵树间空无一物,哪里还有白色衣角的存在,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拉着洛冰的手直往里走,待走到一处小溪前,二人停下来坐在了旁边的青石上,靴子褪去,将两脚伸进了冰凉惬意的溪水里。 汩汩流动的溪水缓缓流过脚掌,鬼筱儿再次放心的觑了一眼一直跟随她们的那个白色身影,这才开口道:“小九,我爱上了一个人,从四年之前。” 洛冰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说话。 鬼筱儿这个样子,很难想到她有了心上人,还是在那样久之前。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一早告诉你,”她说着自嘲一笑,道:“那是因为我自知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可是小九,这四年里,我有无数次尝试着去忘记他,可是我做不到,我发现没了他,我比死了还难受,哪怕他并不爱我……” “他……是谁?” “你是不是心中有过猜测?”鬼筱儿直直看着洛冰,一直看到她最深处的痛楚,毫不犹疑道:“当初我不惜与你争得面红耳赤也要阻止你攻打南嘉,你不是就应该猜到了吗?狮驼岭那次,我舍身去救他,你难道就没看出来我对他的情意吗?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的,只是,你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是没关系,小九,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我一直说服自己,你只是怜悯天下苍生……”洛冰由最初的惊诧渐渐恢复了冷静,“可是筱儿,为什么……是他?” “呵呵,”鬼筱儿冷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他,可就是那样该死的,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深深沦陷,小九,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甚至从一开始接近你我就怀有这样的目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小九,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快乐,甚至比你痛苦百倍,最起码他心中的人是你,你知道吗?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不要说了!” 洛冰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从溪水中抽出自己的双脚,她赤着脚,拎着鞋子,往回去的方向迈了两步,却是又再次停下,“走吧,再晚些,恐怕该召来麻烦了。” “你已经召来麻烦了……” 破空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一道白色的身影如约而至,瞬间出现在了洛冰面前。 洛冰瞳孔缩了缩,嗅到了一丝嗜血的味道。 秦烨嘴角噙着笑,缓缓走来,右手保持着拔剑的姿势。 “苏九儿,你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你恐怕认错人了,我不是……” 他瞬间移动到她的面前,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一四一章 偿命 “筱儿,快走!” 情急之下,洛冰朝着身后大喝一声,可却久久没有听到鬼筱儿的回音。 “你的朋友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秦烨忍不住冷笑,鬼筱儿穿好靴子从后方绕到前面来,站在了秦烨身旁。 “小九,对不起,我说过,没了他我生不如死!” 她平静地注视着洛冰,目光淡淡扫过秦烨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剑,随即又转开。 洛冰手中拎着的靴子“扑通”掉在了地上。 “你再说一遍?你跟秦烨合起伙来算计我?”洛冰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任由剑锋在脖子上划出一道道红痕,她嘶喊着:“鬼筱儿,这些年,我可曾对不住你?!” “你是没有对不住我!”鬼筱儿冷冷道:“可是,只要有你在,他就不可能会爱上我!” “快动手吧!”她说着侧转过身子,淡淡看了秦烨一眼,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让她……死得痛快些!” 鬼筱儿渐渐走远,秦烨才将目光完完全全的移到洛冰面上。 他倏地收了剑,大手鹰爪似的擒住了她的脖颈。 看着她渐渐呼吸不稳,面上已现青紫之色,秦烨却是笑了:“苏九儿,她说让你死得痛快,我偏要折磨你至死!” 他正笑的得意,眼看着洛冰呼吸渐渐消失,心头的重担突然就减少了大半,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却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另一道身影在他刚一出手时就已经开始积蓄力量。 一团黑色的旋风喷射而出,秦烨感受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不由心头一惊,挟持着洛冰几个翻身躲开了攻击。 他眯眼瞧着对面走来的人,冷声道:“颜殇,你终究还是来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把她放开,你先来杀我!” 颜殇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又朝他连续射来几团黑雾。 那黑雾中仿佛夹带着一股神秘力量,紧紧跟随在秦烨身后,躲都躲不掉。 秦烨见状一把将奄奄一息的洛冰挡在了身前,那黑雾朝哪,他便将洛冰移到哪去遮挡。 “卑鄙!” 颜殇低咒了一声,随即撤回了那黑雾。 “颜殇,你如今身受重伤,又要顾及着这个女人的安危,你不是我的对手!” 秦烨试图用这种言语来冲击颜殇的心理防线。 可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怀里的洛冰死而复生般猛然抬头,朝他面门射来一根银针。 他心头一凛,直觉那根针有毒,便慌忙往后一退,洛冰顺势从他怀里挣出。 颜殇一把将洛冰藏到他身后,没了顾虑的他趁着秦烨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又开始蓄力,一团团黑色而凝重的雾逐渐在他手臂附近凝结,随着他冷喝一声,那雾好像有灵性一般,结成两支长龙,直奔秦烨的方向而去。 秦烨慌忙舞起手中的长剑,那剑的周身有一层白色的雾气萦绕,冒着丝丝寒意,随着他剑的每次靠近,那黑雾都会被滋滋腐蚀掉一部分。 洛冰知道那是二人的内力相克的缘故,而此时,谁的内力丰沛,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她突然就明白了方才颜殇与秦烨之间的对话。 看来,秦烨不但想杀她,还想趁机除掉颜殇,意图谋取南嘉的江山。 她正想着,颜殇终究还是养虎为患了……却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上,一室的梨花香味。 这里不是她的寝殿,她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从床上走了下来,大床的右后方有一个半合着的小门,她听到里面有动静,还未靠近,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颜殇光着上半身,支着一条腿倚在床边,手中攥着的锦帕已经被染得血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他面前的银盆,则是盛满血水。 他此刻紧合着双眼,头往后仰着,眉头高高皱起,嘴唇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滚落,白皙的肌肤上更是盈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 洛冰望向了他胸口处,那里是凤鸣剑刺中的地方,绷带从左肩一直斜跨到右肋下,左胸口洇出的血红依旧触目惊心,虽是重新包扎,可看起来更严重了。 她鬼使神差的推门走了进去,那一点细微的声音还是引得他睁开了眼睛。 他见她依旧赤着脚,脚上在树林中被石块划破的伤口还在。 “地上凉……” 洛冰直直望着他,对他苍白虚弱的话恍若未闻,直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 她轻轻抬手,抚上了他胸前的那片血红,虽是这轻轻的触碰,依旧引得他轻哼了一声。 “不用担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颤抖着手抚上她的面庞,洛冰抬头,想哭却是没有眼泪。 “秦烨呢?” “我把他杀了……” “筱儿呢?” 洛冰移开与他相视的目光。 “她想杀你,你却还惦记着她的安危吗?” “她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到底朋友一场,你也知道我的朋友不多,既然跟她做不了朋友,至少不要做敌人。” “可是,已经是敌人了呀……”颜殇长舒一口气,道:“她本来是要离开的,只可惜她错信了秦烨,秦烨这个小人不仅要杀你,还要杀我,自然连鬼筱儿也不会放过,秦家被灭族,到底还是鬼家人动的手,无论是鬼铮还是鬼镜,他都是恨的,所以,他一早就在树林中安排了人,只待她刚一走出树林就将她杀掉,不过也算她命大,”颜殇朝她笑了笑道:“我便是猜到了你不想她死,这才出手救下了她,但是她害人不成反被人害,一时接受不了打击,现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任何人,你若是想见她的话……” “我不会再见她了!”洛冰冷冷打断了颜殇的话,看着他坚定道:“这是我对她最后的宽恕,却也没有以后了,只是,我从没有想过,她竟会爱上你,还如此的不可自拔……”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知道,”颜殇面露愧疚,道:“可是我知道你对她是有真感情的,待她亲如姐妹,不想你知道了之后伤心,这才……我以为她会诚心改过,却不想还是走上了如此偏激的道路……” “你没发现吗?” 洛冰突然抬头问他。 “发现什么?” 颜殇不解。 “其实,我们与筱儿是同一类人,她偏激,我们又何尝不是,只是,她活得自我,可以什么都不顾,而我们,终究不能放手的如此潇洒……” 第一四二章 飞升渡劫 恰逢风云变幻之际,天幽秣马厉兵,已经决定向南嘉发起征讨。 十几万大军压境,黑压压一片,南嘉即刻派出大军相迎。 容华从世家赶来,加入了天幽的战盟。 是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倾注而下。 两军相对驻扎的营房地上,帐篷被刮得东倒西歪,守夜的士兵吹起了急警信号,号召起全体将士做好紧急防备。 豆大的雨滴被风斜斜刮到脸上,咂得人生疼,砸到盔甲上更是兵乓作响。 天幽的兵士被分成了若干小队,每个小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有序的进行着防汛准备。 洛辰更是下令加强警戒,因为越是这样混乱的时候,越是有可能遭受突袭,更何况这样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闪电划破天空更的黑夜。 大雨下到子时,非但没有停歇,看架势愈来愈猛烈了。 天空中的闪电开始变得混乱暴躁起来,四处往大地劈射着火球,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鬼镜望了望不远处被烧焦的树木,努了努鼻子,即便是大雨不停的冲刷,也冲不散那扑鼻的焦糊味。 他转身钻进身后的营帐里,这个帐子利用地形优势,搭的隐蔽,不然,早就被这场狂风骤雨给摧毁了。 可是他刚放下营帐的帘子,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从脚底涌上心头。 好像是有千万只小爪子在挠一样,鬼镜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团,他捂着胸口一下跪坐在了地上,单手支着地板,闭目极力忍着体内传来的洗精伐髓般的痛苦,之后盘膝而坐,竭力地去运功调息自己体内躁动的真气。 而此时,身在南嘉后方营帐中的颜殇几乎也是同时摔倒在地。 他胸口处的伤还未好利索,此刻体内撕裂筋脉的痛楚传来,挣扎间,胸前不由又渗出血来。 然而,因为雷鸣声太大,被他遣去外间守着的太监和宫女压根就没有听到他倒地的声音,即便是痛苦的呻吟声也随风随雨散了。 夜空一霎那被照得亮如白昼,一道粗壮的闪电撕破天际直直劈射下来,万人不禁抬头,呆望着那刺眼的光柱,生出一种绝望的臣服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之传来,而那道闪电却在半空中四六分成了两股,好似被什么吸引一般,一道直直射向了南嘉的大营,而另一道粗壮的则是射向了天幽的大营。 两边将士反应过来,不禁一阵慌乱,然而即便是心生恐惧想着逃离,却依旧逃不过闪电的光速。 这样短的时间内,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等着那闪电的到来。 亮光逐渐近了,灼热感愈发中了,然而一改之前的光柱的形状,那闪电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半空中突然凝转成一个巨大的光球,看着璀璨耀眼,内力却积蓄着一股可怕而神秘的力量。 一大一小两个光球转了转,里面光波流转,好像一堆五彩斑斓的细沙在高速旋转着,突然,那光球上冲出了一个小洞,好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那光顷刻便从那处小洞倾泻出来,两道细小的光柱一个射向了南嘉大营的后方,而另一个则是射向了天幽大营中一处不怎么显眼却举足轻重的营帐。 这光柱虽比之前小了几十倍,可闪电的力量谁人不知,即便是那细小的一点也会将人烧得毛皮焦糊,更何况这光柱还是源源不断的。 南嘉的将士眼睁睁望着那光柱射向了那个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营帐,不由都变了脸色。 但却没有人敢妄动冲进去救人,因为他们都知道,颜皇的功夫无人能及,若是颜皇自己都不能承受这闪电,那他们即便是进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而鬼镜也是强忍着全身的抽痛,喝退了本欲进营帐的容华,下一秒,那光柱便穿破营帐的帐顶,照到了他的身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集中全身的注意力,运功来抵御全身上下传来的酥麻感。 不出片刻,他便被那光柱层层环绕,闪电的光芒包裹着他,源源不断的向他注射着这可怕的能量,他紧闭着双目,渐渐沉浸在这光团之中,影子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混乱。 此刻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大门,左边的大门冰凉舒适,右边的大门炽热无比,他的内心被左边深深地诱惑着,然而他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若是踏向了左边他便是选择了了结,而所谓的了结便是死亡,而若是选择了右边那便是浴火重生,虽要经历烈火的炙烤,虽然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重重烈火,但终究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而活着就意味着可以再见到她。 他们还未开始,怎能就这样结束了呢? 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洛冰的面容,她笑着朝他招手,轻声道:“鬼镜,你就这样放弃了吗?那我怎么办?你还没救我出来呢?……” 南嘉营帐中,颜殇浑身被闪电禁锢,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他像是蛹一样被缚上了厚厚的茧。 宫女太监闻声围过来,却都面露恐惧不敢靠近,更不知道该怎样做。 从颜殇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能量波一下一下地震慑他们的心,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最为尊贵的皇帝面露青紫之色,衣裳好像被皮鞭抽过一样,渐渐裂开成条,胸口更是洇出一大片血红来,触目惊心。 他竭力地去抵抗着这光波,咬死的牙关慢慢渗出血来,啪嗒啪嗒滴到地板上,绽开朵朵血莲花。 “皇上看样子快不行了,怎么办?怎么办?” “快去请人过来!快!快!” “该请谁?……太医……” …… “去将那位请来……” 一个有主意的宫女开口道。 洛冰赶来,颜殇已经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周围的光团看起来更厚更大了,但他已经无力抵抗,若是再这样下去,他终究会被这光团吞噬掉,最终化为灰烬的。 她回退了众人,独独走到颜殇面前蹲下,不惧那光团上漾出的能量波,缓缓将一只手伸了进去。 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她痛苦的闷哼一声,咬紧了牙,渐渐地,额上颗颗汗珠滚落,她终究支撑不住,扑通跪坐在了地上,却是强忍着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 第一四三章 绝地之战 夜晚的梦魇很快过去,丝毫未影响到翌日战事的到来。 颜殇坐镇后方,亲自指挥着五十万南嘉大军。 天幽兵力不足二十万,由慕容千念率领着快速分化成几个战队。 两军相接,开战的锣鼓声方一响起,天幽将士默契的一致向后方后退十步,南嘉将士一时不解,只当是天幽兵弱临阵怯战,便毫不迟疑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了上去,谁知还没走上前几步,便听得最前方接二连三传来一连串巨响,最前排的兵士纷纷倒地,泥土纷飞间,传来阵阵刺鼻的硝烟味。 后方的将士仿佛见鬼一般,一时步步后退,不敢再冲上前来。 慕容千念见状勾唇一笑,大喝一声道:“骨刺队何在!” “在!” 一排穿着银色铠甲的兵士率先一步迈出大军,随后按照慕容千念的吩咐趴在事先建好的工事上,纷纷掏出一早准备好的骨刺,有序的一一抛出。 他们扔的角度和位置都是估算好的,均匀的在南嘉兵士中炸开了花,顿时引起了对方军队中更大的骚乱。 “前进!前进!” 南嘉的将军们勉强维持着镇定,指挥着大军继续前进,虽然心中暗自恐惧方才那能让人粉身碎骨血肉横飞的怪物,却还是在心底安慰自己南嘉的兵力是天幽的好几倍。 只是,南嘉的兵士被方才的地雷和骨刺吓破了胆儿,虽然勉强着能继续前进,但心思多半放在疑神疑鬼谨慎防守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倒像是被放在笼中虽是害怕被人宰割一样。 慕容千念迅速让骨刺队回归,紧接着放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神枪队准备!” “有!” “射击!” 这是一支由慕容千念亲自训练出的神兵,队中皆是百发百中的好手。 他们按照慕容千念事先的吩咐,并不只是射击最前排的兵士,而是有序的分散化的射击,哪里士兵多,就在最显眼的位置射倒几个人,到时必会引起此处的骚乱,而他们再接下来便是去射击最后方的兵士,他们离战线远,却还是无缘无故中招,更会加重南嘉兵士中的疑神疑鬼。 到时再发起大军,南嘉将士便会即刻溃散,天幽的胜利就在眼前了。 不得不说,慕容千念是一个聪明的军事家,他在战场上对士兵的心理了如指掌,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待天幽将士发起总攻,南嘉军队立刻溃不成军,即便是颜殇亲自出面,也难挽回败局。 但要攻下城池,却还是要过颜殇这一关。 “让鬼镜出来,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战争!” 颜殇悬在半空,朝着对面的军营大喊。 经过昨夜的飞升渡劫,他已经成功踏入鬼脉诀大圆满境地,不但功力大增,就连胸前的伤口也奇迹般的好了。 只是,九儿却因此…… 鬼镜应声而出,看起来比以往风采更盛了。 如今这个世界存在两个鬼王,是时候该一决雌雄了。 他微微一笑,挥退了身后众人,足尖点地飞向高空与颜殇遥遥相望。 两人四目相对间,同时出手,衣袂翻飞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时间厉风阵阵,好似有成千上万的厉鬼在呼唤,引得人毛骨悚然。 阴风大作了半晌后,以二人为首,身后各自浮现了一望无际的虚幻影像,他们张着嘴,挥舞着透明的手臂,眼神空洞至极,随着二人大喝一声,身后的鬼魂纷纷出动,厮战一起。 百鬼呼啸,厉鬼哀鸣,战场上哀嚎遍野,却并不见一丝血红,悬在空中的二人看似清闲,实则正指挥着千军万马奔腾厮杀,最终,颜殇终究还是不敌,随着他身后最后一个鬼魂的消亡,他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终究化成一片虚无…… 洛冰遥遥望着此处的战场,看着他身影逐渐消失,怔怔流下最后一滴血泪。 她对他的情债,终于偿还完全…… 天幽的火炮攻到圣都城下。 鬼筱儿面如死灰,将三尺白绫悬于屋梁,踏着凳子闭眼靠了上去。 随着那凳子倒地的声音,她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颜殇,我来陪你,等我…… “玉儿呢?”容华急急冲进皇宫,可这里殿宇众多,未及,他已经找花了眼,“玉儿!玉儿!”他忍不住大叫起来,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得知她的不幸福,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放下。 只是,当初世家中的匆匆相见,她身份的特殊以及外表的冷漠,使得他不敢靠近,后来,一直帮鬼镜打听着她的消息。 得知她要嫁人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深深沉入谷底,那年她十二岁,他安慰自己她还有两年的时间,而两年之间发生的变故足够逆转这一切。 可是,他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她心甘情愿,而他,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胆量,所以,她与颜殇大婚那日,他只能一个人躲在酒楼里醉的一塌糊涂。 反正他经常疯疯癫癫,也没有谁真正察觉出他的心思来。 再后来,她与洛冰为了真假天星的问题进行大比拼,她很厉害,可还是输了,那时的她哭的撕心裂肺,那样要强和逞强的她,就这样绝望的流下眼泪,她的痛楚他能感同身受,但却无能为力。 再后来,他能打听到的消息就只有她患了失心疯。 没有谁能够懂得他当时的感受,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是南嘉的皇后,他还能怎么办?就这样,日复一日的麻痹着自己,希望终究有一日醒来,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她,可是,他等了那么久,还是没等到那一天…… 后来,他见识到鬼镜为了洛冰所做的努力,哪怕洛冰并未爱上他,既然鬼镜可以,那他为什么就不能同样勇敢地去救赎一下自己心爱的人呢? 所以,他来了。 还好,不晚。 “玉儿!玉儿你在哪里?玉儿……” “别喊了!” 洛冰从他身后走来,送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伸手指了指相反方向的一处宫殿道:“喏,我把她安置在了那里,你在这里喊,她能听见吗?” 容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望,还未等她说完,拔腿就往那里跑。 “哎!听我说完!” 洛冰在他身后大叫。 “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容华头也不回。 他正一往无前地朝着那宫殿而去,却被一个红色身影拦住了去路,鬼镜伸了伸手中的凰引刀,挑眉道:“听她把话说完再走!” 第一四四章 苏醒 “你小子重色轻友!” 容华指着鬼镜的鼻子破口大骂。 鬼镜并不为所动,抱着手中的刀将头扭向一边,一副想过去没得商量的表情。 洛冰趁着这功夫也来到了二人身边。 虽然她被封住的武功已经解开了,但是因为颜殇飞升渡劫时她出手相助,承受了过多雷电之力的缘故,致使她到如今也不得施展武功分毫。 好在在南嘉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像个普通人一样。 “我是想说,你如今去见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容华心里一咯噔,随即道:“不是得了失心疯吗?没关系,我是知道了的。” “不仅如此,”洛冰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道:“她如今的心智与个五六岁的孩子无异,更是怕生得很,我把她接过来住的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我,谁也不准靠近,一旦有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她就异常激动,大喊大叫,乱抓乱咬,有时候宫女过来给她穿衣,还会被她打伤……” 容华闻言沉默了,俊逸的脸上眉头高高皱起。 “我的意思是说,我先过去看她,你在一旁看着,若是她不抵触你,你再试着和她慢慢相处,怎样?” “也只能如此了。” 容华苦笑着抬头,他忍不住想,这大概是上天对他不够勇敢的惩罚吧。 寝殿内。 拓跋玉儿坐在地上低头摆弄着手中彩色的绣球,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衫,是洛冰亲自给她换上的,对于已经忘记过往的拓跋玉儿来说,相比较曾经的紫色,她更喜欢这个暖色,洛冰方一给她穿好,她就四处扯着,左看看右看看,笑逐颜开。 洛冰轻轻走到她的身前停下,拓跋玉儿看到她的鞋子不由抬起头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咧嘴笑得憨憨的,道:“洛洛陪我玩吗?这个花球球可好玩了呢!”她说着还挥了挥手中的绣球。 洛冰笑着蹲下身子,拉回她的手臂,摸了摸那绣球,温柔道:“玉儿今日乖吗?有没有乱发脾气?” 拓跋玉儿呆呆地点点头道:“玉儿乖,不乱发脾气,玉儿乖,玉儿乖……” “我就知道玉儿会乖的。” 洛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 容华躲在殿门口的大柱子后,看着那个天真中带着傻气的拓跋玉儿,怔怔流下泪来,鬼镜走到他身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安慰道:“她这样,或许活得更快乐些。” 容华扭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扭了回去,不着痕迹地用拇指揩去了眼角的泪珠。 洛冰将拓跋玉儿从地上拉起来,帮她理了理耳侧有些散乱的头发,安抚道:“有个大哥哥想和玉儿玩,不知道玉儿愿不愿意呀?” 拓跋玉儿偏头想了想,眨了眨眼睛道:“玉儿和洛洛玩。” 洛冰的手顿了顿,朝着柱子后的容华歉意一笑,又继续哄骗道:“那位大哥哥跟洛洛一样喜欢玉儿呢,如果他知道玉儿不喜欢他,不想跟他玩,会很伤心的……” “他会哭吗?” 拓跋玉儿歪着头懵懂道。 “……会的,他会哭的很伤心的,”洛冰点点头,朝着容华看了一眼,确定道:“要是哪天洛洛有事不能陪玉儿玩的话,可以让他陪你呀,对不对?见见他吧,好不好?” 拓跋玉儿挠挠头,小脸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松口,洛冰以为她是要同意了,谁知却听她道:“那他会给我带好吃的吗?” “……” “糖葫芦要不要吃?” 容华突然从柱子后面跳出来,手中拿着一根红彤彤裹着蜜色糖浆的冰糖葫芦,朝着拓跋玉儿讨好的挥了挥手。 拓跋玉儿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躲到了洛冰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衣角,时不时抬头猫一眼,却不是看容华,只盯着那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看,不一会儿口水就洇湿了胸前的衣裳。 洛冰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容华一眼,忙去拽身后的拓跋玉儿,她却是死活不肯到前面来,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支糖葫芦。 而拿糖葫芦的容华则彻底被无视,恨不得变身为手中的那支糖葫芦。 洛冰无法,只好朝着身后安抚道:“玉儿,这便是想和你玩的那位大哥哥呀,他给你带好吃的来了,你想不想吃糖葫芦呀?” “吃——吃——” 拓跋玉儿眼睛忽的一亮,从洛冰身后跳了出来,但见到容华朝她望过来的欣喜惊异的目光后,不禁吓了一跳,又躲了回去。 洛冰又好一阵安慰,嘱咐容华注意收敛自己的情绪,这才哄得拓跋玉儿没那么怕生了。 她接过容华手中的糖葫芦,吃得香甜,看着容华的目光都平和了好几分。 洛冰陪着在二人身边调和几日,这才放心让他们独处。 而新的问题又来了,因为知道拓跋玉儿的真实身份,洛冰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让她恢复真颜。 她如今的这副皮囊再怎么美丽,终究还是一个虚幻的影像罢了,洛冰意图帮她恢复成她本来的样子,却又担心某一天她突然清醒,见到自己的样子又被深深地刺激到。 容华得知她的顾虑后,却是劝道,玉儿本身就是无法接受自己不是天星的事实,这才承受不住打击患了这失心疯,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学会接受的,他倒不觉得真实的容颜会刺激到她,反而觉得脱去了眉间朱砂痣的那副皮囊,她会更好的重新开始。 洛冰听完觉得他说得有理,便与玉汐商量着为她恢复真实容颜的事。 几日后,玉汐为她送来了去除幻颜术的药水,洛冰哄着拓跋玉儿睡着后,便涂在了她的脸上。 待这一整张脸涂完,片刻后,她的容貌便开始以肉眼的速度发生着改变。 眉间的朱砂痣逐渐淡去,原本狭长的丹凤眼渐渐变得柔和,眉毛纤细柔长似柳叶,皮肤白皙闪着莹润的光泽,本是棱角分明的脸此刻逐渐圆润起来,看起来有几分俏皮可爱,粉嘟嘟的嘴唇嘟着,好像在梦里受到了什么委屈。 容华一时看得怔了,她原本的容貌属于高贵冷艳的类型,就像如今的洛冰一样,可尽管没有原来那样美貌,他还是更喜欢她真实的长相,看着是那样的亲切,没了之前的距离感。 洛冰先一步出去了,只留容华守在这里。 拓跋玉儿翻了个身,身上的锦被滑落,容华见状怕她受凉,忙伸手去抓那锦被,可刚将锦被拉到她的身上,手就突然被紧紧抓住,他心中一惊,忙抬头去看,恰对上拓跋玉儿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哪里还有之前的混沌? 第一四五章 看破红尘 “你怎么……” 容华讷讷开口,眼睛直直盯着突然醒来的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甩开他的手,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从床上坐起,她低着头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一言不发下了床。 她弯腰穿鞋子的空档,容华已经起身,一副见鬼的表情,俯身盯着她。 拓跋玉儿穿完鞋子,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径自走到桌旁自己倒一杯茶喝了,看也不看容华,问道:“洛冰在哪?” 容华震惊地看着她,一时忘了回答,然而下一秒他突然醒转,心中不由狂喜,顿时激动地说不出来话,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好,好了?” 拓跋玉儿猛然回头,凌厉的目光射得容华脊背一僵,笑容也凝在了脸上,她淡淡开口道:“怎么?我就该这样一直疯疯癫癫下去吗?” “不不,”容华慌忙摆手,解释道:“你的病好了,我自然是高兴的。” 比谁都高兴,这句话他是默默在心里说的,不知怎么的,拓跋玉儿的容貌虽然没了以前的不近人情,可是她的一个眼神,说的每一句话,分量依旧不减,总能成功地震慑住他,可他该死的还并不觉得难受。 真是贱骨头,他忍不住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洛冰……应该是有一件要是要办的,她如今恐怕已经出了皇宫了。” “出皇宫?” 拓跋玉儿忍不住挑眉。 “不错,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如今这南嘉已经归为天幽的一部分了,颜殇已死,但这花神庙却还是个谜一般的存在,她此刻应当是与鬼镜和景序去了花神庙才对。” 容华面色坦然,毫无保留道。 拓跋玉儿闻言陷入了沉思,自己疯癫期间的事情她虽记得不完全,但大体还是清楚的,自己遭受的虐待,洛冰的出现,她对自己的呵护,以及后来南嘉兵败,这些她都记得,只是花神庙吗?她曾经也进去过一次,就在上次五国花朝聚的时候,可那里的阵法早已经被颜殇所破,传承也已经被继承,还有其他什么可看的吗? 只是与这个相比,她对眼前的人更好奇。 眼前这个人,她虽然见得不多,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经常伴随鬼镜的容家少主容华,想当初花朝节那晚赏花灯的时候,她与洛冰一起被迷烟迷倒绑进了一艘大船,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世家,而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为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拓跋玉儿直视着他,问道:“你不怕我从中作梗吗?你知道的,我向来都是个坏人,还是你觉得,我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是知道了所有事情,也什么都做不了?” 容华被她用坦然语气说出的自嘲的话深深刺痛了心,他只知道她是高傲不容侵犯的,却从来不知道她对自己也是如此的不屑一顾,评判自己恍如一个外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你一点也没有说中?” “什么?” 拓跋玉儿皱眉。 “我是说,”容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她目光温和,道:“我毫无保留告诉你,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是个很重要的人,既不是为了嘲笑你,更不是觉得你会从中作梗,你一点也没说中……” “什么?很重要的人?”拓跋玉儿眉间的疑惑更重了,她想了想,忍不住道:“若是我没记错,我与容少主也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而且都是在世家身为人质的期间,并算不得是什么好的事情,我又从未做过什么有恩于你的事情,你怎会把我放到重要人的行列?容少主这样精明的人莫不是犯糊涂了?” “你说我精明?”容华挑挑眉,露出一副自嘲的表情,随即又垂下眼睑,喃喃道:“或许我在其他方面是精明的,可是在感情方面却像个傻瓜一样,一开始是不确信,后来确信了发现并没有勇气和胆量,后来有了勇气和胆量,却又没了机会,呵呵,我总是这样,每次都慢了一拍,咫尺天涯。” 他这样说,拓跋玉儿愈发疑惑了,但她向来是个直爽的人,不由道:“容少主你……莫不是爱慕我?” 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惹得容华俊脸一红,好像一个被调戏了的大姑娘,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半嗔半怨地承认道:“你知道了还问?” 拓跋玉儿被他这神情恶寒了一把,咕咚咕咚咽了两口口水,将头撇到了一边。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爱慕过她,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谁敢爱慕她。 那个假天星的身份在被揭穿以前,人人震慑于她的身份和地位,而她自以为身负重任与众不同,也不会刻意去讨好谁,更多的是摆出一副冷脸来,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同时也是不近人情。 最初,她不能接受假天星的打击,毕竟那是支撑她活了这十几年的信念,当信念被推翻,她顿时觉得暗无天日,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她的人生既可悲又可笑,她不愿意继续却又不得不继续,所以才会陷入魔障当中。 而她之前对洛冰更多的是憎恨,因为若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就不会这样,她的出现影响了她的一生,或许,若是没有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过上平凡快乐的日子。 可是,她现在想起自己得失心疯期间洛冰对自己的各种关照,还有她看自己的神情,她又升不起来什么厌恶的心理了,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依恋,这让如今已经清醒过来的她一时很难适应,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 但她很好奇,自己为何会突然清醒过来?莫不是?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容华见她久久不肯说话,以为她很不喜欢别人爱慕自己,不由安慰道:“我不会强求你什么的,你如今的容貌也恢复了,过往的不开心的事情就都忘了吧,上天既然给了你重新生活的机会,你就应该好好珍惜,从今之后做你自己,那样会更快乐的……” “我的容貌恢复?”拓跋玉儿挑眉,疑惑道:“那是什么意思?” 容华见状慌忙拿来一扇铜镜递与她,唯恐她一时接受不了,还安慰道:“我倒觉得你如今的容貌比之前自然多了,也更好看了……” 他兀自说着,拓跋玉儿却是惊得张大了嘴,不由自主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第一四六章 重进神庙 三人相视一眼进了花神庙主殿。 按照四年前的记忆,三人先是朝着那个正对着殿门口的高大的花神像行礼上了香,这才依照当初颜啸天的手法触动了那机关。 甬道还是那个甬道,一样的漆黑幽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鬼镜这个鬼王在此,震慑住了此处阴魂的缘故,洛冰并未像四年前那样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即便是一直走到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处,也是未曾感到分毫。 景序自觉地运功给那两头石狮子喂了精血,大门便轰然朝两侧拉开。 鬼镜看了一眼洛冰,示意二人跟在他身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殿内的人鱼泪烛一如当初地燃着,周围的一应陈设也是丝毫未变,这里的时光好似从未移动过,一如四年前。 鬼镜是第一次进来,他站在这大殿的中央,认真打量着四面墙壁上镶着的九九八十一座花神像,蓦地脑子中有一道光闪过,他不由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果真如此。” 为了避免四年前出现的危险的情况,洛冰未敢太深入地观察,可即便如此,在鬼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还是眼睛一亮,控制不住地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景序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知道这里的阵法早已被颜殇所破,这阵法后藏着的功法不在了,还真难再激起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了呢。 “你们看出什么了吗?” 他说着回头,却惊讶地发现二人背对而站,均是像被人突然点住穴道一样,陷入僵硬迟滞的状态。 “喂!喂!” 他伸手在鬼镜面前晃了晃,又在洛冰眼前晃了晃,发现二人一致地没有反应,不由有些慌了。 因为他想起了洛冰曾经那次陷入魔怔的状态,只是不知道这次…… 而此时的洛冰,只觉自己的神思忽然被一阵强力拖走,她眼前一黑,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进入另一个空间。 这里四处充斥着迷雾,白茫茫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就在她犹豫该往哪里前行之时,腰间的凤鸣剑忽然发出一声清吟,紧接着从她腰间飞出,散发着幽蓝的光芒,直直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她慌忙跟了上去,凤鸣剑飞得极快,她不得不使出全力去跟随,良久,在一个黑色的小树林前,凤鸣剑停止了飞行。 洛冰停下来环顾一下四周,惊奇地发现在树林中不远处正燃着一堆篝火,一个黑衣长发的男子背对着她而坐,怀里好似抱着一个人,正低头喃喃在说着什么。 这个画面是这样的美好静谧,她几乎能听到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清楚地看见那时不时溅起的火花。 她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想更加靠近,却是被一股能量波重重弹开,这时,她才发现这林子外面罩着一层结界。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坐着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脚步顿了顿,朝着这个方向转了过来,洛冰的心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那个男子的容貌竟与鬼镜几乎一模一样。 他淡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看样子并能看不见洛冰的存在。 洛冰朝他怀里望去,这才发现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她的长发柔顺的垂下来,几乎与男子的黑袍融为一体。 虽是只能看见侧脸的阴影,但洛冰却觉得那个女子美极了,因为她即便是躺着,周身也散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是那样的端庄,高贵。 男子低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便抱着她朝这边走来。 洛冰估摸着这人是看不见她的,也不再惊慌,看着这个男子缓缓靠近,越发觉得这人与鬼镜相似,只是年纪看上去比鬼镜大些,但她料想着鬼镜若是到了这个岁数,也基本与他一般无二了。 男子往前走着,在靠近结界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再次盘膝而坐。 因为距离极近,洛冰一探头便看到了那女子的容貌,不由如五雷轰顶,僵立当场。 那个美极了的红衣女子,她再熟悉不过,竟是与她一样,眉间长着一颗朱砂痣,除了久经世事的气质外,其他皆与她一般无二。 她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便见那个男子开始闭目运功,在二人周身设下一个光波流转的结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光越来越强,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最后竟是化成了火焰的颜色,熊熊燃烧起来。 “不!” 她发自内心的呼喊出声,却只能看着那个火势越来越强,燃烧到最后,只余一缕青烟。 紧接着面前的树林突然消失不见,树木被砍伐,工匠们呕心沥血用石子堆砌出一座座高墙,再最后,一座巍峨的庙宇出现在眼前,洛冰定睛一看,发现此处竟是花神庙。 而与洛冰同时陷入呆滞状态的鬼镜则是进了另一处空间。 这里是南嘉的皇城圣都,集市并不热闹,百姓的穿戴也是粗衣大麻,看起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他随意地走在街道上,听着周围百姓议论纷纷,他们面上皆是悲愤至极,有些人甚至回家拿了自己做活用的斧头和榔头,气势汹汹。 画面一转,他脚下一轻,又来到了一处宫殿内,这里他认识,正是南嘉的皇宫。 这宫殿里乱糟糟的,一群人围在一个床前哭,他好奇地走了过去,也没有人感知到他的存在,却见雕花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子,她面色苍白,但眉间的朱砂痣却依旧鲜艳欲滴。 待看清女子的容貌后,他不禁心里一咯噔,明知道此人并不是洛冰,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抽痛。 那女子最终还是断了气,眼角流出一抹血红的泪珠。 画面再一转,他看见了一个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他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承受这街道两旁百姓的冲天怒火。 他们朝他身上扔烂菜叶子,咂臭鸡蛋,还有些人扔石头,刀子过来,他都是眼皮眨也不眨,也不还手,只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走,坚定地看,鬼镜看了看,那个方向,正是方才他刚离开的地方。 最终,他一瘸一拐,满面青紫地走过了那长长的街道,走进了皇宫,又走进了那处宫殿,他抱着她,失声痛哭。 第一四七章 天下统一 从花神庙出来后,凰引刀复位,凤鸣剑历经千年,重新获得了剑魂和剑魄。 一刀一剑之威,震慑天下。 天幽继灭南嘉后,稍作休整,一鼓作气,紧接着吞并了西凉和漠北。 而东璃则是不战而降。 东璃皇帝景垣的话是这样的:如今天下统一乃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天幽兵强马壮,国盛民安,出于道义未对东璃兵戈相向,但东璃国弱,自知并非良主,特请降于天幽,此乃朕于东璃百姓最后之道义也。 天幽辰皇十七年,天下统一。 天幽皇城不变,坐镇整个大陆的中心,辖管四方。 洛辰下令,改国号为天靖。 时年,又下令大赦天下,鼓励各工商业的发展,减免赋税徭役,一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次年,皇后玉汐有喜。 辰皇下令传位于皇长女洛冰,天下人无不欢欣鼓舞,心服口服,皆是拭目以待。 辰汐城,冰殿。 洛冰苦着一张脸从大床上爬起,早早等候在一旁的宫女急忙上前服侍了她穿好上早朝的凤袍帝冠,又有人端来洁面净手的温水和锦帕,给她擦了脸,擦了手,这才又呈上一碗还冒着温热气息的莲子羹。 “不吃了不吃了!上早朝恐要迟了!” 洛冰摆摆手,说着就往外跑。 贴身服侍的女官是每日必陪她去早朝的,见状望了望殿外的天色,提醒道:“女皇帝莫要心急,天色还早,还是先用些再走吧,”她说着追了上去,恭敬道:“早朝时间久,不吃东西易伤脾胃,精神劲也会衰竭得快的。” 洛冰瞟了她一眼,见她面上一本正经,便袖子一甩,哼了一声又坐回桌边吃那莲子羹。 她一边舀着莲子羹往口里送,一边含糊不清道:“林彦你胆子倒不小,朕封了你女官职位,你如今倒敢管起朕来了。” 叫林彦的女官闻言低下了头,她出身书香世家,饱读诗书,三观端正,礼仪周到,洛冰看中她周身清洁的气质,特意将她唤入宫中,每日陪她上朝下朝,整理奏折,倒跟个以前皇帝身边贴身的小太监差不多。 她面上也不惊慌,只微微躬了身低头道:“女皇帝既看重微臣,臣当竭尽所能履行自己的职责,凡是为女皇帝好的,臣都是要说的。” 洛冰见她面上不卑不亢,不由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空碗放到桌上,起身道:“你如此忠心,朕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否则,岂不是成了让臣子心寒的昏君了?” 她哂笑两声,挥挥袖子,吩咐道:“走吧,再晚些,众爱卿们该等着急了。” “是。” 天靖刚立国也不过一年,东西南北中偌大的国土都交由洛冰一人管理,即便她是天星,才智过人,依旧觉得很吃力,至少从刚接手到现在,她还仍然处在逐步了解学习的阶段。 每次早朝,都好似被朝中的老臣们给上了一堂课一样,老学究们捋着山羊胡,绷着老脸,一本正经,诚恳地给她戴着高帽子,“陛下,您是这五湖四海的天星,国家的栋梁,这北边的牛羊,西边的铁矿,东边的江河湖海,还有这南边的鱼米之乡,都应该了如指掌,熟记于胸,如此,才可指点江山,配得上您的身份……” 下了早朝,就得进御书房。 洛冰管这叫温故而知新。 可是奏折翻了半天,她忍不住有些烦躁,每当这个时候,林彦就会很有眼色的给她倒上一杯云雾茶。 “林彦,你上次给朕说太上皇走到哪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两口,神情很是随意。 “回女皇帝,”林彦正色道:“太上皇上次来信说,已经带着皇太后游玩了北边的大草原,但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这会儿,估计该到西边的高原了。” “哼,”洛冰撇撇嘴,不满道:“林彦你说朕是不是很可怜,父皇定是嫌当皇帝辛苦,这才当了甩手掌柜,将这一摊子事都撂给我,朕现在连出宫游玩的时间都没有,就好比那被关在金丝笼里的小麻雀一样。” “女皇帝莫说傻话了,”林彦慌忙劝道:“这天下都是女皇帝的,哪有谁敢将女皇帝与那小麻雀相提并论,这皇帝谁人不是做梦都想当的,女皇帝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上了正轨,您自然就有时间出去游玩了。” “做梦都想当的皇帝的,怕是大多都是昏君吧?” 洛冰抬头,眨着星星眼,叹口气道:“唉!像朕这样的明君,就只能这样辛苦了。” “真想去红月庵看看玉儿……” “那我陪你去如何?” 一道清脆响亮的男声从御书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白衣身影也跨了进来。 “慕容千念,朕允许你进来了吗?” 洛冰挑着眉头瞪着来人。 慕容千念却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嬉皮笑脸地靠了过来。 林彦向慕容千念行了礼,退到一边。 “我可是开国大将军,皇上你是明君,是要礼遇贤臣的。” 他说着端起御案上那杯云雾茶,抿了一口,顿时点头称赞好喝。 洛冰见状更是火大,骂道:“这是朕喝过的茶水?朕允许你喝了吗?” “哎呦,”慕容千念立刻苦了脸,咧嘴道:“想我出生入死给你打江山,这如今皇上连杯喝剩的茶水都不愿意让我喝了,真是让忠臣心寒?”他说着忙捂住胸口,一副心绞痛的样子。 一旁的林彦忍不住低头噗嗤笑出了声,洛冰见状恼羞成怒,将她赶了出去,还故意大大咧咧道,门口的侍卫连个外人都拦不住,她回头要将人都撤职。 “好了,好了,女皇陛下骂完了,臣能说正事了吗?” 慕容千念摆摆手,径自坐在一旁,道:“不是说想去红月庵吗?还去不去了?我今日正好有空?” “当真要去?”洛冰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苦着一张脸低下头,瞅着案上堆成了小山的奏折道:“我还没有处理完政务呢?明天那群老古板非将我骂得狗血淋头不成?” “你现在是处理政务的状态吗?”慕容千念挑眉,径直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感叹道:“好好的姑娘马上都变成傻子了,洛冰,拿出你皇帝的威严来,怎么能被大臣压低了头呢?” 第一四八章 追妻路漫漫 红月庵位于寒山古寺附近不远处。 拓跋玉儿正在此处带发修行。 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并不打算去那个早已经没落的相府认祖归宗,至于那个被扫地出门迫不得已将她遗弃的母亲,她也没有心思去寻的,一则,时间太久,即便是找寻也是无从下手,二则,她如今无牵无挂的好,何必没事自寻烦恼给你自己找好些牵挂呢。 她固执地要在此处修行,容华自然也阻挡不了她,却也固执地从皇宫搬来此处附近居住,偶尔会离开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回来。 按理说他一个男子成天出入红月庵是不符合礼节的,可是这红月庵一把年纪的师太不但不厌恶他,反而他每次前来都毕恭毕敬的迎接着,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当初她入庵堂时,本是要剃度的,可是师太不但不允,还直言若是她强行断发,便不收留她。 这一日,容华照例前来。 他向来会看眼色,极会做人,刚来就将庵堂的几个大水缸挑满了水,还去后院的小树林里捡了好些枯木树枝回来,够整个庵堂用一阵子的了。 庵里的尼姑都好教养,也不排斥他的存在,反而都对他明明贵公子却并不娇生惯养、飞扬跋扈,极为赞赏。 所以,若是拓跋玉儿给了他脸色看,他不说什么,别的尼姑就要埋怨她不懂事了。 如此,她倒更愿意将他当个透明人,省得招黑挨骂。 而令她意外的是,之后洛冰与慕容千念的接踵而至。 当时容华并不在,洛冰便拉着她去了她的院子里。 慕容千念也是脸皮极厚的,赶也赶不走,二人索性也就不理他了。 刚说了些贴己的话,容华便回来了,他见着几人都在,不由小小抱怨了一句道:“怎么都跑到这来了,让我一通好找?” 拓跋玉儿觑了他一眼,继续拉着洛冰的手说话,慕容千念见他尴尬,忍不住掩嘴笑出声来。 “你小子笑什么?”容华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样,瞪着慕容千念道:“你还笑话我呢,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追都追不到,呵,不对,你还不如我呢,你等我表弟回来,就更没有机会了,自求多福吧,啊?” 他说着还一副同情色拍了拍慕容千念的肩膀。 慕容千念的笑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这个容华提谁不好,偏偏要提鬼镜那个挨千刀的,不过容华伤口撒盐的功夫还真不错,成功地刺痛了千念小朋友的心灵,他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指着容华的鼻子骂道:“你能跟我比吗?你都忘了你在世家那会儿花街柳巷的黑历史了,人家玉姑娘喜欢的是身世清白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你这样的,你趁早死了心吧。” “谁花街柳巷了?”容华暴跳如雷,偷眼瞧了一眼拓跋玉儿的神情,见没有大的变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骂道:“小爷我只是去喝酒,听个小曲什么的,怎么就黑历史了呢?要说黑历史谁能比得过你慕容千念啊,想当初是谁想占洛冰的便宜,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鬼镜打得那叫一个……” “闭嘴!”慕容千念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最反感别人提那件事,明明挺美好的一个初见,全被鬼镜那孙子给搅黄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生硬越来越大,气势也是越拉越凶,大有马上要干架的冲动。 “都给我闭嘴!” “滚出去!” 洛冰与拓跋玉儿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大喝一声。 二人立刻噤了声,又不想出去,只好站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洛冰也不敢在此多待,又待了一会儿,就和慕容千念下了山。 慕容千念走的时候一直在揉眼睛,洛冰回头看他,他咧嘴一笑,红红的眼睛立刻流出两行泪来。 明明那么悲伤的一个场面,她怎么那么想笑呢?洛冰快速背转过身去,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果然没过几天,慕容千念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回鬼家处理事情的鬼镜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带回来两只包子。 慕容千念捏捏那女娃娃圆圆的小脸蛋,笑得有几分邪恶,对鬼镜道:“鬼镜啊,你这一双儿女什么时候生的,嘿嘿,动作还挺快嘛,不过这两个娃娃长得还真是像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边看边点头,心道你这都有私生子了,还有脸来追洛冰,丢不丢人呢? 鬼镜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领着两个包子来到洛冰面前,给她们介绍道:“阿狐,阿狸,这就是九儿姐姐?” 鬼狐和鬼狸抬头打量着面前这个美丽的有些过分的女子,小脸上都带上了重重的疑惑,不禁用眼神询问鬼镜。 鬼镜还没开口,洛冰却是弯腰将他们抱入了怀里,开心道:“小狐,小狸,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仙女姐姐?” 小狐,小狸几乎异口同声。 “我是九儿姐姐啊,”洛冰好笑地揉揉他们的头,道:“姐姐长大了,所以样子就变了呀,”她说着打量起了眼前二人,见他们还如初见时一样的身量大小,不禁抬头问鬼镜,“怎么……他们……” 按照时间来算,鬼狐和鬼狸如今怎么着也得有十岁了,可看着身量依旧是当初四五岁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你忘了他们是鬼家冥童?”鬼镜敲敲她的头,笑着道:“鬼家冥童发育迟缓,功夫越深,越是如此,小狐和小狸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这些年都没怎么长大呢?” 不仅身体上没怎么长,就连心智也是如此,但功法却是愈发高深了。 洛冰忍不住想,他们估计跟活在尘世的神仙也差不多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而常人的一年,也不过是他们的一天罢了。 慕容千念听到“鬼家冥童”四个字,不禁大失所望,如今鬼镜这个大对手回来,他还真的有些吃不消,毕竟这家伙长得跟自己一样好看不说,如今还当上了家主,自己尽管才华横溢也才是个少主罢了,更何况人家功夫还比自己厉害百倍,一个看不顺眼就要动拳脚,到时挨揍的是自己,丢脸的还是自己。 身为一个男人,他忍不住仰天长啸:追妻,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一四九章 毁人不倦 玉汐身子逐渐重了,二人为了孩子的安全起见,提前回了辰汐城。 本是算好了日子的,谁知那日下大雪,玉汐出去看雪,猝不及防摔了一跤,便立刻见了红。 “太上皇不能进去,里面血腥味太重了!” 稳婆将本欲往里冲的洛辰堵在了殿外。 可是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比一阵凄惨的哀嚎声,他忍不住皱着眉头在外间来回踱步,口中满满的都是自责。 一见到有人出来他都是激动地围上去,但除了端出来的一盆一盆的血水外,并没有打听到其他消息。 一个婆子从里间出来,安抚道:“太后有些难产,太上皇心急也没有用,不妨先坐下……” “到底有没有危险,你倒是给个准话!” 洛辰显然坐立不安,即便是这大冷的天,额头上也急出了一层汗。 “这……奴婢哪说得准呢?”婆子搓搓手,低下了头,小声道:“一切全凭太后的造化了,这孩子早生了大半个月呢……” “全凭太后的造化还要你们干什么?!”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洛冰刚下了早朝听闻此事就急急赶来。 “皇上……” 那婆子一惊,作势要下跪。 她冷冷看了那婆子一眼,抬手制止了,只道:“好生做好自己的本分,太后若是安好,还能少了你们的好处,还不进去帮忙?” “皇上说的是。” 那婆子低头拭着额上的冷汗,颤颤巍巍的进了里间,再不敢在此逗留。 “父皇不必太过担心,母后之前身体一直调养的很好,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池,我代父皇进去看看”洛冰几步走到洛辰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洛辰皱着眉头点点头,显然还是放心不下来。 洛冰进去后不时,里间突然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 洛辰急忙冲了进去,见稳婆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皮肤红红的皱皱的。 “恭喜皇上,恭喜太上皇,太后给皇上生了个皇弟!” 洛辰却是没去看孩子,直直扑到玉汐床前,见她面色苍白的厉害,头发也被汗打湿了湿哒哒贴在脸上,不由一阵心疼。 “快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玉汐虚弱的开口。 洛冰急忙接过稳婆怀中的孩子,笑着送到了她床头。 “这孩子长得很像母后呢。” 玉汐摸摸孩子的脸蛋,笑道:“如今这样小,哪里看得出来,依我看,长大后会更像你父皇呢。” 玉汐劳累过度,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稳婆抱了孩子去洗澡,洛辰却是谁劝都没有用,就趴在那床边也睡了去。 而洛冰心思却开始活泛了。 小娃娃渐渐长大,却是个爱笑不怕生的主,见人要抱他,就伸出莲藕般白嫩的小胳膊去搂人的脖子,嘴上更是咯咯笑个不停,即便是不太喜欢孩子的鬼镜也慢慢喜欢逗他玩。 天靖国渐渐走上正轨,地方的各种制度也逐步得到完善,洛冰坐在宫檐下望着正由宫女扶着蹒跚学步的小娃娃,不一会儿眯眼笑了。 她本来的想法是等这孩子再长大些就将皇位让于他,自己去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可是如今自己都快二十岁的人了,等到他长大,自己岂不是得三四十岁了,这大好的青春都耗在皇宫里,她觉得超级不划算。 不久前,她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你要将皇位让与景序?你疯了?” 慕容千念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活像看着个傻子,“你若是让位与他,这江山可就换了姓了。” “我没说让位给他,”洛冰面色平静如水,缓缓道:“我呢,是打算先让位给我弟弟,然后下一道圣旨封景序一个摄政王,让他辅佐朝政,等我弟弟能独擅朝政了,就让他退位,这样我就可以提前退休了。”她笑眯眯的说着,眼前已经浮现出未来的幸福生活了,抬头问道:“怎么样?我这个想法不错吧?”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鬼镜问道:“你对那个景序就如此放心?” 洛冰一怔,随即转了转眼珠,点点头道:“当然,他有时候虽不靠谱些,但人品还是绝对靠得住的,再说了,”她说着一脸无所谓的一拍大腿,豪气道:“即便是那厮不讲义气抢了我洛家的江山,只要我还活着,他也坐不住呀!”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江山给你你都不敢要,因为分分钟钟我都能重新抢回来。 鬼镜点点头,也是一脸理所当然。 慕容千念摸摸鼻子,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洛冰坑自己尚在哺乳期的弟弟也就算了,还将人家好好的公子哥掳来给自己守江山,当牛做马地使唤,果真没有人性,可我还是好喜欢她,怎么办呢? 鬼镜所有所感,朝他飞来一个眼刀,顿时射得他浑身凉嗖嗖的。 第二年刚一入春,洛冰就下旨让位,天下一时哗然,直到她言明会在小皇帝身旁辅佐,才没引起什么波澜。在天下百姓看来,洛冰辅佐,跟她专政一个样,横竖不会出什么变故来。 “你这样做,是欺骗民心!”景序不满地四处嚷嚷,大声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失民心者失天下,这样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说好的是你辅佐皇上,怎么就转眼封了我的摄政王的地位呢?你这样做,让天下百姓如何看你?让满朝文武如何看你?” 洛冰不疾不徐,坐在桌边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嗯……好久没有这样心情愉悦了。 她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一口,才抬头道:“哎!你能这样为我着想,也不枉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她说着放下筷子,一脸郑重道:“至于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我早就言明你是我钦派来的,你的做法就是我的做法,你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辅佐就是我辅佐,没有人会说什么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 “好好干,这还能亏待了你不成?来,坐下吃饭!” 洛冰说着往对面碗里夹了两棵青菜。 景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半天才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欠我个人情,若可以,你会全力相助!” “难道我现在不是在帮助你吗?”洛冰夹菜的动作一顿,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道:“你这满身满怀的报负若不是如此,怎能得以施展?” “……” 第一五零章 洞房花烛 世家大族的婚礼本就繁琐。 洛冰虽不在意这些虚礼,但为了让众人认可她鬼家主母的地位,鬼镜还是按照惯例举办了一场极为隆重的婚礼。 而因为天靖国大陆跟世家大陆距离遥远,这场婚礼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月。 挂着红绣球和彩带的大船由天靖国缓缓驶向世家的海岸。 拓跋玉儿禁不住洛冰的热情邀请,也一同乘船前往了鬼家。 等一行人下了船,即刻就有车队前来迎接,洛冰坐在八抬大轿上,稍稍掀开些帘子,见通往鬼家本家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就连那前来送贺礼的也排起了长龙。 其实也难怪,像鬼家这样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与之交好的世家本就不少,更何况其下还附属着不少大大小小的世家,这么大的喜事,自然是赶着来露面的。 繁缛的拜堂仪式毕,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鬼镜执彩球绸带引着洛冰进入洞房。 忙活了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洛冰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鬼镜也是料到了她的困乏,便挥退了屋中的人,也不在意那些个虚礼,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盖头,见盖头下的人正眯着眼睛打盹,微向上挑的眼角带着说不尽的魅惑,烛火的映衬下,蜜色的嘴唇泛着柔软的光泽,鬼镜看得心中一紧,忍不住凑了过去。 眼看离红唇还有一寸远,屋外就传来了容华的声音,他大喊了一声道:“先别忙着洞房,外面的宾客还等着呢,快去前院敬酒!” 洛冰被这声音一震,睁开了眼,见鬼镜皱着眉头将贴过来的俊脸移开了。 他转身去旁边的小案上端来两盘糕点,一屁股坐在了洛冰旁边,笑道:“别理他,天天跟个老妈子似的,什么事都得操心,饿了吧,来,先吃块桂花酥!” 洛冰张嘴吃了他喂过来的一小块桂花酥,还没咽下,就见鬼镜伸出手蹭蹭她的嘴角,宠溺道:“嘴巴上都沾上了。” 洛冰抬头,恰见他狭长的眼睛中亮亮的,嘴角更是扬起了一抹宠溺的笑,看起来有那么几分邪肆,烛火映衬着他侧脸,线条柔和俊美,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唔——” 她还没反应过来,小嘴就被突然堵上了。 他趁她怔愣之际,灵活地撬开她的贝齿,将舌头探了进去。 洛冰眨了眨眼,眉眼弯了弯,闭目笨拙地回应着他。 两人吻得正是火热,容华的声音再次不应景的传来。 “快去敬酒吧,前院的宾客都等着急了!” 鬼镜动作一顿,紧接着却是紧紧搂着洛冰的腰将她压在了身下,他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伸手去扯她衣裳的带子。 可是大红喜袍比平日里穿的衣服繁琐,他又心急,扯了半天却是一点也没扯下来,正想发力将那衣裳撕了,洛冰却是笑着按住了他的手,哄道:“你该去前院敬酒了!” “这个不忙……” 鬼镜话语还未落地,便听得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容华边拍门边喊道:“鬼镜你个臭小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再晚些怕是人都冲到后院来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洞房!” 鬼镜一听人要冲进来,这还得了,慌忙从洛冰身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将桌案上的糕点又往她怀里塞些,道:“你先吃些垫垫肚子,等我回来……”他说着好像隐隐听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朝着洛冰的樱唇上又亲了一下,这才快速地出了门。 洛冰斜倚在床上,往嘴里一块一块的塞着糕点,笑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鬼家主终于舍得出来了,我们还以为家主见了新娘子就将咱们给忘了呢?” “就是,就是,这喜酒没有新郎官还怎么喝呀?” “家主这是有了媳妇就忘了朋友了……” “……” “有些事耽搁了,我在这里给大家赔罪,”鬼镜面上赔着笑,一边给容华使着眼色,想让他帮着将人招呼回前院。 可是这厮却是目不斜视,微仰着头,直感叹道:“啧啧,今晚的夜色真不错!” 鬼镜咬了咬后槽牙,密音道:“我好像还没有跟玉姑娘聊过大表哥小时候的风流事吧,奥,真是该打,等明天一定要让冰儿好好跟她说一说……” 他还未说完,便见容华倏地转过头来,眼神幽怨的好像是被非礼的大姑娘似的,紧接着却朝着众人招呼道:“大家都回前院,回前院,新郎官礼数不周,一定要好好罚他的酒,把他灌醉了!” “好好好!走!灌醉他!” “……” 众人一听,也不再纠结鬼镜重色轻友的话题,兴高采烈地簇拥着他前往了前院。 鬼镜赔着笑往前走着,忍不住回头给起哄的某人一个眼刀。 容华无辜地摸摸鼻子,他真不是故意的。 就是有点小报复的心理。 洛冰听到外面的人轰散了后,素手一挥,桌上的合欢酒便到了手中,她方才吃了那么多糕点,实在是口渴得紧,便就着酒壶仰脖咕嘟嘟喝了起来。 待到那酒壶几乎见底,她才猛然想起来,应该给鬼镜留上那么一小口,晃了晃酒壶,发现剩余的酒实在少的可怜,她纠结了一小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一小点也倒入了口中,还有些意犹未尽,最后,抱着酒壶睡了过去。 鬼镜送完前院的宾客,已经快是月上中天。 他酒量虽好,却也经不住那么些人灌他,只觉头有些发晕,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后院。 推门进去,见洛冰已经睡着,他傻笑了一声,帮她褪去了脚上的鞋子,又将她的腿摆正放进床上的被窝里,这才歪坐在床上欣赏着她的侧脸。 目光从她的脸移到白皙纤长的脖颈上,他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然而待目光移到她怀中抱着的一个银质小酒壶时,他神情愣了愣,随即望向了不远处的桌案,再回头不由清醒了几分,不可思议道:“冰儿,这合欢酒都被你一个人喝光了?!” 他说着从洛冰手中拿过空酒壶晃了晃。 洛冰被他突然高上去的嗓音惊醒,睁着朦胧的双眼,问道:“怎么了?”随即又好似才看清来人般呢喃一声:“你回来了?” “既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喝法了!”鬼镜将那酒壶随手一抛。 洛冰还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小嘴再次被堵上。 红烛纱帐,一室旖旎。 第一五一章 绾花问叶(1) 江渚之上,一艘小船停泊已久。 船舱外的甲板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二人均是将腿耷拉着,望着远处隐在白雾中的芦苇丛。 女童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包子头,小拳头托着圆圆的脸蛋,腮帮鼓鼓的,眨着星星大眼。 蓦地,一阵清风吹来,那处芦苇丛荡了荡,从中露出两个白色的影子来。 凌波漫步,神情倨傲,高挑纤长的腿缓缓迈着,低头捕食着水中的鱼虾。 “哥哥,你快看,两只大白鹅!” 女童兴奋地用小手指着那两只白色的影子。 托腮发呆的男童被打断了思绪,顺着女童指的方向望了望,随即面露鄙夷,伸手弹了弹她的小脑袋,说道:“小笨蛋,那个不是大白鹅,是白鹭,娘亲都教给你好多次了,还是记不住,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呢?” 女童被弹得疼了,忙用小手护住头,眼里含了一包泪,瘪瘪嘴犟嘴道:“绾花才不笨呢,我当然知道白鹭了,只是它们离得太远,人家看不清楚才会认错的。” “你就找借口吧,”男童说着起身,拍拍身后有些褶皱的衣裳,弯腰去拉身边的女童,道:“快起来吧,娘亲要是看见咱们又坐在这,又该唠叨了。” “哼,胆小鬼!”叫绾花的女童挥开了男童的手,生气道:“我就不起!反正娘亲要骂也只会骂你!谁让你不看好妹妹,又让她坐在船头的?” “问叶!你是怎么看妹妹的?” 洛冰从船舱中探出头,见那个粉色的小身影就坐在船的边缘,不由朝外喊了一声。 “小气鬼!”问叶无奈地朝着绾花瞪了一眼,随即对着船舱回道:“我马上把她拉起来,娘亲不用担心!” 他说完也不顾绾花同不同意,直接将她从船舷那抱到了船中央。 他比她大两岁,又跟着爹爹学了不少的武功,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问叶,去帮娘亲将里面的小桌子搬出来!”洛冰说着抱着一个小锅从船舱钻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几副碗筷。 问叶应了一声,忙钻进了船舱。 “娘亲,开饭了?”绾花一蹦一跳的过来,险些撞到洛冰身上,被洛冰斥了一句,才稍微离远了些,但还是巴巴地盯着那锅,仰着脖子问道:“今天吃什么?是莲子羹吗?我都闻到味道了。” “你个小馋猫,”洛冰笑着找了个空地放了锅,抬头对围过来已经流了口水的绾花道:“乖,去搬几个小凳子来。” “好!”绾花清脆了应了一声,刚迈开小腿,见问叶已经搬了小饭桌从船舱中出来,不由有些担心地回头,对洛冰道:“娘亲,等一下你要给我盛一大碗!” “好,知道了……” 洛冰无奈地说着,低头盛着锅里的莲子羹。 问叶搬了小饭桌过来,见她那副贪婪的小模样,不由拿眼觑了她两眼,对洛冰说道:“娘亲,绾花那样都能把锅吃了,咱们两个吃什么?”他说着将小桌放好,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还有爹呢?爹回来了吃什么?” 洛冰笑着将盛好的三个碗端到了小桌上,回头看着欢欢喜喜一个一个搬凳子,来来回回跑的绾花,道:“你爹爹还能跟自家女儿抢吃的不成?” 绾花搬完凳子,满头大汗的坐下,看着端坐的洛冰和问叶,咧嘴嘿嘿一笑,找了一个她觉的最大的碗,拿起自己的小勺子,埋头吃了起来。 可这莲子羹刚出锅,她又吃得太急,猝不及防被烫的龇牙咧嘴,却又不舍得吐出来,只好挤眉弄眼地咽下去,却不敢再吃快了。 “慢着点,可没人给你抢!” 洛冰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回头见问叶一脸嫌弃地盯着绾花,不由笑问道:“怎么?问叶不饿吗?要不你这一碗也给妹妹吃?” “我早就饿了,”问叶说着慌忙也端过来一碗,舀了一勺莲子羹放进嘴里,还是一如既往清香软糯,难怪绾花百吃不厌。 不出片刻,绾花一碗莲子羹已经见了底,她摸摸小肚子,用小舌头舔舔嘴角粘黏的糯米,眼睛巴巴地望着那锅,随即抬头道:“娘亲,绾花还要再吃一大碗!” “一大碗可不行,顶多再让你吃一小碗,不然会消化不良的!” 洛冰说着果真只盛了小半碗放在她面前。 绾花低头看了看碗里少得可怜的莲子羹,噘着嘴抬起了头,眼神幽怨道:“人家不会消化不良的……” “绾花你这样能吃,当心嫁不出去哦。” 问叶见她嘟着个嘴,忍不住打趣道。 “为什么吃得多就嫁不出去?” 绾花眨眨萌萌的大眼睛,一脸迷茫。 “这还用问吗?吃得多就长得胖,长得胖就会变丑,你本来也不好看,若是长得胖了就更没人敢娶你了。” 问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绾花却觉得他说的好似很有理,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又戳了戳婴儿肥的脸蛋,突然觉得自己胖极了,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嘴硬道:“容哥哥说了,等他长大了会娶我的。” “容哥哥?”问叶挑眉,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说的可是容白白那小子?” “对呀!” 绾花不明所以。 “他有什么好的?”问叶见绾花点头,不由又摆出一副老成的神态,教育道:“他说长大了娶你你还真信呀?爹爹都跟我说了,容白白那小子跟容伯伯小时候一样,一见到女孩子就甜言蜜语,连哄带骗,连个正经也没有,你若是信他的话,还不如信母猪能上树呢,爹爹说了,这叫……”他说着顿了顿,挠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道:“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哥哥胡说!”绾花的小嘴又噘了起来,不信道:“容伯伯对容伯母很好呀,而且还很怕她呢,爹爹也跟我说了,若是容伯母说一,容伯伯绝对不敢说二的!” “反正我肯定没说错,容伯伯小时候一定是个风流鬼,爹爹不会骗我的,”问叶固执道,见绾花还是不大相信,不由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洛冰,求证道:“娘亲?我说的没错吧?” “嗯?”洛冰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感受到巴巴盯着自己一脸求证的四只眼睛,清了清嗓子道:“你爹爹说得没错,你们这容伯伯小时候的确是不靠谱了些……不过再不靠谱的人也有专门的人来收拾他……” 第一五二章 绾花问叶(2) 听得娘亲你这样一说,即便年幼,绾花也听出了好坏,当下对那个温柔多情的容哥哥大失所望。 她百无聊赖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莲子羹,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顿时眼睛一亮。 “景哥哥也说过喜欢我的,他长大了一定愿意娶我!” “绾花,你也太没出息了,”问叶又是一脸鄙夷道:“你说的是不是景蔚然,那小子,就是个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哥哥我一个手指头都能把他捅趴下,爹爹说了,”他扬了扬小下巴,与鬼镜五分相似的脸上带上了一致的傲娇,“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像他那样的,一没有头脑不能安邦定国,二没有武力不能保护妻儿,这样的男子,嫁他何用?” “这话也是你爹爹教你说的?” 洛冰偏头瞅着问叶,这个儿子虽然天资聪颖,但如今也不过六岁,安邦定国保护妻儿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违和感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问叶眨眨眼睛,疑惑道:“对呀,难道爹爹说的不对吗?” “也不是不对,”洛冰挠了挠下巴,问叶这话她还真是揪不出一点错来,可是要说他说得对吧,又感觉无比的别扭,嗯,大概是某人觉得自己异常优秀,便将天下其他男子都俯视在脚下了。 他们母子说着话,一旁的绾花小脸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干脆也不吃那快凉透的莲子羹了,只噘着嘴在那发愁。 竟然没有人愿意娶她,不开心! 洛冰见她嘴噘得老高都能挂个油瓶了,笑着刮了刮她娇俏的小鼻子,才四岁的孩子,有些话说了她也听不懂,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绾花要不要听娘亲弹琴呀?” “好啊!”问叶先是眼前一亮,朗声道:“我要听娘亲弹的那首《逐浪飞花》!” “娘亲问我,又没有问你!”绾花不满地抬头,气鼓鼓地瞪着问叶,这个哥哥老是欺负她。 “娘亲,绾花也要听《逐浪飞花》!”她仰着小圆脸朝着洛冰,满满的傲娇。 “还不是跟我一样……” 问叶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再理她。 不一会儿,洛冰从船舱中抱了琴出来,盘腿坐了下来,将那琴置在了膝上。 素手轻轻滑过琴弦,曲调缓缓响起,她紧接着开口唱道: “有人说 江湖是开了一坛陈酒 蕴藏春秋才敢敬旧敌新友 纵然一剑在手 怎及他自谋算运筹 悠然一扇轻收 去或留未看透竟以死酬风流惹多少烦忧? 孤烟无垠万里沙幸能与你踏 秦州冷夜你目光灼灼如月华 不羡纵横江湖中 引惊涛巨浪拍断崖 却羡青鸟为你衔一叶花 去或留未看透 竟以死酬风流惹多少烦忧? 孤烟无垠万里沙幸能与你踏 秦州冷夜你目光灼灼如月华 不羡纵横江湖中 引惊涛巨浪拍断崖 却羡青鸟为你衔一叶花 心随山河远去罢浮俗世浪花 风清月白舟一筏何处不是家? 谁说需仗剑策马 我偏要闲庭看晚霞 只愿同作浪子不作豪侠 …… ” 绾花问叶双手托腮,支在桌上听得如痴如醉。 忽然,一道箫声插入,竟像是来自那烟波浩渺处。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却见,从那处隐在白雾的芦苇荡中,几只白鹭之上,一个风姿绰约的红色身影缓缓飞来…… ………… 辰汐城。 万人敬仰的摄政王府内,景序翘着二郎腿坐在屋檐下嗑着瓜子喝着小茶,旁边还有小厮打着扇子,他看了看庭院中疲于练武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嘿,小兔崽子,老子在这看着你还偷奸耍滑,就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成器?” 烈日下,小娃娃景蔚然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小黑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顿时将自己抹成了个大花脸。 他长吁了一口气,将冲到眼眶的一包泪给忍了回去,继续迈开双腿,接着蹲马步,脸上虽是满满的坚持,可是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却是不住地摇晃,好似风中飘摆的荷叶,岌岌可危。 景序见状又躺回了椅子上,目不斜视的用手去摸一旁小几上的茶杯,摸索了半天,却是摸上了一个柔软纤细的手,还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滴到手背上,他不禁吓了一跳,急忙从藤椅上跳将起来,本欲发火,回头却看见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你这也太狠心了,蔚然小小年纪身子又弱,哪里禁得住你这样训练?”颜姝红着眼圈,看着景序眼含责备。 “快别伤心了,”景序走过去安慰的拍拍她的背,无奈道:“你以为看着他受苦我不心疼吗?这不是没办法吗?” 景序随即一摊手道:“你是有所不知呀,鬼镜家的那个小丫头长得水灵极了,蔚然那小子一见面就拉着人家的小手,可不就喜欢上了吗?可是喜欢那小丫头的又不止咱家儿子一个人,容华那厮平素里就会拈花惹草,连带着他儿子见了小姑娘也是甜言蜜语,连哄带骗的,就这么着将小丫头抢走了,你说,论长相,人家又不比咱们差,可不就得从功夫上下狠手吗?再说了,蔚然这身子也太弱了些,是时候锻炼锻炼了……” 颜姝含泪点头,难怪她见儿子吃苦受累也不抱怨撒娇,好像转了性似的…… ………… 书房内。 容华搂着儿子的小脑袋,爷俩低着头津津有味的看着书案上的东西,偶尔遇见比较晦涩难懂的地方,他还会主动帮儿子解释。 “白白呀,这段可看懂了?” 容白白小朋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确定道:“这段讲得是不是一个贫寒出身的女子成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后,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大公子,结果被大夫人识破了?” “嗯嗯,”容华温柔地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小脑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说得真好,我儿就是聪明,年仅五岁就已经能看懂这些个书了,比爹爹当年还厉害呢!” “那爹爹什么时候读懂金瓶梅的?” 容白白抬头,满脸好奇。 “嘿,不错,连金瓶梅都知道了,”容华眼睛一亮,摸摸下巴道:“回头这本书读完了,爹爹再陪你读那个,那本书啊,爹八岁的时候才看懂,你将会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候爹再一一解释给你听……” “好——” “那你给爹讲讲,若是你碰到了像刚才那个丫鬟那样的女子,你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容白白双手托腮,想了好一会儿,眼珠一转,正欲说出自己的看法,却听书房外传来一声怒骂。 “容华,驴草的,你又教坏儿子!” 拓跋玉儿大喝一声,怒气冲冲地进来,一把揪住了容华的耳朵。 ………… 第一五三章 容华篇.情债 我是容家的二公子,也是容家的少主。 容家是世家大陆上最富庶的世家,拥有着不败的经商之术。 我一出生便是坐在金堆银堆之上,玉器瓷器之间的。 或许是钱多得花不完,我偏偏对钱没有多大兴趣,倒是从小对女子兴趣浓厚,好奇她们的一言一行、嗔痴执念。 我的小姑姑容嫣是鬼家主的侧室,她给我生了个表弟叫鬼镜,从小就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小小年纪就跟我一样成为了世家的少主,他很鬼灵精怪,我以前运用自如的把戏每次到他那里都会被拆穿。 而他,也不告我的状,我那时天真的以为他真是我的好兄弟,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只是在积攒我的把柄,我也因此,经常被他奴役,人都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好习惯,这被奴役久了,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老妈子,无论什么事情都为他操着心,事情办成了比他自己还开心。 因为鬼家的女子比别家的长得都好看,小时候,每次鬼家举办什么筵席,无论大小,我都是要去的。 只不过,我每次过去都是要精心装扮一番的,穿上素色的衣袍,再梳几条小辫子,,稍稍在脸蛋上涂点胭脂,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女了,而这一切要归功于我那个美艳妖娆的娘亲给我的一副好皮囊。 我便每次都这样打扮游走在筵席上的女宾客之间,或者捏捏小妹妹娇俏的脸蛋,或者拉拉小姐姐柔软纤细的小手,再或者在她们怀里撒个娇蹭阿蹭的,而她们都觉得我长得漂亮讨喜,自是都喜欢跟我玩的。 我如此厮混到七八岁,便再也不能继续了,因为那个小表弟自从懂事以来经常跟在我身后,倒不是他多么的粘着我非要跟我玩,而是他总会时不时突然跳出来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我自知他早就发现了我男扮女装的事情,又害怕他拆穿失了颜面,如此忐忑了一段时间便再也不敢胡乱装扮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即便是我在他处跟女子搭讪趁机揩油,也每每都会碰到他,就如鬼魅一样,那一刻,我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恐吓,心想他们不愧是鬼家,一家子都跟鬼魂一样。 后来,他到底也没对我怎么样,再长大些,我们彼此交好,虽然爱好兴趣不同,也能说到一处去。 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我这个人比较好说话,不然哪个姑娘受得了他天天冷着一张脸,偶尔开口,说出来的还是能将人肺气炸的话。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父亲敲打我,我就好好学一学经商之术,想着将来继承家业,带领整个容家走向更加富庶的日子。 剩余的时间就是闲逛,去茶楼,酒馆,或者妓院,找找有没有天上的仙女出现。 不过,我虽然风流了些,见到顺眼的姑娘也顶多是拉拉小手,搂搂抱抱,余者却是什么都不敢做的,所以,我即便是经常去妓院,多半也是要些酒菜,听个曲赏个舞啥的,曲终人散,多的还是寂寥。 鬼镜与我不同,他从小就人小鬼大,很有想法,所作所为也是正经世家子弟应该做的事。 只不过,与我大相径庭的是,他只喜欢练武功,修习功法,尤其讨厌什么小姑娘小妹妹接近自己,所以,他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是他的男侍卫,也正因为这样,在他身边的人,往往有多种技能,除却高超的武技外,做起家务来也比丫鬟细致。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近女色的人,有一天却突然跑来说看上了一个姑娘,但是这个姑娘是五国中人,所以他打算将人掳走。 我虽觉得不妥,却也知他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他让我帮忙,我自知逃不了他拿着把柄威胁,再加上本身也是对那姑娘好奇的很,故作推辞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谁知这厮得寸进尺,竟要求我扮女人。 年幼时扮一扮权当无知也是无伤大雅,可如今要他堂堂大老爷们再去扮女人,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士可杀,不可辱。 可他偏偏害怕被威胁。 得知了那姑娘那一晚出来赏花灯,他为了探知他们一行人的位置,特意穿了一身红衣裳,更是夸张地将自己的脸抹的比猴屁股还红,就这样直直的冲进了队伍。 我最初的想法自然是要抱那个穿紫衣裳的美人,她清清冷冷的,看起来很是高贵,可是,一方面当时太激动方向有些跑偏,另一方面,那个紫衣美人只冷冷往我那看了一眼,我便不敢过去了。 就这样,我弄巧成拙将她旁边的一个白衣男子抱了起来,还因为太过激动使了蛮力,竟将他抱得双脚离地。 我感受到他从心底发出的怒火,本想溜之大吉,却被突然从旁边飞来的一只脚给踹飞了,毫无防备,我飞到空中的那一瞬间看到她面带得逞的笑意,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因为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我被女人给打了,倒地的姿势还如此狼狈,压倒了一群的人,招来了数不清的谩骂。 后来,他们中了计,进了闻香识人阁,那个紫衣女子和另一个女子同时猜中了答案,我按照鬼镜的吩咐,将她们请到了楼上的房间。 我以为,鬼镜看上的也是这个紫衣女子,而另一个相比普通些的姑娘才是鬼家主要的人。谁知,当我怒气冲冲将她摔到床上后,发现鬼镜竟没有丝毫的怜惜,只盯着另一个姑娘看。 反倒是我,觉得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些。 后来细问之下,我才知道家主要找的天星却是这个紫衣女子,那一刻,我既庆幸鬼镜没有喜欢上她,又为她不确定的前途命运担忧。 后来,南嘉的太子因为我生气摔在地上的明月珰,发觉了事情的端倪。 依照鬼镜说的话,我们有足够的底气与他们正面为敌,所以即便是被发现了,我也没有丝毫示弱。 他们果然走了,鬼镜喂了紫衣姑娘迷迭香,却是将好吃好喝的都送到另一个姑娘面前,我觉得很不公平,可后来一想,依照她的个性若是醒过来定不会像那个姑娘一样识时务,只会大吵大闹,平白生出诸多麻烦来。 让她睡着,终究是好的。 第一五四章 容华篇.心事 终于到了世家大陆。 她动了动蝶翼般长长的睫毛,睁开了眼。 我很高兴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为了表示友好,我打算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可是还未等那笑在脸上绽放,她便突然出拳,我躲避不及,就这样咧着嘴被她打成了熊猫眼。 后来的事情,我一直不愿意多想。 鬼家主不喜欢她,我从鬼镜那里也是知道她受了不少苦,可即便她再是倔强,也没办法只凭着那所谓的血缘关系唤醒沉睡的玉汐。 后来,鬼镜因为不愿意娶她被关进了锁魂冥塔,姑姑来求我救他出来,其实,我这样一个放荡惯了的人哪里有什么办法。 只是,为了她,也为了鬼镜,我试着去找隐居的冥姥。 她如今已经活了好几百岁,因为早些年脾气不好,见着不顺眼的人出手便杀,就结下了一大批仇家,晚年想清静清静,就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已经失去音讯多年,这世家大半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有人知道她的住处,当然除了我。 这是属于我和冥姥之间的秘密。她精通阴阳之术,掐指一算就可探知人的命运劫数,我求她帮忙,她笑得很是阴险,我知道没有谁可以平白无故求得她的帮助,只是冥姥要的代价一向贵重,有时候比所求之事还要难办。 我已经做好了少条胳膊断条腿甚至从男人沦为太监的准备,可是老人家或许是看我长得俊俏,便是只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割下一缕发,以这头发起誓,等到她老人家归天后,帮她收尸。 我当时感激涕零,立刻就答应了。她便指点我去找苏九儿,我也是那时便知道了,原来,拓跋玉儿从一出生便是个替身,她替真正的天星承受了诸多苦难,不知道为何,我的心就这样因为她疼了起来。 为了守住我和冥姥之间的秘密,我没有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即便是鬼渊问起来,我也只是说苏九儿是苏青山的弟子,当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他权当死马当活马医,自然不介意我一试。 冥姥果然没有骗我,苏九儿那个小丫头将玉汐唤醒了,鬼渊很是高兴,虽然也生了疑,无奈并没有什么证据,再者他本身也不是特别关心天星的问题,便也只好作罢。 他们都得救了,可是没过多久,五国的人就来了。 虽然是假的,可是身为目前被公认的天星,她理所应当的被接了回去。 我虽然有些不舍,可也是心知肚明我们两个人相隔的不止是两个大陆的距离,凡事也不是强求来的。 不过,因为容家的生意遍布五国,我自此便时刻注意着去五国的商船,但凡有需要前往的重大事情,我都是争着抢着前往,那段时间,父主倍感欣慰,我虽不是发自真心,却也因此学习了不少的经商之道。 只是,每次来往也总是匆匆,她的消息,除了那些轰动到人尽皆知的,我也打听不到几件,后来干脆只派人来回汇报她是否安好即刻。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即便是后来得知了她与颜殇的婚事,我也安慰自己那得是两年后,两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后来,婚期近了,我一则盼望苏九儿能够回到南嘉,回到颜殇身边,一则又不希望鬼镜因此心灰意冷。 后来,苏九儿终究是回去了,可是除了差点死在颜殇手下外,并不能阻挡什么,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自私,尤其是得知那一剑本意是出自玉儿之手。 她成了南嘉的皇后,风光无限。 苏九儿沉睡了一年,鬼镜心痛了一年,我也自责了一年。 好在她终究醒来,我便知这五国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苏九儿成了洛冰,更是公开与拓跋玉儿一决高低。 可是命运的事,又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她很努力,也很优秀,可是冥冥注定,这场比试她只能输。 这些年,支撑她的恐怕就是天性的身份和责任了吧,一朝被打败,她承受不住打击,就疯了。 此刻,我便知道,颜殇对她没有半点温情,我是多么的想在这个时候给她疗伤,然而我却没有立场,于她而言,我只是个局外人。 从那之后,我经常用酒来麻痹自己,可是醒来后,还是她伤心到发疯的场景。 直到后来,洛冰被颜殇抓去,鬼镜明知天幽兵弱,却从未放弃去救她,甚至动过用鬼家犯险的念头,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爱在鬼镜的爱面前是如此的卑微,我什么都未曾为她做过,又有什么权力乞求她来爱我。 所以,当天幽出兵讨伐南嘉的时候,我来了。 我想,若是天幽兵败,也将我掩埋在这战场之上吧,也能与她遥遥相望。 庆幸的是,慕容千念的到来,还有鬼镜飞升渡劫到大圆满境界。 一切都是这样的巧合,颜殇死了,南嘉败了。 我知道她已经疯了,还是满心欢喜的想要见到她。 如果疯着能让她忘却过往的种种不幸,我不介意就这样陪她渡过下半生。 人都言,多情之人最是痴情,我从来都没想过曾经那个在花丛中放飞自我的容华,如今竟为了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女子,甘愿放弃一切。 她如洛冰说的一样怕生,好在在我耐心的引导下,她渐渐待我熟络起来,还有几分依赖。 后来,洛冰为她涂了去除幻颜术的药水,一觉醒来,我没想到的是,她也从疯癫中清醒了。 如我所料,她于我,不过是之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性格依旧冰冷,却少了很多戾气。 我想,这一点我应该感谢洛冰,这都是她的功劳。 但我实在没有想到,她放下前尘往事后,竟是看破了红尘,意欲前往红泥庵出家。 没有人可以阻止她,那样只会让她更加坚定。 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早早与那红泥庵的师太讲明自己的心事,师太见我真诚,便许了我时常出入这庵堂,还在她要求剃发时提出了那无理的要求:她若是剃发,便不得在此处修行。 她无奈,只得带发修行。 后来,我们参加了鬼镜与洛冰的婚礼,我很高兴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那时,她除了觉得我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十分讨厌外,对我并没有其他想法。 我想,只要她始终记得我,那便是好的。 第一五五章 前尘几分 后来,不知她是被我的诚心所打动,还是受了洛冰天天在她耳边聒噪的影响,她离开了红泥庵,还俗了。 她自是知道我小时候的那些荒唐事,也不在意,就这样和我走在了一起。 我自是知道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是有多么的难得,所以,打从心眼里对她倍加珍惜。 早些年父主就四处给我谋求婚事,生在世家大族,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浮云,门当户对才是根本,我也不渴求他们能够谅解,所以,也只在他们说亲事时要么逃之夭夭,要么将人家姑娘逗弄一番。 世家大族的姑娘多半脸皮薄,自是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再加之听说我风流,越发的不想结亲了,后来发展到压根没有人愿意与我说亲事。 直到后来,他们得知了我与玉儿的事,才终于明白这些年来惨淡的婚事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母亲大怒,非逼着我和她分开,父主自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用家规家训将我说道一顿,见我当成耳旁风,又使出家法来。 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月没下来床。 可是等我能下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她。 她见我捂着屁股走路的趔趄样,竟是背过身哭了。 而我,却笑得很开心。 我深知家里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出身商贾,我很清楚家中族老们无利不起早的心态,所以,背着他们与玉儿成了亲。 只是这事终究是瞒得了初一瞒不过十五,父主知道后大怒,将我驱逐出门,虽然有很多人替我惋惜,可我却是如释重负般弃了这容家少主之位。 我虽然混账,却深知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 我最在意的,不过是这段得之不易的爱情。 ………… 我叫鬼谷。 是鬼家几代中天赋最高的子弟,很早就被确立了少主之位,更是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我生性放荡不羁,最喜欢游山玩水,结交江湖上的各路朋友。 父主因了我修炼鬼脉诀绝高的天赋,自是事事都顺着我,只要无伤大雅,万事都可自己做主。 我游遍了世家大陆,就偷偷潜入了五国大陆,在天下闻名的天山雪门门下,我遇见了门主座下的大弟子月无痕。 他与我志趣相投,我二人迅速结交为兄弟。 后来,他带我游遍了五国,我见他对世家心生向往,便带了他前往。 我们刚回到世家,便碰上了几个老弱妇孺被仇家追杀的戏码。 这样的场景我自是见惯了,见怪不怪。 在世家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每日都会有世家被吞并,然后为了免除祸患,总要赶尽杀绝。 我们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救,因为对方人手实在是不少,即便是我出手,也不敢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正在踌躇之际,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她想都没有想就挥着剑冲了上去,将那几个人紧紧护在身后。 我看她出手的剑法有诸多可圈可点之处,但若说有多么的高超绝伦,却算不上。 果然,不出一会儿,她便开始处于下风,那群人摸清了她出剑的套路,下手愈发狠辣起来,她处处招架不住,却又倔强的不肯离开。 我看着惋惜,便哀叹一声暴露了自己,月无痕也随我加入了战圈。 我至今觉得对不住他的地方是,因为当时我武功比他强上一些,便去救那女子,拦住那伙追杀的人,而他则负责转移那几个老弱妇孺。 那伙人实力不凡,我颇费了些工夫才带着那女子杀出一条血路来,等到我二人逃到安全的地方我才想起月无痕。 只是这样慌忙去找也不见得能找到他,我索性安下心来与那女子谈天论地,相谈甚是投机,像她这样的女子,我以前是没有碰到过的,不由生出些别样的情愫。 而她对我关键时刻挺身相救也是很有好感。 细问之下,我才知她是孙家的小姐,名叫孙如君,虽是庶出,但由她坦坦荡荡说出来,我觉得比那些嫡出的高贵多了。 我们正聊得开心,月无痕寻了来,满身是血。 原来,月无痕带人离开后,不巧又碰到了另一伙追杀的人,他为了不负嘱托,浴血奋战,好在那伙人的实力比先前的弱些,他才得以活着逃脱。 他见我们两个坐得那样近,还都笑得那样开怀,瞪着眼睛就离开了。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生气我没有去寻他,让他受了伤,可后来我才知道,他竟同我一样也是爱上了阿君。 可是,阿君喜欢的人是我,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便觉得是自己当初武功不够,若是当时武功更强的人是他,那么护送那群老弱妇孺离开的人便会是我,而代替我与阿君共处的人便是他,那么,救了阿君的他必然会得到阿君的爱。 我不知道,若是真如他所想,事情再来一遍会怎么样,我只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不能改变什么,救了阿君的人是我,阿君爱的也是我。 他心中想不开,便回了天山雪门勤学苦练,从此将我视为一生追逐的目标。 鬼家素来有与玉家结亲的传统,为了帮助我更快地达到大圆满境界,达成几代人的心愿,父主便背着我与玉家结下婚事。 当我兴冲冲地将与阿君的事告知他,希望能明媒正娶她进门时,父主却是罕见的怒了。 我知道在家族利益面前,我所谓的幸福微不足道,但却固执地不肯让步。 他到底是不肯得罪了我,便说等娶了玉家的小主,就让我纳阿君为妾,毕竟以她庶出的身份是当不得当家主母的。 可是我的心思,他终究还是不明白。 后来,阿君得知了此事,不欲我为难,偷偷离开了。 我找遍了整个世家大陆,却未得见她的身影,几欲崩溃,更是在婚礼那天不顾阻拦前往了五国寻她。 那桩婚事自然是作废了的。 我自此脱离了鬼家,可即便没有玉家人的帮助,我还是成功飞升渡劫步入大圆满。 父主知道了此事,激动万分,便欲召我回来继承大业。 可是我找了这么久,都未寻到阿君,自然没有心思去继承什么大业,那些于我而言,没有半分的眷恋。 我便在五国的中心,天幽境内,慕华山之顶,建了一座道观,自此更名为苏青山,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空山道长。 世人只晓我贪恋世间风与月,喜欢四处云游,又哪里知道,我拂袖转身之时,想要寻求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