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箓》 第一章 枯林 大梁普通五年,对天下浪荡子来说是个难得的好年头。 一把解腕尖刀五个制钱,一碗烂肉面三个制钱,去古坟边上大树下睡一觉,不仅能碰见夜游的狐狸逍遥一晚,顺便还能白赚十个制钱。 这一年北朝的中山王元英领铁甲六万南下,先克阴平,斩将二十五人,再临寿阳,破梁军三万,最终兵临钟离城下。 大梁名将左卫将军韦怀文节度诸军与之会战,一夜之间在钟离城外又修成三城。 两军鏖兵三十六日,用尽手段的元英望着城上静坐于伞扇麾幢之下轻摇麈尾的韦怀文,取出短笛轻吹一曲,留下一句“隐若敌国。”之后便领铁骑退去。 而后韦怀文提统众将追击,先破其于南徐,再败元英于北豫,铁甲六万北归者五不存一。 这一年淮水暴涨,淹三州十六县,朝廷将预备运往前线的军粮扣下五成挪去赈灾。 这一年有龙陨于云梦,其血落如雨,凝而为玉,有豪商大贾贩入建康,一块价值万钱。 许多年后,当年的浪荡子们早已失尽阳气成了孤魂野鬼。 可当他们聚在在城隍庙内蹭香火的时候,仍然会砸吧着嘴回忆着狐妓身上的骚味,念叨着烂肉面的滋味,赞颂一句当年的好光景。 长夜如盖,覆压四海。远方山野的轮廓在月色下不断地变化,雾气在皓洁的月光映下不住地变幻,时而凝练如长蛇吐气,时而摆动如坐虎问伥。 一盏红灯,于夜色之间不住地摆动。 穿过层层雾气,循着杂草丛生的山路不住向前。 开国初年铺就的青石板已经渐渐碎裂成若干小块,坚韧的草木循着缝隙侵袭着石板旁的空间。 红灯不住地上下翻动,上面“杜陵苏氏”四个字在雾气中看不分明。 “公子,看前面有些灯火,应该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一个仆童背着竹箧,右手捏着灯笼,指着前方说道。他生得唇红齿白,一副俊秀模样,乌油一样的头发抓成两个童子髻。 另外有一个年轻的公子身着一件淡青色的蜀锦长衫,发髻上插着一根玉簪,身后背着玄色木匣,厚厚的靴子踩在略带着湿气的青石板上笑道。 “……看此地的形势,应当是一处庙宇,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仆童言语间脸上略微有些变色,想起了在京城曾听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朽木生精、物老成怪、老妪孕鬼、幽魅夜行…… 他看了看自家身边的公子,忽然想到就自家这位三公子,几个月前也出了件怪事,不由得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可惜故事里的主人公,往往都是独行,即便有人结伴,不是大隐于市的道家高人,就是行脚四方的佛门圣僧,再不然就是慷慨豪气的剑侠、有情又守贞的女鬼……” 苏三公子笑了笑:“哪有带个桃花眼书童乱走的。” 你果然对我有企图。小书童浑身上下一阵恶寒,向旁边躲了躲。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的屁股,谁会带你出门? 苏彻看了一眼神色略显慌张的小书童。 建康城内的甲姓冠族出了名的荤素不忌,水旱通行。小书童生得一副好皮囊,若是放在自己的前世,当个十二三线小鲜肉是毫无问题。 只可惜生在了这妖魅横行、乱世未平的大梁。 不仅过不上月入一爽的好日子,更要捂着屁股过河多加小心。 说不准哪天就让人旱路行大船了。 自己把他带在身边,也算是个援护。 “公子,前面是一处破庙。” 循路而行,一处石灯生满青苔,牌匾朽烂爬满藤蔓的门庭映入眼帘。 借着皓月朗照,却是能依稀看清牌匾上的四个大字。 枯林禅院。 果然是一处荒废了的庙宇。 透过倾颓大半的门庭,能看见里面燃着的火光,在这略显湿寒的夜里望一望便能让人心生些许气力。 “公子,江湖有云,过山不坐,逢庙莫入。现在距离山阴县也不算远,咱们还是接着赶路吧。” 小书童想着出门前打听到的那些经验,忽然转念一想,自家公子怎么知道这里应当有一处破庙的。 “公子您会望气术?” “天子望气,《左传》所载,《占经》有传,听是听说过,没有什么具体研究。” 苏彻摇了摇头,迈步走过半是倾颓的门庭,两边的四大天王早已返本还源回归了泥胎本相。 一地烂泥。 “咱们家世代奉养天师,那您会天师道的秘术?” “符水治病,飞剑除妖,功参造化,食气长生。心向往之,却是仙缘浅薄,无缘修行。” “那就是和尚,听说栖霞寺……” “嗯,”苏彻咳嗽了一声明确道:“本居士只参欢喜禅。” 苏彻走进院中。 此地原本应当也算是殿阁相望,回角勾栏,只是现在一切都已变成朽木残瓦,只是最中央的主殿还有残留。 正前方一处石制的高大香炉,里面已经满是积水,漂着点点浮萍。 火光便从残存的主殿内映出来的。 “那公子是怎么知道这里是庙宇的?” “我随口猜的。” 苏彻望向前面的火光开口念道。 “末学后进,路过此地多有叨扰。” 言罢,便领着还在那里犹疑的书童走了进去。 庙宇之内,生着一团火焰,地上铺着许多干草,干草上面坐着七八条汉子,身上穿着蓑衣,正在那里烤火。 他们见得外面有人来,脸上转过几丝惊疑,彼此互相看了几眼。 一个黑脸的汉子应当便是领头的首领,他坐在那里站起身来,右手摸在左袖里,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相逢便是有缘,什么扰不扰的,都是赶路人,书生且进来坐。” 苏彻点了点头,也不见外,直接便走到庙内,沿着火堆坐了下来,伸出双手借着火力暖暖身子。 “书生赶路?” 黑脸汉子将苏彻上下打量一番,又瞥了瞥书童手上的灯笼。 “去郭北县。” 郭北县与山阴县相邻,郭北闹鬼,山阴有妖。 “投亲?” 黑脸汉子眯起眼睛,右手往左袖里又钻了一钻。 苏彻忽然想起了某位日了猛鬼的前辈。 “收账。” “原来是位公子,只是不知道高姓大名。” 黑脸汉子神色放松了一些,右手却是依旧拢在左袖内。 “原来是不识字的。” 小书童后面咕哝了一句,灯笼上不都写着呢。 “小姓苏,侨居雍州杜陵。” 这魑魅横行,魍魉夜哭世道只有死人不用多费心思。 苏彻对这几位的紧张颇能感同身受。 “苏公子一看就是家中有大买卖的,”黑脸汉子看着苏彻:“我们兄弟几个是山阴县人,进山采药归来,准备回乡。” “几位一看就是好汉。”苏彻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担子,里面草木充盈。 这年头进山采药,除了运气,最重要的就是勇气。 谁知道哪颗山参旁边会站着巡山的钻风,鬼晓得要采的首乌旁边会不会盘着索命的女虺,遮阴的古树上面没准站满了等着替死的冤魂,解渴的山泉对面没准就站着给妖魔望风的伥鬼。 黑脸汉子笑了笑,将右手缓缓从左袖里拿了出来。 “那就请公子歇下吧。” 小书童在后面轻轻拉了拉苏彻的衣袖。 这伙采药人是盘问过咱们了,可咱们却没有盘问过他们啊。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采药人。 没准是一伙给妖王吃了的伥鬼,正在这里给主子钓鱼呢。 苏彻不理担忧的书童,静静坐在火堆旁边,与那黑脸汉子攀谈了起来,聊得却是郭北县与山阴县的风土人情,水旱灾殃。 书童于是心下大定,自家公子看着像个金玉其外的傻子,到底却还不呆,还是知道旁敲侧击的。 这在江湖上怎么说来着? 对,盘道。我的三公子,您老好好盘他。 书童坐在火堆旁边,暖暖的热意不住地烘烤,他本就困乏,一时精神也恍惚了起来。 他不知道睡了多会,醒过来时耳边除了火堆里的噼啪声,自家公子仍然在和那黑脸汉子聊天。 “……郭北可不比我们山阴,山阴县是有文脉的,前朝时还出过一个状元,现而今是家道中落了,现在改了个酒楼,叫做状元居……” 黑脸大汉坐在火堆旁边,说着家乡的掌故。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一桩山阴县的往事。” 黑脸汉子倒是有些好奇,这位公子知道什么事。 “枯林禅院始建于前朝大统年间,距今已有二百三十六年了。本朝初年,天下大乱,枯林禅寺不知何故渐渐荒废了。” 书童却是想到,自家公子真是张口骗人,明明都已经打探清楚了此地乃是庙宇,还跟自己说是什么随便猜的。 “三十多年前,有猎户在枯林禅寺内发现了二十四斛盐,上报给官府,郭北县经过勘验,查明乃是私盐,这是出在枯林禅寺的第一桩事。” “十多年前,朝中有一队公差秘密押解捕拿的倭寇要犯,预定的路线经郭北去州城,整队人杳无音讯,接应的人马循路探访,终于在枯林禅寺发现四面腰牌,两把断刀,最后定案为倭寇劫囚,给足了抚恤,终究是不了了之。” 黑脸汉子双手握紧,自己明明是山阴县人,此事却从来没有听闻过。 正说话间,似乎是为了迎合眼前公子的描述,这破落殿宇原本紧闭的门窗一时间吱吱呀呀的作起响来。 窗外呜呜咽咽的响声,一时却不清楚究竟是夜风呼啸,还是有鬼夜哭。 他正想叫醒熟睡的伙伴,却忽然发现,这位苏公子进来后一直背在身后的木匣此刻正在略微的晃动。 黑脸汉子揉了揉眼,那木匣却是在不停地晃动,而且越发明显。 “今日乃是庚申日,按书上所说,今日天帝布德,太阴赐浆。月华别有神异,草木得之启灵,鸟兽饮之化妖。错过今日,那便要再过六十天等下一个庚申日了。” 苏彻望向窗外,树杈抖擞,瓦片挪动,重重夜雾之下,不知何物似在起舞,似在歌颂。 他将木匣横在膝前,双手抚摸其上。 殿宇之内,火焰已经染上一层碧色。 黑脸汉子长出一口气,只见口鼻间尽是雾气。 怎么忽然这样冷了。 他只觉浑身酥麻,提不起一丝力气。 明明是夏日长夜,寒气却已入骨。 膝上剑匣之上,那不住跃动的铮鸣,虽然不能让苏彻感受到温暖,却也维持了他内心的清明。 此刻殿宇之内,门户已然大开。 同行的采药人与书童已被魇压,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上如压了千斤巨石,一动不能。 一道碧色光影,大如车轮,浮于门外。 苏彻缓缓念动剑匣之上的铭文。 “吾剑有灵,首阳之英。养之以仁义,佩之以五兵。三才结锷,五德为锋。日月隐文,蹈彼七星。御江定海,蛟龙潜行。镇山锁岳,百鬼藏影。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苏彻看着手中剑匣,轻轻唤出一句。 “请。” 一瞬之间,黑脸汉子只觉眼前似有月华闪过。 匣静。 殿宇门户之外,只有皓月朗照,玉宇澄清,树影照旧娑婆。 雾气已然消散。 黑脸汉子一时骇然,隐隐约约大概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神色一沉,双手抱拳。 “敢问尊名。” “杜陵苏彻,”锦衣公子轻轻一笑:“新任山阴县尉。” “恭喜县尉大人斩妖除鬼。” 斩妖除鬼?苏彻看一眼外间,只是摇头。 第二章 县尉 县尉。 黑脸汉子一时凛然。 按照大梁的制度,县尉在县令之下,与县丞、主簿等同为参佐,司掌捉奸捕盗,探鬼斩妖。 换句话说,县尉就是一县之内治安力量的头目,是县令的头号打手。 按照县的大小不同,县尉的数量也有所不同。 山阴县是上县,按例有两名县尉,不过都已经缺任很久了。 “草民山阴周嗣拜见县尉大人。” 火焰已经回转为原本的颜色,热力重新温暖了这间残存的主殿。只是火堆旁的书童与其他采药汉子,脸上依旧是骇恐之色,尚未复苏。 “未在衙前勘过印信,并不算到任,周兄不必行礼。” 苏彻摆了摆手,心下陷入深思。 上任之前,自己在刑部的卷库内通读了山阴县相关的卷宗。 私盐与消失的押解队伍,只是在卷宗内能找出的线索。 二十斛私盐,换算下来就是一千两百斤。朝廷派出押解大寇的队伍,其中更是不乏高手。 前者是让人难以割舍的物资,后者是拥有强悍战力的队伍。 事情都出在枯林禅院,要说这里没有问题,绝不可能。 所以自己来此走上一遭,只是刚刚外面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彻将剑匣轻轻放到地上,走到书童旁边将手探入竹箧之内寻觅起来。 “县尉大人,草民这些兄弟……” “无妨,只是给魇住了,等上一会便好。” 苏彻停顿片刻,接着解释道:“人身有三魂七魄,三魂为长生之神,七魄乃身中浊鬼。平时以魂主魄,行动灵便,心思清明。妖物作祟,魂魄颠倒,浊魄反居于神魂之上,自然使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苏彻看着黑脸汉子脸上狐疑的神色接着解释道。 “这是道家上清一脉《灵书紫文上经》里的说法,姑妄言之。” 苏彻从竹箧之中摸出一本书来,重又翻了几页,眉头微微一皱。 这枯林禅院果然不简单。 “大人神威盖世,斩妖除魔,便是天师怕也就如此了。“ 黑脸汉子由衷地赞叹一句。 神威盖世? 苏彻自家事自家知。 狐假虎威而已。 那剑匣之中,盛放着一把前代剑侠用过的剑器,本来就出身不凡,这么多年来跟着那位剑侠斩妖除魔,早已养成威煞。 平日里神物自晦,养于匣中看不出什么端倪。一旦碰见妖邪鬼怪,便要出鞘一试霜刃。 斩妖除魔之于此剑,几乎等于是一种本能。 若无此剑,自己也不会直上这枯林禅院来。 只是这些事情,并无跟眼前这黑汉子说得必要。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苏彻将手中的册子缓缓合上,想不到这枯林禅寺中居然养出了那等东西。 “公子在念什么?” 俏书童以手扶额,缓缓从地上爬起。 “公子斩了那妖怪了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书童那里咕咕哝哝。 “睡吧,今夜不会再来了。” 没死就没死,还什么今夜不会再来,说得跟会佳人一样。 小书童看着自家公子,揉了揉太阳穴,翻身睡下。 苏彻望着窗外的清辉,一时有些恍惚。 三个月了。 即便是到了今天,自己仍然有恍惚一梦的错觉。 自己前世,是个朝九晚五的老实职员,除了看书养猫,也没有别的爱好。 谁知道一梦醒来,竟然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看上去跟前世很像,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 说这里像,因为它好似前代的南北朝时期。南北对峙,战火连绵。 说截然不同,是因为这里百鬼昼行,妖魔肆虐。 自己则是杜陵苏氏的三公子。 一个因为欺女霸女被江湖少侠狠狠收拾的倒霉玩意。 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眼,便是在兵部哪位员外郎夫人的坐车内剥那半老徐娘的衣衫。 按照自家前身的记忆,剥一件,还要让人家喝一口酒。 天可怜见,兵部某位员外郎的夫人已经四十九岁了。 而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现世的这位应该还是个雏儿。 这都什么见鬼的癖好,开大车是车技娴熟,开老爷车那就是特殊癖好了。 然后就是碰见了一群鲜衣怒马行侠仗义的少侠。 大筋拉断,经脉受伤。 时下最流行的儒门武道一途,算是暂时不用想了。 苏三公子痛定思痛,决定还是让家里走走门路,补个外地的职务,一来是积蓄力量,而来也是躲开是非。 在自家人面前,自己这三公子可谓是马脚无数。 脾气性格的变化,饮食习惯的改变,甚至一举一动,行走坐卧之间的不同,那都是一眼可见。 与其让人猜疑,倒不如赶紧远走高飞,日后如果有什么对不上的生活习惯,都能推给在外历练的成果。 这也是苏彻匆忙之中想出来的主意。 所幸的是杜陵苏氏虽然不是大梁最顶级的豪门,但是搞定这些事情还不是问题。 在那位身居宫中的长辈安排之下,吏部很快便行文完毕,自己以门户荫补山阴县县尉,成了大梁朝中的一名从九品官僚。 当然,那位少不得一番耳提面命,传授一些人生的经验,顺手赐下几件秘宝。 那剑匣便是其中之一。 主殿之内,火光依旧,经过刚刚的事情,便是那些敢入深山采药的汉子们也睡不着了。 一伙人围坐在火光周围,听着苏彻与领头的黑脸汉子说话。 “那东西伤而不死,早晚还要为患。周先生,明日天一亮,咱们就出发,我会移文周边各县,让他们多加小心,禁人靠近这枯林禅院。” 梁朝官制,一县之内,以县令为首,其下有县丞、主簿、县尉。按照惯例,县丞与主簿都用的是本地人,而县令与县尉都是由吏部铨选之后派任。 这便是内外相制的道理。 县令与县尉由朝廷简任,便避免了地方上豪强为祸,垄断一方。而县丞与主簿起自本地,也避免了县令们涸泽而渔。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美好,实际上的情况就是县令们同县丞们勾结起来。 作为被鱼肉的对象,黑脸汉子本来对这位带着剑匣的县尉有些期待。 但是听到这里,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黑脸汉子看着苏彻,这位县尉知道移文通知邻近各县就已经算是尽职了。 难不成还指望他抄了这里。 破山伐庙,斩尽妖邪。 这些当年朝廷做的事情,眼下已经无人再做了。 “诸位都安歇着,刚才那轮青光应当是一头木魅。” 草木得日月精华点化也能成精化怪,古书有云“千岁之木,精为青羊。万岁之木,精为青牛。”。 苏彻这次从京中带出的几件宝物之中,就有一本名为《玄中记》的秘录,乃是缇骑辑录一切妖异鬼怪形状特点的手记,其中写得明明白白。 “……凡草木得人间六欲点化而为灵,谓之木魅,其色青,煌煌如轮,不喜血食,多得太阴之德,一名青帝童子……其性不惧火而畏金,考五行之变,夫木为火父,金为木贼。金风至则木朽,凡遇木魅列陈兵刃,自可避之……” 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喜欢月光的妖物,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形象。也不渴求什么血食,也就是生灵的血肉。 应当是一种想当宁平的妖怪。 苏彻看着四周的殿宇:“待我上任后交接完毕,便命人将此处拆去吧。” 第三章 旧伤 一夜无话。 纵然是得了苏彻的确认那鬼物今夜不会再来,可不管是书童还是采药人,夜里却是再也睡不下。 彼此相望,纵然都有无穷的话讲,可是夜风呜咽,怎么听都似是冤鬼夜哭。窗动瓦响,怎么看都是像是有幽魅作祟。 几人只好守着火堆,将这沉沉一夜捱了过去。 苏彻却是放下心来。 已经明确在这枯林禅院作祟的是一只木魅,自己又有剑匣在手,正好克制此物。 那到不如放心睡去。 于是这一觉自然是自穿越以来最为黑甜。 雄鸡三唱,天下皆白。 几人守着烧过的炭烬,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议论起了昨夜的经历。 各自感受到的骇然自不必提,却是说起了昨夜的经历。 “可不怕人?浑身上下动也不得动,不是哥哥跟你胡说,咱们庄户人家的力气汉,走十里山路那都不歇脚的,夜里连半点力气都没有。” “七哥说的是,那东西跟个磨盘生的一样,看上去只是一团光……” “你们想想,昨夜那个东西,远远看上去像不像个长头发的女人……” “我看着像个骷髅头……” “是个牛子……牛犊子……” 万年木精化为青牛,既然不到一万年,变个牛犊子也算正常。 “我看着倒像个姑子,这里不是个和尚庙么?” 和尚庙出现个尼姑很合理。 “你们一个个横在地上能看清什么?”小书童颇有鄙夷地看着他们然后颇为敬重的看着旁边的那个黑脸汉子。 “周大哥,你昨晚跟我家公子在一起。可曾看见我家公子怎么斩得那妖怪的?” 黑脸汉子看了一眼躺在稻草上的新任县尉,心下觉得这一家子真是奇怪。 这位县尉明明是个豪门公子出身,却躺在稻草上满不在乎。另一个明明是个书童,嘴巴却如此聒噪。 大户人家的家奴不最应该知道个眉眼高低见风使舵吗? 这位怎么这么憨。 黑脸汉子看了看书童的桃花眼,心里猜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你们昨晚睡倒了,我便听得耳边一阵阵哗啦啦,哗啦啦的响动,那团残火立时就变成了幽绿,窗沿瓦片那个不住地响……” 黑脸汉子讲着昨夜的见闻,他能成为这队采药人的头领,除了占了一个为人公正肯吃亏,口才好也是一点。 昨夜的那段事情到给他说得活灵活现。 “……然后便看见县尉大人以手轻轻拍了一下那个匣子,说了一个请字……” 黑脸汉子却是说不清楚苏彻到底是以怎样的手段斩断的外面那团青光,一时便也停了下来。 “然后呢?” 小书童在京中的时候没少听人说起那些修行者之间的逸闻,哪家的大师参修欢喜禅到废寝忘食,一连弄了十日,眼看功成时把持不住,结果功形尽毁,愤而还俗做了个杀猪屠狗的屠夫。 不知道何处来的剑侠闯进深宫偷走了皇后娘娘的肚兜兜,顺便摸走了几位公公的裤腰带。偷肚兜时还好,在偷公公们的裤腰带时给宫中巡夜的缇骑发觉,一趟好杀,最后那剑侠投入长江水中遁去。 某位道长为了炼一炉外丹,遭逢心魔,梦中化身名妓,被残疾富商赎身,又生了九个孩子,最后路遇劫匪全家给人尽数杀了,自己又被凌辱三年,恍然惊醒,结果废了一炉灵丹。 没想到自家三少爷这位教坊司里的战无不胜的夜里霸王,秦楼楚馆姐儿们的多金施主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听着倒像是剑侠们性命交修的本领,匣中养一口宝剑……” 小书童右手剑指,在一众采药人面前摆出一个架势,回忆着集市上听说书人提起过得咒语,可怎么想怎么想不起来。 那些说书的相公们也是,净捡着荤的讲,弄得自己也光寻着带肉头的听。 “然后我就说不清了,你不如去问大人。” 当然这一切与苏彻无关,他已经醒了,只是懒得动弹。 当初在京中遭遇的那一伙少侠下手很重,自家筋骨经络都受了重创。 家中当时请宫内的太医瞧过,那些庸医看过之后只说是现下已经不归他们管。 苏三公子的那条命,一半在寿星公手里,一半在阎罗天子脚下,两边正在角力,已经没有这些医生们施展的余地。 最终还是苏家的那位长辈舍了面子料理妥帖。 先让管家带着黄金三百两连夜上鸡鸣山奔栖霞寺,见过监寺大师,在本师佛前点上一顶金盏长命灯,借佛门因果术庇住运数。 再让苏家的二公子去供奉的天师道处,求得一张当今嗣汉天师亲手书写的灵符,化成符水饮下护住魂魄。 最后大内丹房内讨来一粒专供御用的九转紫霄还丹,服之温养五脏,固本培元。 什么参汤、方剂、符水再不要钱一般的上,单单建康城隍庙里的香灰就让苏彻吃了二斤。 前前后后又用富贵法子温养了两个月。 这才算是帮着寿星公给阎罗王来了一下子狠的,将苏三公子救了回来。 苏彻可以负责任的讲,现在的自己,除了头发丝不疼以外浑身哪都不舒服。 但自己感觉良好,而且一天比一天好。 苏彻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挥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草民等拜见县尉大人。” 黑脸汉子见苏彻醒了,立时便引着一众采药人下拜。 县令是立地的太岁,有道是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县尉就是县太爷手里的钢刀大斧,不由得升斗小民不拜。 “各位多礼了。” 苏彻双手虚扶,示意他们起来。 “朝廷不能澄清玉宇,已经是对不起百姓了,在下惭愧犹恐不及,又如何能受得起列位一拜呢?” 黑脸汉子看着面色和煦的苏三公子,横下心来问道。 “小人斗胆,昨夜听到县尉大人曾说过,要率众捣毁此地。不知道大人准备何时行动,草民也有几个有力气的朋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苏彻看着殿宇之外,红日已然越出云海,一团流金正奔着南天正中攀爬,四周的草木随着山风缓缓抖动。 似在倾听。 “周兄听错了吧?本官并没有这个打算。”苏彻眼睛扫过横在地上的那口剑匣。 “啊?的确是草民记错了。”黑脸汉子脸色一变,神情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他转脸一笑:“大人,刚刚已经煮好了热粥,若是不嫌寒酸粗鄙,我给大人盛一碗。” “不必了,本官食气。” 苏彻伸了伸胳膊,拒绝了黑脸汉子的好意。 一来是他对这些人的身份仍然有所提防。 二来自家身上的伤势,着实是吃不进去什么东西,伤入肺腑,稍有不慎便会呕出血来。 到时候山阴县尉苏三公子的形象从少年剑侠一下子变成个痨病鬼。 那怎么下的来台? 稍稍的装了一下,苏彻整理一下衣衫,缓缓走到小院之内。 大日东升,夜寒未退,空气之中依稀有些清冷,草木枝叶之上凝着白莹莹的露珠。 这枯林禅院的草木,未免也太茂盛了些。 不知是因为木魅居此,所以草木之气旺盛。还是因为草木之气旺盛,于是养出了木魅。 其中何因何果,不由得苏彻思量一番。 苏彻眼睛在地上扫过。 果然发现了他期待的东西。 一截异物静静的躺在杂草之中,其质看起来犹如金玉,通体呈现出乌铜一般的颜色。 昨夜剑匣斩落的那个东西? 苏彻忽然感觉一切有些不对劲。 这个东西明显是金性的玩意啊。 第四章 东来 苏彻发现,事情跟自己设想中的样子有所出入。 古寺,少年剑侠、木魅,树妖姥姥,还有清丽的女鬼…… 一切本来应当是这样一种画风。 可是如今遗落在院中草丛下的这截东西,看上去很有有一种如金似玉的质感。 苏彻敏锐地察觉到。 不对,画风变了。 所谓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衍化为万物之基。 从五行来看。 枯木禅院此地草木之气旺盛,正应在木行。 昨夜那个东西,青光如轮,青色也属木。 可眼前这个东西的如金似玉,如果真的是从昨夜那个妖物身上斩下,那个妖怪便分明应当落在金行。 金克木。 苏彻清理了一下思绪。 或许还是自己对五行变化的了解太过肤浅,参不透这里面的奥妙。 苏三公子从衣袖之中掏出一道黄色帛巾。 此物乃是自己离京赴任的时候,黄天道送来的礼物。 蜀锦织就的一块黄绸,再由黄天道的高功耄老以玉笔在黄绸上以辰砂写就无数“太清封灵之敕”。 咒文连绵,灵气内敛,内蕴黄天道六天高妙之术,有避役鬼神之威。 这本身就是一件进可封魔退可护身的宝物。 哥们原来是道具流的,你有十里坡剑神出山的苦工,我也有乾坤一掷破拜月教主的本事。 用黄天道的法帛将那节非金非玉的长条捡起来小心一层层缠好,苏彻便招呼着那伙采药人一同上路。 眼下这个世道即便是响晴白日,也没有谁愿意在这里多作停留。 一行人循着山路接着往山阴县方向而行。 那名叫周嗣的采药汉子知晓了苏彻的身份,言语举止之间大为小心。 这不由得让苏彻有些失望。 自己还指望着从这采药人的头目口中多了解一些山阴县的信息。 但看他一副守口如瓶小心翼翼的样子却是能明确一点。 这山阴县的大小官吏,俨然风气不正。 所以才有这民畏官如虎的现象。 苏彻回忆着自己曾经看到过的资料。 大梁将县一等的行政区划分为四类。 京县、上县、中县、小县。 京县乃京城所在,建康一地划为三县,再加上江陵两县,合为五县。 至于上中小三县,都是按照户口多少来定。按照前朝旧制度,户口万户以上为上县,五千户以上为中县,五千户以下为小县。 自从前朝灭亡之后,天下大乱,群雄各据一方,战火连绵无有宁日。 其中又有妖魔借机牟利,鬼怪豪夺血食,儒释道又各自争锋,更有豪强横行、贪官暴敛。 活生生一副末日图景。 户口渐渐寥落,人口日渐稀少。于是到了大梁立国,索性将五千户以上的县定为上县,三千户以上定为中县,低于三千的定为小县。 郭北县与山阴县乃是东阳郡的菁华所在,两县比邻而居。前朝之时都是户口过万的上县,即便是经过了多年的战乱,也都维持了五千户以上的规模。 现在也各有各的难处。 郭北有鬼,山阴有妖。 郭北县历史悠久,设县早于山阴,人口繁盛不提,后来历代王朝末年的纷争之中屡经战火荼毒。 仅史书上有记载的屠城就有六次。 怨气凝结,便是滋养厉鬼最好的土壤。 如果说郭北的麻烦是人祸,那山阴的问题则是“天灾”。 而山阴的麻烦则在于风水好。 南枕玄山,三水环绕,当得起“钟灵毓秀,造化所钟”这八个字。 找个风水先生沿着山川走势看上一遍,什么“水龙瀑”“卧牛地”“凤凰眼”“麒眠穴”“井外天”等不说是一抓一把,却也能找出几个。 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好上面。 风水好,人葬此地可以福荫后代,物居此地可以成妖化怪。 山阴县的妖怪特别多。 县里的几位官员,县令姓薛,科举进士出身,虽为县令,但实际上一直在本省御史中丞处幕下听用,并不来本县视事。 另外有一位县丞,一位主簿。县丞姓姜,平日里掌总县内各项事务。主簿姓田,执掌行文、勾选、刑名等事。 这两位都是本地大族出身,也是真正主宰这山阴县百姓浮沉的一方诸侯。 此时的山阴县城东门之外,早已经有巡检监督着捕快、巡丁将凉棚搭好,竹架上面缠好红色和黄色的缎子,迎风抖擞。 近百个捕快、游缴列好队伍,穿戴好乌纱袍服,腰间挎着腰刀,或负弩持戈,或者背弓带箭。 只是略略打眼看过去,到有一种百战精锐的感觉。 姜县丞胖且高,如同庙门口的持国金刚穿进了小了两号的衣服里,怎么看都不对劲。 田主簿身材短小,一个红丢丢的酒糟鼻子,两只手袖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说县丞大人,”田主簿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新上任的那位县尉什么来头啊?” 这是他说话的一种技巧,其实苏彻苏三公子何许人也,田主簿早就托人打探清楚。 这个时候只是抛砖引玉,逗姜县丞开口罢了,不然两人一高一矮的在这里晒太阳。 实在是有些烦闷。 “杜陵苏氏,本来是雍州来的武人,没什么可说的。”姜县丞说着,心下却是幽幽一叹。 有些事嘴上说着不在乎,但是心里还是上火的。 自家这山阴姜氏,不知道何时才能鱼跃龙门,成就苏家那样的门楣。 “十几年前王师北伐时的那场枋头之败,满门几乎交代了个干净。除了上一代还有一人在殿中省,剩下的只有三位。” 阉宦啊,田主簿知道,苏家的那位长辈在十二监、四司、八局组成的内廷中排位里面并不算低。 而且最近很有可能再往前走一步。 “苏家这一代除了交待在枋头的,这一代还剩下三人。老大刚提了北豫太守,平寇将军。现在韦大都督帐下听用。” 大梁的规矩是所谓文武同途。武将兼任地方官职,文官加个武将头衔,这在地方上是常有的事。 提起那位足以震慑敌胆的国之柱石韦怀文,姜县丞与田主簿之间的谈话不由得停顿片刻,这个名字足以令梁人停顿片刻,对他生起敬意。 “二公子任秘书郎,听说是个谦逊守理的君子,也曾在岳麓山求学。然后就是咱们这位苏县尉了……” 姜县丞看着田主簿:“听说这位带着一群恶少围了兵部某位员外郎夫人的车……” “哦?”田主簿一脸惊奇。 “……那夫人都四十九了,大孙女都快出阁了……” “这多大的火啊。”田主簿不由得惊呆了。 乱世之下,早婚早育颇为普遍。苏彻前身非礼的那位夫人,的确有好几位儿孙。 “后来就撞见了白鹿洞出来游学的学生,抓住他就是一顿打,家里面估计是不想让他惹祸,把他送过来找我们泻火了。” 姜县丞看着田主簿交代道:“府里面都已经派人交代过了,咱们小心哄着他,过不了几个月他京中的长辈念起他来,将他升任到别处,咱们就算是功行圆满。” “我倒是盼着他火气大,”田主簿揉了揉眉心:“放上三把火把这山阴县好好熏一熏。” 姜县丞顿时面色紧张:“怎么?府库里又丢银子了?” 田主簿叹了口气:“账上总是对不上,现在能差出快一百两。我现在也弄不清到底是有人夹带,还是来了什么精通五鬼搬运的妖人了。” “这都闹了快一个月了吧?” “过了今天,整整五十天。” “会五鬼搬运的妖人会一天只偷二两吗?”姜县丞看着自己的这位同僚皱紧眉头。 哪有这么昏聩的。 姜县丞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会五鬼搬运之术,上来就要把田主簿家搬个干干净净,哪里会今天偷个五两然后歇上两天的偷法? “他来了正好让他去弄。” 姜县丞远远望去,那位苏三公子仍旧看不见踪影。 估计不知道跑去哪里眠花宿柳了吧? 老姜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年华,那可是一粒煮不烂捶不坏,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啊。 “启禀两位大人……呼……” 一个风尘仆仆的书吏从城门内钻了出来。 “匀两口气再说,”田主簿盯着他:“怎么,库房里的银子又少了吗?” “新任县尉……新任县尉已经到了……” “到了?”姜县丞嘴唇一阵发干。 这个王八羔子,怎么不按照规矩办事。新官上任,于东门搭棚接风乃是惯例。 这有个名头叫做紫气东来。 姓苏的还真是个不守规矩的。 “哼,还愣着干什么,叫人给把这些都收了吧。” 县丞看了一眼主簿。 “走吧,会会人家。” “明公且慢。”田主簿拉住姜县丞的胳膊。 “那位苏县尉,一行来了多少人。你可曾令公廨备饭?” 田主簿问着书吏。 “学生已经令厨下备饭,苏县尉没有别的扈从,只是带了个书童。” 田主簿转头看向姜县丞。 两人眼神一对。 姜县丞嘿嘿一笑。 “还是老弟老辣。” “轻车简从,改头换面,这位苏三公子也是个明白事理的。” “京城里泡了那么些年,怎么也该明白些事。圣人云:身教胜于言传。” 姜县丞冲着身边的几位巡检招呼了一声。 “别愣着了,收拾完之后散了吧。” 田主簿接着补充道:“旁人散去,三位巡检等下回衙门来,一同迎接苏县尉。” 三位巡检面面相觑,弄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只好应了下来。 第五章 独目 枯林禅寺从地理位置上看距离山阴县城并不算远,这也是天下寺观的一个规律。 既不能离城镇太远,少了善男信女的供奉,也不能离城镇太近,失却了清净。 周嗣等人临近县城,拜别过苏彻,便跟小书童话别,然后去寻相熟的买家交割药材。 货物进城门要额外加一笔税,在城外交割便能让他们节省些成本。 苏彻让看门的门吏验过吏部的印信,便由其领着奔县衙而去。 山阴县内的通道是大梁开国初年翻修过的,南北和东西各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其他街巷都是用黄土铺就。 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各色的招牌令人目不暇接。 “百年刁家老号”“南北货”“吴刀蜀锦”之类的旗号下面多有抱着胳膊互相聊天的店主。 街面上的行人却很少,一个个面无生气。 山阴县城好像睡过了劲,一副醒不过来的样子。 处处透着暮气与疲倦。 县衙在县城的正中央,衙门横着排开,按照朝廷规定的法度,左右各有一扇侧门,正面还有一扇正门,这也是江湖上为何将官府称为“六扇门”的原因。 衙门的左手边竖着一块诫石。铭文乃是前朝所定,上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字。 “县尉大人,这是朝廷诫石,按照成法,新官上任需先三拜诫石方能上任。本县官员出入县衙,也要一拜以示郑重。” “嗯。”苏彻哼了一声。 按照朝廷的规矩,新官上任需要在此地向诫石三拜以示尊重。 苏彻看着这十六个字却只想发笑。 前八个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这八个字确实字值千金。 可“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贪官虐过了百姓,百姓却只能指望苍天来管,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苏彻一句有感而发,所以才有人写“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县尉大人稍待,我这就去叫门子开门。“ 领路的门吏一声告退。 县衙的大门等闲不开,平时只是走偏门而已。 新官上任,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大门的事情。 苏彻不愿拜诫石,门吏不敢难为他。 县尉可以不拜诫石,县尉不拜,没有人会挑剔什么。 但是门吏却不能不开中门,即便县尉不发作,焉知县丞怎么看,主簿会不会教训自己一顿当作讨好县尉的人情。 至于县尉属下的那些巡检、游缴们为了讨好上级会给自己多少脸色? 能干上门吏,他自然是明白事的。进衙门通传几句,先是寻来县丞用惯的书吏,告诉他县尉马上入衙,让他将预备迎接的流程提前开演。 再找到主簿的一位心腹,让他火速去东门告诉姜县丞与田主簿,那位县尉已经到了。 安排完毕,门吏再去找来门子和几个苍头,一起将正门打开。 可能是县衙的大门许久未曾开过,他们费力许久,这才将大门打开。 衙门这边一片喧闹,自然引得周围的街邻们打算过来围观,想瞧瞧这里是什么热闹。 几个守在衙里的衙役捏着黑红两色的水火棍大咧咧地从衙门内跑出来,鼻孔出气地吆喝着不让他们近前。 “凑什么凑,朝廷的大人上任,关尔等鸟事,回去啃自己媳妇脚面去。” “薛老三,老子没得媳妇,倒是你媳妇脚面白嫩,给老子啃啃。” “找打是不是?” “躲躲,咱们躲躲。你个光棍穷汉,跟老爷们争什么?再说了,要啃也轮不到你,薛老三在这里站岗,他媳妇的脚自然有他爹替他啃着哩。你是他叔,还要往后稍稍。” 苏彻冷眼观瞧,似乎这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因为一直背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剑匣,正在轻轻震动。 灵兵示警,必有原由。 县衙大门一开,登时便生出一股恶风。 苏彻只见得眼前一片化不开的黄气从大门内滚了出来。 一阵腥臭。 黄风滚过,周围哪还有人? 没了门吏,少了衙役,更没有了围观的百姓。 四下空荡,只有那刻着十六字的诫石竖在那里。 “饿……” 一个青衣人从衙门内走了出来。 这身高近一丈,一颗光头上看不见五官,只是面目正中心生着一颗大如碗口的独眼,披着件青色袈裟,赤足如蒲扇一般,脚趾如鹰隼一般。 “还我臂来。” “还我臂来!” 他伸出右臂,手掌中心裂出一张口来,在那里不住地嘶吼。 昨夜在枯林禅院里斩得莫非就是这么个东西? “和尚,你来此作甚?” 苏彻沉下心来,开口问道。 那青衣怪物闻言一滞。 “我有双臂,一个为口,为我吞吸天地之菁。一个为耳,为我听红尘六欲,我问你,我的胳膊可在你处?” “你胳膊掉了,你不找胳膊找我干什么?” 独眼妖僧一愣,独目之中闪过一丝幽光。 “好,好,好。” 泡影一裂,恍然梦醒。 一阵清风吹过,哪里还有青衣妖物? “县尉大人,请。” 那门吏领着一干书佐正打开了门等着苏彻进去。 此刻,枯林禅院之内。 一轮青光忽然出现在院落之内。 只见他上下飘忽飞舞,如同喝醉了一般。 枯林禅院内的草木好似活过来一般游走起来。 花草舞姿婀娜,仿佛娇女。 松柏嬉闹喧嚣,犹如老翁。 那轮青光终究压不住伤势,泄出一股乙木精华。 “倒是便宜了你们,好好吸,好好吸。” 青光沙哑大笑,好似被人伐动根本的并不是它。 “独目,叫你别去你偏去,你看,到底还是吃了亏。”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于半空之中响起,一字一句之中似乎蕴藏了千种风情。 “昨夜就劝你莫要寻那人的晦气,你不听,结果给人一剑损了元气,伤了根本。” 娇滴滴的声音忽然转为沙哑,带着一股成熟的韵味,似有数不尽的风姿。 “这次又去找人家,你那叫魂之术,可曾掠得一丝他的根本元气?” 青光闻言一阵乱抖。 “法体给人破去,若不能寻回,那便断了我成道的根本……” “你急什么?有黑山老怪在,还愁不能补全根基。你这次去又是什么光景?说来给我解解闷。” “你自己怎么不去?”独目青光内敛,似乎不愿意与她多话。 “姓苏的剑气厉害,奴家才不会去试哩……” 独目颇为恨恨:“我以叫魂之法叫他,他不应反问我,我便知道他已然破了此术。于是便想擒了他,结果不想未曾近他,体内剑气忽然如潮涌动……” “这是剑修第七品练剑成丝的手段,这人的根脚应当是东海剑宫那边的,他们那一脉最爱砍秃驴,然后就是杀妖怪,你个憨憨一个人应了两样,不倒霉才怪呢。” 那娇滴滴的声音又笑了几声。 “说来奇怪,昨夜玄山那边又有了动静,独山君让我来找你,问你要不要再去探一探,不过看你眼下这德行,还是算了吧。” “玄山之内,是我师门重宝。”独目一声冷哼:“你们何时再探,只管叫我。” “……你这呆驴……”那娇滴滴的声音反问道:“你说那个东西,早不动,晚不动,怎么那人一来,它就动了呢?” 第六章 试探 独目自家事自家知。 昨夜那让人难以察觉的一丝剑芒,绝非剑修第七品那么简单。 那一剑并无堂皇正大的气势,却有跗骨之疽一般的狠辣。 直入他的根本所在,多年积攒下的乙木精气与庚金法体好似被辟出无数的裂缝,看似仍然稳在一处,但实际上早已是千疮百孔。 仅仅如此,独目遍应该丧胆,舍了此地的根基,为保全性命搬家去郭北,甚至更远的地方。 反正如今这个天下正道萧条,他就是想搬去南荒深入十万大山,也是想去就去。 但真正捱过那一剑的独目却明白。 那如彗星袭月般的一剑并不强。此剑固然精妙,但是从绝对地杀伤而论并非全然不能抵抗。 自己若非痴心于引纳帝流浆,如果提前有了防备,或许有着更多的可能。 被斩下的臂膀乃是自家根本所在,失却之后不仅未来可能再无寸进,在这群妖环伺的山阴县更有可能沦为他人口中的血食。 何况还有玄山之中的那件东西,自己是断然不可能放弃的一件至宝。 那件东西有关师门,关系到补全自己先天的缺憾。 即便冒险,独目也要试一试将自己臂膀夺回的可能。 所以才有了冒险入城的举动。 山阴县的城隍多年前便被群妖击杀,城内更无高人坐镇,除了那位尚且看不出深浅的新任县尉,独目并不担心别的什么人。 可这一次又是铩羽而归。 “青丘,你还没走吧?” 独目一声轻唤,问着那几年前忽然搬到山阴县的神秘狐妖。 “怎么?奴家也很好奇,这个新来的县尉是什么人呢。万一他学着那些剑侠,要来个除恶务尽,那不是正好能看个热闹?” 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更何况,人家真的很想知道你本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以五行为基,却能让金木两种彼此相克的属性如此调和,独目,你赶紧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青丘,我的根脚自然不能告诉你。”独目的辉光转弱:“你去转告黑山老怪、独山君,封九难,他们谁能把我的臂膀从那新来的县尉手里夺回来,我就把玄山里那个东西的秘密告诉他们。” 一片沉静,东风吹拂而过,好似青丘从来没有来过。 良久。 那一阵妖媚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独目,别人说你是个憨子,我还不信。不过今天我算是信了。” “你会帮我?” 独目问道。 “我会把这事告诉给他们。”不知道隐于何处的青丘笑着:“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帮你。” 独目唯有沉默。 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枯林禅院内青光大作,而县衙之内却别有一番风景。 仪厅之内已经摆好了筵席,山阴县城里最好的厨子们已经在县衙的公厨内忙了快一天,炮制各色美食。 鸡汤煨猴头、松鼠鳜鱼、清蒸熊掌、炙烤羔羊腿、栗子八宝饭…… 今日是县中几位最有头面的人物聚在一起,由不得各位大厨亮出了看家的手艺。 谁要是在这顿饭上露了脸,那就算是本县红白案上的状元了。 要是丢了脸,趁早收拾包袱去郭北县那边讨生活吧。 至于之前从郭北县那边流落过来的大厨,那就只好奔更远的地方去了。 筵席只有一桌,能坐上来的都有讲究。 苏彻苏县尉乃是今日的主宾,又是新上任的官员,被排在正中央。 上手乃是山阴县英雄谱上排行第一的好汉姜县丞。 下手是一脸喜气好似活弥勒的田主簿。 除了他们两位,还有两人。 一个是主管本县公学的龚教谕,另一位是本县阴阳博士许先生。 教谕又名五经博士,主要职责是普及教育,管理县内的各路学子。 阴阳博士的职责则包括天气预报、捉妖捕怪,斩鬼除魔等等。不过目前这位许先生能负责的只有天气预报。 按他自谦的话说即便只有天气预报这一个职责,他也不能很好的履行。 “卑职一般都是等着下雨之后预报下雨,放晴之后预报放晴。” 苏彻本来还想和这位许先生聊一聊关于捉鬼除妖的事情,听他这几句介绍便立即放弃了这个主意。 这位许先生的本业是医学,之前一直在别的县任医学博士,负责主攻地方上的卫生教育工作。 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考虑的,瞎安排转岗,把他转到了山阴县当个阴阳博士。 据许先生说是原来的那个县的县丞有个小舅子想当医学博士。 通过这段攀谈,苏彻获得了三个有意义的信息。 第一,许先生的医术似乎非常靠谱,因为县里的老百姓都爱托人请他来给自己看病,以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可以找他。 第二就是这位许先生不是很明白说话的艺术,因为当他介绍到原来那个县的县丞如何王八蛋的时候,姜县丞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最后就是姜县丞脾气很不好,缺乏制怒的涵养,他后面几乎不理许博士了。 酒过三巡,寒暄完毕。 终于到了假情假意互称表字的程度。 苏彻觉得酒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灌上几口,大家就都能够厚颜无耻的伪装成比较熟的样子了。 “苏县尉少年英雄啊,轻车简从,从郭北一路来山阴,真是好胆。说句实话,若不带上过百个护卫,我是不敢走那条山路。” 姜县丞从许博士的口不择言中渐渐恢复了过来。 “姜公又说笑,整个山阴县谁不知道你一身的好功夫。” 田主簿心里又补了一句。 床上的好功夫。 他看着苏彻笑眯眯地说道:“苏县尉带个书童就来上任,恐怕还是艺高人大胆多些。不知道苏县尉此来可曾遇到什么逸闻,同我们讲一讲,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苏彻将酒杯里的酒饮了下去。 做官么,有两种做法。 一种是张麻子一般的做法,你高我更高,你硬我顶翻你。 另一种是汤师爷的做法,屁大的事都要讲究个策略。 苏彻的想法是一半一半,先礼后兵。 先按马邦德的方略,后面再换张牧之的干法。 “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在那枯林禅寺,遇见了一桩怪事。” 第七章 悬案 苏彻将自己夜宿枯林禅寺的经历掐头去尾的讲了一遍,隐去了遇见采药人的经过,更将自己之前翻看卷宗时做的准备一并抹去。 故事变得非常简单,一个赶路赴任的年轻官员为了抄近路冒险走了危险的山路。 夜色深沉前方正好有一处古庙可以栖身,谁知半夜忽然看见庭院之中有一轮青光。 自己为等那青光自己退去,小心翼翼的捱过这一夜。 “这枯林禅院里面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龚教谕闻言低头吃菜,许博士眼神望向一边。 姜县丞和田主簿对视一眼,还是老田打开了话匣子。 “苏县尉可能也知道,郭北多灵,山阴有仙。” “有些事不必得太透,咱们就点一点,苏县尉若是感兴趣,平时也可以多多留心。” “本县的枯林禅寺,乃是前朝太宗皇帝敕建。至于修建的原因么,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前朝之时,西方有一位大圣。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起心动念来我中土传法,为前朝皇帝所请,在皇宫之中演练佛法,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如是传法三十六年。” 这件事放到前朝的史书上却是一件大事。后世之人往往指出前朝的分崩离析,天下演变成如今的模样,都跟那位西方大圣的东来有关。 本朝修史书时也明确指出正是因为此人东来,导致前朝崇信佛法,上下佞佛空耗国力,最终内外离心,引得后来土崩瓦解之祸。 “而后他忽然不辞而别,一路东行,直入东海,从此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有人说他是被道门大能镇压,被镇在九天极狱中永劫之苦,也有人说他惹怒了剑修,给人一剑斩破金身,法身破碎,转世重修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人见过这位高人的行踪。” 这些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在本朝修的前朝史书之中。 只是这跟枯林禅寺有什么关系呢? “前朝因为这位的关系,曾经有一段时间佞佛成风,那位大能三十多年传法间也收了不少弟子。他东去之后,这些弟子失去了靠山怕被清算便纷纷出走,其中有一脉就迁来了本县。” “枯林禅寺就是在那个时候建成的。之所以以枯林为名,是因为在此地建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 “我山阴县风水地脉极佳,山清水秀,苏县尉一路行来想是都见过了。” 苏彻闻言点头,这田主簿说得确实不假。 “这枯林禅寺的本名为隆兴寺,谐音龙兴,也算是为国运讨个口才,谁知道此寺建成的时候,一夜之间,整座山头上的草木尽数枯死,之后五六十年间,便是一草一木也不能成活。” “竟然还有此事?” 田主簿点了点头,这事的确是本地的一件逸闻,出了本地望族的圈子,便是县里的人也未必清楚其中的由来。 “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本地乡民便以枯林寺称之。年代日久,便是庙里的和尚们也忘了自己隆兴寺的本名,将寺名改成枯林禅院,嘿嘿,话虽然这么说,可前朝崩灭的大争之世里,留着那敕建隆兴寺的牌子除了惹祸又有什么用呢?” 田主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鳜鱼。 “至于枯林禅院为何会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却是要说道本朝开国初年。枯林禅寺内发生了另外一件怪事。” “那一年的八月初八,枯林禅院内自方丈、监寺到小沙弥,火工道人,全寺三百五十六口人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干净净。” “整整三百五十六具尸身,都被人斩去了首级,连一个有头的和尚都找不到,从此以后枯林禅院也就化为丘墟,成了县中的一个禁忌。即便今日县中仍然有人传闻,经常在那座山上看见无头的和尚到处找头呢。” 田主簿补充道:“所以本地人等闲不会在那里夜宿的。” 本地人不会夜宿在枯林禅院吗? 苏彻心中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说这些了,想来也只是看见了鬼火。捉妖斩鬼既然是我职责所在,回头平了那间破庙便是。” “唉……” “话可不能这么说……” “苏老弟……” 苏彻一言讲完,桌上的其他人脸上就变了颜色。 姜县丞脸色一沉,右手食指向着头上的虚空点了点。 “苏老弟,“慎言,慎言啊。” 一县之内,畏妖如此。 这山阴县的妖怪已经猖獗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苏彻心里对山阴县内的大体局势有了个评估。 姜县丞变了脸色,田主簿立即来和缓局面。 “苏大人,说来惭愧,”田主簿嘿嘿笑着:“倒是有个案子要请你费神。” “主簿大人请讲。” 苏彻聊起了正事,脸上也变得严肃。 按照大梁的官阶而论,上县的县丞是从八品上,而主簿是正九品下,自己这个县尉是从九品上。田主簿高自己一级,姜县丞高自己四级。 正向来看,自己这个县尉是山阴县的三把手。 负向来看,整个山阴县比自己官阶低的也就只有那两位博士。 剩下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吏。 苏彻愿意给姜县丞和田主簿这两位名义上的上级足够的尊重。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此乃官场上颠扑不破的法则。 “本县的府库内出了件怪事。” 苏彻洗耳恭听。 “大约一个多月前,本县的府库内每天都会丢失一些库银。” 库银丢失?这听起来跟前世看过的有关草莽英雄的电视剧有关。 说起来,比起那个“蛇妖,我要你助我修行”的冷峻法海,许仙才是真的硬汉。 自己好像在某个动物科普节目上看到过,说蛇一次要好几个小时,堪称动物界摩擦大赛的马拉松冠军。 真希望有机会找个蛇妖一较长短。 唉,想远了,想远了。 “每日都会丢五两库银,如此已经丢了百日了。” 田主簿一声长叹:“有道是水滴石穿,一年就是一千多两,十年就是上万两民脂民膏啊……” 姜县丞瞥了自己这个搭档一眼。 刚刚不还是二两吗?怎么这会就变成五两了。 “可曾查过库丁?”苏彻问道。 “我从十五天前就让他们光着在库内干活了。” 新任山阴县尉点了点头,田主簿办事果然是稳妥的。 “探过底了吗?” 苏彻斟酌一下自己的语句。 “探入两寸。”田主簿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准备明日让人探入三寸。” 何止是稳妥,简直就是周详。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府库内的银子不应该都是官银吗?” 苏彻想了一下这如今的大梁天下应当还属于铜银混用的阶段。 银铜的比价是一两银子可换一千枚制钱,当然这个比价是一直在变动。 普通百姓的一日生活基本上用不到什么银子,用铜钱就足够了。毕竟一碗烂肉面只要三个制钱,你有本事刮上一层银面付账,老板也没本事去收。 平日里用银子用得最多的还是商人和官府。 官府的赋税要来回运转,将成山的铜钱搬来搬去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都是将铜钱换成了银子,铸造成五十两和十两两种的大小的官银。 把一个五斤重的银坨子由旱路通入然后携带而出。 非练过专门的功法不行。 “丢得是收上来没有铸成官银的纸笔银。”田主簿补充了一句。 苏彻顿时了然。 自己在赴任之前专门研究了大梁的开销制度。大概可以分为朝廷、行台、州县三级财政。 每个府县的赋税都有一个定额,将这个定额转发给行台之后,行台根据进行第一次划拨,划拨之后的结余再转发给朝廷作为中央开支所用。 上面的门道不用去提,以山阴县为例,假如朝廷给山阴县的定额是两千五百两,那么山阴县收上来的赋税超出两千五百两的部分就可以留下来自己支用。 多出来这些钱根据用途有各色不同的名目,什么纸笔银、马草银、辰砂银等等。 所以这次丢得银子虽然从数目上看比较少,但确是山阴县大小官僚碗里的肉。 苏彻心下有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这不就是在偷我的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案必须彻查,主簿大人稍待,我以七日为期定破此案。” “果然英雄出少年。”县丞大笑一声举起酒杯:“请苏县尉满饮此杯。” “饮胜!” “饮胜!” 满桌诸人第一次如此团结。 二两银子虽少,但那是大家的银子。 第八章 反躬自省 月挂中秋,杯盘狼藉。 迎接苏彻上任的酒是一直喝到姜县丞和田主簿论起两人之间的辈分该如何计算才算是曲终人散。 姜家和田家都是山阴县的大族,彼此盘根错节,等他们两位把辈分论个清楚,那今晚也就不用睡了。 苏彻的住地就在县衙之内的县尉厅里。 田主簿是个精细的人,他收到了即将有新县尉上任的消息便早早令人将这里收拾干净。 苏彻此刻正端坐在自己的衙署之内,旁边摆着高高厚厚的案卷,那是田主簿之前便命人转移过来的卷宗。 桌上摆着茶盏,苏彻举起茶杯喝着里面的香茗。 回忆着今天酒桌上的点点滴滴。 这是他前世之时养成的习惯,夜半无人要休息的时候,重新复盘今日的作为,哪些做得对了,便养成习惯。哪些做错了,那就想办法不要再犯。 儒家所谓“吾日三省吾身”的意思也就是如此。 姜县丞和田主簿两家已然结为一体,这些山阴县的地主豪强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早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以我目前的能力根本不能撼动。 对于他们,能合作就合作,若有冲突,应当暂避锋芒。 本县的教谕和阴阳博士虽然都是外来户,能力有限不说。 言谈之中倒是能发觉他们都是没有担当的人,平日里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一事算一事,遇见事情指望不上他们。 不过他们手里有着县里的文库,各类经籍资料是都是全的。 这正好可以补足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充分的弱点,以后少不了要多多走访。 眼下的当务之急有三件事。 第一,养好自己的身体,逐步踏上修行之路。至于以后修行什么法门,可以写信给建康那边让他们想办法。 杜陵苏氏家中有长辈在宫中任职,绝对不会缺乏这类资源。 而且自己离开京城的时也都提前做了准备。 第二,就是在山阴县内站稳脚跟。对上要有所交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办几个案子,体现出来自己这个县尉的价值。 但是要掌握好其中的尺度,决不能对上那些真正厉害的妖王。 对下,则要树立起自己的形象,拉起几个心腹。 花花轿子人人抬,没人帮忙可不行。 苏彻缓缓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摩墨、润笔,开始写信。 既然这一世拿到了纨绔公子这样的出身背景,那当然要好好用一用。 《水浒传》里高衙内盯上了林教头的老婆,头一件事是怎么做的? 找的是浑无良知一心往上爬的陆虞侯。 西门大官人让潘金莲支窗户的叉干砸了个以一见倾心,要下手找的又是谁? 牙尖嘴利知情识趣的王干娘。 有些事情要建康那边帮忙,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来干。 苏彻那边凝神细思正在长考。 另一边来了个没心眼的家伙搅闹。 “公子,厨下刚弄了些鱼片胡辣汤给公子压酒,叫我给端过来了。” 小书童自然是没资格赴宴的,不过他躲在厨下跟来做饭的大厨们混了个精熟。 他天生一个自来熟的性格,长得又好看,那些大厨顾念着他的身份,专门给他烧了几个好菜,跟他在厨下吃喝一番。 有道是三年大旱也饿不死厨子,小书童吃得是满面红光,自觉比在建康时不知要快活多少。 连带着对着山阴县的百姓们也多了些感念的情绪。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去把那枯林禅院烧个精光?” 小书童看着自家公子将信笺上的墨迹缓缓吹干又郑重地封入信封内。 “我几时说过要把那枯林禅院烧光的?” 苏彻眼睛一瞥,小书童端来的胡辣汤看着着实有些颜色,酸香扑鼻,便让他拿过来慢慢饮着。 厨下那边也是有心思,特意烙了两张饼,用豫州话唤作油馍的,然后细细切成饼丝,泡在酸汤内正好。 “我虽然没在那酒桌边上久待,但我也能看出来那几个官儿都是不爱管事的,这山阴县上下这么多妖怪,可不都等着您来出手吗?” “哪个告诉你我要出手了?” “厨子们都这么说,他们说山阴县这几年闹神仙,主要就是因为朝廷一直不给派个县尉过来,县里的大人们彼此推诿,这才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朝廷派您来,就是因为知道了山阴县的情况,要重拳出击。”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胡辣汤很好喝,苏彻将饼丝在汤里浸过两遭之后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 “咱们还没到呢,县里都传遍了。”小书童忽然很神秘地说道:“而且还有个很危险的事……” 很危险的事,苏彻看着他,有人瞧上你的桃花眼要探一探你的底? “县里有人通妖,就是勾结那些妖怪……” “山阴县有人勾结妖怪就跟郭北县有人睡女鬼一样,没有才是怪事。” “勾结妖孽的是大官,好多人都说县里的大官通妖。”小书童非常郑重地说道:“也就是……” 小书童言下之意非常明确,通妖的人就在今天的宴席上。 “这县里面没有大官。”苏彻笑了笑:“你想一想昨夜见得那个老周,他有没有勾结妖怪呢?” “老周?”小书童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愧是公子,丹阳铁鞭小霸王,这手腕果然够毒辣。” 这都哪跟哪,苏彻其实在枯林禅院的时候就觉察出了那伙采药人的不一般,但是到了酒席之上,才想到了自己一直忽略掉的一点。 山阴县周围群妖环伺,进山采药是九死一生。 而枯林禅院有问题的事情,本县乡民自然都是清楚的。 要进山采药再带着大家伙出来,这个人不能只有胆量,只有胆量早就死在山里了,才要人的领袖唯有胆大心细才能将这些事情做成。 可明知道枯林禅寺有问题仍然坚持带着大家在那里过夜歇脚。 这不是很愚蠢莽撞吗? 胆大心细和愚蠢莽撞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概率太低了。 所以苏彻有一个更加简单的推断。 老周跟周围山里的妖怪们有交情。 正因为有交情,所以他才能进山“采”得药材。 药材没准就是妖怪们送给他的。 正因为有交情,老周才敢带着大伙夜宿有问题的枯林禅院。 还是要找个机会再会一会这位老周看来。 “公子的意思是先蛰伏一段时间,等摸清了县内和周围妖怪的情况,然后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周围。不愧是公子,话本里的那些大侠都是这样,这毒计还有个名头。” 小书童哼哼两声:“唤作扮猪吃虎。” “我是不是跟你有仇啊?” “公子何出此言?” 苏彻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大筋给人打伤,周身许多筋脉都是断的,你还要我跟一群不知道深浅的妖怪拼命,你可真行啊。” “啊公子,您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本公子连个银样都没得,纯粹一根快灭了的破蜡烛,你能看我一眼算一眼吧。” 苏彻摆了摆手。 “行了,收拾收拾东西给我滚回去睡觉。” 第九章 铸剑 打发走了聒噪的书童,苏彻才算是彻底的安宁了下来。 自建康来到山阴县这一路上的遭遇,着实令人疲惫。 借着道门灵丹的药力,身上的旧伤仍旧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位置上。 并且伴随着这一路的辛苦与遭遇,身体的状况已经渐渐好转。 如果做个比喻。 自身是一件已经濒临崩折的长剑,而这一路来的辛苦就好比是热腾的炉火,足以将自己这柄长剑化为铁渣,只是道门灵丹的药力如同铁锤。 伴随着一次次的考验与辛苦,默默地将自己濒临破碎的肉身铸造的愈发坚固。 便如同将断剑重铸一般。 苏彻生性爱看书,曾经与朋友言说自己有三大爱好。 观美人、读汉书、饮汾阳酒。 在建康时也曾看过一些这个世界的典籍,曾经为这样一段话所感慨。 世间乃一大苦海,众生度此苦海方得长生。 而若要度过这苦海,就需要为自己寻找到度过苦海的根器。 天地一大自然,人身一小天地。 修行本身便是壮大自我的一个过程。 所以不拘儒释道魔妖鬼之的各宗各脉,绝大多数便是先以本有之肉身作为修行的基础。 苏彻很清楚之前自身的那次遭遇,本质上已经造成了自家修行前路近乎断绝的事实。 根基的破损,即便日后修补回来,也就好像是车祸之后经过大修勉强能开的车辆,永远不可能回复之前的状态。 按照剧情,自己应当是杜陵苏氏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被人设计坏掉了根基,然后自己应该有一个出身名门的未婚妻,因此抛弃了自己。 此时苏家弃子,究极人渣,曾经的天才愤恨郁闷而死,此时一个异界之人穿越而来,因缘际会之下收到绝代强者的一缕残魂,然后迅速成长起来。 承你肉身,接尔因果。终于将隐藏于幕后的大仇击败,至于那个曾经离弃自己的未婚妻,根据发文网站的不同有不同的结局。 可惜这一切并不存在。 不过这一方世界,却也早已有先贤创出了另外一条路途。 此所谓剑修。 此界原本便有剑侠的说法,不过剑侠们如果仔细其根脚,或者是武儒一脉,或者是道门高功,也有几个阴差阳错修行佛门、妖魔法门。 说起特点,大概也就是行侠仗义,顺便带着一柄宝剑。剑之一物,在各大体系之中皆有应用。 或者说剑侠是一个阵营,一种职业,并不是一种足以登顶最高问道穹宇的体系。 大家只是用剑而已。 只是许多年前,遥远之地有一位国主,少年英才,取得一对并蒂双姝为后,拜师于武儒一脉,成就一方美谈。 然而世事难料,邻国兴兵来讨,而领兵的元帅便是他视之如兄的大师兄。 后面的事便是很自然的,少年国主兵败国灭,百姓在敌国兵锋下沦为牛羊果树。 他一身修为被尽数破去,惨淡流落街头,化作乞丐在追杀之下苟延残喘。 自家的一对并蒂双姝沦为邻国国君的玩物,而那位大师兄更是借着功劳执掌邻国国政被尊为太师。 他反思全局,赫然发现原来许多年前自己最尊重的师父与大师兄便在布局谋害自己,整个阴谋甚至在自己拜师之时便已经启动。 自己所学的功法之中早就藏好了对方精心设计的漏洞,引以为傲的无双绝学更是对方刻意传授,早已存在无数败招。 如何不被大败亏输? 可恨自己醒悟太晚,五肢给人断了三根,只有一条左臂,一条右腿可用。 人生如此,早该万念俱灰,或者苟活于世,劝自己万事看淡,或者不堪大辱,引刀一快。 然而那位国主,天纵奇才,终于化不可能为可能,于众多敌手围攻追杀之中不断磨砺自身,以残躯败体另辟一条新路。 是为剑修。 重铸之剑,更甚往昔。 他不论善恶,因为善恶已不足丈量他的仇恨。 他不问因果,因为因果已不能承担他的过往。 此剑唯斩人而已。 敌国之人,无论老弱妇孺,亦或者名臣大将,一律平等,均为剑下之鬼。 如是十三年。 敌国终于十室十空。 他最后与濒临崩溃的师父和大师兄约战于敌国皇宫之上。 大师兄直抒胸臆,讲明了自己的过往痛苦,讲明自己曾经爱人的追求。 他种种布局只为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理想国,一个宏大而美好的前途是如何在他的疯魔之剑下化为乌有。 师父直指根源,讲清楚一切都与一个更大的阴谋有关,事关人道兴亡,天下兴衰。此时迷途知返,一切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只有一笑。 大师兄之血肉化为齑粉,被他分成十三份,喂给了十三种不同的狗。 师父的头颅高悬于故国城楼之上,告慰在邻国烧杀抢掠下为奴为婢的百姓。 一人一剑,了却恩仇,无问因果。 从此天下多了一条名为剑修的体系。 这位国主并没有登临这条体系的终点,可自有后来人持焰而上。 剑修之路起于蜗角毫微,臻极于东海之上。东海剑宫乃此界四大宗阀之一,无数剑修行走于四海八荒之中行侠仗义,快意平生。 苏彻将剑匣横在桌上,手指轻轻划过剑匣上的铭文。 没有国仇家恨,不想行侠仗义,应该也有修行的机会吧。 剑修,是少数几种在入门之初对身体根基没有任何要求的体系之一。 而且仅以杀伐之力而论,更是稳居各大体系魁首。 这也正是苏彻为自己选好的道路。 苏彻轻轻敲开剑匣里面的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枚竹简,轻轻横在手上。 竹简上并无其他,唯有“鼎天钧剑”四字而已。 正是苏彻临离开建康之际,拜托长辈从宫中取出的秘藏典籍,大梁于因缘际会之下从东海上寻得一部剑典。 此物原本乃是大梁某位派往东海之上探求奇珍异宝的采访使偶然所得,因为入目所及颇有不凡便将之纳入囊中。 而后却尘封在府库之中无人问津。 苏家在宫中的那位长辈,起家与皇宫内院的藏书楼中,更是修得一身功法。早早便相中此物,经过几番推演和寻物验证,明确此物乃是某位精通书法的剑道高手所作。 竹简之上的“鼎天钧剑”四字内蕴藏了那位高手的精纯剑意,后学者只要循着其建议引导,便可承袭这门绝学。 此物一直藏之府库,苏彻希望求取一门剑修入门典籍之后,那位长辈左思右想,以为以这一门最为合适,便施展手段,将此物送了出来。 苏彻长舒一口气,平心静气,左手抓住那竹简,右手轻轻放在剑匣之上。 灵台清明,剑匣内的灵兵一阵悦动。 一股剑气沿着手臂缓缓注入体中,最终在眉心处化为乌有。 鼎天钧剑四字也仿佛凝在苏彻识海最深处。 第十章 鸣冤 剑修入门之初,名为“养意”。 借着剑气温养眉心之下鼻根尽处的祖窍,将剑气转化为自身的精纯剑意,而后壮大神魂。 正统的修行路子分为两步,一为养剑,一为化意。 养剑,便是寻得一柄剑器,或者以剑术淬炼,或者以天地精华滋养,使之渐渐养育出精纯的剑气。 然后再以此为基础,感应这外道剑气,循着路径将之转化为自身的剑意。 苏彻免去了这其中的麻烦,他手头剑匣之中的古剑本来就是前代剑修的遗留,其中剑气充盈浩瀚如海。 所以能轻松将剑气导入体内,徐徐转化为剑意。 如是反复七次,眉心祖窍之内的剑意充盈,苏彻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极限便停止了修行。 此刻有人能从外面观察,便能看见苏彻眉心间隐隐放着白色的毫光。 那便是剑意生灭之时产生的剑芒。 身体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最大的变化还是感官上和思维上。 最大的感觉有两点。 第一,自己的五感比平时敏锐了许多。 第二,思维明显清晰了很多。 并没有别的什么神异之处。 “修行的第一步乃是打稳根基,即便剑修也是一样。” 苏彻心中有所明悟。 “就好像小孩子学走路,起初走得并不稳当,只有双腿有了力量,身体愈发协调,最后才能走得稳稳地。” 从这个角度看,剑修体系也跟别的体系区别并不算大。 “剑匣是护身的宝物,也是修行的根本,至于鼎天钧剑,也是练习剑意的一门传承,而不是对敌的手段。” “就好像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所谓有道有术,所谓道就是提高自身境界的修行法门,而术则是应用的办法。苏家所提供的典籍之中有护身的宝物,有修行的办法,却没有应用的手段,应该也是担心我赴任之后争强斗狠发生什么意外。” 苏家那位长辈的安排非常合理,考虑到前身的个性,“丹阳铁鞭小霸王”可不是什么好名号。 修行之后,苏彻神清气爽,索性翻越起旁边的库银被盗案的卷宗。 通览一遍卷宗,内里可用的信息着实非常有限。 山阴县的府库分成三部分,“常应库”“奉恩库”和“平准库”。 简单来说,常应库内的库藏负责支用日常的开销。奉恩库主要是贮存上缴朝廷的赋税和土贡。 还有用来赈济灾民、调解物价用的平准库,这个库的账目和卷宗时最简单的,因为这个库干脆就是空的。 出事的府库是常应库。 常应库有库丁十六人,四人一班,分为四班,昼夜巡逻。整个库房乃是用青砖修葺而成,在修建的时候考虑到了防盗的可能性,用了个蠢笨的法子,正间库房只留了一个正门。 库丁平时只在库外巡逻,库房的钥匙只有一把,在田主簿的手里。 一旦有什么开销,便由田主簿带着两个书吏去库中支,当面点清,然后便将大门重新锁住。 这个体系理论上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如果田主簿能够将这套制度认真执行,留给库丁们展现实力的机会就不多。 前提是如果山阴县有城隍的话。 因为有城隍驻世的城池,自然有各类鬼差、阴将层层组成的体系,防止妖鬼作祟。 如果真有什么妖魔要打山阴县府库的主意,第一关就是要面对山阴县城隍麾下的鬼差。 现如今这个乱世里,许多城池都没有城隍。 原因倒也简单,大量的城隍和土地作为人间秩序的维护者不断同各路挑战秩序的妖魔鬼怪爆发冲突,大部分都已经陨落了。 “所谓的府库失银案,多半是什么小妖小鬼所为。山阴县如此重视,除了常应库的确有关大家的利益,估计更多的思量应该是借此试一试我的成色。” 苏彻心下也有了一个判断。 所以这一桩案子,不仅要办的快,更要办出名堂来。 苏彻接着翻动案卷,借助里面的只言片语开始揣摩起山阴县的风土人情来。 古人云窥一斑可见全豹,接着这些卷宗,对整个山阴县以及周边的那些地区,自然也会得出一个结论。 红烛流泪,一夜无眠。 苏彻便这样一直将卷宗看到了第二天早上。 对整个山阴县的了解同时也更近了一层。 眼见得天色蒙蒙发亮,太阳尚未东升,苏彻便决定在床上小憩片刻。 心中刚起此念,便听得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苏彻赶忙披好衣服,蹬上官靴准备出门,手刚刚准备拉门便停了下来。 刚刚这鼓声低沉雄浑,排除掉北魏的兵马杀奔山阴城下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必然就是有人敲响了冤鼓。 大梁的律例,各地县衙外都有一面大鼓,名为冤鼓。百姓为人欺压便能借此伸冤。 一旦鼓响,那便应该有本县的正印官,也就是县令亲自来审理。 苏彻记得按照大梁的制度,那种左右两边站满衙役,县令大老爷带着师爷升堂的情况几乎很少出现。 大部分的纠纷都在族长与里正这个级别上化解掉了。 极少数的重案和要案才会进入县尉的手里。 至于能够让县令大人费神管理的案件,基本上不是有大好处可捞,就是的确是下面没法处理的案件。 所以冤鼓一响,苏彻便有些紧张。 毕竟朝廷有明确的律令,冤鼓一响,唯有县令方可审断。 这就是为了防止地方好强出身的县丞、主簿沆瀣一气武断乡曲。 但是放在这山阴县,就有些尴尬了。因为县令大人从来没到过本县,在自己来之前,这个山阴县连个朝廷拍下来的官都没有。 所以冤鼓万万响不得。 苏彻依稀记得昨夜饮酒的时候田主簿提过一嘴这个冤鼓。 他说为了防止有人敲响冤鼓,他干脆命人将鼓槌都撤去了,过几天还准备派人将那个冤鼓弄破,让它彻底响不得,永绝后患。 现在看来田主簿这个主意还是想得太晚了。 苏彻披好衣服,直奔县衙门口而去。 山阴县的冤鼓久久不曾响过,自己今日一来便有人击鼓,这显然就是冲自己来的。 刚走了几步,便远远听到有老妇在嘶吼。 “冤枉,冤枉,老妇的媳妇是个妖怪,大人定要为我做主啊!老天爷啊,我活不成啦……” 第十一章 做局 衙门口外,一个老妇双手握住一根擀面杖,拼着死命地将手里的木棒往冤鼓上敲打。 那根破擀面杖让她舞得虎虎生风,大有撞断不周,使河水倒流之势。 “冤啊……” 灰白的头发散作一蓬乱草,若非此地是山阴县。苏彻还以为自己这次遇见的郭北县的老鬼。 “干什么呢?这是冤鼓,敲不得的。”应值的衙役操着水火棍走上前大声嚷嚷着。 “既然是冤鼓,凭什么不能敲?”老妇人横擀面杖于胸前,岳峙渊渟,别有一股宗师气度。 “我跟你说,你不敲冤还不大,敲了才会冤的六月飘雪。”衙役皱着眉头一举手便用水火棍子将老妇人手里的擀面杖打落在地上。 “他妈的失心疯了,拿着猪头肉请无常鬼回家看病,老子没见过你这么浑的。” “啊——我不过了……” 老妇人一发喊,奔着衙役就跑了过去,那衙役也不是凡人,直接飞起一脚,给老太太踹出去一丈开外。 “他妈的,老不死。不看看这是哪,有什么威风冲你爷们发去,县府轮得到你发歪?” 说罢一口浓痰吐到老太太胸口。 “死不醒的东西。” 苏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想来那老太太也不该是什么妖物。 心下有了定论,苏三公子藏身于门后朝那衙役摆了摆手。 “你,过来。” 那衙役本来盯着那老丧门星暗爽,忽然听得有人叫,正想骂回去。 扭过头看见却是新任的县尉,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这次倒霉,莫不是碰见个要当青天的了。 “小人拜见……”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生得颇为好看的长官摇了摇手。 “挺有钱吧?” “啊?”衙役这下是蒙了。 “我跟你说,家里没个三千万都不敢来那一下。” 苏彻让这衙役过来又吩咐了几句。 “去,问问她怎么回事,不用客气,就刚才那个态度就行。” 衙役登时有些蒙了。 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闭嘴,你个老虔婆。” 衙役嘴上喝骂一句:“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哪里轮得到你来发癫?朝廷的规矩,谁敲了冤鼓,先打一百棍。” “有冤情也要打?”老妇人咬着牙盯着那衙役:“黑杀才还在这里骗人,真当老妇人是泥捏的,你可知道新来的县尉是我家远房的外甥?” 苏彻好悬没有笑出声。 那衙役先是下意识地吃了一惊,然后便回过味道来。 “冒认官亲要再多打二十棍的。嘿嘿,你就在这叫唤,等下人到齐了,弟兄们一起叫你见识一下大爷们的硬棒,给你这老太婆好好爽一爽!” 这都什么鬼台词。 老妇人吃不住吓,立时不敢说话了。 这也是衙役们平日里威风在外。 那衙役横着棒子念道。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多一句有的没的,便记在账上,等下一起发落。” 又粗又大的棒子摆在眼前,那老妇人强压下火气止住了叫骂,只是眼神不断往苏彻那边观瞧。 她也是个有眼力价的,知道来了官长,不多说话。 “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一坊?。” “老奴娘家姓秦,嫁给城南卖油的戚祖德,住在嘉禾坊。” “家里几口人,做什么营生?” “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媳妇,还有个未出阁的丫头。家里做的桐油生意。” “桐油,那是殷实人家啊。为什么告官?” “老奴家里的儿媳妇乃是狐妖所化,迷了我那瞎了眼的老头,儿子单纯,也给那妖孽骗了,整日里搞七搞八,给老奴家里面祸害的不成样子……” 接着便要说起那狐妖在家里如何胡作非为。 “可以了……” 苏彻喝住老妇对那衙役吩咐道。 “你把她送回去,告诉他们这老太婆敲冤鼓的事情,让他们好好管管。” 接着,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老太婆:“你要知道,冤鼓一响,案子便要给县令大人来管。县令大人不在县中,你就是用那根破擀面杖把这鼓敲破了皮,案子一样是没有人管的。” “官爷,老奴我冤啊……” “我知道。” 老太婆看着苏彻。 “我那儿媳妇是妖怪啊……” “我知道。” “我……我……”老妇舌头发干。 “所谓官僚主义,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什么都能做,但是最后啥也不干。” 苏彻用复杂的话把不干人事这四个字的另外一种解释说了一下。 “我很抱歉,你可以回去找里正,走正常程序,然后本官自然会认真处理的。” 苏彻对另一边的衙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人张叁……” “好名字。”苏彻由衷地赞了一句:“你把她送回去后,再来找我复命。” “小人遵命。” 看着那衙役将老太婆拽的越来越远。 苏彻便回屋内收拾了一番,翻出一样东西,便去找田主簿。 昨夜饮酒太过,田主簿直接歇在了县衙内,他头疼了一宿,到现在也没睡着。 看见了苏彻来了,不由得发问。 “苏县尉好酒量,看上去神完气足啊。” 因为我有大宝剑。 “田兄看上去也是风采依旧,田兄双目渊深,呼吸悠长,想来也是有修行的吧。” “嘿嘿,早年间也曾游学,在岳麓山旁听过两年。” “天下儒宗四脉,国子监、白鹿洞、岳麓、嵩阳,为天下文武魁首,令人仰视啊。” 苏彻想起自己路过国子监时曾看见过的一副文字。 聚学为海,浩气吞九河,三教千山孰敢为尊。 淬词为锋,墨剑决浮云,平治天下舍我其谁。 正是当年一代儒宗范希文的手书。 武儒一脉,曾经也算是修行各脉之中的魁首,从上面得文字便能看出其当年舍我其谁的气度。 即便在这妖魔横行的人道末世,儒宗四脉依旧是足以令妖王魔主们胆寒的力量。 “惭愧啊,到现在也不过是儒门第九品养气的境界。” 田主簿看着苏彻:“不知道贤弟方不方便……” “小弟不曾修行。” 那就是不方便了。 田主簿暗地里给苏彻一个白眼,不想说就不想说,骗人可就没意思了。 “这次来拜见主簿大人,却是有一件事想拜托大人。” “贤弟只管讲来。” “我从家中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稀罕东西,可要是丢了跟家里不好交代,所以想放到咱们的常应库里。” 说着,苏彻将一件金色的东西交到田主簿手上。 “如此么?好说,好说。”田主簿正色接过:“我这边放在常应库里。” 这个东西看上去非金非木,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奇珍,让这姓苏的如此重视,莫非有辅助修行之效? 这玩意看着好像个手啊。 田主簿将那东西收在手里,不断猜测着这东西的来路。 “还有一件事要禀明大人,小弟今日有些安排,便不在衙中坐堂了。” 苏彻笑着说道:“另外还要向大人借几个衙役听用。” “好说,好说。”田主簿摆了摆手:“苏县尉看上他们谁就只管去用。” “那便谢过大人了。” 苏彻向这位同僚行了一礼。 第十二章 卜妖 苏彻将那得自枯林禅院的东西放到了山阴县的常应库里,这也是他昨夜思量之后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它显然对那独目妖怪非常重要,不然他也不会吃了亏之后还要再来找我。”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个妖怪一定有感应自己残躯的能力,与其放在身上浪费自己从黄天道那里得来的宝物,倒不如给它寻个最好的用处。” 于是苏彻心中给自己拉了一个清单。 当前的最要紧事情是什么? 修行。 修行已经找到了一个方向,有剑匣在手,再加上《鼎天钧剑》的法门,固然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短促之间取得成果,但也是一步一步地再往前走。 所以修行可以暂时放下。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那就是自己要做好这个山阴县的县尉。 做人,做事,做官,头一件事情就是要抓住重点。 要想做好山阴县的这个县尉,重点是什么? 如何跟周围的妖魔们相处。 能够将他们摆平,自己这个县尉那就能放手去做。 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会影响到自己的核心利益。 也就是修行。 枯林禅寺的那位说他是命不好也好,说是机缘巧合也好,双方现在的关系略微有些尴尬。 所以它就是下一步要收拾的重点。 再往下,眼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 那就是库银被盗一案。 每天丢二两银子,姜县丞跟田主簿两位随便吐出来一点,那也就凑齐了。 苏彻将卷宗翻看过一遍。 自己并不是刑侦出身,所谓的推理小说之中,完完整整看过的也就只有尼尔·盖曼的“绿字的研究”,那算是福尔摩斯的克苏鲁同人,属于幻想类。 而此案也有可能涉及到所谓的妖魔鬼怪,这就联动到东洋京极夏彦那边,自己就更不清楚了。 “所以要把这两件事合成一件事来做。库银案破不了,只是末节,就算是下面的人愿意用菊花运银子,那也只是赚个辛苦钱。老姜和老田他们才是真的大害。” “山阴县上上下下的情况已经很明白了,欺压百姓是他们的本色,对上妖魔鬼怪那就是有多远躲多远,要想个法子让他们对立起来,这样才好办事。” 如果那个独目妖怪能把山阴县的常应库掀个底朝天,最好能把那个破库搬个精光,正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苏彻没有去叫那书童,只是换上一身读书人习惯穿的青衫,在县衙门口等着那衙役归来。 库银案算是一回事,那老妇人的事情却是不能不管。 “卑职见过县尉大人。“ 没过多久,那衙役张叁就红光满面的回来了。 “戚家给了你多少银子?” 苏彻一看他那个德行,便知道这一次一定是满载而归。 就山阴县的这个风气,指望一个衙役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绝对是脑子有病。 张叁涨红了脸,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县尉到底要干什么? 刚刚让我教训那老太,应当不是嫌我收了别人的银子。 莫非是想让我将戚家给的银子分他一些,听说他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应当也看不上这些钱。 他也算有些急智,知道这个档口不能让苏彻等太久,便立时交了实底。 “回大人,戚家的公子送了我一两银子,还约好了请我饮酒。” 一两银子那就是一千钱,嘿嘿,这戚家出手还挺大方,桐油生意这样的小本买卖可撑不起这样的出手。 “回去换了这身衣服,谁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叫你陪我出去走走,充个长随。” “明白,戚家老太太击冤鼓的事情谁问也不提。可要是姜县丞跟田主簿问起来……” “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很聪明。如果姜县丞与田主簿问起来,你就跟他们说你当时倦了正在打瞌睡,给冤鼓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正好看见刚上任的苏县尉在赶那老太。” “人是我赶走的,明白吗?”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换衣服。” 苏彻看着张叁非常满意,有道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昨天还在想着陆虞侯和王婆,这不就有现成的人选了吗? 不多时,张叁便换好了衣衫,他头上裹着黄色的布巾,身上穿着一件麻衣,看着着实有些长随的样子。 “苏公子,咱们奔南边去?” “嗯,去南边。你家里信道?” “自家祖父起就尊奉天师。” “我也信道。”苏彻随口说着:“我记得本县并没有道观吧,你们平时都去哪里尊奉天师?” “山阴这边确实没有道观,但是从前年开始,便有黄天道的天师来此以符水治病,他平日都住在城隍庙内。” 黄天道的人?那倒是要找个机会好好拜访一下了。 “那戚家的事,你应该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吧?” “啊?” “还要请你为我解惑。” “小人知无不言。” “山阴县并不算大,城里也就这么几个人,谁家如果真的在闹妖怪,应该是瞒不住人的,更何况你还是个衙役。说说吧,你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神机妙算。” 张叁先小小的拍了个马屁,然后接着说道。 “城南的戚家,其实并不算是出名,家里的桐油生意只是小打小闹,勉强糊口而已。只是三个月前,他们家里出了一桩怪事。” 看来那妖怪进家应该是三个月前。 “他们家的娘子,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样,说了几天的胡话,然后便开始梳妆打扮。” “一般人梳妆打扮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他家娘子的妆却是奔着男人去的。” 你聊这个我可就来精神了。 “什么叫奔着男人去的?” “就是往男人的样子去打扮,衣服、鞋帽都换了样式,每天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俊俏公子的样子。” 那也可能是他老公想换换口味。 “如果只是这个,倒也没有多怪,可她打扮成男人之后,天天到街上算卦,测字。”张叁脸色神神秘秘地说:“而且算得非常准。” “你也去算过?” 张叁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准吗?” “非常准。” “那更要去会会了。” 第十三章 花样 张叁看着苏彻,将自己去找那娘子测字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戚家娘子让妖怪占住了身子在山阴县很快变成了新闻,当那妖怪决定出山卖卜测字的时候更是吓住了一堆人。 谁没事去找妖怪算命?一时之间,竟然有点门庭冷落的意思。 后来有几个无赖彼此赌谁的胆子大,便有不怕死的去找那戚家娘子算一算。 戚家娘子的算命摊子就摆在她自家门口,这一位打扮成个俊俏公子的模样,那无赖横下心来便去找那戚家娘子,问了一问自己的财运。 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妖怪算命,多半会图谋些什么有的没的,那无赖甚至做好了付出自己贞操的准备。 谁想到那戚家娘子拿出三个铜钱一占,倒真的给他指出一条财路来。 说他家中大树之下东南二尺埋着一个瓦罐,乃是他某一世祖所埋,后人给忘记了,让他赶紧去挖出来,能得银二十三两七钱,铜钱十二贯。 那无赖回去召唤者伙计们一挖,真的挖出一个瓦罐来,里面数额分文不多,分文不少。 这一下子算是闯下了名头,各路人都来找戚家娘子来算。 她收费颇为随心,有人算命一文不取,有人算命便要收十两的巨资,加上她算命又一算必中,不止山阴县,即便是府城之中都有人来找她算命。 戚家反而到因此显得兴旺了起来。 按照张叁的说法,那老妇人确实是戚家娘子的婆婆,从来就是个刚硬的脾气,一向看媳妇不痛快,现在媳妇让妖怪上了身,她便整日里告状。 弄得县里上上下下不厌其烦,一来是这老妇人太过刁蛮,二来大家谁都不知道有没有个求到那位妖怪的时候,所以上上下下都压着她。 戚家老太倒是个愈挫愈勇的脾气,整日来闹,最后还是戚家父子两个发了狠心,将那老妇人锁在家里,一日三餐养着。 谁知道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让她跑了出来,去县衙敲了冤鼓。 苏彻听完张叁的讲述,顿时有些光怪陆离的感觉。 张叁是这山阴县的地里鬼,三转两转,便带得苏彻到了戚家娘子那算卦摊子前面。 只看见一个样貌平平的妇人穿着男子的衣衫,脸上却是浓妆艳抹的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桌上摆着龟壳、铜钱,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妖气。 前面四五个人排成一队,等着那戚家妇人占卜。 苏彻不说话,带着张叁默默的站进了队伍里,听那妇人在那里算命。 “大仙,我有事要算,算姻缘。” 一个衣着颇为褴褛的中年男人面色枯黄,在那里算命。 “你算你家夫人?” 那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戚家妇人将三枚铜钱放进龟壳里摇了摇,铜钱落在地上, “你夫人自去年七月卧病,到而今已经躺了足足六个月,共费银钱七两三钱,你在外面欠下了五两的债。” 中年男人坐在他对面,一脸苦涩,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大仙,我媳妇她还有得救吗?” “你那媳妇病入膏肓,药石难医,只剩下四个月的寿元,早点准备后事吧。不过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一。确实还有一线生机。” “请大仙明示。” 戚家娘子将桌上的铜钱摆了摆,似乎这一摆之间便能有更多的信息。 “剩下的事却是不必求我,死而不僵者可化为行尸,吞吐太阴之化,与自身阴气相凝,能得出一种奇物叫做玉脂花,其形状如优波昙花,俗人称之为棺材草。” “城南棺材铺的掌柜宋祁便有一朵,你找他去要,拿回去分成三份,给你媳妇依次煎服,便能过去这一关,再添阳寿三十载。” 那汉子忽然怔住,泪珠夺眶而出。 “大仙救命之恩,大仙救命之恩,只是这样的奇物,宋掌柜他……” “他自然会给你,不过我要多跟你讲一句。” “你与你家妻子本来就是命格,在一起注定是个五劳七伤,而且命中并不会有子嗣。“ ”依你的命数,你妻子死后六月便有红鸾星动,遇见此生兴家旺夫的良伴,多财多寿,多子多福,比跟她在一起苦捱要不知强出多少。你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两条路给你讲清楚,你自己选择吧。” 男人沉默良久。 “谢谢大仙,不知这一卦的卦钱是多少?” “铜钱一文。” 那汉子从袖口之中摸出一枚铜钱放到戚家妇人的桌子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三个头。 “谢过大仙救命之恩。” 言罢,他便走了。 这苦相汉子后面,是个矮胖的中年妇人,她刚刚在戚家妇人的卦摊前面坐好,便听得那戚家妇人说道。 “你要问的事,纹银一百两。” 那妇人咬紧牙关,脸上勉强堆笑,拿出自己肥嘟嘟裹了油的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要这么多钱,我要问的事比刚刚那位小多了。” “你相公昨天来送了二十两银子,就是要保他那外宅。” “这个贼杀才。” 胖妇人憋红了脸,怒气冲冲地走了。 而后那戚家妇人又算了几卦,都是不疼不痒的。 终于轮到了苏彻和张叁。 那戚家妇人问了一句。 “二位哪位先来?” “我来。” 苏彻在卦摊前头坐好。 “先生想问什么,姻缘、前程还是寿数?” 苏彻笑了一笑。 “刚刚看过几位找您算命,这一卦的收费不尽相同,我今天出来走得急,带地银子不够,还望您提前说个数目,免得我身上的钱不够。” 那戚家妇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犹如寒潭,一目之间却有万种风情凝而未发。 这一眼过去,苏彻眼前仿佛不再是个样貌普通的妇人,到似有个风情万种的娇小女人将自己的思慕一发送了过来。 “既是你来,我又怎么能收钱呢?” “若不收钱,那不成了白嫖?” “唉,你能来,别说是白嫖,就是黑嫖,嫖出花,嫖断了腿,奴家也是心甘情愿。” 苏彻咽了一口唾沫。 这妖怪果然很妖。 第十四章 擒妖 “你认识我?” 苏彻看着戚家夫人的眼睛。 “唉,这山阴县里数得上的人物就那么几个,您虽是新来,可这风头却是压死老姜、老田他们呢。” 那妖怪的声音千娇百媚,浑然不似刚才同别人解签时的刚正。 “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能叫列位如此看重。” “先生出手不凡,独目那个杀才是枯林禅寺里养出来的,根脚谁都看不清楚,您一来就一剑斩破了他的本体。我们若是不看重您,等您要辣手摧花,剑及履及的时候,奴家除了闭眼享受,恐怕连跑也不能跑呢。” 这妖怪哼哼唧唧,嘴里面确是不清不楚,直唬得旁边那些等着算命的百姓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说不出话来。 “旁的不说,既然来了,便请你给我算上一算。”苏彻看着那妖怪:“就不知道姑娘你肯不肯?” “大人身负斩妖捉鬼之责,见了奴家这般蒲柳之姿还能想着这般温存,奴家是感激不尽呢。” 那一向对旁人不假辞色的戚家娘子冲着苏彻抛了个媚眼。 “只是不知道大人想问什么?” “问个前程。” “既然是大人问前程,那这龟卜便不能用了。”那妖怪摇了摇头:“须要测字。” 妖怪操纵着戚家妇人的身体将纸笔摆好。 “请大人留下墨宝。” 苏彻犹疑一番,便在上面写了一个常字。 你既然是戚秦氏,那我就来个常威常公子来镇压你了。 “公子倒是好字。” 那妖怪看见这字眼前一亮,心想都说这家伙是苏家的一个纨绔,看这字却是很见功力,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之前倒是小看他了。 这个世界也有书法,而且同中国古代仿佛,书法乃是门中相传的一种家学,就好像王羲之后面的王家人书法都很好一样。 苏彻的书法也差不多,这一手端正的颜体字是祖父和父亲逼着他一点点练出来的。 “唐故左街僧录内供奉三教谈论引驾大德安国寺上座……”那一篇文字跟刻在骨子里差不多。 毕竟一切艺术,都是既要看天赋,也要看苦工。 “公子所写的这个常字,若做前程来解,可作两个解法。”那妖怪在纸上随便一点,那个常字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字。 堂。 “公子的命数应在一个堂字上,这堂乃是天子控扼天下,威压四方的明堂,您是有官运的。” 接着那个字又是一变。 墓。 “山阴县位于东,属东方苍龙之地,木行所经,堂遇木气,演化成一个墓字,您这是自寻死路。” 说着,那妖怪掐算一番。 “公子的命数本来只是富贵之命,可是三四个月前应当发生过一件怪事,运数大变,天机难觅,应当是给高人遮掩过的结果。果然,公子之前在京中发生的那件事,应当是给人算计的结果。” 三个月前? 这天下的妖怪都这么能掐会算吗?随便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家伙都能看出我穿越者的身份? “公子的命数,本来是所谓华盖运,前半生享尽人生富贵,后半生家门生变,遁入空门,为佛可至罗汉,作道能登真人,乃是天生的道种、佛子。” “三个月前一变,命应东方苍龙,有横扫天地六合之势,所谓六合苍龙是也,所谓一代霸主。由出世而入世,奇哉,奇哉。” 说着,那戚家妇人居然一只手搭在了苏彻的手腕上。 “公子,你最近有杀生之祸,也有了不得的奇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苏彻沉默。 这妖怪满口胡柴些什么啊。 什么运交华盖,什么六合苍龙的。 这么逼真吗? 苏彻从右手袖间摸出一条黄布条,将那自己的左手跟那戚家妇人的右手绑在一起。 “天下间将修行者分为九品,自九至一,拾级而上。我记得妖修的第九品叫做‘炼骨’,说的便是天下间的妖物如果要成道,第一步就是要将喉中的横骨炼化,然后便可以学人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妖怪看了一眼苏彻手里的黄条,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教中那些老东西怎么回事,怎么连这东西都送给他了。 刚想将阴神遁出逃离,却给那“太清封灵之敕”压的动弹不得。 “公子果然博学,所以说人乃天地之灵,抬头就比妖怪们快一步呢。” “我听人说修成第九品‘炼骨’的妖怪,虽然没有褪去兽身,但确能言善辩,文辞比世上许多老秀才还要犀利。我以前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然是名不虚传。险些叫你给唬过去了。” 苏彻将袖子里的黄巾一点点抽出,给那戚家妇人捆了个龟甲缚。 这黄天道的“太清封灵之敕”果然厉害,压得这妖妇动也不能动。 “妖修的第八品名为凭灵,到了这个境界,就能将自家阴神出窍,附在他物上作怪,故而道门有封灵、锁魂等术。” 苏彻将这戚家妇人捆好,只见她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动弹不能。 “公差办案,叫他们都给我走开。” 苏彻指挥着张叁,让他将周围一群围观的人都尽数撵走。 “戚家嫂嫂,我再问你,我说的可对?” “大人明察秋毫,只是大人若是剑道第七品的剑修,若要降服小女,只要一剑斩过去便好,为何把人家弄成这般羞人的模样?大人要是好这口,奴家寻个好皮囊伺候您老岂不美哉?” 苏彻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告诉这妖怪这样捆它是因为自己只会这样捆人。 “我还听人说,这妖修到了凭灵的境界,离开肉身不能太久,若是过了三十六个时辰,超了一天罡的数目,便会闭气而死,魂消魄散多年苦修化为乌有,不知道对也不对?” 那戚家妇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苏彻。 “大人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还问奴家干什么?” “我的本意,只是过来看一眼,顺便让你帮我传个话。但是听你算了一卦,我便觉得这话不必传了。” 那妖怪眼睛一动,心里却是叫苦,当初离家的时候长辈们就有教育,说自己早晚要倒霉在这张爱卖弄的嘴上,谁知道应在这个冤家手里了。 倒霉,倒霉,平白丢了青丘一门的脸面。 “哎呀,我的亲亲好哥哥,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我觉得先把你困上三日,看看姑娘到底是何等境界的妖怪再说。” 第十五章 拷问 苏彻看了看被捆成那个德行的戚家娘子。 就这么拽着招摇过市,恐怕自己在山阴县里的名声要臭得跟建康城里差不多了。 那可不行。 “去找戚家找个单子什么的,把它给我裹起来。” 苏彻冲着张叁吩咐道。 “大人真是个爱惜羽毛的性子,真真正正是个正人君子,奴家算放心了。” 却是个没心眼的妖怪,都绑成这个臊样儿了,还正人君子呢?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岳不群是我的本名,左冷禅是我的曾用名,江别鹤是我的笔名,铁胆神侯是我的封号,卑鄙组成了本人的工作证。” 苏彻说着那妖怪听不懂的台词。 张叁拿着一根铁尺从戚家走了出来。 “大人,戚家老太太竟然给他们父子捆在了柴房,是不是给放了,然后把戚家父子拿下,治他们一个通妖之罪。” “你很有前途啊,小张。” “都是靠大人教诲。” 苏彻看了一眼张叁,自己记得按照《梁律疏议》,通妖乃是重罪,男子要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女子发送教坊司。 嘿嘿,果然是破家的县令,这个罪名如果定下来,这姓戚的一家在山阴县可就算绝了。 “你既然指着我教诲你,那我就多说两句,本官一来这山阴县里破了一起通妖案,固然是功。可姜县丞、田主簿那边又会怎么想,这妖怪可是算了三个月的命了,他们算不算有失察之责呢?” “啊?”张叁当时还在兴头上,并没有想到这一截,听苏彻一说,登时兴致下去了一大半。 “而且你也知道,我在这山阴县未必会呆长了。等我履任他方,你要是还留在这,因为这通妖案吃了挂落的姜县丞、田主簿又会怎么看你呢?即便他们不说什么,他们手下的那些人能给你好脸色看嘛?” “通妖这样的大案,少不得要搜捕一番在这戚家娘子算过命的人,这山阴县里多少乡邻会惹上是非,衙门里的风气你是知道的,少不得要破费些钱财来买平安。这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起,压也压死你了。” 苏彻几句话,不仅浇灭了张叁心里那些心思,他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做人跟做官一样,思危、思退、思变。” 苏彻最后一句话让张叁心头一喜。 “以后你就踏实跟着我,不会叫你吃亏的。” 那妖怪在旁边听着,嘴里偷偷发笑。 “还说自己是伪君子,就这仁厚也要给自己找理由的德行,凭得让人牙酸。” “玄德长厚则似伪,诸葛多智而类妖,你一个小妖精懂什么?” 黄天道的“太上封灵之敕”却是有些神异,苏彻心里给他们记了个好,那妖怪一路行来,脸色及其难看,便是冷嘲热讽都是说一句少一句,声音越来越低,俨然是给折腾的不轻。 一路带回县衙,苏彻便直接将这戚家妇人带去了自己房间。 “本官等下在里面审案子,你就在外面守着。” 张叁点了点头。 “妖怪只要炼化了横骨,甚至有可能假冒本官的声音,所以里面里面不管发出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听,不要信。” 苏彻在书山看过,这妖怪要修行,第一步便是要将喉间的一块横骨炼化,然后再去学天地间一切其他飞禽走兽的叫声,要学得八百种方才算是入门,下一步便是学说话。 所以才有大妖半是嫉妒地说:“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讲的就是人身得天地钟爱,生下来就比妖怪们省去许多麻烦。 推开了房门,便看见那桃花眼的小书童正拿着三根檀香站在那里。 “公子,您怎么又故态复萌了?” 小书童看着给被单子包着的戚家妇人十分痛心地说道。 “怕不是直接从人家床上给抢下来的,怎么连件衣服也不给人家穿呢?这也忒猴急了,传出去有损公子清誉。” 苏彻看了一眼在那边吃吃偷笑的妖怪,难怪她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原来是自己百密一疏。 小书童嘴上说着却听见上面一阵阵响动。 “自我走后这剑匣响过几次?” 苏彻从建康城里带出来的那个剑匣此刻正躺在一进门的八仙桌上,小书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只将灭的檀香。 “公子走了以后,它便不安生的动了两下,然后便一直没有动了。” 苏彻从小书童手里结果檀香,在一旁的油灯上点着了,静静地将檀香插入香炉之内。 自己从建康城里带出来的宝物不少,论起杀伐护身,剑匣当排在第一。 所以苏彻一路以来便一直想将此剑彻底降服。 宝剑有灵,若要将之化为己用有两个办法,或者展现出一身剑道绝技,令这宝剑甘心为自己所用。 或者便是待之以诚,以水磨工夫温养此剑,让它生出对自己的认可。 这就跟去青楼里找小姐姐交际一样,或者展现文采或者体能,勾得姐儿们心动,自扫花径以待君恩。或者便是拿出白花花的银子,用千金一掷开出个肉胡同来。 苏彻的法子便是兼而有之,一方面以此剑练“鼎天钧剑”温养剑意,另一方面就是用传统的祭练之法。 让小书童每日点上檀香便是此意。 苏彻看了一眼那一脸震惊的戚家娘子心里也有了更多的判断。 “怎么,娘子认得本官的大宝剑?” “公子果然家大业大,又是黄天道的老牛鼻子们送宝,又是前代剑侠的遗珍。此物虽然隐于匣内,但是一股清灵之气游离于玄霄,前代剑主绝对是剑道第五品以上的修为。” 那妖怪看着苏彻讲道:“我之前还想着看公子浑无修为,一介残躯败体如何能斩破独目那厮千锤百炼的法体,现在看原来是依仗了神兵之利。” 苏彻将那裹着妖物的单子一掀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绸绳来。 “戚家嫂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若是答得让我不满,这残躯败体给你一剑,也能让你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第十六章 古佛 ““大人只管来问,小女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那妖怪娇滴滴地说道。 苏彻看着上手方的剑匣。 “我这头一个问题,我这神剑有灵,遇妖斩妖,逢鬼灭鬼,为何小娘子进了我的房门,这神剑一点变化也无有呢?” 那妖怪停顿片刻然后说道。 “公子可知道我出身何地?” 我还没问呢,你就要自己答了吗? “奴家乃是一只狐妖,诨号青丘。“ ”天下狐妖有三处传承,一为北邙轩辕坟、一为风山紫府宫,还有一处便是奴家出身的的云深不知处,天下狐仙尊此三处为三祖庭,若非这三处出身都自嘲为野狐禅。” 你说得这些,我完全不知道。 苏彻仍然努力装出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妖修虽曰一途,但好像大道三千,各取一脉。即便妖修也各有各的精通。虎妖善缚鬼弄风,牛妖力能扛山,我云深不知处最擅幻化之术,更何况奴家一点真灵被这黄天道的破绳子压住,气息衰微。两者相加,即便神剑有灵也不会斩我的。” 苏彻由衷感佩,这黄天道对自己还挺不错的,不枉苏家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的供奉,当然我的手艺也不潮。 这个龟甲还是很龟的。 苏彻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有些难以与人言说的小骄傲。 第一次实操就这样,效果不错嘛。 “既然出身东海,来这山阴县又意欲何为?至于卖卜算命,妖怪也用钱吗?” 苏彻话音刚落,引得那妖怪一阵娇笑。 “大人说话好生风趣。” “风趣?我一直都是跟很苦闷的人,跟异性相处的原则是真抓实干。” “大人难道不是因为玄山里的那个东西来的山阴县?” 玄山?什么是玄山?这里不是山阴县吗? 狐妖的话却是让苏彻脑海之中有些混乱,好好回忆了一番自己来时看过的材料。 山阴县,以位于玄山之北而得名,所谓山北水南为阴么。 南边的那些山里有什么? 狐妖觉察出了苏彻的沉默。 她忽然问道:“你不知道玄山的事情?” “嗯?你不必管本官知道什么,你只管说……” 苏彻努力维持自己高深莫测地形象。 “你不知道玄山里面藏了什么,你来山阴县干什么?” 当时吏部给了我七个县的县尉让我我随便选,我随便选了山阴县。 苏彻想知道如果把这个秘密告诉这位狐仙,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妖怪沉默片刻,似乎在重新整理她的思路。 戚家娘子脸上挂着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一上来就对上独目的?就是撞大运吗?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你怎么知道枯林禅寺……” 这个混蛋,知道我在教中翻阅了多少典籍,花了多少精力才摸清楚这样一条线索,他居然就这么直不楞登地就闯了进来。 本体此刻虽在千里之外,她却已然感应到自己苦心修成的真形法体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这可是足以助人成道,直指第三品修行境界的大机缘,怎么这人稀里糊涂的就进来了。 冷静,你要冷静。 自称青丘的妖怪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神念。这家伙还有利用价值,他的宝贝绝不止那口剑匣和黄天道的封灵绸两件。 好好想想,将他转化为自己的助力,后面对上黑山老怪的胜率便能多上三分。 忍一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戚家娘子脸上露出和煦地微笑。 “那么苏公子,至少应该知道枯林禅寺的由来吧?” 苏彻点了点头。 之前听田主簿提起过,似乎是前朝之时,有一位西方大能东来传教,大大动摇了前朝的国运,然后莫名前往东海,消失于天地之间。 而枯林禅院就是这味西方大能后来弟子所创。 “当年那位西方的大修行者有个名号,唤作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佛门之中可被尊称为如来者,至少都已经第三品的辟支佛、菩萨、罗汉境界。”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吗?苏彻琢磨着这个词的含义。 自己也曾在书上看见过,此世之人将修行境界如同朝廷的官员等级一样分为九个品级。以九品为入门,以一品为极限。 当时还在想不知道是这些修行人抄袭朝廷的等级制度,还是朝廷从修行人那里抄来的这套体系,总不能是单纯的巧合。 后来看的书多了才明白,朝廷从不缺一品的官员,但是当世之上为人所知的那些修行者们,鲜有能够达到第三品境界的。 那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是第三品的强者,那确实有成为前朝国师的实力。 “苏公子可能不知道,这位西土大能,本来便是出身我东海十洲的一位妖王,他由妖入道,由道入佛,放眼天地,他绝不是当时最顶尖的强者,但是论及他的经历和修行,绝对是丰富的。” 这妖怪谈起这位语气之中居然带着点点钦佩。 那不就是个三家姓,啊不对,三姓家奴么?说得多了不起一样,意志这么不坚定,总来回叛变,活该他扑街。 “其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狮子便是指其本体乃大威德之狮,有降服烦恼的智慧。” “青莲,是说他身负道家传承,调和离龙坎虎,已得天地生化阴阳衍变之奥妙。” “具足,是说他的神通法力之广大,足以令一切事物达到完美。” “而如来,则是指他第三品的强绝修为。” 妖怪忽然停止说话看着苏彻。 “你笑什么?” “我没有笑。” “你刚刚明明就笑了。” “你看错了。” “你就是笑了。” 苏彻挥了挥手:“听你讲起这位的尊号,让我想起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一个某位男青年先学文但文不成,后学武可武不就,最后学医,制成人生第一剂药后不幸去世的笑话。 算了,我忍。 妖怪毕竟是个有修行的,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接着说道。 “所有人都说这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前往东海,其实不然,根根据我的考证,他似乎终于达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目标,准备返回西土,前往东海只是他放出来的幌子。” 我就知道这种二五仔绝对不是冲着什么“弘法利生”“普度有情”来的。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返回西土,而是遭遇到了什么事情,中途坐化,而他的遗蜕就在山阴县南的玄山之中。这也就是当年枯林禅寺一脉为什么要迁到山阴县的原因?” “什么原因?” “你居然问我是什么原因?当然是传承啊,秘宝啊,你知不知道一个如来意味着什么呢?光他的遗蜕就有着数不清的妙用,更别说他的那些法宝、你知不知道他有可能把西边最重要的……” 戚家嫂子忽然闭上了嘴。 “最重要的什么?” “当年他坐化的时候在玄山腹地留下了禁法,三个月前,禁法忽然转弱,再过一阵日子,他当年的遗蜕便可重见天日。”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首先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是山阴县的片警,处理一些简单的日常事务。对于你们这种挖老和尚,老道士,老妖怪尸体的行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两只眼闭上都可以。 可哥们还有大好前途,为什么要掺和进你们的破事里面。 “跟你没关系?” “不仅跟我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 苏彻很负责地说道:“因为再过三天,你就要魂飞魄散了,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寻找你的遗蜕的。” 妖怪忽然闭上了嘴。 这个苏三公子,跟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啊。 然后她重新张嘴,大声叫道。 “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啦,啊呀给奴家留一件啊,别动我啊,嗯?你完事啦~~” 第十七章 认错 “唉。” 苏彻心中升起一股悲天悯人之感。 你这样羞辱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好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同样,你就是喊破了喉咙,难道能让一个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死两遍吗? 我,苏彻,建康铁鞭小霸王,曾经拦住某位兵部员外郎的四十九岁的夫人搞七搞八的超级人渣。 虽然这些事实际上跟我没关系,但是我的名声实在不是区区“你好快”就能伤害到的。 你毁不掉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苏彻喝了一口快要凉了的茶水,平心静气地走到剑匣前面拜了一拜。 剑匣轻轻摇动,仿佛是在询问。 怎样?我给你把这个聒噪的婆娘斩了如何? “你要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你现在被我困在这里,三天之后就会烟消云散,搞对抗对你现在的情况是没有帮助的。” 苏彻看着那妖怪:“而且你也要明白,现在能帮你的就只有我。” “而你我有着合作的可能性。” “合作?难道我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仍然不算有诚意吗?” “合作,是我问你答,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然后我还你自由,而不是你拿一些我根本没必要知道的事情搪塞我。” 开玩笑,哥们连第九品的修为都没有,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做人还是要稳健一些的。 “我问你,府库里面丢银子的事你知道吗?” 戚家嫂子皱紧眉头:“什么丢银子?” “来给我算一算,这银子是谁偷的。” “算不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是很擅长算命的吗?” “我说苏少,你第一天出来走江湖的吗?十算九骗不清楚吗?” 嗯,其实三个月前我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 那妖怪将自己为何算得准讲了一遍,无非就是多打听消息再加上察言观色,以及巧妙地话术。 反正这山阴县也不算大,总共就那么几户人家,它又有夜游的本领,要想摆弄这些人实在是不在话下。 比如那个要给妻子瞧病的老实汉子。 这妖怪先是已经摸清了她家娘子的病情,然后又知道棺材铺的那个老宋手里有东西正好对应她的病情,于是就指点迷津仿佛神仙。 而那什么玉脂花本为阴物,服用之后自然影响阴阳调和,造成无嗣的局面。 至于那汉子如果再娶媳妇,妖怪便准备往他家送些金银钱财之类的,保证让他的日子蒸蒸日上。 总而言之这一番操作让苏彻听得莫名其妙。 “你这夜夜听墙角,到处搞钱搞事图什么?你不累吗?” “谁跟你说我不累的。可累也没法子啊,涉及到人间香火,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的。” 那妖怪一副你境界太低所以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的样子。 “山阴县周围的妖怪,都什么来路?” “妖怪来来往往很频繁的,我不是也刚刚从东海十洲搬过来吗?现在这山阴县周围成气候的妖怪,除了你见过的独目,还多着呢。特别是黑山老怪、青夫子、於菟君三位,它们都是根基稳固的大妖,你就凭这剑匣可压不住它们。” “你比起它们如何呢?” “哼。” 那妖怪的意思很明白,自己跟这些妖怪的区别还是非常大的。 “苏公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苏彻说道。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妖怪是个天才,但没有想到她是个努力型的天才,这就让人难免有些索然无味了。 看来那个银库失窃案,还要靠我自己。 “那么公子可以解开这羞人的玩意了吧?” “嗯,没问题。”苏彻笑着:“都说好了,你帮我,我就帮你。” “那你解啊!” “没问题,三天后。” “三天后我就没了。” “我知道,别着急嘛。” 苏彻心头莫名升起一丝困意。 “先这么着,我去睡一会。” “你等下啊,喂,你这就不行啦?” 苏彻缓步走回房间之中,静静地躺到了床上。 此时,天地之北极,日月所不能悬照处。 一人头戴高冠,身披星云之衣,缓缓走在玉石铺成的广场,广场之内空荡荡的,广场上空漂浮着无数仙人、神将、天女的雕像,他们或灵动微笑,或闭目冥神,一个个栩栩如生。 兰草从玉石下翻生而出,冒着清莹的光芒。 一头硕大的苍龙缓缓游过上空,它口中衔着一团凝练的火光,照亮了此地的上空。 在整个广场的正中央,是一棵巨大的青铜神树,向着天空之上层层延展,直插入最深处。树干之上有种种图像变换。 有巨人挥斧持盾,傲然而舞,也有龙身人首的巨兽,咆哮临空。 此人缓缓走到巨树之下,那里有一张硕大的青玉长桌,他很自然地坐到了最上手的位置。 祂的脸上带着一张扁平如镜的青铜面具,两鬓已然花白,透露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祂坐在青玉高椅上,双目透过青铜面具,似乎已经扫过四海八荒。 最终祂的目光定在长桌之上的某个位置。 因为某个人的蠢动,原本的计划不得不再次提前了。 祂双手伸出,在虚空之中点点化化,塑造着一个形象。 那是一张面具。 青木而成,其形似鸟,面带虎纹。 他轻轻吐出一声。 “归去来兮……” 一个人影跨过虚空,忽而出现在了长椅之上。 苏彻静静坐在青玉长椅之上看着上首的那人。 “嗯,您好。” 苏彻斟酌一下自己的语句,觉得还是先问一声好再说。 “每一个人在这里都有一个代号。你可以叫我中元。而你的代号就是它。” 那个高邈的影子治了一下苏彻身前的面具。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仇恨、都有自己的目的,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所有的愤怒凝结在了一起,也就成了这里。戴上这张面具,你便选择了另外一种命运。” 自称中元之人说着:“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被人设计身败名裂,甚至连六合苍龙的命格都被人所夺,一定很痛苦吧?” 对不起,大哥您确定没认错人吗? 第十八章 钟山会 苏彻很想跟这位神秘人说一句。 朋友,您认错人了。 但是眼前这个阵仗,他真的不好意思这么说。 对方的气场太强了,一看就像是从什么上古传说里爬出来的老妖怪。 而且按照对方的说法,自己前身的倒霉遭遇是被人设计所致。 到底是什么人要针对自己呢? 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六合苍龙”之命? 被自己困在房间里的妖怪也提到过所谓“六合苍龙”,莫非她也同他们有关? “按照本来的计划,会在你击破枯林禅寺之后再让你带上属于东王公的面具,但是现在出了些问题,不得不提前了。” 自称中元之人缓缓说道:“这里是钟山会,是一个集合失意者与复仇者的地方,我们欢迎你,也会庇护你。毕竟以白鹿洞的行事风格,即便你躲到山阴县也不可能独身世外。” 苏彻整理一下自己刚刚得到的信息。 首先,这里是个名为钟山会的组织基地所在,而这个自称“中元”的男人就是钟山会的首领。 然后,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前身,之前的种种遭遇都是为人设计所致,而按照这位“中元”的说法,陷害自己的势力应该就是白鹿洞…… 儒门四大圣地之一,高手层出不穷,无论南梁北魏都对其异常尊崇,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前身怎么有可能会得罪他们? 最后,这位中元似乎在一直关注着自己,如此谋篇布局,他或者说钟山会在图谋什么? 苏彻二话不说,将那木制面具举起,入手便是一阵清凉。 他将面具缓缓戴到脸上,那木制面具自动的紧紧贴在了脸上。 开玩笑,不会真的有人觉得这里面还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不会吧?不会吧? 如果不能反抗,那就闭上眼享受。 从这个中元所说的话里面也能判断,他至少应该从自己在建康城时期就关注着自己,甚至很清楚自己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枯林禅寺。 只是苏彻并不能明确,这个中元所说的“白鹿洞不会放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可以理解为他的恐吓之词。 苏彻猜不透为何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儒门圣地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不过带上这象征东王公的面具之后,苏彻便感觉自己的丹田之中似乎升腾起一股久违的感觉。 那是服食金丹之后残存在自己体内的丹力,这久违的力量似乎也在这面具的作用下重新苏醒,开始滋养自己的身体。 “你能选择剑修之路开局,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只可惜鼎天钧剑固然算是东海上说得过去的剑意修行法门,却只拘泥于修行,并无应用。这一门蜃影元剑,出自东海剑宫,你好自修行。” 中元的双眸之中似乎有无数光阴淌过,指尖一弹,一道光华直入苏彻泥丸宫中,他心中顿时多了一门剑术的修行纲要。 苏彻仔细翻看这门剑术,几乎就想将剑匣之中的古剑拔出立时演练起来。 自己终于体会到林平之看到辟邪剑谱之后连洞房花烛都等不过的那种心情了。 这一门蜃影元剑乃是一种极为高明的用剑法门,刚刚习练的时候便有藏器于身隐蔽杀机的奥妙,练至后来,更是可以分身化影,潜行无踪,神妙非常。 苏彻非常满意的看着坐在上手的中元老哥。 这位果然是出手大方,一看就有邪恶组织首领的风范。 “既然有觉悟加入我钟山会,便要知道本会的制度。在会中,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吩咐,会中的其他成员他们不管是何等人,修行到何等境界,皆与你一般无二。” “会中以三十六日为期,每一天罡数聚会一次,距离下一次聚会还有十三日,每次聚会的时候,我都会以小有乾坤之术将你们拘来,所以要提前做好布置,免得败露行藏。” “会中的行事风格,便是等价交换,互帮互助。”中元介绍了一下钟山会的风格:“你如果能够付出相应的代价,便能请托它们出手相助。” 苏彻了然。 按照中元的描述,这个钟山会应该具备两个特点。 第一就是中元是这个组织的核心。如果没有他,这个组织根本不具备任何运行的可能。 第二就是强制性,整个组织的运行基调应该就是中元的意志,或者说他的目标。 “等下,我会召开一次会议,将你介绍给其他成员,你在旁边好好听着。” 说着中元从袍袖之中摸出一个玉磬摆在桌上,然后右手食指于其上轻轻一弹。 “巫支祁、姑射、禺强、素女、来兮,来兮……” 他口中念动咒文,苏彻只觉泥丸宫中一阵阵眩晕。 忽而,这张长桌上的其他几个椅子上多了几张面孔。 头一位,脸上面貌犹如猿猴,缩鼻高额,金目雪牙。 第二位,脸上面具貌似幼龄稚女,只是双目为金线缝起。 第三位,一张面具翻出两幅表情,左半边笑意脸面,右半边横眉怒目。 第四位,脸上的面具似乎为一女性,只是上面缀满云雷纹饰,双目有如蛇虺。 他们四人的身影似乎为浓雾所笼罩,只能看见一张面具横于空中。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为各位介绍一位新成员,这一位便是东王公。” 苏彻心下凛然,自己的面具居然是东王公? 这钟山会中其他人所用的称号,巫支祁、姑射、禺强还有素女,都是自己在前世神话之中看到过的名号。 难道这个世界也有这些神明存在过吗? 而且那个自称中元的家伙,不管他是何等存在,他的名号跟东王公、巫支祁等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莫非这里面另有文章? 这四人似乎也已经熟悉了这样一番流程,或许他们加入钟山会时也是同样的一番场景。 他们只是向着苏彻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话。 沉默片刻,姑射第一个开口。 “禺强,你之前托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韦怀文停兵于北豫,原因有两点。第一就是军粮不足,第二便是天师道北宗已经助阵中山王元英,将死于战乱之尸体炼化为魃,北豫已经酿成魃灾,有许多鬼仙、妖王出没。预计双方很快便能言和。” “朝廷预备以右都御史海佑安为使者与北朝谈判,地点应当是东海十洲某地。” 禺强嘿嘿笑了两声。 “多谢,多谢。” 姑射接着说道:“这条信息是赠送的,淮水暴涨的成因是北魏说动了洞庭君,那条老龙抽风去淮河作乱,南梁御史台、缇骑、靖夜司等处已经抽调高手去洞庭湖兴师问罪,那老龙好像受了重创。” “巫支祁,你若是想更进一步,不如去打那老龙的主意。” 带着猿猴面具的巫支祁笑了笑。 “谢过仙子美意,火中取栗这种事情去骗猴子比较好,咱就敬谢不敏了。” 这个姑射和禺强,聊的话题都是天下大事啊,他们应当都是庙堂之上颇有地位的人,不然关心这些干什么? 苏彻非常确定这个姑射一定有着非常上层的关系。 因为自己的便宜大哥就在韦怀文军中担任将领,韦怀文军中缺粮的消息,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姑射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呢? 至于另一位禺强,他如此关注北面的战局,到底又有什么图谋呢? 这个钟山会,看上去不像是一群老怪物的退休茶话会,倒像是一群年轻阴谋家的舞台啊。 “中元阁下,怎么未见到青丘姑娘?” 带着素女面具的人问道,她的声音沙哑而朦胧,略显中性。 这让苏彻觉得或许并不能够以面具来推断他们主人的性别。 “青丘遇到了一些麻烦,她今日来不了。” 苏彻非常确定,中元藏于扁平面具后面的眼睛在提到青丘二字的时候朝着自己看了一眼。 莫非这个“青丘”跟那个青丘是一个青丘吗? 苏彻或许明白为何这位中元之前提到本不想这么早就召自己入会。 自己再不入会,或许那位“青丘”就要被自己坑死了。 不过这么说来,这个钟山会里的各位,真正的实力很洼啊。 自己连个第九品都不是,而那个青丘被连第九品都不是的自己放倒了。 “素女,你让我打听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巫支祁面具下的那人冲着刚刚提问的素女回道:“单独交流还是让这几位都听到?” “还请公之于众。” 素女直接回道。 “哈哈,素女姑娘果然上道。” 禺强嘿嘿笑着。 “哼哼,”巫支祁冷笑几声:“你要打听的那个人叫苏彻,出身杜陵苏氏,他身上的命格确实是六合苍龙之命,只可惜问得晚了,三个月前有人设局算计他,已经将他的命格卸去,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喂,你讲话客气一点好不好,什么叫已经是个废人了? 苏彻看着这巫支祁,这人行事虽然放诞,但未尝没有在试探中元的意思。 而这素女询问自己的境况,又是什么目的? 这钟山会里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十九章 玄山腹地 素女对我感兴趣,或者说对“六合苍龙”感兴趣。 同样,白鹿洞书院也因为这个“六合苍龙”而设计我,导致了前身那场近乎荒诞的恶劣行为。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明白所谓“六合苍龙”究竟是什么? 苏彻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其他人的交谈。 “消息准确吗?” 素女似乎仍然心有不甘。 看来她对六合苍龙的命格非常看重。 “昨夜从大梁御史台的卷宗中翻出来的,你如果不信,可以找姑射再次确认。” 巫支祁似乎在嘲笑着姑射。 显然姑射应当是大梁内部的上层人士,而巫支祁则对大梁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这个人好强啊,居然可以闯入御史台翻越其中的卷宗档案。 苏彻知道,大梁的御史台可以说是整个王朝尖端战力的集合之一,行幽御史、绣衣令使之中更是不乏高手。 缇骑、御史台、大内三者组成了大梁王朝的统治基石。 这个巫支祁居然可以闯入御史台中翻阅他们的档案,这个人到底有多强? “小心点,御史台已经派出了三位行幽御史,为首之人乃是五品上的修为。”姑射似乎是好心地提了一句:“其中还有一个出身东海剑宫藏剑斋的剑修,最克制妖修,即便你八九元功变化多端,也要多加小心。” “嘿嘿,多谢姑射提醒,不过祸害活千年,区区三名五品,还奈何不了我。” 巫支祁一副豪放地样子:“更何况咱们又多了这位东王公,想来也是位手段高超的超凡人物,咱老巫若是抵挡不住,便投亲访友,请你们来帮个忙。” “巫支祁,你可知道这苏彻现在何处?” 素女仍然不依不饶地问着。 “咱记不得了,既然已经有了名字,你就自己好好查一查吧,嘿嘿,要说身家丰厚,咱们这些人除了中元大人,加在一起也不如你啊。” 嗯,其实本人就在你面前。 中元重新敲了一次玉磬,算是结束了这场讨论。 “我已经确认过了,玄山腹地之中的确有那人的遗蜕。” 任何修行到第三品的高人留下的尸身,都可以称之为遗蜕。因为他们修行的尸身也别具神异,往往代表了其本人一身道途所在,具有种种不凡的妙用。 “下一次聚会,需要诸位前往玄山腹地一探。” 探索玄山腹地,直面那位西方大能的尸身吗? “中元大人,在下有句话讲。” 一直颇为活跃的姑射开口说道。 “请。” “玄山腹地,应当是黑山老怪的巢穴所在,根据相关案卷,这一位妖王在多年前就突破第五品境界,纵横世间两百多年,中元大人确定我们几人可以敌得过它吗?” 苏彻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 姑射非常确定,在座的钟山会成员之中并没有超过第五品修为的人存在。 也就是说之前闯入大梁御史台的巫支祁修为也不到五品。 这一切说明什么? 说明钟山会的这些人或许修行境界不高,但各个都是战力惊人且胆大妄为之辈。 活脱脱的一伙亡命徒。 “中元大人既然命我们去,自然有让我们去的道理。” 基本没有开口说话的禺强讲道:“中元大人的神机诡谋绝非我等所能测算,我们要做的只有遵循。” 可恶,竟然被他抢了先。 东王公和巫支祁心中升起如是念头,不由得有些懊恼。 中元只说了一句话。 “既然让你们去,自然有让你们去的道理,九死一生固然是险境,却也是突破的际遇。” “你们还有问题吗?” 长椅之上,一片沉默。 “没有,没有。” 巫支祁赶忙应道。 “中元大人,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姑射颇有一股不依不饶的意思。 “请讲。” “请问中元大人,建康的那位都城隍,是不是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不止建康,洛阳的都城隍也境况不妙,大争之世,几个神道中人可以稳坐钓鱼台?” 中元看着姑射:“如果你一直在谋划那件事情,我觉得你不如等一等。” “敢问为何?” “答案就在玄山腹地,到时候你自己再看。” 中元看着眼前众人。 “今日之会,到此为止,请回。” 言罢,他轻轻一敲身前玉磬。 一声轻响,苏彻只觉眉心之内养育而成的剑意似在不住跃动。 日月所不能照悬的神山,口衔烛火的巨龙,还有散发着幽光自玉石下翻生而出的兰草,甚至那些漂浮在空中栩栩如生的雕像。 这一切仿佛犹如梦幻泡影一般在眼前消逝。 苏彻眼前的最后一眼,便是中元扬起他带着青铜面具的脸,望向悬浮于空中的那些雕像。 眼中再无万载光阴的流逝,有的只有对往昔的怀念。 万古兴亡,千年悲笑,一时尽览。 如果说钟山会内都是失意人和复仇者,那中元所要复仇的对象又是何人? 一念所及,眼前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明月,苍松,枯寺,寂寥之下点点虫鸣。 几点碧火逡巡于石柱之间,残垣之间隐隐有幽瞳掠过。 眼前此地,分明就是自己进入山阴县的第一处落脚点。 枯林禅寺。 这个中元,怎么将自己送到了此地? 苏彻心中登时忐忑。 剑匣等宝物此刻都在山阴县衙的居所,眼下若是再次遭遇那独目木魅,却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下场。 澄心静气,望向天空之上的那一轮皓月。 苏彻运起鼎天钧剑之中所载的静心秘术,将脑海之中纷乱的念头纷纷斩杀。 斩道见我,方是剑修本色。 逡巡畏惧,又算什么男儿? 苏彻举目望去,回忆着记忆中此地的格局,寻找一条下山之路。 耳边却分明听见有人念叨。 “秋生、文才,你们仔细小心,山阴不同我们郭北,妖物多过鬼物,此地以相法观之,晦气冥灭,你们要多加小心。” “师父放心。” “哎呀,知道了,师父。” 只见一道人头戴通天冠,身披黄色八卦道衣,左手捏住一面铜镜,背着一个黄色小包,领着两个弟子一头冲着自己这边扎了过来。 第二十章 一眉道人 “噫,师父,有鬼。” 那黄衣道人两个徒弟里面那个看着机灵一些地远远望见苏彻的身影,立时脚踏罡步,双手连连结印,然后从腰间抄出一把糯米胡乱撒了过去。 “天兵地火令,我道显神威,其敕如雷,给我破。” 一把糯米仿佛疾雨兜头盖脸,苏彻刚想开口,嘴里进了几粒生米。 “嘿,这小鬼倒是有点本领。” “师兄啊,这小鬼不怕你的天兵地火令,恐怕还是个老鬼哩。” 另外一个看上去比他师兄老二十岁的师弟目狭脸长,一脸孤寒地在旁边说道。 “不怕,看我桃木剑、茅山符。”那个师兄从身后抽出一把桃木剑,有往上面裹了两道黄符。 “符令九幽,茅山正法,九天元阳,化我剑锋。我道显神威,急急……” 只见他摆出个魁星踢斗的架势,一根桃木棍子便要向苏彻招呼。 桃木剑未动,一个巴掌却冲着他后脑勺招呼而来。 “烧香不看神,笑坏有道人。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那黄衣道人生着一字眉,唇上蓄着胡须,举起右手一巴掌打到徒弟的后脑勺上。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眼看眉间剑气凝,必是东海楼上楼。见到了剑道高人还敢胡闹?” 说着黄衣道人冲着苏彻打了个稽首招呼道。 “郭北县茅山末学林九宫见过道兄,两个弟子不成器,惊扰道兄了。” 苏彻看着这一行三人,心头有些莫名地熟悉感,顺便给自己想了个化名。 “散人岳不群,见过道兄。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见面先来一手才显我辈除魔卫道的本色,哪里有什么惊扰。” “到底是我管教无方。”一眉道人看着苏彻:“道兄从何处来?” “江湖儿女,且行好事,莫问前程。途经山阴,听闻此地有木妖作祟,来此一探。” “道兄来晚了,盘踞此地的木魅已经给山阴县新任县尉所伤,不知道躲去何地了。”林九宫看着周围:“此地木气已退,正说明那木魅已经移位。” 独目走了? 这个家伙胆敢去县衙找自己第二次,对那独臂可谓是志在必得,怎么就如此舍了老巢? 自己那本《玄中记》可有明白的记载,木魅一物,最是眷恋根本,等闲不会搬家。 苏彻想到那独目妖怪非金非铁的臂膀。 莫非自己猜错了,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木魅。 “既然木魅已去,贤师徒又来此地何为?” “我们是追一头僵尸来的。” “那家伙修行已近百年,炼成铜头铁臂……” “师父收了十两银子的赏格,要提那僵尸的脑袋回去。” “回去就有花雕酒。” “有白斩鸡,烤乳猪,烧鹅……” 林九宫的那两个活宝徒弟一个开始比划,一个念念有词,俩人合作了一段报菜名。 一眉道人脸上闪过一丝赧颜。 面对行游四方的剑侠,自己收钱办事的风格却是令人脸上发烧。 “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且与林道兄同行,我只要一碟烧鹅佐酒便可。” 到底是剑侠,好一个光风霁月的岳不群。 岳不群,渊渟岳峙,卓尔不群,好名字啊。 林道人心下感佩。 “如此,有劳道兄了。” 苏彻点了点头。 “还请借令徒桃木剑一用。” 林九宫闻言一愣,现而今行走江湖的剑侠们都不带剑了吗? “好,秋生,送剑。” 那活泼的秋生闻言一笑,力贯于手,将手中桃木剑丢了过来。 他还是存了试探一番眼前这位“剑侠”的心思。 苏彻若是昨夜遇见这种场面,只有跺脚叹息,只是今日刚刚从钟山会上归来的自己已经得中元灌输了一门精妙的剑术在手。 中元送入苏彻泥丸的蜃影元剑不只是送来了这门剑术的练法,更有这门剑术的感悟与心得。 一经灌顶,便好似下了数十年童子功一般纯熟。 苏彻左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在桃木剑身中央一点,那桃木剑沿着苏彻右手为轴连转数圈,最后卸去秋生那一掷之力,直接横于空中,然后右手轻描淡写地将桃木剑摘下。 “好厉害。” 秋生本来就是个少年脾性,见到苏彻这一手登时喊起好来。 林九宫不由得点头,有这样一位剑客相助,对付那孽障的胜算又多了三分。 一行三人继续在这枯林禅院内翻找起来。 这一夜月色虽不朗照,却也能借着光辉辨别前路,不时有磷火在断壁残垣间闪烁,却是能看见前方的路。 忽然,林九宫鼻子微微一动,将左手镜子摆在胸前。 正前方,一团幽蓝磷火正往这边飘着。 “有不干净地东西,大家避一避。” 一眉道人并不多话,领着苏彻等人直接跑到了旁边,躲在了一颗枯松后面。 蓝火向前,两个穿着僧衣的身影在月色之中显露身形。 “这倒霉,独目可算走了,若是以后能日日这般晒月亮,或许咱们也能变厉害点。咱们要是能接几次帝流浆,这鬼体还能稳固点。” “想什么呢,你我尸骨不全,当个无头鬼都已经是祖师遗德,还想着更进一步?别做梦了。” 两个和尚漫步于月下,身穿海青,脚踩麻鞋,手上还带一串念珠。 只可惜,他们的脖子上是齐茬茬的断痕。 带着结疤的六阳魁首已然不知道在何处。 “我听人说郭北县有位阴阳法王,神通广大,乃是鬼修一脉的魁首。或许投奔他老人家,咱们还有个前途。” “师弟,首先,你是听鬼说。其次,师兄这几年做下个病,听不得脑袋、头、魁首、首级这几个字。” “唉,就这么天天困在这里,还不如去死呢。” “师弟,我们已经死了。” “师兄,你说要是按照佛门六道的划分,咱们算是哪一道?” “我觉得咱们应该算是饿鬼道。天、阿修罗、人,这上三道里面肯定都是有头,畜生、饿鬼、地狱。就算是畜生也应该有个头。” “那饿鬼也应该有个嘴啊?” “可能因为咱们这是中土,不归西边管。而且师弟,即便没有嘴,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噗嗤。 苏彻转过头。 却看见林道人那个名叫文才的倒霉徒弟,憋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是人是鬼? “师兄,好像有人在笑?” “师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人味?” 两个无头和尚那里嘀嘀咕咕,一眉道人已从草丛中一跃而出。 “天罡地煞,我道扬威。神兵开路,百无禁忌。” 手中卦镜一抖,他右手剑指,脚踩罡步,一股浩大之气压过两鬼。 “风行草必偃,镜照鬼自伏,大衍阴阳,造化为工,秦王照骨,汉皇承露,给我落。” 一点幽光闪过,哪里还有二鬼的身影? 只见一眉道人手持卦镜之上只有两个无头的纸人紧紧贴在上面。 纸人上分明有一道红色纹络,隐隐组成一个“敕”字。 一眉道人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线,将这两个纸人扎在一起。 “一点乾坤线,横亘此神州,日月三光,天地六合,乾阳归九天,阴坤归地府。” 几滴汗珠从额头上滚下,一眉道人将这两个纸人绑好,收入腰侧包内。 紧接着便是轻迈禹步,又是几个手印,打完收工。 “师父就是厉害。” 秋生好奇地贴过去:“师父,这两手什么时候教我啊?” “教你,等你一顿饭从三碗减到半碗,再来学这一手吧。” 苏彻闻言一笑。 道门修为,第九品便是“食气”。 要成就这一品德修为,基础就是辟谷,用天地精华代替五谷来滋养自我元气。 所谓“食肉者悍,食谷者巧,食气者神明而寿。” 道家练到第九品,不仅具备驱使各种道术的基础,更能延年益寿。 这位一眉道人显然是过了食气境界的道门中人。 只是那两个小徒弟明显有些拉胯,恐怕尚未入门。 “文才,你怎么搞的,这种场面也敢笑出来?” 秋生看着师弟,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嘿嘿,他俩说话有点让人想笑。” 一眉道人的小徒弟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 苏彻看着旁边林道人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子。 看来刚刚也算是这徒弟的日常操作,林道人见得多了,有脾气也没脾气了。 “只是两个失去根本不成气候的鬼物。”一眉道人看向一旁的苏彻:“岳兄,刚刚那两个鬼的话,岳兄以为如何?” “林道兄的意思是……” “岳兄是外地来的,这枯林禅寺原来盘踞着一个妖怪,虽然身为木属却生性嗜血,经常谋害路过此地的过往行人客商。” 一般草木为灵,因为本身的属性都很恬静,街头巷尾经常有什么花妖嫁人、树妖与老翁谈古的故事。 有些人家还会特意在家中养些古木,就是一旦孕育成灵,这些草木精怪都会顾念旧情,想办法报答多年的养育之恩。 枯林禅寺里的那位独目,的确算是特殊个例。 至于它为何如此,却是让人难以琢磨。 “郭北县已经有所传闻,说山阴县这边新上任的县尉乃是一位修行有成的剑道高手,夜宿此地,已然将那树妖重创。” 苏彻看着林九宫。 你们这消息还真的挺灵通的。 “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只有我一人来此,灭了那僵尸也便是了。今日遇见岳兄,我便有了另外的想法。” “道兄的意思莫非是除恶务尽?” 苏彻看着林九宫,这位道人双眸中隐隐有光辉闪过。 “岳兄,这世道妖魔遍地,鬼魅昼行,人道衰微,我们修行人能挣得一分就是一分,抢得一寸便是一寸。” 苏彻一时默然。 或许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沦为西游记里狮驼岭那般人间炼狱。 正是因为有许多类似一眉道人的普通修行者,他们一如暗夜之中的点点烛火,虽不能将光芒无远弗届,却可以顽强的照亮身前三尺,这世界才不至于彻底沦入黑暗之中。 “林兄所言极是,正是此理。” 一眉道人闻言心头大定。 “秋生、文才,此行目的已变,你们先回家去,剩下的事我同岳先生一起去办。”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眼,各自神情却不尽同。 “这位岳先生,请你照顾好我师父,有什么事不要逞强。师父,咱们该走就走,不过是做一份工,十两银子,没必要拼命的。我们这般人,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 文才说话哆哆嗦嗦,前言不搭后语。 “岳先生,你看年纪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先生还请保重,日后有缘,看看是你的剑术高超,还是我道法神妙。” 秋生双手抱拳,言语间满是江湖义气。 苏彻也双手倒握桃木剑柄向着两人说道。 “谢过嘱托,只是日后有缘这种话却不必多说,今晚办完事情少不了麻烦你们烫上一壶老酒,叨扰一番。” 两个徒弟几步一回头,几步一回头的往郭北县方向而去。 “林道兄的两个弟子很不错啊。” 苏彻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有感而发。 “也就凑合吧。” 一眉道人皱着眉头。 “岳兄,有句话不知道是否冒昧,但是再往前走必然是鬼物横行,容我多问一句。” “道兄请讲。” “岳兄既是剑修,为何不见岳兄的佩剑。” 苏彻一时有些沉默,这个老林的确问道点上了。 剑修的根基便是手中之剑,人不离剑,剑不离人,那是最基础的。 我能怎么说呢?哥们只是路过,结果好巧不巧的咱们撞在一起了。我的氪金神兵目前丢在家里面。 “岳某出身的那一脉,以剑气为宗,并不注重剑招。所谓剑心通明,万物皆可为剑。不群有林兄高足的这把桃木剑足矣。” 苏彻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那些设定。 林九宫心下叹惋,东海上的那些剑仙果然朝气蓬勃,各种思路层出不穷,如今儒道两宗,相较之下多少都有些固步自封。 “如此便好。” 林九宫带着苏彻,两人一直往枯林禅寺伸出走去。 枯林禅寺的格局与一般寺庙并无不同。 山门处是所谓四天王殿,供奉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 过了四天王殿便是毗卢寺,供奉开辟此世佛道一脉的佛祖,因其号曰毗卢遮,故名为毗卢寺。 毗卢寺后,又有藏经阁,大觉殿等等建筑。 枯林禅寺初见之时规模宏大,如今却只剩下这些断壁残垣。 苏彻与林九宫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杂草古木之间,心中颇有感悟。 这枯林禅寺,多少也是一位大修行者留下来的法脉,谁知道当年一场奇祸,全寺竟然灭门,而后更有一个妖怪鸠占鹊巢,寺里和尚们的死鬼平日里也不敢出面。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这句话大概便是这个意思吧。 林九宫手持罗盘,在前方却是停了下来。 “道兄,可有什么异常。” 林九宫望向苏彻,一字眉紧皱。 “岳兄,你是人是鬼?” 第二十二章 撞鬼 一句是人是鬼,林九宫呼出气中隐隐有冰雾凝结。 他手中罗盘上的磁针已经乱作一团。 月色如水,草绿欲滴。 空气的温度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草木茂盛,只是听不见了虫鸣之声。 苏彻下意识将手中桃木剑横于胸前,眉心之内剑意呼应,双目将一眉道人锁定。 “南北混淆,生死颠倒,不群兄,此地阴气聚集,已成养尸阴窟。”一眉道人神色凝重:“你我在这里也是像鬼多过像人。” 苏彻舒了一口气,这个一眉道人什么都好,只是讲话实在是大喘气。 刚才那句“你是人是鬼”,险些让自己怀疑他在不知不觉间着了此地的道,好悬就一剑招呼过去。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 苏彻也曾来过枯林禅寺,当时这寺里虽然是木气馥郁,有木魅独目作祟,但绝对不是现而今这等场面。 “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饿鬼,皈依僧,不堕旁生。” “皈依……” “皈依……” “皈依……” 声声念念,有声音于眼前浓雾之中响起,似乎这枯林禅寺又重新回到了往昔的那段繁盛时光。 “好重的阴气,百鬼夜行,枯林禅寺的厉鬼怎么比兰若寺的还猛?” 林道人不由得后退几步,天空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几朵乌云,将天空上的一轮圆月遮在身后。 “我曾见书上写过,百鬼夜行,阴气蔽空。想不到竟然今日在这古寺之内见识到了。” 苏彻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有些惊讶。 “今日是八月初八,并无什么异处,怎么此地忽然阴气如此浓郁?”一眉道人望着天色有些吃惊。 林九宫传承茅山道法,修为已经到了道门第八品“玄览”境界,修为到了这一境界正应道经之中“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这句教诲。 道门修者,到了这一境界,外可观天地阴阳生灭变化,内可察自身魂魄尘垢尸虫。 食气为修道之基,玄览乃得道之本。 分辨天时地利,正是一眉道人的本行正业。 苏彻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或许钟山会内那位神秘的中元将自己送到这枯林禅寺来另有目的。 也对,那等级数的高人怎么会把人送错地方? “岳道兄,本来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再探,但林某一生刚强,今日既然撞见,那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一看。道兄能陪林某到此,足以感念盛情,日后若是有缘,再与岳兄把酒言欢。” 苏彻皱眉道:“林道长,前面鬼影绰绰,阴气密布之下必然激其血食之欲,群鬼凶性大发,你进去了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岳兄不必为我担心,我有秘法能在半个时辰之内不叫那些鬼物看出端倪。”林道人说道。 苏彻闻言一笑。 “林兄,我也有一路秘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幌骗过那些鬼物,还请道兄为我把关。” 中元如果真有深意,那自己也应该去看一看。 更何况他传给自己的蜃影元剑中的一大特点就是摄影藏形。苏彻暗运剑意,眉心之处一点清凉萦绕周身。 霎时间,身后影子化为虚无,整个人也变得透明起来。 阴气覆盖之下,倒也有点鬼意。 这蜃影元剑练到极深境界,可以将整个人的身体都幻为虚无,只留影像而无实体。我的剑道修为不够,勉强装个鬼还是足够了。 若将剑道加以划分,强加上天地之剑、造化之剑、仁义之剑、霸道之剑等等各种名色。 那蜃影元剑无疑是属于刺客的鬼魅之剑。 苏彻对蜃影元剑的了解更进一步。 “岳兄剑气果然不凡,竟然有如此神妙。” 林九宫原本对这岳不群所说“注重剑气”的剑道法门不太感冒,觉得对方可能是行走江湖太久,沾染上了说话遮遮掩掩的毛病。 现在看来这位岳先生的剑气果然别有奥妙。 林九宫也不是没有见过所谓剑侠,不过他们大多都是“任你千般变化,万般法术,我只一剑斩之”的刚猛。 似这样藏形化鬼的剑道手段,确实在中原很少见到。 “那我也就献丑了。” 林九宫暗运茅山龟息法门,将呼吸闭住,再将外面的道袍脱下反穿,从包内取出一张黄符,叠成三角压在自己的囟门。 最后从口袋里摸出半截残香,从上面抠下来一粒压在舌下。 “黄符镇魂,冥香通幽,神兵地火急如令。” 一道火光闪过,头上黄符化为灰灰。一眉道人脸色铁青,周身阴气覆盖,三分不像生人,七分犹似恶鬼。 “道兄好手段。” 苏彻由衷赞了一句,同样作为道具流玩家,林九宫算是玩出花了。 “岳兄请了。” 两人一前一后,撞进阴雾之中。 阴雾之中,鬼影绰绰。 噗通,噗通。 一个硕大的黑坛在雾中一跳一跳,走到了苏彻旁边。 “你们看上去面生。” 坛里钻出一个脑袋,半边脸已经化为髑髅,露着白森森的骨头,半边脸上生满了滑腻腻的眼球。 “瞿坛,八月八日供鬼佛,他们可能是从临县慕名而来的,你不认识很正常的。” 一个清丽的女鬼自浓雾之中走出,她身着白色轻纱,头上发髻黝黑,肤若凝脂,双眸之中别有一股风情,花唇淡紫,一双雪足踩在地上。 “你倒是好心。” 那名叫瞿昙的坛子鬼咕哝了一句,一蹦一蹦的走了。 “你们不必管他,瞿坛爱吃人,不吃鬼。” 清丽女鬼看着苏彻的脸好奇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们是郭北县阴阳法王麾下,一向极少外出,今日休沐,便一起来看个热闹。” 一眉道人显然是说惯了鬼话,信口便接了过来。 那清丽女鬼点了点头。 “我叫雪芙,你们在法王麾下应该也有名字吧?” “冰肌玉骨,雪下芙蓉。”苏彻接过话头:“姑娘真是好名字。” 那女鬼一愣,似乎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这名字好吗?” “好的很,名字与名字是不同的,普通人起个名字,代表一个美好的愿望,叫如花的只是盼着像花而已,姑娘的名字却是一个简单地描述。” “你很有趣。”雪芙看着苏彻:“上会这么跟我这样讲话的书生,前几天刚过了周年。回头我去拜见法王,求他把你给我当个长随,你觉得怎么样?” “那便是他的造化了,你说是不是?” 林道人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雪夫人当面,由不得你我卖弄机巧。” 第二十三章 神箓 雪夫人。 苏彻念叨着这个名字,终于想起了这一位是谁。 看着这一位肤若凝脂,花唇淡紫,娇俏女鬼,苏彻记起来这位是谁。 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山阴县周围有三条水脉,其中一条源自郭北县,东入山阴,然后再经两过另外两个县后北转直入大江。 这一条水系在朝廷的官方名字叫做白沧水,平民百姓中对这一段江水的称呼则是白沧江。 山有山精,水有水怪。 这位雪夫人就是白沧江中郭北山阴这一段的一位水怪。 在朝廷缇骑的资料中,这位雪夫人的档案归在郭北县那边,一位居于郭北的水怪。 苏彻记得那份资料里还有意无意的提到一句。 这位有志于神道。 雪芙看着这两个自称“阴阳法王”门下的小家伙。 她成道已久,于百年前便修成一粒玄阴舍利,成就鬼道第五品“无常”之境,冥寿漫长,堪称一方鬼王。 只是自家知自家事,所有的修行门路之中,以鬼道修行最难。 道经所谓“万劫阴灵难入圣”便是形容鬼修的艰难。 而雪芙自己也横亘于第五品太久了。 前头若是有千难万阻,那样还好,只少还有一条前路可闯。 对于这位雪夫人来说前方并不是一片迷雾,而是重重铁墙层层阻隔。 所谓修行,讲究的是阴阳调和,而鬼物属阴,若不能练就真阳,永远是前修无望。 所以对于鬼修来说,曾经的尸身极为重要,因为尸身之中还残存着其本来的一点真阳,虽然经过死亡之后留存的微乎其微,但这仅存的一点也是他未来一切的根基。 就好像某个如轻云蔽月,又如流风回雪的芳华女魅,一旦被树妖控制,即便遇上了心仪的书生、和尚等等人物,也要找到自己的灵骨所在的坛子,才算是摆脱束缚。 雪芙百余年来不断寻机会拜访各处名山,求仙访道,只求能寻得一条向前一步的路子。 终于给她寻出一条可能走往下一步的路子。 转修。 鬼道虽难,旁边却有一条大道可走,虽不能通天,却也可以让她更进一步。 那便是积万民香火,借人间烟火补全自己消弭殆尽的真阳,由鬼怪而为神明。 雪夫人便认准了这条路途,决意精进。 占据白沧江水以成就江神之位,只是她图谋的一部分,要由鬼道而迈入正神之列,需要花费更多的苦工。 头一条便是凝聚神箓。 神箓,便是神明的核心,有箓为神,无箓为怪。 传闻上古之时,有道门可以封召神明,一纸箓下,门人瞬间便可由凡夫而登神位,具有无量威仪。 雪夫人如今梳理白沧江灵脉,更令人于郭北县修庙,为的就是借香火重塑法身,凝结神箓化身神明。 这里面的千难万阻,各种艰险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今日来到这枯林禅寺,也正是为了此事。 每年的八月初八,枯林禅寺满门灭绝的时候,寺后碑林之中的一处佛塔便会大放光明,鬼物得其光华便能增长自身阴气,提升修为。 更有一位古佛于光华之中生灭不定讲述法门。 枯林禅寺的一众僧鬼,往日都会被盘踞于此的妖怪独目镇压。到了这一天,那独目怪便会退避三舍,而僧鬼四出,口诵经文,更增加了其中的神妙。 同样,郭北县中了解其中奥妙的大鬼便会组团来着枯林禅寺旅游,寻找各自的机缘。 雪芙自从阴阳法王处得知此事之后,没有错过一次八月初八的鬼佛说法。 她看了一眼苏彻与林九宫。 这两个小鬼看上去阴气不重,或许便是从阴阳法王处得到了提点,已经着手要转到神道上来。 这阴阳法王也是奇怪,自己不肯转向神道,但是却不禁止自己的麾下走这条路。 雪芙想到这里确是感觉有些想笑。 明明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阴阳法王还是丢不掉他那个道门的习惯,视香火之道如鸩毒。 “你们两个,跟我来,多往前走走,一会是有好处的。” 苏彻跟林九宫对视一眼。 此地群鬼环伺,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除非中元大哥一振衣袖杀来,绝对是十死无生。 “谢过娘娘厚爱,我们修为低下,在外面就好。” 苏彻应了一句。 此地尽是大鬼,越往里深入便越可能生出事端来,现在这个环境下什么寻找独目本体之类的完全就是白扯。 苏彻觉得现在行事还是要稳妥一些。 “两个小鬼。” 雪夫人却是笑了。 “就是要修为低下才好,”她望向前方:“等你们真修到我这等境界,便知道舍弃之前的积累换上另一条路有多么辛苦了。” 换上一条路很辛苦吗? 苏彻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 那便是创下了这枯林禅寺一脉道统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他由妖而入道,由道而成佛。 一连转了三条道路,他为的是什么? 那便是更进一步的可能。 如此推论,他当年离开西土东来传法,只会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追寻走上更高境界的可能。 后来离开前朝前往东海或许也是如此。 他在出任前朝国师期间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所以选择消失。 能够让第三品强者更进一步的东西会是什么? 苏彻有想到了那个神秘的中元。 中元之所以如此关注老狮子的遗蜕,是否也跟这件东西有关呢? 有趣。 钟山会里面明明连一个第五品境界的高手都没有,居然便开始觊觎这种等级的东西。 这位中元大人会不会太猴急了一些。 苏彻与林九宫随着雪夫人不断走向阴雾深处。 雪夫人似乎已经找到了她习惯的位置,静静地盘膝悬浮于空中。 前方乃是一片塔林,一两米高的小塔好似一个个敦实的坟包戳在那里。 几百个无头和尚盘膝坐在那里,他们的脖颈上面萦绕着一团团幽绿色的雾气,光芒便从那雾气中一闪一闪的弥漫开来。 他们不停地念叨着三皈依的咒语,让苏彻心头莫名其妙的一阵阵烦闷。 “西方来的僧人以塔为墓,其中最大的那座塔便是枯林禅院搬来山阴县时为祖师所修建的衣冠冢。” 雪夫人提点着苏彻与林九宫。 枯林禅院似乎与那头老狮子之间的联系很深。 苏彻知道雪夫人等不曾掌握的情报。 钟山会非常确定那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遗蜕就在玄山腹中。 三皈依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座祖师衣冠冢内的也渐渐有了些变化。 塔身上的墙砖渐渐衍变成青色,淡淡的青色毫光从塔身映射而出,与周围的阴雾融为一体。 只看见一尊丈六金身的佛陀,其首如狮,獠牙如剑,周身青色,六臂各持法器,便在这毫光之中映现。 “如是我闻,毗卢遮佛在大雪山度化无量天魔,其中末法主七尊,受佛法化,得佛受持,立证菩萨摩诃萨,其名金刚手菩萨、金刚智普萨、金刚护菩萨……” 老狮子口诵经文,阴雾之中竟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安人神魂。 若非此刻众鬼环伺,苏彻还以为自己在建康城外鸡鸣寺中听哪个大和尚讲道。 这狮子演说经文,周围一众大鬼听得如痴如醉,似乎其中有什么补全他们修行的根本要义。 苏彻与林道人却听了个大眼瞪小眼。 忽然这老狮子念叨经文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其光辉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转顷之间,竟然消失,连这覆盖周围的阴雾也渐渐稀薄了起来。 霎时间,天地之间隐约响起一声钟响,苏彻只觉身上涌起一股清流,自泥丸滋养周身,好不爽利。 自家手腕之上忽然一沉,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件东西。 第二十四章 开塔 周身一阵舒爽,似乎什么自己身体内原本消失或者已经破碎的东西重新又萌发出一丝生机。 什么情况? 苏彻感觉手上莫名一沉。 忽然想起之前钟山会上中元曾经说过的话。 中元原本想等自己取了枯林禅寺内的东西再邀自己入会,后来因为别的变故不得不提前了。 自己手里的莫不就是中元要给的东西? 这位还真会挑时间,他知不知道今天是山阴、郭北两县数得上的大鬼来枯林禅寺开会的时候? 钟山会新鲜出炉的东王公怕是刚开完一次例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阴雾消散,群鬼疑惑。 此时间那座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衣冠塔上忽然生出四个大字。 字若青龙,游于塔身。 层层青砖,熠熠苍辉。 苏彻看见最终生成的那四字,咽下一口唾沫,好悬差点一颗心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管这四个字是如何生成,显然都是冲自己来的。 那四个字写得分明,“遇彻而开”。 这总不能说是遇见汉武大帝才开的意思吧? 当年建造这枯林禅寺的秃驴们留这道感应门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说他们当年就算到了自己会来吧? “雪夫人,此地同修之中您修为最高明,以您之见,这阴雾消散,塔门而开,到底所谓何事?” 雪夫人沉默不语。 枯林禅寺的一众鬼僧站起身来,口中缓缓念着三皈依直接进了那座狮子塔中。 “此地阴气并未消散,只是凝于塔中。” 雪夫人看着周围现身的群鬼。 其中有身子藏在一个大瓮里,露着半边烂脸的恶鬼瞿坛。 也有臃肿无比,通体青绿,黄色脓水从身上不住往下滴的苦尸俾寿。 还有身披重铠,甲叶之上鬼气隐为人脸,手持大斧长刀的无头鬼将影宪。 除此之外,影影绰绰,幽影下层层叠叠来这里探求机缘的鬼物不知凡几。 一众群鬼,各怀鬼胎,或疑惑,或敌意,或恐惧,或期盼,种种不同情绪彼此交融于一处。 雪夫人既然转入神道,参悟人心种种情绪,对于群鬼的变化可以说是洞若观火。 所以第一句话就是稳住群鬼的情绪。 “诸位应当知道,我有志于神道,调理白沧江水灵脉,成就一方江神。”雪夫人看着下面群鬼:“所以也曾依着江水走势,勘察这一代的风水地貌。” “郭北在西,山阴在东,三水经行如脉络,玄山耸立如肝胆。我也曾询问过道儒两门的术数高人,这两地的局势凑在一起在风水上有个说法,叫做阎罗摘冕。” 阎罗,佛家所说阎魔罗,乃西土一尊执掌地府的尊神,与地藏同掌轮回之事,神通广大,即便是在中土也颇有人提起祂的名字。 其人虽在西土,但神像却如同中土天子,头戴冕旒,身着衮服,所谓阎罗摘冕,便是指阎罗天子失了冠冕,为群鬼打落尘埃。 说得正是鬼魅横行的风水格局。 郭北之所以多鬼,山阴之所以多妖,在雪芙看来也算是风水上的一种必然。 同样一个老头,埋在别的地方就是化为一抔黄土,埋在郭北就是棺材里蹦出一个黑僵自灭满门。 “枯林禅寺从地脉走势来看,正是阎罗摘下的那个冠冕所在的位置。按照常理,此地必然应该有大鬼或者大妖出世才对。” “但是这么多年来却只有一个不成气候的独目。” 一语而出,众鬼一阵切笑。 谁不知道这位独目前几日刚刚给人斩坏法体,连这枯林禅寺的老家都不要了 “今日想起来,这或许是便是当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那一脉在此地修建枯林禅寺时,便有高人以特殊法门镇压此地的结果。” “或许便应在这座塔上。” “夫人的意思是,这其中隐藏了那什么狗屁如来遗留下的法宝?” 鬼将影宪一开口,周身的鬼气幻化出的人脸便不住哀嚎。 他是黑山老怪麾下的大将,统领老怪部下鬼兵,横行于山阴县南的玄山一带。 “也有可能是某种传承,或者手段。”雪夫人指着青塔上的那面大门开口说道:“枯林禅寺的一众鬼僧刚刚就是从此地入塔的。” “夫人的意思是?” 这次开口的是瞿昙,他半张脸在坛子上下浮动,望向眼前这座塔时满眼都是贪婪。 “那些鬼僧给独目压制,别说是修行了,便是灵智剩下的也不多,几乎已经沦为这枯林禅寺的地缚,刚刚他们却能循着本能进入这塔中,或许这里面颇有一些有益于鬼道修行的……” “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所谓佛陀说法,不过是把我们骗来此地的诱饵,目的还是吞化我等精华。”苦尸俾寿声音沙哑,好似金属摩擦,他双眼望着眼前的高塔露出深深地忌惮。 “夫人怎么看?” 瞿坛望向雪夫人。 “我有志于神道,对佛门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法宝也好、传承也罢,你们愿意折腾就随便折腾。”雪夫人冷艳一笑。 “那就多谢夫人厚恩。” 瞿昙哈哈笑道。 他出身诡异,有佛门传承的背景,故而以瞿为姓。 佛门那位无上佛祖毗卢遮的本名便是瞿昙。 眼前众鬼能让他忌惮的唯有雪夫人。 现在雪夫人言明没有兴趣,塔里面的东西自然是他囊中之物。 “可有一样,”雪夫人眼睛忽然转到旁边的苏彻身上:“你们不许独吞,在场的众位谁都要有进去的资格。” “好说。流脓的,放气的,你们有什么意见?” 瞿昙嘿嘿怪笑。 这雪夫人要做烂好鬼就让她去当。反正她不进塔中,进去了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听夫人做主。” 鬼将一声冷哼,影宪生性刚硬,不好口舌之快,瞿昙说什么他只当放屁。 “我有一事,还请夫人解惑。” 苦尸俾寿伸出流脓的绿手指着墙上那四个大字。 “这四字应做何解?” 雪夫人闻言望着墙上的四个字。 “所谓遇彻而开,古言有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彻本来便有遵循的意思,这或许是指的是逢缘而开的意思。” 苏彻看着一旁的雪夫人,这玩意还能这么解释? “听说山阴县有一位新来的县尉,名叫苏彻……” 苦尸看着雪夫人,一双绿瞳颇为狰狞。 “绝不能是他。”雪夫人看着苦尸:“你有所不知,前几日斩破独目法体的便是这位苏县尉,若真的是遇见他才开,这塔早就开了。” 这事怪我,我当时没往后走。 苏彻很像跟这位雪夫人解释一番。 “你们随便讲,我先行一步。” 瞿坛没工夫听他们在这扯闲篇,化作一道幽光,直入塔中。 鬼将影宪立即腾起一阵阴风紧跟在后。 其后不知多少鬼怪,有一个算一个紧跟而上。 最后便是那保守的苦尸也冲进了塔中。 不多会,只剩下苏彻、一眉道人,还有那位雪夫人。 “你们两个不进去吗?” 雪夫人看着苏彻说道。 “小臣准备赶紧回去通知法王。” “阴阳法王的近臣都叫他陛下的。”雪夫人打断了一眉道人的话:“以后要装作他的手下,就要知道这一点。他虽然自号法王,却最烦这两个字。” 真够别扭的。 苏彻对这位积年老鬼颇为无语。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雪夫人看着苏彻:“你说对不对?” “夫人所言极是。” 苏彻赶忙应道。 “你们运气不错,若是遇见十年前的我,你们就可以真的去给阴阳法王当个臣子了。” “夫人所言极是。” 苏彻又说了一句。 “你一句话说了两遍。”雪夫人很好奇地看着苏彻:“你在建康城中就这样哄女人吗?” “夫人有句话讲得很好,看破不说破。在下以后将此句列为座右铭。” 雪夫人忽然莞尔一笑。 “能做到就好。” 第二十五章 事态处置 群鬼尽入塔中,青色砖石上游走的那“遇彻而开”四个字才算是渐渐灭去,化为无形,只是那幽幽碧光依旧不住地从塔身向外冒着。 雪夫人心情很好,她冲着苏彻与一眉道人说道。 “枯林禅寺内除了此塔由可一观,并无其他什么好东西。就算有都给黑山老怪和盘踞此地的独目收拾的差不多了。” 苏彻与林九宫对视一眼,只有唯唯诺诺连连说好。 雪夫人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白沧江水边上有我一座庙宇,若有兴趣,可以去那里看一看。我们有缘,你们二人若登门,我自会尽地主之谊。” “敢不从命。” “谢过娘娘。” “行了,客气话不必多说,既然是邻居,日后自然有走动的时候。”雪夫人莞尔一笑,风姿绰约,便是林九宫久守道心,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 “走了,不必送我了。” “晚辈恭送娘娘。” 两人一前一后赶忙行礼。 一阵冷风吹过,此地哪里还有雪夫人的身影? 月明星稀,几只鸟雀嚎啸,僧塔林立好似一群老僧无言的说着此地的故事。 苏彻握紧手中桃木剑与林九宫对视一眼。 “道兄,看来今日之行只能到这里了。” 林九宫点了点头。 现在这个情形还是别再说什么要把独目斩草除根的话了。 再待下去,恐怕自家两人都要开始琢磨转修鬼道该怎么搞了。 “岳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此间事大,绝非集合道兄与我二人之力便能办妥,岳某还有几个朋友,我准备去亲自拜访,请江别鹤、朱无视、花铁干、左冷禅、林平之等几位好友,集众人之力,再与他们论个短长。” 苏彻给岳不群相关人物组了个团。 林九宫闻言点了点头。 此间之事,的确已经超出两人能力范围,除了呼朋引伴集思广益,别无他法。 “我在郭北县城东开了间纸扎铺子,岳兄若是集结好朋友,便来找我会和。林某一身别无长物,身上还有六斤八两硬骨头,可以同群鬼一论短长。” 苏彻算了算日子。 “那便以今年重阳为期,到时集结众人之力,破去此地鬼窟。” 一眉道人点了点头。 “林某也有几个至交好友,现在也只好舍下脸面让他们来冒险一行了。”林九宫脸色严肃:“岳兄,郭北、山阴两县,处处都有妖鬼耳目,活人也信不得。你我谋划务求保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林九宫所言也正是苏彻心中所想。 苏彻点了点头,握紧了自己手里面的那件东西。 “林兄放心,岳某晓得这里面的紧要。” 一眉道人是个江湖儿女的性子,苏彻更是手里捏着不知道何处来的东西,两人话别后便各自成行。 苏彻运起蜃影元剑中“化影”的秘术,整个人好似夜行幽鬼,于山林间不住穿行,几次调转方向,忽而向南,忽而向东,一路向着山阴县城的方向奔驰。 这枯林禅寺内的变化,绝非是自己所能应对。 苏彻不是对那前代剑侠所留下的剑匣没有信心,也不是不相信蜃影元剑的奥妙。 实在是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了解。 如果第九品的剑修能够凭着神剑化身十里坡剑神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那天下间有名有姓的妖魔鬼怪早就死绝了。 更何况那些鬼物也不是白痴,雪夫人如果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真当他们是雪夫人的舔狗吗? 说到底还是那青塔内的东西对鬼物们诱惑太大,让他们暂时忽略了“遇彻而开”这四个字。 等他们有了空闲,绝对要找自己交锋几次。 想到这里,苏彻就想骂中元几句。 就这个水准学人家当邪恶组织老大。 这种操作换到就别的世界,就好像人家五影正聚在一起开会怎么剿灭晓组织,角都和飞段被长门指挥着去送货上门。 坑人不坑人啊?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苏彻心中计议已定,脚步愈发稳健。 有一条办法看上去能用,但其实是走不通的。 那就是利用钟山会。 再过几天,就是钟山会在山阴县聚会探查玄山腹地的时候,到时候有巫支祁、禺强、姑射和素女这四个人在,对付这么一群鬼应当是没有问题。 然而这里面确有一条,他们为什么要跟郭北的鬼怪起了冲突。 更何况苏彻觉得自己既然身为钟山会的一员,还是要站在组织的角度上考虑整个大局。 要有集体意识嘛。 巫支祁那个死玩意绝对是已经在大梁挂上号的通缉犯,如果叫人察觉了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把自己牵出来了。 如果按照钟山会里的说法,自己之前的遭遇是被什么白鹿洞陷害所致。 先不过白鹿洞里的那些大儒为什么要跟自己这么个阉党子弟过不去。如果跟着钟山会一起搞事暴露在阳光之下,等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自己赌不起。 所以要叫人,不一定要指望钟山会里的人。 我是谁? 杜陵苏氏的三公子,山阴县的县尉,我家的长辈在宫里面行走。 换句话说。 咱上面有人(振声)。 “缇骑驻慈州提刑千户所钧鉴,下吏杜陵苏彻初任山阴,实心任事,颇见民间疾苦,更睹妖鬼猖獗,县西枯林禅寺有一老怪,名独目者,实为骁悍,屡抗王命,荼毒一方,县中大姓深恨而莫敢言,百姓畏之。其妄修淫祠,自称神明,广收香火,甚有信徒诈称三阳劫至,天地翻覆,暗藏盔甲,私造兵刃,下臣不胜义愤,乃亲至枯林禅寺与之性命相搏,赖我皇之天威相助,斩其一臂……” 苏彻心中草拟了一篇公文。 “……忽见群鬼环伺于枯林寺中,其中有前代国师所谓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之塔,忽放青色毫光,显“天灭残梁”四大逆不道字,臣睹之涕泗横流,义愤冲胸,今群鬼合谋独目,意图改换一方天地,臣以为涉及前代古佛,事关国运,不敢擅专,特移文千户老大人,万望禀明内廷,飞腾六龙,调御熊罴,灭群鬼以靖天地,扫众妖而安社稷……” 反正主旨意思就是山阴县事太大了,独目啊什么的太坏了,快点派人来把他们都给搞了。 群鬼闹事,干扰地方。 这是朝廷的事情,那就要让朝廷来解决。 第二十六章 威仰旧物 苏彻一路疾行,终于借着月光见到了山阴县城墙。 回到山阴县并不能算安全。 心下的压力却着实卸下不少。 苏彻有时也自感倒霉。 按照自己的性子,一定是韬光养晦,苟到练成十里坡剑神再出山。 只可惜事与愿违,是是非非好像点名来找自己一样。 莫非跟自己那破碎的命格有关系? 六合苍龙,嘿嘿,六合苍龙。 苏彻上辈子不信命,这辈子同样不信。 从袖中摸出在枯林禅寺之中得到的那件东西。 借着皎洁月光仔细观瞧。 头一眼看去了无新意。 最上面贴了一张黄色符纸,纸没有什么文字,只有“遇苏而落”四个字。 遇苏而落,遇彻而开。 让苏彻只想对那位中元说一句,您直接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叫那些妖魔鬼怪捉着我干就好了,何必费这么多周折? 这东西入手颇重,通体布满铜绿,厚重的螭龙纹游走于其上,间杂云雷纹,造型古拙,看来已经颇有年头。 下有三足,后生一尾,两只青色三足小鸟在杯口上振翅欲飞。 这是一件酒爵。 费了这么大工夫,那位中元要给自己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苏彻看着这件古器第一反应是这只是一件古董。 将黄符纸扯下,这写满中元字迹的黄纸立即无风阴燃,不见火光的化为一团灰烬。 翻开杯口,里面歪七扭八的几个古篆。 苏彻皱紧眉头,仔细辨识这里面的几个字。 这个世界曾有传说,中土文字创制于上古人神未分之时,为神人所创。文字一成,鬼哭神嚎,只因天地之秘于斯泄尽。 传说不能尽信,但是文字的字体变化确实不大。 苏彻依稀能在上面读出所谓“威仰自作”四个字,至于上面别的文字却是已经不可辨读了。 中元给自己这个东西干嘛,以后钟山会聚会的时候自己有这个酒杯可以多喝两盅? 正犹豫间,苏彻发现酒杯之中隐隐有淡淡光芒呈现。 一缕青光之中,万点金芒时隐时现,青光似乎正在以某种速度在酒杯之中迅速生成。 这个东西。 苏彻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玄中记》中曾经看过的描述。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天干地支六十为一轮回,庚申日六十日一轮,月华之中暗藏些许帝流浆,对草木精怪来说乃大补之物。 这酒爵之中生成的显然是帝流浆。 不对,这种程度,叫做帝流浆的结晶或许更为恰当。 亦或者说是结石。 至于名为威仰的神明…… 苏彻想起《玄中记》中的一处记载。 “所谓五方五帝之说,甚为乖谬,天地上下随有神祇,却未闻有天帝。虽有五方,却未闻有五帝,所谓赤帝飚怒、青帝威仰、白帝召拒、黄帝含枢、黑帝汁光、实在闻所未闻。盖方士放诞且好辩,道门清净又无争,谬误遂大行四方……” 这个东西很有可能是那位“并不存在”的青帝灵威仰自制的酒器。 不愧是上古之神,出手果然不凡。 帝流浆对于妖物鬼怪的作用自不必说,可以补全根本,使他们的修行一日千里。 这种东西一旦出世,绝对足以令天下妖鬼之流如飞蛾扑火一般不断涌来。 果然是重宝。 中元大人,出手不凡啊。 苏彻感慨中元的强悍之余不由得想到,自己这个“东王公”所得的是当年青帝的一件酒具。 巫支祁、姑射、禺强、素女再加上那个倒霉的青丘,中元给他们的礼物又是什么? 苏彻还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当年那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东来传法,这件酒爵没准就是他在中土所得到的宝物之一。 不,苏彻甚至觉得老狮子之所以来中土,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寻找这么一件东西。 这件酒爵看似简单,自己修为不高,不知道这帝流浆对于修为增至极高境界的大修行者有什么意义。 但如果站在另外一个世界人的角度来看,苏彻觉得这个酒爵有着改变整个世界走势的功用。 简单来说,今天并非庚申日,但这个酒杯里的帝流浆多的有些吓人。 大妖猛鬼若要寻得帝流浆,需要在庚申日吐纳月华,费劲功夫才能采得一丝一缕。 独目之所以撞见自己,也是因为要在庚申夜吐纳月华的缘故。 现在这酒爵在一个普通的夜色之中采纳到了帝流浆。 而且是很多,很醇的帝流浆。 这意味着什么? 持有此物的人能够轻松培养出一支妖鬼大军来。 这件宝物一旦落入什么妖王、鬼仙手中,便足以让此界原本就已经如风中残烛一般的人道大世更加动荡。 简直就是邪道种田流的神器。 嘿嘿,这么一件宝物,偏生生落在妖孽横生的山阴县与鬼物横行的郭北县中间。 莫非此界天地专门跟人间烟火过不去么? 苏彻将这酒杯抬起,将慢慢一杯的凝化的帝流浆灌入体内。 一入口中,便觉的有一股清灵之气直奔泥丸,识海仿佛贪婪地海绵,将这带着太**华的液体一点点吞噬。 白鹿洞设计下崩裂的肉身筋络在这太**华的作用下一点点恢复,并且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悄然让苏彻的肉身产生了更多的变化。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伴随着识海得到滋润,位于眉心处的剑意不住跃动,爽得让苏彻只想长啸一声。 鼎天钧剑,目运神锋。 苏彻双眼之中剑光闪过。 不愧是天帝流浆,如此灵绝妙品才是上古神祇享受的妙物。 这一刻苏彻立即了然巫支祁能够对抗御史台三位五品高手的本钱所在。 我怎么感觉收益最大的方式是把另外几个都干掉呢? 对了,正好还有个“青丘”落在我的手上。 “东王公”很没有义气地想着。 难道这就是当岳不群的感觉吗? 的确有点背德的快感。 苏彻看着酒杯里又重新凝结的帝流浆。 没有什么惊人的变化,就这样简单而朴素的方式一点点的将浆液凝结。 上古神器,上古神器啊。 只有赞叹当年的那位青帝夺造化之工的无上神通。 化巧为拙,真正的好东西不需要什么宏大的气势。 苏彻更生出一层明悟。 黄天道的绳子,看上去最适合缠裤腰。 前代剑侠的剑匣,没事也没有啥动静。 至于这青帝爵,摆到书房的多宝格上都像是从地摊大爷手里随便捡的假货。 苏彻将这酒爵藏于袖中,直奔山阴城内而去。 青丘姑娘,这次再会可就不一样了。 第二十七章 果生变故 按照大梁律例,一更三点之后街面上非家中有大事不得行人。 如果有人胆敢晚上瞎跑,那就犯了王法律条,要吃一顿硬棒。 对于山阴县的百姓们而言,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敢横闯宵禁。 这倒不是说大家知法畏法守法。 而是因为比起县衙的巡街衙役,夜色里面还有更恐怖的东西会在街面上游荡。 山阴县因此竟然也形成了“夜不闭户”的“淳朴”民风。 真正危险的东西是一扇木门挡不住的。 而敢在夜里乱逛的飞贼往往成了失踪人口。 这门关不关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彻将青帝爵放入袖中藏好,运着蜃影元剑的法门一路狂奔。 山阴县的城门此时已经关闭,但是城墙能防住毛贼,却防不住苏县尉。 五六米高的城墙绝不是第九品的剑修几个提纵就能上去的。 所以苏彻直接用嘴就行了。 “开门,开门。” 一声喊,城门楼上探出几个黑黝黝的脑袋。 “谁在下面吆喝,想吃棍子明天去县衙自己找打,爷们今晚上就不给你松快松快了。” “今晚是哪个巡检当值?” 山阴县的巡检一共有三位,一位负责城东,一位负责城西,还有一位比较倒霉,负责城外各乡各村。 巡检是一样的巡检,里面的油水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平日里的城防也是由他们三位轮班。 “你问明白了是你哪个干爷爷也……” 城楼上答话的那位终于反过些味来,他咳嗽两声,狐疑地问了一句。 “敢问您是?” 他心里念叨,别是路过的哪位妖仙,把咱给记挂上了。 您好好的得道妖仙,这城墙也不过十来尺高,飞也就飞过去了,跟我打什么机锋呢。 “我是本县县尉,快点开门。” 苏彻觉得这山阴县也不知道什么民风,是个人都有点牙尖嘴利的贫劲。 “哎呦,还真是苏县尉,小人们瞎了狗眼,这就给您开门。” 不过片刻,就有衙役将城门打开,八个衙役分堆跪着,一副甘心受罚的样子。 “都起来吧。” 苏彻也无心因为胡嚼舌头发落他们。 若要立威,斩几个大妖强鬼就行了,犯不着收拾这些苦人。 晚上给山阴县看城门,那是一件非常考验神经的事情,敢骂城下面叫门的东西已经算是有胆色了。 “小人们犯错,冲撞大人,不敢起来。” 这群货倒是拿捏上了。 苏彻一皱眉头。 “废话太多,不起来明天一律去衙里领五十杀威棒。” 一群倒霉到守门的衙役杂七杂八的站起来。 苏彻看着县衙的方向,而今算是正经迈入修行领域的苏三公子耳聪目明,隐隐听得县衙那边有些响动。 “怎么回事?那边闹个不停。” 看着守门的衙役问了一句。 “您还不知道呢?”领头的衙役见过苏彻,知道这位苏县尉不是个爱无事生非教训人的上官,也就大着胆子说道。 “今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妖风,把咱们县衙的府库的房顶给吹没了,银两、铜钱什么的洒了半座城。” 苏彻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己让田主簿将独目掉的那条胳膊放进了常应库里,眼下这情况应当是本主杀了过来。 这些妖怪果然够憨,正中自家的算计。 “此必是妖物所为,你们谨守门户,小心行事。如果真有妖物,不要硬拼,以保全自己为首要,大梁不缺你们的性命做基石。” 苏彻吩咐了这几个衙役几句,便接着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县衙外面,一片灯火通明。 三个巡检皆身披铁甲,身后背着大弩,面色阴沉,将手握在腰间刀柄上,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样子。 周围的衙役、巡兵一个个的手持火把,各带刀盾,枪矛、弓箭,脸上都带着兴奋。 田主簿穿着官服,一张胖脸在火把映照之下阴晴不定。 “主簿大人,我等皆已经筹备完毕。” “知道了。” “县丞大人那边已有命令,叫小的们……” “我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你听得懂吧,刘巡检?” “县丞大人……” “老刘,你要是不想管城西,我就让你跟老马换换,你精气旺盛,正好多在乡里面走一走。” 田主簿语带威胁,刘巡检看了一眼在旁边冷笑的同僚老马,赶忙向着上官抱了抱拳,站到一边没有说话。 不多时有个书吏从县衙里跑了出来。 “主簿大人,还是没见到苏县尉。” 臭小子干什么去了? 田主簿憋红了脸,好悬没有当着众人骂出声来。 那书吏眼睛看了看旁边,小声说道。 “只是打听到,苏县尉今天一早就带人绑了戚家的娘子,听说是拿着床单子裹进衙门的……” “戚家娘子呢?” “已经找不见了,学生见到了苏县尉的书童,只是问他等于白问,他啥也不肯说,学生也不能用强。” 田主簿顿时眼前一黑,这县里面戚家娘子也就那么几个,不用说都知道苏县尉找的是哪位戚家娘子。 自己也是找过那位娘子算过命的,也就是个中人之姿,这姓苏的花花太岁还真他妈的不挑食。 对了,上了戚家娘子身的那位神仙当时怎么算的来着? 说自己今年有一劫。 还说这今年都已经过了一多半了,应当无事,他妈的结果出了大事。 老田那边正在生气。 正主却是走回了县衙。 苏彻一看眼前的景象,心里多少也有了个判断。 “拜见县尉大人。”“参见苏县尉。” 一群衙役、巡丁看见苏彻回来赶忙见礼。 “田兄,三位巡检,这是什么架势?” 苏县尉看着田主簿,心里大概猜出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常应库么,就是县里所有财政开支的根本。 那是大家的钱袋子。 之前丢了二两银子,都足够让山阴上下咬牙切齿,非要抓住窃银的贼人。 现在独目来这么一出,姜县丞和田主簿他们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 常应库里面的钱那是大家的钱。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这个架势。 “哎呀,苏贤弟,衙内出了好大的事。” “田兄不必着急,我已经听人说了。”苏彻看着田主簿:“只是眼前的这个架势,莫非已经确定了是何处妖王所为,要去讨个公道?” 田主簿瞪了苏彻一眼,到底是个花花太岁,就这些衙役巡丁去找妖怪们报仇,觉得山阴县周围的妖怪们吃得不饱吗? 这么着急去给人家改善伙食。 第二十八章 联名上报 “那妖物掀翻了常应库的房顶,将库里的存银席卷一空。” 田主簿看着天上的月亮。 现在只有这一轮皓月能让他心情好一些。 “妖风奔东南而去,库内存着的存银和铜钱基本都洒在了城内。” “县丞大人命令三位巡检点齐人马,搜索全城,损失的库银能搜捡回一些就是一些。” 看着老田猪肝一样的苦脸。 苏彻明白他们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啥。 说到底还是墙内损失墙外补。 县里的府库里没有了银钱,那就想个办法从百姓那里把钱弄出来就行了。 也多亏姜县丞有这样的决断。 县丞和主簿都是本乡本土出身,黑心是绝对黑心,却也要讲究一个吃相。 看着三位巡检领着一众衙役、巡丁好似饿虎扑食一样的德行,苏彻大概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老姜是有了撕破脸不顾吃相的豪迈决断。 田主簿却在这里拿捏着举棋不定,还要在乎一个脸面。 也难怪一个当上了县丞,一个只能屈居主簿。 “县丞大人这是乱命,不能防备妖孽,丢失库藏已经是失职,再搅扰民间百姓,分明是一错再错,哪有这般道理?主簿大人应该劝劝县丞。” 苏彻皱紧眉头仗义执言。 “县尉,慎言,慎言啊。”田主簿看着周围的一众人等赶忙拦住苏县尉。 乌溜溜的眼珠子见不得白生生的银子。 三个巡检、一众衙役、巡丁心里都憋着邪火等着借机捞上一笔。 犯众怒得罪人的事少做,这是田主簿一向的做人风格。 “慎言什么?都给我把甲仗卸了,无上司行文妄动朝廷刀兵,乃是大罪。” 苏彻虎着脸冲三个巡检说道。 这三位彼此对视一眼,只是默不作声。 “依着律例,县丞和主簿确实不能妄自动兵,可县尉你是行的。” 田主簿看着苏彻。 他现在也很矛盾,一方面不愿意得罪放猛虎出闸搅扰地方安宁,一方面又不愿意得罪县丞和巡检等一众同僚。 县丞跟主簿都是接着地的官员,等闲不会改变位置。 大家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很久,子子孙孙们还要一起工作很久。 “所以本尉已经有了命令,都给我卸兵。” 那姓刘的巡检看看两边不做声的同僚,权衡了一下利弊。 老田是个好人性格,这姓苏的干几个月没准就升上去了,姜县丞要干很久,而且以后还是姜县丞或者姜主簿,自己有仨儿子,至少要有一个能干到巡检。 刘巡检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得失,勇敢地站了出来。 “县尉大人,既然事关重大,是不是请姜县丞来主持大局。” “哦,我知道了,那就去请姜县丞吧。” 苏彻点了点头。 这就退了?田主簿一时有些蒙了,这花花大少居然是个这样的软柿子? “果然,那一切都通了,既然你们要谋反,就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去吧。” 苏彻向前迈出一步,直接将刘巡检的佩刀从鞘中拔出,直接横在了他脖颈之上。 这老刘是什么破刀,都他妈的锈了。 “杜陵苏氏,世代效忠大梁,当年在枋头且放不尽我等忠臣义士之血,尔等勾结妖物,又算个屁!” 苏三公子看着刘巡检佩刀上的绣痕,咬着牙一字一顿念道。 “你们且来试试,看看老子的血是不是碧色的。” 这都哪跟哪啊? 别说田主簿和刘巡检,周围的一群人都麻了爪。 “县尉,使不得使不得。” “苏大人,都是误会误会。” “您老手上稳当点,老刘他真不会……” 苏彻手上微微用力,直接刮破了刘巡检脖子上的油皮。 你要给老姜卖好? 行,咱这辈子最爱干修桥铺路,助人一臂的好事。 我就让你给老姜当个死党,送你一份好前程。 “苏彻,你要干什么?刀架同僚,真是好胆。” 姜县丞一振衣袖,从县衙内走了出来。 花白的胡子顺着粗重的呼吸一抖一抖,双目里已然全是血丝。 “县衙遇袭之时见不到本县的县尉,大家要追查妖怪的时候反倒出来拦阻,本官斗胆问一问,苏县尉到底何意?” “老子一到这山阴县,就觉得处处不对劲。” “县令大人不来履职,你们就在这里勾结妖魔,任由妖怪横向霸道。” “嘿嘿,姜县丞问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在枯林禅寺做的好大事,难道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不就是扣帽子吗? 这个我熟。 原则上就是哪个帽子大扣哪个。 “姓苏的,什么株连九族,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县丞大人心里清楚。” “说话不要不清不楚,休要血口喷人。” “县丞大人难道不知道吗?今晚群鬼齐聚枯林禅寺,塔上放出毫光,写天灭残梁四大逆不道字,本尉大战群妖刚刚回来,就看见你这边兴兵动武,你要做什么?” 天灭残梁? 姜县丞自然知道,如今朝廷最听不得的就是残梁二字。 残?困守半壁江山? 你才残呢。朝廷只是一时受挫,早晚有一天要廓清河宇,重整河山。 “此事重大,苏县尉切莫妄言。” 别说是姜县丞,就是田主簿也变了脸色。 什么小儿歌谣、什么奇谈逸闻,朝廷对这些事情异常关注,防的就是这里面的谶纬之学,搅动世道人心。 对于老姜和老田来说,枯林禅寺里最好什么字都没有,就算是有,那也是没有。 如果一定要有,也绝不能是任何涉及到朝廷,涉及到国运。 等朝廷一重视,他们二位在山阴县那一屁股屎就再也盖不住了。 这也是苏彻为何要闹大的原因。 枯林禅寺里的变化,玄山里的动静,要弄就要弄得搅动一池春水,让所有人都陷进来,这才能乱中求胜。 “老子一门多半战死在枋头,到了我这里也决不能对不起大梁。老姜,你要伙同妖怪们造反,就先跨过我的尸体。我苏某人一生仰不愧天,绝不能对不起圣上……” 老姜心里一万个恶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唱高调。 “给我去搜,把库里的银子都给我找回来。” 他直接冲着下面人吩咐。 “别动,不然先死的就是他,然后就是你。” 姜县丞看着苏彻。 他妈的去年给上面的常例银子给少了一点,我还以为没事,结果在这等着消遣我呢,派了这么一个愣货下来。 姜县丞长舒一口,调整了一下心情,胀红了脸挤出一个笑容。 “那不知道苏县尉的意思是什么呢?” “兵入武库,我等三人联名行文上报朝廷,府里面还有缇骑都要移文。” 苏彻说道。 姜县丞看了一眼田主簿,这老朋友老对手一副任人挫扁捏圆的样子,让老姜气更不打一处来。 常应库里的钱又不姓姜,丢了关我屁事,爱闹你就闹,看看后面是谁下不来台。 姜县丞压住恶心:“好,你说行文就行文,日后在府里面,咱们自有分教。” 第二十九章 缇骑靖夜 慈州府下辖六县,也是慈州行御史台的驻地。 此地按照大梁的官制,这里分别有一位靖夜司的一位录事参军,缇骑的一位提刑千户驻守。 各县县尉们平时也就管个治安,真要说斩妖捉鬼,还是得看靖夜司与缇骑。 靖夜司内有投效朝廷的修行者。 缇骑是朝廷内培养出来根红苗正的捉妖铁拳。 两者互为敌体,同时又颇多合作。 今天慈州提刑千户所的提刑千户所史赤豹派手下将靖夜司的柳参军请来,一起论事。 提刑千户所的衙门不大,大头都在地下,共有七层,都是镇压的各路牛鬼蛇神,地上的衙门低低矮矮,看不出什么威风来。 史赤豹是儒门第六品的修为,曾经拜在岳麓山门下,一身皇图圣断功修为精纯,在缇骑系统内被视为最有可能冲击第五品修为的新锐。 他身材不高,蓄有长须,平日里喜欢青衣素服,一副中年书生的样子,浑然不似掌握一方生杀大权的酷吏。 千户所的正堂后面画着一副海日东升图,图上有一阴沉木所制匾额,上写着“日巡夜游”四个字。 堂内满是书架,最中间围出一个小区域来,几个穿着麒麟服的缇骑正在那里查阅卷宗,撰写案卷。 厚重的黄花梨书案上摆着卷宗,史赤豹旁边摆着一盏刚泼好的龙井,他品了一口回味甘甜的茶汤,冲着旁边的正在签批文书的百户官问道。 “前几日捉到的水怪,可曾用刑?” “陈家庄水怪,修为第七品,诈作神明索要童男童女,已派员擒捉,乃是一修行佛家法门的鲤鱼成精,体内有一道残缺神箓,已经穿骨锁魄,前日接到建康移文,就地处斩,已经用刑,残缺神箓消散归于天地,得妖丹一颗,其他零碎若干,都已经归入库中。” 史赤豹点了点头。 “李百户,你从手下那几个小旗官里选几个顶用的,亲自去一趟永宁县,有妖人拐卖儿童,炼制法器,似乎是巫蛊路数。此行多加小心,有什么变化第一时间报我。” 姓李的百户官站起身来向着史赤豹抱拳行礼,领命而去。 缇骑的设于梁朝开国初年,当年创业的太祖皇帝麾下有一只极为精干的护卫。 有鉴于人道大世衰微,时局动荡,便把他们统一转为一支专门侦缉各路妖魔鬼怪的队伍,兼管刺探情报,汇总信息。 这么多年运转下来,建康城中有南北二司,又在各州设提刑千户所,私下巡查各府各县的一应事端。 算是梁皇手下最精干忠诚的一支力量。 史赤豹祖祖辈辈都在缇骑供职,他在慈州提刑千户所任上兢兢业业,总的来说还是没有让自己统辖的地方上出太大的变故。 只是今天史赤豹心里头有个事情,让他一直爽快不起来。 问题还是出在郭北县和山阴县。 今天一早,他便接到两封移文,第一封出自山阴县的县尉,另一封是郭北县的县令寄来的。 郭北县的那封文书说来也简单,就是县令的一封表功文书,县令说在他的治理下,县中的各路鬼神大大减少,估计都搬去外面了。 现在县内可谓是海晏河清,除了几个积年老鬼仍然在负隅顽抗之外,暂时没有别的问题。 但是县里面的能力毕竟有限所以请求缇骑这边帮忙,到县里来实际勘查一番,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变故。 郭北县的这一封文书,史赤豹只当是放屁。 儒门第六品有天子望气之术,近能观气机变化得破敌之法,远则可观山川草木云霓变化便能断出将来变化。 郭北县煞气横空,色成幽玄,正是阴气凝结,鬼道大昌的征兆。 郭北县估计正好有几个老鬼出门去走亲访友,郭北县令便自居其功。 通篇行文,连诛杀了哪几个恶鬼,赶走了哪几个老鬼都没有,分明是在糊弄是非。 史赤豹早就在公文往来中练出一双铁眼,一眼便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 另一封则是来自山阴县。 这一封书信就不得不让史赤豹认真对待。 首先,山阴县令并不在本县,这封信的署名人是县丞、主簿以及县尉三人联署。 这就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他们三人不得不联名上报的程度,这一定是大事。 第二就是山阴县尉的特殊身份。 山阴县尉姓苏,出身杜陵苏氏。 缇骑一直都归内廷管理,新任的御马监提督太监就姓苏,史赤豹已经得了风声,这位估计干个几年,再升一步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提督缇骑。 这位苏县尉是得罪不起的自己人。 如果说身份只是让他必须提起重视的前提,那新上的内容更是让他尤为关注。 府库被大妖所劫,县中古寺忽然出现大逆不道字眼,群鬼连接妖怪意图谋反。 史赤豹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这里面一件事就足够离谱,三件事凑在一起发生更是绝不可能。 但是他又不能不信。 因为这里面的哪一件事都是他不能漠视的大事。 为此他今天屡次观望山阴县那边的形势,结论是山阴县还是以前的那个山阴县。 要么是被高人遮蔽了天机,要么就是山阴县里面有人搞鬼。 史赤豹现在非常怀疑搞鬼的就是新来的那位苏县尉。 但问题在于,苏县尉是他开罪不起的。 所以史赤豹命手下去招来靖夜司在江州的头领,指挥佥事柳御,一起论一下这里面的事情。 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着办。 不然缇骑这边举轻若重当成头等大事来办,靖夜司那边举重若轻只当是山阴县某个纨绔公子放了个响屁。 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史赤豹觉得两家最好合计一下,拿出一个同样的态度来。 “启禀千户大人,靖夜司柳御柳指挥佥事到了。” 下属的一个总旗在外面通传一声,史赤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出门外迎接。 缇骑的提刑千户与靖夜司的指挥佥事乃是敌体,大家都是平级,没有自己坐在衙中让柳御来参拜的道理。 刚出衙门,史赤豹便看见了脸色不好的靖夜司录事参军柳御。 第三十章 非同小可 “史千户。“靖夜司的录事参军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地方不靖,辛苦柳参军。”史赤豹赶忙招呼了下来。 “没什么可说的,都是咱们的职责本分。” 柳御说着便迈进了提刑千户所的大门。 靖夜司的设置晚于缇骑,缇骑本来就是由开国时的精锐部队转化而来,而靖夜司则是后来以招募有志于功名的修行人组成,其本来衙门在建康城内,乃是只属于皇帝的另外一特殊机关。 其领袖号为靖夜观察使,因为一般都带着侍中的官衔,又被尊称为侍中观察使。 靖夜司的主力都在建康,在地方上的分支机构并没有缇骑一般的规模,只是在各州的首府派有分司,由一名录事参军提统办理各项事宜。 靖夜司人员虽然不多,组成非常精干,出手则不凡,捉的都是大妖巨怪。 “史千户,都是给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咱们两家从来都是同舟共济,什么辛劳忧烦,都是咱们的本分。” 柳御接着补充道,这着实让史千户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的味道。 这个柳御,自己往日找他办事,多半是一推二六五,今天这样唱高调,绝对是另有蹊跷。 “柳兄请,今日请柳兄来,主要是因为……” “法不传六耳,咱们进去说。” 柳御神色郑重,抬手阻止了史赤豹接着降下去。 缇骑千户见到对方脸上的郑重神色,双目也对左右示意,直接领着柳御直奔千户所地下第一层的一处密室。 黄天道高功道人用几代高僧转世留下遗骨磨成的金粉写下隔绝窥听的符文再加上神霄道高手留下镇压妖物的雷印,外加一整套出自岳麓山的河图变化。 这里就是提刑千户所平日里办理机要文字的地方。 等到手下送上新泼好的茶汤,又奉上几样果子点心,史赤豹便屏退左右,向柳御柳参军直接问道。 “柳兄,可是有了什么非常之变?” “郭北那边出事了,你还不知道么?” 柳御从桌上拿起一个青橘剥开。 “嗯?我倒是知道山阴出事了……” 史赤豹有山阴出事的奏报,但是郭北县那边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山阴能有什么大事?独山君闹着要出家吗?”柳御念叨了一句:“是阴阳法王,他下令封城闭关,麾下群鬼都回家了。” 阴阳法王?史赤豹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公文,这里面没他什么事啊。 “阴阳法王是放眼整个天下都有数的鬼道四品,他没事闭关,这里面一定有大事发生。” 柳御的话让史千户有些紧张。 那位法王的性子,说好听点叫爱热闹,说得难听了叫骚包,自扫门庭闭关修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广开大门宴请四方宾客才是他的性子。 这里面是一定出事了。 柳御将一粒涩橘放入口中。 “只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刚刚观望过郭北那边,云色没有什么变化啊……” “我的亲哥哥,要是天子望气能万无一失,一眼千年,那这天下也不会乱成现在这个德行。我已经派人去了郭北县查探消息……” “人回来了吗?” “没回来我为啥登门?”柳御看着史赤豹:“听说是鬼怪们有了什么变化,或许有大事发生。消息来源有两处,一处得自郭北县的修行人,一处是从白沧江那位雪夫人处得来的,彼此验证,应当无错。” “我这里也有消息。”史赤豹从袖中取出苏彻写的那封移文交给柳御:“柳兄,你看有没有可能郭北县和山阴县两边其实是一件事?” 柳御一目十行将那封移文迅速通览一遍,然后郑重地将其交还给史赤豹,开始挠头。 史赤豹喝了口茶水,等了柳御思考片刻。 “柳兄,你对此事怎么看?” “啊?” 柳参军看着史千户:“提刑,你有没有发现我老了不少?” 史赤豹好悬没有笑出声,这柳御是道家丹鼎一脉出身,是内丹有所成就的高人,虽然为了人间富贵入世为官,可就算是到了闭眼咽气,面容也是一定仿佛壮年。 自己在岳麓山求学的时候,没少跟朋友们一起嘲笑他们这一脉是面子神功。 到死还剩下一张俊脸。 “这郭北和山阴,着实愁人。”柳参军琢磨了一下看着史千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按照山阴县的奏报,那就是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们进行判断,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这种事情,不管是提刑千户所还是靖夜司的分司,两家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们的职责就是防范一切风险,不能保持敏感,就已经是最大的失职。 “接着联名上报?” 史赤豹提议。 “我看还是别,咱们还是老办法。你先拟文,我腿脚快,用甲马缩地术两天一夜就能到建康,把你的奏文送到缇骑那边,我再上报靖夜司本司。你还是老办法,带一队人亲自去郭北坐镇。” 柳御说道这,自己的语气也停了下来。 靖夜司录事参军自己的判断,真有事也是出在郭北县。但山阴县目前的情况有不能轻忽。 “郭北县说他们海晏河清,山阴县说他们天翻地覆,放着山阴县不管去郭北坐镇,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好交代。” 史千户对着柳御说道:“我带一队人先去山阴。” “那就去山阴。” 柳御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说起来还有意思。” “怎么?” “前几天本司那边还曾经发过命令给我,要我注意一下山阴县的那个新任县尉。” “哦,有什么特别的?” 史赤豹心里也起了好奇心。 “特别?我哪有那闲工夫,前几天府里面闹狐狸,丢了千多两白银,那案子我一直追到现在都没结果。” “府库里不是一直有你们的人巡查吗?” “那狐狸手段高明的很,像是东海云深不知处那边的手段。” 史赤豹忽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听到的一件关于御史台那边出丑的逸闻。 “这世上的妖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生猛了。你听说了吗,前几天御史台那边让一个猴妖搅了个天翻地覆。” “不聊了,说起来没完,你赶紧拟文,我这还要上路呢。” 史赤豹点了点头,就在密室里开始铺开文房四宝写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代号问题 县衙之内,红灯高挂,一众衙役巡丁在三位巡检的带领下并未卸甲,分成三队围着县衙不住地巡逻。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想出来这么奇妙的主意。 既然苏县尉不让大家去搜捡丢失财货,那便退守衙门,放着妖怪们再杀回来。 三个巡检心里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真有妖怪杀回来,就自家这些人给人家填牙缝都嫌肉柴。 他们还是不嫌累的绕着县衙院墙一圈一圈的走来走去,也便算是巡逻。 几个巡检这么干说到底还是要给姜县丞争一口气。 不过却也不能太明白的跟顶头上司作对。 特别是走到苏县尉的住处的时候,少不得还要抖擞抖擞衣甲,喊上几声号子,好像这样就能把姜县丞丢下的面子捡回来一些。 苏彻非常理解。 一入公门就像是在身上背了一座山,各种条条框框牢牢的压在所有人身上。 就好像是《水浒传》中宋江的那句词,“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你就是胸有万千沟壑,一入公门也是一个忍字当头。 对于三位巡检以及他们身后的衙役、巡丁来说是这样,对自己来说也是这样。 回转自己的房间,就看见屋里坐着三个人。 头一个,自然是被捆得颇为羞耻的青丘姑娘,她嘴里塞着个抹布,眼睛上蒙着一条手巾,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第二个就是小书童,整个人藏在床底下,两条腿哆哆嗦嗦地不肯出来。 最后就是那衙役张叁,他的腰刀解下放在桌子上,两个耳朵里塞着布条,嗯,身上的皂罗袍开了几个口子,看样子耳朵上的布条应该就是从袍服上切下来的。 苏彻观察了一下,黄天道送来的绳子仍然稳稳扎在青丘身上,造型别致, 没有问题。 剑匣内的那柄灵剑气息上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应该没沾染什么血腥,杀气不重,也没有问题。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苏彻想到《玄中记》中有记载,狐妖最擅长迷惑人的心智,有的时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就能让人着了道。 现在看,小书童跟张叁两个人应该是被青丘给鼓捣了。 而且鼓捣的不轻。 苏彻摘了张叁耳朵上的布条。 “怎么回事?” “小人拜见县尉。” “不用客气,说说事情的经过。” “自从大人走后,小人就在这里看守戚家嫂子。” 张叁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句。 “一开始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后来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哪里来了一阵妖风,吹得吓人,连门带窗都一起吱吱作响。小人遵着大人的吩咐,一直在这里看着他。” “我当时怎么吩咐你的?” 苏彻坐在圆凳上,听着张叁在那里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张叁本来和小书童都站在门外等着,后来直接看见苏彻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只说是得到了什么要紧的消息,要立即着手去办,里面的妖怪要让张叁跟小书童严加看管。 说完,苏彻就急匆匆的从衙门出去了。 张叁和小书童进屋看着青丘不提,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妖风,整个县衙里乱成一团。 张叁按照苏彻的吩咐,老老实实地盯着青丘,也没去管外面的事情。 出事就处在小书童身上,那妖怪骂了他几句,他忍不住怒,便要抽那戚家妇人几巴掌。 张叁哪能让他这么做,且不说这妖怪是苏彻吩咐过要重点看管的对象,就或他这句身体也是占据的戚家的儿媳妇。 真打坏了也伤不着妖怪,张叁那里正劝说着的功夫,小书童莫名其妙的好似丢了魂一样,整个人钻进床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张叁一看哪里还敢怠慢,先从床底找出来条破抹布堵住青丘的嘴,然后又翻出来一条苏彻的手巾给那妖怪蒙上了眼。 若不是衙门里面没有黑狗,张叁就要给这妖怪来个狗血淋头了。 最后划破自己的衣服堵上耳朵,这才算是对峙到了现在。 苏彻看了还在床底下抖若筛糠的小书童叹了口气,这也算是给他长了个教训,免得哪天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 “行了,你把他拽出去,找给地方请他吃碗烂肉面,叫老板烫壶酒给他喝,我跟这位单独聊一聊。” 苏彻从袖口里摸出一锭足有一亮的银子放在桌子上。 “大人,一碗烂肉面要不了这么许多钱……” 张叁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就叫两碗,再加上一碗炖烂的肘子肉,我那碗面多放些菜叶。等你们吃完了,等下再把那两碗面给我送回来,剩下的钱先留着,以后有什么用度从这些钱里花。” 张衙役将桌子上的银子放进怀中,然后拽死狗一样把小书童从床底下拽了出去。 “行了,聊聊吧。” 苏彻将这位青丘姑娘身上的束缚尽数除去,就连黄天道送的那根绳子也都收了。 “呼,黄天道的老杂毛,我说,你这捆人的手法从哪里学的?”戚家嫂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建康弄玉阁的姐姐们手把手教的。” 苏彻看着眼前的小狐狸:“你见过一条大龙衔着烛火在无穷的夜幕之中游弋吗?” “见过,我还见过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看着一群雕像发呆。” 戚家嫂子松快松快身子,皱着眉头看着苏彻。 “你的代号是啥?” “我是……” “你别说,让我猜猜。” 小狐狸愉快的将苏彻上下打脸了一番。 “看你这个的样子,肯定是巴蛇、封豨之类的。” 经她这么一提,苏彻忽然想到钟山会在给成员命名时的一个问题。 按照《玄中记》内的说法,东王公乃东方乙木之神,在天地众神之中算是地位最为尊贵一档。 素女、姑射虽然并非什么尊神,也算是仙子一流。 至于禺强和巫支祁,他们介乎妖兽与凶神之间。 只是这个青丘…… 貌似只是一种普通的妖兽,而且还是量大管饱的那种。 你居然这么在意这种东西,看来修行的时间不算长,顶多是个小妖怪啊。 “你猜得还挺准,我的代号是封豨。” 苏彻很没有道德地回答道。 第三十二章 鱼饵 “封豨?你真叫封豨啊?” 戚家嫂子捂着嘴笑了半天。 “哈哈哈,封豨还不如青丘呢,青丘还算往妖这边靠一点,封豨简直跟兽没区别嘛。” 封豨,在《玄中记》中记为一种凶兽,其形类猪。 “开心了?所以我们兽类要互相帮助啊。” 苏彻取过茶杯给对面的青丘倒了一杯茶。 这位也算是自己面对面接触的第一位钟山会成员。 “是你们兽类,我可是妖。” 青丘的性格颇为跳脱,一方面能大开黄腔,一方面看上去有很没有城府。 “唉,你今天会上都见到谁了?姑射这次也去了吗?” 话聊到这里,苏彻才将心底的杀心尽数摒去。 这个小妖怪的确是钟山会的人。 “姑射上次没有去吗?” “没有,人凑不齐是常事。”青丘看着苏彻:“喂喂,那个中元赐你神通了吗?” “嗯,给了我一套蜃影元剑的练法。” “哼,小气鬼,给你的玩意根本不值钱,东海藏剑楼的入门剑术。”青丘一副为自己小弟打抱不平的样子:“回头等我有空,给你找几个厉害的过来。” “那就多谢了。” “谢什么,怎么说你勉强也算是我领入会的,照顾你是应该的。” 青丘捧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对了,说了下次的任务是什么了吗?” “要探一探玄山腹地的变化。” “玄山吗?” 青丘皱紧眉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看来事情果然有些麻烦了。” “麻烦?” “你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吧?” 苏彻算了算,自己前后两世距离江湖生活最近的场景是看电影。 五亿探长、山鸡哥、大天二、跛豪、花仔荣什么的。 再不然就是铁胆神侯、雄霸或者刘华强…… 江湖,真的距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还请指教。” “我一开始到这山阴县,跟会里没有什么关系,我家中长辈算出山阴和郭北之间有我一件大机缘,所以才到这边落脚。” 青丘大姐捧起茶盏嘬了一口凉茶,轻轻放下示意新收的小弟满上。 苏彻赶忙给老大续上一口凉水。 青丘大姐给了个你还算上道的眼神。 “我前前后后在这附近呆了许久,终于给我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当年有一位身负无上神通的强者,名叫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他曾经路过此地,而且很有可能就埋在了这里。” 苏彻挺想告诉青丘,不是很有可能,是已经确定那头老狮子就在玄山腹地了。 “你这种刚刚修行的凡夫可能不知道第三品意味着什么,儒门的第三品的圣人,道门第三品的真人,佛家第三品辟支佛、菩萨、罗汉,到了这个境界那是都可以长生久视的。” 青丘聊得兴起,苏彻发现她真的是个小话痨,说起话来就不带停的。 “这样的人物,哪一个不是一代人杰?身上的好东西肯定是少不了的。你说说这是多么大的一份机缘。” “确实是,可麻烦在什么地方呢?” 苏彻决定自己要当好捧哏。 “麻烦,麻烦就在于知道的人太多了。这种探墓夺宝的事情,知道的人少一个,能到手的机会就多一分,吵得天下皆知,惊动朝廷,那就好比有个小狐狸想去偷鸡,结果什么蛇啊、黄鼠狼啊都一块出动,他们惊动了主家,最后等人家反应过来,搞得鸡飞蛋打,啥也弄不到手里。” “您这个比喻还是很有灵性的。” 苏彻由衷赞美一句,这一看就是有生活经验的,又给小狐狸加了许多凉水。 不过这事虽然距离天下皆知还有一段距离,确实是惊动朝廷了。 “据我所知,朝廷应该已经知晓了风声。” “来中土的时候,家中长辈要我小心缇骑和靖夜司,今天看来他们果然了得,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您说的没错,鄙人也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那个人曾经提到过,会中之人,不是深仇大恨,就是野心勃勃。眼前这只小狐狸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 中元搜集这么一群人,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青姑娘。”苏彻看着青丘:“在下有个提议,请青姑娘斟酌。” “你说话好客气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倒也不敢奢求青姑娘什么,就是有个小小的提议。” “你有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戚家嫂子一副懒散提不起劲的样子。 “说句实话,钟山会中波云诡谲,我想你也应该感觉到了。” 青丘狐疑地看着苏彻,不知道这位要干什么。 “我以为青姑娘与我可以合作。” “为什么?你实力这么弱,跟你合作不就等于给自己添累赘吗?我不要。” 青丘十分干脆地拒绝了苏彻。 这小狐狸说话好直接啊,苏彻感觉自己有些受伤。 “正因为我实力最弱,所以我才最有诚意。”苏彻看着青丘:“青姑娘,换做是巫支祁说要跟您合作,您敢信他吗?” “我拒绝,说到底你能开出的好处不过是是想跟我一起狼狈为奸罢了。”青丘摇了摇头:“” 狼狈为奸?您这个成语水平算是赶上野尻太君了。 “说起来有件事情,我觉得很有趣。不知道青丘姑娘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说来听听呗。” “你不觉得钟山会的形式,很容易出问题吗?” 青丘皱紧眉头。 “按照青姑娘的说法,您和我之间的接触可以说是那一位可以引导的结果。” “我冒昧的问您一句,您又是因为什么机缘加入的钟山会呢?” 青丘看着苏彻:“我么?我是在东海遇见的中元。” 好的,捕捉到一个信息,中元会主动地游历天下,寻找值得培养的人。 而且中元一定很擅长某一种挪移神通或者法器。 这种程度的挪移神通或者法器应该很罕见,如果能够将拥有类似能力的人拉个单子,再找出喜欢游荡居无定所的那些人,或许就可以锁定中元的真实身份。 但应该机会很渺茫,因为只要中元足够古老,不出现在为人所知的名单内,一样也很难找出来他是谁。 “所以大家之间就形成了一条线,如果有人在不断地调查我,他就有机会顺藤摸瓜的找到青姑娘,然后也就明确了钟山会与中元的存在。至少在大梁,不管是御史台、缇骑还是靖夜司,都有可能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 苏彻接着说道:“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按照中元的说法,我们不是背着深仇大恨,就是有着某种野心,这种人总会成为各路势力关注的重点,找我们这种人不正好大大加深了钟山会暴露的危险吗?” “所以我有一种感觉,或许,我们只是鱼饵。” 第三十三章 耳目 “鱼饵?你什么意思。” 青丘皱紧眉头。 “参加过第一次集会之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某个身负绝大神通的人,要选择一批人为我做一些事,我会选什么样的人。” 苏彻前世接受的教育让他心里明白一个道理,看待事情要用“设身处地”四个字来考量,有的时候改变一下自己的视角和思路,许多难题与疑惑就会迎刃而解。 “我首先会选择无依无靠的人。因为只有当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我才会拥有绝对的忠诚。忠诚是我考虑的第一要务。” 不忠诚怎么守得住卡利班? 钟山会内的人,姑射明显有着朝廷高层的背景,禺强应该来自北边,背后也应该有着一方势力。青丘自称出身东海狐族,自己所出身的杜陵苏氏虽然是阉党,在大梁也算是说得过去的世家。 一共见面的六个人,四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 说句难听的,假如有一日钟山会和杜陵苏氏之间起了矛盾,中元指望苏彻站在哪一边? 姑射呢?禺强呢?青丘呢?就算是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别的背景的巫支祁和素女,真到了刀尖见红的时候,他们靠得住吗? “其次,如果让我选人,我只会选两种人。一种是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因为没有人关注,可以悄然发力等待崛起。另一种是已经成名的高手,他们经验丰富,懂得掩藏自己。“ ”这样我才能保证我的组织一直在暗处稳固经营而不被人发现。” 干一行,爱一行。既然投身搞这种隐居幕后的黑暗组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藏身幕后,不被人发现,选人就是极为重要的一条。 钟山会显然不是这样,且不说苦大仇深之辈一般都被仇家盯着。以目前的成员来说,苏彻实在不明白有个巫支祁这样成员的组织怎么保证不被人察觉。 不到五品的修为,动不动就大闹御史台的卷库,惹得三名五品高手追杀。 这么拉风的猛男最好还是转行去干大侠,没事玩个跨阶挑战、虎口夺宝之类的,还是别干什么幕后邪恶组织了。 “最后就是行事风格,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避免一切有可能暴露的场合。” 有多大的晚吃多少饭,能干成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惹事。这才是一个幕后黑手应该有的操作。 玄山腹地、三品古佛的遗蜕,这么大的风波会引来多少关注? 一个志在隐忍图谋大事的黑暗组织,在英明领导的指挥下派出了平均实力不到五品的精英队伍前往玄山腹地希望能能够获得最大的好处。 这是什么天才能想出来的策略? “以我来说,离开建康的时候,是个全无修行、筋脉尽段的废人。“ ”到了山阴县之后,莫名其妙地多了一身蜃影元剑的精妙修为,剑术精纯的好似下了几十年的苦工。这种事情给人知道之后,他们会怎么想?” 苏彻没有提自己得到手的青帝酒杯,也没有提起枯林禅寺塔上的那四个大字。 前者自然会引起天下妖鬼的觊觎,而后者则几乎就是在将所有的注意力引导自己身上。 重伤之躯而身怀异宝,就如同小儿持金过市。 在钟山会的种种设置布局之中,苏彻对这个组织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 “那位手段高强,阅尽世事。如果说以上种种都是他的无心之失,实在说不过去。” 苏彻看着青丘,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狐疑。 狐性多疑。 “你说得的确有可能。” 青丘只是嘴碎,其天资毋庸置疑,心智也很成熟,几句话的功夫便明白了苏彻心中的疑虑。 钟山会或许真有问题,青丘多了个深深扎在心底里的念头。 “青姑娘,所以我才说要互帮互助。” “那一位神通广大。对他来说就算是我们全都暴露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损失。但你与我却和他不同,青姑娘,若真的暴露了,我们又如何自处?” “你的意思是?” “有句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青姑娘,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苏彻看着青丘:“合则两利,分则俱损。玄山大变在即,我们身在局中,是跳不出来的。而且现在还有一桩事悬而未决,事关大家生死。” 青丘一时沉默。 接近苏彻,调查苏彻的秘密,本就是之前中元给他布置的任务。 当然,引导苏彻加入钟山会,也是整个任务的一环。 所以青丘将自己失手被擒视为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身为阶下囚,青丘也对苏彻的实力并不认可。 她虽然是出身东海云深不知处一脉的灵狐,天生聪慧,却有着妖族普遍的一种逻辑。 即对实力的认同。 初入修行的苏彻,对于见惯了东海英才的青丘来说,天资不过中上,在她看来两者并没有合作的可能。 但是苏彻刚刚的一番话却让她心底改变了主意。 这个人类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你说有件事关系大家生死,是指的什么?” 青丘皱起眉头。 “有一个人一定要杀,不然我们都有可能暴露。” “谁?” 青丘看着苏彻,对方语出惊人,让狐妖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位和我一起上任的‘书童’。” “为什么?” “因为他有可能已经对我们形成了最现实的威胁。”苏彻看着青丘,眼中满是肃杀。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但是和你见面之后,我终于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你们都说我有六合青龙的命格,也因此成了白鹿洞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白鹿洞欲除我而后快,难道他们就能这么轻松地放我离开建康吗?”苏彻看着青丘:“即便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杀了我,监视至少是少不了的。” “你怀疑那书童是白鹿洞派来监视你的人?” “不错。” “你能确定吗?” 青丘看着苏彻,她也接触过那个书童,以灵狐的敏锐灵觉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苏彻的低微修为又是怎么判断出来那书童有问题的。 “我不确定。” “不确定还要杀他?你的不确定又是有几成把握?” “不是杀,是试一试。哪怕只有一丝可能,该试也要试,更何况我有三成的把握他一定是白鹿洞派来的。在这种事上,三成跟十成是没有区别的。” “你要我去杀他?” “不,他由我来杀。” 苏彻看着青丘:“请你为我掠阵。” 青丘踌躇片刻。 “好,不过既然他有可能出自白鹿洞,我认为你身上的那些东西对他效果相当有限。” “这也是我认为他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第三十四章 白鹿初现 张叁用木盘端着两碗烂肉面,又自作主张的买了一壶酒、加了一碟浇了醋汁的卤猪头肉。 出去一趟,他已经知道县里的变化。 姜县丞那边跟苏县尉闹翻了脸。 这让张叁有点犹豫。 苏县尉是过江的强龙不假,可姜县丞也不是什么地头蛇。 人家是坐山猛虎。 龙争虎斗之下,旁边的花花草草自然是要倒霉的。 张叁觉得自己不过一个普通衙役,现在入了苏县尉的法眼,一定要趁着现在这个时候好好表现。 那些说书先生不是有句话吗? 疾风知劲草。现在自己就要当一根劲草。 轻轻地敲了敲苏县尉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 张叁又大着胆子往里面唤了两声县尉。 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应该啊?就算是真的要跟戚家娘子干点什么,里面高低都应该有些声响。 他将房门轻轻推开一角,却看见房间里面除了酣睡的戚家娘子,并无别的身影。 香炉之内续着三根残香,供奉着苏县尉带来的那个木匣。 人呢? 苏彻在路上。 他身着一件青衫,悄悄离开了县衙。 夜已近深,寒气渐显。 一轮皓月高挂中空。 身旁飘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高约五尺,长发飘飘,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脸。 这位就是青丘。 “一定要这样吗?就算是不好看,也没必要弄个白板脸来吓人的,哪家老伯看见你,街坊四邻都可以吃席了。” 苏彻看着身旁青丘的脸。 “不懂不要乱说。” 小狐狸对这家伙对修行概念的无知十分无语。 “念你修行浅薄,我就跟你讲讲,修行不到第七品境界,阴神显化就不能有五官。“ “还有这种说法吗?” “我当年在东海的时候,听家里长辈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今天就给你说说。” 小狐狸话痨属性显露无疑。 “说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叫混沌的神,生来就没有七窍,他有两个朋友也是神,一个叫希、一个叫忽。他们看见混沌没有七窍就很替他惋惜,因为别人都有而独他没有,于是就每天替他开一个窍穴。” “七天,七窍凿成,混沌也死了。”小狐狸说道:“这就是修行的道理。按照道家的说法,人身生来就有一点先天之灵,是成就大道之基,日后采练服食的根本。” “我家中长辈说,混沌就是这一点先天之灵,而希和忽就是时间。时间消失,先天之灵渐渐消磨,等什么时候泄尽,寿元也就到了终点。修行就是补全壮大自己先天之灵的过程。” “而修行到了第七品,先天之灵便可以自固,不至于流逝到天地间。即便偶尔有所流逝,也能夺天地之精补足。也正是到了这一步,阴神方可以逐步演化出五官,与肉身相合,衍化混元,直指大道根本。” 这就是妖物们对修行的看法吗? 这或许是世界这么多种修行方法的原因,或许就是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同所导致的。 所谓圣、仙、妖、佛、魔之间的分野或许就是因为如此。 用自己前世的话来总结,就是不同的世界观会产生不同的方法论,不同的理念自然会产生不同的修炼方法。 七品么? 九品修为只能说是刚刚入门,到了第七品才算是站稳了根基。 第五品修为的高手就可以算是一方的中流砥柱。朝廷的许多大将、重臣都是第五品修为。儒门第五品唤作“金印”“柱国”,说得就是修到这一层境界便能成为国之宰辅,一方重臣。 隔壁郭北县的阴阳法王,第四品的修为便能率领群鬼啸聚一方,连朝廷都不敢管他。。 这也是为何有这么多人觊觎玄山腹地中那头老狮子的原因。 哪怕成不了三品,能借此机会修成第四品甚至第五品也好。 进一步,可得长生久视,朝北海而暮苍梧,逍遥于天地之间,看世事白云苍狗,笑骂红尘,大地真仙是也。 即便不成,也能安享人间富贵,出入起居八座,食则九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叹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你不显化五官,是因为你不足七品?” 苏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小狐狸的本事也没高自己多少啊。 自己算是十品大圆满初入九品,小狐狸算是初入八品。 这算什么,菜鸡配菜狗? “唉,怎么跟你形容呢?”小狐狸犹豫了一下:“那人只要不是第六品境界,我认真的话,应该可以斩杀她。” 豪横。 这句话,如果只是“我可以杀他”,那在三国演义之中大概就是甘兴霸、张俊乂等次一级名将的台词。 加上了“我认真的话”,啧,就有“酒且斟下,某去便来”“插标卖首”“土鸡瓦狗”的二爷范了。 “如果是第六品呢?” 苏彻真的好奇这狐狸到底有多强。 “如果是六品的话,打个屁啊,当然是躲一躲啊。”虽然现在脸上没有嘴,小狐狸很认真地说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果然强者之姿。 “青姑娘,之前在下愚鲁,多有得罪了。” 苏彻想起自己之前用黄天道友情支援的绳子捆小狐狸的经历,很担心她回头“认真”报仇。 “唉,好说,好说,不知者不罪,准备点礼物道个歉就行了。” “了然,了然,一定丰厚。” “苏公子真是冰雪聪明,奴家喜欢。” 皓月之下,小巷之中,青砖之上。 一个窍滴滴的书童看着从远处走来的苏彻,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公子,带个女鬼夜行很香艳啊。就是让凡人看见的话,有点吓人哦。” 苏彻看着这个跟自己一路从建康一路走到山阴的书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先生跟我一路行来辛苦了。” 书童一脸懵懂地样子。 “公子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啊。你又不弄我,我有什么辛苦的。” 苏彻看着书童:“听闻白鹿洞诸君子以兼济天下为念,奉横渠四句,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四大书院之中最为刚烈,宁在直中舍,不在曲中得。这一路来先生曲意奉承,在下又屡屡试探,实在是多有得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书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泪珠从眼眶之中滚落。 “苏彻,你也知道什么叫横渠四句么?” 第三十五章 正域四方 数百年前,时值王朝末世,天下大乱。 更兼佛道兴盛,百姓崇佛尊道信仰神明的不知凡几。 即便是世家大族,也颇多尊佛信道的。 毕竟对于大族来说,重要的是家门不堕,至于修行的什么法门,其实都是次要的。 当时关西有一夫子,号曰横渠。目睹当世大乱的景象,痛心疾首,以为天下之病,不在佛道两家横行,而在于儒门之闭关自守。 当时的儒门之学,皆是家学。父传于子,子传于孙,即便偶尔收外人纳入门墙,不是超人数等的一时俊杰,就是沾亲带故的姻亲好友。 横渠先生对此行径深恶痛绝,于是乃开私学之风,于家中讲学,于是讲学之风渐起。 于是便有横渠四句之训,勉励儒门中人要为天地立心,破佛道之虚妄。为生民立命,要行仁义以救万民。要为往圣继绝学,不吝门户之见,学则旁征博引,教则有教无类。要为万世开太平,弘扬儒门一脉,拯救天下以致太平。 各大书院便接连而生,书院之中广设儒门各种传承,名师不吝其秘,各传弟子。学生则不分三六九等,只要你愿意来,交得起那一点点束脩,便有一条前路等着你。 武儒一脉逐渐大兴。 四大书院之中,白鹿洞书院自认承接横渠先生一脉法统,对横渠四句也最为尊崇。 书童听到苏彻所说横渠四句,眼泪都笑了出来。 “公子,不好意思,只是先圣的四句话经你之口说出来,确实好笑。” 小书童摇了摇头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说句实话,三个月前那场变故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 苏彻说的是实话,自己一过来接盘的局面,就是人在那位兵部员外郎夫人的马车上,手上捉着一条束腰的紫绸缎带桀桀怪笑。 之后就是给人一顿暴打。 整个事情的过程如何,确实是缺乏细节。 “不过我后面感觉到有问题的地方,就是我当我提出要赴外地为官的时候,家中的态度居然是乐见其成。“ 杜陵苏氏上一代追随大梁北伐,几乎满门灭尽,上一代只剩下在宫中的那位,下一代中只剩下苏彻兄弟三人。 这样的形势,苏彻就算是废了,杜陵苏氏也决不能放出去。 留在家里配种生娃,岂不美哉? “所以我当时便有一个推断,或许我之前胡作非为的事情余波仍未消散,至少在我家中长辈看来,我待在建康还不如离开更安全。” “借此看出其中风色,公子有些狡黠。” 那位叔父身居宫中,消息绝对灵通。 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就说明当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绝不是一群江湖侠少恰好路过于是行侠仗义那么简单。 ”第二件加重我心中疑虑的事情,就是我离开建康时所得到的的那些赏赐,对于一个身负重伤的废人来说真的有用吗?” 事发之后,自己得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宫中的灵丹,黄天道送来的封灵绳,存在剑匣之内的古剑,等等等等。 “这些东西,透着补偿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面对自己这样的情况,苏家能采取最好的办法就是第一把续命养伤的灵药可劲地上,然后选一位优秀的老师,给自己把修行接着补上。 这就完事了,后生晚辈们想要什么?无非就是本领和前途。至于什么古剑、灵丹、绳子、典籍之类的外物。 对于一个身负重伤几乎不能修行的人来说重要吗? 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是完全没用。 “而且这些东西有一个有趣的共通之处。若是伏魔降妖,可以说是大杀器。可要不要说对上精修武道的儒门高手,就是真的碰见几个山野毛贼,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匣中古剑,是前代剑侠的遗物,碰见妖魔便能自动飞出斩杀。只是神物自晦,自己还没有驾驭他的资格。 黄天道的太上封灵神物,欺负小狐狸这样阴神分化的妖鬼是没问题,真碰见山贼作用可能也就跟麻绳差不太多。 “这难道不是有点刻意吗?而且说句实话,现在天下大乱,从建康到山阴这一路上除了几个妖魔鬼怪,我连个山贼都没看见,大梁的江山确实是河清海晏啊。” “以上种种让我有了一个结论。我之前的遭遇,或许就是某个势力操盘的结果。而这个势力同杜陵苏氏之间的关系非常暧昧,所以他们只是针对我个人的前途,却不准备害我的性命,甚至等一切发生之后,还要对我加以抚慰。” “所以我认为,之前种种,都是朝廷的算计。只是后来与我一同出行的却是您。这让我又有了新的推断。” 书童静静地听着,听到这一句,他又笑了。 “我有什么问题吗?” “人中龙凤,岂能屈居纨绔之下。”苏彻看着这位:“您不觉得自己距离一个书童太远了吗?” “哈哈哈哈,确实,确实。”书童手指挽过自己的发髻:“我确实是有些看不起你。只不过我所出身白鹿洞,却应该也是别人告诉你的吧?” “我当时提出要外出任官,吏部给了七个县供我挑选,想来当时这七个县都应该有了贵方的暗桩,所以我选哪个县其实区别都不大。而且只要有您在我身边一直监视,就不应当有什么问题。” “这位身上的灵气多过阴气,想来也不是什么阴物,而是显化的妖灵。苏公子,留你一命,是念你苏家报效朝廷的忠诚,你却勾结妖物,唉,这可怎么是好呢?” 书童右手缓缓摁到自己脖颈后的天柱穴上,真气一吐,逼出一根长约一寸的牛毛细针。 金针一去,书童的形貌立即发生变化,整个人一节节长高,骨节粗大,面容也有了变化。 最重要的是气势,小书童身上已然多了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壮烈。 “金针易体法?” 苏彻旁边的小狐狸小声咕哝了一句。 “喂喂喂,你这次碰上硬茬子了。” “这才是应有之意。” 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罢了。 “苏公子心思缜密啊,白鹿洞顾隐,咱们这算是正式见过了。” 顾隐散发披肩,小书童的衣服已经被他的身体撑开,身高六尺,面如冠玉,若是换一身行头,也能称得上是浊世中一翩翩佳公子。 “顾兄气派,可以与我比肩了。” 虽然双方分属敌方,苏彻还是给他送上一句由衷的赞美。 “公子客气,若非身份有别,你我也不是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你想得没错,之前的确是我们设的一个局,而我么,也是随你上任,你可以理解为对你的监视,也对你是一层保护。” 自己离开建康,派个人随行监视本来就是应有之意。 只是这世界监视一个人的办法太多,自己也没有想到白鹿洞那边居然用了最古拙的一个办法。 贴身监视。 那么大的势力,整个什么地视天听的手段很费劲吗? “我当日在掌教少宗伯前领受任务的时候还颇有不解,像你这样的人,直接一剑杀了也就罢了,何必费这么多心思。跟你同行之初,只想着找个荒僻的地方杀了你了账便是。” 书院的弟子,都是水浒传里各路解差的作风吗? “后来看你行事的风格,也非怙恶不悛之辈,便没有下手。但是今日看来。公子勾结妖物,果然是善于伪装,连我也给骗了过去。” 顾隐周身气势节节拔高。 “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今日在这里杀了你,日后见了掌教少宗伯也不怕没有交代。” 一言尚未落地,顾隐已如鹘鹰搏兔一般一跃而至。 武儒一脉,以养气为起始,入门之初与寻常江湖武者区别不大,到了第七品之后,修行次第有了变化,也就从原本功体中衍生出种种变化。 顾隐出身白鹿洞,精通儒宗武功,一身修为已经达到第七品先天境界,行动之间有风雷变化之能。 双掌抡圆,一路“正域四方掌”使出,第一式“古帝天命”堂皇正大,掌影重重叠叠,如涛如浪。 苏彻双脚后退,运起“蜃影元剑”中的招法,接连滑步,形如鬼魅,避开层层掌影。 “公子进境好快,不过几日功夫,看来也算是踏入剑修第九品边缘了。可惜,可惜。” 顾隐身形紧逼:“可惜,你以剑法化为身法,缺了有我无敌的剑修锐气,难脱此劫。” 小狐狸一声长啸,白影化作一道旋风,卷起苏彻向后再退。 再去观瞧,小巷之内居然多了两个苏彻。 “幻术?” 白鹿洞高足嘿嘿一笑,双掌再运。 掌影分化,层层罡气如碧海潮生,连绵不绝。 苏彻与青丘唯有连连闪避。 “有点意思。这才像话嘛,既然勾结妖魔,那就要有个勾结妖魔的样子。” 顾隐轻生一笑:“我这一路掌法,正应上古圣贤讨伐四方妖魔的真意,用在你们身上,恰逢其时,恰逢其时啊。” 第三十六章 九死九生 不对头。 顾隐双掌回环,一套正域四方掌堂皇正大,奔涌如江河。 他所修的根本功法,名曰“紫绶青章”,这一路功法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稳定。 只要你肯每日行功七十二个周天,连环七十二日不出一个岔子,再将这样七十二日往返七十二次。 花费近十五年的水磨工夫,便能成就第六品的修行境界。 前提是你不出岔子。 白鹿洞书院之内修行这一功法的人并不算多。 顾隐便是其中之一。 自入门之日起没有一日懈怠,换来了现而今第七品的修为。 不管是何等修行法门,到了第七品的境界,都已经立在凡俗的顶峰,足以在江湖上立一个字号了。 向前一步,便是仙佛。 只是现在,顾隐发觉自己所发出的掌力,根本没有击中苏彻与那妖魔。 显然,自己所击中目标都是对方幻化出来的影子。 这样的幻术,对方绝非等闲妖孽之辈,背后根脚必然牵连甚广。 顾隐双眉紧锁,苏彻此獠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勾结到这样有背景的妖魔,假以时日对天下间所造成的破坏会有多大? 紫绶青章功于体内缓缓流转一周,顾隐双目紧闭,以儒门“风角占侯”的易术相抗。 “小心了,此人虽然不到六品,但是应该修习过儒门五经中的易术……“ 风角占侯,便是以风色流动之法辨吉凶,明因果。 “找到你了。” 顾隐右手食指直切自己左腕,以劲力劈出一个缺口,洋洋洒洒的赤血顺着伤口喷洒而出。 赤血之中,儒门浩然真意凝结,如点点惊雷,渗入隐于夜色之中的青丘魂体之上。 “啊………………” 青丘一身痛叫,露出行藏,惨白魂体不住颤抖。 “好,以至阳至刚之精血破去阴神显化。”苏彻身影于夜色之中显现:“顾先生的筹谋令人叹服。” “不用着急喊好,等下就轮到你了。”顾隐嘴角轻扬:“不过刚入门的剑修,也敢与我相抗?” “青姑娘。”苏彻低头说道:“请以幻术助我,我要近他五步之内。” 儒门第七品先天境界高手,真气雄浑,等闲无法近身,要接近他,唯有依靠青丘幻术相助。 “想什么呢?”青丘声音颤抖:“我这一缕阴神给他伤了,先天之灵不断外泄,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刚刚不还“如果我认真的话,六品不在话下”,怎么就这样给一个七品三招两式破了? “没事,你们可以再大声点。” 顾隐脸色惨白,显然刚刚逼出那一波鲜血让他也不好受。 “青姑娘,你听苏公子嘴上说着杀招要近我五步,没准他只要近我十五步便能发动。这男人的嘴永远是信不得的。你们放心,本人绝不会让你们近身至三十步内。” 苏彻如果是剑修第七品“练剑成丝”境界的对手,顾隐或许还没有如此自信,毕竟剑修的剑气杀伐第一。 只可惜苏彻不是。 顾隐只要运使正域四方掌,层层掌风罡气之下,苏彻便绝无可能近自己三十步内。 长空之上,乌云闭月。 衣衫破烂,披散头发的儒宗弟子稳健地向着隐身于阴影之中的苏彻渐渐逼近。 一声雷响,黄豆大小的雨滴自天而下,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顾隐动若惊雷,多年苦修浩然气层层转化形成无穷掌罡,万千掌影横动,天空落下的雨珠都在劲力催动下转为横向。 强绝的隔空掌力,已经站在凡俗武学的巅峰。 循序向前,再非人间无道。 唯有出剑。 苏彻右手探入左袖,取出一柄长不逾两尺的青铜古剑,剑身之上七道菱形纹饰彼此相连,锋刃之上寒光似乎已经跨越了数百年的光阴。 眉心剑意涌动,寒刃之上剑气跃然而出。 蜃影元剑·藏弓射影。 剑式一动,蓄力已久的剑气劈江斩浪,迎着层层掌影直入中宫。 顾隐回掌转守,眉心处却依旧留下了一道轻微的血痕。 “你居然降服了匣中古剑?” 顾隐惊呼一声。 即便是刚入门的九品剑修手中有了神兵灵剑也就不能小觑。这就好像灭绝师太有无倚天剑在手的区别。 顾隐想不到那匣中古剑居然认主,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不可能的,那匣中古剑的前代主人江琴江大侠威震南天,行事一身刚正不阿,他的剑器怎么会认你为主?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或许当年那位江大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刚正不阿,也或许我也不是那么不堪。” 江琴,自然就是苏彻所有剑匣的前代主人名字,一生斩妖除魔,纵横天下,被世人尊为“江南大侠”。 苏彻横剑于胸。 刚刚那一剑递出,好似在自己胸中块垒浇上一壶陈年老酒,数月来的郁气为之一舒。 手掌之上,那柄青铜短剑分明在不断地悦动,似乎也为自己终于能够出匣而再试锋寒而激动。 鼎天钧剑全力运转,手中青铜短剑又是一声剑吟。 苏彻人如鬼魅,持剑向前,迎着层层掌影直逼顾隐。 “来得好!” 顾隐面若金纸,层层掌影渐聚拢于他双手之上,周身似有经典吟诵之声响起。 他已将正域四方掌凝练至极,面对苏彻递出的这一剑,即便是他也不敢小觑。 掌动。 剑吟。 一道苍莽剑气透体而入,苏彻一剑稳稳地正中顾隐左肩。 而顾隐双掌也已经击中了苏彻胸腹。 噗。 一道血线自苏三公子口中吐出,喷了顾隐一脸。 “你一定在想,明明是虚招,我为何不避你刚刚那一剑。我有为何让你近我身前三步。” 顾隐看着自己鲜血止不住流出来的伤口,嘿嘿一笑,咬着牙将剑锋从伤口处一寸寸拔出。 “我白鹿洞弟子,随时都有为天下苍生而牺牲的觉悟。”顾隐把玩着手里的青铜短剑:“若是能以我一命换你一命,实在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他笑得颇为慷慨,雨珠从他脸上滚落,不知道顺着雨珠滚落的泪水里有多少是遗憾,有多少是满足。 剑气顺着经脉不断攻伐着他多年苦修磨练而成的功体,今夜一役后,多年苦修的紫绶青章功恐怕就要破去了。 第三十七章 白鹿何怨 “短短几日功夫,剑气就能把我伤到这种程度,虽然是借着灵剑的威能,但你也算是不错了。” 紫绶青章这等水磨工夫的武功就好似是十里坡剑神,没有练成不宜出山,否则就有前功尽毁的可能。 否则这门保底能练到第六品的武功在白鹿洞也不会鲜少有人问津。 顾隐蹲下身子,握住湿滑的剑柄,将剑锋对准苏彻的咽喉。 “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配兵之下,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 苏彻嘴巴动着,吐出一块带血的内脏。 “你说什么呢?” 顾隐嘿嘿冷笑,他忽然多出一股听下去的耐心。 “事已至此,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总要让我当个明白鬼。” 雨水坠落而下,乌云盘卷,顾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也罢,事到如今,就算是告诉他又如何呢? “每个人都有他的运数,我们儒门一脉修行到了第六品,名为望气。能够辨析祸福,判断命格。而你原本的命格,是所谓的华盖运。” 顾隐眼中颇为惋惜:“这一种运数适合遁入空门,无论求佛学道,都能有所成就,只可惜你的命数于几个月前忽然改变,变成了六合苍龙之命,这是人间霸者的运数。” “所以,我之所以被白鹿洞盯上,就是因为这命格吗?” “不错,之前种种,都是本院安排下的结果。” 苏彻已经从中元口中听到过这个消息。 只是从那位神秘中元嘴里透出来的风声,他真的不愿相信。 现在终于从白鹿洞弟子口中得到了确认,让苏彻不知道自己是该如释重负还是应该头皮发麻。 自己的对手是儒门四大书院之一,名满天下的白鹿洞。 “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 “命格之说,并非是虚无缥缈。望气术是对未来的一种判断,苏公子不如想想自己,出身官宦世家,自身颇具天赋,如果又有超乎常人的心智再加上一点点机缘,公子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难道这天下之间多一个混一环宇的霸者,难道不好吗?” “苏公子,您想一下,所谓群雄闪耀的大争之世对于平民百姓又意味着什么?” 对于英杰们来说,乱世是舞台,可对于百姓们来说,乱世是末日。 若无有秦末乱世,汉高祖不过一亭长,楚霸王依旧要流亡。 楚霸王背水一战,新安坑俘,多少关中子弟不能还乡。 汉高祖两年亡秦,四年灭楚。 他们横扫天下的同时又搭上了多少名臣大将士卒民夫的性命? 汉高祖是无可无不可的大丈夫,楚霸王是纵横天下的奇男子。 同他们丰功伟业一起彪炳的是数不尽的黔首骸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世道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也值得你们裱糊么?” 苏彻很想笑,笑得自己把心肝脾胃肾全笑出来的那种笑。 白鹿洞这种理由,实在是太傻比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需要付出代价。难道就因为会有百姓因此而死,难道就不做了吗? 的确,反秦会死人。难道不反秦,不争这天下,百姓们就能生活在王道乐土了吗? 狗屁。 “我白鹿洞一脉,奉横渠先生法脉,守护天下人道气运。苏公子,你生不逢时,若是生在数百年前,我们白鹿洞门人自然会追随你成就一番事业。只是现在,可惜了。” “顾兄,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也不用看得太远,就看一看山阴县和郭北县,这是什么人道气数,你们白鹿洞所守护的就是这样的气数吗?” 顾隐一时有些沉默。 因为苏彻所提的,他曾经也想过。 “路虽弥,不行不至。” 苏彻嘿嘿笑着。 “他妈的白鹿洞,就这么喜欢给天下人当爹么?” 顾隐面色一沉,雨水从他脸上不住滑落。 “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公子真是不改本色。” “客气了。”苏彻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带毛的,你爷们不行啦,快点顶上,不然你就当望门寡吧。” 顾隐心头一凛,忽然转身向后,手中青铜短剑直指前方。 硕大的白色幻影驾驭风雷无声而至,一对利爪直接撼其胸口。 终于来了。 好大的狗。 苏彻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一头巨狐轻轻地抖了抖自己爪子上的血迹。 她周身毛发尽呈银色,一双碧瞳之内似乎有鬼火在燃烧,通体身长接近两丈,自腰部向后却是一团闪着点点光芒的雾气组成。 “唉,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奴家这个便宜相公虽然又快又没用,但是你这么打他,我可是会心疼的。” 不必多说,这位赶来的巨狐,正是青丘的本体。 名动东海十洲的异种,云狐。 顾隐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柄玉簪直向自己胸口心脉之处刺下。 “锥心刺血,的确是能稳住你的伤势,只是一刻钟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青丘伸出舌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 “来吧。“ 顾隐面色不变,双掌缓缓推出。 十二成真力运使正域四方掌,云狐一爪迎上,顾隐横飞而出。 “你这人也挺傻的,紫绶青章这么没用的功法,早就该淘汰了,你蹲在家里憋个几十年出来六品凭什么跟人家刀头舔血练出来的六品比?” 云狐飞扑而上,一只爪子灵巧的好似人手一般摁住顾隐胸口的玉簪。 “锥心刺血,追光一刻,玉簪离体,魄散魂飞。”青丘冷漠地看着顾隐:“在我把它拔出来之前,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浩然天……” 噗嗤。 小狐狸将碧玉簪拔出。 “说你憨,你还不信,那死男人骗你说了那么多句,还不就是为了等我来么?你就是说破大天,还能把他气死吗?唉,一个个的不知所谓。” 云狐缓缓走到苏彻身边,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脸。 “喂喂喂,别死啊。” “死不了。” 苏彻吐出一口血:“金丹药力没散,要我性命没那么容易。” “知道你厉害啦。” 小狐狸一抬头将苏彻掀到背上。 “走啦,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第一章 天魔裂魂 苏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处山洞之内。 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的溶洞,面积并不能算多大,约有三丈见方,空气幽冷带着湿气,耳边能听到水滴不停滴下的声音。 六个石灯分别列在山洞前后左右,绿色的焰火在灯笼内冒着一层层冷芒。 光线勾勒出将这洞窟照得颇显宁静。 此地虽然颇为阴冷,但是身上倒颇为暖和,苏彻入手摸到一张虎皮毯子,黄白交错的条纹,毛发摸起来很是顺手,也不知道这云狐用的又是什么工艺。 苏彻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下也压着一张虎皮。 这云狐倒是爱和老虎过不去。 人言狐假虎威,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云狐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块扁平的巨石摆在整个洞窟的正中央充作一张大床,洞窟四壁立着木制的书架,上面码着一层层书籍和竹简。 除了书架之外,这里还摆着几件乐器,草草一眼看过去,能看见一张古琴,有笛有箫。 距离石床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木桌,两三个充作凳子的石头,桌上的鎏金香炉内燃着馥郁的沉香。 香炉不远的地方摆着苏彻的几件东西,包括那截黄天道精心制作的长绳,大侠江琴留下的短剑,还有得自枯林禅寺的青帝酒爵。 若非知道这里是青丘的住处,苏彻还会把这里当个某个读书人的居所。 苏彻长舒一口气,有九转金丹的药力在,“书童”顾隐造成的伤害尚不足以致命。 苏彻从石凳上站起将自己桌上的东西缓缓收好。 走到书架之上看了看云狐的收藏。 发现不是儒门经典,就是佛经、道藏,这些书不涉及修行,却也内含了各宗各派的观念。 《冥游记》《龙文鞭影》《文选》《中观论》《阿毗达摩导论》《太平清领书》《白虎通解》《黄帝阴符经》等等。 如果简单的划分出“道”与“术”的分野,这些都是有关于“道”的内容。 小狐狸的涉猎甚至比此世间许多读书人读得还广博。 “喂,你醒啦。” 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洞窟正上面探了下来。 “冒昧看了一番青姑娘的闺房,姑娘实在是雅量高致。” 苏彻由衷地赞了几句。 青丘这一等情致爱好,已经有去建康搏个清倌人头牌的资格了。 “云深不知处有一座云隐楼,号称藏尽天下孤本,你有机会可以去看一看。” “那是一定要去看看。” 小狐狸裂开兽嘴笑一笑。 “不过从来不跟外人开放呢,只有攀上了亲才能进门呢。” 还是那个荤素不忌的话痨。 “唉,青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叫一声干姐姐也是应当。” “叫什么干姐姐,如此深恩,就是叫一声干娘也不行,倒不如以身相许。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白头偕老。” “我倒是还好,姑娘的毛却是都已经白了。” 苏彻随口应道。 “你倒是好气色。”青丘将整个身子探了溶洞之内:“说起来,杀了白鹿洞的人,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如和我一起啸聚山林,怎么样?” “啸聚山林,说的是山贼。”苏彻看着青丘狐道:“青姑娘的意思是悠游山林吧?” “领会意图,领会意图,亏你还是做官的人。” 小狐狸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一趴,闭上了眼睛。 “倒不是不行,不过此乃下策。” 苏彻从书架上取一策竹简翻着。 “白鹿洞若要找我,除非真的躲去东海云深不知处,不然总能给他们找到。” “所以你的上策是?” “顾兄是被妖物所杀,与我有什么关系?” 小狐狸沉默片刻。 “原来找我的时候就想好请谁背锅了啊。” “青姑娘雅量高致,互帮互助,互帮互助。” 青丘似乎懒得再作争辩,只是冷哼了一声。 “唉,奴家命苦,良人是个没担当的,操持家业不说,还要给夫君推出去背锅。” “蒙青姑娘瞧得起,苏某一定禀明长辈,三媒六聘……” “行啦,行啦。” 青丘哼唧两声:“怎么,行动便利吗?” “还行。” “还行就快点滚,一县县尉不见了踪影,缇骑和靖夜司的人是要查的,本姑娘已经背上一笔白鹿洞的恶债,可不想再惹上你们人间朝廷唯二还办事的两个衙门。” 苏彻心里给这位盟友赞了一句。 云狐说话虽然没有个把门的,可着实是个有担当的伙伴。 “大恩不言谢,苏某一定要报答。” “可别,可别,再报答怕不是要放火烧了玄都宫、天师、玉景、神霄、黄天各家的祖师像,又打烂大灵柩寺、那烂陀寺、大轮金刚寺、慈心庵的山门,然后再将这些丰功伟业归功于我。” 小狐狸接着说道:“你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东西了吗?” 苏彻看着桌子上面摆着白纸、剪刀、纸笔还有针线。 啥意思,让我给她缝裤子? “你们人族手指灵活,给我铰出个人形出来。” 苏彻拿起纸三下五除二剪出个歪歪扭扭的人样。 “很不错,比我自己弄快多了。” 确实,蒲扇大的狐爪整这个确实有些麻烦。 “看见旁边的笔了吗?往上面画上五官。” 苏彻取起来一旁的玉竿笔,点了点砚台里的朱砂,在上面点出一张人脸。 小狐狸眼睛一闭,一道幽白色的影子从她顶门处冒了出来。 “阴神显化?” 苏彻看着那看不见五官的女鬼造型,看来小狐狸阴神修行颇为到位,给人家浇了一头热血看上去影响也不大。 “不是阴神显化,是裂魂之术啦。” 小狐狸本体那边嘿嘿一笑:“本青丘可跟你这个封豨不太一样,中元赐我的功法叫做无量天魔紫真裂魂秘法,放在四海魔门之中都是一等一的法门,比你那个东海烂大街的蜃影元剑不知道强出多少。” 这是什么规律,代号越烂,给的东西就越好? 苏彻不忍心向小狐狸揭穿自己其实是东王公的事实。 先让孩子高兴几天吧,反正距离钟山会下次聚会也没几天了。 无面的女鬼往白纸人身上一靠,一个鬓似青云,眉如远山的娇媚姑娘立时现在洞中,她身着淡淡青衫,玉臂似藕,肤若初雪,冰肌玉骨,玲珑娇俏,任谁见了也要夸上一声好个俊俏的姑娘。 “去书架那取一把伞来,姑娘带你去看个热闹。” 第二章 山市 走在不知道何种野兽踩出的兽道上,苏彻摸过怀中的青帝酒杯。 自己身上最重要的异宝莫非此物。 剑器可以杀人,黄绳可以封灵,唯独这青帝酒杯确是某种意义上可以左右人间大势的宝贝。 不过青丘对这东西似乎并不看重,只是堂而皇之的搁在书桌上。 这东西看来是个认主的。。 苏彻心中有了一层判断。 自己这个命格,唤作六合苍龙,所谓苍龙,应当指得就是东方七宿,或可称之为青龙。 苍龙、青龙,本来也没啥差别。 东方按照五行分布,属木。 这或许便是自己能够运使这杯子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这命格也算是某种特定类型的青帝。 钟山会上那张东王公的面具或许也能从侧面说明一些问题。 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草木,苏彻多了一层另外的感觉。 “既然来到了玄山之中,带你去看一样稀罕事再走。” 小狐狸打着伞,半走半飘的行于山间。 她阴神尚未修到足以日行的地步,吃不得大日真火的炙烤,只有借着伞阴行动。 此地竟然是玄山? 苏彻看着周围的山形走势,自己不通风水之法,但是看这里的境况,绝想不出有世外高人的遗蜕就静静躺在此间。 “好山好水,多看几眼,日后怕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哩。” 小狐狸颇为感慨地说道:“此地的妖王独山君是个有意思的,整了个稀罕物事。” 苏彻听着不明所以,前面那句玄山将有大变,那是必然。 老狮子的遗蜕一旦放出风声,别说是天下妖鬼,朝廷、道门、佛宗、剑宫,有一样算一样,估计都要躬逢盛会。 一番大戏作罢,不知道此地还能留有几分现在的风貌。 至于那名为独山君的妖怪有什么稀罕,苏彻却是听不明白。 两人三转两转,便看见远处有烟气从山坳里冒了出来。 人间烟火。 苏彻没有儒家望气之术,却看见前面俨然有人声鼎沸,似乎有一处市镇所在。 顺着山势前行,没多远便看见一道木墙,都是一人怀抱的大木相连而成,木墙上几颗兽头正穿着衣甲捏着刀枪一遍遍巡逻。 木墙那边开着一扇大门,一个顶着羊头的妖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绫罗长袍,露出脚下一对蹄子,双手却是已然幻化成了人形,正捉着一根毛笔在书简上写写画画,门口同样站着一群顶着兔头的妖怪。 一群顶着牛头、狼头的妖怪手持兵刃、全副披挂,睁着眼睛正在那里乱瞧。 兔群之中颇有几个胆子大的兔妖,正在那里同这些守门的兵丁眉目传情。 他们带着粗陋的竹篮,里面摆着花花草草,还有些矿石果子。 “大王律制,入城要城门钱十文。” 羊大人那边咬着毛笔:“你们几个是一发来,还是一个个算。” “大人,俺们还是一发来,一发来。” “一发来就算十文钱,扔进去吧。” 那羊头妖怪指了指一旁木门旁边桌子上的瓦罐。 “大人,”那兔头怪在身上摸了摸,凑出七个铜板:“俺们只有七文。” “七文就七文。”羊头妖怪用力一咬,把毛笔的笔杆吃进去半截。“进去吧,进去吧。” 好家伙,这妖怪的门吏倒比山阴城里的好说话。 “我身上可没带钱啊。” 苏彻看着旁边举着伞的青丘:“不知道娘子……” “男人啊,越是嘴巴甜,兜里越没钱。”青丘撇了撇嘴:“奴家这里倒是有些纸钱……” 送纸钱?怕不是要让这羊妖当甜品给吃了。 “你们两个,也要进城?” 羊妖远远看见了苏彻与青丘,赶忙挥手。 “这是什么境界?” 苏彻看着这群妖怪,一个个人模人样,却也摸不清里面的道道。 “都是第九品炼骨,化去喉咙里的横骨能吐人言,顺便将兽身变得像人一点,距离真正化形还远呢。” 小狐狸举着伞在前面领路。 “是要进城呢。” 那羊妖看了一眼打着纸伞的小狐狸,又瞧了瞧苏彻。 “大王律制,鬼不收钱。” “大王律制,人来赏钱五文。” 说着从瓦罐里摸出几个铜钱扔到苏彻手上。 “有月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生请进。” 这妖怪们都是跟谁学的?教材质量堪忧。 羊妖拿起笔来似乎要在竹简上做个记录,却发现笔杆子已经给它啃干净了。 “下次叫老王换一家买毛笔,这笔杆子也忒好吃。” 羊妖咕哝一声,令周围顶着狼头、牛头的妖怪们放行。 “怎么样,有点样子吧?我家长辈之前来看过此处,直夸此地的独山君眼光非凡,生在这里可惜了。” 苏彻没有搭理青丘的赞颂之语,进了这木寨之后却发现里面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杂乱。 里面街道整齐,左右木屋鳞次栉比,招牌和字号一如人间城郭,兽头和人面彼此相映成趣,颇有些人与妖和谐相处的景象。 “先生,先生。” 苏彻正在观望之间,旁边便有店主在叫他。转过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硕大的青牛脑袋横在那里。 生得弯角似月钩,身上青皮参道久。力能搬山提日月,曾助农家稼穑工。 “员外发财,可要打尖、住店?小号的牛肉烧的最好,也要上好的老酒,先生看上去风尘仆仆,倒不如来小号坐坐。” 苏彻看着这位,怎么都像是青牛成精,而且绝对不是木灵变化的那种。 不用说了,这家的牛肉一定是新鲜的。 这老牛身形挺拔,谈吐自然,看上去也是修行颇久的妖修,门口招牌擦得崭亮,“牛家老号”几个大字虽然歪歪扭扭,挂得却是四四方方。 苏彻一眼看过去,里面倒也能算是窗明几净。 “我吃斋,来一碗素面就好。”苏彻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小狐狸:“内子不用斋饭。” “好说,好说,先生请进,”老牛脸上笑出一朵菊花冲着里面高声叫道:“贵客两位,什锦香菇素面一碗,给咱好生伺候着。” 第三章 当年故事 “贵客登门,什锦香菇素面一碗,好生招呼着喂~~” 一进堂门,就有两个小二迎了上来,一个顶着一颗狗头,另外一个分明是个活人。 “先生、夫人请坐,小店牛家老号,在这独踞城内也算是响当当的老字号,当年独山君他老人家扎下第一根大木做城墙时,我家老爷就在这开店了。” 那小二笑嘻嘻地取过毛巾将桌面拂了拂。 “那还是我们有眼光了。” “先生一看就是个修道有成的高人。咱们夫人是可要用香?小号这里也有好檀香,好禾酥香、好沉香,温养元神,最好不过了。” 那活人店小二嘻嘻哈哈应话,狗头店小二则只是闭着口在一旁木呆呆的看着。 他们俨然是把小狐狸当成什么女鬼了。 据苏彻所知,真有不少旁门左道养鬼为妻妾的。 “内子不爱说话。”苏彻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碎银放到桌子上。“劳烦来一柱好沉香。” “先生,您想来是第一次来这独踞城,咱们这边不惯用这个。” 小二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山君的规矩,本城之中一律用铜钱,不用金银。”青牛晃着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您赏他一枚铜钱,就算是赏了。” “确实是我不知道。”苏彻从袖口之中摸出一枚铜钱送到小二手上:“劳烦小二哥,给我添些茶水。” 那小二嘿嘿一笑,“客官说什么话,我这就去,这就去。” 青牛老板拉开椅子,大咧咧坐在苏彻前面,定着牛眼看着苏彻。 “先生,您老看着面生。” “确实是第一次来此。” 苏彻看着牛妖。 “那以后要常来,小店有好牛腩,您看上我身上哪块,斩来下酒就是。” 我尼玛,还真吃的是他。 老牛的话过于彪悍,苏彻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那倒多谢,不过我是吃斋的。” “哦,先生与我算是同行,我也吃斋哩,只是不知道先生是长斋,是月斋。” 老牛一声哞叫,好似见了自家亲兄弟一般热络。 “也不敢欺瞒主家,我相公这斋,唤作庚申斋。”青丘那边开了口,引得旁边两个店小二不住的侧目。 “唉,这庚申日不是刚过么?” “我相公这庚申斋,唯有庚申年、庚申月、庚申日方能吃肉呢,若不是他修行有道,持术有方,自修道至今熬过了三个庚申年,怕是最爱的烧牛尾也不能吃个痛快。” 苏彻顿时明白什么叫狐言乱语。 六十年一甲子,庚申年六十年一次,熬过了三个六十年,人寿便要奔着两百年去活了。 “先生好修行,好修行。等下老牛送你几条牛尾,等到了下个庚申日过过瘾头。” 老牛点了点头。 说话间,后厨那边捧出来一碗素面,喷香扑鼻,苏彻举起筷子挑了挑,却没有入口。 “厨下倒是好手艺,”苏彻赞了一句:“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店家为我解惑。” “先生只管讲来,以后咱们少不得常来常往。” “我是外乡来的,看着城内道路井然有序,店家鳞次栉比,不知道是哪位大王有如此雄心壮志,又是因什么机缘立下这等基业。” 苏彻说着看了旁边的小狐狸一眼,这位把自己引到这座城中,应当没有那么简单。 “本地的话事大王名唤独山君,的确是玄山左近妖王里面最有器量的。三十多年前得了一位高人指点,在此地开出此城。”老牛哼哼唧唧:“先生来着独踞城,要做什么生意么?此地建城的时候,老牛就是头一拨住户,有什么事问我就好。” 这老牛假痴不癫,我这边套他的话,他也来套我。 不过此地建城三十多年,缇骑和靖夜司居然也不闻不问,这大梁天下到底是什么德行可见一斑了。 “我么?携着内子寻些天材地宝撞撞机缘,望见此地有人间烟火气,一时有些恍然,就带着内子来探一探。” “我看先生眉宇间隐隐有剑气,”老牛好奇地问道:“先生莫不是出身东海的剑侠?” “剑是有的,侠字却担待不起。东家,这牛肉为何从自己身上取啊?”苏彻轻巧将这一茬揭过。 担了这个侠字,少不得要斩妖除魔,拿这老牛试炼剑术。 老牛神情之间似乎陷入深思。 “先生这样说起来,其实我在这里卖肉同独山君在此筑城都是因为一回事。” 牛老板五指摁在粗木错成的木桌上,双眼放空,俨然陷入了一段回忆。 “三十多年前吧,我那时刚刚修得易形之境,能够幻化人身。” 易形,妖怪们修行的第七品境界,到了此境,便能真正改易形体,由幻化到变化,就好像道门的显化、剑修的练剑成丝,到了这个境界才算是踩到了仙凡之间的门槛上。 进一步,再非世上人,已是山中仙。 “山君那时已经是第六品的灵通境界,我那时争强斗狠,玄山左右的几个老怪没有一个不烦我的。” 所以你后来散去浮华,做了一个忠厚朴实的饭店老板? “本来日子也就这样过着,忽然来了一个光头的老和尚,胡子垂到胸口,身高八尺,身宽六尺,身上肉疙瘩精铁一般,拿着一根粗棒将这山里的有名有姓的妖怪都给打了一遍。” 苏彻闻言心下有些念头。 “只有黑山老怪是个有灵光的,他倒是闭门不出,那老和尚也不寻他晦气。各路大妖不服,便要联手斗他,唉,谁知道一交手,人家是钢打的罗汉,铁铸的金刚,我们跟豆腐合尿捏出来的一样,几下给人家打的狗屁都不剩一个。” “青夫子给打断了脊梁,於菟君夺路就逃,封九难倒是好些,走得快,却也是给人家堵着不敢出门。最后就剩下我倔,死也要跟那和尚斗个高低。我去寻他,正好撞见独山君领着一群妖怪在那里焚香撒花的礼那和尚呢。” “他们说了些啥,我不知道,就是后来独山君便开了这座城寨,好似他真成了山大王了。” 老牛哼哼了两声:“咱就只好在这里开个店卖些肉。” “原来你在这里卖肉,是那和尚哄你的?”青丘微微一笑。 “那和尚说了,以我肉为众生宴飨,就跟独山君开这座城一样,都是我们日后成道的机缘。先生,你媳妇是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让人烦。” 苏彻没有言声。 能够打遍玄山群妖,当年那和尚少说也应有五品的修为。 他来为了什么? 定然是跟那老狮子有关。 这些秃驴倒是狠辣,三十多年前就在这里布了一招闲棋。 苏彻心下想着,如今已是山雨欲来,各家应该都有动作才对。 只是不知道朝廷、儒门以及道家各派又会如何布子了。 这老狮子一身因果,可是跟几家都多少沾些关系。 第四章 人耳 苏彻到底还是没有把那碗面吃进肚去,只是同那青牛聊了一会,对玄山附近的妖怪们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玄山周围最熟的上号的妖怪,应当是修为到了第五品境界的黑山老怪,行事风格深藏不露,大部分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除了这位,还有独山君、於菟君、青夫子、封九难等几个大妖。 独山君和於菟君都是虎妖,独山君有可能是佛门留在玄山这里的暗子。 青夫子是蛇妖,封九难是猪妖,修为境界应该都在妖修第六品的灵通境。 他们几个加在一起,绝绝对对可以压得山阴周遭的人道势力抬不起头来。 这玄山之内果然颇多俊秀。 “客人以后再来,不必带这些黄白之物。”老牛努了努嘴道:“随便挑几本书来,老牛自会安排货物跟你顶账,放心,绝对不会叫你吃亏。” “好说,好说,谢过老板盛情,那我这就便带着内子去城里转一转。” “先生请便。” 独踞城中不用金银,苏彻大概也能猜出这里面独山君的筹谋。 跟妖怪做生意同找黑白无常瞧病差不多是一样的危险程度。 要想让此城不再是妖怪们关起门来自己玩的独门游戏,而是真的成为交通四方来客,各种物资云集的“城市”,那就要拿出一部分利益出来。 财帛动人心。 不管是门口羊妖门吏对人类客商的欢迎态度,别的地方进城门收税,他们这里进城门发钱。 还是牛家老号近乎不要钱一样的物价。 一碗素面只要一文钱。 苏彻并不觉得这些妖怪都是傻子,或者说金银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这种话。 弃小不取,必有远谋。 独山君就是要利用这丰厚的利润,让人族客商们源源不断的来这里,将这独踞城从妖怪们的一潭死水变成某种意义上的桃花源。 身后隐约有佛门的影子,又在玄山之中建起这样一座城来,这独山君果然有点意思。 苏彻这边前脚刚走出院门,后面那两个伙计就向着青牛围了上来。 “东……东家,我闻着那人身上有血腥气,还挺新鲜的……” 那狗头妖怪哆哆嗦嗦地说着。 青牛舌头一卷,将那一碗素面舔了个干净。 “唉,在这山里行走,没有血腥气才奇怪呢。”青牛把大碗放到一边,舒服地眯上了眼睛:“男的修为一般,女鬼却是看不出深浅。俩人里面管事的是那个女的……” 老牛舒服了一会指挥着两个小二:“行了,别愣着,赶紧收拾收拾,等下看看有没有客人上门,咱老牛要广结善缘。” 出了这家老板亲自卖肉的小饭馆,青丘嗤嗤笑着望向苏彻。 眼前这个人类接触下来还是很有趣的。 记得刚离开东海的时候,姑姑还跟自己说过,天下间的修行者归根到底都是求一颗随心所欲变化无穷的不老丹。 只是这颗不老丹,有的人从仁义里面寻,有的人从剑锋上寻,有的在芸芸众生一声声皈依恳求里寻。 自家这一脉,爱从人心里去寻。 喜、怒、哀、惧、爱、恶、欲,以人心为炉鼎,以七情为引,煎出这里面一颗长生灵丹。 按照姑姑的说法,许多女性大妖在修炼的时候,都爱找一些没用的累赘谈情说爱,做修心的磨刀石,调和阴阳的药引子。 青丘看着苏彻颇为顺眼,心里有了些别的念头。 这家伙看上去颇为有趣,倒不如我戏弄他一番,让他给我当个药渣。 正这般想着,却看见了被算计的那人停下了脚步。 前方大约算是一处开在这木城之中的广场,也算是人烟最兴盛的地方,广场中央是各色各样的摊子,不管是妖怪还是人族,往地上铺上一块破布,摆上两样东西,也就算是支开了架势。 妖怪和人类彼此颇为交融的互相买卖这对方需要的东西。 青丘认为这样的场面不足以让苏彻停下脚步。 这样的场景别的地方看不着,独踞城内到处都是。 循着苏彻的视线一眼望去,青丘心里也是有些吃惊。 他怎么在这里? 苏彻去找青丘算卦的当日,有个妻子患病求狐狸指点的男人,现在他正出现在这独踞城内,守着一处摊贩正在那里交易。 这摊子的主人是个矮小瘦弱的老头,穿着一件灰衣,两半截胡须从他唇上翻下来,一双倒三角眼安在一个歪鼻子上面,相貌很是丑陋。 他那摊子下面垫的布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寻来的,看上去藏污纳垢,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白森森的髑髅,都是人类的头骨,其中几个看着只有拳头大小,死时应当是不到一岁的婴儿。 “灰大爷,宋掌柜叫我来取东西……” “老宋的人换得倒是快,既然是他来找我,这些你随便挑三个给他。” 那灰衣人哼了哼。 中年男人看着白森森的骨头,两眼发直,一时之间毫无决断。 灰衣老头看着他嘴角狞笑。 “老宋用的那法子,死得时候一定要老的才行,还要选埋到土里的日子长的那些,这几个不足三岁的都不合用。” 他伸出一根枯黄的手指在摊子上点了点。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应该都行。” 中年汉子取出一个蓝花布,哆哆嗦嗦地将这三个骷髅头包了起来。 “升棺发材,开棺见喜,干这行,就见不得一个怕字,老宋既然用你,你有的是日子发财,你们这些人见了黄的金,白的银,哪还有什么怕不怕的。” 他耻笑了汉子几句接着说道:“行啦,老宋让你给我的东西呢。” 那汉子咽了口气,掏出一个小包给了那灰衣老头。 里面却是一个个大小不同的人耳,苍白苍白的让一个黑布包着。 那灰衣老头见了嘿嘿一笑。 “老宋就知道我好这口。” 说着竟然按捺不住,从里面取出一个人耳朵放进嘴里嘎巴嘎巴嚼了起来。 “这个好,这老太婆平日里爱嚼舌根,耳朵里尽是张家长李家短的是是非非,入味,入味。” “啧,”那灰衣人一转头看着苏彻,眼神恶狠狠地道:“看了半天热闹,怎么着,尊驾也要同我做生意?” 第五章 弄玉 灰衣矮小老者生得一双凶狠的倒三角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苏彻。 修行中人,颇有些不参大道,卖弄邪术之辈,若说他们求得是人间富贵也算是抬举,说到底只是酒色财气四个字罢了。 这矮小老者俨然便是其中一员。 看来也算是那棺材铺宋老板生意链上的一环了。 “你见过我么?” 苏彻也不理那矮小老者,只是向着另一边的中年男人问道。 见他脸上闪过几丝疑惑,心里便明白,当日他着急去给夫人寻条生路,自然没看见自己折腾青丘的那一幕。 “啊?” 中年男人自然是一脸懵。 “哼,你给老宋干活,却也不曾问过我?” 苏彻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那灰衣老人皱起眉头,仔细瞧了瞧苏彻与青丘,又看了看眼前的中年汉子。 “老兄看着面生。” 灰衣老人咧着嘴巴:“哪条线上发财?” “你们在山阴郭北的土里刨食这么久,居然不认识奴家夫君?” 旁边的青丘嘿嘿笑了几声。 “这一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斩柳一刀柳大爷。”小狐狸拿出来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江湖绰号:“没听说过么?” “鬼斩的名头虽响,却吓不住我。何况一张嘴,两张皮,你说你是皇帝,也由得你。” 灰衣老人眸光一转:“独山君的规矩,谁都不能在独踞城内动武你要卖弄你那不成器的刀术,还是换个地方吧。” “谁要砍你们,就你们那点本事也配让我家夫君动刀?” 青丘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块东西直接往灰衣老人身上一丢。 “找你们自然是有一桩好生意。” 灰衣老人手中一握,触手所及却是一片温润,定睛观瞧,却是一块带着土气不知道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残玉。 云雷纹贯彻全身,灰衣老人摸着玉身上的断纹,看上去也算是有些年头了。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青丘那边说了一句:“你可认得这块昆冈玉?” “土里出来的,还挺新鲜,柳大爷也要升棺发材?” “托你们找个地方,找到了,奉上黄金百两。” 青丘看着灰衣老人:“成与不成,明日山阴县老城隍庙里等你回话。” 灰衣老人看了一眼青丘,掂了掂手里的残玉。 “好,明日山阴县里给你回话。” 青丘转过头假模假式的看了看苏彻。 “相公,招呼过他们了,咱们这就走吧。” 苏彻不知道这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着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这狐狸带着自己来此地的戏肉应该就是这一截了。 “走吧。” 苏彻招呼一声,青丘举着伞便一同离开了这处市场。 两人顺着街道一直往城外走。 “如此光景,却是不知道能延续多久。” 一直出了这座不大的独踞城,苏彻这才长叹一声。 这座独踞城能在此地存世,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那名为独山君的大妖身上。 老狮子遗蜕出世在即,各路人马早晚云集此地,那个时候独踞城又会是如何光景? 自然是不言而喻。 “管他呢?” 小狐狸看着苏彻:“你都成这样了,还有心关心他们?” “嗯?” “修行啦,身体啦,你就不关心吗?奴家还没过门,可不想这就成了望门寡。” “其实我出门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一句话算是什么灵丹妙药吗?有个屁用。” “我家那位长辈让人从宫里带出来一句话,他说蛇藏五步,择机而杀,以剑启灵,静候佳音。” “蛇藏五步,我想第一层意思就是说我身边藏着危险。现在看来,《玄中记》中有言玄蛇食鹿,更有一层危险应当来自白鹿洞的暗指。” “择机而杀,应当就是劝我找时机将身边的危险诛除。而以剑启灵,就是说我应该以剑道为起始。”苏彻琢磨着:“静候佳音,应该是说他后面自然会安排。” 杜陵苏氏,人丁单薄,苏彻不觉得宫内那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安排,自己只管等就是了。 “哼,装神弄鬼。” 青丘很不爽地说了一句。 “你才是装神弄鬼呢,你招惹那个姓宋的,又是图谋什么?” “放心啦,咱们现在算是订了亲,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成了少不了你一份好处的。” “好啊,那我就请家中长辈三媒六聘把你娶过门来。” “唉,这么突然吗?” “这有什么突然的,你也算是海上名门,娶你也不算辱没我们杜陵苏氏,只是不知道你陪嫁多少,为夫很缺钱的。” “我们家这边的习俗,陪嫁是非常丰厚滴,而且还不要你任何聘礼。我们东海,只有嫁不出去的狐狸才要聘礼呢。” “那不是更嫁不出去?” “我们是狐狸,狐狸不把这些东西看得很重的” 小狐狸嘻嘻哈哈。 苏彻也就跟她应和。 青衫书生和撑着纸伞的狐妖就这么漫步在玄山的起复的山麓之间。 朝阳清冷的阳光穿过层层松林洒在露珠尚未散去的草叶上,空气中的甘甜愈发显得厚重。 苏彻觉得这小狐狸还不错。 嗯, 不错。 继续前行,人间烟火气渐重。 苏彻终于可以借着山势看到远处的山阴县城。 想不到这独踞城距离山阴这么近。 他转念闪过一丝念头,这不过走了半日光景而已,以两人的脚力计算,这独踞城从地理上可以算是与山阴县城比邻而居了。 “行啦,就到这里吧。” 小狐狸咧着嘴笑道。 “奴家只能把夫君您送到这里了。堂堂县尉带着个女人在县里乱走,确实是有些不好。” “说什么呢?” 苏彻还想和她接着调笑几句。 “山阴县接下来恐怕就是重中之重了,少不得各方高手云集,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小狐狸眨眨眼睛:“柳大爷要是想找我,就去老宋的那个棺材铺去。” 哦,还记着那个柳一刀呢? “你就不怕那个真的柳一刀来山阴?” “柳一刀已经来了,”小狐狸嘿嘿笑着:“奴家刚到江南时行走江湖,用的就是柳一刀的名头。” 要么说咱俩有夙世因缘呢,都是天生的套娃怪。 第六章 师至 山阴县衙正门大开。 缇骑提刑千户史赤豹端坐在大堂正位之上,锦袍玉带,腰间带着一把短刀,旁边的白瓷茶盏上腾着热气,他厚重的手指不住点着桌面。 六个腰间带着长剑的缇骑官在大堂门口站定,坠饰着朱玉的剑鞘长约四尺,缇骑沉默不语,只是用手握住剑柄。 朝日的光辉洒在大堂门口的院落里,不远处建筑的阴影里,巡检们和书吏们正窃窃私语。 姜县丞与田主簿身着官服,腰间带着官印,一左一右站在两边,等待着提刑千户训话。 “苏县尉不在么?” “回禀老大人,苏县尉同姜县丞吵过之后,便不理庶务。” 田主簿应着:“在下命人去找他,左右也寻不见他。” “哦。” 史赤豹应了一句,依旧是板着一张脸,没有别的动静。 “地方不靖,劳烦老大人移驾山阴,都是下官们办事不利。” 姜县丞面对苏彻时或许还能使出些脾气,但是面对这位提刑千户那时只有万般小心。 苏某人是过江的强龙,沾沾水就走了。 史千户是生杀在握的立地太岁,万万得罪不起。 “嗯。” 提刑千户依旧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县里府库给妖人席卷了,下官们准备发兵检索城内,将散落的财帛收回来一些,还是给苏县尉拦住了。” “县里面之前虽然也有妖魔作祟,但总得来说还算平稳,不必劳动老大人大驾,只是这苏县尉上任之后确实也有不少变故。” “这要是论,也怪不到苏县尉头上,他是刚上任的,纵然有些事情处理的不对,可根子确是多年前就有了……” 田主簿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上手位置的提刑千户。 苏彻之前的那些行径,着实让姜县丞和田主簿十分反胃,县里面的钱跟他们两人的钱没什么区别。 两人话里话外的想把责任都推到苏彻头上去。 “你们最近机灵点,中丞大人要来山阴。” 田主簿与姜县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满满的震惊。 大梁建国之初,吸取前代地方管治的教训,在各地设立行御史台,以御史台佐贰副官御史中丞为首领,监察地方。 行御史台初不常设,后来各地均有,渐渐成为地方上专任的主官。 现在管着慈州一代的御史中丞姓庾,出身大梁第一等门阀颍川庾氏。 这位都要来,这山阴县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只是中丞大人,御马监和御史台都要来人,这是大事,两位可要打起精神来,筹备好迎接事宜。” “下官们省得。” 姜县丞与田主簿赶忙应允。 “好好办事,这三位大人们肯定要分住,住在哪里,随扈人员如何安排,平日里消耗要用的东西,二位万万要准备好。” “是,是,是。” 史赤豹怜悯地看着下面那两位,这一趟下来,他们少不得要大出血一番。 “大家同在地方,我也多提一嘴。御马监这次派来的冯不行冯大珰是苏公的人,有些话你们刚才在我这里说一遍就算讲过,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讲。明白吗?” 田主簿咽了一口唾沫,暗想自己平日里对那位姓苏的也算是持礼甚恭,这次要轮到老姜倒霉了。 转过眼看去,姜县丞一张脸已经青透。 “这三位都会在山阴县住上一阵,两位以后要多多费心。” “下官们省得,下官们省得。” 两人赶忙应道。 “行了,二位且退下吧。” 提刑千户挥了挥手,将这两位请下,伸出手指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连夜兼程带着部下启程,一早便赶到这山阴县,就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朝中已经有了定论。 山阴县内出现谶言事关重大,要仔细查办,着由缇骑会同御史台一同协助御史中丞办案。 御史中丞庾赜,亲领三千铁甲即将赶到山阴县。 御史台排的什么人尚不清楚,御马监的那位冯不行冯公公可是五品高手。 三千铁甲,五品高手。 这么大的阵仗,史赤豹相信绝对不是冲着“天灭残梁”四个字来的,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关隘。 自己刚刚试探过姜县丞和田主簿,他们确实是不知情的。 关键一定在那位苏县尉身上,只是不知道这位苏县尉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他可千万不能出现些别的什么变故。 史赤豹心中有些后悔。 自己之前还是太托大了。 翻开手边的卷宗,他将信息又过了一遍。 江湖传言,山阴县与郭北县有大变故,许多高手都在前来此地寻找机缘。 郭北县那边几个有名有姓的大鬼不见了端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却也说不清楚。 昨天晚上,山阴县街头出现了一具男尸,魂魄都已经不在了,看伤势应当是被巨力殴杀,从尸身上看,这一位应当是一位儒门弟子,至于出身哪个书院就说不清了。 多事之秋。 史赤豹心里补上了一个评价。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身后抱拳施礼。 “魏先生,刚才那两人显然对苏公子颇多不满,是不是让下官找个由头,给他们都发落了。” “先谢过史千户,不过没必要这么霸道。等那位庾赜庾中丞来了,自然有他们受的。” 明镜高悬牌匾下的海日东升图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玄色大氅,头戴羽冠的道人,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年纪,头发已经灰白,面容却依稀还是少年人的样子,左手捉着麈尾,腰间悬着玉佩。 “死得那个是白鹿洞的人,你们不用再查了。这说起来也都是魏某的不是,回转宗门一趟,结果家里确生出这么多事来。我于苏公有愧啊。” 史赤豹眼观鼻,鼻观心。 这里面涉及的方方面面,有一家算一家,都不是他老史能招呼的。 听了权当没听就是。 “枯林禅寺那边,你不用再派人去,黑山老怪已经在那坐镇,去多少人,也不过是白给。” 那位魏先生看着史赤豹:“我那位徒弟要到了,且容我去迎一迎他。” 第七章 黄天 山阴县的南门外面,一时之间人头攒动。 一大堆人正在那里瞧着一个白毛老道。 这老道穿着一件残破道袍,腰间用麻绳绑着,身后背着一根渔鼓。。 “却说是天地初分,鸿蒙刚判,共有七根先天灵根,一曰扶桑,在东海之东,为大日所居,一曰建木,在都广之野,勾连天地。一曰若木,位在幽都,镇压诸鬼。” ”这三先天灵根,名为灵根,实为天地间生、死、不朽三根。得扶桑者,其如大日东升,生机不绝。得若木者,幽都之主,百鬼奉命。得建木者,沟通天地,神通不朽。” “若是将这三根先天灵根作价,就是山一般的铜钱,江河一般多的丝帛,恐怕也买不回家去。就是当今大梁天子、北魏皇帝,合起来用江山来换,也换他不得。” 苏彻与小狐狸两个正好走到南门之外,见这老道人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得往前走过去瞧个热闹。 “这道人,看上去不似是有修行的啊。” 苏彻找到个角落看着那道人言谈举止如同凡夫。 这修道之人,吞日饮月,采纳阴阳,一入修行总都有些异处。 说得文雅一点,就是身上多半都带着些“出尘之气”。 眼前这位说得天花乱坠,但总感觉都是自己当年未穿越前在早市上经常听那些卖磨刀石、绞馅器的商客们吆喝过的。 有些江湖气。 小狐狸左手支着伞,眉头皱在一起。 “列位,小道的师承,唤作太上,您都知道现而今的这天下道门各有其宗,有天师道、黄天道、神霄道、上清道、全真道、楼观道、纯阳道、种种各般,可往上推,往祖宗推,都有一位太上道祖,至高至真,这诸多道门宗脉总都是一家来的。” “后来大家分家各过,小道这一脉尊奉道尊,依旧以太上为名。当年开天之时的七大灵根,便有一根传在小道这里,今日有幸遭逢各位有缘,便将这灵根拿出,赠与有缘。” 说着,那老道从袖口内摸出一柄玉作的小锄在地上缓缓挖出一个土坑。 “这灵根出于天地分化之初,那时五行未定,所以碰不得五行之物,遇水则化,遇土则灰,遇金则死,遇火则灭,遇木则僵。”老道接着说道:“唯有用这玉锄定住土性,以阴阳二气养育,这才能活哩。” 他说着将袖口内取出一粒种子,轻轻放进土坑之内,然后用双手将那土掩住。 “道人,你这鸟根,不见天日,不见水流,也能长么?” “人家道爷的根见着尼姑便能长了,你懂个球。”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要来骗钱,大家看吧,这道人高低总是要钱。” 道人笑嘻嘻:“大家莫急,只要念个咒,便能长了。” “东则北,西则南,谷神不死,是为玄牝。“ 道人脚踏魁步,右手一指。 “起。” 只见一根翠绿的藤蔓好似一条活蛇一般,扭扭歪歪,从那地里钻了出来。 不多时,那藤蔓长成碗口粗细,上面各有翠叶展布如爪,几个拳头大小的瓜从上面缓缓长了出来。 “道人,你这是卖瓜啊,不知道甜么?” 下面的乡民也有在那里起哄的。 那道人嘿嘿一笑,只是将拳头大小的瓜从上面摘了下来,一共三十六颗,码在他脚下。 “甜么?不如摔开来看看。” 说着,他便将腰后渔鼓摘下,冲着下面各瓜狠狠砸去。 瓜皮破开,黄色的瓜瓤乱滚,里面滚出一个个小小的人头来,各梳着发髻,闭着眼睛,瓜浆黏连在他们脸上,顺着口鼻往外流。 “各位乡邻,看看这瓜里长的是伏波山三十六寇,他们修行邪术,作恶多端啊,为首的大寇易形换体,夺车师国王子的肉身,秽乱宫廷,如此行径,可谓之人魔,已经被我用这灵根度化。” 乖乖,这次算是走了眼了。 苏彻不由得有些好奇。 按照白毛老道的说法,这什么山的几个贼头,其中有一样罪过就是易形换体,夺了车师国王子的肉身。 自己作为穿越人士,是不是也能套一个“易形换体”的罪名。 当初躲出建康城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人家看出端倪,结果没成想在山阴县倒是碰见要替天行道的高人了。 那白毛老道又从藤蔓上摘下一个小瓜。 “有道是鸡不过六,犬不过八,这牲畜得人间烟火,日久必生精怪。万年县有一老翁,外出行商死在了路上,家中有一条养了十年的老狗,化作老翁占了他的家业,家里的老妻小妾尽数沦为妖物之奴,更设计害死老翁一双儿女。” 老道将瓜一甩而下,瓜瓤内直接砸出一个狗头来。 “如此恶物,我这灵根岂能留它?” “还有这一颗,”老道又从藤上摸下一个小瓜往地上一丢:“这只蜈蚣本来是山阴县长成,前几年挪到了郭北县去,专在乱葬岗里食死尸的脑浆,天生万物,一饮一啄,这本来也没有什么,谁知道她修成神通,打起了小儿们的主意。幻化成骚媚妇人,专检那尚未成人的少年下手,已经害了十三个好孩子,嘿嘿,如今也在我这瓜里了。” 瓜皮飞溅地到处都是,瓜瓤留了一地,里面大大小小的人头兽首似乎还带着余气,口鼻之间仿佛还有呼吸。 一众围观的人等终于回过味来。 杀人啦,妖道啊。 围观众人一发喊,登时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苏彻与小狐狸两人仍然留在原地。 今天算是见到高人了。 “唉,这七大灵根之一,唤作正。诸位还请诸善奉行,诸恶莫作,不然撞到了这灵根上面,怕是阴司好过,神仙难饶啊。” 老道士眼前看着空落落的一片,轻轻拍了拍手掌,叹了一口气。 “演这道情戏着实费神,还没有人看,少年郎,你说老道难不难?” “劝人向善,着实是无用功行。”苏彻看着眼前这位道长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见到真仙了。 这一手幻术让旁边的小狐狸都看蒙了,能让东海云深不知处里出来的云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位不是游戏人间活神仙,就是纵横天地老妖怪。 “确实是无用功,为这事,今年的年初我还同其他几个教御吵了一架,最后道首来做和事老。” 一道人高冠玄衣,双目之内隐隐有雷霆闪动。 他一甩麈尾。 “苏公子,黄天道魏质胜见过。” 第八章 传法 居然是他! 苏彻看着眼前这头发花白,容貌仿佛少年的道人,立即明白了这位到底是谁。 天下道门,诚如刚才那老道所说,分为各宗各脉,其中道法高低,法统嫡庶不说,单单若论在这世间行走的普及程度当推天师道、黄天道、神霄道三家。 其中神霄道乃是后来新锐,天师道与黄天道都是流传世间已久的大派。 黄天道内道首修行境界不知道有多高,但是教内六位教御都是道门第三品的长生真人。 玄山腹地里的那头老狮子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三品罢了。 而杜陵苏氏,家中世世代代便尊奉黄天道。祠堂之内还专门修了一间祖师堂,就是供奉家中有交集的黄天道高功画像。 苏彻之前在建康时也曾到祖师堂内拜过,那堂中画像一个个宛若真人,堂内不必焚香也有香气不断。 魏质胜便是祖师堂内其中一位,还有一个道号,叫做郁离子,其人修行境界不知,按照记载却是三百多年前便与苏家有了交情,在祖师堂一众画像中位列第二位。 “原来是魏仙长,苏门晚辈见过仙长。” 苏彻说着便要行大礼参拜,那魏道人一抖麈尾,一股奇力便托住苏彻不让他拜下身来。 “若要拜以后有的是时候拜,不必急于一时。” 老魏看着旁边撑着伞的青丘。 “这位姑娘倒是面善。” 青丘心里有些犯嘀咕,自己这点道行怕是瞒不过眼前这不知道修行高低的道人。 只不过自己这是一幅纸人幻化出来的身躯,有什么面善可讲? “奴婢见过大老爷。” 她心思活络举着伞行了万福:“奴婢修行不够,只能拿着伞了……” “这天魔裂魂之术,初用时便利,境界深了就知晓麻烦了,姑娘以后若有心一探大道,此术用起来还请审慎。” 道人眼眸之中似有无穷雷霆生灭。 只是一眼之间,青丘便觉得自己这分裂出来的魂体有不稳的征兆。 “东海云深不归处的莫桑莫道友,与姑娘可算有亲?” “是奴家姑母。” 青丘听他提起家门长辈的名号,一时有些恍然。 莫桑正是她姑姑的闺名,自从姑姑修成第四品境界,这莫桑两字便极少听得有人叫了。 眼前这道人到底是什么境界,竟然敢直呼姑母的名讳? “妖门重血脉,道宗重传承。姑娘身上云狐之气深沉,瞒不过我。”魏道人拿着麈尾的尾巴尖点了点苏彻:“姑娘与苏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啊?” 青丘瞧了一眼旁边的苏彻,以她的急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看这道人刚刚的言辞,分明是个嫉恶如仇之人。 这人与妖之间的沟通怕是有些犯他的忌讳。 真是麻烦,说错一句话或许就给人家当成瓜种出来了。 “不敢欺瞒道长,我们二人……” 苏彻不假思索,说话吞吞吐吐,一副说不出两人关系的样子。 这位魏道人刚刚讲过,劝人向善是无用功,应当不是恪守所谓正邪之分的。 魏道人看了一眼小狐狸:“姑娘的出身比他还算高些,恐怕是下嫁了。” 小狐狸咿咿呀呀,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此间法不传六耳,既然未入门墙,还请姑娘暂避片刻。” 魏道人说着扬起自家袖口,霎时便不见了小狐狸的踪影。 乖乖,苏彻看着魏道人玄衣袖口,莫不是袖里乾坤的神通手段? “我前几日回转宗门,没想到家里生出什么大的事来。”魏道人将麈尾一摇,一朵黄云大小如莲花一般从他袖口内飞了出来。 这莲花大小的黄云滴溜溜地转动一轮化作磨盘大小。 “上来。” 郁离子一抖麈尾。 “我几年前登临九天外域采集至粹玄真,没想到这一去数年,家里居然生出了变故。” 苏彻双脚踩在黄云之上,只感觉好似穿了一双云作的长靴,说不出的舒服。 黄云随风而起,渐次直奔青云之上。 郁离子将云头渐升,转在山阴县城之上,他双目如电,左右扫视山阴县山势起伏。 “大概几百年前,我听闻白鹿洞书院内有人作《太极图说》,后又有人做《太极图说解》,儒家向来秉持人道分野,以仁义二字为立道之基,白鹿洞欲以儒家学说解析天人之间变化,算是一件创举。我虽是道门中人,却也乐见其成。” “白鹿洞解来解去,解出一个人杰为乱世火种的解法。要天下长治久安,唯有将可能成为乱世之主的人给剖去。他们要扫荡未来人王,不管是北国还是南朝,自然是乐见其成,这事本来也就这样。” “你之前的事情大概也是如此。”魏质胜双眼转过头看着苏彻:“我几年前往九天外域修行,原以为苏家有你那位叔父坐镇应当无事,却没想到白鹿洞现在行事肆无忌惮到了而今的程度。” “苏彻,你看看着下面。” 苏彻踩在云上,打眼观瞧下面。 只见苍山凝翠,碧波如带,城郭如大地之间结成的硕果,官道邈如一线,人烟恍惚如不见。 大日将入中天,日精遍洒,天地之间唯有自己与郁离子乘风而立。 “或者归家做一个富家翁,有我与你叔父在,想来白鹿洞也不会逼迫太过。” “或者随我修行,饮日月精华,吞天地灵气,举霞飞升,登天观沧海,我黄天道的门人就是帝王命,也当作泰山府君、青华帝君。” 这还用选吗? 苏彻当即在云上拜倒。 “弟子愿随恩师修行。人间富贵,儿女情长,从此再与我无半点关系……” “你不是刚找了个云狐么?” “弟子蒙昧,幸明恩师点拨,曾经种种,万缘放下……” “行啦。” 郁离子一甩麈尾。 “你也不用唱这么多高调,我是黄天道道首亲传,放眼此界道门也是有数的人物。我道门收徒,按规矩需得试过七次,才能列入门墙。你这里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 苏彻眼观鼻,鼻观心,听着这位发落。 “我今日传你一套《纣绝阴天秘箓》,无箓不为道,此法本我黄天秘传,不立文字,以心印心,你若能三七日内修成三十六道秘箓。那便算我门下弟子,若是不成,那就是缘分浅薄,只能到这里算个记名弟子了。” 郁离子一言而罢,右手指尖直直印在苏彻眉心处。 立时便有一套玄古文字映在苏彻心间。 第九章 秘箓 苏彻心中将那《纣绝阴天秘箓》流淌一遍,心下是一喜,也是一忧。 所喜者。 这部《纣绝阴天秘箓》正是黄天道内少数的鬼修法门,分为十三重境界。入门之初,便是要在识海泥丸之中生成一枚法箓。其后法箓愈多,手段也就越多。 修得七枚法箓,便能将法箓组合出黑索、斧钺、法印等等,各有法术神通。 修得三十六枚法箓,便能幻化外道鬼神,阴神夜游。 修得一百零八枚法箓,能演化北斗九宸之一北极天蓬大圣,赤发冼足,三头六臂,执钺斧、弓箭、剑、铎、戟、索六物,各具神通,别有妙用。 修炼至极高境界,有无穷威能,可以摄神御鬼,化身神明,堪称一方鬼王,犹如幽君在世。 所忧者,此法本为鬼修所创,其中要借重太阴月华、九幽冥气修行的地方,需要水磨工夫,缓缓养成。 自己手头着实缺乏相应的资源,要三七二十一日内修成三十六道符箓,着实是千难万难。 要当这位真人的记名弟子,恐怕又不少难处。 这位郁离子真人一方面着实仗义,将此法传给自己,多半是为了自己以后有个黄天道外门弟子的身份,不惧怕白鹿洞那边的压力。 另一个就是给自己一套传承,这套功法比起鼎天钧剑与中元那边给的好处,着实是一个天一个地。 要么说名门大派就是名门大派,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就是地下组织呢。 郁离子将云光按下,正好落在县衙之内。 “佛门有谚语,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天下修行门路之中要借因果修行的不知道多少。只是我道门中人,从修行之初便要不染因果。一个师字应下,那便有日后千万因果循线而来,所以收徒需谨慎。” 郁离子看着苏彻:“我门下只有一位亲传弟子,两个记名弟子,今日算上你,总共也只有四人。你好生努力,我先去白鹿洞做过一场,讨个公道,回来自会考校你的修行。” 苏彻闻言一喜。 这位真人到底是个好人,能不能打掉白鹿洞的威风不说,仅仅此行便足以警醒白鹿洞的那些人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师尊,弟子前几日得了一件消息,只道是这山阴县的玄山之中,似乎有……” “是当年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陨落之地。” 郁离子混不在意。 “这几百年前的事情,几大宗门有心,就是闭着眼睛摸也摸清楚了。那妖怪兼修佛道,在当年也算是一号人物。威风还在本门那几位教御之上。” 黄天道真人似乎对那头老狮子混不在意。 “你要明白,修行之事,最忌讳的就是亦步亦趋四个字,所谓修行,归根结底是天人相搏四个字,哪有举着前人影子同苍天搏杀的道理?遗蜕也好,法门也罢,任他千般变化,万种好处,我自求我道。不在我求道路上,皆是牵绊。” “跳出三界看三界,身处五行观五行,这才是修道的本意。” 郁离子看了一眼眼前的苏彻。 许多年前,他尚未求道的时候,便同苏家前辈交好,其中不乏当年的生死之交、红颜知己。 这么多年下来,双方也算是互相扶持,投以木瓜,报以琼琚。 收苏家一人做弟子,原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念头,如今应在这年轻人身上,也算是苏家当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一念起,万思如丝缠绵心间。 魏质胜一振衣袖,将小狐狸丢在地上,他口中吟词,腾云而起。 “蟾魄何翩迁?白驹一隙间,红妆苍颜,弹指一闪念。慷慨生死故交,刀头滚热血,强项傲君皇,俯首一声孺子唤。曾经越女吴娃,金盏随珠红绡夸,而今谁家阿嬷话桑麻?人生首恨东逝水,道士也,青云归来还谁家?且向九霄天外争迟差!” 黄云举霞,郁离子瞬息之间已不在这一方天地。 “娘也,今天算是见到道门高人了。” 小狐狸转过头看着苏彻。 “唉,刚才那位可真是郁离子?都说他是黄天道下一代中最有可能成就长生真人的。法不传六耳,他要收你为徒么?” “重新介绍一下,苏彻,黄天道魏仙师座下记名弟子。” “乖乖,会里尽是些孤魂野鬼,现在居然多了个名门弟子,以后还要请苏道长多多照顾。” 小狐狸举着伞嘻嘻哈哈,浑不把刚才的经历放在心上,苏彻觉得她只是没少叫人用类似手段装进袖里。 苏彻双手抱拳:“莫姑娘,好说,好说。” 小狐狸听到一个“莫”字,脸便立时垮了。 “唉,若是叫我姑姑知道我跟人族不清不楚,怕不是要出事。” “嗯?” 狐女配书生,多么经典的组合,能出什么事? “说起来,青姑娘。” 苏彻还是叫回原来的称呼:“在下却有几件小事,要请姑娘帮忙。” 《纣绝阴天秘箓》上种种妙术,着实让苏彻十分心动,恨不得现在便开始修行。 这一门秘传乃是黄天道中专为教中千差万错沦为鬼身的弟子所创设,多年来也不乏以人身修行的。 只不过修行之初,要以阴物入手。 头一个练成符箓,就要借太阴月华方可入手,其中还要许多阴物辅助修行。 若要在三七日中修行有成,少不得要借小狐狸帮忙。 “自从认识你之后,都是我帮你,哪有你帮我?”小狐狸一声哀怨:“小奴家我遇人不淑,只有当牛做马了。” “我今晚要修行道法,还请青姑娘为我护法。” 《纣绝阴天秘箓》修行之初有三处关隘。 第一处关隘便是在修行立身之初,要将阴神离体而出,借太阴月华凝练箓文。 此时有种种心魔变化,一时不慎,便有非常之患。 第二处关隘就是秘箓积累到一定程度,要以阴火煅神,在纯阴之中练出一点真阳。 第三处关隘则是修行到第五品次第上,于阴阳变化之中修出一颗还丹。 过此三关,这《纣绝阴天秘箓》才算是登堂入室。 第十章 采练太阴 “县尉大人回来了。” 张叁颇为忐忑地守在苏彻的卧房之外,他这几天过的颇为难熬。 缘由颇多,总的来说还是三件事。 头一个是疑似县尉大人心头好的小书童不见了踪影,这让他觉得对苏县尉有些交代不过去。 再一个就是苏县尉跟姜县丞、田主簿闹僵之后,连带着他在衙门中的地位也有些尴尬起来。 等到苏县尉失踪之后,就更是如此,颇有几个胆大的衙役准备踩他一番,好向姜县丞、田主簿卖好。 不过张叁本来就有些硬骨头,自然都给顶了回去。 不过日子着实不算是好过。 直到今日,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日明。 慈州那位提刑千户史赤豹史老爷摆驾山阴县,头一遭就寻苏县尉谈话,找不见苏县尉,那就把张叁叫来和颜悦色的问过一遍。 单单这一样,衙门里面那些使小绊子的人便换了另一番嘴脸。 很是让三爷出了一口恶气。 现在苏县尉回来,自家的靠山归位,诚可谓喜上加喜。 见到恩主,张叁自然是喜上眉梢。 “启禀大人,您那位书童一出门就寻不见了,小人已经让手足们四处去打听……” 苏彻看了一眼这张叁。 “不用去问了,我有事另安排他去办了。” 张叁那边应了个喏,心下有些寥落,到底自己还是新来的不如用惯来的老人顺手。 “提刑千户所的史老爷驾临山阴,按照惯例,您要去参见一番,只是史老爷那边发了话,等您调养好了,再见他也不迟。” “你去回禀史大人一声,就说我刚刚见过老师,身上有些乏了,今日不敢拜见上官,恐怕举止失仪,明日再去拜见。” 苏彻自穿越以来,从来未有像今日这般急迫。 修行、长生这些字眼从来没有距离自己像现在这样近。 按捺住心中的焦躁,苏彻闭门谢客,谢绝了提刑千户史赤豹的招呼,直言自己身受师命,要以修行为第一要务。 搬出黄天道的列位尊神,缇骑那边能有什么话说? 然后便缓缓收拾自己的居室,静待夜幕降临。 当今第一要务,便是要修行那《纣绝阴天秘箓》,过阴神出窍那一关。 苏彻少不得准备一番。 当年江南大侠用过的剑器重新盛放在剑匣之内,以为护法之用。 苏彻又取出香炉,在里面点上沉香。 香可通幽,可敬神,借沉香之力温养神魂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当然还少不得那“威仰自制”四个字的杯子。 以后自己龙蛇变化,到底是龙飞九霄,还是蛇入草莽,多半就要看这宝贝应在何处了。 最后少不得青丘,她早凭着那纸人早在外面静坐,等待着苏彻这边运法。 如是布置完毕,苏彻盘膝静坐于床上。 日归虞渊,月升云起。 苏彻精心定期,心神凝于脑海之中那符箓之上。 这一枚秘箓,静静旋于自己识海之中,通体金黄,上面纹络繁复,内含道蕴,绝非用世上任何一种文字承接符箓的载体。 乃是直指大道本源的道蕴真文,或可称之为“天书”。 这枚法箓缓缓旋转,产生一股旋涡一般的吸力,苏彻只觉身上一轻。 天地再非天地。 苏彻抬眼看去,自己正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呼吸颇为沉重,竟然像是睡着了一般。 自己便这样阴神离体了。 香烟袅袅,自己飘忽于其上,随着念头忽而向东,忽而向西。 苏彻伸出手去,想用双手打开摆着的剑匣。 费尽力气却不能挪动分毫。 “想来是我修行不够,道门修行,第九品食气境界也能做到阴神出窍,不过要想生出力气,真正对现实有所影响,还是要到第七品夜游境界才行。” 苏彻这般想着,将身子向着门口一钻,忽然一股寒气自四周犹如钢刀一般涌来,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楚。 他就好像自高空之上坠落一般,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无助之感。 香火可以宁神,穿出门外到了外面,失去了香火保护必然会有这样的风险。 苏彻心下了然,为何道门第九品是食气,而非出窍。 就是要以肉身为根本,先采纳天地精华,将神魂壮大。等神魂足够强大,才能出窍,不然真的同自杀没什么区别。 念头升起,那一枚法箓生出一股异力,将神魂稳稳镇住。 苏彻稳住身形,向着上空飘去。 每上一层,四周涌来的寒气便愈发猛烈。 “难怪鬼物都要隐藏于地下,登空真是上一层便难一层。” 将自己这阴神试验一番,苏彻精心凝气,运转《纣绝阴天秘箓》中的法度。 皓月当空,丝丝月精仿佛一阵连绵不绝的细雨,自浩宇之上洒下。 一众星辰之中,也有星光如缕,仿佛登天之门,劝苏彻迎光而上。 上来,上来,只要循着这光芒而上,便能成仙作祖,遨游太虚。 转瞬之间,又有无数仙童玉女,捧香跪拜,原来自己竟是太乙青华帝君临凡,如今劫数已满,要回转兜率宫中。 一眼闪过,涌来无量修罗恶鬼,迎头下拜,直言东北酆都罗山之上,纣绝阴天之宫早已虚位以待,只等自己高居宝座,做那六大魔主之首。 再一刹那,飞天游舞,一众女尼袒肩露体,五体投地跪拜一片,直言今日明王归位,十二万九千六百明妃早已等待多时,请明王共参欢喜妙地,演说极乐妙法。 北斗之中,一颗星辰传来一股浩瀚之意,似是铎响。 黑暗之中,升起一尊玄衣金甲的神明,面目分明便是自己,赤发冼足,三头六臂,执钺斧、弓箭、剑、铎、戟、索六物。 双目之内,有无穷恚怒。 苏彻福至心灵,一声轻互唤。 “志心皈命礼,北极天蓬,长颅巨兽,九元煞童。” 道门存思神明之真意,便是在修行之时以借神明形象之中所蕴藏的法理镇压种种心魔,接应无上神通。 自己若不是修行《纣绝阴天秘箓》,恐怕在刚才便陷入心魔之中,精气耗尽,成为人间一鬼了。 苏彻静心观想北极天蓬之形象,运起《纣绝阴天秘箓》中的妙法,接引太阴之精华,如是苦功一夜。 阴神之内,缓缓生出两枚符箓,算上自己一开始便有的那一枚,正好是三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夜之间凝成两枚秘箓,却也是有个好彩头。” “嘿嘿,苏彻,你这一夜却是好生厉害。” 小狐狸为苏彻护法一夜,自然见得他如何修行。 第十一章 夜观气象 说起来,小狐狸也有些妒忌。 妖怪们要想阴神出窍,先要炼化了喉咙间的横骨才行。 哪有人身来的便利? 苏彻目视四方,这天地用阴神的角度观瞧,另有一番景象。 夜幕之上,青气如虬,蜿蜒而过,连亘于这山阴县四周,正是妖气冲霄,作用于天际的结果。 郭北方向,则有玄气凝练如盖,好似帝王出行时的伞盖一般,覆压于天上,便是太阴洒下的月华,也多半被那伞盖牵引,落在上面。 玄气之中,有点点银光闪动,远远望去犹如天然生成的符箓,想来就是那位阴阳法王神通法力所致。 第四品高人改天换地的手段着实惊人。 县衙之内,也有一股磅礴血气自正堂方向如大日一般散射开来,仔细感应好似置身于火炉之中,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焦躁。 那应当便是史赤豹气血发散所产生的结果。 苏彻听闻大军过境,鬼神避散。想来军心一致,气冲霄汉,气势散发如大河长江,等闲阴神又如何能够抵挡? “青姑娘,多谢你替我护法。” 青丘伸个懒腰。 “我不跟你多说了,那个史赤豹在县衙之内,我浑身都不舒服。苏彻,我本体已经离了山中在旧城隍庙内安歇,你要来找我,就去旧城隍庙吧。” “好,后面应当还有朝廷的高官会来,青姑娘放心,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已经同我达成一致,做我的探子。” 朝廷一旦来人,不管怎么结局,该有的动作都会有。 山阴周围的妖怪少不得要依次点名,那座建在深山里的独踞城恐怕也保不住。 青丘这个时候还待在城中,多半有些不便。 所以苏彻要为她想个脱身的法子。 “你想多了,大梁朝廷又怎么会和我们云狐为敌呢?当年大梁太祖夺天下的时候,云深不知处正经出了力气的。” 青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我也不会在城中碍他们的眼,不过你可记得,柳一刀柳大爷,咱们明日再城隍庙里是约了人的。” “我一定不会爽约。” 苏彻这句话发自内心,虽然认识的时候算是阴差阳错,小狐狸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忙。 青丘点了点头,纸人飘忽而起,乘风向城隍庙那边飘去。 送走了这位盟友,苏彻阴神一转,重新钻入屋内。 阴神滋润在香气之中,就好像大汗淋漓的运动之后泡在温水里,神魂里逸散出来的舒服。 桌上还摆着那青帝酒爵,里面月华凝练如浆,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凝萃其中。 “今夜修成三道法箓,不过屋内还有那青帝爵,那件至宝可以凝练月华,生成帝流浆。不知道借着青帝爵凝成的帝流浆,一夜间能修成几道法箓。” 苏彻阴神归窍,双目睁开,将手一探,一道黑气顺念而生,粗若拇指,上面裹着层层阴气。 “好,缚魂索。” 这道黑气是法箓生就的神通,专拿阴魂恶鬼,苏彻修为不够只能显化为一道黑气,等到日后凝练若实质,才算是有成。 不过现在这等手段,对付几个不成器的恶鬼却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打在青帝爵上,却是纹丝不动。 青帝自制神器,又岂是那些上周的“古物”能比的? 苏彻起身下床,将酒爵举起,帝流浆倾头盖下。 满溢的月华带着一股清凉直入识海身处。 《纣绝阴天秘箓》之上的秘法全力施展,三枚法箓一时转动。 秘箓之中特别讲明,修行此法决不能错过庚申日,庚申日太阴布德,月华别有灵韵,此一日的修行便可顶过旬月的苦工。 有这青帝酒爵在手,日日都是庚申日,爽过夜夜迎新妇。 三枚法箓凝在一处将青帝酒爵之中溢出的帝流浆尽数吸附。 苏彻闭目凝神,观想北极天蓬,将这月蕴精华尽数炼化。 再散开时,识海之中法箓已成七枚。 “凝结三十六枚法箓,便能化身鬼神夜游,迈入道门第八品境界。” 苏彻一时恍惚,自己以剑道入门,最后倒是道门的路子更快。 说到底,修行之人讲法财侣地。第一个“法”就是指的“法缘”。 有了郁离子指路,自己才能有如此修为。 借着青帝爵这件宝物,一日之内便能练就七枚法箓,花上三四天功夫,也就能凝练出二十一道法箓,到时候自然就能列入郁离子门墙之内,做个入室弟子。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啊。” 苏彻幽幽一叹,只可惜眼下并无什么黄布,不然倒是可以扮成大贤良师来应个景。 取过黄天道奉送的缚灵绳藏在袖内,苏彻将身上衣衫重新整理一遍,取出衣柜内的官服、官靴。 那位史千户估计看了一晚上的热闹。 县衙大堂之上,六位身穿麒麟服的缇骑按剑而立。 史赤豹高坐于正堂之上,左手握着茶盅饮着陈茶,皱眉看着手里的卷宗。 日你娘,山阴和郭北这样的情景,真叫钦差看了该如何交差? 老史想到这里心里就跟猫抓一样的难受。 “卑职山阴县尉苏彻拜见大人。” “起来,起来。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礼啊。” 史赤豹看着堂下站着的苏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一个个没眼色的,快给苏县尉看座。” 一张椅子搬上来,苏彻也不过多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都是自家人,苏公那里对我也多有照拂,苏县尉在这里就当是在自己家。” 史赤豹想起自己也曾带着东西去拜见那位苏公,得了个东西没留,人也没留的待遇。 “朝廷这次派来的钦差,是御马监的冯不行冯大珰,还有御史台的行幽御史林剑笙林公。冯大珰领甲骑一百算是明面,行幽御史林公还是按照他们的规矩,微服私访。” “本州行台御史中丞庾赜庾中丞也会亲驻山阴。”史赤豹一声长叹:“这么大的阵仗,老弟是初任,山阴县这边的事情自然与你无关,哥哥我算是坐进了泥堆里。” “大人为国为公为朝廷下的力气,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在眼里。请大人放心,冯公公那边,下官一定会为大人分说。” “有兄弟这么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史赤豹看着苏彻。 缇骑自成一系,只要冯公公不说什么,捅破了天也管不到他史赤豹史千户。 “本来想着兄弟只管静养,等冯大珰一来,咱们在耐心办事。只是有一件事,着实有些麻烦,我思来想去,非兄弟不能办此事。” 史赤豹似乎一筹莫展。 “大人请说。” “有个夜闯御史台的大寇似乎正在慈州一带流窜,我寻思应当是本地有勾结他的奸党,还有些勾结周围妖王的奸人,还请兄弟列个单子,这都是抄家灭族的人列上一列。” 史赤豹语重心长地看着苏彻:“这种事可大可小,请兄弟仔细斟酌。” 第十二章 送礼 县衙大堂之上,苏彻看着史赤豹身后那一轮海上日升图,身上浑然觉不到一丝暖意。 谈笑杀人,言语之间多少人要破家灭门。 这便是缇骑的权势么?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晓得。” 苏彻抱拳无言。 这位史赤豹史千户着实是给面子的。同样一件事换成个酷吏来干,能把这山阴县上上下下杀得烟火断绝,换成一个污吏来干,这一趟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自己若想立功,自然有满县的人头可以用来铺路。要是发财,姜县丞、田主簿还有那些大户家里的家私都等于是给自己存的。 又送功劳又送钱,借别人的身家性命做自己的顺水人情,这位史千户着实值得自己礼上一礼。 “好说,好说。” 史赤豹端起茶水嘿嘿笑着:“本官还有公务,苏县尉请便。” “下官拜谢大人。” 苏彻又是一番行礼,出了县衙的大堂。 自己交上去的文书显然已经通天。 执掌地方大权的行台庾赜领兵亲来,这已经是大梁在地方上的最高官员。御马监中的冯不行冯公公算是代表了内廷,是天子。而御史台的行幽御史则是外朝之中专管类似事务的。 外朝内廷地方,三路人马齐动,吹皱一池春水啊。 想到这里,苏彻不由得对姜县丞和田主簿升起一些片刻之间就消散的同情,这两位也算是无妄之灾。 本来风风火火舒舒服服的当着立地太岁,忽然一下天塌下来不说,还直接印在脑门上。 山阴县出这么大的事,自己能摘干净,这两位又如何收场? 以后这县里排前两位的望族恐怕要换一换了。 不过这些东西都与苏县尉无关。 自己不缺功劳,更不缺钱,最重要的是还有那位黄天道的魏真人在后面等着。 说什么收个弟子要试验七次,真真假假不说,自己若是因为这事落下一个嗜杀、贪财的名头,岂不是自己断绝了前程? 弃小不取,弃小不取啊。 苏彻步出正衙,旁边立时便有张叁在一旁候着。 “县尉大人。” 苏彻瞧了一眼这衙役,这位张叁模样还算是周正。 “怎么?有什么事么?” “有人想要拜见大人。” “我有些乏了,你叫他改日再来吧。” 苏彻回了一句。 自从来到这山阴县就没有个消停时候,今天晚上还要陪着青丘去扮演什么大寇柳一刀。 而且就自己这《纣绝阴天秘箓》的修行法子,恐怕晚上也没有什么睡觉的机会了。 苏彻满心满意地准备趁着现在消停,找个地方睡一觉。 反正自己花花太岁的名声在外,也不怕别人说自己不干正事,白天睡觉。 还是那句话,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无所畏惧。 “有人求到了小人,想见大人一面。小人以为这里面必然有什么要紧事由,就应下他了。” “收钱了?”苏彻看着张叁。 “没有,只是那人开价纹银一百两,小人以为此事一定要通知大人。” 这张叁不错。 苏彻点了点头,自己不怕张叁贪财,叁爷要真是个刚正不阿的君子,也就不会用他了。 一百两纹银,的确是天价,按照一两纹银一千文钱的行市,能换十万钱,换成烂肉面能堆成一座小山。 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以自己现在的身份都应该见一见。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有能力拿出这样一笔钱。 “你做的不错,先去收了他的银子,然后让他到后衙来见我。” 以自己今日的修为,主要再加上史赤豹统领缇骑在县衙坐镇,苏彻也不怕有人胆敢在县衙内闹出什么风波来。 苏彻回转房间之内坐好,没过多久张叁便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生就一副黑铁一般的体魄,面色之上却是不太好看。 仔细一瞧,这位勉强也能算是老相识了。 “周兄,别来无恙啊。”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冲撞了大人,草民先行谢罪。” 一言说完,当日在枯林禅寺里见过的周嗣推金山倒玉柱,直接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先生这话说的没意思了。” 苏彻也不多说什么。 玄山里面的那几位终于算是后知后觉,总算有了些动作。 只可惜是有些晚了。 这位行走深山之中的采药人领袖周嗣,能带队在山阴县本地人避之如虎的枯林禅寺内夜宿。 靠的绝不是什么艺高人胆大,而是背后有人。 嗯,背后有妖。 说起来,若不是自己当日在枯林禅寺内向那个名为独目的妖怪动手,或许也不会生出那些风波。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准备以此逼得那出身白鹿洞的书童顾隐动手好验明正身,的确也算是想得浅显了一些。 苏彻不说话,采药人的脑袋便低垂在地上。 “周先生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本县人,也能算是老相识了。” 苏彻捧起桌上的一本闲书随便翻了翻,足足晾了他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开口说道。 “周先生这次登门,怕是有什么事要指教吧?” “草民岂敢,只是奉命行事,有要紧事情要禀报大人。” 此人性情高傲执拗,今天肯低头成这样,虽然不知道背后妖王是谁,可他的确找到了一个好手下。 “我也不难为你,说什么要紧事去找姜县丞、田主簿或者史提刑禀报的废话,相识一场,赶紧说。” 周嗣低下头不敢抬起。 “县内府库被劫的事情,乃是黑山老怪座下所为,同别的妖孽没有关系。当日大人在枯林禅寺内斩得妖怪名唤独目,应当是一只木妖,现在一直没有消息……” “如果你要说这些,那就算了。” 苏彻看着周嗣捧起茶盏饮了一口:“这些事情,本官没兴趣知道。” “大人,草民知道大人手眼通天,愿尽献家私黄金三百两,只求大人高抬贵手,息事宁人。” 黄金三百两?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玄山里面的妖王们都是开金矿的吗? 慈州这边黄金与白银的比价大概是一两黄金换十五两白银,到了建康那边一两黄金能换二十两白银。 制钱两百万。 山阴县大大小小的库里加在一起怕是都没有这么多钱。 “周先生,有心啦。” 苏三公子将茶盏放到一边。 “起来吧。” “草民惶恐,万万不敢。” “知道不敢就行,周先生这么有诚意,就给你身后的带句话,这不是钱的事。”苏彻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两百万钱,着实不少,盛情已领。但是能让你身后那位得偿所愿的人都不缺钱。” “回头从山里捡些土货,让它再挑两个得力的同你一起来。” “明白了吗?” 苏彻笑眯眯的问道。 “草民明白,这就去办。” “而且下次再来的时候,什么青夫子、封九难、於菟君、独山君之类的,带个名号来。”苏三公子冷笑着:“不然这山阴县的衙门可不好进。” 第十三章 钓鱼 周嗣低下头,将脸紧紧贴在地面的青砖上。 他能感觉到青砖带来地气的寒意,刺激着自己的鼻尖,这让他想起了无数个在山间露水中醒来的清晨。 他有的时候很希望自己可以再重新回到从前,做一个带着弓箭,腰里挎着钢刀的采药人。 那个时候一切都很简单,碰见妖怪就拔刀,或战或逃,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现在的自己已经老了,仍然能开得强弓,耍得钢刀,只是自己已经射不中目标,握刀的手也已经变得松软无力。 “草民一定将大人的意思带到。” 山阴县周围的各位妖王想要个安心,苏彻就给他们一个安心。 带几根百年的老山参、罕见的芝草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几位妖王都很有钱啊,一百两白银买个见面的机会,三百两黄金求一个息事宁人。” 苏县尉捧起茶盏来饮了口青碧的茶汤。 “那座独踞城赚不出来这么些钱吧。” 就独踞城那个开法,苏彻不知道主事的那位独山君要往里面搭多少钱。 妖王们今天又能拿出来一大笔黄金来买个平安,这几位的钱难道是从玄山里生出来的? “我也不留难你,路都是人选的,既然周先生走这套路,碰上这些事是早早晚晚的,请吧,周先生。” 苏彻直接下了逐客令。 “草民谢过大人。” 周嗣如释重负一般从地上爬起,后背上已经全是汗水。 今日能有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在他预料之外。 之前在枯林寺里,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苏彻的手段,在他看来,这位苏县尉多半都是个嫉恶如仇,斩妖唯恐不尽的性子。 身后的妖王提出要让他来同苏彻交涉的时候,在他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 周嗣之所以愿意和妖怪们合作,无非只是求财而已,但是现在另一边却逼得他变成了在人间的代言人。 何苦来哉? 日后若有什么变故,自己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周嗣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饮茶的苏彻。 心头一时有千般念头涌起,话到嘴边却是无一句可说。 “周先生,你常在山间行走,应该知道,每每到了清晨破晓的时候,山里的水气淤积,会生出一场大雾。有的时候雾气弥散,连眼前三尺的距离都看不见。” 苏彻看了一眼周嗣。 “可到了后来,大日东升,红光遍洒,什么雾气都要消散无踪。周先生,山阴县过去或许是雾掩云遮,可现在已经是旭日东升的光景,有些事还要早做打算。” “我今日不留你,等你什么时候心里有了主意,能够将山路看清的时候就在来找我。张叁,送客吧。” 守候在门外的张叁听到苏彻一声喊,小心地推门进来,看了一眼脸上全是汗水的周嗣。 这位周老板在山阴县内也算是有字号的狠人,现在衣服都透了。 “周先生,请吧。” 张叁伸手一带,领着周嗣向门外走去。 苏彻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仔细想起来,今天这居然算是自己上任以来办的第一件公事。 明明天天都挺忙的没有摸鱼,怎么想起来什么活也没干呢? 一定是山阴县的风水有问题。 想到这里,苏彻又摸出来从建康带到山阴的那本《玄中记》翻阅了起来。 说起来,这缇骑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这本《玄中记》应当算是各种资料搜集到一起的辑录,居然能让他们写的妙笔生花。 就说这刚刚看过的几页,姑孰城外的狐狸为了采练精气,勾引城内的少年在乱葬岗内神交,完纳一次便奉上一些财帛。 一开始大概还只是一文两文的给。 可能狐狸太多,少年不够,后来居然引发了恶性竞争,神交补贴居然一路膨胀到十五六文。 这还不算夸张,姑孰城内的恶少居然还有的谋财害命,去乱葬岗的时候暗带兵器,完事之后不仅领钱,还抽刀杀狐,将狐皮拿去贩卖,更是引发市场的大动荡。 狐妖们报复更产生了一些恶性案件,最终引起缇骑重视,重拳出击,将姑孰城外的狐狸们一扫而空。 这里面所蕴含的现实,苏彻并不感兴趣,只是描述这桩案件的那位缇骑笔法着实有到位之处,特别是写到人狐之间的那些邪恶交易,入皮入肉,入乳入肌,一支生花妙笔看得人身临其境,余韵不绝。 这一看就是去体验过生活的。 “也不知道青丘那狐狸懂不懂这采补之术,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切磋一下。” 苏彻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玄中记,直看到大日西沉。 “张叁。” “唉,大人。” 张衙役俨然变成了苏彻的跟班秘书。 “有没有夜行衣啊?” “嗯?” “没有夜行衣就给我找个蒙面黑巾,从武库里给我找两把刀来。” “大人您这是?” “最近身子有些疲惫,晚上出去欺男霸女练一练。” 苏彻看着脸上还有些吃惊的张叁:“怎么,要不要一起?” “嗯……” “逗你呢,晚上我有别的安排,若是史千户问起,你就说我去喝花酒了。” 苏彻越来越觉得社会性死亡好处多多。 如果是个江湖少侠晚上消失,多半都会让人猜他有什么行动,或者夜半练功之类的。 如果让人家寻丝觅迹,没准能挖出什么大事来。 自己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一句喝花酒,那就已经完全解释问题了。你说风月场所里找不到,那是因为你找的地方玩得不够大。 事物是辩证的,这句话真是常学常新。 不多时,张叁便将苏彻要的东西寻觅了一套摆在桌上。 “大人请看,这是夜行衣,是本县齐家老号的手艺,我去他店里选了一套跟您身材差不多的。” “这三柄刀,两长一短,都是曾经在咱们山阴落网的大寇所用,不知道大人看上了哪一把。” “这是掺了软筋散的迷烟,没有修行的人闻上一点就四肢松软。” “这是焚情膏,听说很有效,只是这个是收上来的,只是放在库里已经三十多年了,效果么……” 好了,我知道三十多年前有个采花贼折在山阴县了。 “除了那个什么膏,别的都留下。” 苏彻吩咐了一句,小狐狸帮了自己不少忙,还背着白鹿洞那口大黑锅。 她今天要自己出手,自己可一定要站出来。 不然也太渣男了些。 第十四章 城隍旧事 苏彻穿好夜行衣,蒙好面巾,左右各带一把长刀,腰后藏着一把短刀,身后背着剑匣,袖内藏着那黄天道的封灵绳。 看上去倒像是兵器铺子搬家。 山阴县的城隍庙,位于县城的东头。 土有土地,山有山神,城中自然也有神明,便是城隍。 名川大山的河神、山神,名义上都是由朝廷册封,城隍也不例外。 这是朝廷威严所在,所谓“极天际地,罔不臣妾”的现实体现。 当然,只是理论如此。 相当一部分册封的神祇都是“水鬼升城隍”,是“要升官,杀人放火等招安”的结果。 山阴县的城隍也是如此。 苏彻翻过县志,山阴本地的城隍本来是数百年前战死的一位猛将,死后化为厉鬼,而后被封为城隍。 虽然县志上遮遮掩掩,但是也能隐隐约约看见这位作祟一方的明确记载。 在缇骑编纂的《玄中记》上写的更明白“鬼厉则成神,妖灵则为圣。” 这位猛将厉鬼升成的城隍受了山阴县几百年的香火,也算是兢兢业业,《山阴县志》上经常能看见这位的降真神迹。 也就是除掉了什么妖怪,灭了什么恶鬼。 直到这位几十年前惹上了玄山里面的黑山老怪,最终殒身其手,《县志》之中对于这一段的发生过程语焉不详。 之所以如此想来是因为著作者心存忌惮,城隍是已经没了,黑山老怪依旧横行一方。 唯恐会被黑山老怪视为城隍残党清算报复吧。 这位城隍被黑山老怪灭掉之后,山阴县就没有城隍了。 城隍庙也就渐渐荒废了下来。 各地的城隍庙一般都是当地最兴旺的地方,算是商业中心地带。有神祇护佑,四时的香客和庙会络绎不断,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客流。 山阴县的城隍庙附近显然没有这种待遇。 伴随着城隍的去位,城隍庙内的那些泥胎木偶自然无法满足山阴百姓们祈福消灾的需求,客流一去,只剩下周围空落落的院墙。 矮楼的断瓦间生出几许顽强的野草,在碎瓦破砖的缝隙间吞吐着月华。星光照着紧锁的屋门,木板上的纹络因为风吹日晒爆出一根根木刺。 苏彻行走在破旧的街巷上,这里依稀还能看见曾经的繁华,却也是长梦易醒,入眼尽是惨淡而寥落的现实。 不远处,已经是城隍庙的正门。 黑沉沉的大门紧锁,只有最上面“城隍庙”三个字的牌匾表明此地的身份。 苏彻停住了脚步。 前面有人。 四个大汉黑衣蒙面,各带兵刃,双目如鹰隼一般站在城隍庙门口。 苏彻感觉不太对劲。 这是哪一路人马? 棺材铺宋祁的手下,暗中潜入山阴县的缇骑,还是闻讯而来准备碰碰运气的江湖人? 苏彻心里才不太准。 “朋友,前面正在办事,闯荡江湖,各走各路。” 苏三公子没有说什么,那边已经有眼尖的看出了端倪,直接开口说话。 “老子是柳一刀,你们可是宋老板的部下?” 领头说话的那位同行没有说话,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摸不太准。 这小狐狸怎么回事?挑的地方这么热闹,大家都在这城隍庙办事吗? “却原来是柳大哥,兄弟们在此办事,一刀大哥且暂等片刻。” 还真是碰上了,苏彻眉头一皱,手摸住腰间刀柄。 这几位跟自己差不多,看着都不像是善类。 “你妈的柳一刀,柳十刀也给老子留下吧。” 四人之中当先便有人出手,他从腰后摘下一对卜字拐,直接冲着苏彻招呼了过来。 一对短拐卷风而来,另外三人也跟着抄起兵刃飞身而起。 这伙人显然都有功夫在身。 一把丧门剑、一双短拐、鸳鸯钺外加一柄铜锤。 四人操着兵刃转瞬便杀到。 苏彻双手握住刀柄,运力一抖。 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请”。 早已降服的剑匣微微一动。 一抹光华闪过,那冲在前面手持双拐的黑衣人双臂自肘而断,鲜血如泉一般喷了出来。 “刀芒!” “好厉害的刀势!” “七品高手,快退。” 剩下三人生生转住冲势,向后猛退。 “日你妈,惹你柳爷?” 苏彻横刀上前,刀锋一抖,在那双拐汉子咽喉处开出一道疤来。 “老九!” 其中一人失声吼道。 “叫个屁!” 苏彻向着那边虚批一刀,心中又是默念一个请字。 剑匣微动,又是一道光华闪过。 那手持铜锤的蒙面人立时半边脸给切了下来,血液混着脑浆星星点点的洒进了夜色里。 月光之下,苏三公子提刀而立,倒是一副凶徒本色。 这四人看着吓人,仔细看看也不过是武道第九品的境界,遇上有着氪金装备的自己,全是白给。 “请。” 苏彻看着一开始搭话的那人,心中再次默念,手上做出扬刀的动作。 光华再动,那人却是手持鸳鸯钺长舒一口气。 他确是保住了首级。 一个男人身披黑衣,头戴玄木面具,挡在了他身前。 剑华闪过,那人身上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竟然以肉身硬扛下了苏彻这一剑。 以祭剑之法出剑,好处是剑光出鞘悄无声息,独目那样的妖怪都要一时不查吃上一记狠的。 可杀伤力上面绝对距离亲自持剑差不少火候,对上顾隐那样心有防范的七品高手,效果几乎就没有。 “这位朋友,我们兄弟在此办事,之前有什么冲撞之处,万万请你包含。” 以肉身接下苏彻一击的那人这般说着,他声音沙哑,说话好似金铁摩擦一样。 “朋友拿了我两条兄弟的命,这笔债怎么也都算平了。还是那句话,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如何?” “你两个兄弟的命还真不值钱,好歹叫柳大爷赔个棺材钱啊。” 苏彻看着眼前那人:“这么好说话,生怕我不知道你斗不过我?” “那我就会会柳兄。” 那人伸手向身后一挥:“你们先到里面去,你们插不上手。” 鸳鸯钺和丧门剑对视一眼,一起一个纵身,翻进了院墙之内。 第十五章 夺宝之人 “你,不是,剑修。” 那人头戴面具,身形高耸。 “你也不是活人。” 苏彻虽然未入道门第八品的“玄览”之境,修行《纣绝阴天秘箓》自然能察觉此人的不对。 阴气附体,凝若实质。 肉身宛如金铁,能够硬抗剑华。 绝对不是等闲武者。 多半是什么邪魔外道,比如僵尸。 “天下妖魔邪道虽多,唯有僵尸秉天地戾气而生,天魂不存,魄染邪秽,是第一等该杀。” “偏偏僵尸又品类极多,有尸奢、黑僵、白僵、魃、飞天夜叉等等,其中尸奢生有灵智,能言语,喜食羊脑。” 苏彻持刀而立,之前就听说有不少大梁江湖上不少妖魔鬼怪、龙子龙女,想不到今天就在这破城隍庙里遇见了一个。 这伙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图谋。 “你不是剑修,此剑落在你手里,算是蒙尘了,不然便是九品剑修,也能持此剑斩破我……” 话音未落,苏彻自剑匣之中摸出短剑,剑气自剑锋之上越出向着那黑袍人涌去。 一剑之下,如瀑如雪。 “算是蒙尘吗?” 苏彻识海之中一动,七道纣绝阴天秘箓彼此组合,一道黑气长索自他手中越出。 一索重重击在那尸奢胸口。 虽然同为鬼物,僵尸与鬼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 所谓鬼者,乃是生人残魂秉持阴气而生,而僵尸乃是生人浊魄遇戾气煞气而起。 不过面对这阴气所化的黑索,不管是厉鬼还是僵尸,都要迟滞一番。 《纣绝阴天秘箓》一旦修成,便是在世幽君一般的人物,缚魂锁一处,层层阴气直入僵尸泥丸之中神魂身处。 僵尸的魂识本就蒙昧,吃了这一击,身形一下子定住,满满吃了一记苏彻挥出的鼎天剑气。 坚逾金铁的尸身碎成一地肉块。 苏彻手中短剑再次递出,将城隍庙那不知道勉强支撑了多久的庙门直接切碎。 城隍庙之内,赫然还有四人。 其中一人是一个长须老者,头发灰白,他双手运拳,仿佛一通背老猿,周旋于另外三人之间。 鸳鸯钺与丧门剑,一左一右两厢夹击不说,还有一人手中不是飞出一道道荧光,荧光之中,声音呜咽,好似鬼哭。 那老者脚步周旋,双手演练炮锤、单鞭、掌刀等拳术妙手,躲过荧光侵袭之后,犹能施展拳术反击鸳鸯钺与丧门剑的合殴。 十几个回合之间,鸳鸯钺左肩已经吃了老者一集飞踹,丧门剑左腕给那老者一指点中,运剑的速度立时便迟滞了下来。 庙门一开,苏彻也不给他们留什么反应的时间,左手黑索,右手短剑,阴气长索掩映之下,剑气直杀手冒荧光的那人。 鸳鸯钺和丧门剑已经探过底,不过中人之姿,倒是那驾驭荧光之人尚看不出深浅。 苏彻并未留力试探,这一件早已运起十成威势。 “老四?” 那老猴一般的老者武道精深,那人本来便全心对付老者,哪料到半路杀出另外一个黑衣同行,而且上来就往死里招呼? 剑气透体,他自左肩至背后直接被斩出一道血口,白森森的浆液便从口内飞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修行的是何等法门,血液都变成了白色。 苏彻手中黑索一抖,缚魂锁犹如一条长蛇直击那丧门剑的额头,另外一边苏彻手上再动,把那鸳鸯钺也送去归西。 阴气击中丧门剑,他只觉一阵神魂颠倒,不过生死之间,他心头反而清明。 一行兄弟出来寻找机缘,如今已经全数交代,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煞星即将要了自己的性命。 “大哥且慢动手,小弟有一桩成仙的机缘送给大哥。” 丧门剑双手弃下宝剑,整个人往后打了个滚,踉踉跄跄扶着地面跪好。 苏彻念头一转,本已经缠向他咽喉的黑索立时消去,右手短剑遥遥指向那老者。 老者双手摆出一个拳架,一双眼神犹如鹰隼一般对上了苏彻的眼睛。 “说来听听?” 苏彻的脸蒙在面罩之下,心里有些嘀咕。 眼下这桩遭遇,是小狐狸或者宋祁有意为之,还是这破庙真的就这么寸? 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天赋,一进庙里就必然出事? “这老头出身历城常氏,他家中有一件能成仙的至宝,我们正是知道了此事才在此地截杀他的。” “老夫历城常磐,谢过朋友帮忙了,这小子不知道是谁家派来杀我的,死到临头还在这里攀咬,也算是个死士了,老夫佩服你。你折在这里,可惜啦!” 老人一声冷笑:“不过就你那点心思,瞒不过这位朋友。” “哼,历城常家有一张仙人赐下的金纸,火不能焚,水不能湿,人言里面有成仙的机缘,你还敢说不在你手上?” “胡说八道。” 武道老者常磐一声冷笑:“真有这种东西,也一定会供奉在祠堂之内静待祖内有缘,哪有随身带着到处跑的道理,你是昏了头了。” “我昏没昏头,轮不到你来做评判,大哥,他们已经收到了风声,山阴县内将有变动,此地还有其他金纸出世,这才派这老鬼前来,我句句属实……” “倒是越编越像了。” 苏彻手中黑索一抖。 要想判断这事是不是真的,太简单了。 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黑气长索向着鸳鸯钺尸身方向一卷,立即月色之下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其面容正与刚死鸳鸯钺一模一样。 “这老头身上可有宝贝?” 苏彻握住黑绳,一声喝问。 “有的,这是我们大哥……” 话还没说完,那一缕残影便淡化消失。 苏彻刚刚以《纣绝阴天秘箓》唤回那人的一缕残魂,修为有限,这残魂虽是新死,却也熬不过太久时光,直接消散。 残魂声音未散,老者双手化为虎鹤双形,直直冲着苏彻杀了过来。 “利令智昏,找死。” 苏彻右手剑气顶上,直接将那老者拦腰斩断。 短剑在手,苏彻的战力也不过略逊正宗七品剑修,哪里是这个跟鸳鸯钺与丧门剑耍得有来有回的老者所能抵挡。 “行了。” 苏彻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丧门剑。 “你们兄弟情深,我做个好人,送你们去团圆吧。” 又是将短剑递出。 第十六章 虫书鸟篆 连杀七人。 苏彻将短剑缓缓收入剑匣之内。 剑,终究是杀器。 识海之内七枚秘箓一动。 苏彻手上阴气凝结,幻化成一方古铎形状。 铎音清冽,那名为常磐的老者魂魄在声声铎音之中于月光之下显形。 《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神通显化之一,与缚魂索相似,名曰定灵。 此铎可以夺魂、可以定灵。 铎,本为上古军中所用的乐器,所谓“朔气传金铎,寒光照铁衣”,上古之时,鼓与铎都是号令进军之用。 也是《纣绝阴天秘箓》之中鬼王神通的根基。 黑索可以缚魂,玄铎则能令鬼。 “汝乃何人?” 苏彻一声喝问。 “历城常磐。” “修行的什么武道法门?” “大圣混元劈风锤。” “是何修行境界?” “武道第九品修为。” 所谓历城常氏,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估计是什么地方上的“寒门”。 大梁的各家称得上的门阀,一般家中都至少有一位五品乃至四品高手坐镇。 当今的第一流门阀,颍川庾、陈郡谢、琅琊王、太原王、庐江陶、中山刘等,家中除了不仅有高手坐镇,而且也同皇室都有姻亲关系。 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相当复杂的集团。 苏彻所出身的杜陵苏氏、以及那位韦怀文出身的杜陵韦氏,虽然都以武功出人头地,但比起这些一流门阀相比仍然差在了权势的底蕴,以及同皇室的关系上。 当初韦怀文出道第一战,在雍州谈笑破敌,大破北魏铁骑,斩得甲首三千。 大梁皇帝为了提携当时的少年儒将,元旦大宴群臣之时,将他的席位列为最上,却被当时出身陈郡谢氏的太常少卿出言阻止。 “新出门户,岂能无礼?” 此事于是作罢。话虽难听,却也是事实。 所谓历城常氏,说起来也就比什么“山阴姜氏”“山阴田氏”强的有限罢了。 这样的家族,往往家中没有传承,如果没有什么奇遇出上几位高手,在儒家没有开设书院之前,广兴教化之前,注定只能一直沉沦。 武道第九品,已经算是他们之中的中上水平了。 在这个伟力出于自身的世界,九品的数量不管堆积到何等程度,对于五品高手来说解决他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为什么来这山阴县?” “家中宝物有了异动,当年祖宗曾有明言,一旦此宝有了动静,就要带着前往山阴县,寻一古庙,能得大机缘。” 苏彻在老者尸身上翻了翻,翻到一些银两,一柄短匕,还有一张金色的纸张,想来就是老者所说的“宝物”。 这张金纸看上去极薄,一面看不出什么内容,另外一面上不知道以何种手法镌刻着云雷纹饰。 四边并不整齐,似乎是从一整张纸上撕裂下来的一块。 入手非常柔软,还有些凉意。 苏彻心中一时有些意动,将这金纸横在地上,然后从剑匣之中抽出短剑,将剑意蓄于剑锋之上,使出全力一击。 将那尸奢斩碎的一剑对上这金纸居然毫无作用。 这玩意,苏彻心中想着,也许能当个护身的宝贝。 “留下这句话的那人,在你们历城常家里面算是什么人物?” “是我家开基的祖宗,大梁开国初年,带着全族在历城建下基业。” 开国初年,倒是能跟老狮子在前朝末年兴风作浪对得上,莫非这张金纸还是跟老狮子有关? 苏彻开始怀疑自己命格破碎之后是否连运气也变得不好了。 当初吏部明明给了自己七个县挑,自己选了个事最大的山阴县。 说好的避祸修炼,结果一下子避到风口浪尖了。 基本等于从阿富汗移民到伊拉克,发现风声不对再转去叙利亚。 还有一位。 围攻这老者的人中,苏彻最关心的那是操弄荧光的那人,不知道这人用的是什么手段。 定灵铎声声振动,苏彻将那黑衣人的残魂唤出,居然一时叫不出来。 苏彻一时皱眉。 其实修行之法虽然各分门路,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要归到神魂二字上来,越是修行之人,不管修行的什么法门,神魂都会远超常人。 普通人的残魂残留的时间不够,但是对于修行人来说绝不会如此。 莫非这人没有死透? 苏彻并未多想,剑气立即横扫而出。 除恶务尽,免得夜长梦多。 黑衣人尸身四碎,定灵铎再动,依旧没有残魂被唤出。 苏彻定睛向着四周看去,借着月色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人尸身周围,有一道淡淡的涎液黏连而生成的痕迹,左右扭曲,犹如蛇痕,已经给自己的剑气破坏的相当严重,不过能看出是延展到城隍庙外的。 到底是大意了,不知道那人使得什么手段,竟然让他给走了。 一念及此,苏彻将缚魂索招出,将那几道残魂尽数击碎,化为一道道阴气,黑索犹如蟒蛇一般,将残魂尽数吞没。 识海之中,七枚阴天秘箓缓缓旋转。 苏彻俯下身来,将死去的几人身上搜捡一遍。 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并没有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倒是那手发荧光的男子那里另有收获。 他腰间挂着一枚黑色皮囊,月色之下看得并不清楚,里面鼓鼓囊囊,其中一个药瓶内满是绿色的虫卵,虫卵一个个犹如微缩之后的人首,末梢处张着一张利口,并无逼得什么器官。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黄色皮革作书页的小书,上面写满了虫鸟一般的文字。 看着文字的行迹,苏彻想起那本《玄中记》提过,西南一代十万大山之中用的便是这种文字,还有名头,叫做“虫书鸟篆”。 据说是上古之时所用,以行文华美多变闻名。 若是能进到缇骑的书库之中,学习这“虫书鸟篆”的解法,或许便能知道这本书里的内容。 苏彻忽然感觉自己未来的官途,或许可以往缇骑那个方向去靠一靠。 “血腥气四溢,一出手就是七条人命,柳爷好大的杀气。” 苏彻这边刚刚料理完毕,城隍庙门口处便响起了声音。 一个中年富商打扮的人穿过城隍庙破碎的庙门走了进来。 第十七章 玄幽道真 他穿着一件绫罗织就的外袍,脚下踩着黑靴,腰带之上缀饰着金玉,头上虽然是木簪,可颇见雕工。 面容有些清癯,头发已经花白,一对吊眉透着些丧气。 衣着华贵,面容透着孤寒。 苏彻观察一番,觉得这人身上很不对味。 “宋祁?” “正是。” 棺材铺老板宋祁扫视一圈。 “柳大爷来找我,不会是让我看着一地的死人吧。” “撞见了而已。” 苏彻看着宋祁:“宋老板不会要替天行道吧?” 宋祁从腰后摸出一杆粗长的黑木铜锅烟杆,左手一招,一蓬鬼火将之点燃。 “嘿嘿,阳寿将尽,全凭这一口婴骨撑着,柳大爷不会介意吧?” 宋祁露出根部都已经染黑的牙齿,笑得比哭还惨。 “此地剑气横溢,阴气浓厚,”宋祁看着苏彻:“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柳大爷是同参剑道和玄阴秘术的高人,我一个骨头里榨不出三两油的老朽,哪里敢领教您的威风?” 这老宋话里服软,语气确是极为硬气。 “柳大爷找我,到底为了何事?” 我怎么知道小狐狸找你要干嘛?哥们是过来友情站街,过来撑场子的。 “宋先生不妨猜一猜?” “若是为了那枯林禅寺里的变动,我劝柳大爷还是要晓得自己能吃几碗饭,绝不是你能碰的。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倒是为之奔走呼号,可那事牵连太广,又是他能管的?” 苏彻听到他话里“不成器”的师弟几个字,眉头微微一皱。莫非这个棺材铺老板与林九宫是同门? “宋先生与令师弟,还真是各有擅场。不过我找宋老板的事情,却是有些不同……” 苏彻看着宋祁。 “我家大爷找宋老板,却是因为您的本行。” 正在苏彻不知道该说啥的时候,小狐狸终于赶到,一介白衣施施然地从另外一边院墙上飘了下来。 “有一处大墓,要请宋先生点穴起棺。” 好家伙,苏彻看着这城隍庙忽然有些想笑。 一方正神的旧庙,现在居然成了妖怪同邪修商量盗墓的场所。 莫说是人道岌岌可危,神道已经到了吹灯拔蜡的时候了。 “探墓吗?” 宋祁捧着那烟杆吸了几口。 “柳大爷,我搬到这山阴县也有二十年,左近的大墓,能探的我已经洗了一遍,剩下的都藏着凶险。” 他惨白的眼仁轻蔑一瞥。 “柳大爷,莫怪兄弟说的难听,那些我不碰的大墓,以您眼下的身手最好别碰,等您修到了第六品境界,咱们再说这一路生意。” 苏彻看不出来这位宋祁的修为高低。 这从某个层面就能说明,这位应当是比自己的境界高的。 就好比刚刚在城隍庙内碰见的那几个。 苏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或者不入流,或者不过是九品的修为。 眼前这位宋老板,看着一副老棺材瓤子,黄土差三寸没过头皮的德行,一身阴气虽重,可眉眼之间却是神光内敛。 正是修行有成的玄门羽士。 至于他之前话里的意思,苏彻猜他多半就是那位林九宫的师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兄弟两个作风差上这么许多。 想来应该也有一段故事。 不知道是为了师门的传承,争一个谁能继承师门大统。 还是有一个貌美如花让两人魂牵梦萦的小师妹,最终师兄弟两人反目成仇,小师妹远嫁他方。 亦或者宋老板为了提升修为,走上邪路,林九宫终于含恨与师兄一刀两段。 苏彻这边脑补着剧情,小狐狸已经开出了价格。 “正是如此,才要借重宋老板。若是宋老板愿意出手,我们这边愿意送上一对玄幽道真丹。” “你说什么?” 宋祁声音一颤。 苏彻也暗暗吃惊,这小狐狸倒是舍得下本。 那本缇骑的百科全书《玄中记》中专门有一章来讲各路灵丹妙药、地宝仙草。 玄幽道真丹的出处是道门之中最为神秘的玄都宫。 据说这道门宗脉的山门高居云外清虚之天,非有缘的修道之人皆不能窥见。 而玄幽道真丹的效用,却是最简单的两个字。 延寿。 人生之寿数,一半看先天禀赋如何,一半看后天修养调理。 修行之人固然可以因为种种修持、诸多手段将自己的寿命往长的拖一拖。 可你只要不曾入第三品境界,不管寿元如何连绵,先天之上却总有个极点。 而这玄幽道真丹,便是玄都宫采集九天域外之中的至粹玄真炼成的一种外丹,常人服之,可以延寿三十六年。若是修行之人服之,则连绵的年寿更久。 这丹名曰玄幽道真丹,其实是两粒,一名玄幽,一名道真。服食的时候,也需要按照相应的仪轨同时服用,单服一枚是没有效果的。 “为表诚意,我们这边愿意先奉上一枚玄幽,等到事成之后,在奉上那颗道真丹。” 玄幽道真丹是延寿的无价之宝,对于未修至第三品境界的天下高人来说,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玄幽道真丹所带来的可能。 “柳大爷,莫非是在消遣老夫,这等道门至宝,柳大爷若是愿意奉给朝廷,数不尽的金银、高官厚禄唾手可得。没有什么死人的陪葬能比这玄幽道真丹更珍贵了。” “宋先生,你只管说答不答应。” 小狐狸飘在苏彻身后。 “玄幽道真丹这样的东西,错过可就没了。” 宋祁眼睛眯起。 “所以柳大爷是要……” “牛首村的那座前朝大墓,不知道宋老板肯不肯做这一单。” 宋祁闻言一对吊眉紧皱。 他是领教过牛首村那座前朝大墓的厉害。 所谓的机关布置另说,仅仅那墓里这么多年养出的那个玩意,没有六品高人坐镇,那就一切休提。 只是那枚玄幽道真丹,着实让人无法割舍。 “柳大爷,小老儿斗胆,不知道能不能先看一眼这玄都宫的灵丹。” “有何不可?” 小狐狸将手里的玉瓶丢出,宋祁将之拢在袖中。 他千万小心拔开玉制的瓶塞,一股幽香顺着口鼻直入脏腑。 仅仅这一下,他那早已枯死的生死诸根立时萌动,似乎又重新激发了生机。 老宋双眼放光,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玄门续命灵丹,但足以断定这是可以避死延生的灵丹。 “柳爷,这单子老宋接下了,之前种种都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柳爷见谅。明日此时,咱们牛首村再会。” 宋祁将玉瓶拢在袖中双手抱拳行礼:“行走江湖,有些唐突,柳爷是江湖上的好汉,定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牛首山那处大墓颇有些邪异,柳爷若是另有帮手,不妨一起叫上。” 棺材铺老板宋祁看着苏彻:“小老儿这便告退,此地尸身横列,朝廷的缇骑提刑千户就在本县,柳大爷在江湖上也算有名头的,还请提个小心。” “宋老板请便。” 我尼玛,苏彻觉得自己这晚上比白天还忙。 自从来了这山阴县,每天晚上都有活动。 这又把明天晚上给支出去了。 第十八章 辟支遗宝 以苏彻对小狐狸的了解,老宋头手里的那个什么“玄幽道真丹”百分之一万不可能是真的。 多半还藏着什么雷。 要是真的,苏彻愿意管小狐狸叫一声干娘。 “去干嘛了?”苏彻看着小狐狸:“我还寻思着自己如果晚来了如何收场呢。” “柳大爷真是辣手,这尸横遍地的。” 小狐狸嘴巴嘿嘿笑着:“我还以为你是个等闲不杀人的正人君子呢。” “贤妻对我还是缺乏了解,”苏彻看着高悬于夜空之上的皓月:“重新介绍下,本人当年在建康有两个绰号,分别是法外狂徒和疤面煞星。” “咿,夫君大人在建康的绰号不是铁鞭小霸王吗?” 这狐狸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苏彻看着小狐狸:“这个老宋什么来路,牛首山里的大墓又是怎么回事?” “宋祁呢,他出身上清一脉,当然不是上清宗,不过是上清宗分出来的法脉,他还有个师弟在郭北县那边。他们都是做棺材、纸扎这类生意,算是白事先生,半俗半道。” 那就是林九宫无疑了。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比如为了个师妹恩断义绝或者是为了嫡传之名……” “哎呀,我的相公,这让妾身从何说起呢?” 苏彻觉得小狐狸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人家师兄弟两个,只是不想铺子开在一起。这山阴和郭北,师兄弟一人顾一头不好吗?” 闹了半天是避免内卷所以各管一摊。 苏彻觉得自己还是被前世的思维所束缚,觉得师兄弟不在一起一定有什么故事。 哪有那么多故事。 “朝廷派来的人马很快就到,等他们来了,我未必能抽出时间来,总是这样见面,难免也有纰漏。” 苏彻提出了一个很有效的办法。 “不如这样,我最近可能会赚点小钱,我让人在山阴县内买套宅子,你平日里就住在里面,我每晚也就有由头能够离衙,你觉得怎么样?” 小狐狸琢磨了一下展颜笑道:“还是夫君想得周到,这就三下五除二的将奴家收为外室了。” “惭愧,惭愧。”苏彻接着说道:“也算是为夫一得之愚。不过牛首山的大墓,与玄山腹地的那位有什么关系吗?” 小狐狸并没有答话,只是一张纸人直冲城隍庙里面飘去。 城隍庙内,左右两班青面獠牙的小鬼面露狰狞,或持铁索,或持斧锯,各班刑具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城隍神象两侧各有一尊文武判官,文判官身材削瘦,手里持着一根朱笔,似乎在琢磨要在书册上为何人记录一笔。 武判官豹眼环须,面若黑炭,左手扶住剑鞘,右手握着剑柄,瞠目望向堂下。 正中的城隍庙上,正有一尊少年将领,身穿狮蛮重甲,头戴紫金平天冠,英气勃勃。 仅以木塑泥胎的角度看,当年造像的匠人的确是称得上是好手艺。 这几尊塑像,百年之后犹有生气。 “这山阴县的城隍,原本便是前朝时的一员战将,后来战死沙场化为厉鬼,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一方鬼帅。前朝感念,便将其封为城隍,一直护佑这山阴县。” “山阴县北邻沧水,南枕玄山,龙脉所居,前朝之时,也有许多高门大户在此开山为陵,埋葬自家前辈。” 小狐狸提着两件似乎全不相干的事情。 “黑山老怪么,在前朝之时并没有什么名声,大梁开国之后,他倒是飞速蹿起,成就第五品的修为,玄山附近的妖怪里面,若要论实力,还是要说他最为高强。” 苏彻闻弦歌而知雅意。 这些背景资料,显然是小狐狸凭借着自身优势,正经下功夫打探出来的。 仔细想一想,如果以时间为线索,大概梳理一番。 前朝之时,山阴县就因为此地风水极佳成为豪门的葬地。 山阴县的城隍被封是前朝中后期的事情。 老狮子出任前朝国师并且坐化在这山阴县是在前朝末年。 黑山老怪在本朝初年飞速崛起,并且称雄一方。 同时,老狮子的一脉弟子来到山阴县,修建了枯林禅寺。 黑山老怪势力成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山阴与郭北两地的城隍斩杀。 枯林禅寺发生奇案,满门被人尽数屠灭,后来成了妖怪独目的老巢。 佛门中人曾经在此地布局,布局的对象是玄山之中的某位妖王。 自己上任路过枯林禅寺,动手伤到了那个名为独目的妖怪。 枯林禅寺发生异变,自己得到疑似青帝自制的酒爵。 “不管当年那位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坐化之后,全程对此事应该有掌握的便是本地的城隍。” 苏彻忽然有一种恍然一悟的感觉:“黑山老怪飞速崛起是因为他得到了当年老狮子留下的好处,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老狮子留下的后手,而两地的城隍被斩杀,则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小狐狸妙目之中波光莹动。 “相公刚来这山阴县不久,就能将情况梳理到这种程度,奴家觉得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就要托付给相公培养呢。” 嗯,有个技术性问题,人和妖生下来的新物种怎么命名呢? “相公,奴家是云狐,独山君和於菟君是猛虎,封九难是野猪,青夫子是大蛇,这玄山附近有名有姓的大妖,本体是什么基本上人尽皆知,这位黑山老爷,本体是何物呢?” 苏彻眉头微皱。 这个角度,自己之前的确没有想过。 “同样,相公也曾拿那位独目试剑,敢问相公,可曾看出那位独目又是何根脚?” 苏彻大概已经明白自己这位便宜小妾的意思。 黑山老怪或许和独目一样,都是老狮子留下的后手,或者说都跟老狮子有着很深的关系。 他们或许根本就算不得妖怪。 “奴家费尽心力,终于给我查出来,独目的出处就在牛首山那处大墓之中,而它也藏身其中。” 小狐狸舔了舔嘴唇:“相公,你说咱们要是把独目那个杀才抓住,一切是不是迎刃而解?而且据我家长辈的说法,那位当初奔东海的时候,共带了三件宝贝。” “头一件,最为神秘,据说是他从前朝府库之中得到了传说中青帝所炼成的一件秘宝。而另外一件,则是他自西土带来的佛宗一门无上传承,以金页承接,隔绝一切外法。最后一件,则是一道先天神箓,凡夫得了立地可成神明。” “牛首山的那处大墓里,或许便有这三件宝贝的线索,怎么样,相公心动么?那可都是能直指大道根本的法宝,有了或许便有登临三品长生的可能。” “我倒觉得,咱们趁早分行李,各过各的。” 小狐狸皱紧眉头:“相公你要对奴家始乱终弃不成?” “要是咱俩猜的没错,那这一次的对手,应当就是那位黑山老怪,甚至还有已经在此地布线的佛门。” 而且老狮子如果真的留下的好处是那么几件,基本上都已经自动落入哥们囊中了。 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拼命了。 落袋为安,落袋为安。 我明天就辞官回建康,然后将钟山会的破事向便宜师傅举报。 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美哉? 第十九章 破题关键 自己在枯林禅寺里得到的那尊酒爵就是小狐狸嘴里那一尊传说中青帝所留的秘宝。 当然,不排除青帝当年留下来的是一整套酒具,而自己只得到其中一尊的可能性。 刚刚从历城常家那个常磐手里得到的金色纸张,或许也跟老狮子有些关系。 他们家当年先祖的原话是一旦此物有了异动就让他到山阴县来寻一古庙。 其实想想,这里面确实有歧义。 如果这件东西的确跟老狮子有关,那也一定是跟枯林禅院那边有关系,到这城隍庙又来做什么? 古庙二字,实在是太过宽泛,结果害的后人进错庙门烧错了香。 苏彻将脑海里的线索再理一遍。 常家的祖宗说一旦有了异动,让后人到山阴县寻一古庙。 当时的枯林禅寺建院还不久,算什么古庙? 山阴县附近可以称得上古寺的,也就只有这间城隍庙了。 莫非这里真的别有神异? 苏彻将这里左右重新看过一遍。 “上古之时,有一位高人自号青帝,如果用我们现在的体系等级去套,他应当是道门第一品地仙境界的高人。”小狐狸解释道:“相传他留下来一件秘宝叫当年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所得,唤作‘青帝宝苑’,其中蕴生无量仙草不说,同时也是一件自辟虚空,内成世界的法宝。” “当年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欲将此宝演化佛国,成就第二品境界,结果他坐化在这玄山之内,我家长辈说这件宝贝应该也落在山阴附近。” 青帝宝苑,听起来就很犀利,看来还是我理解错了。 自家那个酒杯,可能就是这件法宝的一个配件。 “第二件法宝,则是佛门一门根本传承。自从毗卢遮佛立下佛门法统,其下大能便层出不穷,各有传承。不过当年毗卢遮立灵柩寺时,创下《过去庄严劫》《现在贤劫》《未来星宿劫》三部佛典,号称万法之源流,诸佛之原旨,三部佛典都能直指无上境界。” “当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到中土传法之前,便以金书九页承接《未来星宿劫经》一道真意,意在中土一阐法门,以此做他一脉千载万年立世之基。” “他既然身陨,这金书九页却一直没有给佛门收回,应当还传在世间。” “最后一件,则是一道先天神箓,这道神箓并不同于后世神道修行之人以香火法力生就,而是天地之间自然蕴结,神异非常。” 小狐狸看着苏彻:“相公,我家长辈说过,我们云狐一脉若能一睹《未来星宿劫经》中的种种神妙变化,日后修行之中有数不尽的好处。” “钟山会里那位的筹谋,谁也算不清楚,不过这参透《未来星宿劫经》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小狐狸言尽于此。 苏彻也明白这位在山阴县上下谋划如此之久的原因。 大道之争,不只是与天地争,更要同他人争,争的就是那一线机缘。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收获,都有点试用品的意思。 那尊酒爵,应当与当年的青帝有关。 老头带来的金页,或许就是老狮子承接《未来星宿劫经》真意的金书九页之一。 凑不成对。 “这件事,凭借你我二人怕是做不成的。” 黑山老怪已经身处局中,一旦自己和小狐狸继续推进,接下来面对的最大对手,就是那位深不可测的黑山老怪。 “相公放心,我家长辈已经从东海云深不知处启程,要不了几日便会到山阴县来。” 小狐狸家里的长辈。 东海云深不知处的老狐狸要来,自家的便宜师傅过几日也要来,再加上朝廷派下的高手。 这山阴县要变成神仙开会了。 “而且巫支祁也到了。” 小狐狸嘿嘿笑着:“明日夜里一探牛首山,有他做打手,夫君只管高枕无忧。” 巫支祁?钟山会里的那只野猴子也过来了? “明日不必暴露身份,我只跟他说你是我被我魅惑的世家公子,嘿嘿,咱们之间的同盟关系还是要小心不要暴露。” 你说的太对了。 苏彻看着小狐狸,不过到时候山阴县神仙聚会,钟山会想不露根脚都难。 “行了,咱们撤吧。” 苏彻冲着小狐狸说了一声:“你送给那老宋头的真是玄幽道真丹?” “怎么可能,是我家炼制的一种毒丹,闻起来沁人心脾,吃下去就要肠穿肚烂了。” “你这边又是什么情况,上来就大开杀戒,真把自己当成柳一刀了?” 懂了。 苏彻从手里拿出来那本得自黑衣人的小书。 “我当个屁柳一刀,你挑的这个破地方,我一来就碰见一群人火并,不由分说就跟我打了起来。你看看这个东西,什么来路?” 小狐狸出身东海狐族圣地,见识绝对不浅,她捧起苏彻递过来的小书,将上面的虫书鸟篆仔细辨认了一番。 “相公,这是南荒用的虫书鸟篆,这里面讲的都是巫蛊之术的修行法门呢。” 难怪。 苏彻便领着小狐狸去看了看那浑身冒白浆的尸身。 “都是从这家伙身上搜的,那边还躺着个僵尸。” 小狐狸皱着眉头。 “这人应该是已经修成了本命蛊,见到事情不对,遁出本命蛊跑了,不过夫君,这些人看着不是善类,今天走了一个,日后恐怕会有麻烦上门啊。” 小狐狸笑嘻嘻地:“你是不是杀人夺宝,抢了什么好处啊?” “没有,你还是多加小心吧。”苏彻瞥了一眼小狐狸:“我自称柳一刀,真要算账,应该也是冲你去的。” 跟小狐狸东拉西扯一圈,苏彻便离了城隍庙,向着县衙方向而行。 巫支祁已经到了。 钟山会的下次聚会马上就要开始。 那个神秘的中元又有什么计划? 自己手里的青帝酒杯,就是他给自己的馈赠。 对于山阴这边的局势,这位隐身于幕后之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盘算? 苏彻明白,这一切真正的解题之人。 就是自己当初在枯林禅寺内一件斩去他手臂的独目。 只要找到这个人,便能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第二十章 不行且行 苏彻趁着夜色回转县衙之中,当然也不忘借着青帝酒爵将《纣绝阴天秘箓》好好修习一番。 一道道帝流浆吸纳完毕,识海之中的法箓也从七枚变成了十二枚。 修习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不过苏彻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在规定时间之前完成郁离子的要求。 凝结出二十一枚法箓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又是行功一夜,苏彻带着厚厚的黑眼圈去拜见史千户。 大日初生,云开万里。 史千户正在县衙之中的天井内行功运气,身边站着两个身穿麒麟服的缇骑按剑而立。 一棵两人合抱的槐树如亭如盖的城在那里,给史千户遮住了初生的太阳。 苏彻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这位史千户看上去大概是第六品左右的高手,而他身边的这两位缇骑兄弟么,也就八品左右。 这么一个护卫法,到底谁保护谁? 史赤豹人近中年,每日练功也很辛勤,他是很清楚缇骑内部的法则。 升官多半是要人提携,但是要干好差事,能够将这官稳稳地干下去,还是要靠有一个好身体、一副好本领。 “苏县尉最近很累吗?怎么看着如此疲倦。” “卑职最近一直忙着翻阅卷宗,这身子着实是有些不中用。” 史赤豹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脚步虚浮、双眼发黑的年轻人。 看卷宗看不成这样吧,晚上一定加了高强度的运动才对。 唉,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爱惜身体,老了就知道后悔喽。 “唉,苏县尉还是要爱惜身体。” 史赤豹从旁边取过一杯参茶饮了一口:“苏县尉,本官上次提的那件事情,不知道苏县尉准备的怎么着了?” “啊?” “就是调查山阴县里那些暗通妖孽的人。” 史赤豹看了一眼苏彻。 “卑职还在调查。” “不用查了。” 史赤豹一声长叹,搞得苏彻不明白这位缇骑提刑千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看看吧,说起来我还想卖给老弟一个人情,叫苏贤弟补贴补贴家用,谁想到居然出了这么件事。” 史赤豹递过来一段黄绢,上面满是墨迹,还用了印。 苏彻将这封绢书草草浏览了一遍。 修书之人是巡抚慈州的御史中丞庾赜,这位庾中丞的绢书里面大概交代了两件半事。 第一,宫内派来的缇骑队伍不日就要赶到山阴县,请本州的提刑千户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第二,他庾中丞提统三千铁甲,预计三日后会到达山阴县,请史千户提前做好这一路人吃马嚼的用度。 另外半件事就是朝廷,也就是庾赜庾中丞,已经定下了山阴县里通妖的名单。 头一个就是一直没来上任的县令,已经定了绞刑,准备秋后行刑。 另外一个就是盘踞在山阴县已久的姜家,他们勾结玄山大妖青夫子,罪大恶极,姜县丞及其二子判了斩立决,其他的男丁刺配,女入教坊司,一切家财充公。 这件事之所以说是半件,主要是因为在庾中丞的那封绢书里面所占的篇幅着实少的有些可怜。 “本来这姜家勾连大妖青夫子,田家背后跟大妖於菟君不清不楚,咱们缇骑七八年前都已经查明白了,不过既然庾大人已经定下了调子,咱们还是不要超过这框架去办。” 史赤豹看着县衙中生得这棵槐树,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县令在任上种下的,大概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苏县尉,迎接冯公公的章程,咱们还是要议一下。” 史赤豹说道。 前面这些话,对于史大人来说只是个垫场。 庾赜就是要起兵造反,也跟苏彻这个县尉没啥关系。 史千户要的是后面。 迎接冯公公这事,可大可小。 办好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办差了,将苏彻推出去,冯公公那边也挑不出来什么。 想到这里史赤豹只想着叹气。 自己这个官说起来是斩妖捉鬼,妖魔鬼怪好收拾,真正让自己难受的最后还是这些上官。 唉,什么叫官呢?不过是官帽下面一个有口的尸体罢了。 史赤豹心里腹诽着朝廷,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不知道苏县尉意下如何?” “下官一定尽力办好,只是这冯公公马上就到,县里面又有这么大的案子,真是一筹莫展啊。” “这些事好说,冯公公此番带来的人马有变化,并没有原来的三百人,只带了五十骑来,而且驻在城外并不入城。” 史赤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是冯公公到底是要来入城来提统大局,估计随扈也没有几个,只要稍稍迎接一番就行。” 五十人。 苏彻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事关三品高人的布置,这位冯不行冯公公带着五十骑就来了。 冯公公这哪里是不行,这是真的行啊。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着手命人去办。” “苏县尉。” “提刑大人请讲。” “这山阴县是不是地面上有些不净啊。” 苏彻不知道这位史千户到底在说什么。山阴县当然是地面不净,妖怪都在山里建出城来了。这里要是安定繁荣,何必大家在这里聚会。 “昨夜城隍庙那边死了几个身穿夜行衣的江湖人。前几天路上还死了个武儒一脉的修行者,苏县尉这几日要是有什么活动,还是要多加小心。” “下官明白,明白。” 苏彻诺诺应着。 两人正在这边说话,外厢那边跑进来一个急匆匆的缇骑。 “启禀大人,冯公公的骑队已经到了城门之外,咱们应当立即迎接。” “到了?这么快……” 史赤豹咽了一口唾沫。 “快快快,都给我收拾利落点。” 山阴城外,一人头戴乌纱官帽,脚踩云履,身穿一件靛蓝色蟒袍,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白色玉玦。 他面目之间仿佛少年,只是鬓角之上已经攀上了几丝灰意。 胯下是一匹神俊的黑色健马,马鞍左侧挂着一个硕大的布包,污血一滴一滴地从布包滴到地上。 “这就是山阴城啊,挺不起眼的。” 他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 在他身后,是五十骑玄甲骑士,他们身着玄色狮蛮重甲,兜鍪下面是平静光滑的面具。 胯下战马犹如夜色般深沉,马鞍两侧各挂着一袋箭矢,马鞍后部的一蓬寄生如野火一般在空中摇曳。 “此番搜山,诸君辛苦了。” 领首的宦者扫视过身后的玄甲骑士。 大梁的精英武备“乌云都”都是从边军之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各个都有第七品的修为。 “唯愿竭忠尽智。” 一众骑手轰然应诺,声音虽不高亢,但低沉的肃杀也令人胆寒。 “好,扎营吧。” 冯不行一声长笑。 一路奔驰,踏破玄山,斩得大妖青夫子的首级,应当快意片刻。 第二十一章 官升理刑 史赤豹领着苏彻还有一众缇骑,急匆匆地奔着山阴城外而行。 来的好快,史赤豹不由得心里叫苦。 从接到冯不行带队出发的消息,到这位驾临山阴,前后不过两三天的光景。 朝廷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山阴县城之外,此时已经立起了一片小小的营地,印着乌云二字的白色横幕将四周隔绝开来,紧紧露着一个营口。 一根高杆高高竖起,高杆之上是一蓬白色的羽毛,下方挂着一个硕大的妖物首级,一双竖瞳,污血滴滴答答的从上面落下来。 几匹黑色健马已经卸去了铠甲,正由身披狮蛮重甲的武士在那里洗涮。刷子在战马的马鬃上滑过,神俊的健马舒服地打着响鼻 另一边还竖着几张靶子,几个乌云都的武士正拿着黑色角雕弓在那边练习步射。 鸣镝嗖嗖,尖锐的箭头冲着靶心猛扎。 冯不行坐在一张胡床上面,身前摆着一副山阴、郭北山势地形图,正在那里皱眉观瞧。 营门外的重甲武士手持长槊,身后背着钢鞭、大斧,看见史赤豹等一行人穿着麒麟服走过来立即一声喝号。 “来着何人?” “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提刑千户史赤豹。” “慈州山阴县尉苏彻。” “……拜见冯公公。” 狮蛮甲下的武士伸出一支甲叶密布的铁护手。 “验过印信腰牌。” 史千户领着苏彻赶紧将两人的印符送上。 那武士勘验一番。 “待我禀报……” “……让他们进来吧。” 冯不行的声音从营内传出来。 “这里不是韦怀文的帅帐,没有那么多规矩,左右就这么几个人,还验什么?不够费事的。” 那武士脸上覆着面具,苏彻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随后便将腰牌印信还回。 “两位大人请进。” 史赤豹脸上笑着:“有劳兄弟。” 帐幕之内,冯不行已经起身,他身材修长,约莫有七尺多高,面貌颇为俊秀,一双浓眉似剑。 狰狞的面具下面,是一张清俊可亲的脸。 “三郎清减了。” 冯不行看着苏彻:“任上操劳吗?” “还好,”苏彻回道:“多事之秋。” “能尽心王事,朝廷是不会亏待的。” 冯不行转过头看着史赤豹,语气有些冷淡。 “史千户,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要尽责啊。” 史赤豹咽了一口唾沫。 “下官,下官……” 冯公公这是话里有话啊,他说苏彻来到山阴之后瘦了,那说的是他尽忠职守熬得。话来说要我尽责,那不就是说我没有尽责?福生无量天尊,山阴、郭北的这两口大锅可千万不要让我给背上。 “行了,此间没有外人,缇骑的辛苦,外朝的那些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宫里的能不清楚?” 冯不行脸上笑着:“咱们御马监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公公说的是。” 史千户灿灿笑着。 “庾赜那个杀才,不把人命当命,咱家记得山阴县的那个县令姓薛吧?” “多年苦读出来的进士,虽说是个寒门,可一直都在他手下听用,说杀就杀,这不让人寒心吗?” 冯不行看着史赤豹:“哪里有这么办事的,你说是不是,史千户?” “公公说得太对了。” 史赤豹脸上笑着。 当今皇后就是颍川庾氏出身,太子见了庾赜也要叫一声阿舅,给一个身上担着罪名的县令定个绞刑,又能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御史中丞本来就有监察地方的权柄,冯公公要想给县令定罪那才叫越权。 “史千户,坐,三公子也坐。” 冯不行挥了挥手,有乌云都的甲士送过来两个胡床。 苏彻小心翼翼地坐好。 大家熟归熟,该有的尊重一定要有。 疏不间亲,熟也不能逾矩。 “苏县尉。” “下官在。” 冯公公面色一沉,直接唤起了苏彻的官位。 “你那封奏疏递上去,当时黄门侍郎谢舆便立即报给了陛下。当时殿下正跟太子殿下、广宁长公主一起谈玄,看到你的奏章很是感慨。” “陛下说当年枋头之败遗恨千古,痛惜的不是北伐成败,只是深恨我朝菁华于斯尽毁,今日看到杜陵苏氏后起有人,能尽节为国,他很欣慰。” “当时便考校太子,说如此人才放到一地任县尉,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太子当时说,国有璞玉,琢之乃光。今日既然大放光明,不如便升上一升。” “陛下说那升苏县尉作什么好呢?旁边的广宁长公主插话说,慈州地方狭小,事情繁杂,缇骑紧紧在此地设一个提刑千户所,却只有正职的提刑千户,没有任副手的理刑副千户,难免会出纰漏。” “陛下龙颜大悦,任苏县尉任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理刑副千户。” 冯不行从袖口之中翻出一卷黄绢。 “这是尚书台的批文,恭喜了,苏理刑。” 这就升官了? 苏彻有些纳闷。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感觉吗?根本没干啥事,就这么升官了? 苏彻根本就不信什么“国之璞玉”“为国尽节”之类的话。 自己的前身是什么德行,建康城就那么大,皇帝和太子会没有耳闻吗? 肯定是知道的。 所谓国之璞玉,不就明白说自己之前就是个破石头,被人破开才看出来是玉么? 那个“为国尽节”更是能从两方面解,一方面说是自己工作认真,另外一方面也能理解为对自己的敲打。 “六合苍龙”的命格谁都可以不在乎,皇帝是绝对会在乎的。 不过这里面的态度实在是值得玩味。 这次提了自己的职务,到底是实在的好处。或许也能跟之前赐下来的金丹一样,可以视为对苏家的一种补偿。 毕竟苏大公子还在北边追随韦怀文苦战,而自家的那位长辈在宫中更是身任重职。 冯不行从袖内有摸出一方小小的铜印,一寸见方,上面有一只匍匐的小蛇作为印纽。 苏彻郑重接过。 “这是慈州理刑之印,苏理刑要随身携带。“ 冯不行将这一切交割完毕,长舒了一口气。 “咱们接着说一说这山阴的变故。”冯不行指了指头上旗杆上悬着的妖怪首级。 “庾赜说姜家勾结大妖,我便带队搜山,一刀斩了这妖怪的首级。山阴这件事涉及前代国师,第三品的高人,决不能高高抬起,最后轻轻放下,一定要有个结果。” 第二十二章 钟山显露 冯不行将手指在山阴、郭北两县的地势图上滑过。 “郭北县这里,阴阳法王,朝廷的意思是暂不动他。跟我同行的御史台林剑笙,已经拜会过阴阳法王、雪夫人,他们此番都不会有什么动作。” “这一次,只降妖,不捉鬼。” 冯公公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点了点。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朝廷让他们当妖怪,他们才能啸聚山林。朝廷不让他们当妖怪,都要跟那蛇妖一样给我吊起来。” “玄山这边的妖怪,有三个决不能放过,头一个,就是黑山老怪。再一个,就是独山君。枯林禅寺那边看着热闹,于大局却是无关。” 史赤豹听到这里还有点发懵,苏彻却是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 山阴县这边的风吹草动早在朝廷预料之中。 自己身在局中,又有钟山会和小狐狸两处的消息,才勉勉强强将这里面的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黑山老怪一直在搅风搅雨,独山君和西域佛门有些关联。 朝廷表面上一直对山阴、郭北不闻不问,可一出手便知道症结在黑山老怪和独山君。 “我和林御史这次的任务,便是扫清山阴县附近的妖孽。” 史赤豹有点纳闷,刚刚不是说了有三个妖怪不能放过么?怎么这位冯公公就提了两个。 “史千户。” “下官在。” “枯林禅寺这边的变动,自然会引来一群旁门左道来看热闹寻机缘,你带着缇骑的人马给我动一动,把地面清一清。” “下官领命。” “这就去办吧,苏理刑,你就先跟在我身边,处理一下机宜文字。” “卑职遵命。” 苏彻赶忙允了下来。 冯不行安排完,便看着眼前的地图发呆,似乎要从里面寻出什么了不起的线索来。 史赤豹一时有些尴尬,站起身来向冯公公行礼道。 “冯公公,若无有旁的事情,职部便带人去办事了,请公公放心一定把这江阴地面收拾干净。” 冯不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史赤豹也不多说啥,直接领命而去。 等他前脚走出营门,枯木一般的冯公公好似回过神来,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三郎见过郁离子真人了?” “嗯,魏真人已经收我做记名弟子。” 苏彻记得自己上任之前拜见宫中的那位长辈,这位冯公公就跟在旁边,是绝对的自己人。 “那就好,黄天道是当世道门的魁首,门内有七位长生真人坐镇,道首的修为更是神秘莫测,不知道是第二品还是第一品的境界。” 冯公公一声叹息似乎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起。” 他左手一扬,五指一握,一道霸道拳意凝练而出,将这四周牢牢覆盖。 “有些话本来不方便说,此间有我先天拳罡隔绝内外,却是但说无妨了。” 武道五品“知命境”的先天罡气乃是武者意念的凝练,各有神通妙用。 “白鹿洞派过来的那个书童,可曾动手除去?” 苏彻点了点头:“已经杀了。” “倒是省了一番手脚。” 冯不行点了点头:“原本苏公的意思,是给他们扣个罪名,现在倒是省事了。你既然是黄天道的弟子,不管是记名的还是入室的,白鹿洞那边都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冯不行眉毛一挑:“三郎,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跟白鹿洞那边却也不必急于争这一时之长短。” “郁离子真人那边已经动身去找他们找场子了。”苏彻回禀道:“那人死得也听干脆,我托了一个妖类出身的朋友帮忙动的手。真有什么首尾,应该也找不到我头上。” “只是冯公公,山阴县这边的事情……” “这你不用担心,山阴县里的事情早在朝廷那里挂着号,开国之初就盯着这里,早已经有了完整的应对方略。” 冯不行从胡床上站起,远远望着另一边的玄山。 “朝廷只是搭台,另有别人唱戏,咱们只管瞧着好了。” 苏彻点了点头。 冯不行不愿意多说,那就不说。 想来也是,老狮子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当年的第三品长生高人,一朝国师,他的下落和去处能瞒人一时,能挡得住别人在他坐化之后几百年的一直追查? 恐怕早就给人摸了个干净。 苏彻甚至怀疑玄山腹地之中还有没有他的遗蜕。 “倒是要小心一些江湖人。这些人未必能成事,可坏事的本事却是十足。最近各路牛鬼蛇神纷纷出山,搅风搅雨,比如有个叫什么钟山会的组织,尤其胆大包天,竟然连御史台都敢硬闯。” 朝廷连“钟山会”这个名字都知道了。 说好的隐秘邪恶组织呢? “还有西域的佛门,听说也有动作。多事之秋啊……” 冯不行看着苏彻。 “三公子怎么脸色不太好?” “旧伤虽基本已经痊愈,气血还是有些虚浮。”苏彻由衷感慨:“而且最近休息的也不是很好。” 自己自从到了山阴县来,没有一个晚上是消停的。 “主要还是县衙住的不习惯。”苏彻说道:“我准备在山阴县内先租一处民居先住上。” 冯不行点了点头。 各地的县衙普遍都修的不行。主要原因是因为县令们没有修葺的意愿。 大家都是流官,干着干着没准就去别的地方了,有折腾县衙的钱不如先装进兜里。 真正常驻的县丞和主簿又都是有家有业的坐地虎,没事谁会住在县衙里? “回头让史赤豹将姜家那边查抄出来的资财给你拨过去一些。“冯不行看着苏彻:“这样熬垮了可不行。唉,二公子没有将府上得力的人派来一些吗?” “我给拒绝了。痛定思痛,之所以会有之前的事情,固然是人家设计,其实也是我放诞惯了,应有此报。” “唉,三公子吃一堑长一智啊。” 冯不行忽然想到什么:“三公子,苏公赠你的《鼎天钧剑》还有在修习吗?” “嗯,练的不多。” 苏彻却是说了实话,《鼎天钧剑》修习起来的确有些无趣,比起修行快速,妙用更多的《纣绝阴天秘箓》,这本剑宫秘籍对于苏三公子来说有些缺乏吸引力。 “今天撞上了,那就请三公子演练一番。” 冯不行将拳罡卸去,命周围的乌云都甲士取过来一柄军中惯用的长剑。 “三公子,请。” 第二十三章 残剑三式 长剑在手,苏彻只觉不顺手。 剑匣之中那口得自前代剑侠江琴的神兵是青铜所制的短剑,入手很轻。 在江琴多年剑意浸淫之下,只要自己稍加引导就可以运剑如风,剑气自生。 而冯不行送上来的这把剑是大梁军中所用的骑剑,前尖后宽,长过三尺,可以单手持握,也可以双手使用。 眉心剑意展动,苏彻将长剑运起,剑气于剑锋之上吞吐不定,剑光纷乱如雨打芭蕉。 苏彻随手用出几路常见的剑式,不绝之间将得自“中元”的蜃影元剑融入剑光之中。 一时之间,剑光之中更添三分变化,隐隐有若雾气弥漫。 剑气弥散,寒意自生,苏彻心中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冯不行看在眼中,最后出言叫停。 “三公子,剑术一道,除却东海剑宫将之奉为修行根本之外,不拘道、儒、佛各家各脉都鼓励弟子修行,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修行之路就好像是拔河,人与天地各执一端,争出一寸,便成就一寸,争出一尺,便成就一尺。” “双方拔河的绳子便是这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就好像大日缘何东升,生老病死各依何理,凡夫愚钝,手中握不住这条绳子,让天地拿捏得死死的。” “若是能将这条绳子从天地手中夺尽,参破这天地之间的条条框框,就是成佛作祖,周游六虚。” 冯不行右手虚握,一道道银色电芒在他掌间跃动。 “我修持武道,将雷霆阴阳生灭参入我武道之中,这才奠定了武道第五品知命境的基石。” “天地之间,修行人总要选择一条法则,做为前进的根基。可剑道修行却不然。” “剑之道,维精维诚,除一个我字不见其他,讲究一个纯粹。剑道修行,是以三千大千为磨剑之石,淬炼胸中一口剑意。所以剑修最爱行侠仗义。” “因为行侠仗义对于剑修来说也算是一种磨砺自身修行。” “而也因不拘泥外物,剑修也最为勇猛精进。” 冯不行从苏彻手中接过那柄军中骑剑,手上挽出一个剑花。 自己的《纣绝阴天秘箓》之所以修行快速,要谢谢自钟山会中得到的那一尊青帝酒爵,可以夜夜凝练帝流浆。 而继续修炼,少不得体悟太阴之道,其中就少不得种种外物。 如果没有青帝爵凝练帝流浆的神异,修行肯定要慢上许多。 而剑道修行却是立足于《鼎天钧剑》这一根本,只要循序渐进便能有所成就。 至于冯不行所说的纯粹,苏彻觉得自己仍然对此缺乏概念,可能是修行还不够的缘故。 “剑道第九品养育剑意,就是在眉心祖窍之中凝练出剑意,第二步便是以意御剑,导引剑气破敌。” 冯不行以手挥剑,一道剑气破空而出,正击中高悬在空中的蛇妖首级,溅起一蓬血雨。 “过得这一关后,便是要将剑气凝练,衍生出两种变化,一者入微入化,极尽精妙,一者浩荡无垠,斩江断岳。” 冯不行收剑而立。 “到了这一等,便是所谓的练剑成丝,入得剑道第七品境界了。我看三公子演练剑招,颇有云起雾生的气象,但是颇为生疏,三公子还是要加些苦功。” “晚辈受教。” 苏彻心下一时惭愧之余,更知道冯不行是用他武道第五品境界的修行眼界对自己进行教导。 “我当年追随苏公北伐,一同在韦怀文麾下效力,枋头败军之际曾得苏公提点,习得七式残剑。后来我弃剑用刀,这残剑用得不多,今日我便将其中三式传于公子。” 冯不行看着四下围观的一众乌云都甲士。 “你们今日有缘,能学多少就算多少。” 不拘于是北国还是南朝,军中的军将们都爱讲武演武,将自身对于武道的理解教育给兵士。 军中不比宗门,有老师一点点提点,将领们演练一遍,军士们能学进去多少、领悟多少,全看个人的天赋和日后的努力。 冯不行今日提点苏彻,一方面是为这位后辈日后的修行铺路,另一方面也有向乌云都内甲士们传武的念头。 冯不行凝神聚气,心神寄托于手中长剑之上。 苏彻与周围乌云都的甲士静默的观看,一时之间营地之中居然显得有些寂静。 “拙能生巧。” 长剑挥出,剑气立成气象,犹如风暴席卷海岸,浪涛奔涌。 冯不行驾驭剑气,剑式苍茫,直入上苍。 “败而后立。” 剑式再转,剑气凝若山岳,冯不行凌空挥剑,苏彻只觉胸腹之中呼吸一滞。 剑压仿佛狂风席卷,苏彻只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座大山,只要冯不行略微一动,那座大山压下,自己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苏彻立时明白,眼前这位冯公公也曾兼修剑道,而且修为绝对不低,观其剑路,分明走的是气势宏大的路子。 “雨散青虹。” 剑气宛如狂澜,剑锋闪动一如疾风骤雨,就在这连绵不绝的剑势之中,一切戛然而止。 凛冽剑气宛然虹化,一道白色剑虹破刃而出,直指穹苍,将高挂于天空之上的白云裁去一角。 冯不行收剑而立,苏彻只觉胸胆之间憋着一股气散发不出。 “接剑。” 冯不行右手一引,将一口长剑从乌云都甲士腰间剑鞘之内吸出。 苏彻伸手一捞,握住剑柄。 “且来试剑。” 冯不行一言而罢,手中剑锋凛冽,正是用三式残剑之中的剑招向苏彻攻去。 剑光凛冽,招招直指要害,冯不行招法分明是要将苏三公子分尸剑下。 苏彻以手握剑,只觉自己身处狂风之中,唯有运起鼎天钧剑,以剑迎之。 剑光闪过,苏彻只觉自己好似站在海角孤崖之上,面对风暴卷起万丈狂澜,唯有用手中长剑苦苦支撑。 若有一息出错,便要在冯不行狂澜一般的剑气之下化为齑粉。 苏彻忘乎一切,此时此刻,只有手中长剑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剑锋交错,剑气横溢。 周围围观演武的乌云都甲士,一个个沉色观瞧。 苏彻之剑起初时按照蜃影元剑的法度,于剑光交错之间,拣细微之处下手,或拨或撩,或退或隐,守得一片残局。 而后渐渐打开局面,动静之间大开大合,剑气横扫,就好似蓄满了力道的强弓,从一开始左支右拙,渐渐蓄力,而后又转入反攻。 另一边的冯不行一张冷面,手中长剑越使越慢,最后竟然转入守势,唯有偶尔几个刹那才发动反击,直指苏彻剑式之中的薄弱之处。 到底是名家子弟,冯公公居然给他这般喂招。 甲士之中有精通剑术的立即便看出了这里面的端倪。 冯不行是以剑传剑,在剑锋交错之中将这三招剑式的精义传于苏三公子。 如是一刻,冯不行一声长啸,再次收剑。 苏彻只觉浑身一阵通透,眉心祖窍之内似有剑吟之声。 “今天便到这里。” 冯不行脸上带着笑意:“三公子,以后每日都要在此试剑。” “晚辈谢过冯公。” 苏彻行礼谢道。 这等试剑,不亚于高手隔空传功,论剑一场,等于冯不行言传身教将那三式残剑精义倾囊相授。 “哈哈,用一月光景,将这七式残剑尽数传你。” 冯不行笑道:“等我回转建康,见了苏公也算有个交代。” 第二十四章 变生肘腋 传过三招剑式,冯不行便约着苏彻一起聊起现下朝中的局势。 说是朝局其实也是家事。 北方战局,中山王元英虽败,但是北朝依旧留有余力,各路援军云集,淮水大涨成灾,军粮供应不足,韦怀文颇有些进退维谷。 苏彻的长兄已经于阵前请缨,要留守北地,请韦怀文统领大军徐徐南退。 苏彻不懂军事也能看出留守北地是一条死路。 北边战事僵持不下,东海十洲之上,出云国、日向国遣使来朝,这两国位于东海之上,一向都是大梁恭顺的藩属,听闻韦怀文大胜北朝,派遣使者前来朝贺。 天子于是便命人拣选水师,东行海上抚慰两国,苏家的二公子也由正六品的秘书郎升入太常寺任太常少卿充宣抚使臣抚慰两国。 家中那位长辈毕竟算是宫里人,苏家兄弟三人均充任在外,杜陵苏氏京中已然无人。 “二公子临行前对家里有过交代,要派人来照看公子。苏公也应允了下来。” 冯不行做事先公而后私,将朝廷的大事交待完毕,说起苏家的家事。 “知道三公子是不愿意的,但是北边兵凶战危,海上又祸福难倚,三公子还是勉为其难。” 苏彻一句一句应着,大概对朝中和家里的变化有了些了解。 苏家三兄弟里面,老大和老二都是功业心重的,想要找机会重振杜陵苏氏的声威,而苏家那位长辈似乎也是这种勇猛精进的路子,乐于见他们成事。 说起来还是有些弄险,一旦有什么变故。譬如北面的中山王大发神威,苏家老大兵败身死。 亦或者东海之行忽遇风暴或者海妖,苏家老二覆舟而亡。 再或者玄山这边发生什么变故,哪个头昏的妖王殊死一搏,新任的缇骑理刑副千户苏三公子死于王事。 那就只有看宫里的那位长辈武道修为有没有枯木逢春的手段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苏家那位长辈正在想办法给自己定亲。 大梁的高门之间彼此约为婚姻是常事,到了这一层,自己那些坏名声都无所谓。 高门之间联姻,人品相貌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要看一个门楣。 杜陵苏氏联姻也是从出身雍州的武人家族之中去挑,只是一时没有挑出合意的来。 谈过一些天,苏彻便向冯公公告辞请退。 冯不行说让苏彻跟在身边处理机宜文字,实际上是不想他像史赤豹一样身陷局中,并没有什么真的机要让苏彻处理。 苏公子请退,冯不行也不留他,只是约好了明日上午再来营中练剑。 而苏彻也早早回转县衙之中换好便服。 今夜与小狐狸约好还要去探牛首村那处大墓,钟山会中的“巫支祁”也会参加。 这一次也算是钟山会中的几个成员一次小小聚首,苏彻自然要早作打算。 提前换好了衣衫,苏彻装作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一件淡白色蜀锦长衫,头上插上一根鹤首玉簪,额上绑上一条黄色的蜀锦条带,再摸出一柄香木美人扇面的折扇。 苏三公子向衙役张叁打探过牛首山那边的情况,知道这村子距离县城约莫步行一个多时辰,便照牛首村的方向直接上路了。 牛首村在山阴县南边,距离玄山也不算远,因为村后有一座牛首山因而得名,村中人口并不算多,也没有什么闻名的特产。 跟山阴县的许多村落差不太多,没有什么特色。 只是村后靠近牛首山的地方有一个高耸的土丘,据说是前朝时期留下的一座大墓。 此时的牛首村,虽是白日却阴云惨淡,瘴气密布,大日给阴云瘴气遮蔽,抬眼所及,周匝犹如黄昏。 瘴气吞吐,惨淡昏黄的瘴气之中,传来叽叽戚戚的声音,偶尔一瞥之间,能在这层层瘴气之中隐约看到妖怪的形状。 一串串灯笼大小的绿光漂浮在瘴气之中,不知道是群妖用以照明的火把,还是大妖们垂涎血食的眼睛。 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只有祖宗祠堂处点燃着两盏大红灯笼,一道人身穿黄袍,右手持住桃木剑,左手高悬卦镜,脚踩禹步,口诵经文。 一缕缕灵光自他身上飞出,直入祠堂之内。 这灵光汇聚,将瘴气逼住,使之不能将祠堂浸没。 “……志心皈命礼,上善至清……” 林九宫将经文念毕,长舒一口气来。 他小心将额头汗水擦去,向后连退几步,用手轻轻敲打身后祠堂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转开一条供人侧肩而立的缝隙。 林九宫一步迈进去,立即便被一群人给围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赫赫然两百多口,这牛首村的乡民们竟然都躲进了这祠堂之中。 三老四少,七姑八姨一顿乱讲,即便是林九宫这样走惯了江湖的人,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招架。 最后还是几个本村辈分高的乡老站出来拦住众人,这才让林九宫有了喘息的机会,退到另一边去。 不远处,他那大弟子秋生正和一伙人眉头紧皱,在那里等他。 这些人中。 有一头陀,头上戴着戒箍,身穿皂色淄衣,脚踩麻鞋,一双面孔红如赤枣,背后背着两口戒刀,手中持着一柄水磨禅杖,脖颈间有一碧绿小蛇不住地吐信。 有一剑客,豹头环眼,络腮胡须,穿着一件麻衣,身上裹着一件金钱豹皮,背后一口长逾四尺的环首八面古剑,腰间系着一个青皮葫芦,眼中精光闪动。 有一少女,身材娇小,五官精致,漂亮的不似活人。头上梳着两个丸子发髻,腰间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穿着一身翠色小衫,左手摸着一根赭色玉笛,眉宇之间略显愁容。 那头陀见得林九宫退回,立即便上前问道。 “九宫道兄,形势如何?” 林九宫看他一眼,先是灿烂一笑,然后轻轻摆手示意自己弟子秋生上前遮住那些村民探寻的目光,然后才略微皱眉摇了摇头。 “这瘴气是妖气与阴气相合,从玄山那边传过来的。常人多吸上几口就要害上一场大病,我看多半是山阴县有妖王出手了。” 那豹头环眼的侠客皱眉道:“那牛首山里面的那处大墓,咱们还探不探?还有你那弟子,也不知道散在哪里。” 想起文才,林九宫便是一声长叹。 自从枯林禅寺变化之后,林九宫便呼朋引伴,招揽各处好友,眼前三人之中,两人都是他的故交。 第二十五章 妖氛瘴气 林九宫行走江湖多年,颇有一些熟识的朋友。 枯林禅寺生变,林九宫呼朋引伴,招揽旧友一起聚首应对。 头陀和剑客都是来的最早的。 赤面头陀名叫秦贲,他虽是头陀打扮,实际上出身旁门,绰号“大力夜叉”,他修持佛门神通,精通南荒巫法,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字号的侠客。 剑客名叫楚原,出身南梁大派玉阳山,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是剑道第七品上的修为,最爱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另外一位样貌不似生人的姑娘却是头陀后来在路上撞见的,名叫袁彩衣,与楚原一般都是大派出身,是南荒青王谷出身。 青王谷介于道、佛、巫之间,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经常有弟子在凡间行医送药,积累善功。 袁彩衣在路上与赤面头陀秦贲相遇,听闻玄山这里的变化,也便前来助拳。 几人一到郭北县,林九宫便带着他们着手前往枯林禅寺一带探访。 林九宫出身道家上清一脉,虽然师门传承到了他这一代几乎算是蒙尘于凡俗。 虽然传承流入俗流,可到底也是玄门体系之中,林九宫又算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一身道门第八品“玄览”境界的修为,到底还是给他瞧出一些端倪。 草蛇灰线,马迹蛛丝,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固然可以瞒天过海,可到底不能掩尽天机。 林九宫依照玄门法度,通览山阴、郭北两地山形地势,大概看出有高人以此方天地列阵布局,枯林禅寺便是局中一眼,除此之外,尚有可堪为阵眼的地方七处。 看出其中变化,却识不得其中奥妙。 仅此一截,林九宫便已经心生震恐。 布下此局的玄门高人,以这一路阵法夺尽天地造化,却又隐若无形。 若非枯林禅寺产生变化,阵眼显露,便是让林九宫观瞧百年也无法瞧出端倪。 这可以用道经之中“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描述的惊天手段着实让林九宫骇异。 若是寻常修行人看到这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带着徒弟搬家,再不问这两地之事。 林九宫到底有一颗侠心,约上头陀、剑侠、少女三人,再带上自己的两个徒弟,循着局势布置,挑选其中一处节点。 别人明哲保身,他倒要来个虎穴觅彪。 选中的正是牛首村后牛首山中的这处前朝大墓。 此地亦是此局之中的一个节点。 若将整处布局比喻成一条大龙,牛首山里的这座前朝大墓正是龙尾所在。 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正是全局之中若隐若现,看似无关紧要却是结尾的一处地方。 林九宫揆度此处应该是全局之中最为薄弱之处,因此也选了此地作为破局的起点。 一开始还算顺利,林九宫以“玄览”之法定穴于地,一群人正要寻找墓道。 结果玄山之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妖氛瘴气,昏黄苦涩,自天覆下。 这妖瘴之中,隐隐约约还有许多妖魔鬼怪,林九宫等人仓皇遇敌,且战且退,慌乱之间不见了他的弟子文才。 几人一直退到牛首村中,此地的乡民已经尽数躲进了祠堂之中,林九宫等便以祠堂为依托,先保全百姓再说其他。 一时之间却是左支右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前第一要务,当然是一探那牛首山中的大墓,但是此地还有两百多名百姓,若是无人看顾,多半就要给妖魔害了性命。 还有林九宫的弟子文才也是下落不明。 寻徒、探墓还是守卫百姓,总共只有五个人在,林九宫一时只觉难以安排。 “瘴气遮天蔽日,这是妖王出征的迹象。” 赤面头陀秦贲眉头紧皱:“山阴县妖怪不少,但是闹出这样的阵仗却是第一遭。” 他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着白森森的骨头,袁彩衣正抓着一把白腻腻的虫子往伤口上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剑侠楚原手抚剑鞘道:“之前相安无事不过是人家隐而不发罢了,结果当成常态,真是愚不可及。” “有如此声势,应当是五品修为境界。”楚原转过头看着林九宫:“九宫兄,你觉得这是哪一头孽畜作祟?” 林九宫低头思忖片刻。 “玄山这边的妖王里面,能称得上的便是黑山老怪、独山君、封九难、於菟君、青夫子这几位。” “秦兄兼修佛巫两门,而且走得是锻体的路子,法体刚强,刚刚在瘴气之中与那怪物交手,就被他用兵刃击伤。能驱使这样的大妖的,只有黑山老怪。” 楚原看了一眼祠堂之中乱糟糟的一众乡民。 “黑山老怪,嘿嘿,林兄,不如这样。你与这位小兄弟留下来照顾秦和尚,我再去这瘴气之中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把你那徒儿找回来。” 赤面头陀笑了一声:“不必,林兄,你和老楚一起去找文才,有秋生和彩衣姑娘在此便可。这不过是皮外伤,有个一刻功夫便能恢复。” 林九宫思量片刻。 两人的意思其实他心里也明白。 楚原想冒险去找文才,秦头陀则是担心楚原的安危让自己与他们同行。 刚刚在瘴气之中,集结几人合力,还挡不住那些妖物的攻势,现在分头出动,只是平白增添风险罢了。 “楚兄,我们一行人中,属你修为最高,又是妖魔最忌惮的剑修,就在此地照看秦兄还有百姓。” 林九宫望向祠堂外面:“文才,还是我自己去寻。” “师父,我跟你一起去找文才。” 秋生听到这里眼眶泛红。 他如何不知道外面的凶险,此刻也只有深恨自己,平日里修行不够,到头来不能为师父分忧。 “傻子,这里谁都能去,唯独你不能去。” 一直未说话的袁彩衣终于开口,他声音沙哑:“楚大侠,你说是也不是?” “不错,便是我们都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楚原嘿嘿一笑。 剑客豪迈道:“我们死了,此地的百姓都死了,你也要活着,活着将道统传下去,要好好修行,传续法嗣,等你修为高了,再杀尽天下妖魔,为我们报仇。” 林九宫点了点头。 “秋生,能传的,我都已经传你了,假如今日真的有什么变故,你就去山阴县里找棺材铺的宋祁,他是你师伯,因为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平日里也没有带你们走动过。” “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林九宫已经没了。” “彩衣姑娘说得偏了。”楚原哈哈一笑:“捐躯赴难才叫不负平生。只求长生,不如窝在壳子里当王八。秋小子,你放心。你楚大爷等下便将那伙妖怪的脑袋尽数斩下,再把你师弟给你找回来……” 林九宫脸色忽然一肃。 “外面有人争斗。” 楚原同样肃色点了点头。 “出去看看?” “请楚兄为我掠阵。” 外面阴气起复,妖气滚动,显然是有人闯进了这妖怪杀阵之中。 袁彩衣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那狐狸到了? 第二十六章 黑山发难 妖氛瘴气之中,两盏青灯浮于虚空之上,淡淡青光映照之下,清出一块净地。 一伙蒙面黑衣人各持兵刃,带弩擎弓,在这青光之下疾走。 “宋老大,这一单怕是亏了。”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浑身散发出一股腥臭。正是苏彻与青丘曾经在独踞城中见过的那灰衣老者。 “他妈的,爷爷们不过是挖个墓,又不是掏他黑山老怪的祖坟,他折腾这么大,要造反啊?” 棺材铺老板宋祁不动声色,手中掐印,皱眉默默算着什么。 灰衣老者从袖口之中摸出六个纸人,静静排在地上,左手无名指处点出几滴心头血滴在纸人之上。 他默默念动法诀,纸人一个个立即活了过来,变化成一个个粉白脸的活人。 身形僵硬,双目无神,到底给他点化成了人形。 六个纸人对视一眼,脸上扭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后面的黑衣人熟门熟路的将自己身上的兵刃交到这几个纸人手里。 矮小老人一挥手,六个纸人便肩并肩地在前面开起道来。 “转向左边,别说是黑山老怪造反,就是天塌下来了,也要赶到牛首村去。” 宋祁冷眼看着矮小老人。 “谁跟你说妖怪没有做过皇帝的?” 宋祁多年养成的威煞,矮小老人哪里敢捋他的胡须,只是闭上了嘴在前面开道。 一行人走了大约两百多步,妖氛瘴气忽然又是一阵波动。 一条硕大毒虫自瘴气之中涌出,这妖虫行于半空,赤甲长足,横身一番,直接撞向那亮在空中的两盏青皮灯笼。 矮小老人暗道一个不好。手中印诀变幻,六个纸人立即飞上半空拦截,手里的长刀短斧不住的向着毒虫身上招呼。 这妖虫铜头铁甲扭动之间力气不下千斤,纸人只是挡了一下,便立即落了下来。 “找死。” 宋祁左手剑指,口中默念法诀,向上一跃,横在妖虫面前。 他嘴角冷笑,瘦弱枯槁的左臂向前一抡,直砸在妖虫头顶,蓝绿的毒浆迸流不说,宋祁一拳直接将这妖虫殴飞。 “一个没有炼化横骨的妖怪都拦不住?”宋祁眼睛瞧着矮小老头:“光吃死人耳朵,一点本事不长。” 老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马守德,”宋祁向后唤了一句。 黑衣人之中走出个身形有些僵硬的家伙。若是苏三公子在此地,定然能认出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家伙。 正是当初曾找小狐狸测字的那个老实汉子,后来在独踞城中又知道他已经成了棺材铺老宋的手下。 “我问你,看出来刚才这怪物是什么来路了吗?” 老实汉子马守德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复。 “宋老大,他是个憨人。”矮小老头道:“教他还不如教那些行尸。” 宋祁这一行人中,除了他与这矮小老人之外,只有马守德一个活人,剩下的尽是些他炼养出来的行尸。 “那你说。” “阴气重而多足,是蜈蚣。”矮小老者向着马守德教训道:“你看它那一口毒气,凝若青烟,这是墓地里吃多了死人肉养出来的。” 宋祁哼了一声,继续前行。 “不是蜈蚣,是蚰蜒。” 马守德低声说着。 “嗯?”矮小老人皱着眉头。 “这是钱串子,也有叫草鞋虫的。宋老板说过,妖怪不到第七品易形境界,脱不去原本的形象。” 马守德低声说道:“刚刚宋老板说这妖怪还没有炼化横骨,我刚刚看它通身一共十五对足,这是蚰蜒。蜈蚣脚还要多些……” 矮小老者回想片刻,看着马守德的眼中愈多了几分愤恨。 “你有一对灵耳,他是天生一对夜眼。” 棺材铺宋老板看着远处。 “前面就是牛首村了,汇合了柳一刀,咱们就去探墓。” 宋祁深吸一口气。 这一单生意关乎他未来的道途,他势在必得。 妖氛愈发浓厚,瘴气吞吐,宋祁眉头紧锁。 “取黄灯笼。” 马守德脸色一变,他从行尸背着的竹箧之中取下一个灯笼,上面蒙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黄灯笼,轻轻交到宋祁手上。 妖氛瘴气一阵颤动,四下里戚戚索索声音响动,似有无数妖物围了过来。 “到底是宋老板,这人皮一看就是炮制过多遍的,看着人发馋。” 宋祁左手一指,一盏青灯向前,照破妖氛瘴气。 只见一头巨妖,身高两丈,他脖上左右两边各生着一个脑袋,左边熊头满面笑容,右边熊头目露嗔光。黑鬃如箭,四只绿眼乱瞟,披着玄色鳞甲,手里捉着一双大斧,正在那里桀桀怪笑。 “罴朽,你不在黑山老爷帐下听用,布下这般阵仗,莫不是等我老宋?” 宋祁暗道一声不好,这双头熊怪是黑山老怪座下的大妖,他也曾见过这妖怪几次,它平时一向都是守在黑山老怪的老巢之中。 今天怎么跑出来了? “正是奉了老祖的法旨出来办事,”双头熊怪怪笑道:“老宋,俺刚刚劈了个头陀,那肉劲道。不过他修为不如你高,让俺尝尝你的味道如何?” 宋祁一手捉过马守德手中黄皮灯笼,横在胸前。 “那就要试试你的牙口了。” 双头熊怪长笑一声,挥动双斧,带起万千瘴气,直冲宋祁杀去。 黑山老怪忽然发难,妖氛瘴气自玄山腹地之内滚滚而出,犹如一道长河向北涌去。 这道洪流中间,正是山阴县城所在。 苏彻身穿锦衣,头带玉簪,摇着美人纸扇,行走在小路之上。 此地距离牛首村尚有一段距离,不过已经算是进了玄山的余脉,周围草木茂盛,已经看不见人烟。 苏彻握住折扇,望向南边天际。 只看见南天昏黄,识海之中的法箓、眉心祖窍之内的剑意,都生出种种异动,警醒着苏彻,南边玄山之中已经生出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黑山老怪终于动手了吗? 苏彻心中有些犹疑,就听见前面呼呼喝喝的一阵号子声。 一股腥臊臭气扑鼻而来,这味道在独踞城中闻过几回,是妖怪身上的臭气。 苏彻一个提纵,悄然隐身于道旁一颗古木之上。 定睛望去,就看见两个妖怪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上面绑着一个熟人。 正是林九宫的徒弟文才,就看见他双手双脚绑在扁担中间,头垂在地上,嘴里不知道塞了妖怪从哪里寻来的布条,脑袋正在地上拖着走。 那两个妖怪,一个长着一颗兔头,一个顶着一个鸭头,还没有脱了兽形,在地上蹲着走路。 可怜文才的脑袋在这一路上又是一阵磕磕绊绊。 林九宫也来了? 苏彻心中一个念头,一个提纵就从树上跃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兄弟联手 那两个妖怪正捆着文才一路疾走,忽然见到天上掉下个人来都有些骇然。 “你们两个倒是好大的胆子。” 苏彻将手里的美人扇子一张,眼睛瞥着这两个妖怪。 “这么一个鲜肥的活人也不拿来孝敬我?” 经他这么一问,两个妖怪一时也有些呆了。 “你是谁?”“哪来的活人?好大的胆子。” 这两个妖怪也不过九品修为,强行扭捏成一个人样,灵智还不成气候。 “好大的胆子,也敢问我是谁。” 苏彻抽出折扇向这两个妖怪头上各来了一记狠的。 识海之中法箓微动,周身浮现出道道阴气,阴气之中黑索犹如灵蛇一般游动。 “独山君见了我也要尊称一声夫子,与黑山论道,他也要叫我一句青先生。” 两个妖怪目目相觑,只觉眼前这人不对头。 “骗鬼呢,你一身人味。”“就是就是。” 苏彻将折扇一挥,缚魂索将那鸭妖牢牢锁住,那妖怪阴气入体,一时之间也没了力气,散落在地。 “这妖怪长舌,卤了鸭舌一定好吃。” 苏彻将眼睛往那兔头妖怪处一瞥:“麻辣兔头也好下酒。” 那兔妖见得眼前场景怕得跪下,一颗兔头磕得似在捣蒜泥。 “老爷饶命,是小的们有眼不识长虫,没有认出青老爷。” 管它是不是青夫子,发了狠自己脑袋可就不保。 两个小妖躺下,倒苦了横在扁担上的文才,他直接甩在地上画化成一滚地葫芦。 “你是谁的手下?” “小的们是黑山老祖座下。” “有什么事?” “黑山老祖发令,叫我们下山掳掠人口,把活人们带回去。” 掳掠活人?黑山老怪这是要干什么? 苏彻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对于妖怪来说,普通百姓也就能当个口粮用,莫非黑山老怪练成了什么邪门法器,要拿生灵作血祭? “捉人干什么?” “不知道,只是说要把山阴、郭北两县的活人捉尽才行。老爷还放了黄泉迷罗伞,用瘴气覆盖这两县哩。” 黄泉迷罗伞,应当是黑山老怪的一件法宝,这么说来前面的天空昏黄居然是瘴气所化么? 黑山老怪好大的手笔。 不过要捉尽活人。 苏彻第一反应就是黑山老怪自寻死路。 此世人道虽然衰微,但要说将两县活人捉尽则是匪夷所思。 黑山老怪什么修为? 想来也不过五品而已,现在的山阴城外可是坐着一位武道五品知命境的冯不行。 还有一位御史台的林剑笙不知藏身何地。 一明一暗两位五品不说,还有本地御史中丞庾赜会率精兵进驻。 到时候玄山群妖不知道能保住几个,黑山老怪现在居然要捉尽两县活人。 他怎么想的?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捉尽两县活人这等事情连这样的普通小妖都知道,这黑山老怪还真是嚣张。 苏彻又问了这小妖几句,这兔头妖怪资质愚钝,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说什么山阴、郭北两县城隍也会带鬼兵相助,玄山内各路妖王都会出手。 听得苏三公子头昏脑胀,直接用缚魂锁把它跟那鸭妖一起勾魂了账,然后就解开摔得七荤八素的文才。 从文才嘴里抽出两个妖怪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馊臭布条,苏彻大概也弄清楚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你说你师父看出来山阴、郭北两地的地形之中都暗含玄门法度?” 苏彻想起今日冯不行在跟史赤豹与自己交谈的时候,面前的那副山势地形图上也有许多圈圈点点的标记。 如果有人能够以山阴、郭北两县的一方天地布局,多半应当是那位老狮子所为。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这个称号之中,青莲二字便是说的这位曾经出身道门。 如果真的是老狮子在布局。 那他当年消失在玄山之中,应不是被各方大能镇压,是他自己精心策划之后的结果。 很有可能他在担任前朝国师之时就已经开始暗暗布局,枯林禅寺那一脉搬迁来山阴县也有可能就是这老狮子原本的计划。 苏彻心中不由得有些感佩,能够成就第三品长生境界之人,不管一生经历如何,绝对当得起人杰二字。 老狮子布局于数百年前,如今冰山露出一角,后来人就已经开始左支右拙。 真不知道他全盛时期,又是怎样的风采。 人能是,我亦能是。 苏三公子心中升起一股念头,自己也要看一看那大道绝顶的风景。 “岳先生,我师父和几个朋友还在牛首村,妖怪势大,还请岳先生……” 这次倒是马甲碰到一起了。 苏彻想了想,今天见到了这文才,那柳一刀的身份就不能再用了。 还是请岳不群岳掌门再次出马吧。 “这里距离牛首村也不算太远,你好好休整一下……”苏彻看着林九宫的这个弟子。 “岳先生,咱们这就动身吧。” 文才心里颇为着急,他是见识过玄山之中妖魔实力的。 苏彻点了点头,法箓随心念一动,幻化为一柄玄色长剑。 正是《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神通变化。 苏彻握剑在手,当前引路,带着文才冲入了重重妖氛瘴气之中。 此刻,牛首村外,黄皮灯笼高挂,宋祁手中印诀不断变化,六盏黄皮灯笼飞旋,灯笼黄纸之上,各有人脸显化,分做喜、怒、哀、怨、愁、闷等等表情。 六盏人皮灯笼分进合击,迎着双头熊怪的大斧,每一次交错都不堪重负吱呀作响。 这六盏人皮灯笼是宋祁这么多年来攒下来压箱底的宝贝,每一个之内都封着一个八品巅峰修为的厉鬼,每一击都有不下千斤的大力不说,更有森森阴气蚀骨销魂。 只是这双头熊怪皮糙肉厚,双斧左右开合,竟然一点点逼近。 宋祁眼看如此,心下发狠,用力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腥血。 点点腥血离口分化做七道血雾,人皮灯笼吃了这血雾一浇,好似吃了补药一般,舞动更加猛烈。 黑山老怪座下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妖将? 宋祁自家事自家知,他是道门第七品夜游境界。再加上御鬼有术,加上这六盏人皮灯笼,可以说是在七品内傲视同侪。 今天遇上这双头熊怪,对方靠着一对板斧就让他有力穷的感觉。 宋祁心中念头闪过。 玄幽道真丹是必得之物,只是眼前这黑熊着实不好对付。 他正思量之间,一道森罗剑气破空而出,来势猛恶,直向双头熊怪后背斩去。 “黑熊,再接我一剑。” 宋祁打眼望去,昏黄妖氛之中,一道人身穿杏黄道袍,手持卦镜,正是自家师弟林九宫。 林九宫旁边有一穿着豹皮的中年剑客,刚刚那道剑气便是他所发。 “来得好。” 宋祁心中暗喜,手印再变,六道人皮灯笼彼此重叠,化作一道灯柱直接拍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真灵位业 昂。 双头熊怪一双高吼,双斧一横,招架住连成一串的七盏人皮灯笼。 楚原手中长剑挥舞,胸中剑意展露,森罗剑气斩中双头熊怪后背,玉阳山传承多年的“回风枯雪剑气”斩入妖魔体内,如击金铁,铿锵有声。 林九宫默念法诀,脚下轻踩禹布,袖中一柄十三枚铜钱纂成的法剑破空而出,于空中迸裂,十三枚铜钱嵌入双头熊怪体内。 “哈哈哈,不差。” 黑熊怪一声狂笑,他双手持斧顶住七盏人皮灯笼,周身骨节阵阵响动,粗大的黑鬃如铁刺根根竖起,身形一点点的拔高。 楚原静守心神,左手食指抚过环首八面古剑森寒的剑身。这妖孽法体坚韧,剑修最为自傲的杀伐之道一时竟然难以建功。 剑道修行,以自身精气同剑器煞气相结合,凌厉无匹,任前头有什么妖魔鬼怪、外道天劫、只一剑斩碎便好。 可是眼前这头妖孽却是斩不动。 黑熊怪四只昏黄眼球转为红色,他口中默默念诵咒音。 妖氛瘴气之中,隐约有梵音显化。 双头熊怪身形结节拔高,四只黑色大手自他身形之中延伸而出,肌肉虬结,周身漆黑如膏玉,一对熊头之中生出一张獠牙横生的长颅兽面。 六道玄色扭曲法文浮现于双头熊怪脑后,这六道法文好似是人世间一切嗔恨的化身,只要看上一眼便能让人心生无量怒火。 “佛门降世明王法!” 这双头妖怪神通显露,楚原立时便认出这妖魔所修法度赫然是佛门一门堪称根本的神通。 降世明王法。 佛门有所谓明王法,类似道家存神之术,都是于心神之中观想一尊暗含法理的明王,再辅以咒文,将所观想的明王演化为自身之力。 一旦修成,便有无量神通。尤其是法体坚固,力大无穷,又有金刚力士之称。 因为所观想的明王不同,明王法也有不同的分类。被熊怪打伤的头陀秦贲便修习“大力鬼神夜叉杀法”,可以化身为一尊大力夜叉,扑空横行,吞食群鬼。 眼前这双头熊怪显化出如此神通,六只大手之上,各有层层黑火攀附其上。人皮灯笼之内厉鬼吃这黑火一烧,发出声声凄厉哀嚎。 灯笼之内厉鬼不住颤抖,一时之间竟然脱离了宋祁控制。 “你们尽力了,受死吧。” 双头熊怪中间那张狰狞鬼脸一声长啸,身形一动,带起风雷之声,直指对他威胁最大的剑客楚原。 “九宫,真灵位业图!” 宋祁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养育的厉鬼脱出掌控,棺材铺老宋周身气血翻涌,已然受创。 “福生无量,上清弟子林九宫,拜首云外清虚之天,玄都宫前……” 林九宫宋祁两人一起结印,口中默诵法咒,一点精意连通,周身穴窍之中星星点点,各有光华显现。 这是道门上清宗一脉的一门根本神通,名唤“真灵位业图”,乃是道门存神之法的一处祖源。 修行这一法门,要观想周身各处神明,心有何神,肺有何神,脑有何神,然后将这神明一一观想凝练。 凝出一尊神明,便能具有一门神通。 若能将周身十二万九千六百尊神明观想完毕,那便能成就第二品道门修行境界。 宋祁与林九宫这一脉法门传承早已不全,要修成这“真灵位业图”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两人确是能以此功法为引子,彼此气机勾连,将这门神通衍化一二。 林九宫周身,显出二十七尊神明微像,宋祁身周也有三十四尊神明法相,一个个不过拳头大小,或乘飞龙,或驭猛虎,各放毫光,飞腾而出。 法力勾连,如同山岳。 林九宫手指印诀翻飞,左袖之中飞出一道黄符。 “请山,南岳府君临此位。” 毫光之中,隐隐有一尊神明虚象显化,片刻之间又化为虚无,只有无量大力自上而下,将双头熊怪压下。 “嗷!” 双头熊怪六臂向上,顶住自上而下压来大力。 楚原双手握剑,心神浸没于手中长剑之上,一道森罗剑气再临。 回风枯雪剑气凝若实质,化作一道白虹,当头斩下。 熊怪三头六臂的三丈法身立即给这凝练剑气劈出一道缝隙,点点黑火犹如血浆自裂隙间滴落。 剑客长剑再出,森寒剑气再入熊怪法身之内。 如此反复七剑,直劈得熊怪法体好似是秋风摧朽木,好一个风雨飘摇。 楚原运气凝神,张口一吐。 一道白光闪过,这是楚原性命交修的一口剑煞,正是他剑道根基所在,等修到剑道第五品上便能如道门的还丹一般炼成剑胎,乃是成道之基。 此物对于剑修来说最为宝贵,一旦受损,没准便绝了前面的道途,楚原以此御敌,已然是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 剑煞斩动,双头熊怪法身迸裂,只是胸口之中生出一道黑光,钻出林九宫、宋祁两人真灵位业图法力笼罩之下,直奔玄山方向去了。 “好妖怪,黑山老怪手下一员妖将都是如此气候,不知道这老怪又是何等的凶威滔天。” 楚原面如金纸,额头上汗珠滴滴洒落。 以他剑道第七品的修为,妄动剑煞,已经动摇修行的根基要好好调养一番。 “多谢师兄,若非见到师兄,我们也敌不过这头熊怪。” 林九宫长舒一口气,他们之前就是被这双头熊怪领着一队妖怪杀散,还伤了头陀秦贲。 今日若非宋祁这道门七品夜游境的高手在,楚原和他对这熊怪也就是维持一个不胜不败。 “刚才这熊怪用的是佛门明王法?” 宋祁皱着眉头。 他在这山阴县里居住了几十年,玄山内的妖怪可以说是摸了个门清。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修行佛门神通的妖怪。 “刚才那黑火,看着像是佛门的军荼利火,这火是有净秽的威能,能伤鬼物。” 楚原出身大派玉阳山,见识是有的。 “那火邪门,似乎是从人心头燃起,佛门应该没有这样的手段。” 宋祁运气一遭,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师弟,你们到这山阴县来干什么?” “哦,我们发觉玄山这边有变化,就来瞧瞧,师兄呢?” “我么?为一桩生意罢了。” 宋祁与林九宫对视一眼,师兄弟间有些话心照不宣,也不必说的太明白。 “师兄,咱们先回祠堂修整一番吧。我在那里已经布下了阵法……” 宋祁看了一眼身后的行尸。 “也好,我约了人在祠堂内见面,等他人一到,我也不多叨扰。” 两人退往祠堂,苏彻则带着文才两人在妖氛瘴气之中寻找着牛首村的方向。 苏彻手里捉着法箓所化作的长剑,时不时的运剑虚斩。 这法箓所幻化出来的长剑每一剑击出都隐隐带着妖鬼哭号之声,运使而生的剑气之中更是藏了丝丝阴气,另有一番神异。 仔细感应之下,剑气经行剑身之上在九个地方发出了微妙的变化,想来就应当是那纣绝阴天秘箓加持所在。 自己修成九枚阴天秘箓,所以幻化出的法剑之上便有九种微妙的变化。 这《纣绝阴天秘箓》的法箓可以根据用法不同,演化出不同的神通。 着实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若是依照郁离子的讲法,这种种变化之间应当蕴含了与天地争那一线生机的玄门法度。 第二十九章 养练剑煞 大日东升,皓月西落。 这是法度。 按照苏彻前世的论断,在这其中起绝对作用的是引力,而引力则是质量引起的时空弯曲。 如果用此界之修行人的观念,广义相对论便可以算是对法度的一种描述。 《纣绝阴天秘箓》中的法箓能够演化万千,《鼎天钧剑》养育的剑意能激起层层剑气。 也同样有法度在其中产生着作用。 两者所依从的法理不同,展现出来的功用也就不同。 按照郁离子的“天人相搏”的讲法,修行人对法理的理解、掌握和运用,三者的结合就是修行的本质。 苏彻以一个异世人的视角,将之总结为世界观与方法论。 由《鼎天钧剑》运使而出的剑气,经由《纣绝阴天秘箓》演化出的法剑一斩,便能生出种种变化,便是自己能够借由《纣绝阴天秘箓》这一门神通运用某些法理的结果。 这就好像猛虎不需要掌握牛顿力学一样可以猎杀猎物一样。 有运用的能力,但是没有对法度的了解。 所以猛虎只是是猛虎。 掌握了基础的法则,并且将之引申,就能造出虎式坦克、枭龙战机,飞者非鸟,潜者非鱼,以造化为游戏。 苏彻以《纣绝阴天秘箓》演化出的法剑接连运使“残剑三式”与“蜃影元剑”中的剑术,却是各有气象。 三式残剑展开,剑气大开大合,阴气肆虐,好似域外天魔末法主登临,九幽帝君显化人间。 蜃影元剑施展,剑气如影如幻,阴气化为一团冷雾,剑气涓滴,犹如海中潜蛟,云中隐龙,时隐时现。 蜃影元剑与三式残剑均为剑道应用之术,但是表现出来千差玩别。 差异就在于对法理的阐释不同。 三式残剑,应当是剑道之中唯精惟纯的路数。 招法露出败意却无一招败招,却好似百战余生的老将,独立战场之上,尸横遍野,犹有一股剑气直冲霄汉。 蜃影元剑,却是剑道入微入化的法度,所谓蜃,乃是出没于东海之上的龙种,能行幻术,于虚空之中显化殿阁庭楼,城郭村落。据说死在此龙吻下,会化为蜃影,为此龙所驱使。 苏彻将这几路剑术用过几遭,心中回忆着冯不行演练剑招之中的种种变化。 心中也渐渐有了明悟。 不管什么法门,只要沾着一个剑,都要受剑道的影响。因为剑道表面上包容一切,实际上也最为排他。 这是一门一定要起局中统御的修行之法。 道门修士运用剑术,便是有《纣绝阴天神箓》演化出的神通为剑,最后仍然是以剑气卷起阴气,而不是阴风带起剑气。 归根结底,修行之人可以兼修剑道,但是一旦运用起剑道手段来却是以剑道统御其他。 而这《纣绝阴天秘箓》背后的法度,其实与残剑三式并不算太过契合,倒是有点入微入化的意思。 苏彻运使剑气,心思百转,将自己的剑路转为诡谲。 不管是气冲霄汉的残剑三式,还是入微入化的蜃影元剑。 归根结底,还是要以剑意统御一切,四个字,惟精惟纯。 眉心祖窍之中横亘许久的那一点剑意,竟然有了反应,鼎天钧剑所化之剑意,居然水涨船高地渐次蓄积起来。 而这剑意的来源,赫然是从《纣绝阴天秘箓》衍化的法箓之中。 手中法剑中那九个微妙的节点以一种奇妙的节奏缓缓震荡,而眉心之中的剑意便愈发高涨。 最终,眉心那处剑意似乎终于冲破某一处关隘,经重楼,沿脊骨一路向下,终于沉入丹田气海之内。 这一点剑意一入丹田,便好似随珠沉沧海,清凉透体而出。 苏彻只觉自己气海之中好似潜藏了一条倦飞的懒龙,正沉于海底休养生息,同时又带起层层海浪,犹如潮汐,一进一退于周身。 养练剑煞,感应着气海之中的那一团阴沉剑煞,自己竟然便这样迈入了剑道第八品的修为。 按照剑道修行的次第,接下来便是要好好养练这一团剑煞,等到后来能够将剑煞分出丝丝缕缕,融入到剑气之中。 那样便算是成就剑道第七品“练剑成丝”的本事了。 苏彻实在没有料到,自己这鼎天钧剑的修为进境倒是超过了阴天秘箓。 归根结底,自己的进境还是源自对剑道修行的了悟。 而《纣绝阴天秘箓》之中受剑气引发的那种律动,则是进步产生的推手。 苏彻运念于手中神通显化之长剑,感觉到似乎犹未能尽意。 眼前的剑形并非这种律动所能展现的完美形式。 于是心念再动。 法箓演化,分别化为黑索、大斧、长弓、长剑、法铎…… 终于分化为定灵铎时,这一种律动暗含道蕴,丹田之内剑煞嗡嗡反应,似乎颇为享受。 这一道律动,分明作用于神魂之上。 神魂受着这一道道律动的温养,颇为舒畅。 苏彻仔细思量,这剑意之修行,莫非跟神魂有着莫大的关系么? 若是如此,也难怪各家弟子都爱兼修剑术,因为兼修剑术本身就等于是在修行神魂。 如此说来,自己的修为终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借太阴之力修行纣绝阴天秘箓。 再以纣绝阴天秘箓的法力温养神魂,提升对剑道的掌握。 坏处就只有晚上没得休息,要夜夜下苦功了。 正思量间,一道黑光自前方奔来,苏彻立即便运使法力,将一道剑气递出。 森罗剑气,横绝于空,那黑光受剑气一阻,立即转换方向。 苏彻哪里会放过他? 法箓变幻,一道黑索好似大蟒活蛇,将这黑光层层锁住,直接在空中锁了下来。 苏彻定睛一看,黑光之内正是一团精魄。 一脸为怒,一脸为喜,这两张面孔放出道道黑光。 应是什么大妖给人斩碎了法体,最后以精魄逃出生天。 这妖怪给黑索捆住,顶着法力还在那里嘶吼不绝。 苏彻手中印诀一动,黑索幻化成法铎,铎音摇动,那法铎好似一张大嘴,便将这团精魄吞入其中。 虽然不知道这大妖是被何人所斩,可这大妖精魄对于纣绝阴天秘箓之中可算是一件补物。 《纣绝阴天秘箓》能在黄天道中的鬼修法门妙品,便是其能衍化北极天蓬大圣,有统御众鬼之能。 而御鬼的一大表现,就是可以将生灵精魄转化为麾下鬼将。这大妖精魄便是将之衍化为部下鬼使的极佳原料。 苏彻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运使阴天秘箓将这道大妖精魄镇压。 法铎将妖魄吞入,周身不住震动,那黑光屡次都要突破而出,最终还是被法铎镇压。 如是将近半刻钟的功夫,这法铎终于安静下来,然后又将黑光吐出。 第三十章 度化鬼将 黑光落地,阴气四溢。 眼前站着一名周身覆盖着玄甲的厉鬼,玄甲甲叶皆以阴气凝结,甲叶之上还有淡淡的黑色符文,一个个扭曲如龙蛇。 这厉鬼头上戴着一面并无正脸的兜鍪,左边一张人面做恚怒之相,右边一张人面呈喜悦之貌。 手中持着一张鬼面大盾,并无兵刃。 法铎吐出这员鬼将,似乎又膨胀了一圈。 苏彻心中感念,自家修成的法箓原有九枚,炼化了这大妖精魄之后已经变为十八枚。 想来便是将炼化大妖精魄之后又有收获。 苏彻将这十八枚法箓驱使一边,顿时心生百倍信心。 玄山之中,大妖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能将这些妖魔通通斩杀化为鬼兵,自己的修为又能水涨船高到何处? 斩妖除魔,舍我其谁? 那鬼将一手持大盾,另一手行礼道。 “拜见幽君。” “你乃何人?” “我是黑山老怪门下先锋罴朽,今得幽君度化,拜入纣绝阴天宫门下,愿为幽君驱驰。” “黑山老怪有何图谋?” “今得幽君度化,拜入纣绝阴天宫门下,愿为幽君驱驰。” 这鬼将看上去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你有什么本领?” “六气高邈,纣绝阴天,幽君度厄,万灵归服。” “幽君神威,百鬼臣服。” “灵威煌煌,唯我幽君。” 这语言能力就剩下拍马屁了吗? 苏彻看着眼前这一员鬼将,周身阴气深沉,应当也有八品的修为,只是不知道这大妖活着的时候是什么修为境界,又是被何人斩杀仅仅逃出精魄。 玄山群妖又有什么打算? 苏彻一念生灭,将手中美人折扇展开。 “请。” 一声唤,那鬼将化身为一道幽影,直入扇面之上,在美人扇上顿时显化出一魁梧黑甲武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鬼物有质而无形,凭在这纸面之上,也算是掩人耳目。 “岳先生,这是……” 文才一时有些傻了,这位岳先生不是剑修么?怎么玩鬼的手段都快赶上自家师傅了。 “没什么,这是我兼修的一门道术,刚刚那道黑光是大妖精魄所化,若是放虎归山,日后不知道又会生出何等劫难。” 苏彻悲天悯人地长叹一声。 文才有些懵懂,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道:“岳先生,我师父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玄山内的妖怪们都疯了一样的乱跑,唉,咱们可要早点找到他们才好……” 苏彻瞧了这家伙一眼,自己一开始看这人呆头呆脑笨手笨脚,想不懂林九宫为何收了这样的徒弟。 现在看来此人到底是本性不坏。 自己刚刚给妖精捉住,师徒几人被人杀散,重获自由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跑路,而是去给师傅帮忙。 这份忠厚就很难得。 “放心吧,刚刚听你提起你师父的那几个朋友,应当都是有道的高人,几个人在一起应当无事,文才,你还是多担心咱们两个吧。” “岳先生剑术高,道法也高,我是不太怕。” 文才嘿嘿一笑。 苏彻运使法力将定灵铎升起,铎音阵阵,将妖氛瘴气隔绝开来。 两人一前一后,奔着牛首村的方向而去。 牛首村上,道道清辉升腾,好似月起云落,将村中妖氛瘴气祛除大半。 林九宫和宋祁两人,各自持笔写出一道道黄符,让众人将黄符贴在村中各家的门户之上。 “人家都说上清符法,天下无双,今天咱老秦算是见识了。” 猛恶头陀秦贲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修持佛门明王法,恢复能力之强早已不能以常人视之。 剑客楚原听到他的话则是一笑。 “上清之符,暗含天地阴阳之妙,若是真的上清符法高人,只要一道符便可让这妖氛瘴气化为祥和之气。” 楚原望向另一边的宋祁。 “要我说林兄和那位宋先生,他们的符法修为还要差一些。” “老楚,你又想试剑了?” 秦贲皱着眉头:“姓宋的就是有问题,你也稍等等,眼下……” “我自然明白这同舟共济的道理,”楚原看着秦贲:“只是你就不好奇这位宋先生为什么赶在这个时候往玄山里闯?” 秦贲看了另外一边正在贴符的灰衣老者和马守德两人。 “那侏儒嘴里一股死人味,身上一股土腥气,姓宋的就算是上清一脉,眼下也跟旁门左道没什么区别。”楚原看着秦贲:“咱们还是多份小心。” 袁彩衣伸了个懒腰,看着他们在这里叽叽歪歪。 姓楚的跟那傻子头陀一起嘀嘀咕咕,却不知道另外那边也在议论着防备他们突然发难。 这女人的衣衫到底穿着舒服,松松软软滑溜滑溜的,“袁彩衣”舒服地摇摇脖子,他袁大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这些鸟事。 在这里你算我算的。 若是依着他的性子,只要掏出锁岳镔铁棍来,将那什么鸟黑山老怪一棒了账就是。 何必扯这些闲篇? 袁彩衣便是“巫支祁”。 加入钟山会后,中元赠他“八九元功”,此功有千变万化的手段。 也正是仗着此功,他深入御史台中,翻到了不少资料。结果引来御史台三位五品高手追杀,最后只有化身女流之辈,躲开这些人的侦缉。 青王谷弟子都是行医赠药的女流之辈,最是容易乔庄。 一者,青王谷弟子爱行走江湖,出现在哪里都不突兀。 二来,青王谷弟子都是女子,能省去不少麻烦。 谁会相信大闹御史台的凶贼悍匪会穿上女人的衣服呢? 巫支祁有些得意。 仔细算一算,追缉自己的御史台高手估计也快追到北国了吧。 他眼睛四面望向上方。 这些小辈看不出来,他可是看得分明,一柄黄色小伞高悬于玄山之上不住地旋转。 道道妖氛瘴气在这小伞的导引之下奔涌如河流。 小狐狸选的这些人。 巫支祁心下想笑。 说句实话,除了郭北那位深不可测的阴阳法王,此地并无他人足以入他法眼。 也就玉阳山的楚原还算是块料,剩下这几个连个添头都算不上。 巫支祁一双妖眼左右看着,看见一个穿着颇为骚包的白衣公子带着一个举止有些猥琐的中年出现在村口。 这不是那林道人的徒弟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第三十一章 域外天魔 “师父……” 文才与林九宫相见,顿时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林道人见到灰头土脸的徒儿一时之间也有些唏嘘。 至于秋生见了师弟,更是喜不自胜。 “此番多谢岳兄了。” 林九宫向苏彻抱拳行礼道:“岳兄怎么来了?” “岳某见玄山之中,妖氛瘴气冲天而起,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变故,这便来此一探,不想半路上碰见了文才,这便出手救下。” “至于那句谢字,却是不必多提,行侠仗义才是我辈本色。” 苏彻看了看林九宫身边的宋祁。 好家伙,这算是都赶到一起了。 林九宫将另外几人叫到一起,将这几位一一介绍苏彻。 “宋祁,林某的师兄。” “秦贲秦兄,楚原楚兄,都是林某的至交好友,还有这位是袁彩衣袁姑娘,是青王谷的弟子,最是侠骨柔肠,是来帮忙的。” “几位,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林某结识的一位好友,岳不群。当日枯林禅寺中,林某便是跟岳兄共进退的。” 苏彻双手抱拳向眼前几人道。 “散人岳不群。” 宋祁看了苏彻一眼,只是略略皱了一下眉。 秦贲和袁彩衣一时无话,倒是楚原很好奇地问道。 “岳兄也是剑修?” “正是。” “我看岳兄眉眼之间剑气暗藏,果然如此。”楚原接着说道:“岳兄是散修么?” “还没有列入宗门。” “岳兄潇洒啊。” 楚原皱眉道:“怎么未曾见岳兄的剑器?” “岳先生是从来以气为剑的。” 林九宫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见这位岳先生两次,这位每次都没有带着剑器。 剑修从来是人剑不离,到了岳先生这里却好像变了规矩,没有一天带剑的。 而楚原心里则寻思这是哪里来的旁门左道。 “这位岳先生,看上去有些面善。” 宋祁看着眼前这位“岳不群”,怎么看都感觉这位有点像当日在城隍庙里见过的“柳一刀”。 他摸金盗墓走的多了,观察人的方法也同常人不同。 普通人记一个人,记这个人面相、声音、职业、习惯。 宋老板记一个人,则是记这个人的骨骼、胖瘦,毛发。 苏彻眼下比起那一身夜行衣的柳大爷已经算是改头换面,可在宋老板的眼里,怎么看怎么熟悉。 八个字,改头换面,骨像未脱。 “我看宋老板也有些面善,咱们是不是在什么古庙之中见过?” 苏彻在眼前没有看到小狐狸的身影。 估计这位宋老板有些进退维谷,索性点了他一点。 果然是他,宋祁看着这位岳不群,影子逐渐同城隍庙里的柳一刀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宋祁心下大喜。 说句实话,那玄幽道真丹入手之后,宋老板心里还有些忐忑。 这等道门圣品又岂是刨个坟头就能到手的? 只是心下起疑归起疑。 面对那枚神妙非常的宝丹,棺材铺老宋也着实是心热。 今天见到这玄山附近的光景,反而到给他增添了几分信心。 玄山这里的变故俨然对方在邀约之时便心里有数。 若非玄山生变,这边也不会甘心奉上这等续命延寿的灵丹。 宋祁心里想笑,这位“柳一刀”倒是身份不少,只是不知道除了这悍匪除了岳不群这一层画皮,又有什么身份。 “原来是岳先生,当日在那柳树下一会,宋某可是对先生念念不忘。” “这么说大家都是有缘咯。” 袁彩衣娇笑一声。 “这位岳先生,气度不凡啊。” 巫支祁修行八九元功,除了千变万化的本事,更是炼成一双祸水妖瞳,可以分阴阳,辨吉凶,明生死祸福。 他以妖瞳暗暗观察,看见这位岳不群印堂之上有青光蕴化,而青光之中一条六角残龙矫而不群。 正是天地木灵所钟,正应东方苍龙,方才会显化出这样的变化。 这……看着像六合苍龙的命格? 莫非这人便是那人? 巫支祁心下百转千回,他在御史台之中早已经看过相关卷宗,这附近山阴县的县尉苏彻便是六合苍龙之命,只是已经被白鹿洞施展手段将命格取走了。 对于白鹿洞的那些手段,巫支祁比这世上人不知道清楚多少。白鹿洞以儒门易转命数的法门,将这世间一切霸主人杰命格尽数窃去,镇压在门中。 这位岳不群定然不可能是苏彻,因为这等于说白鹿洞那秘术根本就是胡扯,亦或者苏彻一个人有两个六合苍龙命格。 这世上哪里有双命之人? 可如果岳不群另有其人,这一个小小的山阴县里潜藏着两条六合苍龙也实在是匪夷所思。 “袁姑娘客气。” 苏彻看着林九宫拉起来的这支队伍,的确比小狐狸要专业许多。 那个头陀看上去一身横肉,面相凶恶,正好当个坦克做个挨打拉仇恨的靶子。 姓楚的剑客身后那口古剑看上去自有一番气度,正好可以输出。 有姓袁的小娘子当个治疗,再加上林九宫那些手段做辅助。 除了修行差一些相对来说一些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小狐狸拉过来的这个老宋看上去土埋了半截,带着的那个侏儒老头跟老实汉子跟充数的一样,也就是刨坟头有点用,干别的真差些意思。 “有缘是有缘,不过话说到现在。” 宋祁看着林九宫:“既然大家都摆明了车马,师弟带着这么多朋友来此,到底是所谓何事啊?” 林九宫看着自己这位师兄,眉宇之间尽是衰老,双眸之中灵光已经消散大半,正是阳寿将终的征兆,一时心里也有些难受。 “师弟今天是冲着牛首山中那座大墓来的。” “哦?”宋祁看着林九宫:“师弟若是缺钱花,只要跟我说一句便好,没必要担一个挖绝户坟的恶名。” 林九宫心下叹息,以师兄的天资若非耽于物欲,又岂会只有现在的成就? “师兄,玄山有变,这一切背后都有高人布局,我观察两县的山形地势,隐隐看出一路极为厉害的阵法。” 林九宫以手作笔,在地上勾勾画画,隐隐约约便是山阴与郭北两地的山形地势。 “师兄你看,这一十三处变化。” 林九宫在地势上点出十三点变化,隐若一条盘卷的虬龙。 “这一路布置,师兄可能看出名目?” 宋祁眉头紧皱,林九宫在地上没点出一笔,他脸色便难看一分,等到最后十三处变化点完,老宋已经跟棺材里的死人一个脸色。 “嘿嘿,以两县百姓为祭品,好大的手笔啊。”宋祁一声长叹:“师弟,若非我这几年阳寿将尽,试了许多手段,也不能看出这里面的变化。这些布置,看似玄门,其实是域外天魔的神通手段。” 第三十二章 不差妖魔 苏彻也曾在《玄中记》上看到过,这天地之间,物各有主。 大日朗照之下,九层天罡之内乃是生灵所居。 换成自己前世的话,大部分生灵,不管是妖、是人、花鸟鱼虫等等,都是生活在大气圈以内的这个世界之上。 而九层天罡之外,则是域外天魔的国土。 这些外道魔头无形无质,游走于太虚之中,其中各有神通灵妙。 当世之上的魔门,便是从域外天魔的法度衍化而来。 道门修行,以天地为镜,以天地之法则为准绳,与天地无所求,但包含在天地之内。 两者之间既有区别,又有分离。 妖族修行,取法混元,争天夺地,不盗尽天机不罢休。 至于域外天魔,则是以天下修行之人为食粮,借人修己,损人利己,染化一人,便得一人之成就。 九层天罡之外,无量天魔族群彼此攻伐,有些世界的修行者更是可能会被天魔攻破,亿兆生灵尽数化为灰灰。 按照《玄中记》上的说法,此界的魔道中人,分为两脉。一脉名为北方魔门,居于北极之处。一脉称为大荒魔教,在南海之南。 两者共同尊奉一位名为高妙无上统天大化元始天魔王的无上大能。 而这一位则是无量域外天魔始祖,化身亿万,寰宇之中屈指可数的几位之一。 魔门行事极端,手段诡谲难测,却不离损人利己四字。 如果玄山这边留下的手段是魔门,苏彻不由得开始琢磨老狮子当年所布下的局到底是冲着什么目的去的了。 总不会是为了造福苍生。 事涉魔门,几人脸上无不变色。 “如此,更要瞧瞧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前途叵测,更激发楚原胆气。 剑修一道除却手中长剑之外,了无牵挂,最是勇猛精进,若是听到前方妖魔诡谲,丧了胆气,那还不如剃了头去当和尚,正好缩脖藏壳。 “我最近急着用钱,这处大墓是一定要探的。” 棺材铺老宋咳嗽两声,眼睛却是不住地瞟着那“岳不群”。 这枚玄幽道真丹可着实拿的烫手。 “那咱们立即动身。”林九宫眼睛看着两边的村社:“我这便安排让两名弟子带着百姓们避难……” 说着,这林道人便立即安排了起来。 “袁彩衣”盯着“岳不群”,而“岳不群”则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给妖氛瘴气裹着的玄山。 小狐狸一定是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关隘,这才安排宋老头去探那玄山之中的大墓。 只是这便宜媳妇又在何处,怎么到现在还不现身? 苏彻一时竟然开始担心起青丘的安全来。 “袁彩衣”则一直看着苏彻。 巫支祁也在等青丘,不过钟山会的同伴回不回来,却不在他考量范围之内。 重点是眼前这条“六合苍龙”。 钟山会里,姑射和素女都对这六合苍龙颇有兴致,若是能把这油头粉面的小子打包送上,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今天运势高,天要老子发财。 巫支祁嘿嘿一笑,扭扭捏捏的走上前去。 “岳公子,奴家有礼了。” “袁姑娘。” 苏彻看着这眼神有些不对劲的青王谷弟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狗皮膏药。 “我们这些人是要下墓的,不知道岳公子有什么打算。” 袁彩衣一句话,周围之人立即侧目。 这话没错。 头陀秦贲、剑客楚原都是林九宫约来助拳的侠客。 宋祁还有他那两个手下是来挖坟捞偏门的恶客。 这位不带剑的剑修岳不群却是半路赶上的。 岳不群有什么打算? “圣人有云,当仁不让。”苏彻抱拳道:“既然赶上了,在下自然是一道前往。” 袁彩衣心下一喜,就怕你不来。 “不群兄弟,若是有机会可以来我们玉阳山看看。” 楚原看起这岳不群,心里有些喜欢。 “每年九月初七,我玉阳山大开山门,招揽弟子,岳兄若是肯来,楚某向师尊请一道手书,包你能列入门墙之内。” “嗯,多谢楚兄了,有机会一定叨扰。” 苏彻嘴上回道。 自家已经成了黄天道的记名弟子,理论上的确有另列门墙的可能。 可理论归理论。 真要改换门庭,且不说郁离子那边会怎样,估计苏家的长辈都不会饶了自己。 更何况玉阳山是什么山门? 听都没听说过。 郁离子对自己的照顾可是实打实的。 这位楚原一张嘴就送出去一个弟子的名头,想来也不太值钱,哪里能跟魏老师比? 先送《纣绝阴天秘箓》不说,还要考校一番修行的进度。 既然议论已定,林九宫便让两个弟子招呼着牛首村的乡民们逃难。 这里地近玄山,百姓们对妖怪肆虐是有认识的,又见识了妖氛瘴气遮天蔽日的景象,立即动员了起来,收拾收拾便立即上路。 一行人扶老携幼,文才和秋生两人领着他们直奔山阴县城方向而去。 走的时候正经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止不住的冲着苏彻观瞧,让苏三公子怀疑自己衣服是不是穿的太骚包了。 宋祁以法力引起两盏青灯,驱散了周围的妖氛瘴气。 楚原背负长剑走在最前面,他后面跟着苏彻和袁彩衣。 林九宫与秦贲压在最后,那灰衣侏儒和老实汉子马守德修为最低,被护在中间。 出了村口,前方尽是歪歪扭扭的小路,两边杂草丛生,树木横亘。 瘴气之下,草木之上显露出一丝丝妖异的碧华。 云遮雾掩,苏彻也看不出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 宋祁也不知道靠着什么手段,在这妖氛瘴气之中竟然能找准那大墓的方向。 楚原跟在他身后,剑气虚发,开出一条路来。 “我说宋先生,”袁彩衣在后面说道:“您跟您师弟可是有些不太一样。” 宋祁停下脚步,似乎在辨认前方的路径。 “哦,袁姑娘有什么指教?” “林道长是个老实人,您却有些草莽气。” “龙生九子,种种不同,有区别才对。” “可挖坟掘墓这种事情,已经不过了龙生九子的范畴了吧?” 宋祁从袖中摸出一枚银针,在自己左手中指上扎了一下,一滴血珠润了出来。 他将那血珠向外一弹,口中念了一个去。 “哼哼,袁姑娘是刚出来走江湖吧?” 宋祁似乎凭借着这一手辨认出了方向。 他迈步道:“前方这处大墓,我几年前也曾探过,在风水上有个名头,叫做牛眠地。” “牛首山这处牛眠地,在山腹极深之处。当年修建此处大墓的前朝权贵,动用民力万千,终于在山中修出了这一处坟墓。” “打开墓门之后,里面尽是枯骨,完整的髑髅,数出来一百多具。我那时年少,不曾见过人世间许多苦楚,当时心寒脖冷,如坠冰窟。” “这些都是当年修建大墓的工匠,生前为这主人当牛做马不说,最后还要填在墓里。这些人活着的时候穷奢极欲,视人命如泥土,死后还要别人尊重他们的尸骸?” “他们连人命都不在乎的。” 宋祁转过头向后看了一眼。 “所以我们道家讲究薄葬,养育天地之德。天地哪里管这些,不过是劝一劝那些愚昧凡夫罢了。” “凡夫作恶,不差妖魔啊。” 第三十三章 收之桑榆 牛首山算不得什么崇山峻岭,只是玄山的一支余脉。 在它身后便是连绵的玄山山系,苍莽森海,孤峰绝崖,苍松层层相覆,兰草灵芝隐于石后。 宋祁在前头引路,不时将手指刺破,将鲜血一滴滴洒出做买路钱。 “牛首山中那处大墓布有阵法,若非持有信物,只能以血为引。” 宋祁哼哼唧唧,他年老力衰,精气无多。 引路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林九宫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无言。 他们这一支出自上清宗,可是许多代前便已经没落。 所谓半俗半道,颠倒谋生罢了。 师兄的掘墓挖坟的行径,他并不理解,也不同意,但是师兄终究还是师兄。 若是有一天有少侠将师兄斩了,林九宫也只会长叹一声,然后带着两个弟子去给宋老板收拾身后事。 但是今天看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师兄变成眼前这个样子,林九宫心头除了悲苦,更多出一丝自怜。 修行二字,本来就是与天争命,争得过去是万劫不坏之仙,争不过去就是生老病死一凡夫。 师兄已经输了。 日后等着自己又会是如何的命运? 修行之路,难啊。 宋祁不知道自己衰朽的背影反而激起了师弟的向道之心。 他领着几人兜兜转转,眼前终于来到一处所在。 远远看着一道朱红色的牌坊,上首挂着一张蓝色牌匾写着“棂星门”三个金漆大字,漆面早已在时光冲击下斑驳。 透过这棂星门不远处便有一个石制的香炉,里面早已积满了浊水,生着点点绿藻。 周围古木丛生,槐树、柏树好似染上了一层烟尘,透着一股锈气。 “凡庙宇皆有这棂星门,棂星又名天门星,跨过此界,便是仙凡之隔。”宋祁对修建此处大墓的前朝贵人颇不以为意:“老爷们活着的时候不想着修行,死了到盼着登仙了。” “不过讨个口彩而已,宋先生不必太过苛责。” 苏彻都有一种旅游淡季到某些景区独自游玩的感觉。 这里看上去像是某座刚刚荒废下来的庙宇,不像是什么大墓。 过了棂星门,前方便是神道所在,青石板左右两侧布满了石翁仲,有石马,石将军,石驼、一个个栩栩如生,筋肉饱满,在这数百年后依旧能看到当年工匠的巧手。 “这里当年有一道阵法,为破这阵法曾经还费了我不少功夫。”宋祁好似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岁月。 “那棂星门处能够积蓄星力,若是后来人没有携带祭拜的信物,这些石俑便会活过来扑杀,一个个虽然笨拙却有一身的蛮力。” 他指着一个石将军额头上的点点朱痕道:“那里应该就是我当年溅上去的血。” 苏彻看着石雕像上略显呆滞的表情,很难想象这些东西都活过来时会是何等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老宋的血确实比漆好用,这么多年也不掉色。 “这么多年,什么手段到底也都散去了。” 宋祁一声长叹,领着一众人等继续向前。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庙宇,同样挂着一面蓝色牌匾,上面写着“奉恩殿”三个字。 “这里便是前朝那位显贵享受后人祭祀的地方,里面还有几个牌位倒是没有什么神异的地方,我上次来的时候恶他在神道上摆弄手段,进去把他地牌位给尿了,后来还不解气,放火烧掉了那块破木头。” 这次不等苏彻说什么,另一边的袁彩衣却是开口道。 “过瘾吗?” “几十年了,今天想起来还有些痛快。” 宋祁望着眼前这座殿阁。 “唉,一饮一啄,莫非前尘旧事。等咱们从他那墓里头出来,便把这玩意给他烧光。” 楚原看着前前后后的布置。 “看这前后,除了那棂星门处能看出是有道之人的手段,剩下的似乎都是以民力完成啊,要形成这样的规模,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工夫。” “死了都这般享受,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又如何穷奢极欲。” 秦贲有些愤恨,他见多了为富不仁之辈,今天算是见到了个为富不仁的老鬼。 “这破庙不看也罢,后面就是宝城,入了宝城,就能看见我当年破开的那处墓道,顺着便进了那牛首山的大墓。” 苏彻看着前面的奉恩殿。 “不如进去看看。” 苏彻说了一句。 “岳兄,里面没有什么好看的。” 秦贲现在有点想看看这穷奢极欲的老鬼到底是什么德行。 “你要看?” 这一行人中,宋祁最看重的就是这位“柳一刀”。 不为了他手里的玄幽道真丹,老宋也不会走这一趟。 “不错。” 苏彻推己及人。 换成自己是里面那位前朝显贵,多少也会给后人们留下点东西。 千年田,八百主。 人有世运高低,家也有兴衰成败。 若是日后家族没落了,怕是在墓里也只能当个孤魂野鬼。 苏彻觉得自己若是前朝那位显贵,一定会给后人们留下一条万一没落之后还可以翻身的途径。 “那就进去看看。” 宋祁领着一群人,推开奉恩殿尘封已久的大门,进入这殿阁之中。 里面也没有什么。 正前面砌起一座青砖高台,想来就是当年摆放神主牌位的地方。 高台后面画着殿阁连绵,亭台间祥云拱卫,俨然一副仙家宫阙的样子,无非是在讲此地主人已经升仙而去。 只是这仙宫之中连半个仙人也没有,看着颇有些吓人。 左右两边各有画着一副变相图。 内容上颇为连贯。 左边这张画上绘着一支青色狮子自海中升起,它天生灵异,除却中间首级之外,还有另外六个头颅,每一个都极尽狰狞。 这七首青狮在海中搏杀各种猎物,不乏人、妖、水族等等,种种猎物的尸身在它身下堆积成一座小山。 后来这七首青狮似乎大彻大悟,他游走于海上,终于在一处仙岛之上拜入山门,化作一个雄伟的道人。 右边那处图画则不似左边保存的这么完好,不过依稀能够看出这道人后来化身为一尊丈六金身的狮首古佛。 然后一群小人朝拜这尊古佛的景象,其中一人显得尤为高大。 想来就是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出身,以及此处大墓主人的根脚。 这大墓的主人莫非曾经也是老狮子的弟子? 苏彻想通这截,看着右半边那被人毁掉的图画更是有些皱眉。 右边的壁画上的痕迹并不像是天然脱落。 左右两边应该都是建造这座大墓时做的,左边完好无缺,笔画精美,右边却破损大半。 如果是天然所致。 这两边的破坏程度应该差不多才对。 右边显然是有人故意动手遮掩,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不过只要能进大墓,这些问题或许便能迎刃而解。 苏彻左右看看,这里到处光秃秃的,除了两边的壁画艺术成分比较高,可以进博物馆外,也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忽然苏彻看到脚下的青砖,心里有些想法。 像棺材铺老宋这样的狠角色,对墓主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尊敬。 此地的墓主如果真要给后世儿孙留些东西,想必也应该是只有那些孝子贤孙能拿到。 想到这节,苏彻按照神主牌位应该摆放的位置,在青砖上仔细摸索。 “岳兄弟,宋老板这孤寒样,此地就是有二斤废铁也叫他收走了。” 楚原嘿嘿笑着:“你就别在这里踩来踩去了。” 苏彻踩着,脚下青砖之间果然有一块有些松动,下面似乎还有空间,只是这松动非常微弱,若非自己有意探索,绝对便错过了。 心中一喜,苏彻一使力将那青砖翻开,下面果然藏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盒,大概有一本书大小。 “乖乖,老楚你可走眼了。”秦贲好奇地凑过来:“岳兄,你若是跟着宋老板,早晚要发大财。” 其实我还有个化名叫胡八一。 苏彻心下也有些兴奋,说起来这铜盒里面的东西算是自己完全靠自己能力捡到的第二件宝贝。 看着这个东西的大小,还有此地墓主跟老狮子可能的关系,莫非那九页金书里的一页就藏在这里? 苏彻满心欢喜的打开铜盒一看,里面却是一张素帛,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 看得苏三公子一时气倒。 周围几人则笑作一团。 “你来晚了,空空儿雅正。” 第三十四章 独目现身 苏彻拿着那张素白帛条,心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想。 你写个“你来晚了”就好了,留名干什么?怕人家报仇找不到人吗? 还“空空儿雅正”,前面四个字,后面五个字,芝麻的脑袋,磨盘大的屁股。 而且雅正是这么用的吗? 心头有火,苏彻看着手里的素白帛条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 这帛条上的字迹看着歪歪扭扭,可是多看两眼,丹田气海之中的剑煞似乎略有雀跃。 这东西或许不是凡物,只是眼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苏彻将素白帛条卷了卷纳入怀中。 “相传这慈州一片,乃是上古仙人以大法力化沧海为桑田,所以玄山的地脉极佳,前朝权贵都爱在玄山选一片吉地。” 宋祁幽幽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同行太多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当初自己在这奉恩殿里肯定是走了眼,错过了一件宝贝,只是当年在这里取走东西的促狭鬼捞到好处不说,还留下字条恶心后来人。 这就有些坏规矩了。 不过这小小的插曲倒是化解了不少众人心中的紧张情绪。 毕竟群妖杀出群山的大胆举动还是让人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宋祁依旧在前头引路,一行人沿着神道便过了宝城。 如果说棂星门代表了死者和生者两个世界的界限,那么宝城就算是死者世界的大门了。 过了这座防御工事一样的城楼,城墙里面就是死者的墓穴所在,厚厚的封土堆成一座小山,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青草。 这都是因为封土压得太过紧密,里面又混杂了各种密药,所以大型的树木在这里无法生根。 “这座墓穴从建制上讲,应当是王侯的规制,里面埋着的那人在前朝的地位绝不会低。这墓主人也算是狠辣,在宝城上养了一只飞天夜叉。” 宋祁看着宝城的城楼说道。 “若不是这飞天夜叉当年在附近的村子里到处扑食活人,我当年也发现不了此地的古墓。” 苏彻记得《玄中记》里有记载,飞天夜叉乃是僵尸的一种,却不是中土本来所产,乃是跟着佛门进来中土的一种行尸。 这类行尸的生成往往都跟佛门沾点关系。飞天夜叉灵智很低,但是极为迅捷剽悍,可以御风而行,对女尸也有着特别的兴趣。 家里若有女眷去世,这鬼物少不得便要上门骚扰一番。缇骑之中也有人曾经见过这怪物在荒郊野外刨开棺椁只为寻找女尸的。 可以称得上是色中饿鬼了。 苏彻觉得此地的墓主一定跟老狮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镇守宝城的飞天夜叉多年前就给老宋化为灰灰。 一行人过了宝城,眼前便是厚厚的封土堆。 宋祁皱皱眉头,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飘零的血珠犹如活物,在空中悬浮一阵,然后便似雨打芭蕉一般重重落在一地之上。 地面的泥土向两边翻滚,让出一条平缓的路来。 “这就是当年的墓道,此地墓主的棺椁应当就是沿着这条路迈入幕中的。” 宋祁念叨了一句:“这墓穴之中阴气极盛,有不少鬼类藏身其中,进去的时候大家都要小心些。” 凶悍头陀秦贲一声笑。 “这次就由我在前面开路,也让诸位看看咱老秦的手段。” 一言而罢,他便念动咒文,手中翻出几个印诀,身形立即便膨胀起来,皮肤渐渐漆黑,脸上升起几道白纹,好似面具一般。 一双眼睛化为赤瞳,蓝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向着上方不住的摇曳,他口中獠牙林立,手中水磨禅杖便显得有些短了。 佛家的降世明王法之一,借八部鬼神威能的大力鬼神夜叉杀法,秦贲化身为大力夜叉挺身向前。 墓道之内,高约一丈,宽约六尺,四面都是青砖砌成,青砖上面隐隐有些纹饰,墓道之中,阴气缭绕,一行人一入墓道,便有点点碧火升起。 犹如一颗颗幽魅夜眼,正在小心观察。 “这都是些不成器的阴灵,此地阴气厚重,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 宋祁向着身后的苏彻解释道。 秦贲挥舞着水磨禅杖,掀起道道气浪,他化身夜叉,举动之间都有神通法力跟随,此地的种种尚未成型的阴灵被他以力一搅,重新化为阴气。 “嘿嘿,免得他们日后成了气候。” 秦贲一声长笑。 顺着墓道向前,大约进了几百米,终于到达了一处墓室。 此地乍看之下有些民居布置的样子,宽三丈,长四丈,高约一丈。 一入墓室之内,便点着四盏青铜古灯,灯盖犹如亭子的顶部,灯身上刻着许多梵文,灯绳约有儿臂粗细,碗口大小的蓝色灯焰在灯内不住滚着。 青铜灯后,立着一盏水缸,里面升着一朵素色的白莲。 这白莲后面便是另外一个墓室的入口。 “这是用童男心头热血做的和合酥油,攒这么多,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命。” 宋祁解释道。 “王公贵族害怕死后自己的墓穴生出什么妖鬼来,便用童男心口的一点热血混成灯油,点在墓室之中,借这一口少阳之气压服鬼物。” “也正是有这四盏油灯启明,此地的阴气才会聚而不凝,生出什么厉害的鬼物。只是看这四盏灯,不知道要害多少孩子才能凑够这么多灯油。” 苏彻一声长叹。 “怕是什么恶鬼,也恶不过此地的主人。” “无碍的,等咱们进了那主墓之中,把那墓主刨出来挫骨扬灰便是。”楚原嘿嘿一笑:“老宋,这周围还有什么类似的古墓,咱们一起挑了。东西都归你,我只要出口气就好。”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墓室里面传了出来。 “你们是谁?” 苏彻皱紧眉头,这声音怎么听得有些耳熟。 “我又是谁?” 那声音接着说道。 言语之间,一团青光幽幽从墓室里面飘了出来。 正是一个独目、独臂的和尚。 他周身为青光所笼罩。 “你们说,既然色即是空,那佛法是空还是非空?” 苏彻看见这位熟人,心中不由得讶异。 独目,这妖怪在哪里不好,怎么就在这座大墓之中? 第三十六章 未来星宿 “好妖怪!” 秦贲手中一动禅杖,整个人犹如一道乌龙搬杀出,夜叉法相狰狞扑杀,直指那一团青光。 独目看着秦贲,身形一动,整个人也应了过去。 两人一个交错,那独目好似一团泡影,碎为点点微尘。 这个秦贲怎么回事? 苏彻心里着急,这独目就是玄山之中种种变化的关键。 当年老狮子如何布置,黑山老怪又有什么筹谋打算,解题的答案或许都在独目这里,这头陀一禅杖把它打死了,那这一趟跟白忙有什么区别? “小心。” 宋祁在苏彻身旁悄声说了一句。 而楚原则背后长剑出鞘。 “秦兄!” 一轮幽光自秦贲脑后升起,他口中喃喃自语。 “一切是空,一切非空。生死是空,道德是空,灵昧也是空吗?” 夜叉法相再生变化,两只黑手自秦贲身后生出,秦贲双手扶膝,整个人悬在空中。 他双眼迷离,望向面前几人。 “尔等众生,可愿皈依我佛?出此五浊恶世,入极乐妙境。” 苏彻看着宋祁缓缓向后退出一步。 “你当年在此地碰见的麻烦就是这个?” 苏彻低声问道。 宋祁点了点头:“当年我带人进入墓室之内,其他几个人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发疯,皈依了秃驴,彼此动起手来。不过那都是到了里面那间以后的事。” “谁知道在这外间也有这么多变化?” 秦贲身形再长,他那夜叉法相节节爬高,整个人身长已接近一丈,他眉头紧锁,双目望向眼前几人。 他看着楚原手里的长剑,眉头一皱。 “此地不得动刀兵。” 一言而下,楚原讶异地看着自己竟然乖乖从命将环首八面古剑重新纳入剑鞘之内。 袁彩衣眉头一皱,这佛门话头禅言出法随的本事,没有四品修为可拿不出来。 头陀不过一个无名小卒,那独目木妖也没什么了不起,眼前这到底是什么古怪? 秦贲看着一群人,口中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 言毕,苏彻等人发觉自己心里连一丝逃走的念头都升不起,好似傀儡一般老老实实的盘腿坐下。 “你,你可愿皈依我佛?” 他伸手指着宋祁带来的那灰衣老人。 “我么?” 灰衣老人指了指自己,发觉自己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对,你愿意皈依我佛么?” 灰衣老人往前后左右看了一眼,他倒是干脆,整个人跪在地上。 “弟子情愿皈依。” “好,你愿意皈依啦,你愿意皈依,哈哈。” 秦贲脸上大笑,脑后青光照得他扭曲的五官犹如地狱恶鬼。 “我问你,既然色即是空,佛法空还是不空?” 这尊夜叉嘻嘻笑着,灰衣老人望向宋祁,似乎在等着一个答案。 宋祁眼观鼻,鼻观心,任他使出种种手段,嘴巴紧紧闭着,连张开的本事都没有。 灰衣老人四面看了看,周围一个开口的人都没有,他眉头紧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佛门在前朝时也算得上是兴亡,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经是凋零殆尽,或许还有人修行佛门的神通功法,但是其中的法理早已经无人参悟。 更何况灰衣老人生来不修善果,最爱吃人耳朵? “回祖师,佛法空。” 秦贲眉头紧皱,他一双赤目盯着灰衣老人看了许久。 “空?若无太虚之法,天地万物何处托身?若无动静之法,列星如何安列?南无三曼多,母驮喃,般若三昧耶,菩提流支……” 夜叉皱眉道:“你根性如此驽钝,修也是白修,不如转为畜生,再修福报吧!” 他大手一挥,灰衣老者人头爆裂开来,一道灵光自泥丸之中腾起,直落入他手中,尸身扑倒在地。 这夜叉以神通法力将老者的生魂抽出,直接放入嘴里大嚼起来。 苏彻看着老者的尸身咽了一口唾沫。 这等神通,还是当初在枯林禅寺里面被自己轻易斩破法体的那个独目么? 秦贲也决不会有这样的神通法力。 这多半是当年老狮子的留下的手笔。 只是要破去此局,又要从何处入手? 那夜叉咀嚼着老人的生魂,一双赤目在几人身上扫过。 他背后黑色大手一指,赫然点向袁彩衣。 “你,你可愿皈依我佛?” 袁彩衣却是冷傲一笑。 “我皈依你妈的鸳鸯戏水小肚兜,皈依你姐的细细白白大软尻,皈依你这个鳖孙的小王八糕。” 夜叉面露悲苦。 “刚强众生,难调难服。” 接着又是大手一挥,袁彩衣的脑袋直接爆开,一道白光从泥丸之中跃出,同样落入夜叉口中大嚼了起来。 夜叉身形再长,背后又伸出两只黑色手臂,各自捏印。 这夜叉转过头看着苏彻。 “你呢?你可愿皈依我佛。” 苏彻左右两边看了看,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终于恢复。 “我虽不入佛门,又何尝不是佛菩萨?” 苏彻顺嘴胡诌。 这夜叉一时也有些蒙了,皱紧眉头费心思量,脑后青光忽明忽暗。 “不入佛门,也是佛菩萨,不入佛门,也是佛菩萨?” 夜叉看着苏彻:“此做何解?” “敢问先生,佛法圆满否?” 苏彻一边问着,一边想着该如何回答。 “佛法九品,如浮屠妙塔层层而上,六道轮回,因果业力,十方法界莫不包含,自本师毗卢佛祖证道以来,佛法可谓圆满矣。” 夜叉双手合十,心生感慨。 不再有任何变化。 此地布置得应该是佛门手段,苏彻心中琢磨,老狮子留在此地的手段,似乎考得不是法力修为,完全比得是舌灿莲花。 “再问先生,佛法可否就解脱一切众生?” “佛法无所不包,无所不有,自然可以解脱一切众生。” 苏彻大概找到了这里面的感觉,大着胆子回答道。 “此道若能究竟解脱一切众生,我早晚都是佛菩萨,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未来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我于此时做佛,于无量无尽百千万亿恒河沙数劫后作佛,又有什么区别?” 夜叉闻言浑身一震,口中喃喃。 未来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这夜叉继续看着苏彻。 “敢问先生,佛法是空,还是非空?” 苏彻哪里清楚这些大和尚的门道,看来这是最要紧的问题。 算球,我今天便讲一讲南无德布罗意尊佛和南无普朗克大菩萨和南无海森堡大菩萨的无上妙法。 “何为空?何为不空?空与不空,本为一体。若取空,则一切地水火风皆可为空,若为不空,则一切地水火风皆不空。所谓不生不灭,不常不断。” “你今日以空看它,它自然处处皆空。你今日以不空看它,它处处真实不空。要知这空与不空,是你自己起分别心,并不是其本性截然二分,空与不空本为一体。” “所谓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然何处不在?” 我他妈都说了些什么,波粒二象性这么讲也算行吧。 “处处不在,处处皆在。” 夜叉面露微笑,右手之上忽然显出一朵金波罗花,弹指一挥。 “善哉,善哉,今日遇一龙象,可延吾法嗣。” 一道光华闪过,秦贲摔倒在地上,七窍往外冒出血来,那独目化作一团青光,也一样倒在地上。 苏彻则看着手中,拿到金波罗花此时已经化为一页金书,而自家心底也多了一道传承真意。 “想不到,最终还是你解了世尊的疑惑。” 独目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世尊,即佛之别称。 独目所说的世尊,想来便是指着那头老狮子。 第三十七章 青狮旧事 楚原、林九宫等人立即上前去查看秦贲和袁彩衣的尸体,宋祁和那老实汉子则在一边查看灰衣老人的情况。 袁彩衣和那灰衣老人都已经是死得透透。 秦贲也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原本高大的身体此刻已经缩成了一个佝偻老头,脸上满是皱纹,谁能想到入墓之前他还是个龙精虎猛的昂藏大汉? “本命精元丧尽,恐怕是不成了。” 林九宫看着这位友人,心中颇有些愧疚,刚刚入山之时大家还彼此调笑,哪想到刚一入墓便是这等死局? 想到刚刚那些手段,林九宫只觉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凡俗之人见到自己的手段,不明所以,或许会喊上一声活神仙。 自己回想起刚刚的那些变化,又何尝不是如坠梦中? “这是世尊布在此地的布置,以精血为燃料,催动的佛门神通,凭借他的修为,就是神仙来了也无法施救。” 独目躺在地上,身上青光渐渐褪去,露出金色的皮肤来。 他看着苏彻:“佛子,你来。” “佛子?” “先生已得我佛传承之妙,当得起一声佛子。” 独目盘膝而坐,失去一条手臂的它看上去宝相庄严。 “我是妖怪,也算是一缕器灵。我本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手中的一串菩提念珠,共有一百零八枚。后来世尊遇劫,念珠遭难,一百零八枚中只剩下我一颗,因为天生便不完满,所以修行也就那样。” “我时日无多了,佛子,这里有些信息,请你听好。” 这妖怪将眼睛扫过周围众人。 “当年东海之上,有一头七首灵狮,它是天地之间生就的异种,生来便有种种威能,仅仅凭借本能,便成就一方大妖。” “只可惜,不管他如何采练,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一直都寻不得突破的契机。几次登临外域之时,更是遭遇天魔,若非当年有一件得自上古青帝的秘宝,恐怕就陨落了。” “东海是修行的圣地,这头大妖生来不凡,他的灵智驱使着他不断追寻天道的极限。东海的道门并不像中土这般看重出身,他拜入道门之中,苦寻仙道之妙。” 独目所说的,显然就是老狮子当年出道时的历史。 苏彻等一行人都在之前的那座奉恩殿旁的壁画上看到过。 “终于给他拜入一处宗门,他多年苦修,终于练得道门第三品境界,步入九天外域,采集至粹玄真,淬炼真形法体,练就元神,踏破天劫,登临长生真人境界。” “只是长生不是修行的终点。证得长生,天妒地恨,有种种劫数临头。可喜他根基不稳,天劫之下,已经是左支右拙,力有不逮,不知道何时就有身死道消之祸。” “几次劫难之中,更有外道天魔趁机染化,要借他的修为成就自身。前头无路,根基不稳,他只有转修。” 独目说起前尘旧事,眼中满是追思。 苏彻联想起之前在奉恩殿内看到的壁画,也感觉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从天生灵种到修成长生,说起来容易。这里面有多少内外劫难?老狮子自然绝不甘心就这样身死道消。 “西天佛门,法度严密,修行如登临宝塔,层层而上,过得一关便有一关的修为。这头灵狮弃了原本宗门,直入西天,拜入灵柩寺门下,成了那西天诸佛之一。” “我也是那时拜在世尊门下,日夜听他说法,见他如何改换门庭,将道门成就化成佛门法果。” 独目满眼追思。 “佛门有避劫破劫之法,世尊却已经没有了破劫的锐气,他几次渡劫之时,已经为九天域外一末法主所关注,屡屡加以破坏,世尊无奈,只有前往中土,化身国师,借人间因果隔绝天劫。” “外道魔头窥伺,天劫临头,化身国师也不是稳妥之法,世尊苦苦思索,内魔渐生,最后遭了魔染。” 外道魔头窥伺?这是什么意思。 苏彻听不太懂。缇骑的《玄中记》中记载过外道天魔,也讲过北方魔门和大荒魔教之间的异同。 所谓魔染,就是魔门之中的一种手段,将修行者化为自己的外道眷属,夺取对方的修为,让对方变成供自己驱使的奴仆。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说的就是如此。 九天域外之中,无量天魔之中的大能,号为末法主,修为约等于此界的一品。他们最爱在修士修行之时加以干扰,将对方染化为自己的外道眷属。 传说其中有末法主麾下甚至有近百沦为魔道奴仆的长生真人,域外的末法主们如果加在一起,胜过此界任何一个宗门。 苏彻觉得如果《玄中记》的记载无错,如果老狮子当年真的是被域外的末法主盯上,考虑到他左右横跳,总是改换根基的毛病。 根基必然不稳,内外交困之下,多半也难逃魔染。 只是苏彻听棺材铺老宋提到过,此地的布置暗含魔门法度,如果这一切真是老狮子所为,恐怕老狮子在陨落之前就已经成了天魔走狗了。 “世尊为了布置后来事,在玄山之中做了几番布置,只可惜他后来魔念渐生,世尊在最后关头,勇猛精进,将成道之宝为凭依,强度劫关。” 独目追思着过去的主人,神态之间满是惋惜。 “只可惜功亏一篑,最后只能坐化。当年世尊东来之时,在灵柩寺内求得一缕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以九页金书承载,用以镇压自身魔念。结果渡劫之前,世尊便将九页金书分散各地,佛子有未来星宿劫真意在,定要重新将九页金书攒齐。另外一样,世尊当年生成的魔念,后来在此山中化作一个妖怪,便是那黑山老怪,佛子千万不可让世尊遗蜕落入他的手中。” “佛子,世尊有两件根本之宝,一为九页金书所承载的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真意,得此真意,便是在世佛子,未来之佛,为十法界共尊。佛子日后回归灵柩寺中,必不失一尊佛位,也是延续了世尊的法脉。” “另一件,则是当年青帝留下的至宝,名唤青帝宝苑,自成虚空,能化育天下灵根,此物已经毁去,佛子就不要有什么念头了……” 独目双眼紧紧盯着苏彻口念偈言。 “三世一切佛,一切唯心造。若得无上宝,昔日斩我处。” 言毕青光散去,只有一颗碗口大小的菩提念珠横在地上。 苏彻看着这碗口大小的菩提念珠,知是这独目妖怪所化,看这个样子,老狮子当年手腕够粗的。 这独目妖怪最后所念的四句偈其实说的明白。 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这妖怪已经认出来自己就是之前斩他的那个人。 另外一件,应该就是那件“青帝宝苑”最终落在了枯林禅寺之中。 若得无上宝,昔日斩我处。 还是将这青帝宝苑藏在何处点明,前面说什么已经毁了,应该是考虑到此地人多嘴杂,怕讲明了有什么别的变故。 别“佛子”刚听完线索,就给人杀人夺宝了。 “若得无上宝,昔日斩我处。” 苏彻心里想着这句话,这独目妖怪到也算是坎坷,到死也不忘惦念着他那本来出身。 “岳兄,恭喜了。” 楚原冷冷念着一句:“此番袁姑娘和秦兄两条性命,成就了岳兄日后的根本。日后岳兄成佛作祖,别忘了超度这两位。” “楚兄,这话又从何说起?” 林九宫劝道。 “从何说起,不过是恨人有,恨己无罢了。”宋祁鄙夷一笑:“天下间什么时候少过这种货色?” 第三十八章 问卿何人 棺材铺老宋出言狠辣,楚原脸上一红。 “邪魔外道,我跟你论不着,若不是看着林兄的面子,又岂会让你在楚某剑下苟延残喘?” “楚大侠真是正气凛然,一点私交就能让楚大侠放过邪魔外道,不知道为了宝物的线索,楚大侠又会不会同故交拔剑相向呢?” 宋祁退开几步,老人望向楚原的眼中满是忌惮。 楚原将手中环首八面古剑抽出鞘,剑身宛若一汪秋水,冷冽剑光映在这墓室之中陡然生寒。 他缓缓踱步,拦在墓室的出口处。 “楚兄,你这是何意?” 林九宫看着楚原。 “我没什么意思,林兄,青帝宝苑是道门至宝,决不能落在秃驴的手里。” 楚原将剑横于胸前,回风枯雪剑气引而不发。 “岳佛子,你来说说,这若得无上宝,昔日斩我处,是什么意思?” 宋祁将身子挡在苏彻前面,顺手一拉,将那老实汉子马守德拉到身后。 “老宋,你我都是七品,不过你这油尽灯枯的德行,能接我几剑?” 墓室之中站着的几人,楚原横剑于出口,秦贲和袁彩衣的尸身横在地上,苏彻、马守德站在宋祁身后。 林九宫位于几人中间,略略有些尴尬。 “楚兄,玄山这才是大事,什么青帝宝苑,子虚乌有,何必挂怀?” “青帝宝苑是不是道门至宝不说,跟你玉阳山楚原有什么关系?姓楚的,你剑道多年没有进益,就是因为你这些杂碎心思太重,心剑蒙尘。” “找死。” 楚原一剑斩出,冰雪剑气如瀑布倒悬,横斩而开,剑招煌煌,连贯而来。 宋祁双手一合,身上青华闪动,隐隐有几道神明虚像,列于阵前。 只是这剑气在宋祁“真灵位业图”上闪过一瞬,忽然剑走偏锋,前面尽是虚招,直取在一旁还未反应过来的林九宫。 剑气透体而出,林九宫脸上满是惊愕,鲜血自胸口狂涌。 “楚原,你……” 林九宫跪在地上,眼中看着这位友人满是骇然。 “九宫,今日得罪了,日后兄弟三刀六洞向你赔罪。毕竟你和这老宋一起联手,真灵位业图摆出来,吃下你们还要多费些功夫。” 楚原冷面说着,剑气直指宋祁。 “看剑。” 环首八面古剑招法变化,玉阳山门下如今化为敌手,出手招招狠辣, 碎砖如一蓬疾雨,密密麻麻洒了下来, 点点霜尘之间,楚原沉气御剑。 三道剑气,一道急过一道,三剑连环,环环相扣。 正是他平生得意的妙手,回风雪三舞。 青帝宝苑,足以助人成道的无上秘宝,事涉上古辛秘。 这种宝物的威名,玉阳山高足听过无数次。 楚原望向对面青光黯淡处。 老鬼,你这盏残灯,还剩下几钱灯油? 宋祁吐出一口鲜血。 到底是老了。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想不到自己最后交代在了这里。 “小马,我对不住你。” 宋祁双手结印,口中却不再念诵上清法咒。 “你当时上我那里求我,我本意随手给你,那东西于我本来就可有可无。” 老实汉子马守德眼中已是涕泗横流。 “掌柜,你给银子叫我娘子治病,还给我钱买田买地……” “傻子,黄白之物对我们修道之人有什么意义。原本是留你做个衣钵传人,今天看来是这一脉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和那双头熊怪一战,宋祁已经耗费大半体力,再同楚原这等杀伐第一的剑修交锋,即便“真灵位业图”号称众神之祖法,也算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姓宋的,你这真灵位业图,守御有余,进取不足。你还能接我几剑?” 楚原剑气连环,寒意四溢,碎砖断瓦之间早已生出寒霜。 怕是一剑也顶不住了。 宋祁嘿嘿一笑,眼睛望向林九宫。 姓楚的外宽内忌,师弟估计也要在这里交代了。 上清这一脉传承绝了。 “我说,岁数大了就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充英雄这种豪迈的事情留给我们年轻人,好不好?” 一只手搭在宋祁肩头。 穿着一身素白锦袍的新鲜“佛子”苏三公子皱着眉头。 “你不行的,剑修差着一层品级,交手的时候就有天渊之别,你最多也就是刚入八品……” 苏三公子折扇一抖,一道幽影飞出。 “谁……” 那幽影利于地上,一口鬼面大盾抵在阵前,楚原连环剑气撞在这一层幽光之上,发出阵阵闷响。 “……跟你说剑修只能用剑的?” 双面鬼将手持大盾,层层玄铠之下,一声低哮。 “幺麽小丑,安敢冲撞幽君法驾!” 楚原面色一凝。 这小子从哪里变出来的这等花样? 手上环首八面古剑再出,枯雪剑气如瀑布倒卷,丝丝剑煞熔炼于剑气之中。 玉阳山高足将剑气驱至尽头!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闷响,还有一声低哮。 “蕞尔草寇,还不拜服幽君面前!” 双面鬼将一挥大盾,将剑气尽数挡住。 他双脚勾连于墓穴之中,阴气丝丝缕缕渗入鬼将体内。 “摄神御鬼,好厉害的玄门手段。” 宋祁看着着一尊鬼将,他是养鬼的老手,自然能看出这一尊鬼将的不凡。 甲叶之上,符法密布,看着不像是上清一脉的路子,却也是暗合道蕴。 煞气凝结,法体圆满,能够勾连地气。 放到鬼物之中,怎么也有七品的修为,甚至隐隐有超出,可以说是和那姓楚的伯仲之间。 最为难得的就是这灵智。 口中不停地颂圣,表面上没啥卵用,但从跟地上说这意味着操控者对着鬼将的完全掌握。 这才是最难的。 自己在人皮灯笼李养的七头厉鬼固然杀伐的手段,可只要放出来,它们第一个想要的是自己的命。 哪有这鬼将奋不顾身的护主英姿? 宋祁喘了一口气,望向身旁的白衣公子。 这位柳一刀柳爷到底什么来路? 西天佛子,还是玄门道种? 剑气纵横,鬼将低哮。 楚原心中渐渐生出绝望之感。 他已经用尽手段,然而对方那员鬼将却神完气足,一身阴气越发凝实。 “还不拜服幽君法驾之前,忏悔今生罪业?” 鬼将声声咆哮,楚原心乱如麻。 要想个退路。 他左顾右盼,寻觅着退路。 先杀林九宫,然后再退出墓穴,以剑气斩断这墓道。 心中正在计算,眼睛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对。 那个袁彩衣的尸体,好像动了一下。 不对,是整个世界都在动。 天、地、墓穴、鬼将、自己的眼、心、肝、脾、胃、肾,周身骨节都在动。 血从心肺之中灌入脑内,鲜血从眼耳口鼻之中飞溢而出。 一只娇小圆润的小小拳头摁在楚原的后背上。 玉阳山的剑客倒飞而出撞在鬼将的大盾之上,周身骨骼尽碎。 “唉,奴家不过来晚了一些,夫君你好狼狈啊。” 一个扎着童子髻,粉扑扑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笑嘻嘻地收回拳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成一双月牙。 苏彻心里升起一个问题。 姑娘你谁啊? 第三十九章 龟蛇相盘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娇滴滴的小姑娘挠了挠头上的发髻,叽叽喳喳地笑道。 “相公真是个爱变心的,怎么见着奴家认不出来了么?” 认你个大头鬼啊。 苏彻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之前见到的青丘不是其云狐本体,就是纸人化身。 眼前这小姑娘看上去十三四岁,但是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却凝若实质。 “你这修为……” 苏彻有些犹疑。 “唉,修行大进,奴家现在也算是第五品的大妖了。” 你这级别晋升的也有些太唐突了吧。 苏彻记得之前见到这头小狐狸,也就是八品左右修为,跟自己现在水平差不多。 大妖到达七品境界,便能易形炼体,生成人形。 可现在小狐狸的威压气场,让苏彻感觉也就略逊冯不行一些,少说也有六品的架势。 这不过是迟到一次,就有如此进境么? 小狐狸笑嘻嘻地,踱步走进墓室之中,看着苏彻召出的双面鬼将。 “不过是八品左右的品质,勾连此地的地力、阴气,没有六品修为怕是一时攻不破这样的守御,夫君从哪里找来这般硬的乌龟壳子?” 她说着用脚踩了踩袁彩衣的尸身。 “这又是哪里来的骚蹄子?” 说着好似不解恨一般,又给袁彩衣来了一脚。 “青王谷的弟子,叫什么彩衣。” 苏彻自然联想不到袁彩衣便是钟山会中的那位“巫支祁”。他展开折扇一招,将双面鬼将重新纳于纸扇之上,走上前去,小心将林九宫扶起。 “林兄不必惊慌,这是内子。” 另一旁的宋祁从腰间摸出几颗丸药,自己服下一颗,又将一颗送进林九宫口中,小心地观察林九宫的伤势。 “岳先生,我师弟伤重需要静养。” “外面妖氛瘴气凝重,宋先生稍待,咱们一起回去。” 宋祁点了点头。 苏彻经过这一番事变,对这位宋老板改观之处不少,想到小狐狸送给这位的那枚假丹,心里也有些忐忑。 等下在跟小狐狸讲讲,别拿那毒丹去坑宋老板了。 “哼。”小狐狸冲着袁彩衣的“尸体”张牙舞爪一番,转过头又笑嘻嘻的看着宋祁。 “你这个老头倒是有规矩,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小狐狸看着横倒一地的尸身。 “老秃驴死就死了,偏偏死不透,害人不浅。”小狐狸蹦蹦跳跳地揽住苏彻的胳膊:“还是我家相公神威盖世,刨了他的王八坟。” 大妖威压之下,苏彻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 “此地是老狮子的坟墓?” “是也不是。” 小狐狸看着周围被争斗中损毁大半的墓室。 “这里一开始自然是不知道老狮子不知道哪位信徒的坟墓,后来给他看上,做了一番布置。” 她用可怜地眼神看了一眼独目所化的那一粒佛珠,用手一招,那碗口大小的佛珠落在她掌中,不过樱桃大小。 “佛家有十二因缘之说,此法乃当年毗卢佛立佛道的根本,老狮子在玄山之中的种种布置,埋葬的不只是他的遗蜕,还有这十二因缘。” 小狐狸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探索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留在此地的手段。 “这坟墓里埋得是老狮子的无明,也就是他被天魔染化的执念。他在法理上的欠缺。” 小狐狸眼神狡黠:“说到底,就是他最终给天魔染化,把心里一直过不去的那一关摆在这里坑人。” 小狐狸嘿嘿笑着。 “这里躺着的都是过不去这一关的,能过去这一关的恐怕只有夫君大人吧。” 苏彻觉得小狐狸有些不对劲。 “嗯?算是过了这一关。” 善哉,南无量子力学,苏彻心中赞叹一声,随喜顶礼德布罗意、海森堡、玻尔等几位大菩萨。 小狐狸看着苏彻,眼睛湿汪汪得要滴出水来。 她拉着苏彻,直接走进里间墓室。 这墓室的格局与外面不同,正中央并无棺椁,只有一尊青铜佛像,七颗狮头狰狞咆哮,六臂各持法器。 墓室左右都用殷红的朱砂绘着扭曲的文字,这些文字扭曲犹如鬼怪,墙砖之上道道暗纹好似一张张狰狞的人脸,带着恶意审视着中间的那尊青铜佛像。 似乎这青铜佛像并不是他们崇拜的对象,而是极欲分尸的猎物。 “这是佛门的大暗黑天根本曼荼罗,虽说是佛法,却也沾染了魔道。” 小狐狸皱紧眉头,伸出粉雕玉琢的一只小手在空中随意勾勒。 那隐隐约约的人面越发明显,脸上的表情也好似活了起来。 欲火燃夜,一双双眼神将小狐狸与苏彻生吞活剥,炮制三天三夜,直至无上妙境。 怒火焚天,嗔恨恼怒要将一切引燃,斩断众生颅首,献祭于九天外域黄铜座前。 奸诡欺天,机心算尽步步紧逼,眼神之中无量无边之憎恨要将世间淹没。 贪横吞天,占尽夺尽,不留一丝一缕,眼神之中尽是夺取一切占有一切的原始欲望。 七头狮子佛像傲立于黑暗之中,刹那间顶天立地,好似填满世界。 九天域外无尽天魔之主,他化自在天王临凡。 一念生,则无尽天魔归服,一念落,则九天十地尽归末法。 一个念头自苏彻识海之中升起。 拜服吧,拜服在这无上大能面前,追随他,膜拜他,赞颂他。 舍弃一切自我,融入这磅礴的洪流之中,这世间再无有比此更磅礴的伟力。 心念之间,经文显现,一道悠远钟声响起,耳边似有无量众生喃喃而语。 心神之中,一尊玄冠金甲神明振动六臂,识海之中法箓依次运转,重重阴气呼啸而至,好似一道九幽牢狱将苏彻拢在其中。 阴天秘箓,层层演化,彼此聚拢,将这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阴气尽数吞没炼化。 苏彻感觉到自己识海之中的法力正在增长。 三十六枚纣绝阴天秘箓显化于虚空之中,彼此结合,玄阴之气化作一条长蛇盘卷于苏彻身边。 这长蛇目中一点灵光闪过,吐信咆哮。 苏彻刹那之间,感觉周身毛孔尽数闭合,原来呼吸之间那淡淡无力之感消失不见。 原来自己出生以来,先天精气便随着心念闪动,一呼一吸不住地向外界流失,今日功行向前,终于掌握住那一点先天之灵,隔绝了精气外泄的道路。 借着这大暗黑天根本曼荼罗,自己的《纣绝阴天秘箓》又有进益,竟然生出三十六枚法箓。 而这些法箓彼此结合,竟然可以演化出一条赤目黑蛇。 “龟蛇盘,能在火里种金莲!” 苏彻伸出手来,那黑蛇好似自己的身外化身一般,顺势盘卷在自家身上,鳞甲铿锵,缓缓吐信。 这黑蛇正是自己修行更进一步,在玄阴之中生出一点真阳的显化。 若是能再演化出一头龙龟,那便是水火交集,功行圆满了。 这小狐狸,苏彻看着一边地青丘,在助自己修行。 不对。 这一位应当是老狐狸才对。 第四十章 家中长辈 “晚辈谢过莫前辈。” 苏彻双手抱拳,在这墓室之中向一旁的少女抱拳行礼。 刚刚这些变化显然都是身边的少女布置所为,借此地的法阵,墓穴之中深沉的阴气,来辅助自己修行。 其出发点暂且不论,单单这一手举重若轻的手段,就值得自己抱拳叫上一声前辈。 小狐狸曾经说过,玄山此间变动,东海云深不知处也有她家门之中一位长辈出来坐镇。 不必多说,定然是身边这位无疑了。 “夫君,”这娇俏少女羞红了脸道:“你若是再乱说话,奴便把你的舌头拔出来呢。” 苏彻咽了口唾沫。 自己赌不起这大妖会不会做出拔舌之事。 “这狐仙碰见公子的故事,总要是狐仙天真烂漫,公子呆头呆脑才好玩。”狐仙望着老狮子的法相:“如果是狐仙心如蛇蝎,公子虚与委蛇,故事虽然还是好故事,可就变了味了。” “就好像一头天生的大妖,好端端非要去求什么道,求道不成,又要去成什么佛,最后弄个不伦不类,不生不死。” “你说是不是,苏县尉?” 狐仙气质清冷,虽然身材娇小玲珑,双目却有横绝四方,睥睨四海的气度。 “前辈……” “我家里面的孩子,生性烂漫没什么心机,行走世间多有为情所困结果耽于凡俗情爱,一生不能成就。” 清冷狐仙看着苏彻。 “于是我早年发下一桩大愿,谁要是再敢同我家的孩子们不清不楚,便要接下我三招。接过三招,便有资格当我云深不知处的娇客。” “好,便依着前辈的规矩。” 苏彻暗叫一声乖乖。 按照小狐狸的说法,他家这位长辈有四品修为,比冯不行不知道要拽多少。 请出自家那位师傅出手,两边大概是五五开。 现在要自己接这位三招,这哪里是招婿,分明是冥婚。 全村人连着吃两次席那种。 “你怎么不问若是接不过呢?” 清冷狐仙双目之间凝若寒霜。 “晚辈愿死在前辈手下,晚辈一见到莫姑娘,心神便不能自己,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苏彻默念舔狗的自我修养,搜肠刮肚地表着忠心。 “当时便觉得即便是瑶池的仙子,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荒谬,”狐仙冷笑一声:“到底是个狂蜂浪蝶,一吓就什么都说了,空竹未到七品,还不能变化人身,哪有这么大尾巴的瑶池带毛仙子?” 原来小狐狸是叫空竹的,晚辈上辈子最爱的运动就是抖空竹。 苏彻知道自己到底是着急了,心下想着忽然便生出一个念头。 “其实,唉,其实,晚辈却有难言之隐。” 苏彻觉得自己反正都社死了,也不怕多一桩罪过。 “前辈也知道,晚辈出身杜陵苏氏,自从成年以来,也算是吃过、用过、看过、玩过。不敢说是纨绔之中的冠军侯,也能算是浪荡子里的先锋将。” “这世间许多庸脂俗粉,晚辈说句实话,不过如此,只是那日见到了莫姑娘。身长六尺,通体雪白,一声娇笑,银牙如匕。更可爱它小小的黑鼻子,怎么看怎么喜爱。” 苏彻索性放飞自我:“交谈之后,更是心生赞叹,明明都是初来乍到,交谈间似乎旧友重逢。” “有道是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苏彻摇曳纸扇,口念太白之词,若非此地是魔气四溢的古墓,倒真有些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冷面狐仙噗嗤一笑,瞬时间千朵万朵压枝低。 “你这人,满嘴胡柴,明明是夏天认识的,说什么秋风,秋月,落叶,寒鸦,也不知道是写给那个骚蹄子的。” 狐仙微笑道:“不过倒是有几分才学,几分急智,可以做个潦倒一生,末路穷途的书生。” 苏彻见她这样,心里一宽。 怕只怕这位忽然打拳,现在看来,这位执掌家法是假,假模假式考验自己是真。 咱多少也是黄天道郁离子真人的记名弟子,即便您是大妖,也要看看他老人家的面子不是? 黄天道真人的弟子,云深不知处若是说杀就杀,那估计早几年就没有这么个字号了。 “晚辈的意思,是到了秋天怕是便要分离,到时候想念起空竹姑娘,要想得肝肠寸断。” “这舌灿莲花,倒是有点佛门的意思了。” 狐仙说道:“我也不难为你,一月之后,接我三招。” “不管你是求师傅还是跪长辈,不拘用什么手段,挺过这三招,我便让你聘空竹未正妻。挺不过,就把你埋在秦淮河边,莫愁湖畔,叫你做个风流鬼。” 狐仙问道:“怎么不说话?莫非是觉得我行事霸道?” “前辈说得什么话,这样的条件,晚辈觉得很合理。不过前辈,晚辈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苏彻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进行一些技术性的讨论。 “你说。” “如果,晚辈是说如果有人说什么只是同莫姑娘交朋友,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并不想将莫姑娘娶回家,那就一定是该千刀万剐的浪子,也要被前辈亲手正法,对么?” “不错,似这样占便宜没够的混账,就是要抽魂剥骨,你很聪明。” 狐仙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前辈,真的是非常合理。” 苏彻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写一本书,将自己的人生经验写进去,里面一定要写上云深不知处的狐狸碰不得。 “行啦,好像你吃了多大亏一样,我刚刚助你移转枢机,用老狮子在此地的布置帮你功形大进,法力增长,你可要谢谢我呢。” “晚辈谢过前辈。” “空竹叫我姑姑,你也叫我姑姑好了。” “谢过,姑姑。” “你修炼的法门,出自道门。”老狐狸看着苏彻:“道门的法度在基础的时候大概分为三脉,符箓、存神、还丹。” “上清与黄天两家,都在符箓和存神两术上下功夫,你修行的这路法脉,实际上是以存神为根基,符箓不过是法力的一种显化,修行的时候莫要岔了路子。” 狐仙使出法力,那一尊狰狞七首佛像缓缓旋转,一点点缩小,最终化为一道青光给她纳入袖中。 “这里阴气蓄积,之前有这尊佛像和曼荼罗镇压还没有什么,日后一定是群鬼丛生,你以后多来这里,可以借阴气提升修为。” 狐仙转过头看着四周墙壁之上的曼陀罗,手指轻轻一点,那一张张狰狞人面渐渐演化为一朵朵白莲。 “黑山老怪是这狮子的魔念分化而成,一身神通虽然不比当年这位在世之尊,也是惊天动地,我们几家早早议定要借此诛除他,劝你还是早点搬去别处,不然你等不到一个月后接我三招。” “我先走了。” 老狐狸哼哼几句,整个人好似一团泡影,立时散在了这墓室之中。 第四十一章 猴子背锅 玄山深处丛林之中有一间竹屋。 小狐狸伏在地上,白色毛发蓬成一团,似乎正憋着什么东西,极为难受。 少女模样的老狐,轻轻推开外间的门,看了看这处竹屋。 竹屋上面落着一支燕雀,只是半个身子已经嵌进了竹屋的房梁之内,这只鸟儿还浑然未决,用喙在那里梳理羽毛。 老狐皱了皱眉头,自家幻术还是不足以欺天瞒地,要晋升三品不知道要再花费上多少苦工。 小狐狸似乎是闻到了老狐的味道,抬起头来兴奋道。 “姑姑,你回来了么?” 老狐听到这声音小脸一垮,往内里走去。 “我不回来,能去哪里?”莫姑姑念叨道:“家里守着一群赔钱货,我不费些心思,这云深不知处怕是要给你们赔干净。” “空竹不是赔钱货。”小狐狸舔了舔自己的毛发。 “你的确不是。”老狐狸看着小狐狸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小子我见过了,天生木德,出身名门。郁离子那个老杂毛可是轻易不收弟子,却把太阴法门都传给这弟子了。” 老狐狸往正堂上的竹床上一躺舒服道。 “当年涂山家的那位老祖宗见到了姒文命,二话不说占住了,结果怎么说?到现在东海之上见了他们家的骚蹄子都称仙子,不敢说一个狐字,可见这种事早下手早好。” 小狐狸哼唧两声。 “还是姑姑狡猾。” “不狡猾能行吗?你大姑奶、三姨奶、六姑都是些赔钱货,见到男人腿都软了,光找些不济事的穷书生吃白食。” “他修行可不成,接不住您三招的。” “有郁离子在,我还能打死他?意思意思就行了,我当这恶人还不是为了他能高看你一眼?”老狐狸皱着眉头:“说你聪明,骨子里犯傻,这男人要哄,也要打。” 老狐狸看着小狐狸。 “好好修行,不到第七品化成人形,别给我出这个屋子。这次几家一起剿灭黑山老怪,黄天道那边出面的是郁离子,那厮雷法厉害,要是给他看见你这个被毛的小家伙一生气,我也保不住你。” “他人可好咧,还说要找咱们家提亲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老道士的嘴,仙姑都骗得光屁股没衣衫。好好修行,别想那么多。” 空竹看着周围的种种摆设,竹篾绑成的桌子,墙上挂着的仕女图,青碧的茶盏和茶杯,姑姑的幻术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玄山之中,各路妖王点齐人马,大大小小的聚在独踞城外。 黑山老怪身披一件玄色大氅,高坐在城主座上,手中捉着一盏酒杯,饮了几口。 他一副书生打扮,面貌与常人无异,手里捏着一卷书缓缓翻着。 若非知道根底,谁也看不出这位普通书生一样的人竟然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魔念所化。 大堂之内,封九难、於菟君等几位妖王皆在座,他们面色肃穆,坐在下面听令。 一只铁背苍狼精跪在下面汇报着军情。 “阴阳法王那边已经遣人回话,说他不问世事,关起门来称王,天翻地覆皆与他无关。” “雪夫人那边说了,她已经有了大梁朝廷的符诏,马上便能当一地正神,尊主那张先天神箓,她用不上。” “独山君那厮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我们寻他不着,还有罴将军部下跑回来回报,他老人家给修行人斩了,我们翻看过档案,动手的应当是山阴县的宋祁,还有郭北县的林九宫。” 於菟君是一头白虎,他站起身来挥一挥手,示意铁背苍狼出去。 他皱紧眉头,在大堂之内踱步。 “阴阳老鬼说是明哲保身,他不动手,其实就是帮着别人对付我们。” “还有那女鬼,简直就是叛卖。” 於菟君背着手在堂内走来走去。 “这些都是小事,他们翻不出什么花样。” 白虎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的封九难。 “当务之急还是集齐九页金书。” “九页金书,我们已经得了五页,独山君那里有两页,还有一页在历城常氏那里,一页在牛首山大墓那里。” 封九难从座上站起,他是野猪成精,刚鬣如刺,獠牙如剑。 封九难道:“我先去一趟历城,找出那页金书。” 於菟君点头回应:“好,我去一趟牛首山。” 於菟君与封九难也不理坐在顶上的黑山老怪,各自离了大堂,驾驭妖风而去。 这两位大妖离开,黑山老怪混不在意,只是将手里的书页又翻过一页。 此时的牛首山大墓之中,苏彻已经带着林九宫和宋祁两人离去。 楚原等人的尸首草草的堆在一起,撒上一层朱砂,贴着几枚黄符,算是做个标记,等着掩埋。 “袁彩衣”那无头的尸首动了一动,脖颈之上漫出一道白气,渐渐化为一道白莲。 这莲花忽大忽小,最后尽数闭起,化为一枚花苞。 再张开时,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来。 巫支祁吐出一口浊气,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他修行八九元功有千变万化的本事。 三品之前,还有八道替死元气,能够抵消八次死灾。 巫支祁能够成功脱离御史台的追杀,便是靠着这八道替死元气的庇佑。 想不到刚刚在这大墓之中就给老狮子的布置灭去一道。 后面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道气息,感觉着怎么也有四品修为,吓得巫支祁缩头藏尾。 “亏本亏到姥姥家,碰到那头小狐狸,定然要她出血。” 巫支祁看看自己的裙衫,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这么许多脚印。 这谁踩的? 他从裙下摸出一根锁岳镔铁棍,轻轻挽出一个棍花。 幸好还有这根铁棒在。 巫支祁缓步挪到里面的墓室,却发现里面满墙的白莲。 来晚一步,好处让人家搬空了。 这水猴子心里一怒,挥着铁棒就往外走。 刚刚走出墓门,便感觉到天上刮来一阵邪风。 “好贼!” 巫支祁抖擞精神,镔铁棍迎上那一道金风。 “拿出金书,饶你不死。” 金风尽头,似有阵阵虎啸。 “他妈的什么狗屁金书。” “废话少说!” 巫支祁将手中铁棒抖擞,在金风之中滴溜溜打转。 这玄山是什么风水,这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五品大妖? 第四十二章 黑山老怪 巫支祁那边同於菟君战成一团,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扛上了一口大锅。 独踞城中,正堂之上曾经端坐的大妖们早已走个干净,只有黑山老怪依旧坐在那里翻阅着手中的书册。 如果苏三公子现身此地,心中或许会生出一股知己之感。 因为这位现在正在翻得书正是苏彻时不时拿出来当百科全书翻一翻的《玄中记》。 这位中年书生一般的黑山老怪将书页缓缓翻动几页,他缓缓将这册书放到一边。 他的眼睛却是看着大堂门口的方向。 很难用语言形容这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看不见任何属于一个人的情感。 不管是希望还是恐惧,愤怒或者平衡,傲慢或者懦弱,慷慨或者卑怯,狂喜或者伤恸。 没有任何一丝情绪从这双眼睛之中流出。 就好像是一座独立于寒风之中多年的火山湖,曾经的激情已经凝结为厚重的玄武岩,只有悠悠岁月留下的寒潭留在这里,埋葬着过往的炽烈。 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大堂的门口。 他赤发如火,紫色的胡髯如同一蓬爆裂的野火,一件麻衣,一双草鞋,一柄悬在身后的长剑。 御史台行幽御史林剑笙站在独踞城的大堂外。 他的眼睛望向黑山老怪,眼中有嫉恨也有怜悯。 “好,擒贼先擒王。” 黑山老怪将书卷放到书案上,他从座位上站起,影子如蟒如蛟,蜿蜒而舞。 “只有你?” 黑山老怪笑着。 “足矣。” 林剑笙神色肃穆。 “好,有我三分轻狂。” 袍袖抖擞,黑山老怪脚下暗影奔涌而去,影虺百道自狰狞咆哮。 厅堂之内,瞬而无光。 “临。” 雄浑地气喷涌而出,此处厅堂,化为乌有。 道道影虺,穿过碎木破瓦,却被雄浑地气所覆压,低首在地上,徐徐吐信,一如生灵。 林剑笙在此地苦心筹备一旬,布下数座阵法,原本为独山君和他背后佛门所准备的精妙阵法,正好用在了眼前魔头身上。 尘埃落定。 黑山老怪皱紧眉头,神色之中出现了一丝惋惜。 只可惜这一丝惋惜之中的矫饰虚假实在是太过明显。 “可惜了那本好书。” 中年书生一声叹,周身暗光涌动。 瞬间。 他仿佛变成一切黑暗的终点,层层暗影之中,分不出何者为真,何者为影。 这无穷魔影之中,有仙宫妙音,有娇娃轻唤,有厉鬼夜哭,重重魔音,林剑笙默诵圣人之言,以心智压抑心中的闪念。 “兵。” 一蓬紫火燃起,却是燃自心头,焚烧各种妄念。 不错。 黑山老怪有些满意。 此地所荟萃的地气,以地气搅动元磁,走得道家阴阳五行的路子,应当是嵩阳封狱之阵。 这地气之中隐隐约约有庚金煞气,丝丝缕缕,隐藏在雄浑的地气之中,应当是一路极为厉害的剑阵。东海之上,最近倒是颇流行这类玩意。 高天之上,大日毫光隐隐约约被人隔去一层,应当日大日弥罗法阵。 几天功夫,让他将天地人三才汇聚,这份心性挺不错的。 林剑笙借着紫火腾空,周身火焰怒舞,导引天地气机。 “缚。” 道道地气卷起元磁之力,仿佛旋涡,将黑山老怪紧紧吸住。 黑山之影,越发浩渺,层层魔影,化作一道刀光。 便是九幽十地,也无足以阻挡。 “落!” 行幽御史双手向下,一道火光红云自天际蔓延而下,红云之中,隐隐一道赤红鸟灵,煞气澎湃,真火弥漫。 暗影刀光被这红云一挡,现出黑山老怪身影。 中年书生无拘无束,立在红云之中。 “斩。” 林剑笙何敢怠慢,一道雄浑剑气自西北腾空而起,百丈剑光蓄势已久,一剑斩出,便要令天地低头。 破空剑气,漫漫红云。 黑山老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接着便是恐惧。 南明离火熔肌,苍莽剑气碎骨。 中年书生惊异之间,化为无数灰烬。 御史台行幽御史眉头紧锁。 黑山老怪就这样覆灭了? 九重高天之上,一道猩红魔眼讥诮看着。 牛首山中。 苏彻则领着受伤的林九宫与宋祁,带着老实汉子马守德在玄山之中慢慢跋涉。 此次牛首山之行,苏彻自觉收获不小。 首先是此次摸清了所谓玄山变化的根本秘密,久居此地的黑山老怪居然是老狮子的一缕魔念所化,也是这一切变动的根本。 只要将这魔头降服,玄山这里的乱局恐怕也就迎刃而解。 而自己的《纣绝阴天秘箓》则借着老狐狸莫姑姑的帮助,一下子凝成三十六枚秘箓,功力再进一步,法力更加雄浑,算上丹田之内养成的剑煞。 自己距离的堂堂正正的第七品修为只差一线之隔。放到江湖上,也能算得上是一地的中坚力量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三十六枚阴天法箓,自己必定能列入黄天道门下,成为郁离子的入室弟子。 这才是最根本的好处。 除此之外,又获得了一页金书,并且冥冥之中得到了一丝未来星宿劫经的真意,对着佛门根本法度算是结下了缘法。 不过苏彻很清楚自己的根本是什么。 未来星宿劫经虽然是佛门根本法度之一,有无穷无量无尽神威。 可归根结底,那是别人的东西。 且不说自己得到的这一缕真意有原本此经的几分法力,即便十成十的传承,自己也不可能跑去佛门弄个一世之尊干干。 放着和杜陵苏氏颇有渊源,为人干脆,说话有好听的好师傅郁离子不要,稀里糊涂地投奔佛门。 这还不如当年的老狮子。 苏彻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是力量和庇护,目前并没有人能比郁离子给自己更多。 包括那个神秘的钟山会。 妖氛瘴气之下,苏彻缓缓走在最前面。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宋祁念着前朝留下的古诗,一只手搀着林九宫,一手拄着充作拐杖的树枝缓缓前行。 老实汉子马守德扶着林九宫脸色沉重。 而林九宫面如白纸听着师兄念诗时嘴角微笑。 “师兄今日一番遭遇,却是大改旧日颓气。” “有些事看开了看淡了,也就过去了。” 宋祁看着林九宫:“师弟,守德以后便算是我门下弟子,你要多多看顾。” “那是自然。不过师兄你的弟子还是你自己照顾吧。” 林九宫叹口气道:“此番不死已经是侥幸,我已经决定不再郭北县待着了。” “你要去哪里?” “东海之上,真正修行之地。”林九宫看着宋祁:“郭北县的摊子,秋生和文才谁愿意接就接,他们愿意跟我去东海,就一起去东海。” “好。” 宋祁有些叹息,若是自己早十年能有林九宫的觉悟,还会是如今这个结局吗? 第四十三章 退出玄山 妖氛瘴气之中,苏彻在想一个有点棘手的问题。 宋祁该怎么办。 小狐狸拿出来的那枚玄幽道真丹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门清。 那是一枚出自东海云深不知处的毒丹。 老宋头的阳寿本来还能拖上两年,真吃了小狐狸出品的“玄幽道真丹”,多活两天都算是他有本事。 现在老狐狸冒头,小狐狸不知道躲去哪里。 如何安抚宋祁变成自己的责任了。 而且经过牛首山这一趟,自己对这位棺材铺老宋也有了新认识。 真有点舍不得让他就这么交代了。 苏彻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口锅背好。 宋祁想要的无非就是延长寿命,至于是用玄幽道真丹还是别的什么并不重要。 回头想想办法,把那颗毒丹用延命的灵宝换出来就好。 自己现在是手头没有类似的宝物,可谁知道杜陵苏氏会不会有呢?谁知道黄天道会不会有呢? 因为这宋祁,自己得到了一页金书,还有《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缕真意,要念他的这个情,而这个债回头找小狐狸讨回来就是了。 昏黄的瘴气之中,前面传来一阵阵人马的嘶鸣声。 许多男男女女碰头垢面的推着小车,赶着牲畜,大包小包的逃难。 老人的诅咒与孩童的哭闹搅和在一起,听着就让人头大。 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手持长戟,喝骂着正在那里维持着秩序。 “愣着干什么?” 一个手持环首长刀的军士看了苏彻等人一眼。 “还不跟过来。” 苏三公子和宋祁交换一下眼神默默地往队伍里走。 “等等,着什么急?” 一个穿着皮甲的书吏腰间别着一口短剑,手里捉着一只毛笔,手里捏着一根竹筹走了过来。 书吏眼睛草草扫过苏彻一行。 “兵荒马乱的,打扰公子一下。” “姓名,籍贯,为什么进山?” 这书吏看上去很有效率,惜字如金。 “岳不群,侨居雍州杜陵。这两人是我的家仆,我们进山踏青,那位是林道长,我们在山里碰见的。” “宋祁,祁山的祁。” “马守德。” 苏彻介绍了一下。 那书吏从自己腰间抽出几枚竹简,分别在上面写上字。 “道长受伤了吗?” 林九宫身上穿着道袍,瞒不过人去。 “贫道郭北林九宫。” “郭北县的道长吗?为什么受的伤。” “我看见玄山之中起了雾气,就过来一探究竟,路上碰见大妖,就受了伤了。” 那书吏点了点头。 “是什么大妖?” “是一头双头熊怪。” 那书吏思索了一下将手里的竹简交到几人手上。 “带好了,回头还会验看。” “唉,敢问先生是哪位将军麾下?”苏彻叫住了这位书吏。 大梁兵力不多,山河地形破碎,大部分兵马都顶在和北国交锋的前线。 韦怀文追亡逐北,更是将各地能抽调的部队抽得差不多了。 粮草转运,分兵占领攻下的城池,疏浚水道供战船通过,补充前线兵力……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大梁的军力压得捉襟见肘。 不然冯不行也不会只带一队精锐来办事。 大梁从军制上来说则是兵为将有,一位将军各带着自己的人马,谁的兵就是谁的兵。自己出身的杜陵苏氏便有一支人马,现在是长兄带着在北疆效命。 将军的班次按照十品二十四班共设一百零九员,可以说是遍地将军,处处校尉,只是堪用的也不过二三处人马。 慈州地处大梁腹心,一向没有兵马,山阴这里出现一队人马还帮着掩护百姓撤退。 从侧面说明一件事。 朝廷对黑山老怪的行径早有掌握,已经提前布置。 眼前的兵士可不是乌云都的精锐,能够一日百里,要在这个时间点深入玄山,一定是提前布置好的。 “将军?我们是御史中丞大人亲领,奉命接应百姓们撤去县城安置。” 庾赜?他来得也不慢啊。 “玄山里的孽障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到处捉人,”书吏提醒一下苏彻:“公子若是没什么别的要紧事,还是尽快回去得好。” “谢过先生。” 苏彻不声不响地从袖口之中摸出一小吊铜钱轻轻地放在书吏手上:“为国为民,先生辛苦了。” 书吏看着手里的铜钱又看了看苏彻。 “那我就谢过公子了。” 书吏转身而去。 苏彻则带着几人混进了难民的队伍里。 周围人叫马嘶,车辙哼哼哧哧地碾着破碎的地面,好似一条蠕虫艰难地在炙热的沙地上挪动,每一步都迟缓而痛苦。 “岳先生行走江湖,倒是不忘带着买路钱。” 宋祁打趣一句。 “人情世故,不寒碜。” 苏三公子清楚如果自己亮出身份,自然能解决很多问题。 但是那样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比如为什么会认识林九宫,这就有可能引出当初枯林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宋祁之间的合作关系一旦暴露,那就等于把白鹿洞的注视又引回自己身上,虽然现在有了郁离子做靠山,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未来星宿劫经的传承,九页金书,黑山老怪的来由等等。 这些东西都不适合暴露在别人面前。 有些事情郁离子可以知道,冯不行可以知道。 但是庾赜。 对不起,大家真的没有那么熟。 谁有知道这位御史中丞藏着什么心思? 一行人走走停停,官道越走越宽,眼前的妖氛瘴气越来越淡。 喧闹间,还能看见其他护送百姓归来的队伍。 “就在前面。” 那书吏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彻转过头望去。 就看见一彪顶盔掼甲的甲士推开周围的百姓,正冲着自己方向过来。 领头那人应当就是这对人马的头领,身穿厚重的扎甲,背着一面橹牌,兜鍪上立着一束黑缨,腰间挂着一柄短斧,一把环首长刀。 之前见过的书吏在前面引路,看见林九宫之后便高声喊着。 “就是这位,就是这位。” 苏彻与宋祁对视一眼。 莫不是要再横生波折? 那军将走了过来,眼睛扫过林九宫,又看了一眼苏彻。 “在下是此军军主宁退之。” 这武官向着林九宫一抱拳。 “先生便是郭北县的林九宫林道长吗?” 林九宫勉强还了一礼。 “正是贫道。” 第四十四章 铁骑乌云 “我听道长说曾经跟山里的妖魔交过手?” “惭愧。” 林九宫点了点头:“还受了伤。” 名为宁退之的武官点了点头。 “道长高义,不知道道长是否还有余力……” “惭愧,贫道需要静养。” “如此,打扰道长了。” 这武官向着旁边的书吏吩咐道:“去找辆牛车来,道长受伤了,怎么能步行?” “唉,不必了,贫道还行。” 林九宫出言劝道。 找辆牛车,这牛车定然不是御史中丞麾下的,多半要从哪户百姓手里巧取豪夺。 宁退之又转过头看着苏彻。 “这位公子是雍州人?” 苏彻点了点头。 “某也是雍州人。” 这武官扫视苏彻和他后面的宋祁几眼。 “大家乡党,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好说,好说。” 苏彻赶忙应了几句。 这武官哼哼哈哈寒暄一番,便带着人走了。 这位御史中丞麾下的军主带着人走远了,这才皱着眉头向旁边的书吏吩咐道。 “那个姓林的不过八品,比我还不如,指不上的。下次碰上这样的软脚虾不用找我。” “是。” “对刚才那个公子哥态度好点,等到了山阴,跟缇骑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来招呼他。” “怎么?” “那公子看不出深浅,他那个家仆修为不差,应该是个什么门户出来的,不过还是叫缇骑的人甄别一下。” 这军主望向身后昏黄妖气笼罩的玄山。 山里面的麻烦,真的能用刀兵解决吗? 爱谁谁。 宁军主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带着亲卫们向着队伍后面去了。 经过了这位武官的盘问,又远远地看倒了山阴的城墙,苏彻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说句实话,周围这些披挂整齐,颇见纪律的大梁军士只不过能给百姓带来一些虚假的安全感。 苏彻心里清楚,山阴县最大的本钱只有两位。 一位就是领乌云都在此镇守的冯不行,还有一位就是隐于暗处的行幽御史。 即便是缇骑的提刑千户史赤豹,倒不是自己这理刑副千户说对上司有什么意见,但史千户真应付不了眼下的局面。 玄山之中五品的大妖加起来足以列土封疆,搞个小朝廷出来。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叵测的黑山老怪。 “敌袭!” “敌袭!” “妖怪啊~” 苍凉的号角声忽然响起,周围的百姓们又是一阵混乱。 一伙妖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他们手持着简陋的武器,其中一部分甚至不能称之为武器,如一截断木,一块碎石。 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战法可言,好似是一群饥渴的野兽一般冲着行进中的队伍冲杀了过来。 百姓们惊声高叫,呼喝之声此起彼伏,父唤女,母叫子,人群乱成一团。 他们如何也不可能预料到,曾经独踞城内看上去蠢得可爱的“邻居们”此刻竟然变成了吃人的猛兽。 号角苍凉,甲骑铿锵。 一队骑士犹如飞羽流星,自山阴县内奔驰而出。 玄色狮蛮战甲吞噬着光芒,马鞍后面火红的寄生犹如野火奔腾。 弯弓,搭箭,惊弦。 一蓬飞箭如投枪,如疾风,如无常呼啸,刺入飞奔的妖兵之中。 弓弦一声声低声的崩响,将一支支狼牙羽箭钻透妖兵的血肉,一箭往往能贯穿数妖。 胯下战马奔驰,重甲铿锵,这些全身披甲的战马都是身负蛟血的异种。 大梁朝廷为了能够得到这些战马,每年都将良种在洞庭湖畔放牧,涂上足以令蛟龙发情的秘药,往往损失三四匹牝马才能得到一匹这样的龙驹。 乌云都如霹雳一般将奔腾的兽军劈个粉碎,马槊、铁鞭,长刀。兵刃在妖兵之中绽放出一朵朵血花。 玄色狮蛮铠甲如同一块坚冰,将妖魔的疯狂于斯冻结。 苏彻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痴了。 这便是人间武夫的力量么? 不知道钟离城下,韦怀文与北魏中山王之间的交锋又是如何光景。 那一定是一场足以令日星隐耀,天地色变、鬼神嚎啕的搏杀。 好似热汤浇入冰雪之中,从玄山之中冒出来的妖兵在大梁的乌云都前土崩瓦解,玄甲骑士将他们斩杀殆尽。 怒舞的寄生饱饮妖魔之血,乌云都的骑士们也操控着龙驹战马缓缓踱着步子向着山阴城外的营地走去。 似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遭遇过几次。 玄山之中的妖怪们都已经疯了。 即便是山林中最饥饿的噬人野兽,也不会像现在的妖怪们一样疯狂的寻觅着活人。 任何时候,玄山之中都有可能冒出一伙妖怪,一样的装备褴褛,一样的修为低微,一样的抓住任何可能拼命捕人带走。 乌云都的骑手们已经搞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即便是北国最野蛮的胡兵,在战场上掠奴而走的时候也会计较里面的利弊得失。 可玄山里的妖怪已经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命了。 为了一个花甲老翁,懵懂稚童,随便一个活人,他们甚至愿意用七个、八个妖怪的性命来换。 若非御史中丞庾赜率领的三千甲士赶到,仅仅依靠乌云都的力量,或许能够保证山阴县城的安全,但是玄山附近的各庄各村就很难说了。 冯不行负手站在山阴县的城墙之上,他穿着一件玄色狮蛮重甲,身后背着一口四尺长刀。 只从面相上看,这位公公更像是一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而非出身于大内的貂珰。 “冯大珰,乌云都不愧是太子亲卫,果然不凡。请冯大珰替庾某谢过苏公。” 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人站在冯不行身旁,他眉宇之间带着一丝贵气,剑眉英目,身高六尺,身上穿着一件湖蓝金纹蜀锦绣衣,腰间带着一块温润的赤色玉玦。 正是颍川庾氏的千里驹,慈州行御史台御史中丞庾赜庾怀冰。 “中丞客气了。” 面对庾赜的夸赞,冯不行显得非常审慎。 冯不行是内宦,庾赜是外官,按理来说,两人并无同属关系。 但是庾赜身份还有一些特殊。 当今太子的正妃正是颍川庾氏出身,太子见了庾赜也要叫一声小舅。 乌云都,本来就是苏公为了太子编练的一支铁骑。 第四十五章 最大缺陷 “当年枋头败后,苏公痛定思痛,认为当初之所以惨败如斯,还是主政之人不知兵。” “我朝兵为将有,修为八品者可为幢主,自建旗号,修为七品者可为军主,自领一军。” ”如此军中修为高者就好像米洒沙滩,散在全军。索虏以八品精锐编练成百保鲜卑,一旦交锋,我就好像五指松开,他确是紧紧握成拳头打来。” 冯不行一声长叹,作为苏公的助手,他是亲眼看着这支甲骑如何编练成军。 “他雷霆一击,我便只有土崩瓦解。苏公花费八年光阴,拣选边军锐士八百人,亲自教训,练成八百乌云甲骑,皆是七品修为。” “御马监又在洞庭湖蓄养龙驹,积年苦功,共得蛟血龙驹三千七百八十六匹。” “中丞,”冯不行看着庾赜:“这等甲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庾赜没有回应。 他很能理解冯不行的想法。 的确,这样的精锐应该出现在韦怀文帐下,应该作为这南朝名将手中一柄尖刀,追随他击楫中流,一鞭直渡扫清河洛,克复神州。 但是越如此,这支精锐就越不能出现在北地。 这里面的道理,自己明白,冯不行也明白。 只是冯不行这个内宦可以问,自己这个外官不能答。 当年本朝开国奠基,何尝能绕过一个“篡”字呢? “林行幽,可曾有消息?” 庾赜刚刚赶到山阴县,他一到山阴县,就开始处理积存的政务,部署具体的防务,调兵遣将,将人口迁入县城。 当然,也没忘了辣手处理姜县丞一门良贱。 只是那位与冯不行同为五品的行幽御史林剑笙,这位就好像官职的名字一样,真正行走在幽冥之中,不见踪迹。 “林剑笙是朝中有数的阵法大师,若是给他布置妥当,借天地之力将层层阵法压上,等闲五品绝不是对手。” 庾赜听到这里心中一虚。 虽然御史中丞知道冯不行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但是“等闲五品”自然还是包括他的。 门阀大家修行上追求的是功体完美,追求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修行对于庾赜来说,是向更高层级攀升的阶梯。 而修行对冯不行和林剑笙来说,则是他们手中谋生的刀剑。 双方交起手来,那就是用刀剑劈竹梯,胜负分明。 “我记得他说要探一探独踞城的底细,可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庾赜看着冯不行。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冯不行望着南方,厚重的妖氛瘴气之中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玄山不断起复的地貌。 黑山老怪手腕超群,林剑笙如果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冯不行并不会感到高兴,反而会检验其中的成色。 如果林剑笙带回来的是坏消息,冯不行反而会松一口气,因为即便是败了,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摸清黑山老怪的道行高低,根据实战分析它的弱点所在。 最坏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意味着林剑笙出了最糟糕的变化。 整个山阴、整个慈州的局势都会因之急转直下。 症结就在于山阴县中缺乏高手。 冯不行清楚朝廷此地布局的最大缺陷。 五品高手之间的搏杀,已经不是低层次修行者所能想,所能见。 对天地之间法度的掌握,以及自身伟力的铺陈,两名五品强者之间的战斗,足以令一方天地为之变色。 在这样的战场上,投入太多的七品甚至七品以下,并不足以决定最后的胜负。 冯不行也很明白,这也是为什么庾赜如此尊重苏公的原因。 因为那位苏大貂珰乃是大梁朝中为数不多的四品高手,同时也是最有可能登临三品的武夫。 所谓国之柱石,不外如是。 但是在这山阴县,大梁朝廷明面上摆出的棋子之中,只有庾赜、冯不行、林剑笙三位五品。 御史中丞的战力还要打个折扣。 三人齐上,对上高深莫测的黑山老怪和他整合过的山阴群妖,这样的阵容讨不到好去。 “冯大珰且放宽心,此事有高人坐镇,出不了乱子的。” 庾赜长舒一口气,说到了朝廷的底气。 阴阳法王、黑山老怪这等级别的妖王作祟,已经超过了人间王朝的能力范围。 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横行这么多年。 但是这一次不同以往,那些道门大派、仙家宗门都已经以各种渠道通知大梁朝廷。 玄山里的这些妖怪由他们来管。 黄天道、神霄道等等道门,以及东海上的那几家,甚至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都宫。 陆陆续续都有消息传给朝廷。 言语文辞各不相同,总结起来还是一句话。 爷们别愁,我们罩你。 也正是因为有他们背书,大梁才定下了如今的行动方略。 在庾赜看来,事情都有神仙们动手,凭借自己三人捉不住黑山老怪,难道还守不住一个小小的山阴县吗? “感觉到了吗?” 冯不行皱紧眉头望向玄山。 “嗯。” 庾赜双眉紧锁。 修行到了五品境界,他们对天地之间的种种变化都有一种敏锐地直觉。 在两人的感知之中,那座连绵而巍峨的玄山动了。 以一种微弱但是毋庸置疑的方式动了。 一声声微弱而沉重的波动自玄山之中缓缓传来,就像是那座大山的心跳。 “那些妖孽在做什么?” 庾赜摸着腰间的玉珏。 “不管他们在做什么,我们都晚了。” 山阴城下,惊慌未定的百姓们停下脚步,有人慌忙之中不见了亲人,正嚎啕大哭左右寻觅。也有人揽着一家老小,想念起自己为妖怪荼毒的家园,洒下点点泪花。 泪是同样的泪,悲欢却是不同。 苏彻、宋祁、林九宫等人则被甲士们同百姓分隔开来,他们跟另外一群看上去恶行恶相的人站在一起,周围都是缳重甲持长戟的甲士。 苏三公子一看这个样子,俨然自己所属的这部分人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问题分子,跟另外痛哭的百姓还是有些区别。 周围的这些甲士神色肃穆,森寒的长戟与冰冷的眼神在人群之中不断地游荡。 不过被他们包围的问题人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遭遇,反而将这里变成了他们的社交场所。 “宋大哥,想不到真是宋大哥。” 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好像认出了宋祁,上前抱拳行礼。 “宋大哥,兄弟是飞星子曹莽啊。” “哦哦哦,原来是曹兄弟……” 苏彻看那宋祁脸上满是疑惑,就知道这位“宋大哥”多半记不住他的好弟弟了。 “林真人,郭北的林真人,您怎么受伤了。” 一个油头粉面的书生看见了林九宫也走上前去问好。 “守德,对不对?这不是我守德贤弟么?贤弟在这里,宋老先生也在吧。哎呦,他那边还挺热闹,贤弟,你记不得我了?” 你推我搡,你进我进,一群人抡起袖子攀交情,倒把苏彻给挤开了。 苏彻算是明白了,这棺材铺老宋和林道人在这山阴、郭北两县还都算是一号人物。 “先生,先生?” 一根指头顶着苏彻的左胳膊。 还有人找自己攀兄弟? 苏彻好奇地转过头,发现那边是个昂藏大汉,头上胡乱梳着一个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枚木簪。 “您是哪位?” 苏彻自问不敢说是过目不忘,但也是习于人情,心里有一本英雄谱,知道谁都是谁。 可这位还真没见过。 “您忘了,我当时请您吃我的肉,您没吃,在我店里点了碗素面。” 那大汉憨厚笑着,苏彻立即将这张脸和曾经的那张脸对上了。 第四十六章 千古人龙 “原来是牛老板。”苏彻抱拳道:“果然是英牛不凡。” 当初自己跟小狐狸在妖王独山君的那座独踞城里见过这位牛老板,这位在城里开着一家食肆,招牌就是这位身上现割现卖的带血新鲜牛肉。 由于牛肉来源实在是太过硬核,苏彻立即便想起了这位是谁。 仔细说来,这位也是身手不凡的大妖,跑到山阴城下难道是准备接着搞行为艺术吗? 就现在这个形势,真不怕被冯公公动手诛杀吗? 苏彻可是记得那个青夫子的头颅是怎么挂在旗上的。 “先生果然厉害,俺老牛见到心可算是把您放到肚子里了。” 别,这都哪跟哪啊。我这心都无处安放呢,你就心放肚里了? 等会,听这意思是想要吃我? “牛老板,这是从何说起啊?” “唉,这人慌人乱的,我终于见到一张煮过的面孔,咱心里头舒服。” 苏彻想起来了,独踞城的妖怪们还有个普遍特点,说话倒四颠三,爱吃文具。 “您怎么从那边出来了?” 苏彻小心地向玄山方向比划了一下。 “都他儿子的疯了。” 牛妖比划着。 “黑山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大家都发了疯。” 苏彻对此并不意外。 黑山老怪本来就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一点魔念显化,怎么也算是见到过长生境界的闪点风景,对付玄山之中那些个没有根脚的妖王自然是不在话下。 说白了,如果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玄山里的妖怪之所以能成气候,就跟郭北县的鬼怪们能成事是一个道理,那就是背后都有“能人”坐镇。 郭北是阴阳法王,山阴是黑山老怪。 “哦?” “唉,也就是我见势不妙走得快。“老牛嘿嘿一笑:“想不到在这里又碰见你了。” “所以?” “等下他们就要盘查,咱们要一起想个主意,糊弄过去。” 什么叫一起糊弄过去。 你是一方大妖,可我是刚刚任命的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理刑副千户。 头衔字数多归多,那是正经的朝廷命官,这波人的顶头上司。 苏彻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见到这位牛老板的时候,身边正好是小狐狸用天魔裂魂之术分出的分身,鬼气森森的充当小妾,估计这位牛老板会错了意,把自己当成了养鬼的邪修。 “哎呀,你咋能着急呢,我看过《大梁律例》,私自养鬼,妄用邪术,那要发配军前效力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怎么能不着急。 “牛兄,发配军前又不一定会死,定这么条规矩是为了前线有术士可用,看问题要多几个角度。现在大梁正在北面用兵,我们就算真的被发现了,没准多了个在军前立功的机会嘛,杀他个王侯将相出来。” “唉,你这不是坐着说话不腰疼?”老牛哼了一声:“我说先生啊,你还有机会立功,我怕是要当个吃不完的军粮了。” 真是一语惊醒我梦中人。 苏彻忽然想到,若是此番能抓上几个类似老牛这样的妖怪送到前线去,或许韦怀文那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先生,先生,你咋看得我浑身发毛呢?” “浑身发毛总比浑身椒香好。”苏彻伸出手拍拍牛妖的肩膀:“放心,没有三两三,谁敢进玄山?兄弟我有个绰号,江东呼保义,慈州及时雨,建康玉麒麟,丹阳铁鞭小霸王。这缇骑上下说起我的姓氏出身,谁不卖我三分薄面?” “好,先生,这么大的面子,咱们水瓶相逢,就要帮我……” 老牛一时有些感动,若不是玄山内发生那样天惊地动一样的变化,他又何苦落到现在的境地。 “就别先生来先生去的了。”苏彻很豪爽地说道:“一声兄弟,生生世世都是兄弟,更何况您老修行这么高,这么叫我,惭愧啊。” “若不是我岁数长你太多,我就认你当大哥了。” “兄弟不在年纪高低,看的是心里的一个敬字,牛贤弟你在这里等一会,为兄我去招呼他们一声。” 苏彻看着老牛,玄山里的妖怪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不着四六。 但到底是熟知内情的,更何况这头牛也算是小型战略补给站了,砍了他的牛头确实是大梁国防事业的一大损失。 苏彻左转右转走到一个披甲军士身前。 “你。” “嗯?” 那军士鼻孔里哼了一声。 苏三公子一副老子最大的德行。 “找个穿麒麟服的,就说有个叫苏三的要见史赤豹。” 这军士眉头紧皱,左右上下打量一番苏彻,看着这位一副拽到家的样子,捏着鼻子去拜见自己的上官。 军中早有吩咐,聚在这里的这堆人藏龙卧虎,第一要务是先盯住他们,别的什么都好商量。 他走出包围圈没有几步,正好碰见一个带队的缇骑百户,便立即把这些事情告诉了这位百户官。 “说话那人,什么打扮?” “油头粉面,不像个好人。” 不像个好人,这百户官琢磨了一下,开头就要见自家提刑,这人口气倒是不小。 他妈的,这些三流的江湖角色本事没多少,脾气倒是不小。 以为自己姓苏吗? “有没有报自己的字号。” 百户官准备将这人的名头记下,等下忙完了好好教训这家伙一番。 还把缇骑当窑子了,以为咱们千户是当红的姐儿,说玩就玩? “他说他叫什么,什么,”那军士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话到嘴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对了,他说他叫苏三。“ 苏三,我还李四呢。 百户官眉头一皱,此苏和彼苏别有什么联系。 “你刚才说他看着不像好人?” “嗯,不像好人。” 那错不了了。 百户官冲旁边的手下吩咐一句。 “去禀报大人,别找了,咱们那位理刑让我捡着了。” 百户官默默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冲着旁边的军士说了一句。 “走,头前带路。” 百户官带队过来,苏彻还在那里跟牛老板面授机宜。 “等会有人问你,你就说你是我的人。”苏彻捅了捅老牛:“当哥哥的不能瞒你,我其实是北邙鬼祖宫内的门人,人称千古人龙左冷禅。我这个人最爱结交三山五岳的英豪,你防线,只要有我在,除了我谁也动不了你。” 老牛心下一喜,今天算是碰见个冤大头了。 这山阴县天地将覆,早点跑出去才是正宗。 第四十七章 瓮中捉鳖 缇骑的百户官隔着好远就看见了苏彻。 这位苏三公子的相貌,百户官是早就见过了,用英俊潇洒、倜傥风流这八个字来形容是绝对没有问题。 更加让人叹息一句,金玉其外,那啥其内。 让百户官惊讶地是苏公子跟一个大汉勾肩搭背,看上去颇为亲密的样子。 这是换口味了? 百户官不由得陷入深思,但是深思归深思,那个大汉却是越看越不对劲。 妖气内敛,精元外露,分明是第七品易形换骨化成人形的妖孽。 不对,能将妖气内敛到如此程度,绝对不是七品修为的妖孽。 甚至还要更高。 百户官向着身边的缇骑摆了摆手,那人立即把袖子附了上来,两人彼此握住手,借着袖子的遮挡交换了一番手势。 多年前缇骑之中有一位牲口贩子出身的高官,利用牲口贩子们平时划价用的手势改造了一套手语系统。托这位前辈的福,缇骑们现在去买牛买马都能比别人少花点钱。 百户官的手势很明白,事涉理刑副千户,对方有妖怪,实力还很强,速速请示冯公公该怎么办。 缇骑的麒麟服本来就扎眼,再加上缇骑百户官多年职业生涯养出来的那股生人莫近的危险气场。苏彻一眼就望见了他。 “贤弟你等一下,那边那个是为兄的朋友,我去跟他们招呼一声。” 棺材铺老宋此时已经招呼完了来打招呼的江湖人,站在一边听着苏彻与牛妖亲兄热弟的彼此交流。 柳一刀、岳不群、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左冷禅,宋祁觉得眼前这位多少有点问题。 人家别人的化身也就一个,这位简直千面郎君。 苏彻几步走过去招呼着那个百户官。 “卑职拜见……” 缇骑百户吃不准苏彻的脾气,第一时间就准备抱拳行礼。 “哈哈哈,自家兄弟,跟我左冷禅客气什么,三山五岳,本为一体啊。” 苏彻走过去拉住百户官的袖子。 “那边那个看见了吗?” “已经禀报冯先生和史先生,您放心。” 苏彻心里佩服,要么说人家是专业人士呢,闻弦歌而知雅意,啥都不用说都给你安排好了。 “给我个面子,我带他走没问题吧?” “都听您的。” 老牛那边支着耳朵听着,心里寻思着北邙鬼祖宫好大的面子,明明是北魏那边的势力,居然能让大梁的缇骑卖面子。 这上面有人是真的舒服啊。 老牛一时之间想起了自己艰辛的修行路,悲上心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贤弟,妥了。” 苏彻走回来冲着牛妖挥了挥手。 “大哥,好大的面子,那可是缇骑的百户官?我在山中就听说这些人吃牛不吐骨头。” “小场面,这些都是外面人的谣传,其实他们为人很风趣的,说话也很好听。” 苏彻冲着宋祁说了一句。 “宋老板,我先走一步。” 走什么走啊,那玄幽道真丹你还没给我呢。 棺材铺老宋刚想叫住苏彻,但是看到另外一边一个身穿麒麟服的缇骑正恶狠狠地盯着这边也就暂时停住了心思。 反正玄幽道真丹是一对,没有自己手里的玄幽丹,这柳一刀手里的道真丹也没啥用处。 甲士们得到了缇骑的命令,自然让出一条路来,苏彻就这样带着老牛向着城中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贤弟,你不在独踞城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老牛向着左右看着,眉头紧皱。 “先生,是不是有人跟着咱们?” “有吗?” “后面与两道气息一直盯着咱们……” “啊,没什么,正常,都正常。你为啥不在独踞城里待着啊?” “独踞城里已经没人了,前些时候,黑山老怪约各路妖王一起聚会,说是有什么变动,独山君当时没有去。后来那些妖王不知道都跟黑山老怪一伙了,独山君就舍了家业,独踞城就落到黑山老怪手里了。” 原来是这样,苏彻估计黑山老怪多半用了什么手段联合或者说控制了玄山的妖王们,独山君跟佛门有过接触,一碰到这种情况就带头溜了。 “然后就说要搞什么献祭,到处捉人,独踞城里的人都被捉去了,剥皮的剥皮,凌迟的凌迟,我一看风头不对,就带着伙计们找机会溜出来了。” 老牛皱着眉头问道:“我怎么感觉盯着咱们的人又多了?” “正常,都正常,我先带你去前面找个地方歇歇脚。” “歇脚就不用了,先生,我也跟你透个底,黑山老怪要把整个山阴县的活人都做了献祭,他是故意把人往县城里赶呢,这山阴县不是久留之地。” “是吗?” 苏彻仔细想了一下,前后算是对上了。 疯狂的妖魔,对人类的袭击,忽然联合起来的妖王。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黑山老怪,这位老狮子的魔灵准备用一场盛大的血腥仪式,完成对老狮子遗蜕的控制。 袭击周围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始,他需要一处集中地场所进行献祭,山阴县城比独踞城要合适多了。 而玄山之中的其他妖王,估计都已经被他或威逼,或利诱的拉入麾下。 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枯林禅寺内的那场群鬼入塔的闹剧背后,或许也是一样的逻辑,通过献祭群鬼,实现了他的某种目的。 难怪阴阳法王不让他的手下参与此事,那位立志成为一方正神的雪夫人也避若蛇蝎。 他们应当或者知情,或者猜出来这里面的问题。 “先生,走错路了吧,前面是县衙。” “正常,都正常,我是比较有面子的,咱们进去歇歇。” 苏彻说着向县衙前面站着的三个人依次行礼。 “拜见冯公,中丞大人,提刑。” 冯不行、庾赜还有史赤豹早就在县衙门口等着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庾赜看着苏彻赞了一句:“有史提刑、苏理刑这样的劲卒,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史赤豹看了一眼苏彻,发现这位苏公子倒是好涵养,脸上一副颇为感激的样子,心里骂了一句滑头。 大梁有重文轻武的积习,老兵、劲卒都多少带着点骂人的意思。 杜陵苏氏是雍州将门,跟颍川庾氏等朝中大族多少有些不对付,庾赜说话或许没有恶意,但是如此紧要关头说这样的话,还是让人觉得这位御史中丞没有什么水平。 “戴上吧。” 冯不行一声吩咐,便有缇骑拿着赤铜锻造的火元威灵索往牛妖身上挂, 这东西类似苏三公子那根黄绳,只不过更加霸道,能够禁锢妖魔元气,一旦给他套死了,便是五品的大妖也要老老实实趴着。 “唉,这是干什么?” 牛妖见到这声名赫赫的刑具,立时便扭开身子,不过眼睛却往冯不行那边看。 “正常,都正常。”苏彻在旁边说道:“这都是常规动作,委屈一下。” 牛妖看这架势哪里不知道自己让人给骗了。 他到底是条好汉,吃红了眼睛梗着脖子大叫着。 “我有机密,我要告密,别动手,别动手,我还有机密禀报啊。” 第四十八章 北极再会 一声大叫。 冯不行霎时间都有些愣了。 这妖孽要干什么? 老牛冲着旁边的缇骑露齿一笑。 “兄弟慢慢弄,我不跑。” 紧接着老牛伸手指着苏彻大喊一声。 “我指正,这个人,他养鬼当小妾。” 苏彻连着几日没有睡觉,听着老牛的话眼前一黑,好悬没有晕过去。 你要当污点证人你捡着重点说啊,他妈的检举老子按规矩要罪加一等的好不好? 完犊子,这下形象又崩了。 我为啥要说又呢? 御史中丞庾赜笑得像个和蔼的长辈,心里琢磨现在的年轻人倒是有几分自己这一辈的遗风了。 冯不行则审慎地看着苏三公子的黑眼圈,心里想着的确是有些阳虚、看来要费点心思给三公子补一补。 只有史赤豹,脸色赤红,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好。 沉默,是最难言的尴尬。 老牛也反应过来了这里面有些不对味。 这左冷禅,莫非真的如他所说,这么有面子么? 咱老牛倒是小看了这位江南呼保义、慈州及时雨,什么地方的铁鞭小霸王。 “我还有秘报,秘报……” “小点声。” 史赤豹越看这老牛越烦人,就这喊塌了天的嗓门还秘报什么啊,一嗓子郭北县都能听见余音。 “黑山老怪有大阴谋,大阴谋,玄山里的妖王都被他们控制了,要围攻山阴县,大家都赶紧跑吧。” 史赤豹偷偷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两位上官,冲着一旁绑妖怪的缇骑问道。 “绑好了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老牛从小吃的就是大梁的草,我也有一颗忠心啊,我也可以报效朝廷的。” 老牛蒙了。 这怎么回事,他们耳朵不好使吗? “绑好了,就带下去。”冯不行冲着旁边的史赤豹说道:“史提刑,你好好问一问。”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有心报效圣上,也自然有你的机会。”冯不行冲着老牛说道:“好自为之。” 史赤豹一声应诺,带着缇骑们提走了还在那里发愣的老牛。 庾赜笑着对冯不行说道。 “看苏理刑的相貌,与苏公真是颇为相似啊。” “找你半天,原来就是深入险地给我们捉个舌头回来?” 冯不行倒是宫里出来的,三言两语免去了苏彻紧要关头私离要地的责任,又给他加了一桩功劳。 “卑职有要紧事汇报两位大人……” 庾赜见苏彻神态郑重,拿起腰间玉玦轻轻一抚,一道光华笼罩此地一丈方圆。 “苏理刑慢慢说……” 苏彻掐头去尾的将自己在牛首山中的见闻大概讲了一遍,把涉及到小狐狸老狐狸、宋祁、林九宫等人的事情全都刨去。 当然,也没有牛首山大墓里的那些事情。 这些事情庾赜是不必知道的。 前前后后讲了一番见闻,倒是让庾赜眉头紧皱。 “按照苏理刑的说法,现在玄山之中的大妖们已经联成一气,而且是蓄意将百姓往县城之中驱赶?” “唉,这可如何是好?” 庾赜心里有些担忧,御史中丞的自信是建立在对冯不行的了解上的。 现在对上那位莫测高深的黑山老怪,庾赜实在是心里没底。 “无妨,黄天道郁离子真人明日便能回返山阴,撑过这一晚,绝对不会有事的。” 便宜师傅要回来了? 苏彻心头一喜,自己这几夜的苦熬总算没有白费。 “那就好,那就好。”庾赜看着苏彻:“冯公公,苏理刑看上去颇为疲惫,不如就先让他休息吧。” 小小年纪就虚成这样,以后可还得了? “休息吧,城中有中丞大人,有我,不会有别的什么事的。” 苏彻向这二位又是行了礼,这便退回县衙之中。 自己的房间早就给人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张叁做个服务人员倒是比白鹿洞送的那个书童要尽职的多。 赶上房门,苏彻将自己的东西检视了一遍。 刻着“威仰自作”字迹的青帝酒爵。 两页承载了《未来星宿劫经》的金书。 还有一个从那牛首山古墓里得到的绢帛。 当年江南大侠江琴留下的青铜古剑。 最后还有黄天道送上的那根封灵绳。 苏彻皱着眉头将那封灵绳拿起来,用手抚摸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当日在这里提审小狐狸的情景,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也不知道那名叫空竹的小狐狸在干什么。 等以后她修到七品,能够变化人形,再把她捆好了在这里提审一次。 做人嘛,还是要不忘初心的好。 零零碎碎这么多东西,若是有一件能够装东西的宝贝就好了。 苏彻看着桌上的东西觉得自己这山阴之行也算是卓有成效。 虽然实际上啥也没干,但干的事情还是很多。 升了官,加入了邪恶组织,得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宝贝,若论来头,还都胜过了自己带出来的。 这就是完全靠自己打拼的感觉吗?苏彻顿时有了一种苏家长辈赠送自己一个亿创业,然后赚出两亿身家的感觉。 看着看着,苏彻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什么时候这桌上多了一张木制面具了。 苏彻将这面具拿起来,非金非铜,上面绘着一只狰狞的刚鬣兽脸。 这不是自己那张“东王公”面具啊。 苏彻忽然想起,今日应当便是那个倒霉的钟山会聚会的日子。 这倒霉的破组织,也不让人有个调整的时间,回头就把你们向黄天道举报了。 正这样想着,手却难以控制的将面具覆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所及,已经是另一方世界。 天地之北极,日月所不能悬照处。 玉石铺成的广场,广场之内空荡荡的,广场上空漂浮着无数仙人、神将、天女的雕像,他们或灵动微笑,或闭目冥神,一个个栩栩如生。 兰草从玉石下翻生而出,冒着清莹的光芒。 一头硕大的苍龙缓缓游过上空,它口中衔着一团凝练的火光,在空中蜿蜒游荡。 在整个广场的正中央,是一棵巨大的青铜之树,向着天空之上层层延展,直插入最深处。树干之上有种种图像变换。 一张硕大的青玉长桌,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祂的脸上带着一张扁平如镜的青铜面具,两鬓已然花白,透露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长桌之上,其他人已经坐好。 巫支祁、禺强、姑射、素女、青丘还有自己。 “这位是封豨,东王公今日有事,无法参加。” 苏彻看着带着青铜面具的中元。 这个老阴货什么都知道? 第四十九章 围猎不群 自己当时第一次见小狐狸的时候,曾经顺嘴说过一次在钟山会里的身份是“封豨”。 只是为了戏弄一下小狐狸。 但这事中元是怎么知道的,他知道的会不会更多? 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聚会,主要是为了玄山之事。”青铜面具下的中元看着眼前几人:“按照原来的计划,明日诸位就要前往玄山。” “这一次的目的,就是夺取隐藏于山阴县枯林禅寺的‘青帝宝苑’。” “至于山阴县那边的事情,已经不必我们去管了。” 中元说道。 “青帝宝苑,是属于灵威仰的一件宝物,其内开辟虚空,自成世界,其中木灵荟萃,不管是培育灵根,还是增益修行,都很有好处。“ ”当年此宝落在一位西土和尚手里,最后被他向天魔献祭,最终崩裂,就藏在枯林禅寺之中。” “还是老规矩,神器无主,有德者主之。我会给各位一道符箓,各位谁能收到手里,那就归谁了。” 中元说完,苏彻感觉手上一阵清凉,仔细一看,小臂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青绿色的符咒。 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启禀中元大人,近期柔然将对我部用兵,我恐怕无法参加这次行动了。” 禺强首先抱歉一声。 “无妨,钟山会来去自由,既然禺强你无法参加,那就算了。” 中元似乎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苏彻眉头一皱,不是说好了当个苦大仇深的邪恶组织吗? 怎么还来去自由了。 要不要退出的时候办个欢送会,再奉上一笔安家费? 姑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分析着信息。 根据她的判断,这位禺强应该是北方各部之中一部的公子,只是不知道是段部还是慕容部。 柔然是新晋崛起的北方强部,据说背后有着北地魔门的背景,如果柔然崛起,北魏的压力一定会变大,大梁僵持的战线估计会有新的变化。 这个事情一定要想办法告诉太子。 中元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另外一旁的素女说道:“这次行动你可以不用参加。” “哦?不过一个黑山老怪而已,有我坐镇,小朋友们才容易办事,我是见不得有人把自己命赔在这件事上。” “黑山老怪不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魔念。” “我知道……您说什么?” 素女一开始应着,后来转为惊讶。 黑山老怪不是老狮子的魔念所化,那他是谁? 苏彻一时有些蒙了。 等等,这个素女早就知道黑山老怪是老狮子的魔念?而且还不把‘五品’的黑山老怪不放在心上。 这么说自己一开始对钟山会实力的判断是错误的。 至少在座的当中,素女应该很强,至少她认为她能镇住黑山老怪。 “黑山,他就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中元将谜题揭开,苏彻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素女低声看着眼前的长桌,似乎有许多残留已久的谜题都伴随着这个答案解开了。 “所以不是坐化,而是涅槃?”素女冷笑一声:“他倒是不改当年的本色。不过若真的是他,中元大人,我更要好好会会这位老朋友了。” 苏彻现在非常确定,这个素女是个老娘们,至少跟老狮子当年有交集。 修行界里面有个不算规律的规律,一般谁的寿命长,谁就厉害一些。 这位素女怎么说也有三品了吧? 其实现在不止苏彻,周围的禺强、巫支祁、姑射还有小狐狸心里都一阵剧烈波动。 原来自己身边居然盘着这样一条过江猛龙,自己却不知道? 几人心里百转千回。 “明日,他就要布局彻底化魔,到时候那罗延将亲临域外……” 素女一时沉默。 那罗延,此界周围虚空之中声名最恶劣的一位末法主之一,而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却实不能对上这些魔门巨擘。 “那我也就只好作壁上观了。” 素女讪讪一笑,青帝宝苑,这样的宝物哪怕残了,落到手里也有无穷的好处。 现在只能便宜眼前这些小辈了。 “且慢,素女。”巫支祁咧着嘴巴嘿嘿一笑:“有件事你一定很有兴趣。” “哦?”素女坐在那里侧耳听着。 “中元大人,我请求跟素女单独对话。” “不必了,事无不可对人言。” “山阴县内,还有一个六合青龙命格之人。”巫支祁嘿嘿笑道:“怎么感兴趣吗?” 苏彻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山阴县里面还有一个六合青龙,看来这个命格挺亲民的啊,整个山阴县也没有多少人。白鹿洞真是有病,为这种事跟我过意不去。 他们还是先好好做个人口普查吧。 没准光六合青龙一种就有七八万人。 姑射一时眼睛放光。 禺强也来了兴趣。 素女倒是有些后悔了,这个水猴子,这种事情也能随便说吗? 那可是六合青龙。 自从灵威仰去后,这么多年来天下间让自己寻着踪迹的只有这样一个。 若是能够将之采补。 不。 一起双修。 对于自己的根本来说可是有着无穷的好处。 更上一层看看天人变化的尽头的风景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呢? 素女平心静气,努力调整自己的心志,笑嘻嘻的看着那张猴脸。 不行,还是好生气啊。 控制住自己,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我志在必得的东西,免得再生变数。 “哦?” “我要一朵太素白莲。” 巫支祁本来想要些别的,他是知道素女身价不菲,背后似乎有什么组织在后面撑着。 不过自己的本命元气损耗的太多,现在到了一定要补足的时候。 惹事太多就是有这样的麻烦,巫支祁也痛定思痛,或许自己往日的行事风格的确比较张扬。 不然怎么会一出门就挨打呢? “三朵。” 素女展现了自己的身家。 巫支祁嘿嘿笑了两声,太素白莲内蕴先天太阴之气,三朵太素白莲,自己如果运用得当,那就是再多出来三条命来。 “此人名叫岳不群,乃是一位散修,之前在山阴县跟我有一面之缘。我估计以素女大人的手段,一定能很快找出这个人。” “你能确定?” “以我祸水妖瞳确认过,绝对不会出错。” 岳不群。 姑射记下来这个名字,决定以某种手段通知白鹿洞。 如今的大梁天下,可经不起折腾了。 第五十章 反客为主 无语。 这就是苏三公子现在的感受。 这个巫支祁在牛首山里见过自己,那他会是谁? 楚原、秦贲还有那个袁彩衣都已经凉透了。 总不能棺材铺老宋忽然摘下头套哈哈一笑:“没想到吧,爷是巫支祁。” 或者林九宫冷笑几声摘下头套:“想不到吧,爷已经把你看穿了?” 苏彻觉得林九宫应该不是巫支祁。 原因很简单,上次聚会,巫支祁大闹御史台正在追杀,而林九宫当时正带着徒弟们捉僵尸,还被自己撞个正着。 而同时小狐狸也在盯着棺材铺的老宋,还把马守德那个老实汉子打发去找他,所应该也不是宋祁。 更何况如果是宋祁,他说的应该也是 有问题的就是楚原、秦贲、还有袁彩衣中的一个。 其中一定有没死透的。 至于林九宫的两个徒弟文才和秋生,对不起,苏彻一直没有把这二位当成人计算。 下次哥们动手一定要挫骨扬灰。 苏彻看着巫支祁的那张猴脸就来气。 素女什么修为不说,口气倒是跟老狮子就是一个层级的。 被这样一个人惦记上,真是可怜岳掌门这么好的名字了。 看来以后左盟主要继承岳掌门的遗志,多多努力,不断改进新方法,积极创造新成绩,力争打开新局面。 不过话说回来,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巫支祁就觉得有意思。 你说你一个瞳术。 不叫什么轮回眼、天魔眼、火眼金睛,叫什么祸水妖瞳。 红颜祸水,风**妖是不是? 苏某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跟你这种荡货并列在这钟山会中。 中元同志,我实名提议开除这厮的会籍。 禺强忽然说道。 “嗯,中元大人,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时间……”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青帝宝苑这样的上古遗珍。 简直是勾魂夺魄。 禺强听说能够有机会将这样的至宝纳入囊中,自然不肯放过。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姑射一声笑:“家国大业,怎能轻弃?” “姑射仙子说得没错。”巫支祁也跟着嘲讽:“北魏兵强马壮,禺强你要好好招架,不行就跟兄弟说话,兄弟第一时间在内心支持你。” 素女看着几个人在这里斗嘴,感觉到一阵无聊。 呵,有情众生。 跟一堆烂泥有设么区别? “中元大人,要收取青帝宝苑,仅仅靠这一道灵符恐怕不行吧。” 苏彻望着上首戴着青铜面具的中元。 “事涉一位货真价实的三品高手,青帝宝苑对于这位而言也算是成道的法宝,靠一道灵符就能搞定这上古神器?” “当然不行。” 中元倒是洒脱,直接认了下来。 “这几道灵符,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你们的本身,看谁能够炼化这神器。” 我哪里会炼化。 苏三公子点了点头。 “我没有问题了。” 嘿嘿,你果然是个猪。 小狐狸喜滋滋地看着苏彻,觉得这厮越看越顺眼。 啊呀呀,一不留神自己就嫁人了。 听说他们苏家人丁单薄。 明年生一窝。 后年再生一窝。 能把这傻子高兴坏吧? “青丘姑娘今天话很少啊。” 巫支祁看着旁边的青丘,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小丫头坑了自己一把,白白丢进去一条命。 “唉,猴子,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我可听说大梁朝廷这次安排了不少人马,你悠着点哈。” 苏彻算是看明白了,这钟山会内部真是矛盾重重。 全都是来捞好处的。 “中元大人,我听说朝廷此番请来坐镇的是黄天道郁离子真人,还有神霄道的灵素真人,以他们二位的修为,恐怕不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对手吧?” 姑射开口问道。 “这你不用担心,今天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已经不是当年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不然他何必困居玄山这么多年?至于那两位,百年之内,长生真人之中一定有他们的位置。” 百年之内就能成为长生真人? 这郁离子这么强吗? 苏彻记得黄天道除了道首深不可测之外,剩下的便是六位教御,各个都是三品长生真人修为。 郁离子要是真的能在百年内突破到长生真人…… 嗯,我先争取活过百岁,看到那一天吧。 “如果各位……” “对不起,我还有件事想拜托大家。” 苏彻开口说道。 所有人看着这位封豨,新成员一上来就要搞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情投意合的红粉知己,她曾经答应给人一粒玄幽道真丹,但是却始终找不到。我想为她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就想拜托各位,能否找到一些续命的仙草灵丹。” 小狐狸一下子羞红了脸。 这人也真是的,谁是他情投意合的红粉知己啊。 人家是雪白的。 怎么说也是白雪知己才对。 红粉的都是紫府宫的那些骚蹄子。 “我手里有一些七宝甘露,不过我没法参加。” 禺强倒是很豁达的样子。 “你如果能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拿一些。” “我这里有一些延寿的青阳玉髓丹,”姑射看着封豨,“你又有什么跟大家交换呢?” 禺强这个人太喜欢邀买人心了。 姑射对禺强颇为不屑,简直是把草原上的那一套玩到钟山会里来了。 七宝甘露,那种东西续命是按时辰续的。 给人喝了吊命吗? 青阳玉髓丹虽然没有玄幽道真丹那样的功效,而且主要功能是养颜,但修为境界较低的人吃了一样可以延寿十载。 苏彻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调查一下这七宝甘露跟青阳玉髓丹的功效再说。 更何况自己现在手头的东西也不适合放到这里询价。 总不能拿出九页金书或者青帝爵来换吧。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冤大头不是? “我想要和素女交易。” 虽然不知道那个太素白莲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水猴子能用一个名字就从素女那里弄出来三朵太素白莲。 我自己卖我自己的信息能卖出多少东西? 苏彻说道:“我有岳不群的消息。” 没错,岳不群的全套消息,非常周详。 “中元大人,我必须向您确认一下,他们说的准确吗?” 素女当然不是冤大头。 “你应当知道,没有人能在此地说假话。” 中元看着素女。 “好。” 素女想了想:“如果你有岳不群的确切消息,我给你三套玄幽道真丹。” 第五十一章 新兴产业 三套? 这位素女果然财大气粗。 苏彻看了看另外一边的巫支祁,心里面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事或许能做成一个产业链。 首先,自己要改头换面,多弄些马甲,现在只是一个岳不群就能搞到三套续命灵丹。 什么上官金虹、王怜花、公子羽、叶孤城、雄霸、南宫问天、花铁干、江别鹤、云中鹤、血刀老祖、段正淳、元十三限、白愁飞就可劲的造。 然后依次在巫支祁这边露个脸。 等这水猴子从素女那赚完小头,再由自己卖更具体的消息赚大头。 要是按照一个人能换三套玄幽道真丹的架势,后面不知道能换出多少好东西。 朝阳产业,做大做强。 至于中元刚刚所讲,没有人能在这里说假话,苏彻决定先试一试。 “我是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升起,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来这位中元的法力实在是难以揆度。 居然能做到这样的手段。 这样也好,没有这样的手段,如何能够保证素女相信自己? “岳不群此人的来历颇为神秘,相传他是一位表面君子,内心阴刻的小人。” 苏彻讲这一句话轻松说完,立即明白不能说“假话”的原则是你所说的话要符合自己内心的认知,而非真实的情况。 自己这里所说的岳不群指的是担任华山派掌门人的那个岳不群。 “我对岳不群有一定的了解。” 苏彻看着素女:“我很确定,岳不群未来三日都会在山阴县。” “我需要更具体一点的。” “那我还要再研究一下。” “好,我虽不能前往山阴县,但是我手下之人却可以。你仔细关注山阴县城隍庙,什么时候墙上有了‘左顾右盼’四个字的时候,你便当夜守在那里,我的人自会和你交接。” 玄幽道真丹固然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但于素女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 但是六合苍龙命格,关系到她能否突破本来桎梏藩篱,更上层楼的可能。 苦苦寻觅多年,眼下不仅得到一个,甚至忽然出现两个。 素女真想叩谢漫天神佛,谢谢此方天地终于给她提供了一丝通往更高道途的可能。 自己麾下,不乏高手,这次一定要动手,将那什么苏彻还有岳不群一并拢来。 “知道了。” 苏彻应道。 素女忽然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你是不是岳不群?” 钟山会之中绝对收无名之辈,素女心中想起一种可能,那就是眼前这位“封豨”能够掌握岳不群的行踪还如此笃定。 那就存在他就是岳不群的可能。 “我不是岳不群。” 苏彻回口应道。 开玩笑,岳不群何许人也?那是华山派的掌门人,跟我苏某有什么关系。 “那我没有问题了。” 素女闭口不言。 “那今日之会就到这里。” 中元一敲玉磬,苏彻渐渐脱离出此方天地。 熟悉的场景变化,再一看已经身在桌前。 桌面上已经多了一道非金非木的封豨面具。 中元会果然还是动手了。 收取青帝宝苑。 嘿嘿,绝对不会是为了收取一件上古秘宝这么简单。 苏彻觉得这应当是中元鸿篇布局之中的一角。 老狮子既然未死,那他的遗蜕就没有任何意义。 中元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去的。 目的何在?要为道门清理门户吗?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青帝宝苑,志在屠狮。 老狮子费尽心机,在玄山之中布置十三处,更将青帝宝苑藏在枯林禅寺,绝对是为了日后复苏留下的后手。 中元对青帝宝苑出手就是要破开老狮子的布置。 钟山会的行动应该就是他布局中的一环。 所以说怎么看怎么像炮灰。 苏彻将桌子上摆放的几件东西收拾一番。 青铜古剑重新收入剑匣之内,黄天道的黄绳在胳膊上缠好。 青帝爵重新藏好,至于那写有倒霉文字的空空儿手书,苏彻想了想,还是把它收纳在自己那本玄中记之内。 最后就是两页金书,苏彻将这两页金书一张放在胸口,一张放在背后。 这件东西是佛门至宝,九页集齐就能显化《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不过苏彻觉得这个东西最大的意义不是将九页全部收齐。 收集够九页,何其费劲?剩下的那些多半都在老狮子手中。 跟这样一位三品高人正面对抗,自己还不如直接找白鹿洞书院自首来得痛快。 苏彻心里已经给这两样东西准备好了最好的归宿。 第一就是这东西作为佛门传承之物,天然隔绝一切外力,所以放在心腹这样的要害之处,正好可以算个防御。 至少若是类似上次楚原怒斩林九宫的情形放到自己这里就不好用了。 这件佛门传承之物都能挡住。 另外一样就是上交。 不是上交给大梁朝廷,而是送给黄天道。 这个倒霉玩意的设定是九页集齐,便能显化《未来星宿劫经》真意。 如果这东西永远集不齐,那岂不是《未来星宿劫经》永远不能在中土现世? 苏彻觉得这绝对是黄天道的道门乐于见到的。 逆向思维,找准自己的定位。 现在已经修成三十六道纣绝阴天秘箓,可以列入郁离子门墙之内,自己就是黄天道那位道首的徒孙,未来教御的弟子。 这样的身份,还缺一本什么《未来星宿劫经》吗? 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些。 苏彻心中念头闪现。 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衙役张叁在门外轻敲几声,缓缓推开了门。 “见过县尉大人。” “以后是缇骑的理刑副千户了。” 苏彻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 “怎么,有什么事吗?” “缇骑那边请小人来传句话,黄天道的仙人到了,请大人过去叙话。” 郁离子来得好快。 玄山局势看来真的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在哪里?” “就在县衙大堂。” 苏彻来了精神立即向外走去,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停了一下脚步。 “张叁?” “大人。” “你有没有兴趣弄个缇骑干干?” 张叁一时有些蒙了。 “先别着急回复我,想好了再说。” 苏彻说完便立即去找自家师父了。 第五十二章 黄天道统 大堂之上,郁离子换了一件淡淡青衫,正在那里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 一眼看过去,比起修行有成的道德之士,更像个求学苦读的书生。 只是这位身周虚空之中有点点青莲不断地花开花落,馨香馥郁,遍满一室。 他听见苏彻的脚步声,转过头看过去。 “你来了?” “弟子拜见恩师。” 苏彻也不含糊,直接推金山倒玉柱的下拜一番。 “《纣绝阴天秘箓》修得倒是不错。” 郁离子看着苏彻的进益由衷而发。 其实按照他的本意,苏彻这个弟子可收可不收。 可收,因缘际会收个记名弟子,传他几门修行之法,也算是对当年旧事有个交到。 可不收,一来苏彻的生性并非天生道种,二来苏家这一脉人丁单薄,要是再抽一个去跟自己学道,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郁离子将《纣绝阴天秘箓》传给苏彻。 这一门功法,的确是正对当时身手重伤的苏彻,鬼道法门作用于神魂,不必耗费精力折腾残躯败体。 但要说修成三十六枚法箓,那是铁定不行。 因为决定《纣绝阴天秘箓》修行速度的不是天资、不是根性,而是外力。 修行此法,需要借助月华之力。 朔望盈亏,月华却是有限的。 《纣绝阴天秘箓》神通精妙,却也要循序渐进。 刚刚苏彻进来,郁离子已经将他看过一遍,这位苏三公子已经练成三十六道阴天法箓,暗合一周天之数,已经到了无师自修的顶点了。 要将修行再进一步,就要靠他自己摸索,或者由名师提点了。 “你今日修成三十六道法箓,便在我名下做个亲传弟子。”郁离子看着苏彻道:“这几日纷忙,我今天先收了你,回头禀明六位教御,将你列入门墙之内,起来吧。” 郁离子虚虚一托,苏彻也便从地上立了起来。 “恩师此来,莫非是为了玄山之事?” “是,当初来山阴县有两件事,一是看看你,二则是为了这位古佛。” 郁离子看着苏彻,既然已经列入门墙之中,有些事也能敞开了对他说了。 “前朝末年,有一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到中土传法,当时天下议论纷纷,我那时曾问过师尊,这位由道入佛的高人再来中土该如何因应?” “师尊却问我,佛法与我可有干系?我当时想了想,说无甚关系。你师祖说,既然无关,那便由他,大道在我,何问旁门?” 苏彻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浅了。这浅薄是因为自己到底不是高人,没有曾经黄天道道首,今日郁离子一般的气度。 “其实当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到中土,道门各家以玄都宫为首,都是乐见其成。沉寂如此之久,若是能引来一尾活鱼,确实是不错的。” “我们以为他是来做佛门那弘法利生的根本功课,却没料到那时的他早已入魔极深,前前后后所有为的无非是超出此界,登临域外化身外道魔头。” 好家伙。 苏彻将消息在郁离子这边确认过之后这才明白。 先妖而后道,由道再成佛,最后由佛再入魔。 老狮子算是把这世间一切称得上的法门都算是参了一遍。 “等我们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化在这山阴县了,当时也就没有在意,毕竟三品之人堕落入魔算不得什么奇闻,更何况是像他这样道基不稳几次改换门庭的。” 道基,成道之基。 苏彻将这二字牢牢记在心中。 当年老狮子几次改换修行路径,问题就在于它的根基不稳定。 这是原因。 正是因为根基不稳,所以才要屡屡改换门庭。若是根基稳固,恐怕已经一步登天,何必花费这么多苦功? “日后门中也有弟子几番调查,大概也将前后形势查了个大概,无非就是坐化之前分身魔念,多年之后准备再举之类的。” “最终还是定下来本门由我、神霄道的灵素真人两家来为此事做善后。之前没有发难,主要还是因为当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布置周密,牵一发而动全身,与其折腾几番让他布置由明转暗,倒不如等到瓜熟蒂落来个斩草除根。” 郁离子说得举重若轻,苏彻心中却是此起彼伏。 老狮子当年布局在前朝末年,这么些年来道门大派将他的布置一一勘察完毕,并且安排下诸多后手。 一件事情连亘数百年,老狮子当年动手布局是在前朝末年,最终瓜熟蒂落的时候,说句难听的,大梁也算是到了末年了。 仙凡之别,最大的差异就是时间吧。 “老师,弟子这段时间以来也得了几样东西,想请师尊过目。” 苏彻觉得还是要把一些核心信息向郁离子分享。 毕竟黄天道和这位老师才是自己目前最大的倚仗。 “能修成三十六道纣绝阴天秘箓,一定是有什么奇遇。” 郁离子由衷说道。 不要说成就道门第一品地仙修为,一览那大道巅峰的风景,就说是成就第三品、第四品修为的高手又有谁不是奇遇不断地天之骄子呢? 苏彻很快就拿出来了自己来到山阴县后搞到的那些小玩意。 疑似是上古青帝灵威仰的青帝酒爵。 老狮子九页金书其中的一页。 还有就是得自古墓的空空儿手书。 郁离子看着眼前这三样东西,嘴角却是微笑。 这运气也太好了些。 他先是将青帝酒爵举起,看了看这造型古拙的酒器,然后又翻了翻那一页金书,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 最后拿起那封得自空空儿的手书,翻了两眼,终于露出笑容。 “先说这一件,你是从哪里的得来的?” 郁离子指着那封写着“你来晚了”的帛书。 “弟子也曾经调查玄山变动之事,在玄山外的一处大墓之中找到了这一封手书。” “这位空空儿是东海上一位剑道第三品的高手,离合阁的太上长老,这一道手书应当是他的游戏之作,里面蕴含了一股精纯剑意的习练方法。” 郁离子将这件手书放到一边。 “这东西如果拿到东海上卖,恐怕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郁离子将雄浑法力注入那一页金书之上,金书立即大放光华,激荡出点点青光,一道道青色文字在青光之中显化出来,耳边立时就有种种妙音,让苏彻立即皈依。 若非心神之中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加持住心神,苏彻好悬没有当着自家师父跪受着神奇玄奥的青色经文。 “佛门的《月华根本圆觉琉璃法》,在佛门之中也算是一门探索阴阳生灭变化的妙法,练到深处能够开辟虚空,演化月华琉璃世界。” 郁离子不禁感叹一声:“这青狮当年真是好手段,我还想他是如何以九页金书承接那佛门无上经典的一缕真意,原来是先以佛门九件无上神通做引子,真是巧思。” 郁离子将那一页金书放到一边,点点青华散去。 “这件东西也是得自牛首山中那一处大墓吗?” “回禀恩师,正是如此,除此以外,弟子还得了《未来星宿劫经》一缕真意。” 郁离子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徒儿,你不成还是先剃了头去西边练几年吧,练到三品再回来认祖归宗,如何啊?” 第五十三章 上古青帝 “徒儿,你不成还是先剃了头去西边练几年吧,练到三品再回来认祖归宗,如何啊?” 苏彻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但是听到了郁离子这句话后背上还是腾起一片冷汗。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教训就在眼前,谁又会去重蹈覆辙? “西天那边,经常喜欢找几个意志薄弱的道人,允诺下各种好处,将这些人挖墙角挖到他们那边去,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佛门更高一等。” 郁离子从容说道:“殊不知这种行为除了证明那些人意志薄弱之外,什么也证明不了。不过话说回来,仔细想想如果有一位西天老佛要皈依道门,即便是我也会很开心的,更别说天下道门。” “若干年后,你已经成为西天一尊佛祖,我也当上了黄天道的道首,那个时候你重回我门下,再皈道门,不知道能让西边那些人跳脚多少年。” 苏彻一时无语,想不到这位郁离子还是个冷面笑匠,只是这笑话自己实在是消受不起。 郁离子正色道:“不过你这佛门的缘法,确实是有些深厚了……” 苏彻赶紧将青帝酒爵拿起放在郁离子手上岔开话题。 “弟子之所以能够修行如此之快,多要谢谢这件宝物,此物每夜皆能聚拢月华,凝练帝流浆。” 此物如果真的出自上古青帝,或许也能证明自己“道缘”深厚,省得郁离子心心念念把自己排到西边潜伏。 郁离子接过这尊青铜酒爵,神色之间颇为郑重,他左右翻看一番接着问到。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师尊传我《纣绝阴天秘箓》之后,我曾经在山阴县枯林禅寺一带探查,偶然间找到了这个酒爵,发现它能凝练太阴月华,就留下来辅助修行。” “此物是用落星砂所制,此物暗合三才,普应天星,上古仙人都爱用落星砂来制作一些随手把玩的器物,你手中的应当是古物无疑。”郁离子将酒爵放下问道:“这件东西应该的确出自上古青帝灵威仰之手。” 郁离子将青铜爵放到一边:“道衍自然,法成造化,仅凭此一爵,万古之后依旧可观其当年风骨。” “弟子愚钝,不知道这位上古青帝究竟是何等人物,曾经做下什么事业,能让师父如此夸赞。” 郁离子一笑。 “你哪里愚钝,分明是心机巧变,福缘深厚之人。不过问我还算是问对人了,若非本门这种自上古而来的大派,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过往。” “这位青帝灵威仰说起来也算是本门的一位前辈。” 郁离子停顿了一下颇为别扭得说道。 “当然,若是论起来,也算是神霄道的一位前辈。” 黄天道与神霄道同出一源? 苏彻听得有些发懵,之前也听说过,这次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出世,就是由黄天道与神霄道两家联手,黄天道这边的领衔之人就是自己的师父郁离子,而神霄道那边有一位灵素真人坐镇。 既然两家原本为一家,这其中的脉络也就算是清晰了。 “道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郁离子说道:“你在人间为官,你说人世间为何要有朝廷呢?” 这话题跳得有些太快。 苏彻想了一想便说道。 “天地之间,颇多灾异,洪水为患,便要赈济灾民、要兴修水利,这都需要朝廷主导。而且还有妖魔作祟,邪鬼为孽,也要朝廷治理,更有四方征战,列国逐强,这些都要有个朝廷……” 郁离子回道:“人与人之间,离不开道德之法的羁縻,即便是域外天魔这等追求毁灭的族群,也一样有末法主各统一部,彼此征伐。” “但这些本身就是修行之人应当摒而弃之,甚至所厌恶的对象,所以各门各派对于模仿人间朝廷,形成一个天庭的想法一直都敬谢不敏。” 苏彻心里明白。 修行的根本目的是超脱。 修行之人不仅要超脱生老病死,更要拜托天地之间的一切束缚,最终超脱而逍遥。 若是层层而上,发现头上居然有一个天庭的存在,是绝对不会为大家所接受和认可的。 “但上古之时,有一派修行人除了自己超脱之外,对此方天地也有自己的看法,认为应该以法力神通,改变此方世界的法则构建,使之更适宜修行。” “譬如可以通过对生死法则的改动,增加此界众生寿元,让更多人有机会登临大道,也可以通过对阴阳法则的调整,产生更多的某些天材地宝。” 郁离子言下之意,曾经的黄天道、神霄道都是这一派的成员。 “修行人一旦到了四品,就需要不断地登临九天外域,用只有外域存在的至粹玄真补全自己的先天根本。而那时域外天魔一族昌盛,此界之外有无量域外天魔各自追随末法主,盘踞周天,截杀一切登临外域的修行人。” “这也需要此界最顶尖人物出头同那些末法主们博弈。” “外域天魔的威胁,以及内部改造世界的需要,都让高门大派开始着手考虑,是否要构建起一个覆盖寰宇,普利十方的体系,至少在东海和中土将这样一个体系先构建起来,于是就以玄都宫为首,有了五方五帝之议。” “佛、道两宗,甚至魔门、妖族都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当时道门各宗商议,以道门最基础也最普遍的阴阳五行作为基础,划分五方,分别以五位地仙一流的人物统摄,上古青帝灵威仰便是当时决定统摄东方的仙人。” 这件酒杯竟然是上古地仙遗宝! 苏彻顿时感觉钟山会,或者说那位中元大人确实是出手大方。 这样的东西,且不说具体功用如何,至少也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文物,就这么贴了个条送到手上。 真是出手大方。 “后来呢?” “后来事情出了变故,五方五帝尽数陨落,大家也就分家另过。”郁离子笑了笑:“事涉上古,很多事情即便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人故意将这一段过往隐去。” “当世之人皆以五方五帝为讹传,甚至还有人说这些不过是域外天魔之中末法主的代号,实在是可笑。” 郁离子将这酒爵放到苏彻手里。 “你手里这么多好东西,不能乱藏,我送你一件宝物,你平日里将这些收纳进去吧。” 第五十四章 何门何派 郁离子所说的这段过往引发了苏彻无限遐思,以至于一时没有听到自己师父要赠宝的话语。 上古之时,居然有人要划分天地,彻底将这个世界改造,果然是好大的气魄。 苏彻不由得想到,若是修道之人决心以无上法力将人间变为天上,又会是如何光景? 譬如以无上法力修改天地之间的生死法则,让人在死亡寿终前不再衰老,增长人的寿元,寿元增加到五百岁,免去种种残疾、疾病。再改造良种,一年五熟、一年十熟,没有任何病虫灾害。 人人寿元漫长,物质丰富,即便是一个凡夫也能活得精彩而快乐。 如果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应该不会有人会拒绝。 但是为什么会失败呢?为什么会有人要将这一段过往可以掩埋呢? 郁离子出身道门大派黄天道,传承悠久,又是道首亲传,他说起当年的上古过往也言犹未尽。 当年的过往恐怕就是被这些道门大派掩盖的。 五方五帝一时陨落,又是怎样的天崩地裂才会让五位一品地仙一起身陨? 如今的黄天道首也是一品地仙。 “嗯?” 苏彻忽然想起郁离子说是要赠宝的事情。 赠宝这种事情弟子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苏彻心里想着。 不过您不是说道门收徒弟规矩大,要试七次才能入门吗? 这一定是对我的考验。 “师父,弟子于门内无功,实在是不敢接收师父的馈赠,更何况弟子能够得到这么多宝物,更要惜福……” “你啊。” 郁离子看着这个新收的弟子,看着什么都好,就是有两点让他觉得不行。 一个是佛缘太过深厚,哪天培养着培养着忽然去西边成佛作祖那就不好了。 另外一个就是心思太多太细。 真惜福,怎么不把宝物都贡献出来。 不过身为长辈,更是老师,郁离子自然不会在这些细节上同苏彻争竞。 若苏某人完美无缺,又何必需要自己这个老师在前面引路? 郁离子决定换个方向提点一下这个弟子。 “彻儿,门派门派,根底立在何处?” 我觉得门派就是个黑社会集团,就以我们黄天道来说,道首就是龙头老大,六位教御就是六个堂主,您就是金牌打手。 主要就是夺取资源,哪里有什么天材地宝,我们都派人占据,哪里有漂亮姑娘,我们抢了大家分分。哪里有什么宝物,我们就过去说“与本门有缘”“与我有缘”。 弟子被欺负了,同门就要出头,谁搞我们的弟子,我们就搞谁全家。打了小的来老的,打死老的上全家。 苏彻心里吐槽了一番前世小说里的内容,却没有说出来。 开玩笑,任何一个超过一百人的团体都很难用单纯的利益团结在一起,更何况屹立万古千年,门中仙人无数的真正仙门。 “所谓派,就是对这天地的理解,本门与神霄道同出一脉,但是在法则的演绎上却各不相同。他有雷法,我也有雷法,他有摄神御鬼的神通,我也有驾驭鬼神的本领。” “但是从根子上说,他以雷法统御诸天,神霄天下皆为雷臣。我以黄天高邈无上,清静无为造化天地。对法则的演绎和彼此不同的认同造成了各派的分野。” 懂了,大家价值观和方法论不一样,所以就算是一根藤上生出来的,最后也要分家另过。 苏彻作为一个后世人对郁离子所说的很是赞同。 豆腐脑吃甜的吃咸的,粽子是蜜枣的还是肉的还是豆沙的还是纯白的,应不应该开除五仁的月饼饼籍。 更何况涉及到修行根本天地法则这种大事? “而所谓门,关起门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志同道合,彼此守望互助,这才是同门。” 郁离子说道:“所谓门派,本来就应该是志同道合,彼此守望相助,共同攀登大道之人的集合。师徒如父子,我既然收你入门,我的也就是你的,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 郁离子念苏彻出身高门,索性将门派的事情往门阀的家事上面引。 “我今日如何对你,你以后便如何对师兄弟,对你的徒弟即可。”郁离子说道:“我这样讲你可明白了?” 苏彻一时之间有些感动。 自己与郁离子相见也不过两次。 一开始以为这位将自己列入门墙之内,还是看了家里的往昔缘分,不过是虚应故事,但是今日看来,郁离子真的是把自己当成弟子在培养。 古人云,以国士待我,则以国士报之。 苏彻长舒一口气拜谢道。 “弟子谢过恩师。” “这又是从何说起。”郁离子笑道:“你且来看。” 他右手一指,一轮潋滟幽光自指尖掠出。 玄幽光圈荡起层层涟漪,横于空中,长宽不过二尺,幽深玄冥,苏彻只觉有道道寒气自这幽光之中横溢而出。 “我当年也是以《纣绝阴天秘箓》入道,这是我当年修成的一件法器,名叫阴泉九曲,本意是炼成一张自劈虚空的图画,最后炼成一道有质无形的法器。” 郁离子道:“这东西可以存贮物品,也能蓄养鬼物,你若有降服的鬼怪也能让他居于此地。” 苏彻运使法力,将这一轮圆光纳于掌上,立即便生出种种感应。 这阴泉九曲,看似无物,竟然好似一团流水,层层旋涡之中,有空间开辟。 而空间之内,还有几本薄薄的小书。 “孺子可教。”郁离子见苏彻法力运使圆熟,也看出来他绝没有少下苦功。 靠着帝流浆能够催出这三十六枚阴天法箓的法力,但是绝对没有这样圆熟的运使手段。 “那几本是我之前写下的《仙踪记》,记的都是我所思所见的种种事物,你修行之余可以多看一看。” 苏彻只感觉这阴泉九曲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以自己的法力似乎无法承受,赶忙运使法力,三十六枚阴天法箓化为一道长蛇,将这一轮光圈托起。 “师父……” “无妨,今日便同你讲讲祭练之道。” 郁离子看着那条玄阴长蛇一笑。 第五十五章 祭练法器 “首先要明白一个道理,什么叫法器,什么叫法宝,祭练祭练,什么叫祭练。” 阴泉九曲愈发沉重,苏彻全力催动三十六枚法箓,玄蛇生出大力,将这一轮光圈勉力撑起。 “修行人的修行立足的根基是天地之法,立足于却不等同于彻底的拜服,化天地之法为我所用,本身便是夺天地灵变之机。施展开来,扰动天地之间本来的运转,自然便有层层束缚。” “所谓法器,便是以某件事物代替修行人本身,作中间的一个折冲。” 听着郁离子的描述,苏彻倒是回想起自己运剑的经历。 自己若单纯以剑意、剑气而论,并非多么厉害,但是手持前代剑侠之剑器,却也有不弱的威能。 那柄剑器确实是将自己的剑气放大了不少。 苏彻忽然想到若是按照郁离子的这个理论,可以用吃饭的筷子做个比喻。 饭太热,用手抓会烫着人,但是借着筷子入口却是两便。 只是这个过程并没有修行人意志对天地法则的扭曲,只是顺而用之罢了。 “想来你已经用过不少《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手段,使用的时候是否感觉到识海之中的秘箓越多,越顺手呢?” 郁离子的问题,苏彻没有什么感触。 实在对不起,青帝酒爵在手,帝流浆源源不绝。 徒儿的法箓实在是涨得太快,碰见的对手又基本上没有几个成器的,各项法术得心应手,您说的吃力暂时没有遇见过。 有青帝爵在手,苏彻在修行上一日千里,后面更是陆续有人相助,一直都没有体会过所谓“瓶颈”是什么体验。 不过眼下控制眼前这一轮“阴泉九曲”,苏彻着实感受到了力尽是怎样一种体验。 任你如何催动识海之中的三十六枚阴天法箓,玄阴大蟒如何蜿蜒使力,眼前这名为阴泉九曲的法器却是越来越沉,直要让苏彻感觉自己的脑海要被这法器搅成一锅热粥。 “我曾对你讲过,所谓修行,就是一个天人相搏的过程,修行修行,一为修,一为行。所谓修,便是壮大自我,将自身的法力步步上升。而所谓行,就是要掌握天地之间种种法则,将自我的修行借由法则,施展出惊天动地的法力。” 郁离子侃侃而谈。 苏彻心中若有所悟。 天地之间有种种法则,修行人的一身法力固然是一切的基本,但是却不能称之为根基。 我有神力万斤,使出来不过三两。 他有三两巧力,运出来开天辟地。 对于法则的掌握,法力的雄浑,两者一起构成了修行人的根基。 返观内照,自己借由种种手段,固然修成了三十六枚法箓,《纣绝阴天秘箓》的修为也算有了进益。 丹田之内剑煞稳固,剑道修行也算是稳步跟进,跟别说还有《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在身。 放眼天下,八品修为之中有自己这等境遇的恐怕也不过十指之数。 可是对法则的掌握,对法度的理解,自己仍然是一张白纸。 法则。 苏彻忽然想起,当时在牛首山大墓之中,自己降服的那头双面鬼将以八品修为硬接玉阳山剑客楚原的全力一击。 靠的是什么? 牛首山大墓有老狮子布下的曼荼罗,阴气馥郁,双面鬼将借由阴沉地气之助,将七品剑气横绝于外而犹有余力。 与其说是其品类不凡,更多的还是借了老狮子当年巧手布置的力。 《纣绝阴天秘箓》本为玄阴法门,何者为阴? 天地之间,万物皆分于五行,暗合阴阳。 道经有云,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自己力尽于此,于玄阴之意,恐怕已经失去大半。 苏彻将法力缓缓撤回,玄蛇盘卷,静而守宫。 果然,法力每减轻一道,那来自“阴泉九曲”的压力便轻上许多。 虽不能真正掌控此物,但是那种难以驾驭,要被这法器压力彻底压垮的感觉确实已经消隐无踪。 郁离子沉静不语,心里却赞了一句孺子可教。 黄天道一向认为所谓法器,也能算是天之法与人之法的一个中间地带,借由这个中间地带,修行人能够借此摸索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将之化为己用。 如今苏彻以《纣绝阴天秘箓》借这件法器,体悟太阴之道,已经算是在探寻阴阳之法上迈出了一步。 这里面固然有自己提点的成分,却也能看出苏彻思路开阔,有应变之能。 “祭练法器,祭练法器,何为祭?何为练?” 苏彻心中明悟:“所谓祭,就是际,就是天人法则交际于一起,借由法器缓缓体悟的一个过程。所谓练,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反反复复练习自己对天地法则的一种体悟。” 这也就是为什么某人的法器很少被他人所夺走,而自己却能运使由心。 因为在祭练法器的过程中,天地之法与修行者自己的法则彼此纠缠,让修行人在法器之内形成了鲜明的“个人特色”。 郁离子已经将他的“个人特色”从这件法器之中抹除,但是自己的“特色”又是什么? 苏彻一时不知道下一步又该如何继续。 自己的玄阴之法的理解是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在枯林禅寺第一次遭遇独目之时曾经感受到的那次帝流浆。 太阴布德,恩照万物。 玄阴之法,若以五行分,应有许多侧面,其为土,则如大地厚重。其为水则如洞渊晦暝,其如火,则如极光蹁跹,其为木,则寿元延绵。 其为金,其为金。 苏彻感觉丹田之内剑煞略微一动,三十六枚阴天法箓所演化的玄蛇黑鳞之上闪过一丝银光。 其为金,当如月华皎洁。 豁然开朗。 层层法力连绵不绝,犹如皎洁月光,映照虚空,那一轮阴泉九曲终于安稳了下来,苏彻也终于感受到了此物汇聚于心神之上的那种雀跃。 大蛇隐若无踪,层层幽光跃然于自己指尖。 那是一种跟自己心神共鸣的感觉。 第五十六章 静极生动 “阴泉九曲”光圈缓缓缭绕于苏彻指尖。 “此物是我当年经行北海,斩了一个三品的魔门高手后顺手在极渊之下取了一点玄水精瑛,借此印证《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功法。” 郁离子慷慨说道,似乎已经回到了那段遨游北海,斩妖除魔的快意日子。 而苏彻更关注的是郁离子的话语,自家师父当年也修行过《纣绝阴天秘箓》。 一念及此,苏彻有感觉自己有些好笑,郁离子若非亲身修行过《纣绝阴天秘箓》,又怎么会将此法直接以心印心的穿给自己。 “我黄天道传承自上古之时,法度严密,如巍峨宫阙,种种法度层层而上,各有妙用。” 郁离子解释道:“《纣绝阴天秘箓》虽为本门鬼修弟子所设,但也是一门直指长生秘法的基础。” 黄天道真人左右两手横举,左手之上一点金乌毫光展露,层层真阳澎湃。右手之上月华隐隐,盈朔变化不绝。 “所谓阴阳之道,动静之法,生死之根。”郁离子手中光华横空而合,山阴县大堂之上隐隐闪过一丝龙吟,一声雷鸣。 “《纣绝阴天秘箓》本为本门《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演出六种法度之一。此法一成,直指地仙尊位,只是要修成此法,还需要兼修另外五种法度,将之衍化至极高境界,本门之中已经鲜少有人修习了。” “即便是我,最终也是改走别路。门内其他人更是可想而知。”郁离子一声叹息。 《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的法力雄浑,神通强悍,放眼此界也能与《未来星宿劫经》《太乙东华玉书》《虚空不动湮圣令》《元始他化自在根本经》等诸多经典分庭抗礼。 只是需要将五种不同法度练至极高境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这也算是本门功法之中的一个根基,半路也可以此为基转修《太素玄阴秘法》《洞渊八极神章》等。” “其实这些功法不过都是用来参照天地法则之用,拼到最后还是要看修行的道基。” 即便是我,也要转修别路。 苏彻顿时有一种您老还真够谦虚的错觉。 去趟北海斩妖除魔不说,顺手在深海之下采练玄水精瑛练了个法器。这个什么《六龙回日真法》,我郁离子练不成,门内其他人更不成了。 杀得还是三品长生高手,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您对上老狮子这样的老牌三品恐怕会吃亏,现在看大概是想多了。 “《纣绝阴天秘箓》有三重关隘,第一是凝成法箓之时有心魔之关,你已经过了。” “第二便是修到三十六道法箓,真阴便算是采集到了一个界限,需要转阴化阳,生出一股阴火锻炼神魂。” “阴火炼神之后,再练出地煞数的法箓,积攒天罡地煞数的法箓完毕便能调和阴阳,降服龙虎,练就一枚还丹。” “到了此处,按照如今的划分,便是第五品修为,可以转修其他五门法度。” 郁离子虽然自己冲击《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失败了,但还是希望下一个能够练成这真法的人是自己门下弟子。 “第二关若是过不去,就是练一万年也是三十六道法箓。”郁离子道:“这里面的诀窍就在于如何炼就那一口阴火。” 郁离子口念四字:“静极生动,青龙乃萌。” 苏彻听到青龙二字,脑壳都要炸了。 自己倒霉就倒霉在那个名为“六合苍龙”的命格。 苍龙,青龙,本为一物。《广雅》有云,“苍,青也”。 经过白鹿洞那件事后,再加上钟山会那张莫名其妙的“东王公”面具,以及中元故意奉上的青帝酒爵。 导致苏彻对这青龙、苍龙颇有些创伤后遗症。 郁离子接着说道:“青龙,东方之神,少阳之象,阴极生阳,要靠的就是这一点少阳真意。” 苏彻运使法力,三十六枚法箓将那玄阴大蛇演化而出。 蛇是有了,龙呢? “龙蛇变化,阴阳动静。” 郁离子看着苏彻法力演化而出的银鳞玄蟒。 “六龙回日,当有一龙自此而出。” 龙蛇变化。 苏彻将法箓演化的银鳞玄蟒一抖,使之盘卷于身周。 等着这条玄蛇化龙,真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要有耐心。” 郁离子笑道:“为师当年为了悟明此理,枯坐三月,最终才一气成就,练得一口九幽焚神阴火,你初学乍练,若是半年有成,那便算是快了。” 动静,阴阳。 苏彻静下心来,仔细琢磨。 阴阳如何衍化,太阳、少阴、太阴、少阳如何铺陈,这些道理自己确实不太明白。 但是动静这个玩意,咱真的熟啊。 牛顿经典力学,爱因斯坦相对论,热力学三定律。 这些东西咱都是学过的。 当然,在这个修行人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扭曲天地之间法则的世界这些东西虽然会变味,但是它仍然以某种机理存在。 至少苏彻认为,当修行人不乱搞的时候,这些东西至少符合此世一定的法则。 不然列星如何安陈、弓矢如何发射、为何木能生火,火能造饭? 当然一切碰上了修行,那就变了味了。 这种变味,或许也对应了此世的某种根本法则,决定了凡夫与仙真之间的分野,也正是自己前世那个世界所缺乏的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另话。 苏彻真正在意的是自己前世的这些经验或者说知识,能否在修行时起到攻玉之效。 玄蟒本身,就是三十六道阴天秘箓成就之后生成的一种异象,而银鳞则是刚刚生就,是自己体内剑煞演化而来。 按照郁离子的说法,这条银鳞玄蟒可以视为自己“道基”显化。 苏彻沉沉感应,这条玄蟒内部的变化。 三十六枚阴天秘箓层层展布,彼此法力交织,联动阴气,形成了这条玄蛇法相。 这三十六枚阴天法箓,是动是静? 此刻虽静止,玄蟒盘卧,却是自己以法力控制的缘故。 此刻若说运动,此蛇却是深沉内敛,毫无声息。 看似静极,其实是运动不止。 苏彻舒缓心念,盘膝坐地,三十六枚法箓全无约束,玄蟒化散,三十六枚法箓环绕周身,混不在意,任意飘荡。 为这三十六枚法箓拘束而来的玄阴之气环绕周身,犹如长河,长河之中,点点月华,正是剑煞显现。 郁离子看到这里,眉头紧皱。 玄阴之气渐渐内敛,三十六枚法箓环绕之意渐渐停息,苏彻收摄心神,犹如枯木顽石。 三十六枚法箓渐渐停止,环绕于苏彻泥丸之外。 一切渐渐归于决对的静止。 阴气长河宛若一潭湖水,静静环绕于苏彻身周,甚至连被法箓牵引的阴气都停止了。 然而世上哪有绝对的静止? 静极自有动生。 一团紫火自心头燃起,就如同地底九幽被压制许久的熔岩之火,一旦喷薄而出,必然愤而向上,紫火熊熊,直冲泥丸宫中。 三十六枚法箓受此火一焚,旋转愈发猛烈。 阴气如沸,长蛇化形。 隐隐之中有一丝雷鸣,一声龙吟。 苏彻心知,这九幽焚神阴火,到底还是让自己练成了。 “这样的天资,送去佛门着实可惜了。” 郁离子油然叹道,似乎为不能给一位佛祖当老师感到万分惋惜。 第五十七章 金牌打手 送去佛门可惜了。 苏彻小心驾驭这九幽焚神阴火,心里却满是郁离子的这句话。 原来这位还真的想让自己去佛门卧底啊。 他真的很想跟老师说一句。 弟子意志薄弱,沉迷欢喜禅,佛门要是舍得下本给弟子配足明妃,或许就真的回不来了。 “既然修成这九幽焚神阴火,日后只要老实修行,便能看到还丹成就的一天。”郁离子说道:“你修行也没有多长时间吧?” 苏彻算了算日子,觉得这个不太好说。 如果是算上自己在建康城中忍辱负重苦心积虑的筹备阶段,自己的修行时间也不能算是太短。 按碰上郁离子之后修行《纣绝阴天秘箓》的速度来看,自己的确是进步神速。 炼成九幽焚神阴火,那就有了步入七品之姿。 林九宫费了许多功夫,到现在也是个八品,宋祁土埋到脖子,额不过是个七品。 跟这对师兄弟比,自己确实是快得有些惊人了。 “自从遇见老师到现在也算是有些日子了。” “东海剑宫之中,也有一夜而入七品的天才,”郁离子劝道:“你要好自勉励,莫要自以为天才,疏忽了平日里的功夫。” 当然,爱徒心切的郁离子道长主动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位一夜入七品的剑道天才,其实是某位转世重来的一品剑仙。 至于为什么不说,还是害怕徒弟太过骄傲。 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往往也是魔门和天魔最佳的狩猎对象。 “一夜而入七品吗?”苏彻听着郁离子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看来这样的惊艳人物天地间还有不少。 “老师,您是几品啊?” “我么?” 郁离子回答道:“若是按照现在惯用的分法,我是四品。” 这位师尊的亲口确认他是四品。 苏彻对郁离子还是有些担心。 按照的说法因为此时在玄山之中兴风作浪的黑山老怪,并不是老狮子的一缕魔念,而是苦心积蓄三百多年意欲一举破关而出的老狮子本身。 一位兼修多家老牌三品强者。 “老师,您说曾经在北极斩杀过一个三品魔门高手?” 苏彻当然记得郁离子刚刚风轻云淡的说过他当年游览北极的时候,顺手斩杀过一位三品的魔道高手。 “嗯,怎么?” 郁离子一脸的风轻云淡。 “修行是修行,比斗是比斗,若是只看品级,一品之中最多的就是九天域外的那些末法主们,难道大家就直接皈依元始之下吗?” “修行的高度只是其中之一,对法则的掌握,法宝法器的种类,双方的意志,甚至当时的环境如何,都能决定一场比斗的胜负。” “就好像两个同样是九品的末流武夫,一个手持神兵利器,另外一个给风沙迷了眼睛,两者交手也能以品级而论么?” “有人擅长坐而论道,有的人则精通生死一线的搏杀。” 明白了,您就是黄天道的金牌打手。 苏彻其实还是对修行界缺乏了解,一个门派之内,一定有三种人。 第一种,即所谓的传功长老,这些人擅长修行,对法则有着过人的掌握,于是便在门中教训弟子,勇猛精进。 第二种,即是掌刑长老,负责维系纪律,辅助掌门处理一些门内的事物。 第三种,便是所谓的“行走”,主要处理外面的事物,一旦有什么事情,就由行走代表本门出面。 当然这三者的身份并不绝对,比如以黄天道而言,门内就没有这么明确的划分。 道首之下的六位教御,就介乎于传功长老和掌刑长老之间,而郁离子的角色则更近似于行走。 神霄道派来的灵素真人也是如此,这两位都是精通斗法的道门高人。 不然狮子青莲具足如来魔念出世这种大事,派个修为虽高,但是一斗法就麻爪的长生真人过来。 能不能将事态平息是一回事,一不留神出了什么纰漏,没准就会给日后带来无穷的祸事。 举个例子,黄天道假如此番派来的是个不太精通比斗的真人,让老狮子达成目的不说,若是因此产生了暗伤,动摇了道基,给域外觊觎的天魔们留下了一丝可能的机会。 那便有可能跟老狮子一样,最终难逃染化控制的下场。而这样被控制的真人就将成为门内的一颗暗雷,一旦爆发,轻则门内元气大伤,重则有覆灭的可能。 当然,毕竟修行不是为了坐监,更多还是看各人的性格。 有人天生就是“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的逍遥客,也有郁离子这样喜欢遨游北极,顺手找个魔道巨擘动手的行动派。 “唉,比斗这种事,”郁离子回忆了一番当年的岁月:“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佛门中人认死理,动起手来往往走极端,要么缩在一起如同一块顽石,要么真真假假千变万化。” “那些大妖们手段粗陋,动起手来喜欢大开大合,也没有什么法器法宝,抽出来个东西就跟你打,不过一力降十会,法力雄浑总有法力雄浑的好处。” “魔崽子们修行都极端,手段虽然诡谲,但是性格比起佛门来更加极端,而且说白了,色厉内荏,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武儒们花样虽多,但也就在中土这边热闹热闹,东海上没几个成气候的。” “要说真有意思,还是那些剑修和咱们道门,剑修能把一团剑意给你玩出万种花样,而道门就更有意思了……” 郁离子讲起各门各派的斗法说得天花乱坠,苏彻听得云山雾罩。 只是心里莫名的对自己师父升起一股莫名的信心。 黄天道这等天下高门大派,论手腕和眼界绝对胜过老狮子这等已经扑街的老家伙。 不然今天玄山之内的遗蜕就是黄天道首而不是老狮子了。 自己的修为有限,眼界更因为修为差得不知道差到了哪里。 “那个黑山老怪,如果他炼化了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遗蜕,有了三品的修为……” 郁离子看着苏彻:“说起来,有件事情却要安排你去做。” 第五十八章 黑山发难 郁离子接着将要办的事情说了出来,苏彻听得却是后背冷汗直流。 “当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能够修成三品修为,全靠了他之前在东海上得到的一件宝物,其名为青帝宝苑。” “顾名思义,这件青帝宝苑也是当年太古青帝留下来的一件至宝,他能有日后的成就也要归功于此宝。只是他后来功行不够强度劫关,连带此宝也被伐动根基……” 郁离子颇为叹息道:“上古青帝灵威仰,说起来也算是本门的一位前辈,此等重器,于情于理都不能流落在外,我已经侦知此宝就在山阴县与郭北县交接的枯林禅寺之内。” 苏彻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彻儿,你即刻便去枯林禅寺走一遭,将这宝物给我寻出来。” 苏彻实在是无力吐槽,钟山会那边刚刚定下了夺宝计划,这边郁离子就安排自己动手了。 罪魁祸首当年是那头老狮子,好好的没事装什么死?这一装叫人家老底摸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谁都盯上这青帝宝苑了。 “师父刚刚说过,此宝……” “我只是让你去找出来,有没有说让你把它收了。” 郁离子说道:“我估计黑山老怪若要发动,一定就是这两日,他蛰伏数百年,不动则已,一动定要天惊地动,那青帝宝苑中可能有他的后手。” 这就是金牌打手的自我修养吗?真的要好好学习一个。 郁离子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交到苏彻手上。 “这几日你就潜身于枯林禅寺之中,一旦有什么异动,便以九幽焚神阴火燃烧此符。” 苏彻看着手里的黄符,忽然想起之前中元在各人身上布下的符箓,一个念头升起,便接着问道。 “老师,那黑山老怪既然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一点魔念所化,又蛰伏此地三百多年,心思缜密,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若是他以天听地视之法关注着枯林寺那边,弟子被他发现还是小事,若是耽误了老师的大事,那可就……” 郁离子却十分干脆的回应道。 “就因为你修为浅,他心机深,此事才叫你去,就是要让他麻痹大意,若是派冯不行去,才会生出变数耽误我的大事。” 苏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师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感觉师徒之间的感情淡了。 “这里有一枚戒指,乃是本门莫教御所做,她可是精通炼器与幻术的大家。” 郁离子手掌上趴着一枚造型古拙的青铜戒指,上面游走着断断续续的螭纹。 “此戒是用东海妖兽鸱吻的精魄熔炼制成,这鸱吻有蜃龙血脉,擅长幻术,此戒有蜃气布幻之能,可以改头换面,也能隔绝外界窥探。” 苏彻心下一喜,赶紧将此戒接过来,轻轻的带在手上,以法力一运,便感觉有些滞塞。 完全不像阴泉九曲那般可以轻易上手。 想来原因也简单,郁离子行走天下估计没少用这东西,里面有这位强者深厚的“个人色彩”,跟阴泉九曲完全不一样。 苏彻按着祭练阴泉九曲的敲门,法力衍化,如同潺潺溪流,涓滴渗入这戒指之中,果然身上一阵清凉,一道淡淡的雾气润于全身。 这雾气看似冷冽,其实全无一物,不过却有扭曲信息,隔绝内外之能。 既然郁离子都在用这个东西,没准它真能防着那位中元一手。 “你用神念导引这蜃气,合在脸上,就能改变皮相……” 苏彻心念一动,将这雾气引导,心里想着一个形象。 “你这弄得什么鬼?” 郁离子看着苏彻的脸,面如锅底,嘴唇外翻,下颌一点乱须,塌鼻子,小眼睛,怎么看怎么别扭。 “是不是有点小帅?” “什么叫小帅?浑似给人烧焦了的黑鬼……” 苏彻见师父有点生气的意思,赶忙散去这一副杜兰特相貌,心念一起,换上了当年还没有晒黑的神雕皮肤古天乐。 “你这个相貌,不是跟你本身差不多吗?” 嗯,苏彻心里面一想,确实是不能变个差不多的。 立即换上另外一个样子,浓眉大眼,目若朗星,翩翩浊世古尔丹,就是你了,彦祖。 “你这个样子,怎么变得有点像我?” 郁离子摆了摆手结束了师徒互吹大会。 “行了,快点去办事。” “谢师傅赠戒。” 苏彻赶忙说道。 “谢什么谢?要还的。”郁离子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苏彻。 自己这个徒弟还是要在考验考验,这个贪还是要改。 等娶了那个小狐狸过门,还怕缺这些东西。 让莫教御加班加点做几个当陪嫁不就行了? 苏彻谢过师傅,将各件法宝都收进那阴泉九曲之内,然后拿着戒指走出了大堂。 有了这个戒指,自己距离靠卖马甲给富婆的发财之路就更进一步了。 想想就开心。 徒弟离开了大堂,郁离子则没有那么开心。 道门第四品的高人,对天地之间各种法度及元气之间的变化已经非常敏锐。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玄山腹地之中,跟自己彼此气机牵制的那位黑山老怪已经蠢蠢欲动了。 郁离子抬头望向天空。 要来了吗? 林剑笙于黑暗之中醒来,他伸出手摸索着,入手却是一团软糯弹滑。 黑暗之中,一声声呢喃,一声声呼唤,让他胸中似有野火焚烧。 巨大的石窟之中,一颗颗碧绿的石珠嵌在壁上,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柔若无骨的蛇女、恬静安眠的鸡女,温驯服从的犬女、狡黠爱弄的猫女…… 温热至于温软,放诞乃至荒诞。 破碎的记忆像是宿醉后的第一杯水,让林剑笙陷入更加深沉的困惑之中。 我是谁? 他几步走出身下那一团团软腻温香,踩着厚厚的织毯。 正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面硕大的镜子,高约六尺,宽逾四尺,镜面阴沉如冰。 镜中是一个美艳的女人,乌鬓如云,唇如丹朱,嘴角一点美人痣,丘峦高耸,道体浑圆,身上仅穿一件玄色丝袍,如玉一般的肌肤透过层层薄纱,映着石壁上的点点绿光。 “不能再等了。” 镜子里的女人笑着说道。 “三百年了,我当然知道什么时候不能等。” 一个沙哑温热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林剑笙一时慌了。 第五十九章 血祭三千 镜面沉寂如冰,妖娆的美妇双目之中隐然暗含一股傲意。 “三百年的涅槃,早已将一切暗伤复原。” 镜中声音说道。 “向西,重登极乐,灵柩寺也能假装看不见。向东,傲立惊涛,东海剑宫也未必会如何……” 林剑笙听着自己的嗓子用温热而沙哑的声音回应着镜子里的声音。 “若是为了傲立东海惊涛之上,我又何必散去一身戾气,经七试八难拜入神霄道门下,若是为了享极乐清净,我又何必斩碎琉璃净土的雏形,一路向东?” “世人皆笑我货卖三家,谁又能体会我为登临大道之巅牺牲一切的决心?” 一道雄浑狮吼,响彻玄山,震动三千。 巍峨而雄伟的玄山在呼应这一声狮吼,浩荡而蜿蜒的沧浪水在呼应这一声狮吼,此方天地,周天元气无不在呼应这一声狮吼。 林剑笙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燃烧。 他终于想明,自己已经死了。 不错,当初在独踞城中向着黑山老怪动手的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缕残魂,一缕被黑山老怪吸纳于体内不得逃逸的残魂。 黑山老怪,或者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双手合于胸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轮毫光自脑后放出。 “唵,上天下地,唯我独尊!” 圆光之中,似乎有无量鬼神在其中不断地挣扎,喜、怒、哀、乐、悲、恨、恼、愁种种人脸在这圣洁的佛门圆光之中不断闪现。 黑山老怪身上纱衣翻滚,一横玉体之中,道道佛光如大日东升,照开阴山腹地洞窟之中三百年幽暗。 一只巨大七首青狮被七根硕大的锁链锁在这地底深窟之中。 此窟深不见底,其尺寸已经超越了物理尺度的形容,更似乎是仿佛无间地狱一般的一种概念,重重阴气之中无数鬼物游荡,而这头山岳一般的青狮就被锁在半空之中。 每根锁链之上都燃烧着蓝色火焰,组成一个个扭曲而狰狞的文字,这些字符仿佛域外天魔的眼睛,藏着无穷的愤恨,又隐藏这无限的诱惑。 第一眼看去,这里面似乎隐藏了天魔他化妙法,只要能够学通弄明,就能登临九天域外得那末法主的位业,然而再一眼看去,深沉的无明业火就好像要从胸口迸发,将人焚烧而死。 这锁链自山势最深沉之处连出,每一根都粗近三丈,看不见尽头。 硕大的狮头就像是一座小山,黑山老怪安歇玩弄兽女的平台就是这头七首青狮的一个小头。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当登临九天成就无量无边法力,非此不取无上正觉。” 黑山老怪口念诵言,一声之后,一根捆着七首青狮的锁链崩解化为无形。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玄山此地周遭八千里,一切是胎生、卵生、湿生、化生,无量无边种种生灵,必化我血食,非此不取无上正觉。” 一道黑血从黑山老怪左眼流出,她混不在意,因为第二道锁链已经化为乌有。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神霄道所有长生真人尽入我腹,为我染化,做我魔奴,非此不取无上正觉。” 此言一闭,黑袍老怪两颗眼球爆裂开来,两道污血飞溅而出。她却畅快大笑。 因为又有一根锁链断裂可开化为虚无。 七条锁链尽去其三,那头小山一般的青狮仿佛正在醒来,十四只眼睛似乎正要睁开。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灵柩寺中一应辟支佛、菩萨、罗汉,必遭五衰之苦,不能成就,非此不取无上正觉。” 两道业火自黑山老怪双臂处燃起,来自地狱道的彻骨寒意将他的法体化为灰烬,而他却依旧大笑。 七首青狮的三颗狮首已然醒来,狮目之中是无尽的威严,无休的怒火,这些首级在咆哮,在诅咒,在呼唤。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当纵横九天域外,皈依高妙无上统天大化元始天魔王,非此不取无上正觉。” 一道来自他体内深处的震动让黑山老怪发出一声半似痛苦半似欢愉的呻吟。 那震动层层叠叠,最终化为一声钟响,一声叹息。 “南无本师毗卢佛。” 充满诱惑的玉体立即衰败,高耸的丘峦化为破布袋,乳肌变成层层褶皱的牛皮旧纸,一道道脓肿从身上的瘢痕处涌出来,时间好似忽然在他身上展现出了威力,曾经的一切美好尽数化为伤痛和溃败。 此刻的黑山老怪衣不蔽体,浑身溃败,人形近乎化为一团烂肉。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伴随着第五根锁链的崩解,青狮的六颗小狮头已经醒来,即便是最后那一枚做主的狮头,双目也已经睁开大半。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此界天不满覆,地不周载,世间沦为血河,非此不取无上正觉。” 最后一言完毕,六根锁链尽数归为虚无,黑山老怪节节皴裂,血肉爆裂,肉渣血雨蓬开,射进这地穴之中。 七首青狮已然醒来,他身上还有最后一条锁链,上面阴火炽烈,魔纹扭曲,似乎在嘲笑他,也在鼓励他。 青狮发出一声声咆哮,可无论他如何努力,这最后一根锁链牢牢锁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此刻的他已经不能再以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来称呼。 因为他已经散去了佛门法体,斩断了神霄道脉,即便是来自东海之上的妖躯,此刻也只剩下一缕外壳罢了。 最后的那一道锁链,牢牢地所在他形神相合之处,锁住了他的一切神通变化,锁住了一切可能。 那罗延,这就是代价吗? 青狮念着那位九天域外末法主的名姓。 对于末法主这等境界的天魔大能,即便是唤其名字,便能足以引起其相应的关注。 只不过青狮已经混不在意。 他从来都不缺乏舍弃的决心。 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不取无上正觉!” 一声狮吼,地穴之中点点红莲开放,花蕊之中点点业火吞吐,如同无间地狱降临,丝丝馨香于虚空之中生就,无量暗影之中,似有无穷天魔招摇狂舞。 最后一根锁链轰然崩塌,玄山地动不已。 青狮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束缚,一声咆哮,冲天而起。 今日若能成道,自当血祭山河三千里! 第六十章 无上正觉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不取无上正觉!” 冯不行握紧双拳。 大地在震动,武者敏锐地灵觉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长空之上,乌云密布,一股肃杀之气横亘于山阴县上空。 天际,冯大珰已经看见玄山之巅崩开一角。 宣泄而出的地气和妖氛瘴气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浪涛自南方席卷而来。 “传令乌云都,列阵。” 冯不行将手放在自己的牛皮腰带上:“让缇骑封锁四门。” 庾赜看着远处的玄山。 “终于来了。” 御史中丞一声叹息。 玄山之中藏着的古佛魔念,瞒不住黄天道、神霄道等高门大派,同样也瞒不住大梁朝廷。 “冯公公可曾听到刚才那一声大愿?” 青狮的最后一声大愿,震彻天地,冯不行自然听到。 “它说,它不要无上正觉。” 庾赜面色沉重。 郁离子曾经说过,按照现世的划分,他是四品修为。 将修行人分为九品,本来就是世俗人的划分方法,各源流自己对修行的等级品次有自己的说法。 譬如道门第三品称之为真人,便是指修为第三品先天圆满,是长生至真之人。 第二品称之为天君,则是指修行之人历经天地大劫而修得道果,可以登天为君。 第一品称之为地仙,取道经:“长生驻世,同参造化,万古而不朽,陆地神仙。”一词作为称呼。 佛门也类似,第三品称之为辟支佛、菩萨、罗汉,也称“正觉”。取“正而不邪”“觉而不迷”之意。 第二品则有佛、天人师、调御丈夫等称呼,也有“正等正觉”之称。 至于佛门第一品,则称佛祖,以其法力高超无上,智慧渊源无量,可为万佛之祖。也称“无上正等正觉”,亦名为“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庾赜对于佛门也有一定研究,佛门的法度有所谓“信愿行证”之说。 其一切源流尽建立在此基础之上,被誉为此界根本的三大经典《过去庄严劫经》主讲佛法之“信”,《现在贤劫经》主讲佛法之“行”,《未来星宿劫经》主讲佛法之“愿”。 佛门中人发愿,言出法随,其中对愿力应用之妙,手段之精,算是佛门的一大特色。 刚刚青狮最后一声大愿,“今我发愿,若我成就,不取无上正觉!”。意思就是他放弃了登临第一品的可能。 他想要成就什么呢? “毁尽他已有的一切,赌上未来,只为了现在换取登临二品的可能。” 冯不行看着旁边的庾赜:“舍弃过去,抛却未来,只追求现在的一丝可能,这样的佛门修为和觉悟,真的会是当年那头青狮的一点魔念吗?” “不管是谁,天塌了总有高个顶着。” 庾赜看着旁边的冯不行:“而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如此天惊地动之能,事态早已超过了他们二人的控制范围,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保全山阴县罢了。 不,也不过是保全自己。 山阴县大堂之内,郁离子一声轻叹。 他就是天塌下来负责顶上去的那个高个子。 青狮所发七愿,旁人听不到,这位黄天道的行走却是听个分明。 因为这每一愿都是在太虚之法的深处。 过去、现在、未来。此条线所串起来的就是时间。 佛道两家,都有不少神通手段在古往今来的“宙”字上下功夫。 血染三千、屠戮东海、灭杀神霄道、染化灵柩寺…… 青狮的种种愿望之中能够实现的能有多少? 不过是透支“未来”用来补全自己“过去”的不足而已。 所谋求的就是“现在”彻底成就第二品修为的可能。 “兜兜转转三百年,最后还是为一桩镜花水月。” 一声长叹。 郁离子一向认为将修行人划分为九品一定是某位末法主最天才的主意,一旦划分境界之间的区别,便有无数愚夫愚妇耗费心力去追求品级上进步的可能。 他觉得修行本身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 天人相搏,九法圆融。 修行只关乎于自己,若合我道,则用之,若不合我道,则弃之。 执着于所谓的超拔,最终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让自己沦为天魔的猎物。 郁离子冲天而起。 天地之间,一声玉磬响过。 大音希声,却响在无数人心头,让众人在这天地异变之中找到一丝宁静。 “黄天道魏质胜,见过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一声长啸,如不周风涌,东海浪腾,振动天地四野。 郁离子的身影在苍天之下好似一个小点,然而层层云海之上,自有一股气象。 他伸出右手向上空一指。 “黄天当立。” 云气席卷之间,隐隐有巍峨殿阁、仙家宫阙显现,道道黄气覆盖周虚。玄元殿、龙变楼、梵度阁、静思殿、太阴镜台……仙家图景若真若幻。 层层殿阁之下,郁离子头戴星冠,身披羽衣,手持玄圭,脚踩云履,双目之中无量雷霆显化。 “来,冲破这九层天罡,成就你的第二品位业!” 郁离子看着玄山之下。 青狮抬头仰望长空。 黄天道已经来了,神霄道还会远吗? 好,都来最好。 最好灵柩寺、东海群妖都来。 前尘旧事,恩恩怨怨,今日尽数了解才好。 七首青狮一声呼唤,玄山之中,地肺浊气凝结幻化为层层黄色浊浪,它踏浪而立,好像回到了当年纵横东海的岁月。 “孽障,你今日化魔,登临域外,却带着地底浊气,须知天魔无形无相,如此南辕北辙,怎能够成就?” “郁离子,此浊气我以天魔秘法淬炼三百载,你今天沾染,道基受损,日后不能踏足第三品境界的时候再来笑我!” 青狮冲天而起,层层浊浪以为护卫。 郁离子轻轻一笑。 “孽障阴灵便是磨炼万年,也难入圣境,何必用我黄天大法?” 郁离子将手向东一招。 “剑气冲霄,斩碎三千世界。砥砺东海,莫问善恶清浊。请法剑!” 他头上黄天之中,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处分别有灵光呼应。 一道剑虹蜿蜒,自天际向下斩来。 第六十一章 大魔现身 青狮一声咆哮,地肺浊浪之中,至阴至毒的黄泉恶水幻化出无穷恶鬼,其中有独大脖细,口中业火缭绕的炬口饿鬼,也有身形骁健,披挂严整的迅捷夜叉,生出无量阴魔子女的鬼子母。 其中更有大威能者显现,隐隐约约有脚踏异兽,手持斧钺法器的外道魔神,头戴冠冕,身披星衣的神人帝君,种种表象,都是青狮以佛门无上法力演化。 饿鬼道高悬,无尽饿鬼因青狮法力自浊浪之中化生而出,狰狞咆哮,无量百千万亿饿鬼如同一道逆流,直飚天际。 剑气纵横交错,寒意浸骨啮魂。 而这只是表象,内里之中承载的是至臻至淬的无上剑意,一切法度在此剑意之下尽数湮灭化为虚无。 化生而出的饿鬼魔神所凭依的法则在这纯粹的剑意之下失去凭依的法则,顿时重回层层浊浪向下坠去。 青狮在剑虹之下发出一声悲鸣。 “郁离子,黄天道何时拜在东海剑宫门下?” 刚刚这道自青龙七宿升起的精纯剑气,入微入化,一剑斩却万法,非三品剑修不足以驾驭,黄天道的道人何时又有了如此威能? “剑宫门下?你且再看。” 郁离子朗声长笑。 “应元普化,总领阴阳生灭,高上神霄,演绎雷霆枢机,请真符!” 头顶黄天之上,斗、牛、女、虚、危、室、璧等玄武七宿方位依次有灵光演化,声声振动,一道灵符自天而降。 阴阳二气为骨,日月星三光为迹,应天地人三才变化,灵符一出,周围便有无量雷霆生灭,电光闪烁,一条雷虬在雷霆之中生出,周身银电急走,矫而不群。 郁离子横于这虬龙上空,袖中拂尘向下一挥。 “黄天道魏质胜今日代天行刑,敕。” 雷虬一声昂藏龙吟,直冲向下,点点光雷炸裂,雷光闪烁,如狂风,如骤雨,如冰雹,如地火喷薄。 地肺浊浪在这雷光之中节节崩解,如山青狮一声声狂吼,周身有朵朵青莲生灭不定。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青狮怒吼,莲生莲灭。 雷霆奔涌如浪,席卷一切。 如山之青狮在雷光之中渐渐消去,一位身着青衫的俊秀道人昂首仰望穹苍。 “神霄道的玉景应元真符,好。” 已经化身为道人的青狮看着空中的郁离子。 这一道真符便如同神霄道中三品真人亲自施为一般,那崩裂一切的阴阳生灭,让青狮回忆起了曾经的东海岁月。 只是此等符法,为何能在一个黄天道四品修士的手中展开? 绝不可能。 青狮长舒一口气,脑后青色庆云浮现,一颗景星若隐庆云其中。 道基显化,这是青狮多年修行根基的显现。 也是他准备拼尽全力的准备。 为了筹备今日之变化,青狮已经积蓄了数百年,为的就是在此刻登临外域,一旦可以登临外域,借着魔门法度,将自己曾经种种尽数抛却,便可换得如假包换的第二品修为。 毕竟若论超拔之速,谁又能跟魔门相比? 只是眼前偏偏横着那一层黄天。 郁离子。 青狮钢牙咬碎,若不能突破这一层黄天,一切万事休提。 黄天之下,宫阙仙府之内,十四道灵光彼此呼应,云气之中亦有天人显化而成,有窈窕仙子,且歌且舞,有神兵天将,持干戈而行。 郁离子双目看着下方的青狮。 “玄武,青龙已经见过,何不见识白虎七杀,朱雀七灭?” 青狮道人不在言语,周身朵朵青莲生灭不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郁离子,百年内你必证三品果位!” 青狮道人周身暗影如潮涌动,他守静存一,慑服种种念头,运起魔功,魔念晦暗,层层念头如蛛网铺陈。一步一个脚印,青狮道人行稳致远,每一步之后都布下魔念。 其心如幽,其念如丝,其神晦暗,其魂青华。 此乃大幽天鬼神无量念法! 每向前一步,青狮道人便以魔念攻伐黄天之下的郁离子,魔火隐隐,魔意如潮。 黄天之上的巍峨景象一如水波荡漾起来。 “你幻法精妙,且来一试我魔念滔滔?” 郁离子无言,其手向西一指,律令再出。 “三千大千,难脱因果二字。六道轮回,须知业尽莲生。请道友登临!” 黄天之上,西方奎、娄、胃、昴、毕、参、觜方向七道灵光闪动,原本荡漾的层层景象立即安稳了下来。 天雨香花,地涌金莲。一尊古佛,形容枯槁,面貌与青狮仿佛,坐于莲台之上,双手做无畏印,道道宝光自其身喷涌而出。 大威德光、大福德明光、大白毫光、大琉璃清净佛光、净土无垢光、七宝妙真焰光种种宝光涌动,魔念遇光如沸,魔意所化蛛网层层崩解。 青狮道人面见那一尊古佛面貌,正是自己当年于灵柩寺中座像,一时无明火起,怒意如潮。 “竖子敢尔!” “前辈断绝过去,不问未来,只求现世成就,此为大无畏、大精进,以今日之我见昨日之我,便应见之则喜,斩之证道。何必火起?” 佛光如海。 青狮道人周身森严魔意片片碎裂,周身好似被热蜡一般融化。 在这无量佛光之中,一尊狮首六臂古佛显化,他端坐于漆黑莲台上,脑后七道魔文流转不休,周身业火缭绕。 “所有心动,皆为地狱之因,老衲谢过魏施主。” 层层剥离之下,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终于以最为成熟的形态展现在郁离子面前。 “尊者只求超拔一道,未免有失偏颇。” 层层浮华尽去,面对这位三品修为的曾经佛门世尊,如今魔宗新锐,郁离子也唯有正色而言。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背后魔光深沉如渊。 “不求超拔,何必修行?” 这尊入魔古佛冲天而起,直入虚空之上。 “当年立天不成,又何必拿这假货唬人?” 黄天之上,六枚阴沉魔眼浮现,巍峨宫阙一时衰颓,天将天女隐去无踪,仙家盛景如浮华一梦,只有一团幽暗自黄天妙境核心处喷涌而出,其中有无量天魔若隐若现。 “那罗延,这黄天道门人的滋味如何?” 一道幽邃魔念在虚空之中给予回应。 “果然妙极。” 第六十二章 分晓时刻 幽邃魔念,其深如渊,其广如海,上下四方,莫不覆盖。 六枚碧绿眼眸浮沉于黄天之上,层层幽暗彼此堆叠,犹如一道大日,暗光煌煌,将黄天盛景,巍峨宫阙尽数吞没,只有魔影绰绰。 那罗延,此界附近最令人恐惧的末法主悄然降临。 还真是来了一个大家伙啊。 郁离子以玄门秘术澄净心念,将纷乱的念头斩杀干净。 面对末法主层级的魔门大能,心中若有任何一点疑惑,一分迷惘,一丝绮念都能成为对方攻伐心神的工具,稍有不慎便是永劫沉沦的结果。 纵有黄天道避魔秘法,然而郁离子周身精气如开闸之洪水,不可避免的向着六枚碧绿眼眸的中央宣泄而出。 “能得大力无畏天魔王临凡,魏某何其幸哉?” 魔门起于元始魔主,自有法度,魔门一品强者在其门内有两种称呼,出身域外天魔一族称之为末法主,出身域内生灵则称为自在天魔。 末法主与自在天魔各有称号,种种不同。 “那罗延”在魔门特有的语系中有“坚固大力”“金刚不坏”等意,而此界魔门修者尊称其为“大力无畏天魔王”。 其凶威昭著,恶名远扬,任何一个有志于长生的修行者皆耳熟能详。这位域外天魔一族的霸者不知道在此地盘桓几何,终于抓住恰当的时机,一举入局。 黄天图景,渐渐演化成一团团幽暗,唯有青龙、玄武、白虎的二十七宿方位处的灵光犹如长夜之中一点残烛,飘摇却依旧顽强不灭。 “无畏天主,这道门嫡脉的滋味如何?” “比起当年那些算是不差了,这么多年,难能有如此好滋味。” 苍穹之下,层层天罡,这里对于领袖无量域外天魔的末法主来说并非是最佳战场,但是仅凭他强绝的修为,就已经让这一切失去了任何意义。 “哈哈哈哈,某原本准备以黄天道几位教御,神霄道几位真人送给无畏天主做祭品,谁知道道门丧胆若此,只不过派几个未能长生的小鱼小虾来挡灾。”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筹谋已久,如何不曾料到会有各路债主堵路的可能? 早已暗中勾结当年自己修行路上最大对手大力无畏天魔王,让这位末法主游弋于此界虚空之外,只待里应外合,将一应前尘往事尽献于天魔王座下。 什么十三处布置,什么玄山之中遗蜕,什么魔念分化,不过都是青狮故布迷阵罢了。 只是今日只网到郁离子这一尾游鱼,实在是让青狮心中颇有一点遗憾。 郁离子拂尘一挥,头上星冠化为无形,一道玄黄之气自他脑后喷薄而起。 层层黄天之中的巍峨宫阙正是是郁离子道基显化。 所谓道基,就是修行人最基础的修为展示,你掌握的法度如何,修行根基怎样,正大光明的展现给世间。 上古之时,修行界没有品级之分,都是用道基来做评价。 你头上三花聚顶,我胸中五气朝元,大家大哥别说二哥,咱们差不了多少。 景星、庆云、青莲…… 玄黄气中,一枚三层玲珑宝塔若隐若现。 此塔一出,安稳地水火风,平整阴阳,虽然整个黄天图景正在不可逆转的归为晦暗,但这玲珑宝塔却好像长夜之中一点孤灯。 “郁离子,你在等什么?等着黄天道给你支援吗?你可知道无畏天主座下无量眷属正分领天魔,攻杀你能盼来支援的各家宗门?” 青狮快意长啸,他座下黑莲法台步步向上,直入穹苍。 一重、两重、三重。 郁离子在魔意染化之下勉力维持,再无旁人阻碍青狮登临九霄域外,每临近外域越近,他周身魔意愈发晦暗。 “噫,今日踏碎山河,方知我是我!” 青狮长啸一声,他已冲至第八层天罡处,向前一步,便能成就天魔大道,逍遥域外。 三层玲珑塔下,郁离子眼中雷霆消散大半,另有幽深魔意,寒彻九天。 “敢问前辈,登临九霄之上叱咤称雄的到底是昔日东海青狮,还是今日那罗延掌中傀儡?” 青狮沉默,莲台继续向上。 “与你无关,好自珍重吧。” 他悲悯地看了一眼黄天道的后进,直入第九重天罡,距离九天域外只有一线之隔。 “好自珍重……” 郁离子身形一动,双手向黄天正中那六枚阴魔法眼拜道。 “五欲六尘,尽归灵虚一念。他化自在,染着三界称尊。请魔主!” 黄天之上,浩瀚魔意与黄天之间,南方朱雀七宿方向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处有灵光闪过。 一道晦暗魔火,冰彻周天,封绝神念,自南方招引而来。 这魔主威煞,如无畏魔主别无二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吃这魔火一烧,再从九重天罡之上坠下。 几次三番被郁离子阻挠,这一次又是在即将成功的要紧关头被对方一把拽下,任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何等心性,此刻也是五内如焚,神魂焦躁。 “郁离子,我必将你染化为眷属,让你永世不得解脱。” 长空之上,郁离子头顶玄黄玲珑塔,却是回以这位一声冷笑。 “这可是无畏魔主如假包换的一击,我若是你,还是反观内照,免得登临外域之后给人做傀儡走狗,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狮闻言一怔,他摒心静气,徐徐感应,这才发现自己的道基之中果然出现了丝丝杂质。 这些瑕疵和杂质透着一股那位老朋友的味道。 那罗延,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心中冷笑,这位倒是魔主本色。 “后辈。” 那位稳稳居于中宫的末法主终于传出一丝魔念。 “何必挑拨离间?” 郁离子望向中天之上,自己显化的黄天道基已然成为末法主改造此界的凭依和跳板,那位魔门大能正在施展手段,将此方天域一点点向着域外虚空的方向演化。 那里也是最能发挥一位末法主神通的环境。 “魔主所求为何,我也有所推断。” 郁离子笑道:“只冒昧问魔主一句,这头狮子肯舍了一身佛门修为给魔主做参考,可曾问过灵柩寺内的本主么?” 黄天道的行走一声笑。 “有句话,我很喜欢,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 接着二十八道灵光煌煌。 周围虚空阵阵震动。 郁离子将手中玄圭往空一丢。 “请” 虚空之中,玄圭化为一朵金莲。 一尊古佛虚影自那金莲花蕊处显现。 “善哉,善哉,久违了,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不空定光佛!” 花蕊之中,一老僧身披淄衣,头上牛山濯濯,相貌之中带着一点猥琐,却又透着十足的正气。 身后七道圆光,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手捻佛珠,眼中无悲无喜。 这位佛门一品跨越虚空,自灵柩寺赶来。 长空之上,一声龙吟,一条墨龙长约万里,自虚空之中蜿蜒而来。 龙首之上,一玄门羽士面目仿佛少年,他望着层层魔潮口出雷音。 “那罗延,贫道这不肖弟子承蒙照顾了。” 第六十三章 他化自在 灵柩寺的定光,神霄道的通玄,倒是都来了。 那罗延的魔念闪动,眼前一切倒还在他预料之中。 不,甚至少了几位朋友。 东海剑宫应该来位剑仙,黄天道首也要露一次面,还有那玄都宫,多少也要来个人才算圆满。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此界的第一流人物与域外虚空的各位末法主,早已在悠悠岁月中彼此熟悉。 能够和大力无畏天魔王一较高下的,数来数去也不过只有那么几位罢了。 那罗延的魔念缓缓从九重天罡之内撤离。 对于天地而言,生长和成就皆于九天外域的天魔一族是侵入体内的外物。 九重天罡之内没有天魔生存的天然土壤。任何天魔族类进入天罡之内都会受到情况不同的压制。 更何况是位居最超然之等的末法主? 只怕一旦进入就要被天地厌弃,好好尝一尝各色天劫的滋味。 也只有无畏天魔王那罗延这等天魔中的盖世强者,悄然改换天罡之内的种种法则,使之能够成为天魔一族活动繁滋的场地。 当然,这等手段对上一个未入长生的郁离子自然是可以信手施为,随意炮制,但是对上灵柩寺和神霄道的两位老友,那罗延自然也不会托大。 无畏天魔王来得迅猛,退得也干脆。 那罗延舍下横亘于天罡之上的郁离子,这黄天道的后进对于末法主来说不过是一道可有可无的甜点,那罗延的晦暗魔念已经浸染郁离子的道基,这对于天魔来说便等同于在猎物身上打上一记深深地印记。 日后郁离子若要渡劫登临三品境界,那罗延自会带门下眷属前来一会。既然已经落入网中,现在收割就显得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这黄天道的小辈在幻法上的修为已经足够支撑他进入第三品境界,等他证道长生,到时候再来印证一番吧。 眼下还是招呼那几位老友更重要一些。 魔眼直入域外虚空之中。 “六阴魔眼”本来便是这位无畏天魔王称雄九天域外的一项根本神通,九为阳数之极,六为阴数之极,那罗延将天地之间的阴阳法则与天魔神通相勾连,创出这一根本神通。 每一枚魔眼之中自辟虚空,有六千六百六十万天魔于虚空之中窥伺人心,意欲染化。这魔眼直攻生死阴阳根本,诛灭一切灵识,久远年来,陨落于这六阴魔眼之下的修行人不计其数。 魔眼现世,那罗延便如同带着无量眷属一般,以其一品强绝修为直接将周围虚空搅乱。 虚空之中,一处国度生成,城池巷陌,田地山林、飞虫走兽,其中国王、大臣、将军、甲士、长者、农夫、工匠,那罗延魔念游走其间。 此之谓天魔妄境。 生存于九天域外的天魔一族,实在是难以用生灵二字加以描述。 其无形体,也无质量,仿佛是一层层无形的念头,以众生的虚妄欲望为食粮,所谓他化自在,便是以他人之爱为爱,以他人之欲为欲。 “不空和尚,通玄道士,一试我他化自在妙法。” 域外虚空之中,妄境展开,那罗延魔念隐于其中,此地已为天魔主场。 老僧身后七色佛光震荡,高坐三十六品莲台之上,莲生三十六,每一道花瓣之上都有一尊古佛或坐或立,口念佛号。 不空定光佛,佛门中成道已久的第一品人物,此界将欢喜禅法推演至第一品境界的第一人。 “无畏天主想要佛门大法,只要皈依我佛,灵柩寺自不会安排一尊护法之位,绝不委屈天主。” 不空定光佛望着前方天魔妄境:“何必捉这猫儿费事?” “等我踏碎灵柩,魔染一界,再看这过去、现在、未来三经不迟。” 天魔妄境之中,无量天魔一起开口,口吐魔音,咒音呢喃,层层叠叠,魔念横空化作滔天浊浪,直扑不空定光如来。 那罗延省去任何变化,直接将最强的神念直接攻伐。 老僧右手一挥,七道佛光合而为一,演化出一只紫金摩云大手,这紫金手臂周围隐隐有七道佛影,不断念诵咒言,直接捞向那一团天魔妄境。 长乐不空大手印! 虚空之中,隐隐有无量天魔欢呼雀跃,道道魔念蜷曲,生就一团纯粹的晦暗。那罗延直接以其无量魔威直接对上了定光佛的神通,虚空之中一撞,即便此处分属域外虚空,也能感受到法则在两位顶尖大能的冲击之下不堪重负。 “此令,雷霆生灭,天地翻覆!” 通玄先生以玄门大法号令雷霆,万丈雷光奔涌,巨龙昂藏一声高吼,直奔天魔妄境之中。 神霄道通玄先生利于墨龙之上,他数劫前便证得地仙位业,多年来游走太虚之中,鲜少过问门中之事,上一劫后回归。回归之后便成为周围末法主最为头疼的道门地仙。 他当初游历亢宿之时曾经驯服一头身长万里的六角墨龙,此龙天生六角,每一角皆有神通相随不说,身长蜿蜒万里,仅凭此身形便足以同末法主麾下天魔眷族平分秋色。 六阴魔眼开合,那罗延分出心神对上飞腾而来的庞然巨龙,眼眸之中幽光闪过,正是那罗延苦练的六阴夺灵魔光。 惊雷,魔光,巨龙,妄境。 通玄道人以刑天神力,直入妄境深处,正对上六阴魔眼。 域外虚空之中的层层法力,震撼九层天罡。 黄天散去,郁离子顶上玲珑宝塔散出道道宝光,他静心澄念,缓缓调息,眼眸之中幽光闪烁不定,间有精气不断外泄。 末法主的浸染哪怕只有一瞬,也绝非这位黄天道行走所能承受。 “青狮,你可还有余力?” 郁离子看着下方,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此刻盘踞于玄山顶上,周身妖氛瘴气凝若实质。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的法体渐渐变化。 三百年前,他魔染已深,为求更进一步,与那罗延达成了一件协议。 他携带《未来星宿劫经》拜入无畏天魔王麾下,而无畏天魔王则提携其成就第二品位业。 改换门庭,化危机为转机,这本来就是青狮一贯的行事风格。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道门脱入佛门容易,然而要从佛门改易到天魔麾下,确近乎与不可能。 道门的法度,正如《道经》之中所言。 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其包容性和超脱性堪为一切修行体系之中的魁首。 然而佛门却是法度森严,自为藩篱,皈依容易,超脱却难。 为了将自身从佛门之中超脱,他唯有以天魔秘法自锁于玄山腹地之中,巧布遗冢,一副好像要卷土重来的样子,其实不过是要将自己易形换质,从佛门之中超脱而已。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燃尽佛门愿力发不可能完成的大愿,甚至断绝未来更进一步的可能,就是要冲入九天域外,真正转化为无形无相的天魔之身。 一旦成就天魔,第二品位业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可郁离子就横在那里,让他一直不能进入域外虚空。 青狮法相,道人法相,佛陀法相。 他曾经修行的三个凭依已经在郁离子面前崩灭一遍,再演化就只有提前化为天魔。 可若是在这天罡之内转化为天魔,必然成为天地厌弃的对象,层层天劫之下,那真是不用别人替天行道,老天就自行其道了。 郁离子纵遭魔染,但是一时半会看上去还很硬朗,眼下形势只有用那压箱底的手段了。 青狮望向牛首山方向,那里还有他留下的一道“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有那真意在,自己的后手才有意义。 一声狮吼。 “未来星宿,何不归位?” 牛首山处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难道有人破了自己那道曼荼罗法阵? 青狮望向西方,那里是枯林禅寺的方向,那边可别出事了。 他心中默诵咒言,口中叫道。 “青帝宝苑何在?” 一片沉默。 那性命交修的法宝居然毫无动静。 出什么事了? 第六十四章 指点迷津 苏彻得了郁离子的指示,也来不及同冯不行、史赤豹等人分说,直接出了山阴县城,向着枯林禅寺方向而行。 苏三公子养气也算有所小成,虽无遁法可以用来赶路,可迈开双腿,轻轻提纵,也几乎不差那些摄风而行之辈。 路上行人寥落,即便看见两三个携老扶幼的乡民,也是牵牛拽驴向着郭北县的方向匆匆奔去逃难。 眼下局势如此,去郭北县避难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前方群山若黛,层林染翠,群鸟上下翱翔,断壁残垣依稀可见。 正是到了枯林禅寺脚下。 苏三公子觉得人世间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所谓缘分。 当初自己上任山阴,落脚的地方就是这枯林禅寺,后来在中元会中得了东王公的封号,又在此地得了上古青帝灵威仰的那一盏酒爵。 转过头又要来此地寻那青帝宝苑。 自己与这位上古青帝,可谓是颇为有缘。 只是今天郁离子叫自己封住这青帝宝苑,而明日就是中元会发难派人来取青帝宝苑的日子。 黄天道的道首徒孙和中元会成员的两个身份在此刻居然有了些矛盾。 以黄符封住青帝宝苑,明日中元会中的巫支祁、姑射等人来夺取青帝宝苑,也必然会影响郁离子的布置,让一切横生波折。 苏彻心里却没有什么为难。 两相比较,左右为难,对不起,并不存在。 钟山会?大家真的不熟。 黄天道的大事要紧。 苏彻刚要迈步上山,心中却生出一股悸动。 那是天地元气和法则剧烈波动对心神带来的影响。 天崩地裂。 这是苏彻回望玄山的第一感觉。 站在枯林禅寺脚下,依稀能够看见远方玄山的山间,那里已经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雄浑的地气顺着这处裂口撼动着地脉,层层叠叠蔓延开来。 惊鸟飚飞,松摇木落。 苏彻感觉着脚下的大地在震动。 老狮子在这个时候动了? 任何一个修行者都难以忽略玄山上空发生的变化。 三品高人的动静背后是天地之间法则和元气的调配,其手笔之宏大,运用之巧妙,都让苏彻如坠雾里,看不分明。 这神通居然可以玄妙至如斯境界? 现在可不是观瞧此界高人出手的时候。 苏彻心里明白,既然老狮子已经发动,那自己一定要加快脚步。 此獠盘踞玄山附近三百年,不知道留有多少暗手。 既然郁离子交代自己封住青帝宝苑,那就说明其中必有奥妙。 只是苏彻心中忽然生出一点警醒。 小狐狸曾经跟自己说过,当时探访牛首山大墓的时候,她约了中元会里的巫支祁。 虽然不能确定这水猴子到底是剑客楚原等三人中的哪一个,但是他绝对是在山阴县内。 他可是能从大梁御史台手下逃生的正经五品高手,若是他存了提前动手独吞青帝宝苑的心思,现在的自己对上他绝对没有胜算。 苏彻思量一番,将手在那鸱吻戒上一放,一团雾霭蜃气游走而出,苏三公子却已经是改头换面。 月白僧袍,出尘不染,一双麻鞋,踏遍人间。 苏彻幻化成一个和尚的模样,然后迈步登山。 多年之前,枯林寺前有一道当年僧侣们修成的青石板道,虽然早已给青草覆盖,但却也能提供落脚之地。 枯林禅寺的山门一如当初自己来时的模样,此地还是那座寥落的古寺。 苏彻眉头略微一皱。 模样虽然还是以前的模样,但是内里如何,却有些不同。 层层阴气覆盖不说,还有些令人感觉到不对的地方。 只是哪里不对,却是说不出来。 迈开脚步,几步往里面走,穿过四天王殿,直入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之中,一人身穿黑袍,负手而立,周身威压凝而不散。 好重的煞气。 而在他对面则是自己的两个熟人。 小狐狸撑着一张纸伞,她那位要教训自己三招的姑姑莫桑也在。 这三位并没有对峙,反而是一起盯着大雄宝殿之内的那一尊毗卢佛观瞧,好像这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 “莫前辈,好像是有客到了。” 那黑衣人生得一张方脸,眉宇间一股傲气,他侧目瞧着走进来的苏彻,脸上看不出喜怒。 莫桑转过头看着苏彻:“和尚?” “南无本师佛,贫僧无花,见过三位施主。” 苏彻双手合十,学着此界的僧侣模样向这三位弯腰行礼。 本师佛,即那位开创了此界佛道的毗卢遮佛。 “和尚,你可知道,我们三人都是妖魔?” 莫桑似乎对光头人士很不友好,直接语带不逊。 那方脸黑衣人却是眉头一皱。 “有情众生皆有佛性,施主看自己看见了妖魔,小僧却看见了未来佛,拜的是诸位的佛性。” 小狐狸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莫桑哼了一声,她自重身份,不愿意同这小和尚多费什么口舌。 更何况这小和尚身上幻光离迷,多半出身什么大派,在这个时候能到此地来的,想来应当是佛门之中的后起之秀。 只是不知道背后又是谁在操持此事了。 灵柩寺还是大轮金刚寺?亦或者是慈心庵? 莫桑心内想着,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多少也是西边这么多年来有数的叛徒,那些秃头一向外宽内忌,一定会清理门户,不然何必早那么多年就在玄山之中布局? 想来这小和尚来此的用意也大概如此。 这些和尚倒是一贯布置周密。 倒是那方脸汉子好似长出了一口气。 他低声问道:“不知我师从何处来?” 我师?苏彻多看了这位几眼。 一身威煞凝练,双目之中神光内敛,不是修持武道的高手,就是盘踞一方的妖王。 苏彻想起之前在独踞城中听那老牛讲起的经历,对这位的身份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这一位恐怕就是跟佛门有所交集的独山君。 “贫僧从本所来处来,到无所去处去。” 苏彻对佛法的总结就是一句话。 看似说了很多话,实际上确实说了很多话,但等于什么也没说。 苏彻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莫桑那边难看至极的表情,冲着疑似独山君的大妖说道。 “小僧为青帝宝苑而来,也为尊者而来。” 那黑衣人闻言一喜。 莫桑则又是一声冷笑。 “这山阴县真是坏了风水,先是有人放着好好的妖王不作,要去吃斋念佛当和尚,又来个刚剃了头的小秃驴,乱嚼舌头,胡吹大气。青帝宝苑,你要是能找到你就找吧。” 云深不知处的老狐狸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苏彻看着旁边的那位黑衣人,当和尚?碰见我你算是找对人了。 7017k 第六十五章 净世琉璃 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要找那青帝宝苑。 苏彻看了看周围的几位。 莫桑和独山君显然是早来了,之所以在这里盯着那尊毗卢遮佛发呆肯定是因为一直无法确定青帝宝苑的具体位置。 苏彻想到这里看了旁边的小狐狸一眼。 小狐狸是钟山会中人,手上也是有中元所书灵符的,小狐狸也找不到那青帝宝苑。 显然中元的灵符是有着明显的发动条件。 换而言之,在那位眼里,自己这波人都是标准的工具人。 不过是个用来点燃炮捻的火柴罢了。 苏彻心里对这上古青帝的神器位于何处心里有个判断。 青帝宝苑,按照郁离子的说法,其中自辟虚空,是当年青帝灵威仰用来养育各类灵根草木的地方。 而这枯林禅寺之中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后面塔林之中的那个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衣冠冢的佛塔。 当初自己被中元传送至此,见到了那座佛塔大放光明引来四方鬼物入内一探的盛景。 然后才有了自己修书上奏,引得朝廷重视的桥段。 现在想来这多半也是老狮子的布置之一。如果这枯林禅寺内没有第二件自辟虚空的法器,青帝宝苑一定就在寺后的塔林之中。 苏彻想到这里,双手合十,口中念叨了几句佛号。 “如此,小僧那便冒昧了。” 说完,苏彻抬脚便走。 “小师傅且慢。” 那疑似独山君的汉子出口说道:“这寺里别有古怪,以小师傅的修为……”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声巨吼。 “今我发愿,若我成就,不取无上正觉!” 青狮巨吼,震动天地,何况枯林禅寺之内小小一方天地。 莫桑闻得词音,脸上闪过一丝惊骇。 如果说刚刚的玄山异动还算是在计划范围之内,眼下这如假包换的佛门神通已经直接告诉了知晓此中前后的老狐狸,玄山之中话事做主的就是当年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给这位人物吞了。 莫桑转过头看着一旁的独山君,这老虎不仅有智慧,也有运道啊。 老狐几步走出大雄宝殿之外,天穹之上,郁离子傲然而立,招引黄天,层层宫阙浮现于空中,别有一股仙家气象。 “姑姑,这是?” 小狐狸看着空中的巍峨宫阙,高穹黄天,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上的仙人是将仙宫直接搬过来了吗? “看看你夫家长辈的厉害本事。” “这是那位魏真人的手段吗?听说他也是四品,姑姑也行吗?” “我?你好好看,好好学吧。” 老狐狸心中震撼于郁离子手段之高超,可当着小狐狸的面子,却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唉,傻丫头,四品跟四品一样,那老虎跟老狐也差不多了。 以四品之姿力敌三品老佛,好一个郁离子,黄天道百年内必多一个教御啊。 莫桑心中念着,知道搜寻这青帝宝苑已经刻不容缓了。 诛除这青狮老僧,原本就是神霄道居中串联各路人马的联合行动。 青狮当年先拜在神霄道门下,然后又破门而出,皈依佛门。很是让道门中人不齿,更别说神霄道了。 老狮子三百多年前“圆寂”之后,便是神霄道组织的调查,看出了些许端倪。 道门之中,便有了以雷霆手段诛除此獠的计划。 云深不知处和佛门则算是后来加入。 佛门之所以掺和进来,还是因为他们也曾派人探访过玄山,认为老狮子有魔染之兆,后来更是查出了魔念化身等等蛛丝马迹,并将这些情报七拐八绕的传到了神霄道那边。 至少莫桑了解的情况如此。 这次几家出手,可以说是对他的一个总清算。 神霄道居中联络,策动各方出动,据说还安排了别的后手。 同属一脉的黄天道则贡献了门中战力最强的行走郁离子。 云深不知处…… 莫桑也不知道族中耄老们想得都是什么主意,居然也跟着掺和了一手。 好像是因为云深不知处一向与黄天、神霄这一脉的道门友善,这边有动作,于是也配合一番。 莫桑的任务,就是破坏当初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可能留下的后手。 如牛首山中的那处大墓,如枯林禅寺这里的青帝宝苑。 借着云深不知处瞒天过海的幻术手段,莫桑前面做的还算是成功,成功将老狮子的后手布局拆了几个关键的节点。 只是这青帝宝苑,着实是难以寻找。 “你那个便宜老公在就好了。” 莫桑冲着小狐狸念叨了一句。 “啊?阿彻他修为很差的,帮不上什么忙。” 小狐狸一时有些担心,现在场面搞得这么大,也不会到苏彻那个呆头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是他没了,自己以后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冤大头了。 “你说什么呢?姓苏的是六合青龙命格,也算是乙木之瑛。青帝宝苑怎么讲也是当年青帝亲手所做,若有他在或许会有所反应。” 长空之上,郁离子展开黄天,正准备同七首青狮恶斗一场。 莫桑却忽然转过头去,望向身后的大雄宝殿之中。 里面有道道青色光华闪过。 莫桑赶紧回转大雄宝殿之中,只见那自称“无花”的和尚盘膝坐地,脑后一道道青色佛光荡漾而出。 这…… 莫桑正准备走上前去观瞧,却被那黑袍汉子直接拦住。 这头五品境界的老虎,莫桑并不把它放在眼里。 先前对他客气,主要是觉得他是难得的人才,存了爱才之心,只不过一时给秃头们蒙骗了,所以才天天想着出家。 若是能好好劝慰一番,让他去东海之上另开事业,也算是为妖族做一件善事。 谁知道这位简直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独山君,你什么意思?” 空竹见到这老虎挡路,立即喝问了一句。 独山君看着盘膝而坐的无花和尚。 “在下斗胆,请两位暂时先不要搅扰这位小师傅。” 莫桑观察着这自称无花的和尚,他周身气息缥缈,脑后一轮青光时隐时现。 的确如独山君所言,这无花和尚正在顿悟之中。 而顿悟的神通,莫桑看着小和尚脑后的那一轮青光。 这是九大根本佛光之中的“净琉璃佛光”? 7017k 第六十六章 夺宝有我 当老狮子以秘法发七大愿的时候,苏彻就感觉到自己的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经》的真意产生了变化。 自从在牛首山大墓之中得到这灵柩寺根本经典的一缕真意之后,它就一直老老实实停留在自己识海之中,有点不温不火的意思。 不过现在这一缕真意却犹如一盏灯火,高悬于识海之内,苏彻福至心灵,盘膝而坐,双手自然结印。 这是机缘,是佛门法度之间的共鸣。 无数佛门信息从这一盏灯火之中静静流出,一点一点汇聚到识海之中。 这一缕真意之中渐渐有光芒蕴化。 精进之法,道门曰修曰行,佛门则曰禅曰悟。 其中的差别不亚于天渊。 比如如苏彻修持黄天道秘法,先以《纣绝阴天秘箓》为根基,参悟太阴之法,生出种种变化,可总的来说,不管怎么修持,也是依照法脉,循序渐进。 一套《纣绝阴天秘箓》只要循序修行,一定修出一股九幽焚神阴火,绝不会修出什么昂宿金乌真火、太皓素真剑气之类的。 而佛门却是以一本经文为根基了悟神通,同样一本《未来星宿劫经》,横看成岭侧成峰,每人领悟出的神通却不相同。 若是仅以此为论,大概能得出道门体系森严,佛门全看手气的结论。 其实不然,苏彻修持《纣绝阴天秘箓》一样可以兼修道家别门,只要肯下功夫,这昂宿金乌真火和太皓素真剑气总有练出来的时候。 而佛门神通一旦修成,却是好似一根大树种下了种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有依次渐进,你今日得了白莲化生妙法,日后就只能认准一条道路依次行持,什么净土无垢佛光、甘露王咒、大威德明王念法等等。 其间固然可以兼修旁门,但除却他系的明王法可以兼修,一应神通法力都只有出自本系之内的才能修持。 佛门所谓藏通别圆之分野、信愿行证之修持,实在是层层叠叠,让修行之人难出藩篱。 刚刚老狮子以《未来星宿劫经》秘法发动大愿,引得自己心中这一缕系出同源的真意感应,自然而然的生出一门佛门根本神通。 净琉璃佛光,亦名大琉璃清净佛光,与大白毫光、净土无垢光、大威德光、大云雷光等并列为九门根本佛光之一。 这一门佛光能医生死之病,摧破一切晦暗,在九大根本佛光之中被誉为守御第一、延命第一。 佛门修行之中,唯有在第五品后成就这一种根本佛光,才有进阶三品的可能。 若是一直未能领悟,那就只有转世重修,删号再来了。 而能在五品前成就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便是佛门之中佛子、法门龙象、未来佛,为一众僧侣所尊重。 净琉璃佛光能医生死之病,摧破一切晦暗,在这九大根本佛光之中被誉为守御第一、延命第一。 苏彻脑后一轮青光渐渐凝实,点点香花自空而落,落入地上生出片片青莲,正是这佛门根本神通衍化出来的异象。 苏彻只觉自己周身为这佛光一照,形体之中种种暗伤尽数消解,残留于体内的丹力药力归为一处,与肉身融为一体。 其中更有无穷妙处,自己在佛光之中隐隐有感应到许多佛门神通的修持手段。 “南无本师佛。” 苏彻半真半假的念叨一声。 自己这佛缘确实是没得说了,若是后续神通之中有欢喜禅一脉的妙法,真的保不齐就要受了诱惑,皈依佛门去也。 到时候给小狐狸封个胁侍菩萨,弄几个明妃,也算是潜入敌人内部了,更何况睡遍灵柩寺也算是一桩成就。 苏彻双目睁开,就看见那独山君双目流泪,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唉,兄弟,你这样不行啊。 而莫桑与小狐狸则是像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往后连退几步。佛门的名声在东海那里的确是有些不太好。 至于为什么,仔细看看独山君这个样子也就能猜出个原因大概。 莫桑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无花和尚。 她自然是见多识广,佛门根本佛光总共只有九种,刚刚那一轮净琉璃佛光骗不了人。 此人定然是出身佛门大派之中,周身的蜃气迷离应当是他故布疑阵。 看修为,应该没有五品,但是能凝练根本佛光,说明此人在佛门之中地位一定不低。 莫桑想着那十几个在五品前凝练出根本佛光的名字,发现没有一个跟眼前这无花对的上号的。 果然是无毒不秃,无秃不毒。 莫桑琢磨,这必然是佛门培养出来的新一代人物,借着这个机会突然杀出,就是要打其他各家一个冷不防。 目的不用多说,一定是冲着青帝宝苑来的。 苏彻一振佛光,自地而起。 “南无本师佛。” 苏三公子一挥僧袍。 “降妖除魔,正在此时。” 郁离子与青狮已经正面交锋,现在已经没时间再折腾了。 更何况借着净琉璃佛光的感应,苏彻对这枯林禅寺里的布置也有了一定的感应。 那“青帝宝苑”就在枯林禅寺后面的塔林之中。 苏彻当先而行,独山君紧随其后,莫桑与小狐狸紧紧跟在后面。 穿过几座倾颓的殿阁楼宇,终于到了塔林之中。 苏彻循着感应,在其中寻找着那座最高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衣冠冢。 终于,左转右转,曾经那座吞没了不知多少恶鬼的宝塔就在眼前,只是这德行却是让苏三公子皱紧眉头。 怎么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了? 自己当初也曾见过这座古塔,虽说是时光荏苒,可这塔的威严气度还在,当时在夜里大放光明,层层光辉之下也显得颇为精美。 眼前这座古塔的塔顶已经给人掀了,塔身也倾颓大半,好像给人一棍子敲断了根。 “这塔……” “之前也有个泼皮来此寻找青帝宝苑,左右寻不见就拿出棍子捣人坟头泄愤,已经被我赶走了。” 苏彻听得一愣,想来莫桑所说的泼皮就是那位巫支祁。 这钟山会里还真是找不见一个厚道人。 估计情况应该是这样,巫支祁在钟山会上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跑到枯林禅寺吃独食,找来找去找不到青帝宝苑的踪迹,一下子上了脾气。 结果赶上同样来吃独食的小狐狸,不过小狐狸是带着长辈来的,一顿折腾,那水猴子只有退避三舍。 唉,说起来这组织里面最厚道居然是我。 苏彻袖中轻轻将那张黄符以九幽焚神阴火引燃,同时脑后现出净琉璃佛光装模作样。 黄符燃尽,忽然生出一股异力,苏彻抬眼观瞧,眼前再非此方世界。 7017k 第六十七章 近边地狱(四更求首订) 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入目所及,处处都有阴气缭绕,分不清东西南北,头顶上空看不出有多高,只有层层鬼火飘荡其上。 空气之中,隐隐约约还有鬼哭之声,辗转反侧,困断愁肠。 苏彻将净琉璃佛光放出,身后一轮青光罩住周身三尺。 此地纵然是当年上古青帝灵威仰的遗珍,可是落到老狮子手里这么久,谁知道怎么被他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狐狸、水猴子都比自己早一步到此,但是他们却不能进入这青帝宝苑,也能从侧面说明中元的所谓灵符,并不像郁离子的符文这般好用。 当然,也有可能是只有身怀佛门神通之人,才能进入这青帝宝苑。 不管究竟如何,苏彻为求稳妥先施展佛门神通,静观其中变化。 苏彻凭着识海之中《未来星宿劫经》的感应,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缓缓而行。 越走,心中却越不宁静。 当日枯林禅寺之中,进入此塔之内的恶鬼不在少数,还有原本就在枯林禅寺内坐窝的一干无头和尚,也算是老狮子的正经徒子徒孙。 只是走到现在,耳边只有鬼响,却不见鬼踪。 正行走间,前方忽然看见一座巍峨大殿。 观其形制,重檐叠瓦,颇有古意,大殿之外有十二道牌坊,上面雕龙绘凤,刻满了珍禽异兽。 一眼看过去,苏彻忽然想起了钟山会开会的地方。 似乎也是眼前这个样子。 中元与这位上古青帝莫非有什么联系? 苏彻小心走过牌坊,耳边就听得似有人沙哑哀鸣。 “救……救我……” 苏彻左右观瞧,都没有看见什么踪迹。 莫非是叫魂邪术? 苏三公子心头不由得惊醒。 旁门之中颇有些诡秘的异术,譬如当日自己刚刚上任山阴,那独目妖就以叫魂之法要掠夺自己的一缕根本精气。 一旦修行之人的根本精气为人所得,后面就有数不尽的麻烦,人家可以随意炮制。 所以道门各宗皆以谨守心念为玄门修真第一要旨。 修行修行,连神魂都守不住,那还不如不修。 净琉璃佛光之下,苏彻默运纣绝阴天秘箓,徐徐感应阴气之中的变化,不多时便找到了这喊叫声的来源。 原来这牌坊下面有一枚奇形怪状的石头,不过比拳头略大一些,看其形象,大概是个坛子。 声音就是从这石头里跑出来的。 这个东西似乎在那里见过。 苏彻刚想走进那块石头看个仔细,心头那一点《未来星宿经》真意便不断地跳动起来。 而净琉璃佛光也忽然凝实。 《未来星宿劫经》由趋吉避凶的能力,苏彻忽然停住了脚步。 虽然站的远些,以苏三公子现在的目力,还是能够将那块石头看个分明的。 这块碎石好似一个坛子不假,不过上面却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头。 看着这个造型,苏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终于想起来这位到底是谁。 当初自己与林九宫一起到这枯林禅寺中来,曾经见到过某个大鬼似乎就是这个造型。 是了,这鬼名叫瞿坛,半边脸是髑髅,半边脸上全是眼珠。 他怎么化作了一块石头。 “世尊,世尊,弟子造作恶业无数,如今堕入三途,如今诚心皈依,请世尊救我,世尊救我啊。” 化作石头的恶鬼瞿坛不知道把苏彻当成了谁,居然在不断地鬼吼鬼叫,说着什么情愿皈依的废话。 苏彻皱紧眉头听了半天,大概猜出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对老狮子的观感更是往下走了一层。 什么人玩什么鸟,这老畜生真是不当人子。 佛门有六道之说,所谓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 所谓业因果报,六道轮回。 六道,既是空间上的一种概念,也是一种状态。 举个例子,饿鬼道中,有许多饿鬼阴灵,肚大如山,口细如真,因寿命悠长而近乎永世受饥饿之苦。 但是饿鬼道中也有夜叉这样生来就有大神通的种类,更别说其中某些鬼王法力渊深。 而天道之中也有所谓地居天的说法,就是说有些天人是直接同凡俗生活在一起的。 假如某个青年男子运气很好,取了个肤白貌美的妻子,平时家里面养了几头小猪,隔壁住着一个经常见不到人影的大叔,经常是男子回来大叔出去,男子出去大叔回来。 看上去有点伦理梗,但实际上也有可能是青年男子自己是个普通人,但是他肤白貌美的妻子是个地居天人,而家里的小猪还是刚正朴实的小猪,只不过经常不见人的大叔是个夜叉恶鬼,出去是为了找几个活人吃。 这样一间小屋前后就凑齐了六道轮回里的四道。 眼前这个瞿坛的状态,显然是坠入地狱道的表现。 佛门的地狱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其中既有所谓大铁围山中,无间地狱、焦热地狱、叫唤地狱、寒冰地狱等等却有其所的所谓根本地狱,但也有所谓粪尿地狱、孤独地狱等特殊的状态。 其中孤独地狱,就是生灵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被困于人际罕见之处,受尽种种苦楚。 比如眼前的瞿坛,若按佛门的分法,他原来算是饿鬼道中的一种,不过现在化生为石头,在这牌坊下面不能动弹,永世沉沦,简直惨过本困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当然,苏彻倒不是要为这瞿坛恶鬼争一口气,只是瞿坛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遭遇,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个挨千刀的老狮子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依着佛门的法度在这青帝宝苑之中搞出了一处地狱。 好好的仙家洞天,神人遗珍,被他搞成了这种样子,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那就是把世界文化遗址改造成公共厕所。 苏彻将净琉璃佛光护住周身。 难怪巫支祁与小狐狸等人都无法进入此地。 这里理论上已经很难再用青帝宝苑来形容了,这里已经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改造出来的一处小地狱。 按照佛门六道的分类方法,这里已经是所谓的近边地狱了。 7017k 第六十八章 曾经沧海(五更完毕,求首订) 青帝宝苑,按照自己从郁离子和钟山会中得到的信息,这是一件自辟虚空的法宝。 苏彻还翻过《玄中记》中的记录,但凡能够自辟虚空的法宝,在此界都是有名有姓的,青帝宝苑更是被列为东海三十六奇之一。 传说其中灵气馥郁,仙草丛生,是真真正正的仙家妙地,无尽宝库。 所谓自辟虚空,就是自成一方天地,像之前郁离子做的那个阴泉九曲,原本的想法就是做成一件自辟虚空的图画,最后却不能成功,只不过可以存个东西罢了。 像青帝宝苑这样,外面看来跟没有一样,一旦进入却是另有一方天地,简直就是将一个小世界随身携带,有无穷的奥妙。 只可惜现在看来,这里已经被老狮子祸害的差不多了。 苏彻心中数不尽的哀伤。 这件至宝基本上算是放到自己手里了,可有谁能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变故? 老狮子自己爽完了这件异宝,转手就给搞成地狱道,素质实在是太差。 往好处想,此地至少还留着青帝宝苑的架子,只看牌坊、宫阙,大概还能看出这件青帝遗珍本来的样子。 苏彻将净琉璃佛光祭起,向着里面大殿走去。 此处大殿高近十丈,气度巍峨,玉柱金阶,重檐叠瓦,从外面看起来便非常雄壮,走近了才发觉紧紧这大门便有八九丈宽。上古仙人的气度可见一斑。 刚刚走入大殿,苏彻便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大殿之内,居然已经是一片火海,层层黑炎,覆盖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走进了炼丹炉里。 黑火之中,隐隐有群鬼痛苦哀嚎之声响起。 苏彻定睛观瞧,黑火之中辨认出来几个熟悉的轮廓,似乎是当时曾经在枯林禅寺里见过的,其中还有不少没了头的和尚。 想来所谓八月八日鬼佛说法,度化众生的说法,不过是老狮子骗群鬼过来当木炭的办法。 不管老狮子有什么后手,应当就藏在这层层黑火之后。 苏彻皱紧眉头,一时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眼前这层层黑火,着实不好对付。 其名为业火,也是佛门的地狱之中最大的特色。 地狱分为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三种,其中根本地狱分为八热地狱、八寒地狱两种十六座。 其中各自都有不同业火充斥。 八热地狱之中的业火,唤作无明业火。八寒地狱之中的业火,则名为红莲业火。 两者的燃料都是所谓的“业力”,表现却不相同,无明业火焚尽一切,号称天下间最凶烈的七种火焰之一。而红莲业火则冻彻神魂,那是这世上极寒的几种力量之一。 按照佛门的法度,只要存在,就代表着有一定的“业”,只要能够对世界产生影响,便能累积起所谓的“业力”。 可以说这世间万物,基本上都是这业火的猎物和燃料。 苏彻并不觉得自己有了净琉璃佛光就能硬撼眼前的业火。 佛门之中有关业火的种种用法,基本都要三品修为打底,这等至凶之物,自己可玩不太起。 业火挡路,苏三公子也只有望而兴叹。 苏彻思量片刻,郁离子将那道黄符交给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在枯林禅寺有什么异动的时候以九幽焚神阴火引燃。 结果自己烧了这道符箓,却莫名其妙的进到了这青帝宝苑之内。 这里面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苏彻想到这里,沉心静气,心神缓缓感应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经真意。 此经是灵柩寺三大根本经典之一,有趋吉避凶的本领,眼下进退维谷,倒不如看看有什么启示。 很快,那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让苏彻心中产生一个感应,向前有吉无凶。 苏彻思忖片刻,将手上的鸱吻戒取下,又从阴泉九曲内取出那青帝酒爵还有东王公面具。 鸱吻戒会遮掩自己的命格,躲避人窥伺,取下之后等于是亮明了自己“六合青龙”的命格。 青帝酒爵本来就出自这青帝宝苑,应该也有一点点功效。 至于那东王公面具,纯粹是建立在对中元实力的信任之上。 青帝爵刚一现世,那周围的层层业火便好似遇到了什么大敌一般,气焰忽然下去了不少。 苏彻心里好奇,将青帝爵重新纳入阴泉九曲之中,层层业火便立即故态复萌。 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青帝爵原来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苏彻将琉璃佛光护住周身,举起这灵威仰的酒爵走入了业火之中。 这业火居然自己退出苏彻四尺之外,隔着那净琉璃佛光不住地跃动。 苏彻小心走过这块被层层业火覆盖的区域,走过之后,却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人。 此人看不清面貌,身披霞衣,头戴星冠,正在那里守候。 “见过小圣人。” 那人见苏彻走来,直接上前行礼问道。 “不敢。” 苏彻打着胆子应道。 “敢问尊驾是?” “小道长乐,得中元圣人法旨,在此等候小圣人许多时了。” 中元?圣人?这位也是钟山会中人? “原来是前辈,晚辈这边见过,不知道前辈尊号?” “小道长乐,得中元圣人法旨,在此等候小圣人许多时了。” 这对话,跟自己收的那个鬼将差不多。 “请小圣人随我来。” 苏彻耐着性子随这长乐道人往里走去,大殿的尽头摆着一张宝座,宝座左右各有一座。 三张座上各自有人。 正中的位置上,一人头戴高冠,身披星云之衣,脸上盖着一张青铜面具,端坐于上。 他左右两边,各有一人,都身着朝服,头戴乌纱,手中各持玄圭,一副参佐随从的样子。 “见过中元大人。” 苏彻双手向前一拜。 这一位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有最合理的解释了。 中元将手一扬,一道青光飞到苏彻手上。 “用你那净琉璃佛光炼了它。” 苏彻接过来观瞧,却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龙形玉环,不过手掌大小,通体青碧。 “这青帝宝苑是你的了。” 中元说着,双目却看着苍穹之上。 那罗延,你终于来了。 7017k 第六十九章 有舍有得 苏彻握住手中的龙形玉环。 “请容晚辈拒绝。” 中元看着苏彻,似乎第一次认识眼前之人。 “为什么?” “青帝宝苑是上古遗珍,却与我大道有缺。” 苏彻恭敬地看着高坐于大殿之上的中元。 “这件宝物在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手上祭练多年,如今更是沾染六道轮回,开辟出一方小地狱,弟子有志于玄门,这样的宝物实在是不敢接。” 祭练法器,本身就是要在自我之法与天地之法间取得一个缓冲,继承前人的法器,同时也等于是继承一种传承。 如果这件青帝宝苑是苏彻自己得来的,中间没有倒过手,那也无所谓,青帝灵感仰是上古大能,循着他的轨迹向前也没有什么可吃亏的。 可倒霉就倒霉在那个老狮子身上。 居然在这里搞出来一个小小的地狱道。 自己身上已经有了《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更觉悟出来了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净琉璃佛光,若是再加上六道轮回这一佛门堪称根本的大神通。 嘿,就这么在佛道上走下去,怕不是真的要去灵柩寺参欢喜禅了。 苏彻并不是对佛门有什么意见,佛门法度森严,且势力庞大,佛门有所谓三千大千之说。 只是有老狮子这个前车之鉴,苏彻也很担心自己陷入佛门太深,日后佛门修为不能成就的时候又该如何? 换路?那可是无路可退。 青帝宝苑虽好,却非眼下自己必得之物。 东海三十六奇之一,老狮子借之成就第三品位业。 这等奇珍,又会引来多少眼睛,当初牛首山大墓之中,楚原为何会出剑? 有些人的嫉恨只有将你彻底毁了才会罢休。 “我不把你当成一般纨绔,可你不像是个知道拒绝的人。” 中元看着苏彻。 “晚辈上善若水。” 苏彻说道:“该拒绝的时候拒绝,要我变通我就变通。” 话没有说死。 若是中元真要自己将这青帝宝苑纳入囊中,自己当然也不会拒绝。 “这是一个局。” 中元说着不相干的话。 苏彻却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一头没死透的七首狮子,只是这一切的引子,一根导火索罢了。 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更多意义,才会让神秘的中元在此布局着眼,才会让大梁朝廷、玄门各宗关注此地,才会让佛门的影子在这玄山附近若隐若现。 “当初我把这青帝宝苑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别无二话的应下了。” 这青帝宝苑是中元送给七首狮子的? 苏彻脑后惊出冷汗。 对,这样才对。 当年的老狮子固然是东海异种,可东海之中堪称异种的妖兽又有多少,上古龙种都给人炼成戒指套在自己手上了,怎么偏生就让他获得了这青帝宝苑? 似这样的重宝,一定背后有无数人争夺,而这争夺,一定将成为流传许久的故事。 可自己不管是从小狐狸那里,还是从郁离子处根本就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好像老狮子只是运气特别好,所以随手就得了上古青帝的遗珍。 之所以没有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传说,道理非常简单,那就是老狮子根本就是从某位隐身幕后之人手中得到的这件秘宝,这件助他成道上古奇珍根本就是别人给他的。 老狮子或许也是钟山会中人,甚至当时叫什么别的名字,而老狮子当时也跟自己一样,按照中元的布置,带着莫名其妙的灵符,随便就得了这件青帝宝苑。 他把这一切当成自己运气好…… 苏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运气或许也好过头了。 遇见郁离子是家族中的机缘,这点应该不是中元能够操纵的了的。但是中元提前布局,让自己提前加入了钟山会中,然后随手交给了自己一盏青帝酒爵。 因为当时自己身受重伤,只能以温养的法子修行。中元很清楚郁离子能给自己提供的选择不多,这青帝爵现在看来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入门的提前安排。 至于牛首山大墓里的未来星宿劫真意,道理也差不多。小狐狸是奉中元的命令寻找老狮子的遗蜕,前前后后消息叠在一起,最终让自己因缘际会的得到了那一点真意。 现在想来,当时曾经在牛首山大墓中得到了那所谓空空儿的一点剑意传承。按照郁离子的说法,这位空空儿是游戏于东海之上的绝代剑修。 这样的身份,实在是太像什么实力超绝的幕后组织核心成员了。 自己进入山阴县后的事情看似一团乱麻,但是核心却有一个人居中穿针引线。 他望向坐在上首的中元,青铜面具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人物? 上古青帝,会不会就是您呢?中元大人。 “曾经有人跟我说,修行的过程,就是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中元的话空洞而淡漠:“要得到一些,总要舍弃一些。你今天有舍下的觉悟,比当年的他要强不少。” 苏彻想着,老狮子今日的境遇,到底有多少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有多少是因为有这位高人在隐身幕后推波助澜。 “那狮子就是一点都不肯放弃,不肯放弃苦心修来的妖身,不肯放弃积攒下来的玄门神通,所以才会被天魔染化,就算是走上魔道,也要把这里化为一方地狱也要留住他的佛门神通。” 中元说道:“你比他通透。” 我若是不通透呢? 苏彻将一缕净琉璃佛光笼罩在手中的青玉龙环上,感觉心神一阵通透。 那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在跟他共鸣。 一道暖意顺着经络缓缓渗入他紫府之中。 同样带来的还有无穷的重力。 那是控驭这件至宝给自身所带来的灵压。 苏彻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颤抖,即便这件法宝跟自己无比契合,但是绝对不是自己这样修为所能掌握的。 然而苏彻唯有努力支撑。 中元绝不会给自己别的选择。 “这就是通透。” 中元看着苏彻,眼神之中不知道是唏嘘是怜悯。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活得久了,很多事情都没了意思。” 中元叹息一声:“尤其是到了这收官之时,旁边若是无人赞叹,就感觉尤其寂寞。” “你来看看,这一场是如何收关的吧。” 中元袖中一招,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竟然有了迸裂的感觉。 无量的业火向着中元手掌喷涌而来,还有压抑在人心头上的压力,似乎都被他这一招笼去。 来自青帝宝苑的灵压卸去了九成,苏彻知道,中元将那老狮子留在这里的地狱道收取走了。 “且来。” 中元向上一指,苏彻便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动了。 自己居然被中元带出了青帝宝苑,现身与玄山的一处余脉之中。 若非手中还有那青玉龙环,自己还要以为刚刚不过是南柯一梦。 长空之上,黄天依稀可见,巍峨宫阙已淡,一个道门羽士高立苍天之上。 下方是一尊魔意深沉凝练的古佛。 郁离子朗声笑道:“青狮,你可还有余力?” 苏彻眼前看着,双方这是已经交手了? 也不知道师父是否站着上风。 中元道:“你却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不过还好,只是刚刚开场。” 此时耳边却是听到一声狮吼。 “未来星宿何在?” 这是青狮在怒吼。 “还有一句。” 中元语气之中满是落寞。 “青帝宝苑何在?” 老狮子又是一声暴吼。 苏彻感觉手中青玉龙环一阵温热,赶忙用净琉璃佛光压住其中的变化。 中元一声长啸。 “在这里呢。” 无尽业火自他袖中喷薄而出,仿佛一条火龙经天,向着空中的郁离子飞去。 7017k 第七十章 何如证我 业火行空,划过长空,犹如火龙行天趋逐大日。 中元以其无上法力将老狮子留在青帝宝苑之中的地狱道剥离出来,化为一道红云,直接洒在了玄山之上。 地狱道之力于空中显化,层层黄云之中有无数地狱恶鬼随业火生灭不定。 郁离子身处地狱道中,已为业火所淹没。 中元! 苏彻感觉自己心肺处好似要裂开一般的愤怒。 他看向身旁的神秘人,你要做什么? 但是下一瞬间,苏彻将眼光收回。 要冷静,要冷静,苏彻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握紧双拳,然而胸膛之内的血却好似沸腾一般。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同郁离子之间产生这种感觉了吗? “且先看着,日后你会谢我的。” 苏彻的这些变化又如何能瞒得过中元这等人物,他混不在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业火熊熊,层层黄天一如地狱。 青狮望向长空,这绝对不是他所布置的后手。 是谁? 难道是那罗延? 如今可谓形势逆转。 青狮知道,眼下是他最后的机会。 郁离子虽然遭遇魔染,自己也未必能突破他的重重封锁。 层层黄天,巍峨宫阙,虽然已遭深沉魔意所染,但是二十八宿处灵光依旧闪烁不灭,郁离子头上那三层玲珑塔不容小觑。 更为关键的是,此刻自己已经不可逆转地开始向域外天魔转化,虽是都有可能成为此方天地厌弃的对象。 域外天魔一族无法在九层天罡之内生存的最大原因就是其形式不为天地所容。 青狮已经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天地元气已经略微发生了变化。 这正是天劫可能发生的迹象。 寻常低层次的域外天魔一旦进入九层天罡内就无法生存,但是面对三品以上的天魔,此方天地还有另外的手段来应对。 那就是天劫,修行人到了一定境界为天地所妒必会引发的一种劫数。 过得去,恭喜你进步至二品,过不去身死道消,万事皆休。 青狮之所以费这么多功夫,改投多门,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道天地劫数,他过不去。 不管这地狱道是不是那罗延所为,眼下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自己已经没有功夫仔细长考其中的进退得失了。 然而这自己苦练多年的地狱道现身,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胜机。 今日,有进无退。 “哞,阎魔罗!” 青狮以禅音手段收慑地狱道之上的熊熊业火,魔意灌入业火之中,一牛首人身之巨魔周身漆黑,于长天之上现行。 阎魔罗天子,佛界之中所谓镇压地狱的一名尊神,也是佛门法度的一种体现,根据佛门法理,此尊虽然具有无量威能,为地狱之主,可也要深受地狱之苦。 每三十六日便要有一日失尽一切法力,周身为业火焚烧。 青狮以禅音将地狱道演化出这一尊魔神,便是他要借由地狱道之威能将郁离子焚烧殆尽。 此魔神化身沾染无量业火,身如山岳,周身业火缭绕,业火之中隐隐又有无数地狱恶鬼哀嚎哭泣。 阎魔罗魔神伸出一双漆黑大手,业火如天河倒卷,向着郁离子逼去。 “郁离子,你现在又有多少余力?” 青狮借此机会冲天而起,他全身魔意汹涌,言语之中却是志得意满。 三百多年筹谋,今日终于到了瓜熟蒂落之时,由不得他不一畅胸怀。 只要迈入外域,演化天魔之身,他就是二品境界的天魔,域外任意逍遥,假以时日,也可一问那末法主之尊位。 “郁离子,我说你百年内必成就三品,看来确实要落空了。” 青狮身形拔升。 “不过今日你能见我证道,也算是死得其所。” 郁离子高居与天上,双目紧闭。 外受魔染,业火内起。 眼下局面也算得上是他一生中数得上的危局。 末法主之魔意浸染如天崩地裂,毫无技巧的攻伐着自己的道基。 而层层业火则从神魂根本之处生出,犹如跗骨之虫,似乎要将神魂燃烧殆尽。 郁离子看着青狮魔影渐渐拔升。 见你证道。 郁离子感应层层黄天,二十八星宿出灵光渐次闪动,青龙七宿、朱雀七宿、白虎七宿、玄武七宿,周天灵光闪动,三层玲珑塔将周天黄气稳稳压住。 “咄!” 黄天道行走头上现出三朵青莲,一颗景星犹如莲花之实,旋于青莲之上,黄色庆云犹如云环将这青莲、景星稳稳遮住。 此所谓太上玄黄功德庆云。 灵光闪烁,天地元气一阵阵剧烈震动。 青狮魔影双目闪现骇然之意,他敏锐地魔意已经发觉头顶虚空之中已有杀机暗伏。 那是天地法则在同郁离子一道共鸣。 “魏质胜,你疯了么?” 青狮魔影几乎将嗓子喊破了音,虽然从形体上渐渐化为天魔虚无之身的他几乎已经没有了嗓子,但是他心中的恐惧让他的声音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成为天魔,必然要先放下那颗万劫不动的佛心。 他太熟悉眼前的场景了,因为这几乎就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梦魇。当年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根基受损,永远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最终走上了现在这条路。 现在郁离子在这外受魔染业火内生的档口居然要强度天劫,去证三品之位,他凭什么? 天劫演化之下,又有自己这天魔几层生机? “青狮,证你何如证我?” 郁离子一声长啸,直向青狮魔影冲去。 给我滚啊! 青狮魔影催动阎魔罗魔神,双拳如同一对陨星,直轰郁离子当头。 现在的老狮子只盼着这灾星离自己越远越好。 破罐子破摔也别碰我。 然后那阎魔罗之象却在郁离子面前寸寸瓦解,业火渐渐淡化为深沉煞气,天空之上,层层血煞凝结,苍穹之上,隐隐若有战鼓喊杀之声响起。 天劫。 青狮魔影心中闪过一丝悔恨,想不到这天劫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东王公,好好看看,好好看看这天地之间种种法度的显现吧。” 中元看着苏彻:“孟章倒是养了个好徒儿。”中元叹息了一声:“你师父倒是真的百年之内登临三品了。” 苏彻看着天上,那里已经隐隐有无量鬼神争鸣。 7017k 第七十一章 中元夺影 九层天穹之上,金鼓之声不绝,喊杀之声振动天地。 金鼓声、喊杀声渐渐合而为一,化为一道沉重的鼓声,似乎有上古神人高居云端之上,正在以法力敲打着这个世界。 浓厚的煞气之中,有千军万马时隐时现。 “东王公,你知道何谓劫数么?” 中元看着高天之上凝若实质的煞气忽然问道。 您这一声东王公,我可承受不起。 “晚辈曾经听人做过有一个比喻,说修行本身就像是人和天地在拔一根绳子,那绳子就是天地之间的法则,这法则从天地手里拔的越多,修为也就越高明。” “晚辈觉得这若是将这绳子从天地之间夺尽,那天地羞恼之下要动狠手,这狠手就是天劫。” 苏彻想着郁离子曾经做过的比喻。 “前半段虽不能说全中,却也是颇有见地,想来应当是你这师傅所说。至于后半段么?” 中元不做评价,因为全无评价的必要。 “日有东升西落,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天地之间造化自然之理。可修行人偏要反着来,你们黄天道有一门神通名为六龙回日,连大日都要拉的回,便可见修行人的本色。” 苏彻记得《玄中记》之中曾有记载,说上古之时有一神人名曰羲,大日东升西落之后,就是他驾驭六龙,将大日重新拉回东方。 按照《玄中记》的说法,上古传说之所以光怪陆离,其实是当时修行界内思潮使然,那个时候爱用故事、传说来阐明法理,所以就有许多传说。 当然,缇骑们也不忘到处搜集这类上古传说,至于有没有人借由这些上古传说悟出什么神通不太清楚,倒是变相的养活了一群爱讲古的说书人。 “修行人将天地之间的法则扭曲化为己用,而天地则希望法则能够恢复到正常,这一来一去,当扭曲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衍化为劫数。” “不同的修行法门,天劫来临时的猛烈程度也不一样。”中元看着天际:“佛道两家之所以号称正宗,就是因为老天似乎对他们颇多偏爱,即便是劫数临头,来的也有些含情脉脉的样子。而妖魔两家之所以为妖魔,就是渡劫之时天地厌弃,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苏彻忽然想起空竹,那小狐狸出身东海云深不知处,中元又赠其天魔裂魂之术。 两两叠加,不知道日后成就时要遇到什么难处。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中元到底安的什么心? 钟山会中,真的是人人皆为其手中之棋。 苏彻望向长空之上的郁离子。 内忧外患,这位师尊如何自持? 煞气凝结,云气之中似有千军万马,无量天兵天将。 气象万千之中,东西南北四方,似乎各有门户生成。 东方之上,青光焰焰。北方之上,玄气晦暗。南方之上,尸气盘卷。西方之上,罡风猛烈。 天空之中,各有神将显现踪迹。 东方那处门户之中,有一大将青面獠牙,头顶兜鍪,手持一面青色大旗,呼吸之中隐隐有雷霆生灭。 北方门户之中,一神将披甲散发,手持长剑,双目紧闭,其身后阴阳二气沉浮不定。 南方门户之中,一魔王身披羽衣,周身血气四溢,面如枭鸟,持一面宝镜,麾下魔兵在门后若隐若现。 西方门主之中,一灵官天生五目,六臂各持法器,目中隐隐有金焰缭绕,傲立于罡风之中。 “天地之劫,依旧是天人感应。” 中元看着天上的一众神人,心中似有所感。 “不过是看人下菜,各显本领。这劫数是自玄门所出,名为九霄四煞末法雷狱,上应周天星象,凝结至淬煞气化为鬼神,驱动天雷之威,这劫数就是天地对此界万千玄门雷法的一种阐释,好好学学,日后或许能用得上。” 他这样提点,苏彻心里却没有别的念头。 头顶上的那层层雷劫已经将天地之威展现到了极致,仅仅看过去就有一种天雷压顶,神魂崩灭的危机感。 观察?多看几眼怕是就要道心失守,走火入魔了。 神将挥剑舞旗,魔王高举宝镜,灵官催动法器,一时之间雷光闪动。 雷光之中,隐约可见玄门雷法之精妙,有雷光化形如龙如蟒,也有阴雷无形伤人神魂, 万千到电芒层层闪动,无量雷光如山崩海啸一般自天地席卷而下,而这种风暴的中心便是郁离子。 深沉魔意,层层业火,与这雷光一起将郁离子煎炼。 黄天节节崩碎,郁离子之景星、青莲、庆云,紧紧守住身周一亩大小的玄黄之气,如同滔天巨浪之中的一艘小舟,飘摇无依。 如果说这位黄天道的行走是在雷劫之中勉力维持,那青狮魔影便是在层层雷光之中不断地消散。 天劫对于老狮子似乎尤为照顾,除了南方那位高举宝镜的魔王之外,自东、西、北三处生就的雷光,或多或少的都向他身上招呼过来,魔影惨淡,在雷光之中不住哀嚎。 “郁离子,毁我道途,某与你不共戴天。” 青狮哀嚎之下,中元缓缓摇了摇头。 “可惜,你今日见不到千变万化的天魔手段了。” 苏彻看着旁边的中元。 这位什么意思,兜兜转转一大圈,就是为了看老狮子给雷劈么? “魔门有欲染他化之妙法,能染化他人,尽夺其修为神通,域外的末法主们,彼此攻伐之时都有过百长生眷属为其冲杀。” 中元颇为惋惜地说道:“他为了转修天魔一门,枯坐玄山三百年,除了些妖魔鬼怪,没有几个堪用的眷属,全凭他自己……” 雷光万千,青狮魔影渐渐消弭,而那一亩大小的玄黄之气却是依然故我。 郁离子双目之中雷光闪动,玄黄宝塔稳稳镇压住一方天地。 玄黄之气固然飘摇,却在这层层雷光之中维持住了自己的稳定。 郁离子外镇魔意,内平业火,在这万千雷光之中竟然稳稳踏出一步。 雷光呼啸之下,四方鬼神煞气一点点消散,煞气虽在,劫数却也不似之前的迅猛。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证你何如证我?” 郁离子一声长啸,玄黄玲珑塔层层拔高,气机牵动之下,竟然将那劫云冲散。 “妙极,妙极。” 一道滔天魔意浮现于长空之上。 “这样才吃的有味。” 那罗延竟然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末法主分身千万啊。” 中元却以冲天而起,袍袖却向那一缕青狮魔影招去。 “那罗延,许久不见。” 青铜面具之下。 中元那古井不波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的变化。 那罗延魔意滔滔。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将我魔奴还来!” 7017k 第七十二章 上古青帝 天魔一族因为其无形无质的特征,尤其擅长虚空挪移之妙,更有分身万千之能。 那罗延巧布疑阵,表面与不空定光佛、通玄先生战于域外虚空,转头便借着残留于此界的魔念杀了个回马枪。 事到如今,这位大力无畏天魔王如何看不出此地是佛道两家联手布局阴他? 然而作为此界附近顶尖的末法主,那罗延自有手段全身而归。 当然前提是能够将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掠归。 为了能够将老狮子染化,他多年前便辛苦经营,一点点引导老狮子拜入佛门,习得《未来星宿劫经》,为的就是能够借其一窥这佛门根本经典之一的奥妙。 辛苦经营三百年,如今终于到了收割果实的时候,他又岂肯坐失良机? 转头杀回,那罗延魔意滔滔,层层晦暗魔意将虚空层层压缩,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中元向域外扯去。 同时,这位魔头将六阴魔眼张开,魔眼直中无量天魔鼓动之下,竟然在域外自称气象,再结妄境。 不空定光佛眉头紧皱,望向眼前的天魔妄境。 妄境那边魔意正在迅速增长,虚空之中渐渐产生一股吸力,似乎在将自己向那一层妄境拉扯过去。 这正是顶级大魔即将登场的征兆。 “南无本师佛。” 不空定光佛口诵佛号,一道紫金摩云巨手结不动根本印,周围七佛加持之佛光催动至极致。 这位佛祖竟然要以力破法,将此地扭曲的虚空重新抹平。 通玄先生双手之上,道道雷符灌入六角墨龙体内,他驯服此龙已久,日夜以大法力在这墨龙之中灌输雷法之奥秘, 两位一品级数强人在此,所求也不过是将那罗延一处分身剿灭,让其元气大伤。 第一品的末法主身周有无量眷属护卫,那罗延的眷属中甚至也有几位一品魔奴,若是这位无畏天魔王本体来临,怕是转瞬之间便要攻守易位。 虚空震动,一只如虫爪一般的黄铜巨臂自那天魔妄境之中浮现。 魔意滔滔转为虚空震爆之力,即便是不空定光佛所驱使的长乐不空大手印也在这虚空震爆之中一滞。 这厮还是来了。 不空定光佛坐在莲台之上,口中诵念佛号,身后虚空之中,现出七道淡淡佛影,各自端坐莲台。 他将过去庄严劫经修行至极致的大神通召唤而出。 根本加持·过去七佛不动身。 七佛现世,咒力层层加持,长乐不空大手印以宝瓶印至如妄境之中。 黄铜巨臂与大手印对轰一记。 “定光,只你一个可不太够啊。” 一尊黄铜怪兽在天魔妄境之中现身。 其形象半人半虫,身长近百里,面容古拙,生得七臂,其周身犹如黄铜浇筑,节节都有铜刺翻生,双目赤红,六阴魔眼于其身后若隐若现。 黄铜魔躯,大力无畏天魔王本体登临。 天魔一族无形无质,即便是末法主之间彼此攻杀也习惯先以眷族魔奴摆开层层阵势,然后再以魔意魔识寻机染化。 那罗延作为此界周围最顶尖的末法主之一,却也算是末法主之中的一个异类。 这位末法主喜爱亲身上阵,特别为自己练就了一套黄铜魔躯,七臂开合之间贯彻这位天魔王纯粹的毁灭之力,再加上他诡秘难测的天魔手段。 六角墨龙长啸一声,带起万丈雷光,直扑这位无畏天魔王。 “通玄,它还差点意思。” 那罗延将魔意凝练如墙,将这六角墨龙直接死死定在了这虚空之中,任其万里之身如何挣扎,在这滔天魔意压制之下居然不能移动一寸。 “伟哉,大力无畏天魔王!”“圣哉,大力无畏天魔王!”“奇哉,大力无畏天魔王!” 六阴魔眼之中,无量天魔称颂膜拜之声不绝于耳,层层叠叠,咒音滚滚,浸人心神。 若是寻常四品、甚至三品的修行人听闻这无量天魔称颂之声,只要有一念犹豫,便会给那罗延在心中种下一颗魔种,异日生根发芽,夺尽其先天之灵,便沦为无畏魔主座下行尸走肉。 不空定光佛与通玄先生两人的道心早已是千锤百炼、圆融无碍,但是在这层层称颂之声前也迟缓了片刻。 “好,就请魔主一试我九天太渊七式!” 通玄先生周身法力鼓动摇曳,层层电光,滚滚雷音喷薄而出。丝丝紫电缭绕之中有无量青莲开合生灭,即便是不着痕迹的虚空都无法承受这紫电之威层层崩裂,阴阳四象于斯尽毁。 九天太渊七式·苍煌雷狱镇莽荒。 雷光煌煌,紫电奔腾。 魔躯如岳,邪念滔滔。 那罗延黄铜魔躯一如山岳,滔天魔意附着于七拳之上,竟然是以最不讨巧的方式正面对上了通玄先生的无上雷法。 过去七佛之身影如一道道流星,飞入天魔妄境之中,不空定光如来周身大放光明,他莲台一动,放出七道根本佛光,其本人竟然直入那罗延身后的天魔妄境之内。 “如是我闻,一时不空定光佛于九天域外,降服大力无畏魔主,放万丈光芒,度化无量无边无数天魔眷属……” 老僧口念经文,道道佛光之中,种种天魔沾染光芒,竟然各自化生。 有化为天女,手撒香花于佛光之中。有化为大蛇,盘卷吐信,守护佛光内外,有化为丑恶力士,獠牙横生,筋肉虬结,以各色兵刃斩杀周围天魔。 佛门手段对上天魔,正是釜底抽薪,攻伐那罗延纵横太虚宇宙的根本。 万千眷属若消失无踪,只剩光杆的无畏天魔王又能顶得住几个末法主的围攻? 玄门地仙与释教佛祖联手,各以最擅长之法度对敌,强若无畏天魔王那罗延顿时也破感觉有些力有不支。 这位纵横域外多年的末法主顿时萌生退意。 似这样的战斗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天魔自己没有什么荣辱之心,那罗延也并不觉得此时败退会有辱他这位无畏天魔王的名声。 他早在数千年前就将所谓虚名视若无物。 只可惜布局多年,终究没有将《未来星宿劫经》拿到手中,不过也无所谓,日后总有机会。 那罗延心生退意,六阴魔眼徐徐转动,他正准备故技重施,扭曲此地虚空退回星空深处的老巢。 那里有无量眷属,还有众多魔仆,便是十个地仙联手上门,他也能够从容应付。 定光,通玄,不过是在旧账上再添两笔,无畏魔主改日自当讨回。 虚空生变。 不空定光佛便心生感应。 然而却又有一丝无奈,联手固然可以击败这位无畏魔主,然而若要将之彻底击杀…… 此地可是九天域外,是天魔一族真正的主场,谈何容易? 通玄先生全力催动九天太渊七式,紫电雷光如天河倒挂,这位刚烈的神霄地仙早已决意,那罗延即便能走也要脱下一层皮来。 正在此时。 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魔主且慢,我来助你。” 虚空之中,一人头戴青铜面具,身穿道袍,举动之间,暗合周天星力。 中元袖中一抖,青狮残灵化为一道乌光。 “何方妖人!” 不空定光佛几乎心神失手,他之所以离开灵柩寺,根本目的就是避免青狮投入无畏魔主门下,否则便给这魔头一窥灵柩寺根本经典的可能。 本来这青狮早已在黄天道郁离子的阻拦下无法升入域外,居然被这妖人带了出来,如何不让这位古佛心怒。 盛怒之下,长乐不空大手印卷起层层怒火,直向中元盖来。 那罗延心下狂喜,观此人虚空神通之纯熟,应是魔门一脉。魔门与天魔虽然势同水火,但总归同出一门,其中总不乏彼此勾兑的时候。 此人不知道是魔门那一脉的老祖,此时动手,着实正中他下怀。 为求稳妥,那罗延决心唤出自己魔奴之中最为凶悍之人。 “至真九阳,六合之尊,道友且来助我!” 那罗延以其魔威,将魔奴之中最强者自老巢虚空唤来,只见一尊神人双目之中隐藏无穷悲怒,头戴冕旒,身披青云紫衣,周身九道青光游弋不定,其所在处无穷雷霆生灭。 “灵威仰!” 通玄先生见得此影一声咆哮,雷光随之怒舞。 “好魔头,安敢驱使我道门前辈天尊!” 不空定光佛眼中怒意暴涨,长乐不空大手印转向那罗延而来。 青狮魔影残灵在虚空之中划出一道诡异轨迹,隔绝通玄与定光两位大能的阻截,直冲那罗延而去,竟然如此轻飘飘的融入无畏魔主滔天魔意之中。 “哈哈哈哈,多谢魔君!” 这莫名其妙而来的盟友让无畏魔主心下畅快。 日后将你染化,升你做我胁侍之魔。 中元立与虚空之中,手上再有灵光闪烁。 这灵光的目标,赫然便是虚空之中的上古青帝。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中元身影鬼魅,顶着灵威仰身周雷霆直入其身旁,右手一点,灵光直入灵威仰泥丸宫中。 “先天神箓!” 通玄看着中元之影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他浑然不觉,双眼直视灵威仰。 青狮当年所取三宝,未来星宿劫经,先天神箓,青帝宝苑,皆是为了你啊。 中元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他再次施展虚空神通,与上古青帝一起消失于九天域外。 7017k 第七十三章 围杀之谋 无畏天魔王魔意如潮。 他于上古天地大变之时趁机而起,一举将上古青帝染化,从此之后之后这位上古仙人就是他攻伐各方的根基之一。 黄铜魔躯与魔染青帝联手,正是他盖过次界一应末法主的本钱所在。 特别是当年染化这位灵威仰,更是他魔生之中最为得意的妙笔。 想不到今日变生肘腋,瞬息之间自己居然失去了对灵威仰这尊眷属的感应,这如何不让无畏魔主心中恚怒满盈。 然而无畏魔主之盛怒只存系一念之间,青帝灵威仰被夺,它反而更快的施展虚空手段退走。 天魔无形无质,其情感建立在染化的众生之上。换句话说,喜怒哀乐这等情绪是属于天魔之中上位者的特权。 魔染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回头,那神秘莫测的魔门中人纵然能够掠走上古青帝,却也不能改变那罗延与灵感仰双方之间的从属关系。 否则这世间哪还有魔门立足的根本? 当下要处理的还是两位老朋友。 不空定光佛、通玄先生。 “灵柩寺与神霄道此番招待,本座愧领了。日后诸位门下弟子若到九天域外,一定好生招待。” 六阴魔眼之中夺灵魔光闪烁,那罗延魔意全力施展,七臂之中带起层层波澜,这位末法主去意已决,天魔妄境之中火焰升腾。 隐身其中的无量天魔生生悲鸣,在魔焰之中化为最精纯的元气。 “高上统天大化元始天魔王!” 那罗延默诵无上魔主之名讳,依照天魔一族的法度将百千万亿天魔化为祭品。 魔焰升腾,元气化为祭品直入虚空。 滔滔魔威,一时之间,便是不空定光佛与通玄先生也要退避三舍。 那位无上魔主虽然并未亲自出手,然而献祭一旦开始,此地就彻底成为天魔法度衍化的主场,只要不想身遭魔染,即便一品高人也要退避三舍。 天魔妄境不断收缩,那罗延舒展黄铜魔躯,如今收得老狮子残灵,得以验证《未来星宿劫经》之中的玄妙,此番也不算劳而无功。 只可惜丧在此地的无量天魔眷属,还有那莫明失去的上古青帝灵威仰。 他魔念横扫如一道寒气袭扰在定光佛与通玄先生身周一扫而过。 无畏魔主临走之前也要放一放威风。 虚空移转,借由万千天魔眷属之元气,那罗延成功退回外域深处的老巢。 这位大魔退走,虚空之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剩余的一点天魔或在佛光之下皈依,或者在雷光之中化为虚无。 不空定光佛与通玄先生对视一眼,眼神之中充满了犹疑。 “定光,你久在界内,可曾听说南北魔门之中有刚刚那样的人物?” 通玄先生骑乘于六角墨龙之上,神色之间不无忧虑。 一品人物本就有数,刚刚那人举止之间颇见魔门路数。 不知道是魔门何时出头的新锐,又或者是哪个自天外返回的魔头。 “魔门内乱之后,很久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了,”定光看着通玄先生:“相较之下,我倒是更想知道他是以什么方法将青帝灵威仰前辈自那罗延手上夺走的。” 通玄先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想不出,想不出。一旦给天魔染化,一切精华就归魔主所有,或者的不过一个躯壳而已。就算是拿到手里,难道还救得回来吗?” “不过那罗延今日失了上古青帝之身,恐怕此番难以逃过好去。” 通玄先生心情舒畅。 今日之局面,起于黄天道首孟章三百多年前的一个提议。 即佛道两家联手,分别将此界周围声名最为恶劣的几个末法主诛杀除灭。 其中那罗延便是榜上有名之魔。 黄天道提议一出,神霄道、大轮金刚寺等便着手响应。后来灵柩寺也在不空定光佛推动下加入了这个计划。 今天正式成果收割之时。 黄天道后进成为三品长生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罗延的根基所在的虚空深处。 此时已有黄天道首、宝幢光王佛带领一干佛祖、地仙布置妥当,这位无畏天魔王失了上古青帝,恐怕今番便要陨落了。 从来都是道门地仙被天魔末法主围攻,今日终于反过来了,通玄先生心下感念,道门终于算是从上古那场大乱之后恢复一定的气象了。 “通玄道友,我等还是不要犹疑,速速前往那罗延老巢之处。” 定光出言提醒。“那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日后自可详查,剿灭那罗延之事,却是不能犹豫。” 通玄先生对定光的的话颇为肯定,三百年谋定后动,终于抓住一丝胜机,岂容浪费? 更何况虚空域外末法主无数,谁知道又会有什么变化?迟则生变。 墨龙嘶吼,青莲变化。 两位佛道两家一品高人各施展手段,离开了这一块域外虚空。 玄山附近,苏彻自然错过了这四位一品交手的盛况。 苏三公子仰望苍穹之上,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方向。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假以时日,我也要站在九层重霄之上,看看这大道尽头的风景。 “你还在啊。” 一道声音在苏彻身后想起,转头一看,不知道中元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前辈。” 苏彻抱拳,向着这位钟山会之中的话事人说道。 “青帝宝苑已在弟子之手,明日会中行动……” “你留着就好,让你炼化,你就好好祭练吧。至于明天的任务,你不用参加,就算是失败好了。” 中元一副已经习惯了钟山会任务总是以失败作为结束的样子。 “把这宝物收好,最好镇在你那佛光之中慢慢祭练,看看能恢复它当年几分盛况吧。” 中元看着苏彻:“行了,回去吧,去向你那师尊道一声恭喜。” “前辈,弟子记得黑山老怪手上还有一道先天神箓……” 苏彻想着有关黑山老怪的信息。 “那你就找找吧。” 中元望着苍天。 “不要来打扰我,我还有许多事要想。” 在这个瞬间,苏彻终于感觉到这位神秘的中元像个人了。 7017k 第七十四章 顺天应人 山阴县外,尸横遍野,沃野之上到处可见士兵和妖怪的尸身。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化身黑山老怪,魔染玄山之中不知多少妖怪,并且驱使他们攻击山阴县城。 这本来便是老狮子故布迷阵分散他人注意的一步闲棋。 可这闲棋落到人间,便是一场恶战。 大梁行御史中丞庾赜、御马监大珰冯不行、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千户史赤豹分别统领各军截击。 魔染的妖魔大军与大梁兵马在山阴城下一场恶战,直杀得日月无光,魔染之后的妖魔浑不畏死,大梁兵马也只有舍命搏杀。 妖魔大军几次逼近城门,就要冲入城中大肆屠杀,却屡屡被大梁兵马顶了回来。 万幸尚有冯不行、庾赜两位五品高人坐镇,更有乌云都铁骑,双方才算是勉力维持均势,直到沧浪水神雪夫人麾下水部加入大梁一方,这才扭转局势。 等到郁离子证道长生,老狮子黯然陨落,中元终于出手的时候,形势已经逆转,被魔染的妖魔大部溃散,向玄山逃难,而乌云都则衔尾追杀。 等到苏彻回转山阴县的时候,大战已经告一段落,处处都是收敛尸身的大梁兵士,还有监督指导焚烧妖魔尸身的缇骑。 似这等恶战之地,血煞凝结,阴气覆盖,若不加以处理,将来就是鬼怪横行之地,山阴便会是下一个郭北。 而乌云都则追随冯不行深入玄山,跟着这位大珰寻找被魔染的大妖踪迹,将一应妖物犁庭扫穴。 现在的山阴城中,到处都是等待返乡的灾民,麻木的坐在街头巷尾,捧着等着粥棚那边放粥。 姜县丞算是为家乡百姓做了他人生中最后的贡献,御史中丞庾赜命人将姜家抄家灭族,田地尽数入官不说,他的家资和存粮都变成了赈济灾民的物资。 这也算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以田主簿领头,县中的其他大姓也将家里的相当一部分存粮上供给庾中丞买个平安。 朝廷大军在侧,现在谁也不敢在庾中丞面前打什么马虎眼,毕竟这位的心狠手黑是谁都见识了。 也算是祸福相依,因为妖怪和大姓的荼毒,山阴县人口本来就少,几家大姓和朝廷也算是支应的过来。 等苏彻回道山阴县城的时候,虽然慌乱却也没有失去秩序。 苏彻觉得这对山阴县的百姓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玄山之中养痈遗患已久,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出变故。 现在总算是将这脓创挑破了,再加上姜家一去,百姓们身上的负担也能减轻不少。 县衙之中,郁离子坐在上首轻轻翻动着一本《玄中记》,在那仔细瞧着。 雪夫人则小心的在不远处站着。 庾赜和史赤豹谨小慎微的侍立两侧。 “真人,卑职已经安排人去找苏理刑了……” 史赤豹试探地说道。 眼前这位的绝代风采,他们算是见识过了。 道门三品的真人,寿元无量,号称“与世同君”。有道是千年田八百主,三百年必有王者出。 任你世间沧海桑田,人家已经高居天际看人世间涛生云灭了。 “撤回来吧,他也没有事。” 郁离子将手头的《玄中记》放到一边。 “玄山既碎,此地的地脉形势也就变了,百年内不会再有大妖为祸这种事了,天灾既去,人事就要看几位了。” “是。下官一定……” “夫人今日之举,黄天道一定记住,神道之路漫漫,夫人好自珍重。” “今日见得真人风采已是幸事,而今却有一件事想要求助真人,若能得真人指点,妾身感激不尽……” 庾赜看着这位雪夫人,魏真人客气几句,回去好好记住就行,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雪夫人只当庾赜是空气,浑然不觉颇为坚持的问道。 “奴婢听闻这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曾在前朝秘库之中得到一道先天神箓,奴婢自转修神道以来,昼夜凝练香火,以为神箓既为香火所凝,应当是后天采练修行的结果。” “然而先天神箓之说,一向言之凿凿,弟子心中愚钝,请真人为我解惑,这世上是否真有先天神箓。如若真有先天神箓,那我们这些神道中人,能否以后天之法将自己的神箓转为先天……” 事关成道根基,雪夫人定然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今日错过郁离子,下次碰见肯指引道途的高人那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郁离子看了一眼旁边庾赜,这位御史中丞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修行之法,根本在天人相搏。神道之术,却是在天人相搏之中顺天应人。凝结神箓,本来是就是修行神道绕不出去的关隘,也是体验顺天应人之法的关键。这世上哪有什么‘先天’神箓。” 郁离子直指问题的关键。 修行人并不在天地法则之中,不管道途如何,归根结底是天人相搏四字,乃是对天地的一种反动。 所谓先天神箓,就好像先天灵丹一般,说的天地提前为你准备好了修行的成果,那修行修的又是什么? 雪夫人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的确少了这先天神箓,的确会给让自己的修行多费不少功夫,可归根结底,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这样一点点凝出的神箓,才是自己修行的最好证明。 “这世上没有什么先天神箓。世人所称的先天神箓,却有不少,那都是上古之时,玄门中人以符箓之法所制,的确有可使人立地登临神明的效果。” 雪夫人眼中放光,敕封神明,自己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用先天神箓称之不对,但是称之位封神箓却是无妨。据说上古之时,玄门中人以天地精气为根基,分门别类,共练得这等封神箓三百六十五道。” 郁离子看着雪夫人:“你了解的不错,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手中也有一道封神箓,应当是前朝秘库之中得来,也算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之一。” “谢过真人指点之恩,弟子永世不忘。” 雪夫人解得疑难重新下拜。 她并不需要一道先天神箓来问鼎神位,而是需要有人来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即神为何物? 如果真的存在先天而出的神箓,那自己修行出来的神箓又算什么?自己的道途又有什么意义? 经郁离子一解释,雪夫人便明白,所谓先天神箓,不过是当年玄门中人所做,乃是玄门法度的演化。 先天神箓与自己的神箓,都是修行的结果。只不过前者是玄门大能无上神通的衍生品,而后者是自己修行多年的根基。 顺天应人,顺天应人。 庾赜将这四个字反复琢磨。 “几位大人,苏理刑回来了。” 一个缇骑在外面通传道。 7017k 第七十五章 污点证人 “真人,那弟子等这便退下了。” 雪夫人立即拜道。 庾赜和史赤豹也赶忙跟着行礼。 “请自便。” 郁离子也不多留他们。 三人赶紧退出了大堂,出去的时候正看见苏三公子正往里面走。 雪夫人当即拦住苏彻道。 “当日见到苏公子,便觉得苏公子面善,好似个故人,请来再聚,又一直没有机会再聚。” 她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一个挂着冰裂纹的素白瓷瓶。 “前几日有道友开了一炉月华养灵丹,我既修神道,此物对我用处也就不大,公子拿去滋补一下身体吧。” 月华养灵丹,取太**华滋补先天之灵,有延寿益体的功效。苏彻记得在《玄中记》中对此丹的描述,灵丹分水火两类。 一类名为火丹,大部分都是玄门羽士所炼,采纳阴阳,和合二气,因为乃是在玄门仙炉中所炼,故名为火丹。 另一类则是水丹,炼这类丹的多半都是些水族龙种,于水中打熬光阴,颠倒五行,炼成灵丹。 想来雪夫人所称的道友,不是水中龙种,就是某一方水神。 “这如何使得,夫人太客气了。” 苏彻将瓶子接过。 出手还真是大方啊,这种丹药一枚便能延寿五六年,若按药力不衰减算,这一瓶吃完怕不是能多活百多年。 “拿回去孝敬你家长辈。” “夫人也来拜见老师?” “苏公子好运道,魏老师如今龙飞九五,证道长生。他老人家正在堂内等你呢。” “苏理刑。” 庾赜冲着苏彻说道。 “快进去吧,莫让魏真人久等。” 苏彻点了点头。 大堂之内,郁离子双目微暝,头上三朵青莲开合不定。 瑞光四射,大堂之内气象万千。 “老师。” 苏彻恭敬拜道:“恭喜师尊登临三品,证得长生。” “品级不过都是些外物,当初钧天广乐天魔王为天下修行人划分品级,就是以此为藩篱,也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那头狮子就算是一个。你日后修行,切不要把境界二字当真。” 九品之分居然出自域外天魔之手? 钧天广乐天魔王,苏彻将这名字在心中念诵一遍。 道经上说,“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仅从名号上看,这位天魔王的名号确实颇见其气度。 郁离子睁眼一笑,眼眸之中依旧是无穷雷霆生灭。 “此次去枯林禅寺,可曾有什么收获?” “幸不辱命,青帝宝苑已经给自己得了。” 苏彻脑后现出净琉璃佛光,佛光之中,隐隐有仙家宫阙若隐若现。 “徒儿啊……” 郁离子看着苏彻脑后的这一轮佛光,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青狮震动玄山,要遁入虚空的时候,弟子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经真意随之而动,演化出一门根本佛光……” 苏彻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无力。 唉,还是先找几本欢喜禅的书看看,有备无患。 “然后便进了枯林禅寺,弟子凭着佛光感应,弟子找到了青帝宝苑所在。” 苏彻将发生在青帝宝苑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郁离子。 所隐去的只有自己同中元早就认识一节。 “你说你在青帝宝苑之中,曾经见到佛门地狱道,那人身边还有两人,分别做官员打扮?” “是。” 郁离子思忖片刻说道。 “你见得那两人,应当就是山阴和郭北两县的城隍,原来是给青狮化身黑山老怪魔染了。城隍本为地府之神,青狮以他们二人镇压地狱道,应当也是留的一个后手,不过这些都给那连带青铜面具之人给抹了。” “老师,弟子看见他将地狱道运至空中,意欲助那青狮,此人处心积虑,在关键之处动手,不可不防。” 苏彻觉得自己有些话还是要说到前头。 郁离子看着苏彻:“他后来将地狱道送至空中,是在助我,若无此人将地狱道送至空中,扰乱天地气机,末法主魔念扰动之下,我要引动天劫也未必会这样顺遂。” “此人最后还是将青狮魔灵夺走,恐怕还是另有阴谋,我看此人藏头缩尾,绝非善类。” 苏彻说道:“弟子怀疑,这青帝宝苑之中恐怕也有此人留下的后手,所以弟子决议要将此宝上交宗门处置。” “你先留着吧。” “弟子……” “留着吧。” 郁离子说道:“本门自道首以下,四位太上长老、六位教御中的五位,皆在虚空域外深处联手神霄道、灵柩寺等诛灭无畏魔主。你要宗门处置,宗门在域外呢……” 郁离子将黄天道首当年诛灭末法主的筹谋大略跟苏彻讲了一遍,特别是说道其中的艰险和好处,听得苏三公子一时心惊肉跳,一时又颇为欣喜。 “玄门弟子若要证道长生,非取至粹玄真不可。当年天地大变,道门菁华十不存一,域外天魔却是因此得了许多好处,他们盘踞九天域外,不知道多少长生种子却不能最终成就。” 天地大变。 苏彻将这个词记在心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祸事,能让玄门精英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这个词用起来简单,不存的当中又有多少是黄天道首、郁离子这样的英杰? “如今我玄门元气渐渐恢复,自然不能让域外天魔依旧猖狂。青狮化魔,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不然你以为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的根本真意是那么容易放出来的?” 苏彻听出了郁离子的弦外之音。 黄天道跟灵柩寺关系似乎还算不错,而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似乎在佛门也很值钱。 唉,前途莫测啊。 “你师祖此番作为,固然是为天下修行人争出头之地,却也有无量凶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师祖按照一品算,四位太上长老按二品算,五位教御都是三品,黄天道这是拖家带口一波重拳出击。 仅仅黄天道如此,神霄道、灵柩寺等几家的配置估计也不会差。 可如果一旦有什么变故,给域外天魔染化,那就反而遭了。 嗯,我这种按品级算战力的办法是不是也落入钧天广乐天魔王的算计里了。 “你师祖此番作为,固然是为天下修行人争出头之地,却也有无量凶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虽度过劫数,神通自成,但也被魔主魔念沾染,要返回黄天之上,一面闭关养伤稳固根基,一面也是助留守的莫教御防止什么不测。” 莫教御,苏彻记得自己那枚能够改头换面的戒指就是这位莫教御所做。 好家伙,平日宗门里炼宝靠人家,现在守家也靠人家,东海云深不知处是专出工具人吗? “此事天下人知道的不多,我要立即返回宗门,至于那青铜面具和青帝宝苑,一切等你师祖回来再说。” 郁离子吩咐道。 7017k 第七十六章 敕封神明 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江海凝清波。 郁离子大战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时气象万千,证道长生之后傲岸平生,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苏彻看着这位老师驾驭遁光高飚天际,忽然意识到,黄天道的宗门不在人间,而在九重天罡之上。 这才是仙家气度啊。 黄天道将宗门立在九天之上,基本上就等于是将自家宗门放到了同域外天魔交战的第一线。现在又出尽本钱同末法主一争高下,所求的无非就是给天下修行人争一个出头之地。 想象一下,郁离子打坐一刻出门活动一下,抬头一看,大日的光芒与星辰的映射之下就是无量无边无垠而寒冷的虚空。 而末法主们则领着眷属横渡虚空,光芒从各类眷属的身上映照下来,天魔结为妄境,其中显现出天地、日月、城郭、百姓。天魔的光辉同星辰的光芒融合于一体,寒冷的魔意交织在同样冰冷的虚空中。 此时黄天道首一振长剑,虚空一声磬响,号令一众弟子降魔,一道道光辉自仙家宫阙之中升腾而起,直逼映射着璀璨光辉的天魔妄境。 最后未能逃出生天的末法主在虚空中散步着这样的信息。 “我已见证诸位末法主未曾见过的事,我看到天魔妄境在大日边缘的真火中被攻破,众多天魔为雷劫崩裂时发出的火光一如大日璀璨,我见过九幽焚神阴火穿透冰冷的天魔殿,雷光在永恒的黑暗中迸发又消失。现在这些时刻都消失在虚空之中,就像是泪水融注于雨里,灭亡的时刻降临了。” 苏彻脑补着并向往之。 “魏老师走了?” 雪夫人一直留心气机变化,郁离子一走,她便有了感应,强忍了片刻,还是不顾庾赜和史赤豹的拦阻走了进来。 “是也,老师已经回转宗门去了。” 雪夫人闻言颇为恨恨地向天空之上望去。 错过这样一位有道的玄门高人,自己心中那些疑惑有找何人去解? 唉,幸好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师父在天上不假,徒儿还在人间。 “苏公子,奴家身在神位,不能离开沧浪水太久,这便告退了。” 雪夫人行了一礼,有浅笑着向庾赜说道。 “朝廷那边,就拜请庾公和史千户,奴家是愿意同诸位共进退的。” 庾赜点了点头,闻弦歌而知雅意,雪夫人如此表态,他自然不无应允。 “当然,这件事办起来,少不得要麻烦苏公子哩。” 这位风华绝代的老女鬼展颜一笑,着实有些虚室生辉的意思。 苏彻确实听得有些糊涂,听着他们三人话里话外一说,终于明白这说的是什么事。 雪夫人要被敕封为神明了。 大鬼雪夫人一直有志于神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是一来朝廷慎重名器,二来双方一直也没有什么勾兑的机会。 原因么很简单,朝廷固然有封神之能,却等闲不愿意封神。 这个封神之能不是说借着什么虚无缥缈的所谓人道气云,朝廷一道诏书就能让大神通之辈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的冒出来。 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可能,也需要玄门批量生产“先天神箓”,也就是封神箓来解决。 用苏彻后世的话来说,朝廷能给有志于神道的修行者们提供的就是渠道,以及皇帝点名认证,各级官府认可的金字招牌。 有了朝廷的认可,百姓们才知道你这不是邪魔外道,才会有世家大族和百姓们的支持。 不然你的庙宇一天被扫六次,就是做生意都不灵,更别说招揽信徒了。 更重要的是你行事也可以放开手脚,不必再忌讳什么。 简而言之,若没有朝廷的认可,雪夫人要成就水神,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缇骑,然后就是庾赜。 现在这些人都是她的助力。 而朝廷之所以不愿意去做这种事,那就是这事弊端太多。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信徒是尊奉神谕还是朝廷的法令,两者若是有了冲突,信徒又该尊奉哪一个? 历朝历代,从来就没少过世家、猛将依托一方神明造反的例子,更别说平民们背后有了神明所能造成的影响了。 所以朝廷封神,最多也就是分封到城隍一层,别的极少操作。分封五岳大神这样的大世非皇朝盛世不为。 说到底就是因为封神之事一着不慎就会动摇国本,弊病当时不显,若干年后必然如野火燎原。 雪夫人转向神道,其实也不过是最近百年的事情,她的心思之前一向不太坚定,毕竟有阴阳法王这个成功的鬼修前辈在身边做榜样。而且她也觉得大梁不像是个命数长的朝廷,没有动合作的心思。 现在借着玄山之变,雪夫人插手山阴局势,牢牢的站在了大梁朝廷一边,更跟庾赜等人关系处的极佳,双方对下一步合作有了具体的安排。 朝廷敕封雪夫人为沧浪水神已成了定局。 过不了多久,缇骑就会炮制一些歌颂她在山阴恶战妖魔拯救万民的话本投放到民间。 然后就会再安排几场文会,找几个读书人赞颂一番雪夫人的圣德,沧浪水的富饶。 当然这些都是铺垫。 然后就是朝廷敕封雪夫人为神,重修庙宇,妆点金身。 而雪夫人自然要付出一应的代价。 这代价……让苏彻觉得大梁朝廷既现实又看上去要完蛋。 首先就雪夫人要缴纳一大笔钱出来,作为大梁封她的前提。 其次就是要保证沧浪水不得为患,同时也要保证周围风调雨顺。 最后就是每年都要交税。 实际是很实际,但是朝廷有这么缺钱吗? “恭喜雪夫人了。” 女鬼微微一笑。 “沧浪之中,颇有几个难制的水妖,前几天又搬来一个能折腾的水猴子,以后少不得要拜托几位大人呢。” “守望相助,本为职责。” 庾赜笑道:“夫人放心,此事由我颍川庾氏策动,明年开春之时,估计就有好消息了。” 苏彻看着这位中丞大人眉开眼笑的样子,觉得这位估计是收礼都收到鬼身上了。 又是几番寒暄,雪夫人化雾而走。 苏彻这才闲了下来。 他之前不在城中,那是因为郁离子有事情交办,不管是庾赜还是史赤豹都不敢问这黄天道门中之事。 而现在又是百废待兴的局面,苏彻能硬装纨绔公子,庾赜和史赤豹也没有功夫陪他眼,两人各自去处理事情。 苏彻倒一时闲了下来,左思右想,又打听了一番,便向着缇骑在此地的监牢而去。 那处地方是拿姜县丞家里的一处地牢改的,至于姜家为什么有地牢,那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了。 苏彻还未走到那里,就听得那边一声雷霆一般的咆哮。 “俺老牛不服!” “俺也是可以忠君报国的!” “俺也可以!” 7017k 第七十七章 忠君爱国 “俺也可以!俺也可以忠君爱国!” 精神看上去不错。 苏彻心里想着,这牛看来在独山城里没少割肉,挺硬朗的。 看守的缇骑眼见得苏彻来了,赶忙上前拜见。 “见过理刑。” “一直这么精神?” “玄山里面出来的能易形的大妖,精神点才是本色。” 听这意思,玄山还是名优品种的典型代表了。 “本来群妖攻城,弟兄们人手不够,便将一应有嫌疑的都给灭了,这头牛不是您送来的吗,只是多挂了几层锁,也没有把他怎么样。” 苏彻点了点头,缇骑行事还是稳妥的。 “给我找件咱们的官服,我进去会一会他。” 苏彻吩咐道。 看守的缇骑官点了点头,很快便捧着一件干净的麒麟服回来了。 苏彻看着这位有些面善,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张净白圆脸,鼻子两边有几点白麻却不碍事,唇上两撇小胡子颇见风骚。 “兄弟高姓大名?” “标下陆柏,见过苏理刑。” 陆柏,听着比陆谦好上些。 “有劳陆兄弟,我记住了。” 苏彻拍了拍陆柏的肩膀,找个僻静地方换上了缇骑的麒麟服,一步三晃地进了姜家的地牢。 姜家一看就是在地牢上下过不少功夫,挖的颇深,也注重通风,下去之后变感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周围阴气淤积,想来也见过不少人命。 苏彻念头一起,身前燃起一团碗口大小的九幽焚神阴火,将前面的道路照亮,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那老牛身上裹着七八条锁链,坐在地上不住地咆哮不绝,一边高叫,一边还用力砸着地面。 “我冤枉!” 咚咚咚。 “我也可以忠君爱国!” 咚咚咚咚咚。 地动山摇,振聋发聩。 这烦劲,没有个几年的养气功夫忍不下来。 苏彻意识到那个名叫陆柏的缇骑官没有将这厮斩了,一方面是看自己的面子,另一方面肯定是他本人非常有涵养,平时一定喜欢养花练字。 “嚷嚷什么啊。” 苏彻皱着眉头看着这头老牛。 “是你!” 老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有人冒充缇骑!快来抓他。” “抓什么啊,安静,消停一下。” 苏彻看着老牛:“不明白吗?我就是缇骑,之前去独山城,我那是去卧底的。” 老牛瞪着铜铃一般的牛眼看着苏彻。 “你居然是个探子,按照我们独山城的规矩,似你这样的要剖了心肝祭天的!” “行了,我见过你们那位山君了,真按照独山城的规矩,怕不是要抄五百部《本愿经》消灾了业。” 苏彻不信这老牛是个憨人,修行到这等境界的大妖,带着些本性是正常,若说愚蠢,那就是开玩笑了。 妖修最基础的就是学说话,不少大妖能言善辩不亚于西边成名的和尚,老牛是有些憨直的本性在,但要说他没有妖怪的狡黠,那绝对是假的。 “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发送到军前效力,考虑到你的特殊才能,这个效力应该是指作为军粮,日日千刀万剐,周而复始永无停止不说。若是赶上军中大胜犒劳士卒、军中大败摆宴激励军心、训练的辛苦多吃一顿肉,这条路看上去不算特别光明。” “再加上牛筋牛角可以作弓,牛皮能够制甲,这都是军国重器。牛宝又能壮阳补肾,就算是赶上一次两次全军吃斋,这剥皮抽筋估计也是免不了的。” 一段话讲完,老牛彻底没了声音,瞪着一双牛眼,似乎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这……” “像你这样的灵物,朝廷又怎么会放过你呢?一定是子又传子,孙又传孙,就算是大梁不在了,换成什么其他朝代,你也一定会是在军前效力。” 苏彻说到这里,自己都已经开始同情这老牛了。 “另外一条路,就是跟着我。” 老牛眼睛放光。 “跟着你?” “我们缇骑一向都很需要耳目,特别是某些妖魔圈子,只认妖魔,所以我们也需要一些妖类出身的缇骑。” 苏彻话锋一转:“其实牛老板,我跟你是一见如故,我很欣赏你的。你想想,当初我们在独山城里也算是比较投契的。” 老牛一时有些沉默。 “而且加入缇骑之后,好处很多的,至少你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捉住杀掉了。” 顶多是被发送到军前“效力”。 老牛沉默片刻,一双牛眼之中已经满是血丝。 “当初在独山城内,山君也曾引入一些人间的经典给我们翻阅学习,那些经典好吃之余,俺老牛也记住了其中几句话。” “有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真是发配军前,大不了一死而已……” 老牛看着苏彻。 “……我不是怕死,也不是怕什么千刀万剐,我老牛在山里也是读过书的,那些书不仅好吃,道理也好听。普大之下,莫非土土。率土之兵,莫非王巨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左先生,我是真的对大梁有一颗忠君报国的心在。” 老牛很慷慨的说道:“左先生,您一句话,我老牛跟着咱大梁干了,以后我就是缇骑的牛了。” 你们独山城管理真的成问题,这些烂书都是哪个家伙吃了多少回扣买的烂货啊。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我忠君爱国之心已经饥渴难耐了,快,快给我安排任务,我已近等不及了,我要马上潜伏到敌人中间。” “你还是再想想,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老牛你加入缇骑之后要是敢跑路,我就把你的事昭告天下,到时候找你麻烦的可就不止我了。那才是唯有一死才能换个清净,甚至死了恐怕都死不成,还要被人捉回来受苦。” 这牛不是凡物。 天下妖怪之中有法体坚韧水火不侵,有千变万化的,有能法天象地的,但像老牛这样肉割了可以再长的。 着实不算多见,不然道门高人们捉几只妖怪,大家就可以不用再种庄稼,碰上灾荒一起愉快地吃肉糜了。 比起这头牛本身,苏彻更关心这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7017k 第七十八章 长乐未央 虽然老牛一再保证他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可以感动天地,最终还是没有留下苏三公子。 “理刑,那头牛……” 陆柏见苏彻出来,立即迎了上来,同时手上比划了个往下砍的手势。 “挺狡猾的,不过我还有用,接着杀杀他的脾气吧。这麒麟服借我穿一阵,过段时间还你。” 苏姓理刑副千户同那位负责看守的缇骑官陆柏打过招呼,向他借了个褡裢装好衣服,就穿着那件麒麟服回转县衙。 时势如此,穿上缇骑的官衣能免去不少麻烦。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熟人,那衙役张叁正带着一队人,正在那里带着一队人净街。 为了避免灾民和县城之中本来的居民起冲突,庾赜特意将灾民之中的老弱定点安插在旧城隍庙、姜家宗祠等地点,而其中丁壮则按照军法单独在城外编列成营。 张叁等衙役们的主要任务则是扫净街面,防止城里的居民借机欺辱灾民。 苏彻觉得庾中丞的这个办法已经是急就章里的范本了,至少以大梁朝廷目前的能力,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张叁这段日子颇有些扬眉吐气,最近几天说媒拉纤的人都快把家门踏破了。 街坊四邻谁提起张叁都要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都说嘉禾坊里那个披黑皮的张叁算是时来运装了。 这些个升斗小民,张叁是没工夫搭理的。 他心里只有四个字,忠君报主。 能有如今的际遇,张叁觉得完全是因为自己命好,当初是自己在县衙外面执守,一脚踹翻了戚家老太,不然苏三公子也不会瞧上自己。 念着这段香火情。后来张叁也曾带着酒肉去过几次戚家,虽然戚家人对他一直很客气,但是张叁发觉戚家老太的精神和气力都下去不少,好似被人抽走了脊梁。 戚家娘子精神头也不算太好,街坊里面总有些流言蜚语,张叁去过几次,戚家娘子的精神就更不好了。 县里面本来有几件人命大案在办,可玄山里面妖怪们忽然发难,事情就都停下了,一来是本县的苏县尉已经高升去了缇骑,没了具体主管的上官。二来是田主簿下了明确的指示,全力维护县内秩序,几条人命的官司,一律移交给缇骑去办。 前几日,田主簿把张叁叫过去,客客气气的聊了几句,说什么张叁这段时间颇为辛苦,所以先提为班头,等后面游缴里有了空缺,在给他补上。 虽然知道田主簿这是在画饼,但张叁还是挺受用的,至少这大饼画出来能闻得到香味。 这辈子能见到几次田主簿的好脸,也算是不枉平生了。 今天早上吃了一碗热茶,老娘给热了两个麦饼,就着黄酱啃了根葱,张叁身上颇为熨帖。 张叁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何处,来自何人。 “叁哥,你说回头苏公子会不会把你带到缇骑去啊?” 一个跟他相熟的衙役说道。 “叁哥是县尉大人用惯了的人,一定是会带过去的。” “哈哈,以后要靠叁哥照应了。” 衙役们嘻嘻哈哈,张叁心里却有些憋闷。 他嘻嘻笑了两声,没有多说话。 张叁已经跟这些同僚不一样了。 自从慈州的史千户带人来山阴之后,张叁平日里没有少跟缇骑的人一起找过那位一到夜里就消失不见的苏县尉。 对朝廷,对朝廷的制度体系,张叁已经在跟缇骑打交道的时候有更多了解。 缇骑跟衙役,看着是都是官差,里面隔着好几层天地。 张叁想着,未来的日子还是要脚踏实地。 “叁哥,那边有个缇骑跟咱们招手,是不是认识你啊?” “叁哥平日里老跟缇骑打交道,还用你提醒。” 几个衙役提着水火棍说着,张叁却有些迷惑地眯起眼睛。 那位,怎么越看越像苏县尉? “你们在这等着,我过去招呼一声。” 张叁没见过苏彻穿麒麟服的样子,只是看这位的身形,挺像苏公子的。 跑过去走进了一瞧。 “大人,真是您啊。” “有个事问你。” “您说。” “有没有兴趣换身衣服。” “啊?” “给你补个缇骑怎么样?” 苏彻看着张叁:“我已经补任了理刑副千户,过段时间就要去慈州上任,想不想过去帮我?” 我已经是是想瞎了心了。 “我……” 张叁立马就想应下来。 苏彻看着张叁:“这衙役干来干去也就那样,难不成以后子子孙孙都干这个?” “就是怕麻烦大人。” “有什么麻烦的,之前也跟史千户提过这事,应该问题不大。趁着冯公公没走,早点把事办完就行。” 苏彻拍了拍张叁的肩膀。 “我还有别的事,有什么事回去再聊。” “唉,听您的。” 张叁见苏彻渐渐走得远了,这才慢慢地走回衙役的队伍里。 “什么事啊,叁哥?” “是不是山里面有什么变故。” 一群衙役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着。 “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公事。”张叁感觉呼吸轻快了许多:“对了,等过几日把眼前事情忙完了,请大家吃酒。” 苏彻轻松地迈开步子,向着前方走去,走着走着脑后一轮佛光闪过,已经看不见了苏三公子的身影。 青帝宝苑。 第一次运使此宝的玄妙神通,苏彻便感觉到不凡。 这件法宝按照此界的分法乃是一件极为稀罕的虚空法宝,其中自辟虚空,独立于天地之外,只要一念升起,便能藏身于这青帝宝苑之中。 紧紧这一项,便能衍生出诸多用法。 苏彻刚刚现身青帝宝苑之中,便有一个身披霞衣,头戴星冠,看不见面貌的人在那里候着。 “长乐拜见圣人。” 苏彻记得自己上次闯入青帝宝苑之中便见过这位一次。 “先生客气了,敢问阁下是?” “小人是灵威仰老爷练就青帝宝苑生出的一点灵性,特在此恭迎圣人。” 他是这玩意的器灵? 苏彻在《玄中记》中看到过,许多法宝被修行人祭练久了,便会生出灵性,想来眼前这位长乐,就是青帝宝苑中生出的灵性了。 “先生名为长乐,意在何解?” “当年青帝圣人自号长乐生,因此给我取名为长乐。” 7017k 第七十九章 雷霆纯阳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长乐,倒是个好名字。 虽然上古之时的景象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考证,可当年青帝灵威仰已经成就地仙之位,身居五方天帝,着手炼制这青帝宝苑的时候应该也是他全盛之时。 不然也不会自号未央先生,给这青帝宝苑的一点灵性取名长乐了。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长乐,倒是个好名字。 “圣人请看,此地名为碧落天阙。” 长乐指着此处巍峨的牌坊,根根玉柱皆是青玉所砌,其上流光婉转在柱身之上凝而不散。 牌坊上以道文天书写着“碧落天阙”四个大字,虽然时光荏苒,其上依然有丝丝电芒闪烁不定。 “若将青帝宝苑升至碧空之上,便能吸纳雷霆之气,演练出纯阳之气,这雷霆纯阳之气是一切灵根最好的滋补之物。” 长乐看着苏彻道:“而且对于补全先天之灵,壮大神魂颇有裨益,至于炼丹炼器也有无穷妙用。上一代圣人能成道三品,多赖这雷霆纯阳之气。” 不愧是上古青帝,一扇门都如此讲究。 上一代圣人,多半指的就是那只老狮子。 老狮子当年从东海之上得到此宝,转身便拜入神霄道门下,也算是将这青帝宝苑利用到了极致。 神霄道以雷法为尊,应元普化之术统领诸天,有了青帝宝苑提供近乎无穷的雷霆纯阳之气,何愁雷法不成? 当年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也算是扬长避短,能够成就第三品长生位业的高人,确实不能以三姓家奴简单视之。 “以圣人如今的修为,登入九霄引纳雷霆,恐怕有些难了。” 您客气,不是有些难,是指定不成。 长乐接着说道:“由此向内,碧落天阙与东极宫之间是为灵苑,此地木灵之气丰沛,当年一应灵根均种在此地,后来上代圣人在此演练佛门妙术,以灵根为基演化地狱道,这里便给业火焚烧殆尽了。” 苏彻一时牙酸。 这老狮子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痛。 自己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佛门,所谓地狱道、业火这些东西之前也算是打过交道。 业火对于一切有灵智的东西是的确的大杀器,按照佛家的法度,起心动念无不是业,凡有业,便可被业火所焚。 老狮子若是凑几百上千罪大恶极之辈演化地狱道,怕不是三下两下就给业火烧个通透。 倒是此地的灵根,灵质馥郁,充满灵性的同时又不会有什么起心动念之业,确实是地狱业火最好的燃料。 比起凑齐一群十恶不赦之辈,这些灵根至少能保证这业火烧得起来,而且还能烧许多年。 然而问题是这些灵根都是当年上古青帝所留,老狮子是爽了,搞出个小地狱出来,但是我们这些后来人呢? 长乐也算是个有灵的,见苏三公子丧气挂在脸上,赶忙出言安慰。 “小圣人不必丧气,若是花费些光阴认真补齐,虽不能恢复当年盛况,有个两三成也是可以的。” 长乐虽然没有面孔,苏彻却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认真。 两三成,也不是不行吧,以后就多种花种草吧。 苏彻觉得要给自己的人生设立一个小目标。 “大概要多长时间?” 苏彻觉得自己还是要规划一下,这青帝宝苑若是能利用得好,那就是造物主之无尽藏,真真正正的聚宝盆。 “当年老圣人花费了万载光阴,小圣人若是运气好,五六千年应当能恢复一定气象。” 这位长乐嘴里的老圣人不用说,一定是那位上古青帝灵威仰。 当年的青帝灵威仰是地仙,还是很豪横的那种,他折腾万年攒下的基业可想而知,这青帝宝苑里面灵根能有多少? 老狮子,千刀万剐都算是便宜你。 “唉,老狮子不当人子。”苏彻看着只剩木灵之气的两侧:“真是可惜了。” “小圣人不必太过痛惜,自天地大变之后,老圣人种植的灵根剩下的就不足一半了。” 苏彻觉得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太多。 剩下一半,那也是当年青帝万年采集的珍藏,老狮子说烧就烧,真的是没有公德。 此地名为“灵苑”,自前面那处碧落天阙有一道玄玉铺就的道路同往此地,沿着厚重的玄玉石板,两面尽是浓郁凝若实质的乙木灵气。 想来曾经化为燃料的上古灵根都已经被中元连着当初横在此地的地狱道一股脑抽走了。 只剩下这点乙木灵气残余于此,算是这里曾经繁盛的一个佐证。 “过了这处灵苑,前方就是东极殿,那里是当年老圣人修养之地。” 苏彻沿着灵苑继续向前,发现这里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长。 沿着玉石堆砌成的道路没有多远就能看看见那巍峨的东极殿。 记得当初走过这里的时候,也没有感觉这里有多长。 “青帝宝苑似乎不算太大。” 苏彻感觉了一下,从碧落天阙到东极殿之间差不多也就七八百米,若不是有乙木精气遮盖,从天阙那里一眼就能看见东极殿。 就这样的一个距离,想来也挺正常的。 青帝宝苑又不是青帝神宫,在尺寸上也是按照小而精设计的,大概也就是青帝灵威仰的一个菜园子。 “上代圣人准备以青帝宝苑为根基演化佛国,中间出了损伤,三殿六阁十二楼之中只剩下碧落天阙、灵苑、东极殿、镇灵楼四处还在……” 老狮子,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苏彻感觉这个瞬间自己道心不稳,隐隐有入魔的迹象。 “不过小圣人放心,老圣人开辟此地时的禁法受损不大,小圣人若是勤加修行,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恢复当年旧观。” 也难怪中元送的这么痛快,苏彻算是明白了,自己接手这件东西,基本上就是个苦差事。 归根结底还是要让自己当个泥瓦匠,把这青帝宝苑好好修葺一番。 不过这个禁法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研究一下。 就这么走着,终于走到了巍峨的东极殿前,上面得招牌依旧是道文天书,上写着“东极之殿”。 苏彻上次来的时候颇为匆忙,这里为地狱业火所包围,没有仔细观瞧,现在重新看来,便觉得这里颇见古韵,殿宇之间自带一股阳和之气,仅仅看过去就让人有身心放松之感。 被老狮子搞得乌烟瘴气的心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大殿两侧,各有六座青龙雕像,之前为业火覆盖没有看出来,现在重新看来,这六座雕像造型灵动,看似活物。 “当初老圣人飞临角宿、亢宿之间,寻得几条老龙,炼化于此作为镇兽。” 苏彻看着旁边无面的长乐。 我真的花五千年就能恢复青帝宝苑三成气象吗? 7017k 第八十章 七大神禁 苏彻看着东极殿前面那六头灵动的青龙雕像,脑海里面只有两件事。 第一,从技术上层面看,自己能不能活过五千岁。 第二,当初的天地大变是怎样的变化,怎么连上古青帝灵威仰这样的上古地仙都折了。 五千年恢复一定气象。 能活五千年就真的要偷笑了,这青帝宝苑一点点修吧。 全盛时期的青帝宝苑,从现在仅存的碧落天阙和灵苑的功效就能看出一二,这绝对不是什么青帝给自己准备的闲居小筑,是十足十的玄门根基。 三殿六阁十二楼,彼此之间一定是一套神通各异但是完全搭配的体系。 当年花费大工夫炼制这青帝宝苑的上古地仙所图一定不小。 就是这样的人物,居然在天地大变之中彻底交待,连带着五方五帝之名都在此界沦为虚妄之谈。 背后的故事,更加令人琢磨不透。 但有一点事明白的,当年获得此宝的老狮子也是够绝。 苏彻对这位也算是有个初步认识,一切外物,对于老狮子来说不过都是他进步的阶梯,修行路上的踏脚石。 若是能够精进,对于他来说,一切外物都能舍弃。 从他宁愿毁掉当年青帝灵威仰留下来的灵根,来为自己的地狱道神通寻得一个凭依上就能窥见一斑。 “长乐,当年的天地大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解释当年的天地大变,身边的器灵就是最好的对象。 青帝宝苑是上古青帝所炼,是当年那场大变的第一当事人。 “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当时青帝宝苑濒临破碎,我对那时的事情没有什么了解,只是有些大概的印象而已,只记得那是天地分离,四维裂,陨落的地仙、佛祖不知多少,五方五帝尽数灭于此难。” 长乐解释道,他能记清的事情,也就只有青帝宝苑自上古之后辗转到老狮子手上的过程,按照长乐的记忆,青帝宝苑自灵威仰陨落之后,便落入东海的万丈海渊之中,直到被老狮子找到这才出世。 青帝宝苑出世之后,老狮子一展雄风,他先拜入神霄道门下,借碧落天阙的雷霆纯阳之气将雷法练到极高境界,成为了东海之上赫赫有名的一方高手。 然后转入西方,意图克制魔染,转登第二品境界。佛门成就第二品中的一个办法就是自辟虚空,闯出一片一应法则完全由自己掌握的“佛国”,然后再以此为根基度过重重天劫。 老狮子自己无法开辟虚空,就准备将青帝宝苑作为开辟虚空的助力,结果是操作失误,将这仙家宫阙,青帝遗珍拆了个七七八八。 仅仅留下几处要紧地方勉力维持。 不说还好,说了苏三公子又添几分对老狮子的恨意。 “那你对中元熟悉吗?” 比起在流言玄谈中觅不见踪迹的当年过往,苏彻更关心眼前的现实。 “记不住,只是寥寥见过几面,只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青帝宝苑当年坠入海渊极深处,就是被他寻见送给上一代圣人的。” 那头雄伟的衔火巨龙,高耸如云的青铜巨树,那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 这个中元,他究竟想要什么? 苏彻今天回头去想,钟山会那个什么人人“深仇大恨”的来头根本就是胡诌。 自己的确是跟白鹿洞有过去的问题,但是小狐狸能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更别说谈笑之间就能拿出三套玄幽道真丹的“素女”。 中元一定有个雄伟的计划,他当年如何把青帝宝苑交给老狮子,现在就如何把青帝宝苑交给自己。 沿着馥郁的乙木灵气,苏彻随着长乐走进了前方的大殿。 “青帝宝苑全盛之时共有三殿,东极殿便是其中之一。” 长乐引着苏彻走入东极殿的大门,这里屋檐高耸,气度非凡,一入殿门,便感觉到一股阳和之气充盈周身,好不爽利。 “修建此殿时,老圣人裁得七大灵根之一的扶桑木做梁,以建木为柱。” 大殿面积极广,由二十八根金色巨柱撑起,其上有朱红色的房梁。充斥大殿之内的阳和之气就是从这梁柱之间弥散开来。 建木可沟通人神,扶桑乃日之所栖。 苏彻看着这宏伟的巨柱,正是这等天地灵根,才能在业火的缭绕下维持此殿不至于被同化为地狱道的一部分吧。 大殿之上,有九层金阶,其上有一张青玉靠椅,椅背、扶手、椅腿之上各走龙蛇,丝丝红光游走于玉身之上。 金阶下面,有一座硕大的丹炉,通体紫金之色,其上篆刻着种种禽鸟翩翩飞舞的图像,腹部则刻着山川河岳。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被地狱道演化的无明、红莲两种业火覆盖,没有看见这一处丹炉。 “东极殿是老圣人修养之所,也是炼丹之地,这一座丹鼎之中蕴有大日乾元真火,乃是老圣人自太阳取得,宝苑平日可以自行吸纳大日精化转为火力供炼丹所用。” “若有外魔需要降服,大日乾元真火也能用来破敌。” 长乐看着苏彻道:“不过以小圣人如今的修为,不管开炉炼丹还是驭火破敌还请慎重些,大日乾元真火性质暴烈,非大神通者不能驾驭。” 你不提醒我也不会炼的。 苏彻看着这硕大的丹鼎法器,想着当年的青帝灵威仰在此地休息,催动大日乾元真火演练仙丹的景象。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这一处就是青帝宝苑的核心所在,东华九真玉座,小圣人既有龙玦在手,只要登上这便可空置整座青帝宝苑,祭练由心了。” 苏彻从袖中摸出中元当日所给的玉玦,望着九层金阶上的那张青玉靠椅,迈步走了上去。 刚刚登上第一层台阶,苏彻便感觉身边似有雷霆轰鸣之音,不过越往上走,雷音越弱,等走到上一层金阶的时候,只感觉周身一阵清爽,耳边似乎渐渐有龙吟之声。 “小圣人是木德所钟,炼化这青帝宝苑实在是水到渠成。” 苏彻感应着手里的龙形玉玦,直接坐在了那青玉靠椅之上。 自己手里的这枚龙形玉玦,大约就相当于青帝宝苑的钥匙。而身下的青玉靠椅,便是牢牢锁住这青帝宝苑的大锁。 只有将两者牢牢掌握,才算是将这处所在握在手里。 苏彻坐在东华九真座上,心中对着青帝宝苑如何运转有了一层最肤浅的认识。 当年青帝开辟此物,其玄妙在于七种神妙非常之根本禁法。 玄元九真神禁,太素阴华神禁、周天璇玑神禁、太乙析木神禁、夔雷苍龙神禁、黄天十二元辰神禁。 7017k 第一章 淮水之神 所谓禁法,近乎阵法、符箓与神通之间,当年上古青帝灵威仰炼制青帝宝苑,根基就是他创制的七种神禁。 其中碧落天阙对应夔雷苍龙神禁,灵苑对应太乙析木神禁,东极殿对应玄元九真神禁,还未曾见过的镇灵楼对应黄天十二元辰神禁之中的一道。 禁法在,威能便在。 碧落天阙能够吸纳雷霆转化出雷霆纯阳之气,根基就在于夔雷苍龙神禁的威能。灵苑之中乙木灵气用之不竭,原因也在于此。 经过老狮子一番折腾,目前青帝宝苑之中还能起作用的禁法也就剩下夔雷苍龙神禁、太乙析木神禁、玄元九真神禁以及黄天十二元辰神禁。 不过若是自己修为提升,循着当年上古青帝的布置将这些神禁一一恢复,当年青帝宝苑自然也能够“三殿六阁十二楼”的宏大气象。 至少现在自己已经能运使这青帝宝苑的一些威能了。 “恭喜小圣人,这就算是将宝苑运于掌中了。” “上古神器,何其了得?” 要想将这青帝宝苑恢复当年气象,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小圣人,还有那镇灵楼,也颇值得一观。” “不必了。” 苏彻已经掌握着青帝宝苑,自然知道那镇灵楼的情况。 那里收起来与自己也算是有些渊源。 镇灵楼本是黄天十二元辰神禁衍生而出,单单这禁法之中的黄天二字,就让苏彻琢磨许久。 镇灵楼,是镇压一应妖物、魔头的地方,现在那里早就空了,现在去那里,除了尚未三区的血煞之气外,也没有别的什么看头。 苏彻心念一动,闪身来到了那碧落天阙处。 青帝宝苑之主便等于是这一方天地的主人,只要苏彻愿意,他自然能够任意穿梭各处。 望着碧落天阙,苏彻只可惜郁离子走得太早,不然请师傅留下一道雷法,一道木行神通,有这青帝宝苑加持,练起来一定是飞速。 不过聊胜于无。 苏彻盘膝坐于碧落天阙之下打坐调息起来。 长乐跟在旁边,轻声说道。 “小圣人若是修炼,还是在东极殿好,那里阳和之气充盈,能够压制一应心魔,修炼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 苏彻看了一眼这没有面目的器灵。 自家修行的《纣绝阴天秘箓》乃是太阴法门之一,在东极殿那团大日乾元真火旁边修炼,嫌自己修炼的不够慢么? “你之前说过,这雷霆纯阳之气能够补全先天之灵,壮大神魂?” “正是如此,纯阳之气对神魂有无穷的好处。” 苏三公子将碧落天阙上残留的雷霆纯阳之气放出一缕,然后缓缓搅动识海之中三十六枚纣绝阴天秘箓,生出一股吸力将这雷霆纯阳之气收慑如识海之中。 雷霆纯阳之气一入识海,苏彻便感觉心神之中多了一股宁平的力量,神魂震震颤颤,似乎是蒙尘已久的宝镜将尘土拂去一般,说不出的舒爽。 心中生出一股明悟,自家的神魂自降生之后不断衰老的过程中。就好像一个生命,神魂也有孕育、成长和衰老。 修行壮大的神魂,只是在“量”的维度上增添了神魂的力量,却从“时间”这个维度上没有改变神魂的衰朽。 若不能阻止这种衰朽,即便是神魂力量壮大如无垠之海,也有神魂崩灭的一天。 这雷霆纯阳之气作用于神魂,除了在“量”的维度上可以壮大神魂,同时也能够将这衰朽洗练而去,让神魂重新焕发出光华,实在是一等一的长生秘宝。 三十六枚纣绝阴天秘箓在这雷霆纯阳之气灌溉之下,隐隐若若有火光缭绕。 碧落天阙多年积攒下来的雷霆纯阳之气虽然已经所剩不多,但是对于苏彻这等境界的新手来说几乎等于无穷。 他如饥似渴的吸纳着碧落天阙上的雷霆纯阳之气,识海之上的纣绝阴天秘箓终于各自燃起一层九幽焚神阴火,彼此聚合在一起,凝练成一团幽深晦暗的火光。 一道封闭许久的关隘在这火光之中轰然打开。 火光之中,一尊天将自此而出,正是北极天棚大圣之形,观其面容,却与苏彻毫无分别。 借着碧落天阙上近乎无穷的雷霆纯阳之气供给,苏彻终于打破桎梏,堂堂正正登临道门第七品位业。 “恭喜小圣人,修行更进一步。” 苏彻修行的时候,长乐一直在旁边等候,眼见得他行功完毕,便立即上来祝贺。 “我大概修炼了多久?” “小圣人大约修行了三四个时辰。” 那距离钟山会那次注定要失败的行动不远了。 “好。” 苏彻心念一动,身子离开了青帝宝苑,重新现身于山阴县城之中。 自家还是法力不够,不能驱动青帝宝苑飞行,不然何必费这些功夫。 刚刚换好了之前存在阴泉九曲里的夜行衣,苏彻将那两页金书在胸口和后背各垫上一片,这才拿起钟山会上那代表封豨的木质面具,向着枯林寺的方向缓缓而行。 今夜是钟山会约定各人去取青帝宝苑的日子。 既然组织有这么个安排,我东王公可以不去,但是青帝宝苑却不能缺过这个场合。 天高云阔,望断南飞雁。 一轮皓月高挂中天。 清风卷过山岗之上的松林,层层针叶如浪涌一般。 苏三公子身穿一件黑色夜行衣,行走于松岗之中。 前方不远处便是枯林禅寺,苏彻修成第七品修为之后,耳聪目明,远远看去,那处枯林禅寺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景象。 那里原本郁郁葱葱,现在远远看去已经是一片焦土。 想来是因为失去了青帝宝苑,少了木灵之气的滋养,只剩下老狮子地狱道业火的余毒,这才有眼前的景象。 沿着碧草丛生的青石板道,苏彻终于来到了枯林禅寺的山门处。 这才发觉早有一人在那里等着他。 一张尖嘴猴腮的面具,一根锻魂铁棒。 巫支祁如山岳一般横在枯林禅寺门口。 “你来晚了。” “嗯?” 这水猴子将铁棒横在肩头向苏彻说道。 “中元说过会中之人不许彼此动手,我有些好奇,真杀了几个会中同道,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7017k 第二章 通权达变 巫支祁想火并? 中元会把你怎么样我不清楚。等你动手的时候,我会直接进青帝宝苑,看你这个猴子接下来怎么办。 “巫支祁?” “封豨,对吧。” 苏彻看着无支祁,不知道这水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无支祁搭着铁棒的两只手上生着利爪。“我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一点就透。”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有三件秘宝,以青帝宝苑为首,九页金书承接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居其次,还有一道先天神箓。”水猴子嘿嘿一笑:“送你一条消息,那《未来星宿劫经》的真意已经给人取了。你要是想捞好处,除了找到先天神箓恐怕也只剩另外一件事了。” 巫支祁双目之中蓝芒吞吐。 苏彻看着巫支祁。 上来喊打喊杀,这是威逼。 送条惠而不费的消息,这是利诱。 这猴子有点意思。 “谢过了。” 苏彻假模假式的客气了一下。 还你一条消息,青帝宝苑也被人取了,而且取青帝宝苑和《未来星宿劫经》真意的是一个人。 “谢什么?提点你几句,他上一次给我的任务,是让我进大梁朝廷的御史台找一份卷宗,被三位五品高手联手追杀,险死还生。现在又让咱们来找青帝宝苑,对面不远处的山阴县里,有大梁御马监的冯不行、御史中丞庾赜,还有缇骑,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 巫支祁点了点自己脸上的面具。 “他搞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不想着隐身幕后,反而哪里热闹把人往哪里甩,不奇怪吗?” 这个台词似曾相识,好像我也是对什么冤大头这样说过类似的话。 “封豨,你想一想,在这位无所不能的大人心中,你与我到底算是什么?” 苏彻看着这位顶着淮水之神名号的家伙。 上古妖神巫支祁,真的是顶着一根反骨的硬派好汉。 “你的意思是?” “为自己多想想。” 巫支祁向着北面指了指:“而不是傻乎乎当人家推到前台的棋子。” “我比你早入会一些,说点事情给你听。” 巫支祁看着苏彻道:“知道世上不能为日月所悬照的地方有几处吗?” 地底下,水深超过四百米的海底,还有棺材里面。 苏彻看了看巫支祁,没有把这些个答案说出来。 “天地间不能为日月悬照的地方有两处,一处在北极,一处在南极,皆是因为这两地九层天罡之上有大量的天魔聚生,连日月星辰的光芒都尽数遮蔽。” 巫支祁咬着牙说道:“你想一想,这钟山会聚会的地方,可曾见过日月星辰?” “或许是在地底或者海底极深的地方。” 苏彻说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武断。” “武断,将咱们随便挪移的虚空手段总不是假的吧?各宗各派,谁能比魔门更擅长虚空神通?” 巫支祁望着天空之上那一轮皓月。 “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什么会中尽是深仇大恨之辈,全是放屁。出来办他交代的事情,十次里面六次办不成,办成了也要惹出风波。这次交代我们找什么青帝宝苑,我把这破庙的底都掀了,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木已成舟,总不能真的去试试他老人家的神威吧?” 苏彻小心扮演着封豨的角色。 这个巫支祁除了一开始之外在话语中很少提到中元这个词汇,显然也是藏着一手。 “所以我说你是个聪明人。” 巫支祁笑了笑。 “结盟吧?” “我们都是钟山会中人,还用再结盟吗?” 苏彻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演过头就没意思了。” 巫支祁冷眼看着苏彻:“我是说可以信赖的同道中人。你修为还不高吧?” “七品。” 刚升上来的。 “你应该清楚,我是五品。”巫支祁伸出五根手指:“中元的任务诡异难测,有我帮你,你干什么胜算都大一些。” “帮我?”苏彻看着巫支祁:“那位定下的事情,咱们能不完成吗?” “我是说在任务以外的时间里。” 巫支祁笑了笑:“有个事情,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情。” “素女想要山阴县尉苏彻。” “嗯?” “虽然素女很努力的掩饰,但我差不多已经摸清情况了,素女肯定是东海上一位广有势力的人物。” 能拿出三套玄幽道真丹,势力广大是肯定的。 “山阴县尉苏彻是六合青龙之命,这种命格极为罕见,似乎对素女很重要。” 六合青龙,什么事都从这个上头来,白鹿洞如此,素女也如此,这玩意真的很重要吗? 命格,苏彻忽然想起自己的前世,似乎过得很普通的样子。一介普通职员,没有女友,每天工作九个小时后回到家里逗逗猫,散散步。 自己这牵动各方视线的六合青龙之命似乎在前世没什么效果。 哦,对,时代变了,共和国了。 “把他掳走,交到素女手上,好处咱们三七分成。” 苏彻瞧着巫支祁,这个想法挺好的,具体谁三谁七我就不问了。 “掳走朝廷命官,这事不太好办吧。” 巫支祁幽幽地看着苏彻:“这个人我大概查过,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背景。” 是,不过是黄天道长生真人的入室弟子,大梁御马监掌印太监唯三的后辈,缇骑的理刑副千户而已。 “真的吗?” “真的。” 巫支祁豪爽地笑笑:“一个六合青龙的消息,素女就肯给你老弟出三套玄幽道真丹,一个活生生的六合青龙能值多少?” 多谢消息,今晚就背包去东海搞第三产业,顺颂商祺。 苏彻看了看这位巫支祁,虽然自己没有看破他面具的神通法力,却也能感受到这位发自内心的快乐。 “最妙的是素女恐怕不敢黑吃黑,该出的东西她一定会拿出来。” 苏彻说道:“她也要顾虑那一位的意思,不能对咱们出手。” “明天夜里山阴县城隍庙,咱们好好说说这个事。” 巫支祁将铁棒放下。 “然也,现在去寻那青帝宝苑?” “不错,姑射和青丘已经到了。” 巫支祁转过身,苏彻看着他的背影。 原来是跑到这看门来了。 7017k 第三章 追魂灵羽 皓月行空,列星黯淡。 枯林禅寺的大殿之中,毗卢低眉垂首,菩萨法相藓草丛生一狐女头戴青色妖狐面具,手持一张纸伞,身形蹁跹,遨游于空中。 一人作公子打扮,面带玉制面具,头带束发银冠,玉手莹莹倒提一口宝剑,一身月白丝袍,脚下乌云履踩着大殿之中破落的石砖,自有一股冰肌玉骨之风流。 青丘,姑射,浊世之中翩翩佳人。 苏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瞧了瞧另外一边巫支祁那一根粗铁棒。 比起这二位,自己与这水猴子倒真的有点像动物来的。 “你来晚了。” 姑射声音一出口,出奇的沙哑,苏彻估计这是这位刻意在隐藏自己的声音。 “抱歉。” 苏彻看着这位姑射仙子。 钟山会中的这位姑射可能是大梁皇族出身,而禺强则是北方鲜卑部落的头人。 因为姑射总能很清楚的得到大梁高层的消息。 “我们这位淮水之神屁股后面还有御史台三位五品行幽御史,青狮遗宝的消息已经传得是天下皆知,无数草莽龙蛇都在向山阴赶来,甚至南北两边的魔门也都派来了高手,一旦横生变数,可不是一句抱歉能说得过去的。” “那你不如提前七天来啊?中元又不是今天才发的消息。” 小狐狸开口道:“你来得早,也不见你找见那青帝宝苑,有脾气自己忍,不要发到别人头上。” 巫支祁那水猴子抱着根铁棒在旁边搭腔道。 “咱们不过是些升斗小民、妖魔鬼怪,何必跟贵人争一时之气,人家说什么,咱们伸着耳朵听就好了。对了,听完了记得谢恩。” 姑射不以为忤。 “封豨,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这两位是什么样子,我想你已经能够看明白。你我都是聪明人,不要同他们一般。” 空竹立即不干了。 “说话就好好说,这样先硬后软,时软时硬,莫非对这野猪存得什么心思吗?” “嘿!” 水猴子那边直接笑出了声。 “列位,青帝宝苑,乃是重中之重。” “重什么啊?早没了!” “没了?” 小狐狸不满地看着苏彻。 “之前有个叫无花的西天和尚,听说练了一种很厉害的佛光,他已经把青帝宝苑收走了,什么狗屁钟山会,十次行动失败九次,趁早散伙算了。” 苏彻看了看旁边的姑射和巫支祁,这两位显然是不信所说的。 “真的假的……” “我能骗你?” 小狐狸不满地哼哼着。 “我也很怀疑。” 巫支祁看着小狐狸:“我本来正在这寺里检查,结果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赶走了,我看……” “我相信那一位,既然他说青帝宝苑在枯林禅寺,那青帝宝苑就一定在枯林禅寺。” 苏彻决定停止让他们继续聊下去。 再这么聊下去,聊到什么关键内容就不好了。 无花? 姑射皱紧眉头,佛门年轻一辈之中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物,想来是什么人的伪装,哪有佛门弟子法号叫这个的。 “封豨说得没错,既然那位说东西在枯林禅寺,那我们就在枯林禅寺中找。” 姑射向着另外三人说道:“我已经观察过此地的形式布局……” “且慢。” 巫支祁伸出一只手。 三人齐齐向他望去。 “你们听不到吗?” 巫支祁向着山下比划了一下。 空气之中,传来点点凄凄惨惨若隐若无的哀号哭泣之声。 “有人来了。” 巫支祁握紧铁棒。 小狐狸皱紧眉头向着苏彻看了一眼。 “好重的阴气。” 姑射眉头一皱。 “咱们先退。” “退什么?人家四面八方已经围上来了。” 巫支祁生就一双祸水妖瞳,早就望见四下里阴气席卷如浪如涛。 “咱们退了,青帝宝苑怎么办?要我说,咱们就会会这是哪路人马。” 这水猴子倒也光棍,将棍子一横,一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 “青帝宝苑尚未现踪,我觉得咱们还是退避三舍……” 苏彻说道一半,立即闭上了嘴。 以自己现在的灵觉之敏锐,也已经能够感受到,下面那一团团阴气之中有一股阴气直飞而上,冲着自己这边过来了。 “来者不善。”苏彻说道:“列位……” 小心二字尚未出口,一道乌云便从山下狂飙而来。 阵阵羽翼扑击之声飞涌而上,点点绿荧好似一场疾雨,当面冲了过来。 巫支祁发出一声喊,手中铁棒抖擞,瑟瑟棍风之中带着一股阴冷寒意直接迎上了那一阵疾雨。 “追魂灵羽,是北邙鬼祖宫!” 苏彻定睛看去。 这一蓬乌云其实是不知道多少飞鸟攒在一起,这些鸟儿通体漆黑,鸟喙尖若黑铁,一双眼中闪着绿色的荧光,身下并无鸟爪,身上连着四只剑刃一般飞翅,上下拍动,裹挟着厚重的阴气就这么冲了过来。 北邙鬼祖宫,苏彻在《玄中记》上也曾看过这一家的名头。 北邙在北魏国都洛阳之北,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将相埋骨之所,北邙山鬼祖宫乃是中土之上名声最著、实力最强的鬼修宗门,其门主自号鬼祖,据说是度过数次大劫冥寿数千年的老鬼。 门下弟子众多不说,行事也比较嚣张,所以苏彻当初化身千古人龙左冷禅坑老牛的时候,便自称是这家弟子。 追魂灵羽,便是鬼祖宫中最经常驱使的鬼兽之一。 想不打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到山阴县了。 苏彻心中正想着,便听见旁边小狐狸一声惊叫。 “哎呀。” 她本来便是裂魂生出来的分体,对这等鬼兽阴灵天生便有些畏惧。 苏彻念头一动,阴泉九曲化为一轮乌光,直接横在小狐狸身前,将这些四翼阴鸟横截挡住。 这倒是作茧自缚了,当日在牛首山中那巫支祁多半见过自己的剑道手段,小狐狸也见过无花的净琉璃佛光,这两样手段眼下最好是能不用就不用。 倒是只剩下自己修行最深的玄门太阴手段能拿出来亮一亮了。 那姑射身形一动,直接躲到了小狐狸身后,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观瞧着被阴泉九曲挡开的追魂灵羽。 “灵羽追魂,生死莫问。”她还有心情开口:“鬼祖宫到大梁也这般嚣张,看来是在北边嚣张惯了。” 追魂灵羽来势猛恶,去得也快,在这大雄宝殿之中飞速掠袭过几圈,便掉头向下,重回山下去了。 “他妈的,最烦这群玩阴的。” 巫支祁向着旁边地上啐了口痰。 苏彻走到小狐狸旁边问道。 “没事吧?” “好悬……谢谢关心。” 小狐狸摆出一副冷漠地样子:“你这件法器……” “这是出自北极的玄水精瑛,”姑射插口说道:“封豨先生这件法器法度凛然,看样子应当是出身玄门正宗。” 这小娘皮眼光倒是毒辣。 苏彻瞧了瞧这位,觉得自己的身份多半是瞒不住她的。 7017k 第四章 鬼祖苍天 大雄宝殿给这些鬼鸟冲了个七零八落,原本便倾颓的断壁残垣更添几分萧索。 “这些贼鸟,”巫支祁手中镔铁棍抖出一个棍花:“怕也是冲着青帝宝苑来的,他们消息倒是灵通。” “鬼祖宫行事霸道狠辣,做事不留余地,今天恐怕难以善了。这第一阵招不能成功,接下来必有其他变化,大家多多小心。” 姑射仙子手提长剑,高声指挥。 “封豨,你法器玄阴,鬼祖宫的那些手段难以生效,请你为第一阵拦截。” “巫支祁,你法体坚韧,列于封豨之后,保存气力,鬼祖宫南下,一定有第五品人物坐镇,到时候还要靠你顶上,留着些手段等到后面用。” “青丘,你帮不上什么忙,到巫支祁身后,封豨,你小心看顾她。” 她声音沙哑,却好似大将一般排兵布阵。 苏彻顶在最前面,算是疑兵兼诱饵,巫支祁是主力,藏锋不用静观变化,小狐狸只是裂魂分身在此,躲在巫支祁之后。 “鬼祖宫之内高手不多,五品以上高手等闲不动,优势在我。” 苏彻看着旁边的姑射,这就把我顶到最前面了? 静谧夜色之中,四方升起十二顶青皮灯笼,上面书写着诡异的朱砂符箓,一撇一捺间厚重凝实的红痕似一滴滴血迹要从灯笼上掉下来一般。 一层层阴气顺着浓厚的雾霭攀了上来。 雾气之中,一点点鬼火若隐若现,苏彻耳边尽是这等窃窃私语。 苏彻运转法力,阴泉九曲之中的幽光膨胀一圈,将四人尽数纳在保护范围之内。 “嘻嘻,嘿嘿。” “叽叽,喳喳。” 抓挠之声,不绝于耳,苏彻法力灌注于双目。 夜眼一开,便看见雾气之中不知道多少穷凶恶鬼伸出指爪正在那里挠动自己那一一轮护身的幽光。 有缺胳膊断腿,身上挂满羽箭,仍旧手持断刀挥舞的残身军鬼,有身穿一袭殷红嫁衣,吐着三尺长舌的无面女鬼,有肚大如瓮,头小若拳的病鬼,有身子细若长绳,一双脑袋布满蛇鳞的痨鬼,有双目鲜血流个不停,张开嘴满是眼球的俏书生鬼…… 无量恶鬼正在那里一点点冲击着阴泉九曲的防御。 “巫支祁,快啊!” 小狐狸发了一声喊。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姑射握着剑鞘的手依旧不动。 “十二青冥元辰灯下,百鬼昼行,不过是等闲场面,还不到巫支祁出手的功夫。” 苏彻顶在最前方,感受着群鬼带来的压力。 阴泉九曲的确是玄水精瑛制成的守御法器,面对这一众群鬼简单的攻势,确实应付的游刃有余。 “无妨的,我还能撑住。” 哗啦,哗啦,哗啦。 一阵阵阴风吹得树枝摇动,窗抖瓦落。 “北邙鬼祖宫门下行走黄寇,见过几位朋友。敢问高姓大名?” 阴风之中,一声雄浑透过层层阴气传至耳边。 “青冥灯下无双客,北邙坟头葬剑人。来的竟然是他。” 巫支祁砸了咂嘴,握着镔铁棍的手有些松了。 北邙鬼祖宫算是天下鬼修之中的高门大派,“一祖七圣三十六行走”的叫法,一祖自然是那位证道长生的鬼祖,七圣便是北邙鬼祖宫中七位四品高手,三十六行走,则是指鬼祖宫中三十六位五品鬼修。 因为他们不是客卿,便是门中核心弟子,平日里的职责便是代鬼祖宫行走天下,这黄寇便是其中有字号的人物,人称“青冥灯下无双客,北邙坟头葬剑人。”。 青冥灯下无双客,说的是这位练就十二盏青冥元辰灯,各具妙用,诡异难测。北邙坟头葬剑人,说的是他那一手冠绝三十六行走的剑术修为。 巫支祁生性争强斗狠,但是面对北邙鬼祖宫中的这位剑道强人,一时还是有些腰软。 “不好,封豨小心他方寸剑芒。” 姑射似乎忽然想到什么低声说道。 什么黄寇,什么葬剑人,苏三公子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他丹田之中养练的那一口剑煞,似乎为什么所激,忽然有了一丝感应。 危险,就在正前方。 苏彻一念升起,双面鬼将手持大盾自阴泉九曲之中飞出,持盾一声高吼。 “谁敢冒犯幽君……” 一言尚未说完,一道纯白剑光盈不过尺,于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连盾带鬼将直接给斩成了两截。 好厉害。 双面鬼将瞬息之后重新现身,一振大盾。 “……神威。” 纯白剑光再来,直接将鬼将裁为三截。 一恶鬼穿着一件玄色长袍,蓬头散发,胡须蔓至胸口,双眼狭长,目中生着一对蛇瞳,苍白的面皮上染着一层碧光。 “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一位鬼道的朋友,北邙鬼祖宫广邀天下阴修共参大道,道友若是有兴趣,不妨登楼一观。至于几位如此藏头缩尾,却是意欲何为?” 黄寇如鬼魅一般现身大雄宝殿之旁,旁边还有一个身披黑袍的大汉,此人通体铜色,头上生着五根山羊一般的长角。 “哼哼,夜半三更,栖息古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黄兄,你我皆出身名门正派,不如联手将这些鬼魅人物铲除,不知道黄兄意下如何?” 这大汉眼睛直勾勾盯着小狐狸与姑射:“这两个以骨像观之,定然是骚媚入骨的妖女,等下黄兄动手轻些,待我擒住之后好好盘问一下,这些人有何阴谋,莫不是要乱我人道大事。” 巫支祁不声不响地挪到苏彻身前。 “看阁下这一副正经的小人模样,一定是北地魔门苍天教出来的人物。” “嘿嘿,有点眼光,在下言必行。” 这五角魔人抱拳行了一礼:“咱们苍天教以一个正字行走天下,同你们见礼是客气,正邪不两立,等下动手可绝不客气。” “苍天教是北地魔门的大宗,这两人都是五品的高手,那言必行看着是魔门炼体的路子,两人合力,光凭巫支祁恐怕顶不住他们。” 姑射悄声说道:“你们小心些,我有一记绝式,威力极大,一旦使出,必杀这两人无疑,但可能误伤旁人,你们小心些。” 巫支祁一甩镔铁棒。 “废话什么,不过都是来找青帝宝苑,给我看棍。” 铁棒卷起层层罡风,化作万千棍影向着两人卷去。 那五角大汉挥动双拳,迎向层层棍影,镔铁棍砸在他身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任巫支祁棍影如潮,那大汉好似万张海潮之中一点孤崖,身形屹立不动。 “你娘,看你也是个五品高手,怎得棍子如此绵软,莫不是勾搭你言哥哥?好小子,知道我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老黄,你且看我单吃这厮……” 苏彻听着这言必行的话语,透着一股要把巫支祁生吞活剥的洒脱,一时也有些心惊,这魔门中人竟然恐怖如斯? “且莫猖狂,看我太玄两仪微尘剑!” 姑射长剑终于出鞘,一股沛然难御的苍茫剑意凌空而来,殿中六人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好可怕的剑术,苏彻只感觉姑射此剑一出,要截断天地间一切变化,法理,存在,任何一切都要在这恐怖的剑意与剑压之下重归于虚无。 这等剑术早已超然第五品等级,直追长生之位。 剑锋之上,三尺青虹,姑射持剑犹如广寒仙子,飘飘已登仙境。 剑光闪过。 苏彻连退数步,将小狐狸揽入怀中。 鬼祖宫行走黄寇眉头紧皱,身后现出十二道青光。 巫支祁舞出一层棍影冲天而退。 苍天教魔头言必行双手握拳,周身放出道道金光,浑身每处肌肤无不剧震。 一切都没有发生。 姑射握住手中长剑,略略有些尴尬。 “快退!” 她冲着苏彻与小狐狸一声喊,拔剑横于两人身前。 “我这剑术失灵时不灵的……” 苍天教魔人仰天长笑。 “你娘,这么大阵仗,竟然是个闷屁……” 黄寇看着姑射,脸上满是沉重和戒备。 7017k 第五章 两仪微尘 太玄两仪微尘剑。 姑射出剑时气象万千,最终结果却是不堪入目。 作为鬼祖宫的门下行走,北邙葬剑人黄寇却不敢如苍天教的言必行一般嚣张大小。 黄寇虽为鬼修,好剑成痴,经常往返北邙与东海之间,苦修剑术,也经常与人论武,对于剑道的理解远远超过其现在的修行水平。 他在一卷残剑剑谱之中见过有关两仪微尘剑的描述。 此剑暗合阴阳,剑动则天地震,剑意之中暗合生死晦明幻灭六种变化,传说之中此剑一出便可令天地劫数无处着落。故又有“太玄避劫剑”之说。 姑射此剑一出,他便起了一丝贪念。 不管这一剑是否是传说中的太玄两仪微尘剑,他都要想办法学到手上。 其中的所蕴含的剑道,着实令黄寇见之心喜。 “北地魔门几时跟鬼祖宫如胶似漆了?”巫支祁语带嘲讽:“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玄门动手连根拔掉,可怜鬼祖辛苦经营多年,到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言必行哈哈大笑。 “你娘,这猴子脸真是有趣,只要把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尽数杀绝,黄老哥把你们制成阴魂一问你们的来路,嘿嘿,那些自命正义的邪宗魔教又岂能伤鬼祖宫的朋友分毫?” 魔门体系,分为两路,一路为魔识法门,专心精修魔念、魔意,捡着修行人神魂之中的弱点下手。在此界渐为魔门正宗,修持者众多,不管是北地魔门还是南方魔教,都有以这魔识之法作为根本的。 另一路则是炼体之术,淬炼肉身,壮大元气,肉身千锤百炼之余生出种种奇妙的变化,言必行所修行的便是这一路。 他的肉身千锤百炼坚固超过法器不说,更兼力大无穷,双拳更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断地震动,可以催破一应兵刃法器,对上巫支祁这样的高手,两人正是旗鼓相当。 他这一路法门仔细说起来,源自那位在虚空深处被黄天道首领着一众地仙堵截的大力无畏天魔王。这“转轮无际无畏金身炼法”本来就是大力无畏天魔王与苍天教某位高人彼此交换法门的结果。 姑射瞥了一眼那挥棍同苍天教言必行杀作一团的巫支祁,这个水猴子什么时候都是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 对面两位五品高手联手,也不知道这水猴子有几条命送死。 交错之间,黄寇运转剑光直劈在阴泉九曲之上,幸好这玄水精瑛制成的法器到底是出自郁离子之手,幽光荡起涟漪,终究还是没有给这一尺长的白色剑光刺破。 苏彻观察着眼前的局面。 巫支祁或许是个高手,但他短时间内同那什么苍天教的言必行了两人之间也就是个不分胜负的局面。 小狐狸对上这个级数的对手,可以不计入战力,唯一能有点盼头的也就是姑射,可鬼知道她那什么太玄两仪微尘剑什么时候能灵光一次。 黄寇剑光犀利,不知道阴泉九曲还能再接几次,这法器在郁离子手上肯定跟在自己手上不是一回事,若是让他用剑光将这件玄水精瑛制成的法器伤了毁了,日后见到郁离子老师又如何交代? 苏彻觉得眼下这个局面,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这钟山会里,也就自己是用心办事的,中元,你可要看明白啊! 神念在青帝宝苑中转过一圈…… 苏彻脑后净琉璃佛光微微兜转,这大雄宝殿之中哪里还有人来? 青帝宝苑,一时出动。 虚空变化之中,苏彻便已经现身于东极殿内。 他高坐在东华九真座上,脑后净琉璃佛光轮转,侍立在旁的长乐见了一时有些恍惚。 这才是东君青帝所应有的气象。 “见过小圣人。” “那几个杀才可曾料理明白?” “回禀小圣人,您交代的那三人放在太乙析木神禁之内,那魔头在玄元九真神禁中,阴鬼在夔雷苍龙神禁之内。” 苏彻略一思忖。 “这残存的三处神禁我还不太熟悉,等下还要你在旁边辅助。” “小圣人要仔细体悟,青帝宝苑七大神禁,本来便对应七门强绝无比的神通,若能炼成,不管是对于日后成道还是修补这件虚空之宝,都有数不尽的好处。” 苏彻神念一转,直奔太乙析木神禁而去。 青帝宝苑的七大神禁,不发动之时,便是东极殿、灵苑、碧落天阙一般的情景,看上去便是亭台楼阁,仙家宫阙。 一旦发动,那便是自开一方虚界,真幻莫测,各有无量无穷神通。 当日苏彻闯入青帝宝苑时,此宝已经由三百多年无人主持,加上老狮子又在这里设了地狱道扰乱神禁变化,还有有中元居中镇压,加上苏三公子六合青龙的命格,这才没有遇上别的变化。 太乙析木神禁往日里是乙木灵气荟萃的灵苑,一旦发动,这里便是层层丛林演化而出的无尽林海。 一棵直冲云霄的大木之下,姑射手握长剑,正在那里换换调息。 以五品之姿强用太玄两仪微尘剑,自然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反噬,但姑射也有姑射的难处。 她身份特殊,等闲没有机会同人真正交手,磨炼斗法比斗时那生死一线的战机变化,只有一面博览群书,增广见闻,一面寻找一些所谓的杀招秘手以做备用。 刚刚还身在大雄宝殿之中,现在便在层层丛林之内,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几人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青帝宝苑之中。 中元的命令果然无错。 眼前这一处森林,的确应了青帝宝苑的本意。 上古青帝,将一片丛林作为自己行宫别苑,正是本色。 她以秘法修养片刻,缓缓起身,皱眉看着身后这颗大木。 在宫中典籍上看见一种上古之时名为冥灵的大木,以八百岁为春,八百岁为秋,其液如玉髓,服之延寿百年,身轻体健。 从描述来看,其形,其木质,其纹理,都跟身后的这棵大木丝丝相应。 此地不是青帝宝苑,又能是哪里? 7017k 第六章 析木神禁 姑射小心翼翼行走在这茂密的山林之中,这里碧树参天,藤蔓横生,花开馥郁,天上只见一片没有日头的蓝天。 若非是心知此地已然是青帝宝苑之内,姑射真要觉得自己漫步在哪处皇家禁苑、玄门洞天。 这片森林不知道何其广袤,姑射沿着一个方向行走许久,却是一直看不见尽头。 这些自称虚空的法宝果然别有神异。 姑射想起曾经在典籍之中看到过,许多自辟虚空的法宝之中一样有山川星辰,有万千生灵在其中历经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佛家称之为“小千世界”,玄门称之为“蜗角乾坤”。 天师道门内便有一纯钧仙壶,据说里面自成一国,国中人口不下千万,天使道中不少弟子便是那纯钧仙壶中所出。 造化之神奇,法度之莫测,可见一斑。 姑射正在这里感慨,前方忽然听到一阵喊杀声,似有老猿哀鸣,泣声悲戾。 她运起遁光,直往前去,便看见两头硕大的猿猴正在那里搏杀。 一头无尾白猿身长近十丈,将一根硕大的铁棒舞得水泼不入,棒上滚着丝丝碧火,碧火之中隐隐有一张张人脸若隐若现。 另一边是一只生就双尾的金面巨猴,拿着一对拳头冲着那白猿不断猛攻,他拳术之中暗含章法,变化出奇,不时便在白猿胸口、后背、小腹、下阴等要害处来上一记狠的,更兼法身坚固,即便是给白猿铁棒轰中,他也好似无事一般。 更可恼的是树林之中还有不知多少青毛猴子,拿着碎石、树枝、隔了几夜的水果、自产的粪便,泼雨一般向着白猿扔过来,谈不上什么杀伤效果,却是逼得白猿凶性发作,将那铁棒不时在周围树木上滚过一遍,碾死几只这倒霉的猴子。 “可恼也!” 巫支祁被这青毛猴子惹起了火性,铁棒上更添三分力气,将八九元功催至尽头,棒上碧火妖焰夹杂在纷纷棍影之中,如浪卷风吹将这金面青猴压制住。 他自问也算是倒霉,在枯林禅寺大雄宝殿之中莫名一转,就来到了一片丛林之中。巫支祁也是见过世面的,一想之下就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那青帝宝苑之中。 本来是山穷水尽,现而今却是柳暗花明。巫支祁狂喜之下,迈开步子,只想赶紧找到控制这处宝苑的枢纽所在,将那鬼祖宫与苍天教的妖魔鬼怪诛杀除去。 他迈开步子,走了没有两步,便看见一颗巨木参天,根系连绵,枝叶茂密,一股清香从巨木之中蔓延开来,上面生着几个娃娃一般的果子。 巫支祁一时大喜,只道到底是上古仙人遗珍,竟然还有这么大一株草还丹木。今日也该袁爷爷发财,他飞身过去,便将这一树草还丹尽数摘了。 他也是个乖觉的,知道这样的灵宝在服食之前要做完全的准备,才能保证药力运行无碍,不过眼下这个局面,夺宝就在当前,更有难以对付的敌人,这个当口岂能犹豫? 他大着胆子,将那娃娃一般的草还丹啃了一个,正在那咂嘴暗道没什么滋味,便惹来了眼前这一窝猴子。 特别是那金面青猴,也不知道是什么洪荒异种,铜头铁臂不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招法,巫支祁同他交手,便好似同一位老练的妖修拆招一般,打得巫支祁抓耳挠腮,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姑射眼见如此,袖中抽出一道土黄符箓,念动咒文。 “万仞千钧,太山如祭!” 一道深沉土气自地底勃发而出,将那金面青猴牢牢锁住,地力吸引拉扯之下,它立时身形晃动,拳法之中露出些许破绽。 原本持平的天秤立时导向水猴子,巫支祁操起铁棒,一棒紧接一棒,直打得这老猴耳鼻咽喉一发冒出浊血,骨头发出一节节皴裂的闷响。 巫支祁一通乱棍将这猴子打杀,周围那群青毛小猴一发哄尽数溜了,他回转人形,杵着棒子在那里吭哧吭哧喘气。 “太岳真形符,看着是天师道出来的上品,巫支祁这边谢过姑射仙子。” 巫支祁冲着姑射仙子一笑。 “咱这边有些草还丹,仙子取几个,算是谢礼了。” 姑射看着这巫支祁。 “你吃了?” “吃了,没什么滋味。” “可有效果?” 巫支祁皱着眉头感应一番。 “好像是没啥效果。” 姑射看着巫支祁,暗道一声没见识的水猴子。 “没有就对了,们应当是在青帝宝苑幻化出来的禁法之中,我之前也见了一棵灵木,却没有动贪念,现在想来若是动手取宝,只怕也有同你一样的遭遇。” “都是幻术?” “应当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禁法,介于真幻之间,草还丹的药力是假的,但刚才那老猴的拳头落在身上却是真的不能再真。” “他妈的,那岂不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若是你,便将这些假的草还丹扔了。” 姑射劝道:“留着没准还是个祸害。” 巫支祁皱着眉头,看着自家采来的那些草还丹,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又重新收了起来。 “留着瞧瞧也是好的,唉,咱是个穷命,学不得仙子您的大气。” 巫支祁眼巴巴地看着姑射:“如何,仙子您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青帝宝苑之中据说有七大神禁,非三品修为必被困杀其中,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青丘与封豨,然后想办法破去这一路禁法。” 巫支祁心头一定,嘎嘎笑道。 “您不是说非三品修为必被困杀么?” “若是青帝宝苑全盛之时,那是必然,不过眼下这宝苑早就不是其全盛之时,再加上无人主持,你我还是有一丝胜机的。” 姑射仙子看着巫支祁道。 “你若是肯将此宝让给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巫支祁看着姑射仙子,嘴角一笑。 “仙子能让御史台不再追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这法宝咱也就是进来看看。” “我没有号令大梁御史台的本领,”姑射看着巫支祁道:“不过你惦记着的那淮水之神的尊位我却能帮得上忙。” 巫支祁向着上面指了指:“不劳费心了,有那位在,咱高枕无忧。” “巫先生是聪明人,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我帮你的,你肯定能安心吃下去,那位给你的,你真敢要吗?” 你娘,巫支祁心里面琢磨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挺大一个钟山会,就没一个忠肝义胆的? 丛林之中,小狐狸用手臂夹着纸伞,看着眼前的那一株大树。 其叶如玉,其干如金,根若玛瑙,花若真珠,层层茎叶中间,生着几个粉嫩嫩的桃子,身上生着神异的紫文,闻一闻异香扑鼻,看一看双目生辉。 “唉唉唉,封豨你看,这里好大一株蟠桃树,啧啧,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九千年一熟的宝贝,吃了能与天地同寿呢。” 苏彻看了一眼小狐狸。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有这种好事,哪里会轮到你我,早给前代主人摘尽了。这么多果子摆在这里,摆明是坑人的。” 小狐狸嘿嘿怪笑:“若我是此地的主人,一定到处布下些天地灵根,灵根旁边别设机关,谁犯了贪心,便整治他一番。” “还要真真假假,因为将这样的宝贝竖在这里,也就傻子才会上当去摘,还要藏几个变化,比如有些是不摘才会发难的,专防那些故作聪明的人。” “到底是坑人的狐狸精,佩服。” 苏彻没好气地应了一句,这小狐狸拿假丹去坑棺材铺老宋,自己却要顾念一起下墓的交情补偿,若不是知心女鬼雪夫人送来灵丹,宋祁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古话说的没错,妻贤夫祸少,这小狐狸真是个惹祸的根苗。 “你着什么急,我早跟你说了,我姑姑说了,这青帝宝苑要乙木命格的人才能收,这山阴县除了你,恐怕就只有水猴子的那个鸟毛岳不群才有资格了。” 7017k 第七章 长生路上 岳不群,苏彻心里念着自己这马甲的名字,一边看着旁边的小狐狸。 说到底,小狐狸这里嘻嘻哈哈也好,叽叽喳喳也罢,自然是因为她有本钱的缘故。 其他几位,不管是苏三公子,水猴子,还是那位时灵时不灵的姑射仙子都是亲自下场为钟山会披荆斩棘。 而小狐狸来的则是天魔裂魂秘术之下的一缕分神。 没了固然心疼,可毕竟不像别人是拿命在拼。 苏彻若不是担心日后会被郁离子清算,早就找小狐狸学这一手了,到时候一个人凑齐中原五绝、全真七子、上洞八仙、四海龙王、三清四御岂不美哉? 循着山林前行,一路之上各色灵根可谓是琳琅满目。 花开九重果果上皆有“黄中”二字的黄中李;花开一如墨痕,浑然不似实有,仿佛烟雾所凝的烟姿梅;树身上火焰缭绕不止,火影之中隐隐有火龙、火马、火牛、火鸦等等异兽欢迎的九烈柳;通体如银,彼此交错而生的雌雄梨;枝干上落满了无数幽魂,叶盖之上隐隐有鬼城影子,通体阴气凝结如沸的灵虚松。 还有诸多灵兽,皆是大荒异种,狰狞咆哮,小狐狸带着苏彻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一出处树林。 “刚刚那一株黄中李,乃是修行界中传为“道果”的奇珍,说是吃了便有成道的机缘。嘿嘿,要真有这么一株果树,老狮子至于费这么些劲由道入佛么?他直接守着这棵树等着吃果子不就得了?这青帝宝苑的主任光在这里弄些假货骗傻子。” 小狐狸言之有据,苏彻脸上略有些无光。 自己对于这青帝宝苑的掌控,的确有些问题。 这上古仙人遗珍,青帝留下的洞府,按照器灵长乐的说法,至少也要现在标准下第四品的高人,才能勉强运使。 至于说真正用起来,少说也要证道长生再说。 就好比说将人收入青帝宝苑这一项,以苏彻现在的本事,也不过是身周百尺而已。 若是换做一个长生真人在此,他周身百里之内,神念所及,都能直接摄拿进青帝宝苑之中。 不然老狮子也不会在青帝宝苑之内设地狱道,就是因为这法宝阴人实在是太过方便。 设想一下,某位剑修正在那同老狮子在东海上激斗正酣,一转眼就已经身处地狱之中,被无量恶鬼和业火围攻,那是什么反应。 等你被磨了个够呛,重回东海的时候,老狮子已经早已经是神完气足,等着敌疲我打了。 神霄道有一件虚空法宝名为“九天极狱”,更是将这个特点发挥到了极处,青帝宝苑还算是兼顾多种用途,那件法宝干脆就是个牢笼,只要被摄入其中,直接便有三十六部雷帅统领万千雷霆来攻。 到最后甚至会演化出神霄九宸大帝真形,这九位道门帝君都等于是第一品修为,强如末法主进去了,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自从神霄道立派以来,这九天极狱便是神霄道镇压宗门气运的至宝,靠的就是这堪称杀伐第一的威能。 青帝宝苑相较于那专精于攻杀之法的九天极狱自然要差上一些。 宝苑之中七大神禁论其本质乃是上古青帝所掌握种种法则的一种具现,再加上殒身于此地的古往今来高手作为养料,一旦施展开来,招待这几位说是牛刀杀鸡都太过客气。 譬如同巫支祁搏杀的那头老猿,他本身便是模拟一种已经灭绝的洪荒异种不说,其应敌的策略,交手时的招法,都是从陨落于青帝宝苑各神禁之中的妖族高手处承袭而来。 不杀得巫支祁汗流浃背那就算好的了,当然苏三公子也是让主持一应神禁的器灵长乐放了些水。 相较于此刻位于玄元九真神禁之中的言必信,夔雷苍龙神禁之中的黄寇,巫支祁已经算是幸运了。 “也幸好是假货,不然谁还敢把这样的宝物拿到手里?” 苏彻说了一句实话。 “姑姑走了。” 小狐狸没有接茬,语气之中颇为落寞。 “嗯?” 苏彻当然记得小狐狸的姑姑,东海上的老狐狸莫桑,还跟自己说过若要将小狐狸娶进门要先接她三招。 四品修为的妖修三招打完,估计自家的骨头碎成渣了。 这位走了? 这么说三招不用接了。 “唉,”小狐狸哀怨地看着苏彻:“你也看见当日郁离子道长在内外强敌环伺之下证道三品的景象了吧?” “当年姑姑成名可比郁离子可要早,入四品也要早,现在见到郁离子证道长生,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苏彻当日在中元身边亲眼见得郁离子在末法主与青狮之间证道长生的煊赫声威,心里回想起来依旧激荡不已,更何况当年曾经与郁离子同为一代俊杰的老狐狸? 看着同代中人做出如斯事业,各种滋味恐怕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最为明白。 “姑姑要回云深不知处闭关,我能看出来她是心意已决。” 小狐狸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哀愁。 “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哪样?” “假如有一天,你证道长生了,我还是一个没有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你说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当然啊。” 苏彻觉得小狐狸说得一点理论依据都没有,大家修行的快慢查不出多少,怎么会一个证道长生,一个还没有化成人形呢? 从技术角度来看,大概率是自己还没有证道长生,一直没有化成人性的小狐狸就香消玉殒了。 “怎么会,你那个时候已经是受万人敬仰威震东海的黄天道苏真人,你师父没准都做了道首了,你也能当上黄天道的教谕,那时候天天围着你的仙子那么多,你早忘了我这个小狐狸了。” 苏彻不知道为啥,感觉这小狐狸有点怪怪的。 “不会的,等我证道长生不知道要多少年,你假如没有化形,我当上黄天道的教谕时早就没有你了。” 小狐狸低下头。 “是啊,那时候就没有我了……” “也未必,没准我已经把你炼成鬼妾,天天让你陪我这么说话。” “我说苏三公子,你可真脏,人家死了还不放过我。” 小狐狸嘻嘻哈哈着眼中却满是落寞。 “我要走了……” “回东海云深不知处吗?” “嗯,姑姑说,我若是不能修成人形,就不让我出来了。” “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苏彻用手拨开眼前的杂草。 “留个分身在这里呗。” 小狐狸看着苏彻的背影。 “都要回去的。” “这样啊,我跟你说了吗,我升官了,要去慈州做理刑副千户,慈州是大港,出了慈州就是东海,一样可以经常见面的。” “谁要见你啊,你不知道云深不知处有多好玩呢。” “那我就去云深不知处看你。” “别,我姑姑下手没轻重的,等我偷几件护身的法宝给你,你再去吧。” 两人便这样走着走着,遇见了一身伤痕的巫支祁和姑射。 7017k 第八章 脱出樊笼 姑射与巫支祁两人看上去颇为狼狈,巫支祁身上更是能看见清晰地伤痕。 苏彻作为青帝宝苑的主人,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禁法之中出现的生物,如果按照胎卵湿化的分法,属于化生之物,应机缘而生。 巫支祁表面上打杀了那头金面青猴,便会引来更厉害的怪物来对付他,这也是这太乙析木神禁厉害的地方,只要乙木精气不绝,便能化生出无穷的洪荒异种,任你神通何其广大,也要给一点点磨死。 “你们二人没有被这里的异兽围攻?” 巫支祁看着神完气足的小狐狸与苏彻。 “唉,只要不毛手毛脚又怎么会生出祸端呢?” 小狐狸笑嘻嘻地看着巫支祁:“你不会拿了什么东西吧。” 这鬼奸鬼滑的狐狸。 巫支祁用手摸了摸背后的草还丹。 他是不太信姑射的话,自家行走天下,从来没有进宝地空手而归的道理,这草还丹在这宝苑之中是没啥效果,可谁知道出去又是怎么情况? 哪怕有十分之一的药力,那也是赚翻了。 姑射和这小狐狸家大业大不当回事,他袁爷可是过惯了苦日子的。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从这禁法之中脱身。” 姑射分析道:“这禁法所演化出来的一方世界,介于真幻之间,但神禁毕竟不是一方天地,这青帝宝苑更是无人主持,若是把握其中脉络,一定有其中的解法。” “神禁若是有人执掌,一定是有各种洪荒异种一起拥上来把咱们淹了,要脱离此地,总要想个办法。” 苏彻看了姑射一眼,这位出身极高,其修为不提,单说眼界则是跟小狐狸堪为一时瑜亮。 她们说的不错。 所谓神禁,近乎于阵法与神通之间,必然存在一个所谓的“阵眼”,也就是“大道五十,其用四十九”,终究要让出一处,不然这神禁和阵法便立不起来。 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还有个只见风不见火的巽位,这太乙析木神禁也是如此。 木为长生之根,其德守静,只要在这析木神禁之中不折腾,像小狐狸和苏彻这样老老实实待着,自然没有什么洪荒异种来搅扰。 但是这也应了个“困”字。 你什么也不做,最终还是会被这困在这太乙析木神禁之中。 若要离开这一重禁法倒也简单,有两种法子。 一种便是以力破之,这太乙析木神禁之中变化的一方天地毕竟介于真幻之间,承力总有个上限,被困在神禁中人能以大神通力直接撕开此方天地,那也就算是破去了。 当年老狮子以这太乙析木神禁困住过一位三品修为的东海剑修,那位倒也干脆,直接运转剑招全力向这此方天地一劈,自然斩破金锁,遁出此方虚空。 除了以蛮力之外,还有一种巧法,那就是窥破这太乙析木神禁之中里面法则的变化,捡着其中的薄弱之处发力,哪怕只用三分力道,这神禁也留之不住,自然也能出来。 青帝宝苑的七大神禁,总得来说是困低手不困高手,困傻子不困高人,似这样苏彻、小狐狸这般修为较低的人物,便是装个千千万万,那也是装了。 若是装巫支祁和姑射,巫支祁这样的骨头烂在析木神禁之中也出不去,姑射则是捱上几个月或许也能找个机会出来。 当然这是无人主持这神禁的情况。 现在也苏彻亲自坐镇,虽然修为不行,但是又生出许多变化来。 “我曾听长辈们说过,这禁法固然可以称为玄门阵法之极,却也可以说是极高明的一种幻术。”小狐狸看着姑射道:“这幻术么,看似千变万化,但就好像一层蛛网,你力气小挣脱不得,那就被他层层困住,若是力气大,也不过是一层丝罢了。” “你的意思是,让姑射用那太玄两仪微尘剑?” 苏彻看着小狐狸,眼里满是喜欢,这就是心灵相通啊。 “不错。”小狐狸眯着眼睛瞧着姑射道:“太玄两仪微尘剑放到东海之上,都是第一等的剑术,剑出劫落,便是真是天地之中的法则都能一剑斩碎,更何况这区区无人主持的神禁?” 姑射略一皱眉:“只是我这剑术时灵时不灵……” “不灵不怕,咱们多试试。”小狐狸嘿嘿笑着:“一个人试不成,那就几个人一起试……” 巫支祁皱紧眉头,觉得这小狐狸笑得极为奸诈。 唉,这小狐狸奸滑的可爱。苏彻自问将三人收进来不过是为了躲一躲那鬼祖宫与苍天教的强人,想不到小狐狸这一番施为倒是能添些别的好处。 真是个狐狸,人都被困住了,还想着诈别人绝学呢。 “不行,太玄两仪微尘剑这等剑术也是随便能传人的?”苏彻立即上来助攻:“且不说修习这等秘剑要看天资,更何况这是姑射立身的绝学,我就是骨头烂在这树林之中也不学。姑射你传给他们吧,我是绝对不学的。” 这青帝宝苑本来就是苏三公子掌中之宝,姑射要把口诀之类的东西传人,被传的人还没记清,苏三公子便弄明白了。 再说了,真如果是那种不立文字以心印心的法门,还不能找小狐狸再学么? “姑射,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咱们钟山会半月聚会一次,咱们在这里等上半个月,那位一施展神通,没准就把咱们拉走了,到时候拜托他让咱们各回本处,也就算有个交代。” 苏彻看着巫支祁的猴脸面具,这个死猴子真是专门坏事。 巫支祁看似憨厚地说道:“只是在这青帝宝苑之中,恐怕那位要施展虚空挪移神通,也不好办。同时进来的还有另外两人,若是给他们提前掌握了这青帝宝苑,咱们可就交代了。” 姑射是何许人,怎么看不出这几人的心思,更何况巫支祁和青丘就差把逼她说出剑招写在脸上了。 她幽幽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彻,暗想这封豨倒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太过迂腐。 “哪有这么容易,这秘剑若是随随便便就能传出去,我招上三千死士,每天昼夜习练,哪怕时灵时不灵,只要十次里面能成一次,那也早就一统天下了。” 姑射无奈说道:“此剑乃是当年剑仙怀太素横压此界地裁天三绝之一,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习得一点皮毛,自己用起来都顾前不顾后,哪能传人?” 怀太素,这又是什么人物? 苏彻心里又加上个人物之余一时又有些失望,原本还指着有些意外之喜,现在看来却是有些空欢喜了。 不过倒是提供了个思路,这青帝宝苑或许当个灵根培养之所有些屈才了,老狮子在这里炼地狱道确实是有他的道理。 这里分明是个天然的监牢。 “那你不行就多用几剑,大家在这里陪着你就是。” 苏彻出言劝道。 姑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到五品卷入这等异宝的纷争实在是不智之举,可背后有中元强逼,谁也没有办法。 “你们站远些。” 姑射长剑出鞘,太玄两仪微尘剑再出。 精纯剑意如云龙探爪,直刺此方天地。 这等剑意,苏彻感受着太乙析木神禁之中的变化,太玄两仪微尘剑的确是作用于构筑这神禁基础法则上的无上剑式,只是以姑射的这等力道,确实距离太乙析木神禁的上限还有不少差距。 苏彻以姑射的修为做了个参照,若非是纯粹的剑修,等闲四品高手来了也要被这青帝宝苑困住。 苏三公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巫支祁,青帝宝苑在手,自己就算是水猴子这种法体坚固但是缺乏杀伤力的修行人天生克星。 姑射全力运剑,短短时间之内两次强运太玄两仪微尘剑实在是已经达到了她的极限。 不过苏三公子却不会让她难受,见她剑式将尽,立即将太乙析木神禁撤去。 这一剑便好似云开月明,姑射一剑去后,几人便看见周身尽是精纯的乙木精气。 “哈哈,到底是让爷爷出来了。” 巫支祁一声高吼,乙木精气如此纯粹,此地定然是青帝宝苑无疑。 “列位稍等片刻,待俺炼化了此宝,再同你们说话。” 说着,这位便卷起妖风直奔前方而去。 真是个莽撞的猴子。 苏彻看着这水猴子的背影叹息一声。 他去的是碧落天阙的方向。 作为青帝宝苑枢纽的东极殿在另外一边呢。 “巫支祁是草莽之辈,你们不要在意他,这样行事早晚要吃亏。” 姑射扶着长剑叹息道。 “传说青帝宝苑的核心之中自有一轮大日,阳和之气充盛。若我感应不错,应该在另外一边,你们若是要得此宝,往那边去吧。” 苏彻笑道:“神物有灵,当归于有德有能之人。我自认修为浅博,没什么福德,若是将这上古青帝遗珍得了,恐怕会生出灾殃来,这等宝物,谁愿意拿谁拿。” “这话说得,若论修为,论福气,我也是没资格的,只有咱们姑射仙子才行,是也不是?” 小狐狸没好气的横了苏彻一眼。 姑姑说的没错,这些男人真的都是杨花水性,随波逐流。 “我短时间内连用两剑,已经是不行了。” 姑射叹息一声后看着苏彻道:“你我之间算是投缘,若是以后到建康城内,找一家东昇绸铺跟掌柜说买七尺七分七寸绣牡丹白绸,我送一份机缘给你。” 姑射想着。 大梁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封豨看德性说得过去,也是名门大派出身,又是钟山会中的,若能纳为己用,以后在钟山会中自然从容许多。 “他恐怕是不会去了,不过我有机会却是要登门讨一杯茶水。” 小狐狸笑着:“姐姐到时候欢不欢迎我啊?” 姑射看着她笑道:“不欢迎。” 7017k 第九章 火中取栗 巫支祁荡起妖风,没多久便到了碧落天阙处,他看着眼前这蕴集着层层雷光的天阙,一时有些尴尬。 天爷,自己这一冲竟是走错了方向。 顶着淮水之神称号的自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他也不多犹疑,直接荡起妖风,向着另外一边飞去。 重新经过苏彻等人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念叨上一句。 “见笑,见笑,巫某走错了方向,各位莫急,等我炼化了此宝便带大家出去,哈哈哈哈。” 小狐狸看着他那驾驭妖风狂飙而过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句:“水猴子小猴得志。” “好妹妹,等你修到五品,再论个高低,当务之急还是变出个人形来,不要被毛戴角的。” “姐姐这么能言善辩,看来平日里的心思全用在跟一干人等斗心眼上了,一定很辛苦。” 苏彻瞧了瞧这二位欲言又止。 有些时候,人和人即便境遇相同,彼此却心情无法想通。 苏彻觉得小狐狸跟姑射本质上是一类人,但是这一类人却从来不会喜欢他们的同类。 小狐狸的精明相当直白,姑射的精明非常含蓄。 可这股精明是共通的。 “咱们先跟上吧,这里毕竟是上古遗珍,若是生了什么变故,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苏彻决定扮演好一个老实厚道的角色,言外之意是巫支祁未必能这么顺遂的将青帝宝苑拿在手里。 三人循着乙木精气蕴集的灵苑向东极殿而行,不多时便赶到了这巍峨的大殿之中。 阳和之气弥漫,姑射与小狐狸惊叹于这仙人遗址的雄伟宏大,苏彻的眼睛却已经紧紧盯着在踩着九层金阶向着东华九真座一级级攀登的巫支祁。 这个水猴子强忍着压力,一级级的向上攀登,每登上一级,身形便向下矮上三分。 他的衣衫已经给鲜血染红,金阶之上的压力正在一点点的将他的肉身撕裂,若非八九元功别具玄妙,先天元气一点点补足,巫支祁早就倒在这九层金阶之上了。 东华九真座是整个青帝宝苑的中枢,台前金阶则是守御这中枢的最后一层防御,登上一层便会加上一层压力。 这条路巫支祁走得并不算轻松。 要的就是这个。 苏彻看着巫支祁,以这位法体之坚韧,这几步都迈得如此艰难,自己坐上这东华九真之座上的时候倒是可以多安心几分。 “八九元功,千变万化,肉身成圣,不愧是承启武儒一脉的上古绝学。” 姑射出言赞道。 巫支祁费尽辛苦终于站到第九级金阶之上,眼前便是那龙蛇环绕的玉座。 “玄黄从来不记年,千年弹指一挥间。我且挥棒问东君,座上今日是阿谁?” 巫支祁朗声长笑,口念打油诗,一屁股狠狠摁在东华九真座上,法力不要钱的灌入这玉座之中。 姑射眉头微皱,小狐狸眼中似有恨恨之意,倒是苏彻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到时候了。 苏彻心念一动,青帝宝苑之中虚空再生变化。 苏三公子哪里是厚道人,这前前后后所为的只有两条。 找个傻乎乎的家伙担上青帝宝苑之主的名头,将棘手难制的黄寇与言必行两人封在青帝宝苑之中。 巫支祁既然愿意当这青帝宝苑之主,那就让他揽过去这名头吧。 破落的大雄宝殿,毗卢佛像早就在之前的交手中化为一地瓦砾,断瓦残砖之中,几人的心情却是各有不同。 小狐狸是到手的老母鸡飞了的怅然若失。 当时姑姑还在,青帝宝苑就在这枯林禅院之中,前面让那个叫无花的和尚抢了个头,后面让这水猴子扫了个尾。 自己辛辛苦苦溜了一圈,只是看了个红火热闹。 岂不苦哉? 小狐狸心中暗下决心,回去东海之后,一定好好请教各位老祖,精进修为,日后决不能像这样一般做个可有可无的看客。 姑射则想得更多。 她仔细想了一番,发现今日行动居然是她加入钟山会以来有数没有失败的任务。 入会之后十年光阴,成功的次数两只手数的过来,而且大部分成功的案例都发生在最近,这其中奥妙让这生了玲珑新的大梁贵人深思起来。 还有一件,姑射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巫支祁。 这水猴子得中元传授八九元功,法体坚固,千变万化,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在杀伤上有些欠缺。 自己与巫支祁一直是旗鼓相当,现在他青帝宝苑到手,可谓是补全了一处短板。 此消彼长之下,不算上那位从不动手的素女,这水猴子也算是会中第一人了。 “恭喜巫兄得了这青帝宝苑。” 苏彻上前拜贺道:“巫兄神威盖世,以后小弟还要多多仰仗巫兄。” “唉,好说,好说。” 巫支祁嘴上应着,心神却凝在姑射那边。 在那太乙析木神禁之中,我折损了不少元气,后来在为了炼化青帝宝苑,也花费了不少力气。 我与这小娘皮相距不过二十步,她要是突然发难要杀我夺走青帝宝苑,这二十步内我必胜她。 巫支祁盘算着现在的局势,心里面却有些焦躁。 明明已经将这青帝宝苑握在手心里了,怎么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 他眼睛左右瞥着,这里面莫非有什么变化? 小狐狸第一个排除。 这小丫头是第一个来枯林禅寺的,那个时候还带着那个老妖怪,若是他们降服了青帝宝苑肯定直接带着跑去东海了,绝不会布局阴我。 有这么无聊么? 至于姑射,巫支祁看了一眼素衣之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的姑射仙子。 自己一直盯着她盯着最紧,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莫非是这个小子…… 巫支祁盯着抱拳恭喜的封豨,立即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论修为,这小子稀松平常,又是最后一个来的。难道他能在太乙析木神禁之中把青帝宝苑炼化? 想来应该是这个宝贝出了什么问题。 是不是跟黄寇与眼不行那对妖魔鬼怪有什么关系。 巫支祁思维发散开来,忽然想到他之前曾经查出来的一些上古逸闻,心里忽然有些惊恐。 但是他又很快镇静下来。 花些时间,费些功夫,这件事总会水落石出。 “巫兄还是要多多小心。”苏彻劝道:“这等异宝还是等闲不要给人察觉落在巫兄手上,不然便是数不尽的是非窝,小弟这里先讲明,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说巫兄是青帝宝苑之主。” 巫支祁看着封豨,这人憨厚的有些虚假了。 名门大派里面都是这样的伪君子吗? “我没有那么无聊,不过就你这个性子,我敢说过不了几天整个天下都知道你是青帝宝苑之主了。” 小狐狸抱着胳膊。 “这个消息,我是可定会告诉御史台的。” 姑射直接说道:“不然那些猎杀你的行幽御史可撤不回来。” 巫支祁如今有青帝宝苑在手,还是不要派行幽御史过来添菜了,要想办法给太子递个消息,看来要让御马监的苏公动一动了。 巫支祁琢磨一番。 “随便,反正老子有千变万化的本事,传出去就传出去。” 正说话间,几人身上忽然受到一股牵引,眼前世界又一次模糊了起来。 而这牵引的来源,却是手臂上的灵符。 这个中元,苏彻望向北方,一直盯着么? 眼前景象变幻,苏彻抬眼再看,自己已经是在县衙房间之中。 7017k 第十章 潮来潮去 苏彻推开槛窗,看着院中的花丛杂草。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时节已近秋凉,举头望天尽是碧空万里,天高云淡的浩大景象。 想来自己来到这山阴县也有些时日,但要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度过一夜却也没有几次。 青帝宝苑在手,白鹿洞的暗探已死,身入黄天道长生真人门下,借着前身的祖荫和所谓的命格,这第一步倒是迈得从容自然。 苏彻安心坐下,缓缓研磨,开始写信。 这一封信是要请冯不行带回宫中,给自家那位长辈一个交代的。 狼毫沾满墨汁,在青肤纸上写下一行行工整的小字。 苏彻将自己上任以来的一些事情掐头去尾写上一遍,然后放在一旁静静等着晾干。 青狮既去,是是非非依旧萦绕不清。 还有许多诱惑引得各路龙蛇纷纷而来。 九页金书,每一页上都有佛门一桩大神通,此等异宝绝对动人心弦。 还有那传闻中得到便能登临神位的先天神箓,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觊觎此等可以直接改换神道的秘宝。 这还是却有其事的真东西,至于传闻中必然衍生出的其他种种镜花水月,不知道要引得多少豪杰折腰。 山中妖已去,心中魔未平。 山阴县,注定难得安宁。 苏彻心中觉得自己还是要为山阴县内的百姓们多少做些什么,不然自己为官一任,说到底什么也没干成。 若要说做了什么,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成。 往县衙府库里藏了一根妖魔独目的手臂,本意想要祸水东引,结果引来妖魔作祟,一场大风卷走了山阴县的府库,百姓们算是得了一笔赈济。 另一件事就是黑山老怪发难之下,山阴县的豪强大户姜家被御史中丞庾赜辣手灭门,除掉这一处压在身上的本地豪强,山阴县的百姓们或许能有个两三年舒缓的日子。 只是这两件事其实都是阴差阳错,经他人之手为之,只能说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关系不大。 “提刑,下官陆柏求见。” 苏彻转头望去,那个白净的缇骑官陆柏腰间带着一口环首长剑,正在门口冲自己行礼。 “何事?” “史千户叫某等着提刑,说是先去他那里候命,等冯公公回来有要紧事商议。” 要紧事,苏彻想着,老狮子都化为灰灰了,玄山群妖之中有名有姓的也扫荡大半,还有什么要紧事。 “你等下,我同你一起去,正好把你的麒麟服还你。” 苏彻草草收拾一番,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从茶盏中蘸了点凉茶在上下眼皮抹了抹,带好提刑官印,便推门走了出去将装着麒麟服的褡裢交给陆柏。 “玄山之中有消息了,冯公公什么时候回来?” “今早有传骑回来,说是此番搜山已然大胜,冯公连斩数名大妖,正准备带领乌云都回城,玄山之中有名头的妖怪非死即逃,剩下的已不足为虑。” “靖夜司的柳参军从朝廷回来了。” 苏彻将这名字在脑海中想了一遍,想起这位是谁来。 慈州靖夜司的头领,录事参军柳御,听说是一位出身道家丹鼎一脉的五品高手。 之前听史赤豹提起过,就是这位柳参军带着自己的密信直奔建康汇报,后面才有了冯不行领乌云都出京的安排。 现在冯不行领着援兵把玄山打了个通透,他这个报信的却是姗姗来迟,真是值得玩味,令人深思。 不用说,这位柳参军应该也是是我辈摸鱼之人,而且绝对是摸鱼的高手。 “对了,那头牛在你那里可还老实?” “老实的很,就是说话有点怪,总说什么跟我已经是同道中人,还说要给我送什么见面礼。” “那就好,不用理他,先晾一晾,这头牛我留着有用。” 苏彻住的地方距离县衙大堂并不远,他和陆柏聊着聊着便走到大堂之外,就看见一个长相颇为儒雅的中年人笑嘻嘻地同史赤豹在那里聊天。 史赤豹的脸色有些压不住的难看。 “你倒是有运道,咱在山阴这里鞍前马后担惊受怕的伺候,转头给你升了官……” 柳御却是正色道。 “唉,这话可就不讲理了,谁不是鞍前马后、担惊受怕熬过来的?你别说怪话,下次就轮到你了,圣天子在位,你不要心存怨望……” “孙子才心存怨望,我问你,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哪件事?” “就是广宁长公主……” “我的提刑大人,就你这爱嚼舌根的性子,能升上去才见了鬼。” 两人叽叽喳喳,苏彻却是听得真真的。 他离着两人还远的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二位这才回过神来。 “这位便是苏理刑么?果然是少年英雄。” 这位柳参军看见苏彻来了颇为和气的说道。 “见过柳参军。” 苏彻还了一礼。 “不用冲他行礼,反正也不是同僚了。” 史赤豹伸手拽着苏彻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苏理刑,有一条记住了,咱们缇骑跟他们靖夜司说好听叫井水不犯河水,说难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你们二位刚才聊的挺开心的啊,还聊长公主的八卦。 苏彻瞧着这二位哼哈二将的架势,私交绝对不错。 “别挺他的,公事是公事,私谊是私谊,山阴破落,改日到了慈州府,我来做东,还请苏理刑赏光。” “岂敢,岂敢,柳参军说的哪里话,苏某一定拜会。” 史赤豹哼哼哈哈一番,接着转入正题。 “广宁长公主那边……真的失踪了?” 广宁长公主,这名字好像哪听过。 苏彻听着两人接着聊八卦。 “赤豹啊,让你多读点书,失踪是丢了找不见,广宁长公主那叫失踪吗?只是一晚上见不到人罢了,顶多是出去玩了一圈。” “一夜看不见人?” “本来陛下不知道怎么起了性子,请广宁长公主还有其他几位来议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纰漏了。左右都找不见人,这就让缇骑跟靖夜司寻找。” “找了足足一夜,嘿嘿,两家那么多高手,连个人影都寻不着。” “陛下龙颜大怒,幸好有太子殿下在旁边规劝,这才没有出事。” 7017k 第十一章 金书大会 陛下龙颜大怒,因为有太子规劝,所以才没有出事。 这一句话有很多种解法。 苏彻比较好奇,当今大梁皇帝的愤怒到底是对着谁去的,是动用了全部力量依旧找不到永宁长公主人的缇骑和靖夜司,还是那位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夜的永宁长公主。 至少太子同永宁长公主关系很好,苏彻记得那支威风凛凛骁勇剽悍的乌云都就是自家长辈为太子编练的。 大梁太子,很有意思啊。 至于那位永宁长公主,她是皇帝的妹妹,听说是立志修道,一直没有嫁人,这位夜里不见了,传些风言风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天家的事情哪有什么清白干净。 “然后你找到了永宁长公主,朝廷给你升官了?” “找什么呀,过了两夜一日,人家自己回来了……” “然后呢?” “然后不了了之,还能怎么样。”柳参军皱着眉头看着史千户:“你想听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听,就想听你请客的菜谱。” 史赤豹冲着苏彻说道:“苏理刑不知道,咱们这位柳参军是一只流锃亮的铁公鸡,别人是一毛不拔,他是毛都没有一根,他那顿饭你是吃不到了,这位要高升建康城,补任御史台绣衣使者。” “恭喜,柳参军了。” 苏彻闻言贺喜道。 “好说,好说,这顿酒是一定要请苏理刑的。” 几个人一起嘻嘻哈哈,聊了起来。 一来二去,苏彻才听明白柳御的出身,他出身道家丹鼎一脉,拜师在南方道门大宗南海派门下,这南海派跟之前剑客楚原的玉阳山差不多,虽然不算是此界道门执牛耳的那一档,却也是不容小觑。 柳御在门中修行多年,早早就看明白自家长生无望的现实,干脆提前辞了师父,投入朝中,换了一身人间富贵。 南海派精修丹鼎之术,柳御平日里自然没少用灵丹开路,滋阴补阳,补肾壮阳,润体纯阳……柳参军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七房娇妻美妾,莺莺燕燕,柳参军尽享齐人之福。 按照史赤豹的说法,柳参军实在是个罪大恶极的人生赢家。 苏彻则是觉得,这也算是一种修行正途。 修行这条路,真的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后的终点,柳参军的人生也挺有滋味的。 “有机会也要向柳参军请教丹鼎之术。” “都是玄门一脉,好说,好说。”柳御自然知道苏三公子已经拜在黄天道门下:“贵宗符箓、存神、雷法、丹法皆威震此界,乃是天下玄门之渊薮,苏理刑太客气了。” 玄门的丹鼎法,分内丹,外丹,也算是此界最主流的玄门体系,至少从人数上看比符箓、存神等修法来的普及,也正因为人多,所以道门第五品境界名为还丹。 撇去内丹不提,外丹法一样可以成就第五品法力不说,同时还能练出各种灵丹,复杂一点的可以避死延生,简单一点的可以滋阴补阳、轻身健体。 苏彻觉得自己若是能学到几手简单的外丹法,以后也方便许多。 “不知道冯公公这次招咱们来,到底要议什么事?” 史赤豹的话语之中带着疑问,眼睛却是向苏彻瞥了过来。 “莫不是林御史有了消息?” 行幽御史林剑笙,大梁御史台的五品高手,一直都没有消息。 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位林御史肯定是已经没了,但是谁也不能确认。 那可是五品高手,与冯不行、庾赜互为敌体的。 “想不出来。” 柳御和史赤豹话里话外,都等着苏彻透些风声,可苏彻又怎么说得明白。 误会了。 “还是跟局势善后有关系。”苏彻想了想。 “这不等于没说么?”史赤豹叹口气:“缇骑中人皆将慈州视为流放之地,唉,还是你老柳有运气,算是逃出生天了。” 慈州一地内有阴阳法王与玄山群妖两大便是朝廷都觉得难治的祸患,不管是缇骑还是靖夜司都不愿意到这里来上任,视之为绝路。 “若是要建功立业,这里也是最好的地方,你说是不是,苏理刑?” 三人谈兴正浓,外面却是传来一阵阵喧闹,史赤豹与柳御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苏彻在旁边静静站好。 慈州行御史中丞庾赜皱着眉头从外面走了进来。 “下官拜见中丞。” “聊什么呢。”庾赜没个好脾气:“玄山里的妖怪杀绝了吗,就在这里聊天?柳御,你倒是辛苦,这么大的事,慈州靖夜司居然见不到人,真是劳苦功高。” 若论纨绔,庾中丞才是纨绔里的太岁,贵戚里的状元,他一发威,三人也只有唯唯诺诺。 “知道了吗?” 庾赜冲着柳御问道。 “是不是林御史殁了……” “林剑笙死了,我还用你说?”庾赜皱着眉头:“你呢,史千户,你知不知道?” “这……”史赤豹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恭喜大人为朝廷立下大功,慈州之难治,一在山阴、一在郭北,大人是要借机对郭北那边?” “北边说你们缇骑是喘气的酒囊,靖夜司是说话的饭袋,我看你是真么说错。” 庾赜的脾气几乎要炸了一样。 “那个什么鸟毛龟孙的金书大会,你们没听说过?” 我就知道钟山会,苏彻心里琢磨,着金书大会…… 老狮子留下的九页金书? 那东西很了不起吗,还要开个大会。 “韦怀文那边的线报,北面的各路神仙纷纷偷渡过江,深入大梁腹地了,皇上的靖夜司和缇骑还在这跟我说哪个死鬼没有凉透。” 庾赜气呼呼地说道:“进去吧,等冯公公回来了再仔细说说。” 三人低眉顺眼的跟着庾中丞进了县衙,史赤豹与柳御小心伺候着,终于将这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该挨刀的老狮子。 他留下的青帝宝苑、九页金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各路有名没名的各门各派、山野散修、妖魔鬼怪都预备着来山阴这边寻宝。 据说还有佛门神秘人物在慈州某处出现,准备召开一场大会,将九页金书尽赠有缘人。 九页金书,合则有佛门根本真意,散则各藏有一门大神通,对于天下间有志于求道而无门得法的散修来说,这就是难以错过的大机缘。 庾赜为何焦头烂额也可想而知。 道理说来也简单。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有什么三品高人来了,那大家闷头装死,等人家完事再说。 若是四五品的高手来了,朝廷或选或请,派人对上就是了。 现在这个破会一开,来上一群高不成低不就,七品八品还特爱惹事的修行人,一个个动起手来,庾中丞哪有那个精力和本事同他们争斗? 更何况这次来的绝对有不少五六品的高手,庾赜甚至连以势压人都玩不成。 想一想那个水猴子,他闯了大梁的御史台不假,可大梁能一直派三个五品追杀他吗? 朝廷的高端战力非常紧缺,更别说北边还在用兵。 “他妈的宇文睿,定是这老小子想的鬼主意。”庾中丞挠挠头:“等冯公公回来,咱们这要赶紧议出个章程来,回头让冯公带回朝廷去。” “柳御,你不是腿快吗?不行你就再跑一次。” 庾赜晃晃脑袋,看着柳参军一脸的不痛快。 7017k 第十二章 宇文太师 缇骑与靖夜司理论上都是朝廷直属,与御史台更分属不同系统,理论上庾中丞官威多大都撒不到史赤豹与柳御的头上。 但世界是复杂的,明面上的规矩一般都会打些折扣。 庾赜固然是御史台派到地方上牧守一方的御史中丞,却也是颍川庾氏的后起之秀,正经的皇亲国戚,他在这里发歪,谁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 “慈州若是给这些修行人搞得处处大乱,我庾赜担得起,你们可担不起,赶紧想个方略出来。” 据说,天下间本无慈州,这一州膏腴沃土都是某位大神通之人为了验证某种法理,用通天手段将沧海化为桑田,生生造就这一方土地。 慈州的财赋米粮,在朝廷的收入之中一向都占有很大的比例,更何况现在北边还在交兵,处处都要用到钱粮。 若是慈州乱了,莫说是史赤豹与柳御,便是庾赜又如何能在朝廷那里交代的去。 苏彻心里明白,若论破坏,三品高人来了要移山填海,那也只有由着人家,四五品的高手过来,那朝廷也能有人对上,六七八品那些个人物穿街过巷,你就是有那个人手跟他们一一对上。 可你知道他们在哪处客栈里为个小娘子大打出手?在哪个村里因为几个村汉乱瞟就一怒拔剑?在哪处渡口为了一介虚名动手争强打破了河堤,掀起浪涛?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我的意思,咱们这里先议出一个章程来,我来领衔,冯公公和你们大家一起具名,咱们高低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庾赜拿出了他的态度,苏彻看见另外两位脸上满脸都是苦相。 苏三公子如何不明白,这位庾中丞是要坑人! 拿出一个方略来是不假,但是就这么仓促议定的方略有实施的可能吗?一旦实施又有什么好结果? 真到最后慈州一地鸡毛,庾中丞肯定要吃个挂落,可他老人家是不坏金身,过两年没准就起复了,史赤豹与柳御又能如何? 丢官去位倒还好说,若是被朝廷动了大刑,可怜了卿卿性命,岂不可惜? “庾中丞,职下已经得了御史台的行文,转任绣衣使,这件事却是不好参与。中丞说要上奏朝廷,职下倒是可以跑跑腿。” 柳御如何不明白眼前的局势。 你庾赜不要面皮,我柳御又在乎什么? “柳御,你什么意思?” 庾赜眼睛一瞄盯着柳御。 “职下已非靖夜司录事参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是参与这等大事,确是违背朝廷的成法,没有这样的规矩。” 庾赜微微一笑,沉吟片刻。 “你说得倒也有理。” 庾中丞一句话,苏彻与史赤豹对视一眼,脑袋里面千百个雷霆一起炸开。 好家伙,姓柳的这是给庾赜送了多少壮阳的灵丹,这分明是要把柳御摘出去。 “那柳绣衣,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庾中丞脸上好似一张白纸没得表情:“你现在就回慈州城交接一下。” “卑职领命。” 柳御双手一抱拳,又向史赤豹与苏彻投来个兄弟爱莫能助的表情,拍拍衣袖就这么退出去了。 “去哪里啊,柳参军?” 说话间,外面响起甲叶撞击的铿锵声。 冯不行头戴乌纱,身披玄甲,腰间挂着一口直刀,身后红色大氅上沾满了污血,冯公公净白的面皮上还沾着点点凝固的鲜血。 “见过冯公公。” 史赤豹与苏彻立即向这位行礼。 “卑职……” “朝廷用人之际,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冯不行盯着柳御:“你可是要去更衣?” 柳御低下头,哼哼一般说道:“卑职不敢。” 冯公公,您在这么带着杀气盯着我,我可真要更衣了。 “冯公公,这柳参军已经不归靖夜司了,是我御史台的绣衣使,我让他赶紧交接一下,回台中复命……” “朝廷的事情,谁也别躲,咱们议个章程出来。” 冯不行声音一振:“我奉钦命处理玄山之事,现在事情未平,此地也算是军中,谁若是临阵脱逃,要问过我的军律是否可法外容情。” 好公公,果然正气凛然,史赤豹心里狂喜,柳御,你那滋阴壮阳的灵丹就是炼出花来,也能勾动冯公公的凡心么? 老伙计,有苦有灾,咱俩可要一起捱。 冯不行也不客气,他直接坐在了上首的正位,史赤豹朝着一干缇骑官们摆了摆手,立即便将椅子摆好。 庾赜坐在冯不行的左手边,算是个陪位,史赤豹与柳御两人相对而坐,史赤豹在左边是挤眉弄眼,柳御则在右边面色揣揣。 苏彻的椅子摆在最下面靠着史赤豹,却是在思考这里面的事情。 “事情到了现在,我也不必遮掩什么,韦都督在北面大胜索虏,攻入豫州,这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大胜,陛下绝不允许此次北伐再次草草退回了事。” 冯不行将朝廷的方略和事情的内幕一一讲明。 “北朝的太师宇文睿说动洞庭龙君,也不知道许诺了这孽障什么好处,他勾动淮河水孽,一场大水,淹了朝廷北援的通道。” 淮水两岸不仅富饶,更是一条可以依赖的水道,大梁的援兵和军粮补给就是借着这条水道支援北面的韦怀文。 现在淮水闹灾,朝廷肯痛快地直接把军粮挪来赈灾也是因这一点。老皇帝天生吝啬,之所以肯拨粮赈灾,还是因为若不赈灾,这粮食也送不到北边。 “韦都督国朝柱石,一代名将,他那里能支应一段时间,可一旦淮水恢复通畅,我们要把军粮筹措完毕,送到北边去。” “庾中丞,陛下说过朝廷现在只有北伐这一件大事,你我一定要交代过去。” 冯不行看着下面的几人:“黑山老怪已去,玄山群妖也被荡灭大半,现在阴阳法王自守门户,正是有为之时,结果却又闹出这什么金书大会。” “宇文睿一向以玩弄人心为谋,诡诈巧变,咱们如何应对,大家拿出个方略来。” “冯公公、庾中丞,职下有个主意。” 苏彻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拳说道。 7017k 第十三章 鱼目混珠 “职下有个主意。” 苏彻抱拳说道。 “朝廷大事,你能有什么主意,在座的哪个官秩不比你高?这里用你说话?退下去好好听着。” 冯不行眉头一皱,开口呵斥。 苏彻心里明白,这位冯公公还是爱护自己的,白鹿洞的暗探是除了,可盯着自己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眼下的局面,继续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冯公公,既然苏理刑有话说,那就且听他说一说。他说的若是没有道理,我们不理就是了,兼听则明嘛。” 庾赜面带笑意,他现在巴不得多几个背锅的。 苏彻的计策如果能行,那是他庾中丞的功劳,试想事后论起功过,如果没有御史中丞居中统筹、调拨资源各种策应,又岂会功成? 如果不行,那也是他苏某人智力浅薄,误国误事,也能为庾赜卸下不少责任。 “中丞、冯公公、朝廷最担心的事情,应该就是一群修行人在慈州穿街过巷,挨家挨户一个村接一个村寻找机缘,若是能将这件事免去,这所谓金书大会造成的混乱也就去了大半。” 苏彻看着上手的几位:“如果金书大会的消息真是北边放出来的,那与其让他们办,不如咱们先办了。” 冯不行闻言略微皱眉,庾赜则陷入沉思,史赤豹与柳御对视一眼,都略微摇头。 “我们可没有九页金书……” 史赤豹看着苏彻。 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九页金书, “我们有。” 苏彻当然不会把自己手里的那两页金书交出来。 “九页金书,谁见过?谁知道那上面有什么神异?我们自己做他几十页金书不行么?” 作为手里就有金书正品的苏彻觉得这事操作起来并不算难。 历城常家那个练什么“大圣披挂”的老头,他们家里供奉了其中一页金书三百多年,一样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花些钱做他几十张出来鱼目混珠,岂不简单? “只要我们选好一处地点,将风声逐步放出去,把那些人都引到此处,慈州其他地方守得影响也小一些。” 史赤豹琢磨了一下:“苏理刑的这个计策,方向上是对的,只是细节还要再谋划。” “釜底抽薪,我看这个计策可行。” 庾赜皱着眉头:“我看地方便定在慈州城中,慈州城隍是五品修为,他麾下判官、鬼使众多,再加上靖夜司和缇骑,照应这些事情倒也方便。” “若这金书大会背后真的是北朝推动,那宇文睿一定还有后手。”冯不行看着苏彻:“与其按部就班等他徐徐推进,不如我们抢先布子,同他拼一拼。” 苏彻忽然想到,青帝宝苑中还装着北邙鬼祖宫的黄寇、苍天教的言必行,不知道这二位同这金书大会是不是有所联系。 “苏理刑的法子,我以为可行。”庾赜进而提出一个要求:“冯公公,我觉得此事便由苏理刑全程操办,不知道冯公公意下如何?史千户与柳参军,都是慈州的熟面孔,由他们牵头难免会泄露风声。” “苏理刑就不同,他上任不久,跟地方上没什么交集,由明面转入暗面,什么也都方便操作。” 庾赜说道:“依我看,就由苏理刑与你我单线联系,专办这一件事情。” 冯不行沉吟许久,没有说话。 按理来说,他作为钦差负责全权处置玄山之中的变乱,如今妖魔已平,后面的这些首尾颇有些超出他的权责之外。 不过御马监毕竟是缇骑的上一级机构,他作为缇骑的代表参与此事,庾赜那边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但问题就在于,冯不行是不可能带着乌云都旧在慈州的,回转京城也就是一二日的事情。 若是应下了这件事,苏彻与庾赜、冯不行的单线联系实际上就变成只对庾赜一人负责。 这里面有什么可能的纰漏不说,一旦操作起来等于将缇骑置于御史台的麾下。 “我以为此事可行。” 冯不行算是给这件事定下了调子。 “史千户、柳参军,你们且先退下,我们接着议这件事。” 庾赜看见冯不行首肯,心下也是一喜,直接让另外两位头目人物退下。 史赤豹与柳御两人自然是不无不可,他们巴不得逃出这个烂摊子。 史千户走的时候还不忘向苏彻投来同情的目光。 柳御则是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苏彻此刻心里终于明白什么叫没事别提意见,一提意见就是你的事了。 庾赜手指轻轻敲打着椅背,他兼修儒道两家,步入五品修为以来鲜少同人动手,身居高位,举止之间气度雍容。 此刻,这位世家风流子重新拿起了气度,颇为慷慨地说道。 “此间并无他人,我也同苏理刑交一句底,你只管放手去做,庾某人一定支持。” 苏彻看着上面的这位庾中丞,忽然想到当初的山阴县令有没有也听过这位世家公子的慷慨豪言,在庾赜麾下勤奋办事,最后被庾赜斩首谢罪。 “下一步具体的方略是什么,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要做的?” 冯公公一张嘴就是自己人的做派,庾中丞嘴上支持的话讲的山响,落到实处一句没有。 “我先化身江湖人士,探一探目前的风色,金书大会,既然是大会,一定有人主事,主事之人或许就是此事最重要的节点。” 冯不行皱紧眉头:“既然要行走江湖,这身份一定要选好。” 他沉吟片刻:“此事我会办妥,你要的赝品金书,可有什么要求?时间紧迫,就是有请宫中的将作监、水衡署来做,仓促之间,恐怕一时难成。” “不必如此,有道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越是精美反而越容易给人家看破手脚,倒不如请宫中的老匠人,随随便便打几幅印着经文的金页,且先糊弄过去。” 苏彻看着冯不行道:“只要御史台、缇骑、靖夜司埋着的那些暗桩肯认,那就行了。” “人手呢?” 庾赜问道:“如何配齐?” “先要两人,缇骑官陆柏、还有一头牛,却是要请庾中丞和冯公公费些心。” 苏彻将初步的计划同两人大概讲了一番。 7017k 第十四章 行走江湖 状元居。 这是一座三层重檐小楼,润着一层油花的乌瓦中间,点着些许杂草,时已近秋,杂草的草杆已经有些泛黄,草叶却是依旧澄清。 大门两侧挂着一副对联,“笑迎八方客,喜接四海财。”。 内里还有一副对联,上面写着“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浮”。 堂中的柜台后面挂着几张木牌,上面写着“炒醉鸡”“姜黄焖虾”“扒肘子”“蒸碗丸子”……大大小小的各色菜式名字。 酒缸上面的厚木盖上落满了油污,一个小二肩膀上挂着一张白毛巾,手指不断地在书页上翻来翻去。 书皮上面写着《绣像飞燕外传》的字样,里面的绣像图画颇为刺激,看得小伙计血不住地乱涌。 此地自然不能同各处天下名楼相比,却已经是山阴县内最好的酒楼。 名字的由来也有个故事,当年前朝之时开科取士,山阴县里一个四十余岁的迂夫子一举夺魁,因为他平日里读书花费都是由妻子打理酒店所得,平日里妻子在后堂掌厨,因此县中人都将他这铺子称为“状元居”。 当时门阀贵重犹胜于今日,这位状元郎在有意无意的压制下只能沉沦下僚,几年之后他索性摘冠而去,去岳麓山书院求学攻书,最终成就一代大儒。 这状元居作为当年发家之地,却是子子孙孙代代承袭。 第三层小楼之上,残酒犹温,苏彻守着一方小小的红泥小炉,用一双筷子夹着牛肉在上面缓缓炙烤。牛油滚热,顺着小炉的缝隙滴入下面的炭火里,一阵烟气腾起,说不出的自在快活。 四人挨着窗户坐着,苏彻靠着窗户烤肉,陆柏居于下手缓缓的温酒,宋祁与林九宫这对师兄弟一面饮酒,一面吃肉。 秋风清凉,酒温肉滑,一时之间却也是宾主尽欢。 “我自从修行有成,这酒便沾得少了。”林九宫长叹一声:“今日这般畅快的饮酒食肉,却是难得的几次。” “林道长那便多吃几筷,既然旧不破戒,索性吃个痛快。”陆柏将烫好的竹叶青倒入他青瓷酒杯之内,汾阳酒的清香经这一温,更是扑鼻。 “哈哈哈,那便要多吃一些。” 林九宫夹起一块肥牛送入口中,顺势将清冽的汾阳竹叶青一饮而尽。 苏彻望着小楼外面,行人熙熙攘攘,道边的铺子纷纷开张,这山阴县在大灾之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虽说是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寥落,但毕竟还是活过来了。 “吃过这一口,怕是往后很难寻到这家乡的味道了。” 林九宫放下筷子,却是有感而发。 “此方天地,何处不是同一轮日月所照,哪里不是故乡?师弟不要太执着外相。” 宋祁也不吃肉,只是靠在窗头有一口没一口的饮酒。 今日之会,乃是送别。 送的人是林九宫,这位一眉道人在之前的变乱中有感于自己修为之不足,决议前往东海。 东海之上,修行宗门林立,并无中土大梁大魏这般意图混一环宇的王朝,不是宗门控制下的岛屿海墟,便是妖神混居的小国。 东海之上,练气士排空驭气升天入地,大妖采练阴阳吐纳日月,剑修御剑腾空如群星招摇,仙岛横于九霄之下,殿阁潜隐于蜃气波涛之中。 那里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地。 林九宫决心前往东海,在那里寻找上清一脉的传承,继续修行。 郭北县的纸扎铺子已经留给了两个徒弟,秋生和文才两人修行不足,更缺乏一颗精进的道心,留在郭北县照应家业。 “师兄,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还请师兄多多看顾。” 林九宫举起酒杯。 “我也有弟子,顾不过来的。” 宋祁单手捏起酒杯同林九宫微微一碰,然后仰头饮下,清冽的酒浆烧灼着老人的嗓子,他轻咳了几声。 “你那两个弟子都是俗人的性子,那个叫文才的愚钝些,我还能照顾过来,那个叫秋生的心机百变,以后是福是祸看他自己。” 林九宫听到这里又饮一杯。 师兄性子孤寒,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应下了照顾两个弟子的事情。 “岳兄,不如我们一起去东海吧。” 林九宫看着苏彻说道。 “我么?” 苏彻瞧了一旁温酒的陆柏一眼。 “俗物缠身,一颗剑心已不通明,待我磨砺己锋,再去东海鲸波间架一叶扁舟去追寻林兄的仙踪。” 宋祁冷眼看着苏彻。 “你那灵丹,我还你了。”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放到桌子上。 陆柏看着瓷瓶,眼中一亮。 “宋兄这是何意?” 苏彻皱着眉头。 “想通了。” 宋祁将杯中清冽酒浆一饮而尽。 “有句诗说得好,‘人身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这人思虑太盛,活了百多年,酒色财气没有看破一个,功名利禄哪个都动心,便是继续修行下去,怕也是沦为天魔食粮。” 苏彻看宋祁双眸之中尽是浑浊之色。 区区一点竹叶青,绝不会让修行第七品境界的玄门修士如此。 这是心境上的变化,棺材铺的这位宋老板先天性灵之中那一点昂扬向上之气大概在此刻消耗殆尽。 苏彻忽然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有的人活到了八十二岁,可他二十八岁就已经死了。《南华经》有云:“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苏彻看着老宋头颓丧的双目略微皱眉。 “玄幽道真丹这种东西,老宋有没有那个福气消受不说,恐怕岳少侠即便家大业大,也没有轻易舍给区区三品的道理。” 宋祁一声长叹:“我一生以智谋计略自负,自以为纵不修行儒门,却也能够做到‘君子见机,达人知命’,想不到最后却是在这生死二字上蒙住了双眼,倒是给岳先生耻笑了。” 苏彻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一方小瓶放到桌上,却是把小狐狸那西贝货的玄幽道真丹收了起来。 “延命续寿的法子,兄弟这里还有些,这一瓶灵丹是沧浪水神雪夫人处得来,一粒也能延命十余载。” 苏彻将雪夫人赠送的那一瓶灵丹向前一推:“岳某做个过路的财神,宋先生若要谢,准备些猪头肥鸡去酬神便好。” 宋祁闻言浑身一震,双目死死盯着那一瓶灵丹。 “岳兄,真是神也是你,鬼也是你。如此玩弄人心的手段,不去修那他化自在的妙法,却走这剑道着实是可惜了。” 宋祁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那瓷瓶,双眸之中隐隐闪出一丝光亮。 苏彻看着这位修行上清道法的老者,虽然灵丹并未入腹,眉眼之间却生出一股灵气。 这灵气苏彻却是熟的不能再熟。 青帝宝苑之中的东极殿内便满是这阳和之气。 若非苏彻手中有青帝宝苑作为参考,同时又修行太阴法门对阳和之气颇为敏感。 不然便要错过宋祁眉心处的这一点变化。 这老宋头心中生出一股生机,眉宇间便有阳和之气生成? 苏彻低下头将竹叶青酒一饮而尽。 “小弟在这里先祝林兄龙飞东海,再祝宋兄更上层楼。”陆柏那边嘻嘻哈哈的接过话茬:“来来来,咱们满饮此杯。” 酒酣耳热,苏彻又叫小二传来几个菜,几人边喝边聊,一直到大日西沉这才散场。 林九宫借着酒意告别三人,再不停留出门便奔东海而去,苏彻与宋祁连带着陆柏,一直将他送出东门。 然后宋祁也辞别苏彻,只说不管以后是岳先生还是柳先生,只要用到他棺材铺老宋的地方,只管派人来言语一声。 倒是让旁边跟着的陆柏听的云山雾罩。 “这快意江湖的第一天感觉如何?” 苏彻与陆柏两人带着褡裢,好似一对结伴而行的商人,向着郭北县的方向而行。 “若是天天这样吃吃喝喝,小人实在是愿意浪迹江湖。” 陆柏嘿嘿笑着。 他是缇骑官不假,可平日里主要是负责执掌监牢,行走江湖的日子不少,可真真正正走江湖的经历却是不多。 “职下约了张叁在郭北县迎来客栈见面。” 陆柏脸上一副期待的样子:“听说那里有女鬼的。” 话音刚落,陆柏手握腰间匕首,缓缓向前一步,将苏彻挡在身后。 “行走在外,这嘴真是念什么来什么……” 苏彻向前望去,一个漂亮的女子手持纸伞,在夕阳之下倚靠在道旁的柏树上。 一双乌油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如怨如诉、如泣如慕。 7017k 第十五章 吉光片羽 陆柏感觉自己最近要多拜拜菩萨,不然这嘴怎么跟遭了瘟一样,说什么来什么。 “东家小心。” 陆柏将腰间直刀抽出一半横在胸前,向前一步将苏彻挡在身后,心里却是有些七上八下。 放眼整个慈州提刑千户所,陆缇骑算不上干练的。 之前同新任的上官,那位名声在外的苏理刑宴请那几个江湖人物的时候,他曾听苏理刑说过一句话。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陆柏觉得如果按苏三公子的标准,他陆某人十六岁就死了。 嗯,心死。 缇骑都是子承父业,兄终弟及。陆柏的父亲就是缇骑,而且是很猛的那种,练功凶猛,立业凶猛,贪起钱来一样很凶猛。 凶猛的老陆头在一次公差中死了,陆柏补入缇骑顶替了父亲的位置。 孤儿寡母,顶门立户,个中滋味,陆柏心中冷暖自知。 他一改家风,凡事都往后站,不争那一线之先。升职不求快,按部就班就可。 陆柏老老实实从看守牢狱做起,一点点往上升,他就连武功神通都是按照保命的法子来。 一本《易筋锻骨篇》早已让他练得圆融无碍,稳稳迈入武道第七品境界。 这路功夫没别的特点,突出一个强身健体,只要练通了这门功夫,寿数奔着一百五十往上去。 陆柏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直到他碰见了苏三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炙手可热的理刑副千户非要点自己做副手。 现在老陆最担心的也最棘手的事情出现了,眼前有一看上去够凶残的女鬼,而身旁是自己的上司。 “熟人。” 苏三公子的手搭在老陆肩头。 陆柏犹疑地将长刀收入鞘中,右手拽住袖间藏着的一枚灵符。 小狐狸悬浮在空中,眼睛颇有些忧郁。 “说好了我送你,结果变成了你送我。” 苏彻几步走上前去。 “谁送谁其实都是一样的。”小狐狸眼神有些寥落:“反正早晚也要天各一方。” “话不能这么说,总是要经常见面的,那位只要开会,咱们就有见面的机会。” “那不一样。” 小狐狸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在你心里跟巫支祁、禺强这些人差不多么?” “当然不是。” “哦,那就是我这个青丘妹妹跟素女姐姐、姑射姐姐差不多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的好姑娘,素女姐姐和姑射姐姐都比你有钱。 苏彻豪爽地笑道:“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学会讲笑话了。” “我没有讲笑话。” 小狐狸垮着脸:“我最近好几晚上睡不好觉,一做梦就看见你跟好些莺莺燕燕在那里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梦是假的。” “可不痛快是真的。” 小狐狸从袖中抽出一件东西扔到苏彻手上。 “给你。” “这什么?” “这是南荒巫蛊的锁情咒,一旦写上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然后焚掉,以后不管是谁变了心,两人便会一起死。” “荒谬,这种东西你也信么?跟我说你花了多少钱,让我也乐呵乐呵。” 苏彻拿着小狐狸扔过来的这个东西左右前后打量。 怎么看都像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兽皮。 “这玩意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个作用,我先代表大梁皇帝进他百八十张,把北魏皇帝、将军、重臣一个个写上去,我赔上百多条人命,他们上上下下的要人也给我死个干净。” “域外天魔们要是有这个东西,也不必跟修行人搞什么大道之争了,直接找一群痴男怨女,那就能把此界的地仙杀绝……” “烦死了!就你聪明!” 小狐狸气鼓鼓的。 “这是吉光的皮啦,大聪明。” “吉光是什么光,也是某种佛光么?” 自从收获那净琉璃佛光之后,苏彻对带着光字的词都有些敏感。 “吉光是西域的一种异兽,有避水之能,是很稀罕的异种。”小狐狸看着苏彻:“我家的一个长辈机缘巧合得了一张吉光皮,炼成了这一件东西,叫‘两不思’。” “你在你那张皮上写下文字,我这边就能看到。同样,我这边写下文字,你那边也能看到。”小狐狸皱着眉头:“我家那长辈搜罗你们南朝的诗歌看,看见一句什么‘两相思,两不知’,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就炼出了这么一个东西,真是莫名其妙。” 苏彻琢磨了一下。 两相思,两不知。 反过来不是“两不思,两相知”? “去东海好好修炼,我一天给你写上几千字。” 苏彻展开这张吉光皮,发现大约两个巴掌大小,也不算很大。 “说起来,既然这吉光有避水之能,那墨又如何沾的上去?” “你直接用手指写就行了。” 小狐狸从自己袖口里摸出一张吉光皮直接在上面勾勾画画。 苏彻就看见自己那张吉光皮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白痕。 “虫书鸟篆啊,啥意思?” 苏彻看着另一边的小狐狸。 “我夸你呢,说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小狐狸笑嘻嘻地,好像抢在黄鼠狼前面偷到了鸡。 “空竹,我想你了。” 苏彻在吉光皮上写到。 “笨蛋,你是蒙童吗?写字还要念出来?” 小狐狸羞红了脸,气得魂体都有些不稳。 “我试一试。” 苏彻将这块吉光皮郑重地收到袖子里:“而且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可我还没去东海呢。” “就是因为人在眼前,想到马上就要分别,这思念才来的最猛烈,就像是砍在寂寞最软处的一刀。” “我可求求你别胡说八道了,你后面还有人呢!” “你放心,他不敢听见的。” 苏彻忽然握住小狐狸的手。 “我还缺个随员,不如加入缇骑吧,我让你吃空饷。” “我要修行!” 小狐狸一时有些舍不得挣开。 她压低声音。 “另外你小心些,我收到风声,素女的人正在找你。” “找我?” 苏彻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小狐狸指得是什么。 是在找大梁的山阴县尉苏彻,还是行走江湖的岳不群? “肯定不是好事,不过我看你藏头缩尾的样子,估计能保证安全。”小狐狸皱着眉头说道:“你不行就回黄天道的宗门吧,素女的势力很大的。” “我怕什么,她又不能要我的命。” 钟山会中人不能彼此出手,苏彻不觉得素女有把中元视若无物的底气。见过中元上次出手之后,苏彻已经将这位神秘的钟山会主视为第一品境界中的佼佼者。 “比要你的命还惨。”小狐狸很郑重地警告道:“如果说被白鹿洞捉到,你还有翻盘的机会,被素女的人捉住,那必然是生不如死。” “如果被抓,我这边的建议是你当即自杀,日后转修鬼道也不是不行。” 小狐狸用手摸着下巴,很沉静地分析道。 “多谢了,一旦落入他们手里,我立即咬舌自尽。” 苏彻双手抱拳,小狐狸演得这么认真,自己还是要配合一下。 “行啦,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 小狐狸看着苏彻,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印在自己神魂深处。 “好自保重吧,巫支祁还在附近,你左右小心些。” “你也照顾好自己。” “那就过几日再见啦。” “嗯,过几日再见。” 两人彼此拜别,小狐狸一缕分神直向玄山深处飘去。 苏彻看着那一缕白光向着南方而去,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有些人见得次数不多,但好像却是多年老友。 大概就像自己和小狐狸吧。 “走啦。” 苏彻向着身后招呼道。 “那位是?” “一个很新的老朋友。” 陆柏陷入深思。 很新的老朋友,哪里新,怎么老?这如何解释? “东家,您这样的朋友多吗?” “以后会很多的。” 苏彻迈开步子,向着郭北县的方向走去 7017k 第十六章 见怪不怪 城楼巍峨,夯土城墙上生出叶叶青草,雨滴坠落,草上凝露如冰似玉一般颗颗于风中迸裂。 细雨斜风之中,一柄油纸伞在雨线之中缓缓向前。 苏彻踩着一双麻鞋,身上搭着个褡裢,望着城楼上“连山接海”四个字的牌匾。 “听说是本朝某位书道大家在任上的手书。” 大梁的甲姓冠族子弟之中往往颇多才艺,尤其是琴棋书画这些艺道,往往各有名家。 如颍川庾氏与陈郡谢氏便善诗赋闻名,而琅琊王氏则精通书法,这皆是因为大族子弟修行时多半借由才艺体悟前人之道。 这就好比假如有一路惊天剑术,若是写成剑谱,文字再详略也有可能自为藩篱,过于细致之下反而失却了剑术之中本来的真意。 但若是融入书法、画作,藏锋与笔下,后来人因缘具足之下也能品出其中三昧。 “看起来不像是庾中丞的文字。” 苏彻转身看着身后的木棚,夜里的湿寒已将木头浸透,鼻子里尽是潮气。 郭北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太阳尚未落日便将四座城门紧锁。 只要是入了夜,这城门就是韦怀文亲自骑着马来叫门也不开。 规矩如此,为了照应来不及赶在落日锁门前进城的人,郭北县在特意在四座城门外面搭了个棚子。 您要是来晚了,那就请在棚子里面对付一晚。 虽然四面透风,好歹也有片瓦遮头。 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苏彻和陆柏到底没有赶在天黑前到郭北县。 “东家,夜里湿寒,我去生火。” “劳烦先生了。” 苏彻与陆柏两人乔装打扮成商贾,苏彻是少东家,陆柏则是掌柜。 棚里有现成的柴垛,陆柏从上面摸下几根柴火放进火塘里,拿出火折子生出火来。 苏彻卷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两人就这样围着火堆烤起了火。 “郭北县这边好寥落啊。” 苏彻有感而发。 从山阴向郭北这边,一路上没有见到几个行人,只从交通上看,这里倒是比山阴还贫苦些。 “玄山之中虽然妖孽不少,妖王约束之下,其实彼此是两重世界,郭北这边人鬼杂居,各方各面都更艰难些。” 陆柏小心地照看着刚刚升起的火苗。 苏彻袖着手坐在火炉边上,眼睛看着升腾的火苗。 “都不容易。” 来郭北县前,苏彻特意看了缇骑中搜集的资料。 玄山的妖怪们多年前就扎了窝,算是风水形势造就,地理使然。等后来老狮子转修魔道,近三百年更是把玄山当成了他培养后手的养殖场,妖怪比例自然大大超过其他地方。 郭北县多鬼,除了之前颇多人祸,屡屡被屠之外,根本一个原因便在于阴阳法王这个积年老鬼。 他是四品修为境界,放眼天下鬼修中都是有数的人物不说,传闻其出身某个玄门大派。 这阴阳法王在郭北县中自开一界,号曰“阴阳界”,招揽一应孤魂野鬼。 若只是如此关起门来自称王也就算了,他招人又不爱管事,门下野鬼们经常为非作歹。 当然,上面的这些消息自然不会放出去,只是停留在缇骑的内部记录上。 缇骑态度非常明确,只要阴阳界里的恶鬼们别干得太过分,那就对郭北县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彻从褡裢里摸出一个瓦盆,三个烧饼,将烧饼用短匕切成小块之后放到火边慢慢腾着。 “吃么?” 麦香借着火焰的炙烤飘散出来,苏彻看着腾起热气的瓦盆向陆柏劝道。 “您自便。” 陆柏笑了笑。 一旦踏上修行路,那就是以先天之气替换后天精华作为食粮。陆柏虽是武者,却也能采纳天地元气,并非那种一顿饭吃上百八十斤的饭缸。 即便是吃,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 中午那顿酒肉不错,带着药香的竹叶青,刚割下来新鲜的牛肉,陆柏动筷子吃一些。 这破瓦盆里烤着的几块饼,香是香,经火这么一透早已经硬透,陆柏没有这个兴头磨牙。 苏彻倒是不在意,手指在烤热的麦饼上一划,裁下来一块放到嘴里用力嚼着。 “东家,有人来了。” 陆柏袖中拽过一张灵符,在苏彻耳边小声说道。 苏彻略微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确有脚步声。 至于来的是不是人,在这郭北县可不好说。 一盏黄纸灯笼,在道路上左摇右晃。 捏着灯笼的手蜡黄,一个中年书生头戴纶巾,身披破旧的麻衣,腰间挂着一个朱红的酒葫芦,背着竹箧,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他脚步踉跄,望见棚子里的火光,一步一步的挪了过来。 “列位…若有冲撞…多多见谅。” 他向着苏彻与陆柏的方向首先拜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向着四方拜了一圈。 接着,这书生小心地吹灭了灯笼里的烛火,冲着苏彻嘿嘿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公子好面相,应当不是鬼。” 陆柏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拜这一圈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二人周围坐满了鬼不成?” 那书生听他一喝赶忙摆手。 “不敢,不敢,学生可没有那个本领,只是礼多人不怪罢了。” “你这里礼多人不怪,我们脖子里的汗毛都吓得立起来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能开这种玩笑么?” 陆柏心里觉得还是莫要节外生枝,故意摆出一张冷脸。 “棚子里有衙门备下的柴火,你自己去别处生,莫要烦扰我们。” “该的,该的。” 那书生一脸抱歉的样子,又是几番抱拳施礼。 苏彻闻言一笑。 这书生倒是有趣。 看着毫无修为,却行走于夜路之上,想来应该也有他的难处。 “何必那么麻烦,跟我们一起烤火吧,也能省些柴薪,方便后来人。” 苏彻说着让出一块地来,邀请书生坐下。 “啊呀,却之不恭也。” 中年书生说着,便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先生也是去郭北县。” 书生伸出一双蜡黄的手在火焰上烤着。 “嗯。” “做买卖吗?” “家里开生药铺子的,同大掌柜去郭北进些药材。” 书生闻言一惊,将位置稍稍挪远了一点。 “那可是大买卖,不过山阴县那边才出好药啊……” 话说到后面,竟然也带了些颤音。 苏彻心里想笑,这位倒是把自己当成鬼了。 “那些药性寒凉的知母、黄连要郭北这边的才好。” “嗯嗯,寒凉温热,少东家有学问。” 中年书生说着接连点头,又借机偷偷歪头斜眼看着两人火下的影子。 “我家的这位大掌柜才是好药行里的真夫子,真真正正的好学问呢。” 苏彻笑了笑,指了指旁边冷着脸的陆柏。 “哎呀,公子不说,我还以为这位先生是哪处开山掌盘的大掌柜……” 陆柏便是冷脸,也被他逗笑了。 “也不怕两位笑话,学生也看过几本相书,只觉得公子倒是个富贵面貌,这位掌柜却是一脸官相。” “他颐气指使惯了。” 苏彻将麦饼递过去。 “先生吃饼么?” “不了,不了,带了滋补的药汤。” 书生将朱红的酒葫芦举起来摇了摇,里面一阵阵水响。 “你去郭北做什么?” 陆柏皱紧眉头,他总觉得这书生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收账。” “就你一个,门口养条狗恐怕你都过不去吧,还收账?” “唉,仗着主家势大混口饭吃。” 几人正说着,便听见外面一阵阵的锣响。 “官差办案,闲人回避。” 一声声号子此起彼伏,陆柏竖起耳朵,却未听见什么脚步声。 真是出门不看黄历,陆柏向苏彻递过去一个眼神。 今日真是接连撞鬼了。 苏三公子本来就修行太阴法门,对阴气感应敏锐远胜于陆柏,当然能感到一阵阵阴风正徐徐飘来。 “先生。” 苏彻冲着脸上惊疑不定的书生提醒道:“这下来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官。” 在真正二字上,苏彻却是加了重音。 “学生晓得,晓得。” 这书生脸上挂着冷汗,不过神色间倒还镇定。 苏彻心里微微点头,想来也是,既然在郭北县要债,多少也见过几次不干净的东西,算得上是见怪不怪了。 7017k 第十七章 飞剑葫芦 锣音越来越密,混杂着雨滴点点敲在地面上的声音。 雨倒是下得愈发急了。 一干穿着淄衣的官差一个个惨白着脸穿过细雨走入棚中,玄衣高帽,帽上插着一枚黑黝黝的乌羽,腰间不带兵刃,这一行人不打伞,身上却不见任何湿痕,火光一照,一个个惨白的脸上都有些发绿。 苏彻没见过何处官差是这等打扮。 官差中央压着七八个身着白衣的囚犯,都是披散着头发遮挡住脸,看不清面容。 “你们几个过去生火。” 领头的鬼差身材高大,他大手一挥,吆喝着几人去搬柴生火。 苏彻三人早已立起,苏彻抱拳向前说道。 “见过差爷。” 这大鬼看上去修为不低,周身阴气凝练比起自家的双面鬼将还要强上一线。 “大家不是同路人,不必见礼。” 这大鬼挥了挥手。 苏彻瞧着他们腰间挂着一张漆黑的腰牌,狰狞的鬼面衔着一行小字,仔细辨识一下,却是“生死无常,阴阳莫问”这八个字。 鬼差压着一众犯人在棚子的另一头安顿下来,几个矫捷的鬼差生起一团火来,火光一照,一个个脸色惨白。 几个犯人被推在离火最近,一个个闭着嘴巴不出声。 “全是活人,一个个被封了五阴。” 陆柏的手小心地在地上写下一行小字,他一运掌力,又将这些小字拂去。 五阴,佛门以受、想、行、识、名色为五阴,人之举止动静莫不从此而起。五阴封绝,人如傀儡木偶,随便摆布。 苏彻看出这些犯人虽然身穿白衣、乱发遮面,但不过是障眼法,眉心与双肩上仍有细微阳火升腾,显然是未死的活人。 阴阳法王这老鬼,几时干起这掳掠人口的勾当了? 苏彻正在这边思量。 那边的书生将腰间的朱红葫芦摇了摇。 “公子,我这滋补的药汤,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他将那瓶塞拔去,一股异香从葫芦里透了出来。 这酒香,不对劲啊。 苏彻看着那书生手里的葫芦,寻常的酒香乃是五谷精华久酿成香,再怎么香,也都是勾人舌头罢了,可这书生葫芦里的香气,却是直直冲着人心神深处来的。 若非苏彻感应不到这书生身上有什么法力,还要怀疑这是他在使什么幻术。 难道是这葫芦? 苏彻看着中年书生手上的朱红葫芦,彤红似火,其润如玉,看材质确实不凡。 “先生,这东西还是收起来的好。” 苏彻不愿横生波折。 “哈哈,酒是劣酒,不过这葫芦却是家传的。” 中年书生笑了笑,竟然将那酒葫芦扔了过来,苏彻赶忙伸手接住,刚一接住,丹田之中那凝练的剑煞便微微一动。 这东西什么来头? 苏彻仔细看着手里的葫芦,纹理、大小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生天成的。 莫非是前代剑侠留下来的奇门剑器? “公子,家父当年进山采药的时候,救了一只白毛老猿,这老猿后来便送了我爹这个葫芦,还拿着个树枝向我爹比划了一通,嘿嘿可惜我爹愚钝,没有看懂,倒是这葫芦盛酒却是越盛越香。” 中年书生嘿嘿笑着。 “公子若是喜欢我这葫芦,我便卖你如何?” “君子不夺人之美。先生有这葫芦,何必辛苦到处收账,直接开个酒馆就好了,每天卖出去的酒只要在这葫芦里过一遍,不愁无钱用。” 这书生也不知道哪一根弦搭错了,依旧在那里说个不停。 “唉,酒经这葫芦一泡,香是香了,滋味还是那个滋味,不会有人认的……” 一道阴气激得棚中火焰明灭不定。 “书生,你这个葫芦我要了,多少钱?” 苏彻转过去看了一眼,是那个领头的大鬼。 “您要买么?” 中年书生看着那头大鬼。 “不错,我买,要多少钱?” “不卖给你。” 中年书生摇了摇头。 苏彻向陆柏交换了个眼神,要他小心。 陆柏手伸向袖中。 “哦,为何卖他不卖我?” 这大鬼闻言一笑,却是站起身来向着苏彻手中一捞。 那朱红葫芦吃它一吸,破空而去,牢牢黏在那大鬼一双蜡黄的手上。 “好东西啊。” 那大鬼嘿嘿一笑:“你预备着作价多少?” “纹银一百两。” 中年书生伸出一根手指。 “太少太少,这葫芦玉石为皮,庚金作骨,皮骨之间以剑脉相连。” 大鬼将这酒葫芦轻轻托在掌中。 “若是东海之上,剑修云集之处,这东西少说也要黄金千两,不过这是在慈州,我出黄金八百两。” 那书生一时错愕。 “这价钱怎么越喊越高了……” “你听我说完。” 大鬼摇摇头道:“黄金八百两,那是你爹若跟那老猿学成剑术的价钱,可惜你没有学成,因此我要扣上五百两,只作价黄金三百两。” 苏彻叹了口气,将阴泉九曲运于指尖,这大鬼把价钱喊上去,分明是不想付钱,今天这件事决不能善了。 “那也不少了……” 中年书生瑟瑟道:“你身上恐怕没有带着这么许多钱吧……” “哈哈哈,我身上当然没有这么多钱,不过家里却是有的。” 那大鬼指着身后的一众鬼差说道。 “我只要派个人回去取就好。” “两位。” 苏彻笑了笑:“在下觉得你们这生意还是不要做得好。” “哦,你也要出价?” 那大鬼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不敢。” 苏彻抱拳道,双目之中却有剑意闪动,一股磅礴气势却是自身上腾起。 陆柏从袖中抽出四张灵符,扇子一般夹在手指上,身子却是挪到了苏彻与大鬼之间。 “不知道尊使可是阴阳法王座下?” “剑修?” 大鬼颇为自傲地看着苏彻:“你要强出头。” 书生眼睛在苏彻与大鬼身上划过。 “这葫芦算小的孝敬您了。” 他苦笑道:“大家罢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和气生财?” 大鬼眉头一皱。 “这葫芦,怎么看怎么像我家主上府上丢得那个,你现在跟我说和气生财?你们三人定是偷了意图销赃的贼人,左右给我拿下。” “嘿,东家,等闲都是咱们冤枉别人,今天算是给人冤枉了。” 陆柏抽出灵符,正要以真气划开。 这四张雷符出自天师道,正一盟威加持之下,正是这类鬼类的克星。 苏彻与陆柏出门之时,史赤豹那里正经奉上了不少灵符。 他正要出手,肩膀却是搭上了一只手。 陆柏转头一看:“公子?” 苏彻却是向前方努了努嘴。 那大鬼身后哪里还有别的鬼差,只剩下一团团精纯的阴气。 这…… 陆柏一身冷汗刷得淌了下来。 好犀利的剑术。 “黄金三百两,少一两都不行。” 中年书生笑得潇洒。 “而且你眼力不错,这葫芦就是你家主子丢得。” 7017k 第十八章 北邙新客 寒光闪过,棚内哪里还有一众鬼差的踪影? 只有一张张被裁开的人形白纸躺在湿漉漉的地上,精纯的阴气让棚内的温度又低了一些。 陆柏将手里的灵符缓缓放下。 似这样出神入化一般的剑术,用什么灵符破敌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 以苏彻今日之修为居然察觉不到中年书生是如何出手的。 真是大隐隐于市,倒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苏彻心里给自己一番警醒,莫要觉得手里握住了青帝宝苑便小觑天下间修行人,若是这中年人有心暗害自己,有心算无心之下,便是青帝宝苑这样的护身异宝只怕也来不及使用。 此人的剑术招法,分明是藏锋敛息而后一击绝杀的刺客路数,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直接将这一群鬼差一剑了账。 看样子,分明是冲着阴阳法王来的。 苏彻心里琢磨,莫非这郭北县也要动一动了吗? 中年书生一振麻衣,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这元阳葫芦本来就是你家主上的心头爱物,卖你三百两黄金,真是便宜你了。” 领头的大鬼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算是踹上了铁板? 只是阴阳法王跋扈惯了,对头多如牛毛,他一介下层鬼差并不知道是哪位找上门来。 大鬼也是个光棍个性,干脆跪在地上,一双蜡黄枯手捧着那紫玉元阳葫芦小声说道。 “都是晚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黄金三百两自当奉上,这葫芦还请前辈取走,晚辈什么都没有看见。” 中年书生指了指后面的那些纸张。 “你们阴阳界里少了这么些鬼差,你回去不好交差吧?” “这些都是小人招揽来的闲鬼,界内的生死册上没他们的名姓,只要小人回去,也就能够交差。” 那大鬼捧着紫玉葫芦,也不知道他是有几分急智在这里信口开河,还是实话如此。 中年书生笑了笑。 “你还想着回去交差?讲一讲,这几个囚犯是怎么回事。” 他一弹指尖,隐约一声剑吟,那些身穿白色囚衣长发覆面的犯人身上的障眼法即行消去。 这哪里是一群落拓流离的犯人,分明是一群身着盛装,头戴各色饰品的妇人。 苏彻看这八名妇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余岁,双目紧闭,脸上不见生气,饰品虽多,其中却很少有称上良品的,手指间颇多老茧,绝非养尊处优之人,大概是何处的乐伎。 “阴阳法王什么时候沾上这拐带人口、贩卖妇人的生意了?” 中年书生一声冷笑,眉宇间怒意勃发,这大鬼若是答得不叫他满意,等着大鬼的必然是雷霆一击。 大鬼赶忙低头叩首:“这不是法王的令旨,都是下面的小鬼们胡来,小人前几日奉了命令,说是界内要摆开筵席,招待一应英雄,上面的老爷们嫌界里的女鬼们粗鄙不文,找带不了贵客。要小人去慈州掳掠些乐女回来。” 苏彻一时哭笑不得,这阴阳界里的一众老鬼倒是穷讲究,他们嫌弃界内的女鬼们技艺不行,难道慈州的就好么? 分明是存心巧立名目,借机掳掠人口。 这些乐女进了他们的阴阳界内,恐怕也就是那群“粗鄙不文”的女鬼里中的一个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阴阳界内开得什么大会,莫非便是所谓“金书大会”? 难道北朝在南边的后手就是那位深居简出的阴阳法王? 苏彻想到这里同陆柏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若是真的,先有洞庭龙君后有阴阳法王,这大梁天下内的牛鬼蛇神真是让宇文睿给渗透了个干干净净。 “亏得这群老鬼费心。” 中年书生一声冷笑。 “我若是将她们截住,你回去不好交差吧?” “好交差,好交差,”这大鬼头压进土里:“小人在界内行走多年,也有几个知交好友,应付过去不算太难。” “好,这些姑娘,我便留下了。” “能够伺候前辈,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中年书生看着苏彻:“你把那葫芦拿过来。” 苏彻看着那捧着紫玉葫芦的大鬼,他听到这话浑身抖若筛糠,一双蜡黄大手险些握不住那小小的葫芦。 苏三公子几步过去取过葫芦,将它双手奉到中年书生手上。 “你是剑修?” 中年书生却没有接过这葫芦。 “晚辈练过一阵。” “练过一阵就能炼成剑煞,若是叫你多炼几年,怕不是要剑斩天劫,证道长生。” 中年书生哂笑:“你言语虽不尽实,人心却是不坏,今日撞见了我,送你一场造化。” 苏彻一时哑口无言,您怎么看出我人心不坏的。 “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左冷禅。” 左冷禅,中年书生口中念叨了两遍。 “倒是个好名字,你家在慈州有生意?” “慈州城内祥福号生药铺是我家的产业。” 苏彻倒是不怕他查,因为慈州城内真的有个祥福号生药铺,那里是庾赜捞钱的一处别业,这次为了什么金书大会,庾中丞将之拿了出来,充作苏彻的出身根基。 里面的掌柜本来就不太知道东家是谁,倒也不怕人查。 “这位呢?” “行走江湖,家中怕我出事,请了陆老师一路照顾我。” “好,从此刻起,你还是左冷禅,不过你不再是慈州祥福号生药铺的少东家左冷禅,你是北邙鬼祖宫门下弟子,你师父名叫黄寇。” 苏彻心里一愣,黄寇,这里面有他什么事? 这位“师父”还在自己青帝宝苑里面装着呢。 “阴阳界内开会,北邙鬼祖宫也在邀请之列,你奉师命前来赴会。” “前辈,阴阳法王何等法力滔天,晚辈修为浅薄,恐怕会耽误了前辈的大事。” “法力滔天?阴阳老鬼再高能高过郁离子,能高过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苏彻苦笑道:“前辈,这两位都是谁啊?” “你将这葫芦收好,明日跟这他一起入阴阳界,你放心,我有青蚨妙术,自能护你周全。” “可这葫芦……” 苏彻捧起手里的紫玉葫芦。 此物若真是阴阳法王丢失的爱物,一旦为阴阳界中人发现,那不是自曝其短? “无妨,有人问起,你就说你随师尊在北邙鬼祖宫中见到阴阳法王,他亲手将这葫芦赐你。” 中年书生双目如剑将苏彻上下扫过。 “你大胆去做,别的我自来安排。” 说着他站起身拂拂衣袖。 “我将这些妇人送走,你们自便,明日我再来找你。” 言罢,他手指间电光一闪,七个妇人便给他收入袖中。 这中年书生身形一抖,化作一枚烛火大小的青光,直接向着东方飘去。 “剑化青蚨,瞬息千里。” 大鬼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 “也不知道是哪位东海上成名的剑修。” “老鬼太公冲,见过左公子,咱们以后还要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 那自称太公冲的大鬼摘下头上的黑帽,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顶。 “公子这是给人算计了啊。” 7017k 第十九章 界名阴阳 “公子,如今阴阳界里可是一团浑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还是要小心。” 那名为太公冲的大鬼坐在那里,一双眸子透着一丝鬼物之中少见的灵明。 “是么?” 苏彻看着眼前的那一团火焰,阴气缭绕之下,火光明灭不定。 “主上深居简出一向不理事,座下六部鬼帅各自为政,现在界内一团乱麻。高人要借公子火中取栗,公子也请小心为上。” 苏彻看着这位大鬼。 “太先生的意思是?” “形势比人强,太某愿与左公子同舟共济。” 这鬼差倒是个妙鬼。 苏彻心里却在想,刚刚这位中年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从他的手段看,应当是精通瞬杀之术的成名剑修,苏彻自问眼界不高,猜测中年书生的修为大概在四品五品之间。 看言语,他对阴阳法王非常熟悉,应当是敌非友。 苏彻心里大概有个想法。 阴阳法王,这位盘踞郭北不知道多少年的四品修为老鬼,多半是出了什么情况。 北邙鬼祖宫号称天下鬼修第一圣地,便是因为其内有以鬼身证道长生的高人。 阴阳法王作为仅一线便可证道长生的四品鬼道的积年老鬼,和北邙鬼祖宫肯定有所联系。 现在那位神秘剑修让自己伪装成北邙鬼祖宫中人,而且还指名道姓的点到了黄寇名下,说明他至少有相当把握,阴阳界内现在并无跟北邙鬼祖宫中熟悉的人。 当然,自己这也可能是瞎分析,没准自己就是那人投石问路的弃子…… 苏彻想了想,觉得眼下局面的突破口还在眼前这老鬼身上。 “我还想着寻个机缘,想不到却是进了个火坑。” 太公冲眉头一挑。 “左公子也是为那九页金书来的?” 看来这九页金书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苏彻点了点头。 “不然我到这慈州来干什么?” 苏三公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又带着些许悔意,将一个左右权衡却顾此失彼的公子哥形象演了个明白。 太公冲那双蜡黄的大手一招,将几枚枯柴送入火堆之中。 “公子且放宽心,若是为了九页金书而来,想来不会空手而归。” “哦?” “我听人说,界内已经集齐其中八页,公子若是能将这北邙鬼祖宫弟子演得入木三分,至少有一览其中几页的机会。” 太公冲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更是坚定了苏彻心里的想法。 这阴阳界果然有问题。 九页金书承接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其中两页在自己手上,第一页得自历城常家,他们是当年老狮子弟子的话后裔,手上有一页世代传承,还有一页则是苏彻得自牛首山大墓之中。 阴阳界内从哪里去凑那八页? 其中必然有诈。 苏彻皱眉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现在就动身。” “公子说是从外地来的,我一开始还不信。”名为太公冲的大鬼一脸苦相:“左公子有所不知,这阴阳界,夜里去不得?” “如何去不得?” 苏彻确实是不明所以,转过头看着陆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自己算是出了纰漏。 “这阴阳界乃是当年主上以大法力开辟的一处虚空,若是依着佛门的讲法,乃是一处小千世界,主上又经多年施展手段,梳理灵脉,早已如玄门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般自成一界。” 老鬼说道。 “其中暗含阴阳生灭的妙法,单说出入一项,只有白昼午时,鬼门关开才能出入。” “平时那入口处有太阴赑风吹息不止,那风不比凡间之风,直冲人神魂深处那一点真阳,等闲游魂野鬼吹一个刹那便要化为灰灰,就是修持有道,阳神壮大的高人,被这风一吹,三魂六魄都要僵了。” “这么厉害?” 陆柏闻言微微点头。 “阴阳法王不服王化,纵横一方,自然有他的倚仗。” 陆柏向着这位理刑提醒道:“等闲四品绝没有这开辟一界的手段。” 苏彻默然,传闻中阴阳法王是玄门大宗的弟子,现在看来这个传闻的确有它的道理。 “如此说来,这孤魂野鬼一入了你们阴阳界中岂不是永无出期?” 午时大日高悬,是一日之中阳气最为暴烈的时候,只有修持得法能够昼行的老鬼碰上午时的太阳还要躲一躲。 阴阳界若是只在午时开辟,阴阳界里的那些男鬼女鬼一旦出来就要给烈日直接化为灰灰,阴阳法王若是有意如此布置,恐怕也存了不让群鬼有离开阴阳界的心思。 “当年的确如此,按照界内早些年的规矩,私自离界都是神形俱灭之刑,不过后来主上炼成了一件法器,布置在郭北县苍穹之上,将那大日真火都隔绝了,同时也废了之前的法条,大家也就没了这些顾虑。” “后来六部鬼帅都有派人出界的符诏,这几十年大家出入也都自由了。” 苏彻看着这头老鬼。 说到这里,苏彻如何听不出太公冲的弦外之音? 这老鬼分明是拐弯抹角的告诉自己,阴阳界进去虽然容易,等到要出来就要费些波折。 至少也要搞定六部鬼帅中的一个才能离开阴阳界。 “有太先生在,左某没什么怕的。” 苏彻看着这老鬼:“不知道太先生又同哪一位鬼帅交好?” “唉,我们这等闲散无用之鬼,不过是任由人家呼来喝去而已,用我们的时候客气两句,不用我们的时候管我们是哪里的孤魂野鬼?” 太公冲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表情笑道:“六部鬼帅之中,总领界内大小事务的薛少君,听闻一向同北邙山一脉交好,左公子既然是鬼祖门下弟子,自然有人照顾的。” 苏彻看了看这名为太公冲的大鬼忽然一笑。 “想来布置太先生去寻乐伎的也是这位薛少君吧?” “薛少君出身前朝豪门,活着的时候求仙好道,结果总遇上些骗吃骗喝的江湖把式,家财散尽,最后也无门而入。死后倒是得了主上的赏识,传授妙术。” 太公冲看着苏彻:“他死后也是当年的样子,甚至变本加厉,越发骄奢淫逸,主上这几年不怎么管事,他更是肆无忌惮。若不是他交好北邙鬼祖宫门下,另外五部鬼帅早就同他见个高低了。” 7017k 第二十章 乌鸟之鬼 晨光熹微,天空中还挂着没有褪去的夜色,郭北县的城门却是已经开了。 按照惯例,各地的城门都是到了辰时开启,也就是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那个时候太阳已经高照,城外的百姓带着货物准备进城交易,城门外都是熙熙攘攘的景象。 而郭北县则是卯时开门,太阳刚刚出来,就把城门开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为郭北县这人鬼同居一处的独特生态,家家户户都有个习惯,不等太阳落山就先在门窗上贴好黄符,紧闭门窗。 一天之中能够放心活动的时间紧紧的跟太阳绑在一处,郭北县的人们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生活习惯。 郭北县的一切生活都跟日出日落紧紧绑在一起,在日出之后才缓缓展开,等到了日落之后便戛然而止。 毕竟郭北县里死亡率最高的职业就是晚上的更夫。 天光大亮之前,陆陆续续有往来的客商和进城的百姓到棚子里等着进城。 他们或者携带着货物,或者是扛着扁担等准备入城做工,不过都有个明确的特点,那就是嘴巴闭得很严。 生意人常见的攀谈,百姓们日常的念叨,在这里通通不见,每个人都露出黑眼珠白眼仁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静静观察着。 苏彻数着城门上的门钉,那一颗颗黄铜门钉早已经锈迹斑斑,好似是黑沉沉城门大嘴上的黄牙。 苏三公子觉得这郭北县不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了无生趣。 大鬼太公冲直接就穿着他那件黑袍立在棚中,他也缄默不言,当那些观察的眼睛看见他帽上乌羽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眼睛,立即便把眼神挪开。 就这样一直捱到城门缓缓打开,等在棚内的百姓仿佛对太公冲完全看不见一样陆续进城。 说来也有意思,不管是守门的门吏还是进城出城的百姓,都对一身黑衣的大鬼太公冲熟视无睹,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搞得苏彻一时间怀疑这光头大鬼是什么幻术奇才,弄得障眼法居然让灵觉敏锐地苏三公子无法察觉。 只是要过城门的时候,还是叫一个孩子给破了功。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五六岁左右,跟着一个老太带着篮子进城,他指着太公冲的帽子跟着老太太说。 “婆婆快跑,这有黑鸟鬼。” 然后很快就被老太太用皱巴而皲裂的枯手狠狠捂住了嘴。 那孩子眼珠乌溜溜的乱转,小胸脯起起伏伏,老太太看着太公冲的眼神有恐惧、有麻木,苏彻甚至还看到其中竟然有些许羡慕。 周围穿行的人立即加快了脚步,周围的空气里仿佛凝出冰霜来。 太公冲笑了笑,他冲着守门的门吏点了点头,便通过了城门领着苏彻与陆柏进了城中。 不多时,后面便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一阵阵的耳语。 苏彻嘴角一笑,那男孩哭得很痛,想来那位阿婆着实是用心在教育孩子。 阴阳界的鬼物们名声不好啊。 “黑鸟鬼?” 苏彻有些好奇,这称呼是怎么来的。 “界内的鬼差帽上都插着三目鬼鸦的一根羽毛,所以周围的百姓们都把鬼差成为黑鸟鬼。” 太公冲笑了笑:“最近几年主上对界内管得不算太严,鬼差们经常有胡作非为的,名声也就不好听了,我刚进阴阳界的时候,鬼差们其实名声还是不错的。” “您是什么时候进的这阴阳界?” “那是三百多年前了,我本来是前朝的一个小武官,大梁龙兴的时候,我领兵同梁军交战,丢了性命,当时主上在战场上搜罗孤魂野鬼,我便入了阴阳界中。” “三百年,那可是高寿了。” 苏彻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作为一介幽魂,太公冲能挺这么多年也算是有点传奇色彩了。 人有生寿,有冥寿。 生寿,就是作为人能痛快活着的岁数。 人死之后化身为鬼,其作为鬼存续的时间被称为冥寿。 苏彻在《玄中记》上读到过,对于所谓的鬼,修行界之中一般有两种看法。 一派认为鬼为人身精魂所化,所谓未泯的一点阴灵,也算是生命的一种存续形式。 另一派认为鬼与原本的活人关系不太大,就好像是人和人的影子,人死化鬼,本身就已经发生了一种不可逆的变化。故而佛门有言:“一失人身,万劫难复。” 不管哪一派的观点对错与否,这里面有一个核心论点就是死后化鬼相较于生而为人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冥寿不久,一个是灵明难求。 鬼的寿命有长有短,大部分人死后冥寿只能维持月余,经文之中总有“七七日中,生死难知”之类的话,就是说这段鬼身维持的时间之短。 不过鬼身一样可以修持,通过导引月华,吞服香火,冥寿也能跟着渐渐增长。 所以孤魂野鬼是最为凄惨的也在于此,因为无人祭祀,他们往往冥寿也无法增长。 对于此界的众生来说,孤魂野鬼实在是一种真实不虚的恶毒诅咒。 太公冲作为前朝武臣,战殁沙场之后能够被阴阳法王接引到阴阳界中,并且存续了三百多年,这运道和修行确实是值得称赞两句。 除了这冥寿之难,还有一个重点因素是所谓的灵明难求。 人活着的时候,只要愿意上进,不管是通过读书还是观察周围,其心智总会一点点成长。 从少小之时懵懂无知,进而练达通透,最终成熟。就好像是一株树苗,成长固然缓慢,但日积月累之下总会结出果实。 而对于鬼物来说,却是截然相反的过程,一旦死去,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灵智不可逆转的衰退。 有的时候可能冥寿还未到尽头,但是灵明已经丧尽,最终化为厉鬼。 太公冲作为战死沙场的孤魂,冥寿存续三百多年,而且灵明未去。 苏彻觉得这一方面说明太公冲其鬼定有不凡之处,同样也说明阴阳法王开辟阴阳界对于郭北县百姓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 但对于一众鬼修来说确实也算是一方净土,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7017k 第二十一章 迎来客栈 北邙鬼祖宫、郭北阴阳界,这些地方的存在对于天下间的鬼修确实是有着长远的好处。 街上寥落萧条,行人面带菜色。 苏三公子心底转过一个念头。 阴阳界到底在何处? “赑风险恶,此时距离午时还久,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大鬼太公冲向苏彻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香肉滋味极美,不如我做一个小小的东道,请左公子去坐上一坐。” 苏彻眼睛向着旁边的陆柏看了一眼。 缇骑的联络人应当还在客栈之中等着,还是先接上头再说。 “嗯,也好,不过我原本准备先找处客栈先落脚。” 苏彻微微一笑:“不过香肉味道虽美,太先生恐怕也无福消受吧?” 鬼物属阴,除了僵尸等少数鬼物外,大部分鬼物因为没有身体,所以对于五谷五味都无福消受。 人间烟火与人间香火,其实便是人与鬼神之间的天然分界线。若是能将两者合而为一,则是修行。 “这里是郭北县,不过左公子要找个地方落脚,郭北县内有家悦来客栈,老板与我交情,不如我先安排左公子住下。” 苏彻心里还是想早日进入阴阳界中一探究竟,可那神秘的东海剑修还没有传来消息,此时入界却是祸福难料。 当务之急,还是先跟缇骑的人联络上再说。 张叁应该已经在悦来客栈中等着了。 “哦,那可好了。” 苏彻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我以为入界之事,却不着急,还是要看那位的意思。左某与太先生当然是风雨同舟,可那位却是兴风布雨的人。” “公子明达。” 太公冲伸出一根大拇指:“某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一鬼一路嘻嘻哈哈向着悦来客栈而去。 悦来客栈高约三层,外面挂着杏黄色的旗幡,左右两边挂着一副对子。 笑迎八方蓬莱客,喜纳四海摩尼珠。 “这处对子,倒是颇见店家的气度。” 陆柏指着左右挂着的木联说道。 东海之上,列有十洲,其中最有名的为蓬莱洲,十洲不同于中土,十洲上下尽是修行之人,其中不少都是中土有志于修行之人前去,故名蓬莱长生客。 佛门有宝名曰“摩尼珠”,一名如意珠,传说此珠能够变化出无穷宝物满足主人的心愿,持之能够消灾延寿、不受毒火风雷之伤。 “哟,几位万福,是打尖,是住店?” 小二肩上挂着一张白巾,笑填满眉眼之间,咧着一张嘴。 “也打尖,也住店。” 太公冲嘿嘿一声:“准备两间挨着的上房。” “哎呦,太大爷。”小二看着穿着一身乌袍的太公冲说道:“小人眼拙,一时间没瞧见您。” 太公冲倒是不以为忤。 “好好招呼就行。” “那可不巧。”小二笑嘻嘻地说道:“小店客满了。” “那我们就打尖。” 苏彻指着里面的空桌子:“位置总还有吧。” “先生,不好意思。” 小二脸上却是真实的歉意。 “米缸面缸都空了。” “什么意思,不做我们这单生意?” 话说道这里,陆柏如何看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两位若是自己来,小店一定招待。” 小二一脸歉意:“只是跟着太大爷一起来,那米缸面缸一定是空的。” 陆柏闻言一怒,怒气却不是冲着小二去的,眼睛瞧着旁边的鬼差。 言外之意,太公冲明知道此地跟他不对头还带着两人来这里,定然没存什么好心。 “又闹起来了?” 太公冲一声叹息。 小二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换一家。” 太公冲向苏彻与陆柏一抱拳。 “太某招待不周,让二位见笑了。” 苏彻闻言一笑。 看来六部鬼帅之间矛盾不小。 阴阳界势力之大自然不用多说。 郭北县的一众店家若是没有靠着某位鬼帅,绝不可能开下去。 太公冲刚刚说“又闹起来了”,说明这种事绝不是第一次遇见。 苏彻推测,应该是六部鬼帅中的某两位闹翻了脸,直接下令给自己麾下的各路店铺不许招待对头家的人物。 唉,何至于此。 苏彻以为便是地痞流氓之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简直就像是村妇打架。 这六位闹到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有点不要面皮了。 “小二哥。” 苏彻从袖里摸出一小吊铁钱放到小二手上。 “其实我们与这位太先生不熟,只是在城门口碰上的。” 这小二却是深深地拜首道。 “公子莫要为难小人,小人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我知道。” 苏彻笑着说道:“你只管安排住下就好。” “非是小人为难公子……” “我是北邙鬼祖宫门下弟子,左冷禅。” 苏彻一脸平静地说道。 “啊?” 小二哪里听过什么鬼祖宫…… “家师北邙葬剑人黄寇。” “久仰,久仰。” 小二随口敷衍着,心里只道把他们哄走算了。 “北邙门下客,可杀不可辱。” “啊?” “今日我若是住不进去,”苏彻的眼神颇为冷漠:“你就可以搬到阴阳界里去住了。” 小二却也是不怕的。 “这位公子,您也打听打听,我们迎来客栈在郭北县能立得住背后靠的是谁,北邙鬼祖,那算是什么东西。” “住嘴。” 客栈里面一声长喝。 一个粗壮铁塔一般的妇人穿着一件红绡小衣,脖子上层层叠叠四层硬肉。 “大掌柜。” 小二向着里面叫了一声。 “掌嘴三百。” 这铁塔妇人冲着苏彻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钢牙。 “下面人无知,冲撞了公子,奴家这里先道声歉了。” 苏彻看着这健硕的肥妇,神完气足,筋骨饱满,周身一股猛烈地煞气。 不是玄山里跑出来的野猪精,就是修行外家横练功夫的武妇。 “羞辱北邙鬼祖宫的罪过,尊下要顶上吗?” 苏彻右手一揽,纣绝阴天秘箓的法力涌动,手上现出一口阴气所化的长剑。 “不知者不罪,先生已是出尘之人,何必同这等小人一般见识。” 这胖大妇人看着旁边的太公冲。 “老太,你倒是说句话啊?” “左公子,这……” “你谁啊?” 苏彻按剑而立,周身剑气凝而未发。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公冲。 “我说了,同这姓太的不熟。” 太公冲说着向着胖大妇人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位是令狐公座下铁夫人。” 这老鬼解释道。 “她便是公子要找的主事之人了。” 原来是令狐公。 苏彻记得看过资料,六部鬼帅之中,薛少君总理大小事务权力最重。 但论起修为却是令狐公排在第一。 传闻他是一头千年的玄狐,后来功形散尽,一点阴灵被阴阳法王接引到阴阳界中。 这一位在六部鬼帅之中一向闲云野鹤。 换句话说,他跟谁的关系都不好。 7017k 第二十二章 淮水有警 铁夫人看了一眼苏彻手中长剑。 她一开始并不确信苏彻自称“北邙鬼祖宫”门下的身份。 北邙鬼祖宫是鬼修的一大圣地,门下多半都是阴物,虽能说门下没有活人当弟子。 只是太过少见了,谁知道眼前这位是真的北邙门下弟子,还是拉大旗作虎皮的江湖人。 铁夫人见过腰里只有三两本钱却敢装出三万两豪气的江湖人了。 将阴气凝练为兵刃施展剑招,这等聚气为兵算不上什么上乘神通手段,许多武道修者都会这一手。 比起精炼的兵刃、苦练的神通咒术以及祭练出来的法器。 威力上差不少不说,真的有点匆忙急就章的味道。 但是这也是显露自身根底、功力的最佳手段。 上等修行人可以展现一身修为的最好手段是什么? 当然是展现道基。 就好比郁离子大战老狮子,什么景星、庆云、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只要一亮出来。 任是中元都要说上一句,三百年内必证道长生。 修行较低的几位当然没有这样的手段,但也可以通过聚气为兵将自己修为直接展现出来。 阴气凝练,剑锋之上隐隐有流光闪动。 铁夫人心里对这位的根脚大概有了判断。 是不是北邙鬼祖宫门下弟子暂且不提。 这一身精纯的太阴修为却不是假的。 她心里转过一个念头,北邙鬼祖宫何时有了这等精纯的太阴法门? 那些老鬼倒是藏得深。 “左右都是我们阴阳界冲撞了北邙鬼祖宫的名头,算是有错在先,鬼祖宫要挫扁捏圆,阴阳界都没有二话。” 苏三心里一笑,铁夫人看上去像是个蠢笨的妇人,言语里却是把一件口头之争落到了北邙鬼祖宫与郭北阴阳界两家的名头上。 鬼祖宫名头虽响,毕竟远在北国,阴阳界可就在郭北县。 仗势欺人? 到时候自然知道谁欺负谁。 六部鬼帅彼此争斗到几乎撕破脸皮,可毕竟还都顶着阴阳界的招牌吃饭,若是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别的鬼帅不说,那位阴阳法王会是什么态度? 这女人看着好像盛水的瓦缸,一肚子针头线脑的细密小心思却是不少。 “我自然敬重阴阳法王他老人家,对阴阳界里的一众前辈更是没有二话。你平日里管教不严,出了事却要让这几位背锅,可真是忠心耿耿。” 太公冲听到这心里头一笑。 眼前这位左公子,虽说是纨绔,嘴头却是不肯让人。 看来自家倒卖人口遭逢的这场横祸,却是有些转机。 “左公子,您是北邙门下弟子,我们也是法王座下之鬼……” 太公冲这边开口劝道。 “还请左公子暂且住下,此间之事,我自然会禀报各位鬼帅,上奏法王座前,一定给你个交代。” 铁夫人虽为女流,却也有一股豪迈之气。 “那我就等着你回话了。” “好说,两间挨着的上房。”铁夫人笑道:“左公子,请。” “请。” 苏彻一伸手,走进了这家悦来客栈。 一进客栈,便感觉别有洞天。 这家客栈从外面看并不算大,从外面看宽也就三十余步,里面的空间确有六十多步。 至于装饰和摆设,虽不说雕梁画栋,但也能看出来是用心了。 苏彻立即明白这里面多半用了什么术法。 只是不知道是幻术,还是某种阵法。 里面坐着些客人,一眼望去,多半都是身负修行之辈。 苏彻一进来,立即便有许多双眼睛瞧过来。 其中一个人却是在外面吵起来的时候便支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他穿着一件杂花紫绸长裙,头上云鬓乌黑,手里面抱着一面琵琶正在那里跟着一众人等在那里弹着。 听到北邙鬼祖宫的时候,他弹着琵琶的手边颤了一下,等后面听见什么“葬剑人门下弟子”“可杀不可辱”的时候,弹得调子甚至错了几个。 北邙鬼祖宫的人也来了,还是那个挨刀的黄寇的弟子? 巫支祁抱着琵琶,心思百转千回。 自从得了“青帝宝苑”之后,巫支祁就感觉有些不对头。 原因倒也简单。 不管他如何感应,怎样操作,都无法同这件上古青帝的遗宝取得任何联系。 就好像他炼化这件异宝就好像是一场幻梦一般。 更可恨的还在后面。 他已经听到了风声,现在到处都在传,这件上古青帝遗珍落在了他袁某人的手中。 作为新晋崛起的五品高手,巫支祁行事一向放诞不羁,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到处都是他袁某人得了“青帝宝苑”的消息,跟那什么劳什子金书大会的消息一起乱传。 听说还有几个领头的仇家借着机会搞什么“灭猴大会”,纠集一干废物点心同他袁大爷作对。 这如何能难住精通八九元功的巫支祁,他直接故技重施,幻化成一个乐伎,投身在一个乐班内,跟着班子一起到了郭北县中。 一面藏身暗自观察,一面解决无法感应到青帝宝苑的问题。 巫支祁一开始觉得是自己的功体出了什么问题。 这八九元功毕竟是神秘的中元所赐,谁知道这位在这里面藏了什么后手? 说不准就是等着自己炼化类似青帝宝苑这样的异宝便直接来上一手黄雀在后。 他仔细推演数番,还是排除了这个可能。 最终的问题,他推测还是青帝宝苑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归根结底,当时进入青帝宝苑的除了青丘、封豨、姑射与自己外,还有苍天教的言必行与鬼祖宫的黄寇。 原因或许就在这两人身上。 巫支祁也听过许多传闻,虽然荒诞不经,但毕竟是空穴来风。 比如当年的上古青帝灵威仰并未身陨于上古与中古交际之时,而是走了他化自在之道,化身天外末法主。 不管真假,或许苍天教那边真的藏了什么针对青帝宝苑的后手。 至于说北邙鬼祖宫,巫支祁也听过传闻,那位鬼祖当年据说也曾经同上古的玄门有些渊源。 不然天下鬼修万万千千,怎么就他证道长生,破了“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 “大莲。” 班主看着指法已经乱了的巫支祁小声说道。 “你怎么回事。” “我?” 巫支祁脸上一红,以他一身八九元功的修为弹个琵琶自然是手到擒来,只是他平时弹琵琶不过是消遣一下修行时的寂寞,心神一分自然就会乱了。 “小浪蹄子,看上那公子了?” 班主也是个有修为的女人。 她眨眨眼睛,笑意吟吟地说道。 “鬼祖宫门下可不是痴情的种子,不是多情就是绝情,你要是瞧上他了,姐姐教你一个采战的法子,你看他一身玄阴修为,正好拿来采补。” 巫支祁低下头来。 “姐姐才是骚蹄子呢。” 不过这倒是个办法,或许从这人身上揣度一些北邙一脉的手法,也能找一找青帝宝苑时灵时不灵的原因。 7017k 第二十三章 幻法通灵 苏彻当然不知道有人准备同自己一较长短。 两间上房很快便收拾了出来,苏彻同陆柏一人一间。 墙面上摆着字画,桌上的香炉缓缓燃着檀香,街上行人的声音,外面歌女评弹的曲调悠悠入耳。 铁夫人倒是一副江湖儿女的豪迈样子,言谈举止之间好似双方之前的冲突皆是子虚乌有,完全是个幻觉。 “正好有几个班子借住几天,今晚便摆上筵席一来是请左公子品鉴一下,另外也算是在下一个小小的赔礼。” 这胖大妇人说得诚恳。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彻也就先应了下来。 不过能去才有鬼。 苏彻估计等到今日午时阴阳界大门一开,自己就要进入阴阳界中。 那时候只有鬼哭可听,什么曲子算是无福消受了。 “请公子带着贵属暂且安身,我便不再打扰了。” 铁夫人笑了笑告退而去,只留下苏彻与陆柏留在此间。 至于太公冲,这老鬼为了避嫌直接开溜了。 等人皆散了,陆柏从袖中抽出一张灵符,掌力一吐,那灵符闪过一道紫光。 这是阳和开明符。 南朝的富贵人家大多每日在庭院里悬挂这灵符,因为它有调理阴阳、增长灵韵的功效。 挂在院子里,家中不会遭逢瘟疫、也不会养育阴魂,便是花草树木都长得比别家好些。 行走江湖的人也会带着此符,因为它对于一应法力波动极为敏感,毕竟这灵符召来的阳和之气非常微弱,只要一受干扰,便能察觉出其中的异样。 一旦周围有人窥伺或者藏了什么暗招后手,这符一亮便能心有感应。 不是人人都像苏三一般有那鸱吻戒可以借蜃气遮掩行藏,龙行九天,蛇伏九地,大家各有各的办法。 “公子,这里恐怕……” 这一张灵符焚尽,周围一点阳和之气无有,倒是激发起层层幽气,耳边风声若隐若无犹如鬼哭。 “这小楼里用的应该是幻术。” 苏彻拉开一张椅子。 “这一桌一椅,周围陈设,甚至外面的那些活人,没准都是人家幻化出来的。” 陆柏了然。 他也不是第一天干缇骑的营生,虽然说是个狱卒干出来的,眼界和常识还是有的。 所谓幻术,在修行界中并不像道、佛、魔、妖等几家自成体系形成一门法统。 但确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应用之法,各宗在自家门户范围之内都有所涉猎。 幻术或者说幻法,并非是纯粹虚无缥缈一般的梦幻泡影。 其核心与本质,是将事物的本来面貌加以扭曲。 就好比某位书生夜宿荒郊野岭之中,却忽然撞见一处侯府正在夜宴。 珍馐百盘,美酒千盏,歌台舞榭之间燕燕莺莺,他应邀入席,推杯换盏之间不觉已醉,主人安排他入客房安歇,更有美婢侍寝。 良宵苦短,等到天光大亮,这才发现自己周围尽是古柏苍松,周围尽是石人翁仲,走向前去,这才发现此地原来是一处大墓。 此刻后背汗出如泉,耳边忽然响起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转头去看,却看苍松枝丫之间好似有一张白脸,当时的主人正揽着昨夜春风一度的美婢看着自己。 只是这景象一转而逝,他惊魂未定迈步开走,行不得几步便摔倒在地,原来是被一个半人高木俑绊倒。 他发怒之下正欲将这木俑摔碎,触手所及,却摸到一行小字。 “侯门见惯寻常事,莫使书生长相思”。 惊愧之下,这才知道自己昨夜与之春风一度的对象正是这木俑。 这便是那幕中主人所使的幻术,将古墓阴宅化为豪门侯府,殉葬木俑皆为童仆宾客,熙熙攘攘之间固然热闹非凡,可究其实质却是他自家的一幕独角戏。 当时夜宴上的珍馐百味确实都是龙肝凤髓,歌女舞姬也都是一般软玉温香。 前提是只要这幻术不消散。 可问题在于能够证得长生的修行人都如此稀少,能够证得一品地仙的茫茫万古又有几人? 至于能够同此方天地同生共灭的幻术又往何处寻? 这家悦来客栈必然是施展了幻术手段,若是苏彻肯花些时间,下些功夫,或许可以借这里看出更多的门道来。 既然整个客栈都是人家布下的术法体系内的一环,那自然是处处皆有法力波动。 窥伺? 根本就是在人家耳朵里说话。 “既然如此,”陆柏苦笑:“咱们岂不是正好落到了他们的夹袋里?” “无妨,各有各的好处,有些话就是要他们听个真真切切。” 苏彻一声冷笑:“此番本宫的门下行走葬剑人在郭北县消失的莫名其妙,门中上下皆是震怒,这山阴郭北两地、玄山早就给人攻破,只有这个阴阳界嫌疑最大,定要他们给个交代。” 陆柏将这段话前前后后推演一番,左思右想才算是听了个明白。 这位苏理刑倒是天生的缇骑材料,这千面人的本领让陆柏为之咋舌。 这就演上了。 北邙鬼祖宫门下弟子,前来调查门下行走同时也是其师父的葬剑人失踪之事。 时间地点人物全齐。 只要那位什么葬剑人此刻没有端坐在阴阳界之中,那就是万无一失。 嗯,天下这么大,那个什么葬剑人没那么巧就在阴阳界里吧? 陆柏大概明白了苏彻的意思,赶紧补充道。 “那咱们布在此地的暗子……” 既然从进药的公子变成了鬼祖宫的门下弟子,陆柏有些担心本来的行动。 阴阳界这里的事要不要上报给山阴县的庾赜庾中丞倒是小事。 御马监的冯不行冯公公要不要知会一声? 毕竟苏理刑来这郭北县的正事是调查金书大会,以及其背后隐约可见的北朝势力。 至于这阴阳界、鬼祖宫乃至其后阴阳法王等种种。 说句实话,跟苏理刑有关系,但没有多大关系。 更何况还有那位张叁以及那头牛。 虽然陆柏不知道苏理刑为什么要找这么个没啥修为的普通衙役参与此事。 不过既然对方是苏理刑的心腹,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那头牛,真的能在这么精细的事情上起什么作用吗? “先不要动。” 苏彻看了一眼陆柏。 “休息一下,等咱们从阴阳界里出来再说。” 7017k 第二十四章 一入阴阳 苏彻与陆柏两人一直等到了日挂中天的时候,太公冲才施施然地跑了过来,说是准备带两位前往阴阳界内。 “午时已到,两位贵客随咱入界吧。” 这老鬼嘻嘻哈哈,浑不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苏彻也不理他,有道是“人老精,鬼老滑”。 太公冲这老鬼的奸滑算是融进魂里了。 “之前还说请两位吃顿香肉补一补,结果赶上这一出,算是来不及了,改日我再做东道吧。” “唉,吃一顿香肉锅的功夫还是有的。”陆柏故意停下脚步:“有道是香肉滚三滚,神仙也站不稳。圣人也说过啊,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可见这香肉也是在圣人心头的。” “改日,改日,二位来的消息已经传进了界内,里面传出来消息,说什么也要让二位立即入界。若是咱们为了吃这顿香肉耽误了时辰,在下实在是担待不起。” 阴阳界半独立于此方天地自成一界,入口处有凶恶的赑风四时吹息不停。 这些事苏彻都是清楚的。 不过即便有赑风阻隔,但是内外的消息确是能够彼此联通。 “特别是薛少君,他老人家第一个吩咐,说鬼祖宫的使者若是到了,那边要立即到他府上。” 太公冲伸出大拇指小小的比了一下。 “他老人家在六部鬼帅里面排名第一位,伸出一个小拇指也把我老太压死了。” 太公冲小意压低了声音。 “这件事办妥,咱们要是没有给那位灭口,您二位可以远走高飞,咱还要在这阴阳界的大树荫蔽下混口饭吃,如何也开罪不起人家的。” 苏彻听太公冲一路念念叨叨,对阴阳法王座下六部鬼帅也大概有个认识。 薛少君总领庶务,乃是六部鬼帅之首,统领各方。 令狐公是玄狐阴灵成道,修为最高,任总教习之职,位高而权少。 除这两人外,还有一位吕正卯,统领界内大小鬼差,执掌刑律,据说曾是某地的城隍,不知道为何弃了神道改走鬼道。 另有一头大力鬼王,负责界内一应营造、工程等事。一位名叫司空徒的神秘鬼修统领界内鬼兵,若是真论起来,他才是真正的鬼帅。其他几个人不过是挂个名罢了。 还有个名为白合娇的女鬼,执掌阴阳界内外的各路探子,算是情报头子。 这六位在一起算是给阴阳法王凑齐了一个草台班子。 “听你这意思,还有别人盯着我们?” “明面上只有令狐公一人放出话来,说是要见见您二位,可背后我还得到了消息,掌刑的吕正卯与司空徒两位都有见您的想法,不过这都是暗地里的。” 好家伙。 苏彻心里一琢磨,吕正卯和司空徒一个执掌刑律,一个执掌鬼兵。如果阴阳界也算是一方势力,他们两人就是典型的暴力机关代表。 这两人都动了心思,阴阳法王还是别关起门来称大王了,赶紧洒扫庭院、清理门户吧。 “咱们这是往哪里走?” 苏彻看着街上的行人越走越多,不由得有些好奇。 “公子是第一次来界内,有些事情不知道倒也正常。” 太公冲笑嘻嘻地说:“毕竟进了阴阳界的很少有人出去,咱们现在正往入口去。” “阴阳界的入口如此热闹吗?” “非也,非也。”太公冲解释道:“不是阴阳界的入口处热闹,而是热闹的地方是阴阳界的入口。” 陆柏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老鬼啥也没说。 苏彻看着前方日渐稠密的行人,两边吆喝不绝的商人。 “我说阿太,你们这阴阳界不会就开在城隍庙里吧?” “要么说公子是个明白人呢。” 太公冲礼节性地赞了苏彻一句。 “咱们阴阳界的入口就在城隍庙里面。” 你们法王这是什么恶趣味。 这不就是在银行门口卖假钞,去武警宿舍入室抢劫么? 苏彻记得山阴、郭北两地的城隍都已经去位很久。 去山阴县当城隍,没两天就给黑山老怪给宰了。 在这郭北县当城隍,开门关门都能看见阴阳界的群鬼堵路。 现在想来之所以后来没有人继位,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人想自讨没趣。 城隍庙前虽然依旧热闹,可内里的核心却是空了。 繁盛的人间上并无有享受香火的神明,只有盘踞于暗处的群鬼。 苏彻心里这般念着,跟着太公冲堂而皇之的进了这城隍庙中。 “要说当年的郭北县城隍,到也算是条好汉。” 太公冲似乎是故地重游,有感而发。 “他当年乃是乱世之中的一个孤臣,碰见叛军攻城,他据城死守,一介书生领着一群百姓死守八十余日,破城之后全城被屠。” “后来郭北县人仰慕其忠义,尊其为城隍,那个时候郭北县冤魂厉鬼虽多,有他在却也算是太平。” “可惜他生前死后都是一副硬骨头,当年法王在此开基建业,他倒是硬顶,认为有悖于人伦神道,跟法王做过几场。后来便化为灰灰了。” “他后面继任的几个,不过都是些蝇营狗苟的软骨头,等黑山老怪宰了最后那个之后,这城隍干脆就空出来了,连个继任的也无,不知道当年那位城隍有灵,看到而今的景象又作何感想。” 太公冲倒也不遮掩直接说道。 “什么人伦、什么神道,说到底都是狗屁,这天下间最大的道就是拳头。为啥一说大道就是大道,不说大佛,大魔,大妖?还不是因为就属牛鼻子们的拳头最大吗?他们说是大道,也就是大道了。” 这老鬼嘟嘟囔囔,终于在一棵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前面停下了脚步。 “公子请看,这就是阴阳界的入口了。” 苏彻左右观瞧一圈,瞧着眼前的柳树。 这颗老柳树也不知道活了多久,整棵树都让自重压的有些歪了,条条柳叶凝若幽石,树皮上生着许多瘿瘤,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看来却像是一张张带着人间喜怒哀乐的人面。 好一株灵根。 苏彻自然能瞧出这树的不凡来,他几步走上前去,手上剑气一抖,却是将条条柳枝之上裁下一条。 “唉,公子,便是采了也养不活的。” 太公冲念叨了几句,他走到那柳树前面,轻叩三下。 “打扰柳君。” 一言闭,苏彻只觉四周泥土一阵翻拱,整个人的身子都开始向下坠去,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无有风声,却是有一阵阵雨后泥土的湿气直冲口鼻。 也不知道往下落了多久,总算是在一处立下脚步,抬眼观瞧,左右两边尽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头顶上并无日月,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铅云。 两边石壁上凿刻着种种仙佛雕塑,看上去仙风道骨,可是仔细看过去,这仙佛眉眼间却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一颗颗拳头大的鬼火在雕塑间漂浮,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团,似乎是迎宾的鬼使。 “两位,恭喜,咱们这就算是进了阴阳界的门外了。” 7017k 第二十五章 唯手熟尔 按照太公冲的说法,这处石壁便是连接凡间与阴阳界的甬道,几人若是来的不是午时,那这处石壁就是有无穷赑风吹息的虚空陷阱。 一旦陷入其中,冻彻神魂的赑风便从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吹息而来,甚至从神魂深处蔓延出来,极为厉害。 若非将神魂修至纯阳纯阴之境,证得长生道果,那在这赑风吹息之下行不到百步便要冻碎神魂,故而又名为“百步关”。 而若是在午时入内,这无尽赑风便化作周围的凿刻这着仙佛塑像的石壁,不多不少也是百步。 过去百步关,之后便是“十八盘”,这里驻扎着阴阳法王多年来招揽驯养的一众鬼兵,分为十八处,同时也是阴阳界内放逐厉鬼、鬼兽的地方。 鬼属阴物,受冥寿之限,若是失去灵明,便会化身穷凶极恶的厉鬼。阴阳界内鬼物众多,一旦失去灵明,便会给界内放逐到十八盘处。 苏彻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到石壁外面的景象。 这阴阳界看起来大约是一座山形的样子。 其上是暗无天日的一片长空,一座硕大的阴山拔地而起,鬼哭灵啸,处处可见坟茔、鬼火。 苏彻与陆柏两人走出这处石壁,便看见前方立着一面硕大的石碑,高约十尺,上面是铁画银钩一般的三个大字。 阴阳界。 “两位小心,过了这界碑就是十八盘处,司空大帅这几年管教得不勤,鬼兵们缺额不少,也被惫懒得很,十八盘处的厉鬼和鬼兽们颇有几个成气候的。” 阴阳界内阴气弥漫,连带着老鬼太公冲的气势都拔高不少,他阴恻恻地说道。 “像几位这般的好血食,嘿嘿,怕是要引得不少异动。” 苏彻感应着周围,识海之中纣绝阴天秘箓在这阴气的激荡之下自然而然的衍化出蛇形,在识海中吐信不已。 若是在这里长期修行,倒是对《纣绝阴天秘箓》颇有助益。 而且按照太公冲的说法,此地厉鬼和鬼兽众多,倒是借助纣绝阴天秘箓将之衍化为旗下鬼将。 这里绝对是一处不输于玄山的富矿。 不对,玄山群妖已经给冯不行领兵杀散,那里已经是一地鸡毛。 此地远胜玄山。 苏彻心里这般想着,向着旁边的陆柏看去。 这个陆缇骑倒是一员福将。 陆柏走的是武道炼体的路子,一身的血气何其旺盛? 这样上好的血食,那些鬼物断无有错过的道理。 心念及此,苏彻指尖运化其一丝微弱剑气,直向陆柏削了过去。 陆柏的武道功夫不弱,早已经修至“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的“拳打不知”之境,心底早已通明透彻。 苏彻这边剑气刚刚涌来,他浑身汗毛一乍,蹬得一个分步转身,右手一拳便向着苏三公子面门而来。 拳势猛恶,这纯粹是他听了太公冲话后下意识地反应,可招式一出,他便想到身后乃是自家的头领,如何能动手来打? 更何况那一缕剑气微弱,刺到身上也不过疼上一刻。 心念转动,这位陆缇骑沉身立马,止住身形,可这一动一停之间,血气旺盛在这阴气弥漫的阴阳界内犹如大日高悬,四野之间立即响起一阵阵嗡鸣。 下一刻便有数道凌厉的神念刺来。 太公冲立即变了脸色。 “左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哦,一时手滑了。” 太公冲目瞪口呆。 剑修也有手滑的时候,你手滑你练什么剑? 苏彻抱歉一笑,这本来就是一石二鸟的计谋。 既然各位鬼帅都对自己有些意思,那就请靠的最近的司空徒先动一动吧,他有十八处鬼兵在此,先会上他一会。 当然,自己正好借此机会炼化几头猛鬼,为纣绝阴天秘箓添上几分力道。 太公冲望向前方,低声吼道。 “列位小心,来了。” 正说话间,数道阴沉的羽翼扑击着空气,自远处飞驰而来,其大小犹如车轮一般,脸上双瞳处往下滴着红泪。 那是一张张女人的面孔,面容姣好,双目之中却没有瞳孔,只有白岑岑的眼白,红色的血泪从这双瞳处不断往下滴落。 这些首级两边直接连着两对乌黑的羽翼,其势如电,直奔着苏彻等人冲来。 “这是飞头蛮,”太公冲一声叫,人却往后躲:“这怪物双目之中的血泪能够污染神魂,最是阴毒,两位小心。” 陆柏抽出横刀,将刀锋在掌面上一割,横身站在苏彻身前。 “公子小心,陆某……” “你才小心。” 苏彻右手一招,双面鬼将长啸一声自阴泉九曲之中飞身而出,他在这层层阴气之下如鱼得水,将大盾一招,直接飞身挡在苏彻与陆柏身前。 “幽君……” 话还未说完,这飞头蛮鸟便接二连三的撞到了他大盾之上,每一击都有不下千斤之力,这鬼将却是连句话都说不太清。 “护住我身后,当心那老鬼。” 苏彻在陆柏身旁轻轻念叨一句,手中却是显化出一张漆黑雕弓,弓身蜿蜒,两头各有一张吐信的蛇首,弓弦如银月,身后浮现着九枝柘色长矢。 这是纣绝阴天秘箓之中阴神显化出的法器,也是自家神通本力所化,苏彻却是第一次用出来。 这九枝长矢分应北帝门下九元煞童,各有摧神灭鬼之能。 弓矢现世,太公冲瞪圆了双眼,那飞头蛮却好似惊弓之鸟,也不继续袭扰,腾空乱飞。 苏彻取过一枚长矢,弯弓犹如满月,瞄得却是身后的老鬼太公冲。 “公子,这箭矢厉害,可不能……” “且来一试我箭。” 一箭飞出,擦着太公冲的头皮向上而起,一道幽光如水银迸裂,洒入长空,好似有什么无形的引导,在空中犹如飞电一般,只一箭便将那群飞头蛮一个个射落在地。 “好射术。” 陆柏赞叹道:“我听说儒门射术在箭发之前敌人便已中箭,有先中而后发之妙。当时还觉得是夸大之词,今日见到公子的射术,才知道这世间原来真的有指东打西,指南射北的绝妙之术。” 这是天蓬九元计都荡魂秘箭。 苏彻心里解释了一下。 是道术。 “惭愧,无他,唯手熟尔。” 7017k 第二十六章 替你扬名 “公子神射。” 太公冲看着远处落了一地的飞头蛮由衷赞叹道。 这些鬼兽生活与阴阳界边缘,具体的来源早已经说不清了,对于生活在阴阳界中的群鬼来说却是最直接的威胁。 这些鬼兽喜好血食不假,可这阴阳界里能找到什么血食?平日里基本上都靠啖食阴阳界中的群鬼为生。 太公冲身为阴阳界内鬼差,平日里行走界内界外没少同这些鬼**手,对于飞头蛮的厉害心里有数。 此番见到苏彻轻松将这些鬼兽一箭诛灭殆尽,总算知道自己当日在郭北县外的棚子里见到的是何等人物。 苏彻左手持弓,身后八支箭矢如雀屏一般,双眼却是望向前方。 以苏三公子的灵觉感应,这飞头蛮不过是前锋,其后还有别的东西在窥伺。刚刚探查此地的神念之中颇多丝毫不掩饰自家凶恶狠毒的。 “界内鬼兵便任由他们纵横?” 陆柏看着这一地的飞头蛮尸体。 这些鬼兽飞腾起来大如车轮,落到地上却不过碗口大小,太公冲这老鬼正飘在这飞头蛮的尸身上空大口大口的吞吸着精纯的阴气。 “哪里管得过来。” 太公冲深吸一口阴气,一道幽光在他双眸中吞吐不定。 “界内的鬼兵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不让这些东西入界祸害罢了。” “你们倒是能忍,”陆柏也不客气:“有闲工夫出去绑些苦命的乐伎,却没工夫扫一扫自家门口。” “这说得是哪里话,我们还不如那些乐伎呢。” 太公冲也是有感而发。 苏彻却是不理他。 那双面鬼将将大盾一横,几步走到,腹处裂开一条大口,这鬼将也不管其他,便将这些飞头蛮的尸身尽数塞了进去。 苏彻并没有命令双面鬼将这么做。 其实苏彻与双面鬼将之间的关系,就是傀儡师与提线木偶一样,除了那些颂圣的台词完全出自其本能,双面鬼将的一举一动都是苏彻举心动念之间布置的。 但是刚才这腹部铠甲处裂开一个口子将飞头蛮尸身放入其中的做法却在苏彻操控之外。 《纣绝阴天秘箓》乃是黄天道中专为转为鬼修的弟子所设,其中自然有摄神御鬼的无上威能。 只是苏彻当时修为粗浅,郁离子本意也不是让弟子专修这一门,所以也没有提。 现在确是可以借着双头鬼将的异动,将之推演一番。 苏彻瞧了太公冲一眼,这阴阳界中到处都是现成的资源。 “十八盘本来就是流放各路厉鬼和鬼兽的地方。” 太公冲说道:“这里有这些玩意才是对的,没有才奇怪。” 陆柏嘿嘿一声冷笑,手中长刀却不入鞘。 “我看你这老鬼说得不尽不实,莫不是欺我们老实,故意引错路?” “天地良心,你要是老实,我就是个木头了。” 太公冲说道。 “这阴阳界内虽名为一界,可除了五阴城中,其他地方的地貌大小那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动,我就是有心带两位走错路,也要有路可错才行。” 按照太公冲的说法,这一带的鬼兽与厉鬼盘踞已久,当年阴阳法王还理事的时候就放任自流,只是偶尔派人捕杀。 现在是六部鬼帅话事,他们崽卖爷田心不痛,左右也不怎么管,这十八盘一带也就愈发混乱。 苏彻对于太公冲的说法却不认同。 “你是说那位?” 太公冲闻言望去,前方乃是一块旷野,周围尽是些坟茔,只有一条小路蜿蜒向前。 前方大约一里左右的地方,一个红衣女鬼撑着一张红油伞,蛇虺组成的长发不停卷曲吐信。 其神念冷如坚冰,直接浸了过来,其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六部鬼帅之中,可有这位?” 苏彻远远望着那女鬼,观其威煞,少说也有六品的修为。 太公冲一看却是色变。 “恩公,咱们快走。” 苏彻看着太公冲:“唉,还是叫公子顺耳。” “救命之恩,恩公子,那女鬼可是出了名的辣手,咱们快走。” “看来还是有些话没说。” 苏彻看着远处的女鬼。 “她不过来么?” “这女鬼是界内出名的厉鬼,号沸骨夫人,咱们还是莫要惹她。” “我倒是没听说有这般灵明的厉鬼。” 苏彻将心神凝于前方女鬼身上。 遥遥感应之下,这女鬼身上并无太多戾气,虽然形貌丑恶,倒像是个普通的鬼修。 “恩公子……” “这还不如叫恩公呢。” “公子,你可知道这女鬼为何叫沸骨夫人?” “莫非她有个夫家叫沸骨?” “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打什么趣?”太公冲埋怨地看了苏彻一眼:“这厉鬼之所以叫这个名头,是因为她炼就一种极为毒辣的阴火,鬼修中了之后神魂沸腾,骨头都要炼成渣。她生性狠辣,见到了阴阳界里的鬼修,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彻摇了摇头。 “我看这位倒像是个好脾气的,双方距离不过一里,若是动手,她能使出许多手段来,但是一直到现在未有动作,说明她还是心有灵明,不能简单的分类为厉鬼。” 陆柏立即接话道:“嗯,公子所言有理,依属下的愚见,日后可以将这见闻写入书中,这厉鬼之中或许也有心存清明的种类。” “既然是公子发现的不如称之为左鬼,或者冷鬼,也算是纪念公子之德。若是叫禅鬼,恐怕引起佛门那边的不满,那时候再生风波反而不美。” “其实这发现里面太兄与你也有分,这名字到是要……” 太公冲一时无语,怀疑自己旁边不是两个活人,而是两个冥寿将尽,灵明即将化为乌有的糊涂鬼。 这都什么档口了,还在这商量取名的事。 取名有你们什么事? “公子,看你形貌不似此界中人,与我应无旧怨,为何出手不端伤了我的灵禽?” 那女鬼忽然朗声开口,说话之间倒比当初玄山里见到的那群妖怪明白许多。 陆柏回想起刚刚见过的那车轮大小的飞头蛮,再看看这恶行恶相的红衣女鬼,不由得说道。 “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 “别这么说,人家能听见的。” 苏三公子告诫一下手下,转头看着旁边的太公冲。 “你们阴阳界里的厉鬼都这样吗,还养鸟玩?” 太公冲尴尬一笑。 苏彻也不理他,弯弓搭箭,身后九元计都荡魂箭又抽出一支,直向那女鬼飞射而去。 “射的就是你家的杂毛,冤有头债有主,你记住了,我是阴阳界内乌羽鬼差太公冲太老爷请来的帮手,专杀你们这一干不服王化的老鬼,看箭!” 那女鬼远远见到箭光闪动,她早见识过这箭的狠辣,心里将什么鸟毛太公冲的名字念叨了几遍,也不托大,当即化身一道赤色霓光,周身真元涌动,奔着远处天幕而去。 箭光蜿蜒,追随者这霓光直向远处。 “射空了?” 陆柏旁边念叨一句。 “飞箭追魂,哪有射空的道理?就看她怎么化解了。” 苏彻拍了拍旁边脸色比活过来还难看的太公冲。 “怎么样?兄弟今天替你扬名,你要请我喝酒的。” “好说,嘿嘿,好说。” 太公冲僵着脸点了点头。 苏彻看着女鬼遁逃的远方,这个阴阳界有点意思,那边应该是什么五阴城吧。 7017k 第二十七章 阴阳之变 阴阳法王怎么了? 这是苏彻心里不断闪念的一个念头。 阴阳法王,论起资历犹在老狮子之上的四品高手,传说中是上古某位玄门大派的孑遗,自开一界,威福自专。 这个世界没有成体系的阴曹地府,阴阳法王可是实打实存世已久的一方鬼王。 可眼下这阴阳界,苏彻这样的外人过来看上一眼,大概就能瞧出一副行将崩溃的样子。 六部鬼帅各自为政彼此为敌只是表象。 刚刚那红衣女鬼,哪里是什么厉鬼,分明就是游离于阴阳界正统体系之外的鬼修,居然能如此大摇大摆的拦截外人不说,看其行止这类鬼修俨然已经自成一系。 昨夜郭北县城外棚子里的那位神秘莫测的剑修更是直接针对这位阴阳法王。 苏彻心里大概有个判断。 这头老鬼绝对是出事了,看来自己这次要离开阴阳界倒是有些麻烦了。 苏彻瞧了旁边的陆柏一眼,若是能够提前给冯不行或者庾赜留个消息也算是聊胜于无。 “老太,都这样了,你还不跟我们交给实底?” 陆柏的好就好在有些事苏彻不用提点,自己就会提苏理刑讲明白。 “啊?” 那老鬼太公冲还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那行吧,公子,太兄这般高义,咱们就帮他再干几件好事,给太兄扬扬字号。” “别,别啊。” 太公冲连忙摆动双手。 “我的左公子,咱们可说好了要同舟共济的。您老人家是抬手便能摸天的金刚,我可承受不起您做的这些好事。” “同舟共济,就要有个同舟共济的意思。” 苏彻看着这头老鬼。 “我怎么看太兄你一副随时都要下船的样子啊。” “误会,全是误会。” 太公冲领着两人走在两边坟茔不断夹着的羊肠小道上,双面鬼将挺着那面大盾走在最前面。 坟茔之中不时有一只只尚未烂透的枯手伸出来,那双面鬼将便伸开拳脚直接撕扯下来,填入腹内。 “莫说我老太不仗义,就您这一手精深的玄阴法门,东海上哪个剑修能练出来?” 太公冲指了指前面的双面鬼将:“想来那位高人在公子您这也看走了眼……” “他没有走眼。” 苏彻并不觉得自己这点修为能瞒过昨日在郭北县外棚内见过的那位剑修。 只是人家看破不说破而已,若是连一点玄阴法门都不会,拿什么冒充北邙鬼祖宫的人? “他走没走眼,反正我是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您绝对不是庾赜的亲戚。” 太公冲说着向着另外一边指了指。 “我大胆的猜一猜,您是那边的人,对不对?” 苏彻看着他指得方向。 这阴阳界内无有日月不辨东西不说,就连道旁的坟包都一会这个高一会那个低的。 太公冲指得是哪边?苏彻可真没有看出来。 “要我说你们太素教在东海盘根错节经营这么多年,早晚也该在这中土插上一手了。这中土虽然不如往日,可说到底也是道佛两家的种民之地,要是能以这阴阳界为立足之地,日后发展也未可知啊。” 太素教,那是什么东西? 苏彻看着这奸滑的老鬼,看来这位也是会错意了。 “你猜错了,我不是太素教的人。” “行,我知道规矩。” 太公冲一副我很懂的样子。 “既然您这边真人终于露相,我也不瞒着了。” 太公冲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说道。 “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寿同天地一愚夫,万劫阴灵难入圣?” “头一句听的少,后一句却是快磨破耳朵了。” “不知道公子对这前后两句怎么看?” “这前一句,依照我的理解便是法力神通之上也要看心性,不然便是修行到了一品地仙能够与天地同寿,可论到底却同凡夫无什么区别。” “而后一句,似乎是在说鬼道修行之难。” “公子的解法也算是此界之中的主流。” 太公冲语气之中带着一股落寞。 “不过公子可知道这两句话到底是从哪里出来,又是因何而起么?” 苏彻不明白太公冲的意思,这两句话莫非背后还有什么隐秘旧事不成? “这两句话是玄都宫当年一位掌教所说,讲得是曾经一件旧事。” 玄都宫的名头对苏三公子来说也算是如雷贯耳。 玄门第一巨擘,门下地仙排名第一,极少行走于人间,人间却处处都是他们的影子。 哦,还有那什么玄幽道真丹,苏彻因为这个破丹还小小的损失了一笔补偿给宋祁那个棺材瓤子。 “公子既然是太素教门下,自然不同凡俗之人,应当也听过五方五帝的名头。” 苏彻岂止是听过,灵威仰的青帝宝苑,他的酒杯都在我手上,再加上六合青龙命格,苏三公子就差在后背刺上“上古青帝转世”六个字了。 “法王虽很少提起,但界内相当一部分人都知道,他老人家出身自当年五方五帝那一脉……” 五方五帝还有一脉? 苏彻听到这里看太公冲这老鬼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等上古秘闻,怎么阴阳界里面随便一个鬼差都知道了?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局在等着自己吧。 苏彻忽然抬头望天。 此时此刻,那位神秘的中元莫不会也在注视着阴阳界? 唉,九层虚空之外有那么多末法主盘踞,您老要是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学黄天道首他们一样,冲出去杀他几个,还是别在小小的一方世界搅风搅雨了。 “您算一算,从当年渺不可知的上古一直到现在,法王这四品,是不是四的跟三差不多了?” 苏彻默然。 按照现在流行的分类方法,四品仍是凡俗境界,便是能腾空万里,遨游太虚,可终究是“腾蛇乘雾,终为土灰”,寿数终究有限。 三品则为仙佛之境,只要跨过去了,便能长生久视。 从上古之时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三品都折干净了,阴阳法王若真是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孑遗耄老,这四品也真跟三品差不多。 不对,是远胜一般的三品。 “万劫阴灵难入圣,若论道基,论神通法力,法王哪里差了那北邙的鬼祖?可为什么那边都有几个证道长生的鬼修,可法王他总是迈不过这道坎呢?” 苏彻皱眉问道:“为什么?” “我哪知道啊?” 太公冲苦着个脸:“我要知道,这里还有我吗?我只知道自我入阴阳界三百年来,法王露面是越来越少,最近百年,除了六部鬼帅之外没有几个人见到过他老人家。” 看来阴阳法王是真的出了状况了。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苏彻叹了口气:“所以你跟我说这干什么?” “啊?” “阿太,我看你虽然做鬼差打扮,却谈吐气度不凡,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行虎步,狼顾豺声,你不是凡人。” “左公子您什么意思,我的确不是凡人,我是鬼啊。” “你绝对不是一般之鬼。” 苏彻给陆柏一个眼神。 “你交个底,你是阴阳法王还是六部鬼帅里面的哪一位?” “公子你别吓我啊。” “你不是阴阳法王,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太公冲这老鬼结结巴巴道。 “我……我就是爱打听,爱打听也有罪吗?” “做人做鬼,都不能瞎打听,这样吧,我小小的得罪你一下,看见我背后的弓箭了吗?” “啊?” “你让我射你一箭,如果射不死你,我向你道歉,你也亮明自己的身份如何?” “那要是射死了呢?” “如果一不小心射死你了,我向你诚恳道歉,必要的话可以鞠躬。” “唉,老太。”陆柏抽出直刀:“你看看,这很合理的。” 7017k 第二十八章 八百达摩 嘴上开着玩笑,苏彻和陆柏手上都非常慎重。 苏三公子顿时感觉自己是不是之前的经历将运气透支的太过。 本来一个简单的金书大会,去郭北县的一个客栈里接个头的小事。 结果在郭北县外面的棚子里见到了两位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太公冲这老鬼不简单。 一张嘴就是上古秘闻和阴阳法王的跟脚。 如果阴阳界里的鬼差都是这样的素质,那阴阳法王早就开辟地府成了真正的九幽帝君。 苏彻和陆柏两人嘴上打哈哈,手上确是非常谨慎。 陆柏一边小心的捉住手中横刀,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张五雷符等着印过去。 苏彻手里表面着捏着纣绝阴天秘箓幻化出的长弓,脑后净琉璃佛光确实已经做好了遮护的准备。 更别说这个距离上,青帝宝苑随时都可以把太公冲这老鬼给装进去。 “公子,你这箭矢狠辣,可慢着些,慢着些。” 太公冲这滑头老鬼接连摆手,眼睛确是不住的左顾右盼。 “老太,我箭出无回,你仔细点。” 苏彻说着引弓搭箭。 这九元计都荡魂秘箭乃是纣绝阴天秘箓演化出的神通之一。 若论其本质却有分教。 那长弓不过是神通显化的外象,内里没什么好说的。 真正核心乃是苏彻身后的九枝柘色长矢。 天地之间有九曜星辰,除太阳、太阴、金木水火土七星外还有罗睺、计都两颗虚星。 所谓虚星,便是天上没有真正可以观测到的星辰,却有凶猛的星辰煞力可供使用。 这九枝柘色长矢都是以纣绝阴天秘箓为根基融合了虚星计都之星力的咒箭。 一旦开弓,层层蓄力,便一箭猛似一箭不说。 下一支箭附带的煞力足有上一支箭的三倍还有余。 每一支对应的九元煞力不同,威能也各异。 以苏彻今日的神通修为,这九元计都荡魂秘箭,也只能用到第四箭。 不过搭在弦上的第三箭的威煞之力也足足有射落飞头蛮那第一箭的九倍有余。 滑头老鬼看上去不过是七品的修为,若是给苏三公子这一箭射中,命是指定要无了。 “莫动手,莫动手,公子,你听。” 太公冲忙不迭的挥手,说着将手向远处一指。 空气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低沉幽凉的号角呜咽声。 “乌螭铮鸣,鬼兵便动。” 太公冲瞪大了一双眼睛。 “公子,司空徒那厮在调兵遣将呢。” “老太,你站稳了挨上一箭,大家还是好兄弟。”陆柏皱着眉头:“你这样磨磨唧唧的不爽利,是不是不拿我们当朋友。” “这司空徒是五品修为的积年老鬼,乌螭角乃是他当年在东海亲手自一头孽龙头上斩下制成的号角,平日里便以这号角号令界内鬼兵。” 低沉的号角声越来越清晰,苏彻捏着弓箭的手却没有放松。 “老太,你说这司空徒是不是闲的,他平日里也不点兵,怎么咱们兄弟一交心,他就动了呢?” 苏彻看着眼前的奸滑老鬼。 司空徒便是有鬼兵百万,在苏三公子眼前当下也没有这老鬼重要。 “何方妖孽,敢乱我阴阳法界!” “大胆妖魔!” 层层呼喊,自四面八方传来,四周旷野之中,无数鬼火闪动,不见鬼影,却有一面面旗幡高挂,上绘着狰狞异兽、列宿星辰。 周围坟茔渐渐拔高,周围好似升起一面面坟墙,将两人一鬼包围其中。 “这……” 太公冲苦着个脸。 “公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这阵势应当是司空徒亲自领兵到了。” 司空徒,六部鬼帅之中执掌鬼兵的那位。 “他是几品?” “练就还丹的五品鬼修,放到整个中土也都是有数的。” 层层鬼雾之外,一辆青铜战车上伞盖高耸。一只苍白枯手握住一支材质如玉的弯弯玉角。 司空徒端坐于青铜战车之上,前头四头如狼一般的鬼兽不住的嘶鸣。 这位执掌阴阳界内鬼兵的一方魁首并未着甲,只是穿着一件墨色长衫,头发懒散的束成一个发髻,手肘支在膝盖上,眼睛略微眯着。 他周身看不见什么兵刃,若是单独来看,倒像是来闲散悠游的士大夫。 只是双眸之中隐隐闪动的幽光,以及周身冻彻神魂的阴气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这一位的神通法力。 “启禀大帅,我等八处兵力,已将入侵我界的妖孽困住,探子回报,乃是两人一鬼。” 司空徒看了下面那身披铠甲的鬼将。 “哦?” “其中一人看着像界内的鬼差,下面正在验明身份。” 薛少君。 司空徒手指抚摸着螭龙角,你这个“忠心耿耿”的家伙也忍不住了。 “你们都小心点,那边刚刚伤了沸骨夫人,听说是北邙鬼祖宫门下的高足。” 司空徒看着下面的鬼将。 “你去跟另外几个通通气,名册上的那些空额我一向不过问,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正好都消了吧。” 下面的那鬼将沉默了片刻接着小心问道。 “那不是送这小子扬名?” “死了要名声还有什么用。”司空徒轻蔑一笑。 那鬼将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这一方鬼帅忽然想起来什么正色问道。 “空额有多少?” “还要好好核一下。” 司空徒想了想这些部下的秉性叹了口气。 “这次就先报三分之二吧,你们用心去办,既然送他这场名声,那就一定不要让他走脱了。” “明白,明白。” 那鬼将抱拳说道:“他自负法力雄浑,争强斗狠,我们便以八百达摩先会一会他,给他涨点教训。” “久不操练,今天正好以战代练。” 司空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支麈尾一挥。 “我也看看你们这些年荒废了多少。” 鬼祖宫。 司空徒心里念叨着,既然派人来,为何不同我先联系?还是念着薛少君那条线啊。 这位五品鬼修缓缓闭上眼睛。 阴阳界的鬼兵可不是泥捏纸糊的。 只要对面不是五品,他便没有出手的必要。 苏彻望着远处层层旗幡,克制着自己心里的冲动。 若是将青帝宝苑展开,这些鸟货不都成了自己的富矿? 所以老狮子在青帝宝苑里面炼个地狱道是正确用法啊。 种树要种到什么时候? 误会了,误会了啊。 7017k 第二十九章 平账妙策 旗幡之中嚎叫声不绝于耳。 太公冲抖若筛糠。 “若是看这旗号,这……这十八处鬼兵之中,至少来了四处啊。” “太兄,你对这阴阳界内的兵力配置也有研究啊?” “唉,我这生前死后两辈子都倒霉在好打听这个毛病上了。” 太公冲说话间,一颗硕大的铁球忽然升腾至旗幡上空。 “八百达摩。” 太公冲一声叫:“是八百达摩。” 苏彻将箭搭在弓弦上,神色凝重的望向远处那颗铁球。 八百达摩,这里面还有少林寺的事? “这铁球是什么意思,一共有八百个吗?” “界内鬼兵久不出战,你们这些外面人早忘了鬼兵们的威能。”太公冲看着远处的铁球:“西天佛门将法称为达摩,以此称呼此兵威力之强。” “所谓八百达摩,便是八百名修为至七品境界的鬼修同时驾驭这一尊玄铁球,借的就是鬼修无形有质可以任意腾挪大小的特质。” 太公冲解释道。 “试想八百玄门修士或者佛门和尚,彼此法力聚集于一处,固然雄浑,但是所修法力参差有别,功法更是各异,彼此气机还有扰乱之处。若要讲这些法力一一梳理形成合力,非大神通手段不可。” “可这八百达摩另辟蹊径,鬼修法门纵然各出机变,总的来看都属于玄阴一脉。八百鬼修各自缩小身形如鸡子大小,同时附着于铁球之上,不必用什么神通阵法便能聚力于一处。” “试想一下,战阵之上升起数百这样的铁球,数千鬼修一同发力,那才是不动则已,动则如山崩地裂。” 陆柏看着远处的铁球:“这么厉害,不如我们先避其锋芒?” “兵法有云,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太公冲正色道:“旗幡所围,皆是猎场,我们又能退去哪里?” “那按你的意思呢?” 陆柏问道。 “咱们投降吧,兵法也有云,杀俘不祥。” “老太,我算看明白了。” 陆柏看着太公冲说道。 “嗯?” “你就是一废话篓子。” 苏彻皱着眉头。 局势已经明显,司空徒是敌非友。 下策也是万全之策,这铁球砸过来若是真的势不可挡,那就张开青帝宝苑将陆柏与太公冲尽数装进去。 司空徒便是有鬼兵百万,能奈这上古遗宝如何? 这样固然完全,可若是因此暴露青帝宝苑在自己手上的信息,之前让巫支祁背锅的辛苦布置岂不是白费了? 中策便是让太公冲居中做个使者,亮明自己北邙鬼祖宫使者的身份,不管真假,只要让司空徒投鼠忌器便算成功。 不过这等于是将生死寄托在人家手上,谁知道司空徒这老鬼是个什么脾气? 所以还是要走上策。 苏彻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公冲。 “太兄既然不愿向左某透底,但左某却要成就太凶的威名。” “啊,可别。” 太公冲想起这左公子做的那些“好事”赶忙摆手。 “司空徒,你这无胆鼠辈也敢冒犯太公冲太老爷的虎威么?” 苏彻弯弓搭箭,第三箭直冲那铁球而去。 幽光乍现,层层计都煞力顺着那柘色长箭蔓延开来。 蓬得一声爆响。 那声名在外的“八百达摩”竟是应声而落。 旗幡之下层层鬼吼竟然一时止了下来。 “射落了?” 太公冲看着那急速坠下的铁球一时呆了。 不至于啊。 苏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双头蛇弓。 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自己刚刚放出的这一箭大约是第一箭的九倍煞力,一般的七品高手是接不住的。 但要说对付这太公冲嘴里“八百七品鬼修以巧思妙术合力”的什么“八百达摩”,绝对不是差一星半点的意思。 坐在青铜战车之上的司空徒握紧手中螭龙玉角,暗道一声好箭。 有这一箭在,平账的时候能少费不少事。 司空徒盘算着之前向薛少君那边报的是自家麾下共有六套“八百达摩”。 每一套薛少君那边都会按照八百八品鬼修提供的各种资源,六套加在一起,那就是六千四百八品鬼修。 按照他的本意,既然八百达摩都是由七品鬼修组成的,那就应该按照七品鬼修配发相关资源。 但是薛少君领着其他鬼帅坚决不干,表示除非让他们一一核验,否则就要按照九品鬼修给资源。 开玩笑,司空徒又怎么会让他们来清点核验? 阴阳界内若是有六千四百号令如一的八品鬼修,这中土第一鬼道圣地的名头又岂会让给北邙鬼祖宫? 最终大家各退一步,定下了按照八品鬼修的配给发放各种资源。 最近几次议事的时候,又提起重新核算八百达摩中鬼修数量的事情。 也不知道薛少君使了什么手段,其他四个老鬼居然也都同意了。 五比一,其他几位意志如此坚决,司空徒也不好再拦着不让,不然那不是真坐实了他吃空饷的事。 司空徒将麈尾轻轻敲打着手心,忽然向着战车两旁骑着亡马幽魂的骑士吩咐一句。 “传令下去,再出三个八百达摩,试一试他的斤两。” 声声号令之下,立即便有三个铁球升到空中。 层层冥气包裹之下,碧光如波涛一般自那三颗硕大铁球上泛滥而出,炫光夺目,鬼哭震魂。 太公冲看了看苏彻,又看了看前方那腾空而起的呈品字形排布的“八百达摩”。 他口中念念有词,言语中尽是不信。 “不应该啊,就算是五品高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八百达摩破去。” 苏彻在他的念叨之下也有些怀疑。 莫非自己的功力又稀里糊涂的突飞猛进一波? 还是这九元计都秘箭真的恐怖如斯? 真要是这么厉害,郁离子还惦记什么“六龙回日秘法”以后碰见对头直接掏出这计都秘箭,以他三品修为施展开来,怕不是末法主都要陨身箭下。 苏彻看了看身后的柘色长矢,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最多也就再开两箭。 也罢,那就再试试吧。 苏彻再次弯弓搭箭,又是一发秘箭飞出。 这一箭堂皇如月光坠地,威势更强,计都星力荡漾之下,煌煌如流星一般。 砰,砰,砰。 三声爆响。 那刚刚升空的三座“八百达摩”毫无还手之力,接连应声坠地。 司空徒手握螭角,几乎笑出声来。 这几箭果然不错。 正有一员侍从匆忙而回,轻声回报道。 “启禀大帅,已经查验清楚,这太公冲乃是界内薛少君麾下的乌羽鬼使,虽说不上是心腹,却也是个办事的人。” 妙极,妙极。 “好贼子,太公冲你勾引外贼,竟敢坏我八百达摩。” 这六部鬼帅之中执掌兵马的大鬼一声长啸。 “左右,谁与本座擒下此獠?” 7017k 第三十章 牛刀小试 四周阴云诡谲,旗幡之下群鬼。 “乖乖,太兄,我看你还是搬个家吧。” 陆柏看着那爆成三团碧火的“八百达摩”。 “搬去你家,一天给我供上三炷香便可。” 太公冲听到司空徒点自己的名字,一张鬼脸越发绿了。 “那可不成,便宜点,我给我爹也就是一天两炷香。” 太公冲眯起眼睛,以这奸滑老鬼掌握的信息,他当然看出来了里面的不对劲。 八百达摩,阴阳界军阵对敌的大杀器,三座八百达摩排开对上长生真人之下也有一搏之力。 居然就这么稀松平常的爆掉了? 苏彻看着如烟花般爆散的“八百达摩”,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我说老陆。” “公子。” “我怎么觉得对面有些眼熟呢?” “您不提还好,一说我也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太公冲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不眼熟,这不就是阴兵借粮、火龙烧仓吗?无非是在这里平账。” “你们鬼也有吃空饷的么?” 陆柏颇为惊讶,原来以为只有人间才有这般陋习,想不到阴阳界里的群鬼也不能免俗。 “吃啊,这种事我老太当然明白了。” 太公冲作为生前的武官死后的鬼差,对于这里面的操作那是精熟。 “人间吃空饷与阴间吃空饷是一样的。人一日不死要吃,三日不死要穿。鬼也一样,那个鬼不要香火血食?” “就好比这八百达摩,按照界里的规矩,每一个都算作八品修为的鬼差,每人一日五炷苏荷檀香,每月七升半无根水,六尺五的素帛。逢年过节、法王圣诞还有各种赏赐。” 太公冲说道:“这八百达摩哪里是铁球,是一座座金山银山。” “可这不还是爆了?” 陆柏有些疑惑。 “到了平账的时候了,这些贼厮鸟的道道瞒得住你们这些小鬼,可瞒不住我。定然是要清点人数,司空徒那奸滑老鬼便发了狠,正好借你们的手平账。” “四座八百达摩,三千六百八品鬼修的吃穿用度,大帐让左公子这两箭都给抹平了不说,他司空徒还能再找薛少君要一笔抚恤。” “鬼也有抚恤?” 苏三公子听到这都忍不住了。 人间王朝要给阵亡的将士抚恤,那是因为人皆有父母妻子,既然战殁沙场马革裹尸,那就一定要给将士的家人一个交代。 鬼有什么? “家里人死了以后不一样是鬼,经年的老鬼难道还等不到妻子儿女死?即便家里鬼妻没了,也能再娶一个啊。” 太公冲说的话让苏彻唯有赞同。 正说话间,东方旗幡之下缓缓走出来一头七丈多高的魁梧大鬼,他发须尽是赤色,口中獠牙横生,头上长着两根硕大的鹿角,手中持定一竿竹杖。 “太公冲,你这反骨逆贼可敢与我红角一会?” 这赤发恶鬼周身气息绵密,显然也是修行有成的鬼修。 苏彻向旁边的太公冲问道。 “老太,你可曾听说过这个家伙?” 反骨逆贼太公冲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他看了看苏彻,最后还是勉强开口说道。 “司空徒麾下有十八处鬼兵,这红角就是其中一处鬼兵的头目,听说他是西南某个大巫死后所化,公子若是对上他,要小心他巫术难测。” 太公冲想了想接着说道:“他有个巫蛊葫芦,听说非常厉害,一旦施展开来便能化成无量毒虫,切切不可近身攻他。” 有这太公冲这奸滑老鬼在,阴阳界里的这些家伙简直是毫无秘密可言。 “好。”苏三公子看着远处的大鬼:“我便来会会他。” 陆柏在旁边专捡太公冲心烦地说:“太兄,咱们兄弟之间没有误会了,你是个厚道人。” 苏彻一振衣袖向着那赤发大鬼腾跃而去。 “红角,且来一试我剑。” 计都秘箭隐去,苏彻手中现出一口阴天秘箓幻化而成的长剑。 这赤发大鬼隐在旗幡之下早就关注良久,认得这小白脸是个狠角色。 虽说那四座“八百达摩”是充数的西贝货,也就哄一哄薛少君那老杀才,骗几个苏荷檀香用。 “且住,你不是太公冲,红某此番只问叛徒,等我斩了那反骨逆贼,再与你做过一场。” 这老巫鬼赶忙摆手。 苏彻又哪里是个讲江湖规矩的?手中长剑挥舞,层层剑气如兔起鹘落向着这赤发老鬼不住地招呼。 剑气层层而上,赤发老鬼挥动竹竿左支右拙。 红角渐渐反应过来。 这白脸小贼的弓箭的确厉害,可这剑气看着却稀松平常。 他也听人说起过,这白脸贼应当是北邙鬼祖宫门下弟子,想来是久在鬼祖宫中修炼,极少同人交手。 斗法可不是切磋,上来就要用最狠的神通道术碾压过去,这般留着强手不用,反而用这稀松剑术对敌,着实是可笑。 红角心里一喜,今日也该叫我在人前露脸。 那四座“八百达摩”瞒不住鬼兵之中的高层,却能骗过这阴阳界内上下。 谁不知道这小鬼是个连破四阵的狠角色,可他却败在我红角手上。 想到这里,红角磨盘一般的大手上现出一个小小的青皮葫芦。 “小贼,看法器。” 青皮葫芦炸裂开来,化作一蓬虫雨,其中大小各异的巫蛊好似一场冰雹一般冲着苏彻撒了过来。 苏彻与红角相距本来便近,这巫蛊好似层层涌浪直接便将苏彻淹没。 虫涌之下,苏彻惨叫不绝。 “苦也,你家公子还是不济事。” 太公冲看到这里急得跺脚。 “我不是跟他说了这红角的巫蛊葫芦厉害,他怎么还是……” 陆柏哪里有心情听这老鬼抱怨,满心想着苏理刑折在这阴阳界里,自己只有连夜跑到北国一条路了。 旗幡之下,群鬼嚎叫不绝,任谁也能看出此番是红角胜了。 司空徒端坐在青铜战车上眉头微皱,以他对北邙鬼祖宫的了解,绝不相信鬼祖宫门下如此不堪。 鬼祖宫门下的毛病在于偏激狭隘,绝对不会有这样软柿子。 不然司空徒何必暗地里勾搭上鬼祖宫。 莫非这小子不是鬼祖宫门下? 正在司空徒犹疑时,战场之上异变再生,那层层涌动的毒虫霎时间却不见了踪影。 红角忽然发觉自家再也感应不到这件凝练多年修成的法器。 好贼! 这老鬼如何不知道自己的法器给人破了? 他正要施展巫法,便看见一条黑色长索犹如活蛇一般从那白脸小贼袖中飞出,将自己捆了个结实。 黑索捆上,红角便感觉自家神魂受到了层层压力,一道幽暗森寒顺着鬼躯涌向神魂深处。 好小贼,竟然是缚魂的神通。 红角屏气凝神,维持住心中清明,口中默诵咒文,正要施展巫门替死之法。 他咒文念不到一半,便看见一条玄色银鳞大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张开一条巨口直接将他吞了进去。 7017k 第三十一章 九幽焚神 苏彻从太公冲那里听明白了红角老鬼的神通法宝,自家心里就定好了策略。 巫法诡谲难测,自己斗法经验浅薄,真拉开架势斗法,一旦久斗保不齐就要吃亏。 狮子搏兔,必用全力。 所以苏彻舍了计都荡魂秘箭不用,故意先以松软剑气对敌,就是要让这红角老鬼心存侥幸,疏忽大意之下露出破绽。 那毒虫无数的巫蛊葫芦则被苏彻收入青帝宝苑之中,层层禁法压制之下,内外隔绝,绝对生不出什么波澜。 为了赚这老鬼上当,苏三公子还友情惨叫了几声,然后这才施展缚魂索,然后再以纣绝阴天秘箓化为大蛇一口吞下。 玄蛇本为秘箓幻化而成,红角一入蛇腹,纣绝阴天秘箓自行旋转,便有丝丝缕缕九幽焚神阴火在他身上延烧,千锤百炼的鬼躯在这阴火灼烧下转化为精纯阴气,反补苏彻的神魂。 一来二去,苏彻感觉自己的神魂愈发壮大,施展起神通法术也畅快许多。 这阴阳界果然是个富矿,阴天秘箓吞了这头老鬼,却是省了自己数月苦功。 若是再来几个,第六品修为那是水到渠成。 苏彻打量着周围旗幡之下的层层鬼雾一声轻笑。 “就这点本事,也来卖弄?” 司空徒握紧手中螭龙玉角,事情有些超出这老鬼的掌握了。 平账是好事,丢些面子就丢些面子,可决不能面子里子都丢进去了。 “去请几位将军前来议事。” 他向下吩咐了一句。 阴阳界内鬼兵虽然久未征战,但驻扎在十八盘日夜监视一众厉鬼与鬼兽,总的来说还是外松内紧。 军令一下则三军如臂使指。 司空徒等待不多时便有四个鬼修来到他车旁。 这四员鬼将相貌各异,望之不似善类。 他们正是前来围剿的四处鬼兵中的头领,而今红角已死,接替而来的是他的副将。 “职下参加大帅。” 四个鬼将依次行礼。 司空徒却是眉头紧皱望向前方。 “你们怎么看?” “红角将军一时失手大意,请大帅让末将下一阵出战……” 先开口的是红角的副将,这鬼穿着一副颇为耀眼夺目的金甲,眉心、双颊处各生着眼睛,正目光狠毒的四处扫视。 “哼。” 另外三名头目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恶鬼发出一声冷笑。 “红角都栽了,就凭你?给人家再添盘菜呀。” 司空徒闭目冥神,不发一言。 “元帅。” 鬼将之中一人面带书卷气缓缓说道。 “乱目鬼虽然说的是大话,可有一条却是在理,红角是轻视了此人,仗着自家巫法通灵,结果折损了进去。我看那人手段虽精,但还是未练就还丹,恐怕修为也就在六七品之间……” “我来动手也不是不行。” 司空徒眼眸之中寒光一闪。 那书生赶忙道:“不敢,他手段虽精,修为总是横在那里,标下斗胆请替元帅布阵以堂堂之阵胜他。” 这书生暗地里骂娘,这些老鬼等闲不愿出手,生怕让人窥破他们本领中的虚实,净拿别人顶缸。 十八处鬼兵,谁不知道沸骨夫人是司空徒的姘头? 如今为了给这女鬼出气折进去一员领兵鬼将,传出去还不让另外几家笑掉大牙? 气归气,鬼书生还是要将此事收尾。 “你的堂堂之阵?” “还请乱目为先锋,请牛、冯两位将军掠阵,那‘八百达摩’也真的用上。” 鬼书生说道:“孩儿们久疏战阵,正好也借这个机会操演一番。” “这大头巾还是有主意的。” “元帅,末将也是这个意思。” 司空徒瞧了一眼,乱目鬼还在那里愤懑,另外三处的头领鬼将却是达成一致。 这个乱目还是太着急了些,总想着出头,这次给这些老鬼坑了。 司空徒对这些部下什么德行那是明白的一清二楚。 鬼物天生性灵之中缺了那一点先天真阳,性格往往偏激,爱走极端。 司空徒自问若非炼就还丹,重新找回了失去的那一点真阳,也和这些部下差不太多。 “你是个持重的,此事就这么办吧。” 他正在耗费功力炼化一件新得的秘宝,自问一旦练成,这阴阳界内就要变天,所以也不愿运使法力。 那鬼书生笑了笑。 “那便请乱目兄弟领本部人马为前队,务要缠住那人。” 乱目鬼自然明白自己叫这白面书生给坑了,可当着司空徒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闷声应了下来。 那牛、冯二将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冷笑。 计议已定,层层鬼雾之中自然便有群鬼化现。 阴阳界中的这十八处鬼兵皆以阴阳法王派人搜罗来的军魂战鬼为主,掺杂着些性格强暴的恶鬼,一旦列阵,自然有层层兵戈之威。 那书生鬼将端坐于旗幡之下,手中捉着一面小旗,上面绘着五岳山形。 他双目盯着远处的苏彻,手中小旗一挥。 一时激起千层浪。 旗幡严正,呼喝喊杀之声,震得苏彻丹田之中的剑煞层层荡漾意欲争鸣。 鬼雾之中,升起阵阵阴风,一队鬼兵卷起一阵旋风,直奔着苏彻杀来。 旋风之中也不知道多少披甲持兵的狰狞恶鬼,如同一道浊浪直向苏彻涌来。 “来得好!” 恶鬼来的汹涌,苏三却也起了杀心。 左手擎起缚魂索,黑索奔烈如雷席卷群鬼,头生金铎声声荡魂,苏彻右手捏诀,口中却是念念有词。 一道无形锋刃横劈而出,围着苏彻一通乱舞,一众恶鬼撞之无不截断。 阴风之中,苏彻如磐石一般屹立,冲上来的群鬼被他尽数荡平。 阴风之中,乱目鬼手捧一杆哭丧棒,借着群鬼引动阴风,悄然隐身于群鬼之中。 他窥见苏彻的放手大杀,却不出手,只是任由部下被苏彻乱杀。 这些鬼兵最高也就九品上下,大多甚至不入流,遇见修行太阴法门的苏彻正好是遇见了对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的阴气也不精纯,于苏彻并无什么裨益,只是让这鬼哭声更重些罢了。 “司空徒!这便是你的手段么?” 苏彻这边杀得兴起,终于叫乱目鬼捉住机会,他自群鬼之中一跃而出,身形一化为五,五杆哭丧棒带着千钧巨力挥下。 “小贼领死!” “等的就是你。” 苏彻将阴泉九曲撑开,法力吞吐之下,指尖将九幽焚神阴火一弹。 那幽紫火焰如豆,落到乱目鬼身上爆成一团火球。 这九幽焚神阴火本来就是《纣绝阴天秘箓》中直指大道的一门神通,阴极生阳,专伐鬼修根基,可谓是天下间所有阴物的一大克星。 红角被这九幽焚神阴火一烧都要神形俱灭,乱目鬼不过是红角的副将,又如何能撑得住? 一声惨叫,多年修行立时化为虚无。 心存 7017k 第三十二章 地狱变相 乱目鬼在阴火之中化为灰灰,苏彻心里暗叫一声可惜,这若是让玄蛇吞入腹中,反而能增加自家的法力。 如今自己的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踏入第六品境界,若是能吞几个鬼修,正好借他们的阴气增进自家法力。 苏彻如今只盼着司空徒赶紧派些像样的手下,若是直派一干没有什么法力的杂鬼送死,反而不美。 幽火腾飞,群鬼嗷嗷惨嚎,鬼修所惧的便是雷、火二物,纣绝阴天秘箓演练出的这一种九幽焚神阴火霸道异常,顺着群鬼层层延烧。 乱目鬼带出来的这波鬼兵转瞬间便给烧了个通透,层层紫火化作一道火浪,逼得牛、冯两鬼将也偃旗息鼓,故步不前。 那书生鬼站在旗幡之下见得这等情形,暗叫一声惭愧。 人家既然有这等霸道的神通,那就已经不能在以量取胜,便是鬼兵百万,也不过是送给人家烧着玩。 至于自己和其他三位鬼将上去也差点意思。 而今之计,唯有请司空徒出手。 他转头看看身后远处的青铜马车,暗地里问候司空徒的祖上。 自家这位上司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心里清楚,正是外宽内忌的性格。 今天在这里折进去了乱目鬼,自己少不得日后要被清算。 正在他犹豫到底是派上不掺水分的“八百达摩”试一试,还是直接请司空徒出手的时候。 苏彻却是动了。 苏三公子哪里是个让人的脾气?既然见证过了这些鬼将的水准,苏彻便将对方当成了补品。 周围的旗幡下面哪里是层层鬼兵?那都是自家修行的助力。 苏彻腾空而起,九幽焚神阴火化作一层火浪护住周身,阴天秘箓所化的玄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口伸向鬼雾之中大口吞吃。 一吸的功夫,便将数十名鬼兵吞入腹中炼化为精纯阴气,补益修行。 道道阴气激得纣绝阴天秘箓将九幽焚神阴火催得更加猛烈,苏三公子放开手脚,直直在群鬼之中杀了个通透。 直慌得牛、冯二鬼将慌忙各叫人马后退,这厮杀得可是他们的精锐。 一时之间,旗幡大乱,阴雾之中的群鬼露出身形,各自奔逃。 苏彻凝神感应,顺着阴气向前,专捡凶恶的猛鬼搏杀。 不多时,便看到远处有一个书生一样的恶鬼,手里持着一面小旗,正在那里指挥,暗道这厮莫非便是司空徒? 要跟司空徒动手,还是等自己迈入六品之后再试试。六部鬼帅名头在外,苏彻便换了个方向。 他这一换,书生鬼将是如蒙大赦,可苦了牛、冯两位鬼将,因为苏彻正是奔着他们杀来。 司空徒就在身后看着,这两员鬼将也不敢直接败走,只好心中暗骂书生鬼将为何还不派出八百达摩,一面带着人马硬着头皮顶上。 陆柏与太公冲两个躲在双面鬼将的后面,看着苏彻这边冲杀。 “你家左公子到底是个生猛的。” 太公冲还有心赞叹,陆柏却是瞠目结舌。 缇骑内都说这位苏理刑是个绣花的太岁,铁做的扇子,好看而无一用。 真该叫那些人过来好好看看。 陆柏心中暗道,以后若是捉鬼,还是要请苏理刑。 “我说老太,是苏公子太厉害了,还是你们这阴阳界全是脓包?” “如此厉害的阴火,脓包也就脓了。”太公冲皱紧眉头:“司空徒怎么还不出手?” “嗯?老太你这话我会转告给我家公子的。” 陆柏很郑重地说道。 “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的意思是你不好奇吗?你家公子这边放手搏杀,司空徒那边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 “你这老鬼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正说话间,一声凄厉号角声响起。 群鬼当即倒伏旗幡,鬼雾迅速地向远方消散。 “唉。” 太公冲眉头一皱。 “老太,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撤了。” 太公冲比陆柏还要不解。 角声凄厉却能直撼神魂,太公冲听得分明,这是是司空徒吹动号角,命令群鬼后撤。 “不对,不对。” 太公冲连连摇头。 “司空徒这老鬼看着宽厚,内里性格狭窄。六部鬼帅之中数他最不肯忍气吞声。他如果是得了便宜也就罢了,吃亏是一定不肯罢休的。” 太公冲这边话音刚落。 退去的鬼潮之上另有四面旗幡自天际徐徐降下,每一面都好似一座小山一般大小。 第一面上面绘着群仙聚会的场景,衣带飘飘,鲜花遍地,无数天人身着华服,或乘瑞兽,或驾祥云,或乘步辇,一同朝拜仙尊。 第二面上绘着灵柩盛景,一尊古佛脑后显现九大根本佛光,左右各有菩萨、阿罗汉、斯陀含等种种证得果位之大能跟随,其下有无量人天护法拜服,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似在演说根本大法,无上妙旨。 第三面上令人不堪细看,绘着一座横立于虚空之中的宫阙,内里有无量妖艳魔女,或者片缕,或一丝不挂,在那里婀娜招摇,摩镜成光。这宫阙之上隐隐现出一张阴沉魔脸,正冷漠的俯视众生。 第四面上绘着无量地狱鬼神,油锅沸腾,寒冰如刀,火牛践人,火狗噬身,铁树之上穿着无量罪人,各自受刑,种种地狱酷刑显露无疑。 “这是什么东西?” 陆柏看得手脚发麻,这样四张图画,显然是某种惊天动地的法宝,亦或者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神通。 太公冲咽口唾沫小声说道。 “此为司空徒压箱底的手段,名为地狱变相图。” “很厉害吗?” “法王赐给司空徒的东西,又岂能用厉害两字形容。” “这四面图画不动则已,一动就有万千法力攻杀。若是闯那副群仙拜道图,便有无穷仙人以佛门手段对付你。进那古佛讲经图,便要对付那尊显化出来的古佛与他门下无量徒子徒孙。至于那地狱鬼神图就不说了,此图一半的威力都在那幅图上。” 太公冲摇头叹道。 “若是在此界外面,此宝也能决定五品交手的胜负,在这阴阳界内有无量鬼兵加持,等闲四品来了也要饮恨。” “老太,还有一幅图你怎么不讲?” “我讲什么,左右已经出不去了,咱俩便去那幅图里先爽爽再说。” 7017k 第三十三章 多说无益 爽爽再说。 陆柏看着远处那张魔王天宫图,心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些期待。 你娘,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图好厉害的天魔手段,看了几眼竟然让自己有了阳亢之举。 不过左下那个银毛卷发小娘子着实…… 冷静! 陆缇骑一咬舌尖,稳住心神。 好悬没有往胯下来上一拳,那样倒是让太公冲这老鬼看轻自己。 “今日倒是有福了。” 太公冲看着那幅图幽幽说道:“我之前也想过,等自己冥寿到头,清明尽去要化为厉鬼的时候,就去求司空徒,请他张开这张魔王天宫图让我进去……” “想不到这好事居然提前到今天了。” “老太,你可真是条汉子。” “彼此彼此。” 这两位看着四幅图画发呆,苏三也在小心地推演。 四幅图画气象万千,可法力却是真实不虚的。 苏彻觉得这才是阴阳界内捍御一切外敌的手段。 太公冲嘴里那个什么鸟玩意“八百达摩”。 听起来就是个骗经费的玩意。 四副图画上凝聚着雄浑法力,根源应当是司空徒麾下鬼兵,然后由鬼将层层传导,最后由司空徒本人亲自操弄,这才有现在的气象。 这等手段来的比什么堂堂之阵都高明。 普通鬼兵便是有千万百万,在真正高手里不过是聚起来的一群蚂蚁,随手可灭。 然而以此为阵,将众鬼兵之力合而为一,就算是蚂蚁,也是凶恶的行军蚁,一座塌下来可以砸死人的蚁山。 苏彻看了一圈,身形退回太公冲与陆柏身边。 “公子。” 陆柏将嘴里咬出的鲜血吞下去上前问道。 “眼下这局面……” “老太,你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咱们还是三人携手同行一起去那天魔宫中闯一闯。” “想法不错,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太公冲这老鬼枯手一摊:“我要是能想出来,还至于只是一个鬼差?” “我倒是觉得这六部鬼帅都不如你。” 苏彻看着眼前的四幅图。 “咱们若是在这里静观其变会如何?” “如何?”太公冲随便指着一幅图道:“那就是等着人家法力酝酿完毕,直接攻过来了。还不如上图爽爽再说。” “嗯,这图只围了四面,我以法力腾空,这四幅图也要跟着蔓延,就算是无量鬼兵,演化这图也总比我腾空要费力许多,等我升到无穷高处……” “这里是阴阳界,我的好恩公。” 太公冲苦笑:“你想法确实是不错,可这图本来就是法王赐给司空徒抵御外侮的宝贝,同这阴阳界是连在一起的。别说是上天了,就是把这地刨进去,也能跟着一起伸下去。” 苏彻点了点头。 原来跟西游记里如来佛被猴哥尿了的那根中指差不太多,都是拥有“不可超越此界”概念的东西。 “你们看看,这里面哪幅图画有问题。” 苏彻看着四幅图画,心里有了个念头。 “公子的意思是?” 陆柏闻言看着四幅图画,在他看来除了其中一幅,另外三幅都没有什么看头。 “我之前斩杀的那个什么红角,不是号称一处鬼兵之首么?这等阵图运转少不了一层层梳理。” “我既然斩杀了一员鬼将,那少了这个居中策应的人,其中图画必然有不协调之处,这一点不协调或许就是破敌的胜机。” 太公冲觉得这位左冷禅别的放到一边,确实是有些急智。 陆柏将话语酝酿一番开口说道。 “公子,不如您亮明身份,或许能省去许多麻烦。” “唉,且不说那个北邙鬼祖宫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又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太公冲赶忙劝道,免得自取其辱。 苏彻却是听得明白,陆柏的意思是让自己亮明身份,直接点明自己是朝廷的缇骑、郁离子的弟子。 朝廷的缇骑理刑副千户不值什么钱,可郁离子的亲传弟子那可是十成十的金字招牌。 有黄天道的大旗在身后,司空徒如何也要给个面子。 “陆兄,这次把你引入这样一场风波,确实是我顾虑不周,对不起你。” “公子说得哪里话,都是分内之事。” “其实若是放到几天前,我或许真就按陆兄的意思做了,可是今日,我有些别的想法。” 正所谓时移事易,苏彻接连比斗,心中也渐渐形成了身为修行人的自觉。 眼下面对着地狱变相图,自己也并非毫无办法。 纣绝阴天秘箓演化,苏彻身后重新现出九元计都荡魂秘箭,他弯弓搭箭,瞅准了当中那幅魔王天宫图,当即出手。 计都星力闪烁,秘箭以穿云破雷之势直接硬撼其上。 轰隆一声震响,不是这阴阳界天地之间空气爆震,而是响在众人心头。 这一箭飞出,四幅图景同时微微震动,天宫图景一时变幻摇曳,可转瞬之间重新恢复盛景,上面得一种妖女越发婀娜欲滴。 可惜。 苏彻暗自叹息一声,自己已经看出这幅图画便是四幅图画之中运转最不和谐的那一副,可没想到以今日自己出力之极也不过只能撼动分毫而已。 不过自己仍有手段为尽。 苏彻对着旁边的太公冲与陆柏说道。 “我去这图上看看,你们且自小心。” “公子。” 陆柏出言欲劝,却迎上了苏彻坚定地眼神。 不必多言。 苏三公子腾空而起,直入那幅地狱鬼神图景之中。 若论法力雄浑,气机绵密,当以这幅图最为厉害。 可自己的神通手段,却是最擅长对付这些阴魔鬼魂。 一登图上,便有无量恶鬼张牙舞爪,手持种种刑具,奔腾而来。 其中更有一朱衣判官捉着一支朱笔,头戴乌纱,手持象牙笏板高声叫道。 “尔可知罪?” 苏彻双掌之间升起一丝九幽焚神阴火,群鬼望之忌惮,并不敢上前。 “不知某有何罪?” “尔有邪淫、妄语、偷盗、杀生、悖逆五宗欺天大罪,还敢口称不知罪?” 苏彻闻言冷笑,这判官以及一众恶鬼皆非真实存在,乃是图中化现而出,算是一种神通幻术,便是斩了,也无益于自家修行。 不过却也是此图法则的一种体现。 “某年某月某日,汝见一车中他人之妇,肤白貌美,心存淫邪之念,做出禽兽之举,天地有录,以为鬼神不知么?” “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处妄语自称他人,又行文欺骗上司,以为旁人不知,天地也不知么?” “便在刚刚,你横行暴戾,斩杀阴阳界内鬼兵不知凡几,还在这里说什么不曾杀生。” “你自入修行以来,夺日月精华为己用,化天地阴阳为己功,比起这等偷天盗地的大盗,人臣窃国也不过是偷鸡摸狗而已。” “至于悖逆,你心中可曾真心尊敬过治世之君,敬过这一方天地!” 这判官额头高高隆起,双肩上各生着一支牛角,他说一句,便手持朱笔在象牙笏板上写一句。 麾下群鬼,不时切切私语,彼此应和。 苏彻看着这一尊鬼判。 “不邪淫,天地万物如何繁衍?阴阳交合本来便是天道。” “不妄语,何来辞藻华丽,锦绣华章?人道之妙,被你三言两语抹去,也配在这里判我?” “不偷盗,天下可能剩下一处生民?粮食也是从谷物那里偷来的子孙。” “至于悖逆,地自我视,天自我听,你这等幻物,于我而言等于虚有。” “你也配与我谈论天理?” 苏彻双手握拳,口诵咒言。 “天蓬天蓬,北斗之瑛,长颅噬魂,悬夜照骨,手把帝钟,守御列星。” 阴泉九曲化作一轮幽光,其上闪烁如蛇虺一般的扭曲箓文。 在这幽光之外,苏彻身后隐隐约约现出一尊金冠玄甲之神明,其面容与苏彻依稀有些仿佛。 这尊神明双手虚握,似持什么兵刃一般。 “多说无益,接我一斧!” 7017k 第三十四章 后土之德 玄门的第六品称之为显化,意思便是修行到了这等境界,神魂力量强大,种种神通咒术足以显化世间。 苏彻念动咒文,显现天蓬之形象,隐约已经算是摸到了第六品修行境界的门槛。 修行之路有顿、渐两道。 顿悟之法,一夜得道,从此斩破天关,纵横六合再无遮拦。 渐悟之法,层层登楼,逐级稳步而上,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且不说两者并无高下之分,对于一个修行人来说,两者几乎伴随他整个过程。 对于苏彻来说,在阴阳界中同众鬼斗法,正是苏三公子补足自家短板,将修为一点点夯实的过程。 《纣绝阴天秘箓》乃是黄天道的幽君鬼主法门,一众玄阴法门中的上品。 之前在玄山之中,苏彻也屡屡吸纳阴气,并借着青帝酒杯凝结的帝流浆辅助修行,可谓是一日千里。 然而两者之间却少了一个融会贯通的机会。 就好像一个学业有成的年轻人,如果不经历一番历练,学识转化为能力的速度就会相对而言慢一点。 如今苏彻将《纣绝阴天秘箓》中的各种手段依次施展,渐渐补足了这一点历练,在这地狱变相图中也越发游刃有余。 阴泉九曲撑起一轮幽光,上善若水,隔绝百鬼于外,幽光之内暗含丝丝缕缕九幽焚神阴火,即便有悍勇恶鬼想要突入苏彻身前,便要经过这阴火的封锁,往往当即化为灰灰。 神将虚影手握一柄大斧,斧刃之上雷光闪烁,将一众化现而出的地府鬼神一一斩灭,每斩杀一鬼,斧刃上凝结的威煞便更进一分。 地狱变相图演化出的判官、鬼将在这神将虚影之下竟无一合之敌。 苏彻借此对《纣绝阴天秘箓》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此法作为黄天道赐予门下鬼修的秘典,其独到之处就在于除了鬼修传统的太阴法门之外又兼容并包。 如九幽焚神阴火,便是鬼修之中少见的阴火之术。而演化出的天蓬法相则暗含雷法。至于九元荡魂秘箭等妙术则上应天星。 以太阴入门而无所不包,直指九天雷霆、周天星斗等玄门妙术。 黄天道能在此界取得而今的地位,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苏彻也因此愈发好奇。 当初身为黄天、神霄等道门源流的上古玄门到底是因为何事各自分家? 雷光煌煌,阴火如影,苏彻独步于这地狱幻象之内,步步向前。 阴阳法王将这地狱变相图赐给司空徒作为镇压一界的御侮法宝,又岂会是如此简单。 苏彻信步而行,循着法力延缓脉络步步向前,感应着地狱变相图中的变化,这地狱变相图内鬼神虽然都是依照法则变化而生,然而法力的演化却有脉络。 这脉络便是阴阳法王在地狱变相图中展现的法度。 有生便有死。 生与死是一对截然相反彼此对立却无法分割的两种状态。 生代表着存续,死代表着消灭。 而鬼则是在消灭之后依旧存续的一种存在。 他是过去时代的一个投影,一个片段,并不完善。 也因为这一点不完善,所以鬼可以被统御,同样鬼也因这不完善仍然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统御群鬼,是为鬼主幽君。 当今中土最著名的一位便是阴阳法王。 九幽焚神阴火,自己借着外力一蹴而就,成就这一门根本神通。 九元计都秘箭、天蓬法相,这些都是法力提升之后水到渠成,自然而得的手段。 自家麾下鬼兵,也就当初在玄山之中因缘际会之下得的双面鬼将。 《纣绝阴天秘箓》闻名此界的幽君神通,自己的确掌握的不够。 苏彻观察着地狱变相图之中鬼神生灭间泄露出的些许片段,反观于《纣绝阴天秘箓》之中,彼此两两对照,察觉出来了自己之所以在鬼主法门上少有寸进的原因。 自己的执念太深,将麾下之鬼与自身划分的界限太过分明。 我就是我,舍我以外皆是外物。 然而看这地狱变相图之中的阴气消涨,法力变化。 苏彻得出一个结论,鬼主与麾下之鬼实在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我仍是我,可群鬼也是我自身法力的一种延伸。 “来!” 苏彻伸手一招,幽光闪烁,双面鬼将自陆柏与太公冲面前升起,化作一道阴风落入阵图之中。 阴泉九曲幽光暴涨,苏彻于识海之中将渐次圆满的阴天秘箓之中取出一枚化现于手掌之上。 “着。” 那一枚法箓直入双面鬼将鬼躯之内,他周身阴气骤然暴涨。 双面鬼将本就是源自法箓所出,今日得到一枚法箓入体,鬼躯暴涨三分。 同样,一种体悟也从双面鬼将身上升腾而起,反馈于苏彻心神之中。 那是来自双头熊妖真灵本性转化为鬼将之后凝成的一点感悟。 后土之德。 苏彻对所谓的天地法则有了一丝更明确的认识。 鬼修固然残缺,有着“万劫阴灵难入圣”的不堪未来。 却毕竟还有一个未来。 这第二次机会固然等于是千难万险,可总还有条路摆在前面。 这便是太阴之中自有后土之德。 天地无心,可冥冥之中却留下了一丝劫后重生的缝隙。 千难万险,毕竟前头有路。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所谓鬼主幽君,其中一面便是操弄这天地之间的后土之德。 焚神阴火可以灭魂,晃晃雷光可以诛鬼。 然而这并不是统御的权能。 苏三公子明白,自己将法箓赐予麾下鬼魂,有舍有得。 所舍,乃是自己的法力根源,所得,便是将这鬼将同自己连为一体。 这一舍一得,便是统御群鬼的根本法度之一。 这也要多谢这幅地狱变相图,若非显化出地府判官、重重鬼使,苏彻若无郁离子指点,自己不知道要摸索几年才能窥探到这一丝奥妙。 当然,郁离子当初不点名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郁离子想要的是一个炼就六龙回日的真传弟子,不是一个统御群鬼的鬼主幽君。 对于郁离子来说,他更希望纣绝阴天秘箓是苏彻向上攀爬的阶梯,而非安身立命的道基。 7017k 第三十五章 卖个薄面 当然,郁离子的打算是郁离子的打算。 苏彻眼下却是将自家心力都投射到了这《纣绝阴天秘箓》上。 司空徒掌握地狱变相图,可谓是统揽全局。 对于苏彻的这些变化,他自然是看在眼里。 司空徒虽为鬼帅,走得却不是鬼主幽君的路子,对于苏彻身上的展现出来的变化,以及后面采取的举动,他也能看出来这小对头算是在这地狱变相图上得了些好处。 不过他却不以为忤。 司空徒也算是曾经纵横中土的五品鬼修,亲手扼杀的天才早过了十指之数。 他觉得眼前这北邙鬼祖宫门下弟子比起他曾经的那些手下亡魂,多少还是差些意思。 领悟归领悟,可你能带着这领悟出得这张阵图么? 眼前的小贼不知道这地狱变相图的厉害,安步当车,司空徒也乐得见他如此。 其实他若是催动法力,便能激活地狱变相图上的种种变化,那个时候就不是几个判官领着恶鬼了,生就的地府鬼王统领鬼兵,便是五品高手也要陨落。 司空徒现在另有要事,没有那个闲工夫。 所以他在等。 当年阴阳法王到处得罪人的时候,司空徒凭借此图也斩杀过几个四品高人。 这地狱变相图名为变相,便是眼前的仙佛魔鬼四张图实际上是一张所化,伴随着阵法推演,最终四幅图画会融成一张整图。 那个时候种种法术神通一起压上,神魂体魄都变成这地狱变相图的养料,任你领悟出任何通天彻地的大道也不过是白纸一张。 朝闻道夕死可矣,也算是一种悲哀。 司空徒甚至希望苏彻多从阴阳法王的地狱变相图里多领悟些东西,苏彻领悟的越多,他抹杀苏彻时的心情便越快慰。 这位鬼帅感觉法力酝酿到了一个程度,微微一笑,将地狱变相图上的机关发动,瞬间地狱之中便有朵朵波昙花自虚空之中开放,一股馨香飘荡于群鬼之间。 一轮金灿灿的佛光自西方而来,阵阵梵音撼人心神。 司空徒施展手段,将那副古佛讲法图移入地狱鬼神之中,当即便有菩萨罗汉带着万丈佛光,在这地狱之中现身,无数卍字符号之下,一尊古佛端坐于层层佛光之内,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发宏愿。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苏彻望着天空之上的万千佛光,嘴角含着笑意。 若非自己已经练成九大根本佛光之中的净琉璃佛光,或许还要被天上的异象骗了。 这佛光之中的确蕴含着如海般浩瀚无垠的法力,却并非出自佛门。 而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幻术。 古佛现世,一种莫名的法则笼罩于地狱变相图上。 苏彻却是对这东西熟悉异常。 看来这阴阳法王当年没少去找老狮子串门。 原因无他,因为这种感觉正来自苏彻深恶痛绝的地狱道。 当初老狮子为了在青帝宝苑中承载地狱道,将当年上古青帝灵威仰存在宝苑中的无数先天灵根尽数化为燃料,干了件崽卖爷田心不痛的烂事。 搞得苏三公子还要给他收拾首尾擦屁股,苏彻对这地狱道能有好想法才算是见鬼。 不过苏彻也算是将这地狱变相图的变化看了个大概。 这件法宝的立意或许便是阴阳法王观摩了佛家六道轮回的大神通,然后以自己法力比拟而来。 所谓地狱之说,本来便出自佛门。玄门更倾向于称之为地府。 地狱与地府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代表了两家对于死后世界规划的不同。 玄门的地府,代表了死后的生活,人死如灯灭,却有余火未尽,死后是生前的一种延续与演变。 佛门的地狱,则代表了死后的审判,六道之下,虽业因果报而流转。地狱之中等着阴灵的不是延续,而是伴随着业力而来的清算。 苏彻觉得有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地狱与地府虽然是一字之差,却能看出佛道两家之间的莫大区别。 苏彻觉得此图既然名为地狱变相图,也能从侧面说明阴阳法王的确参考了佛门的一些法理。 如今古佛现世,地涌金莲,天雨宝华,更让苏彻心里坚定,当年阴阳法王炼制此宝的时候绝对不是仅仅要一幅“地狱变相图”而已。 这老鬼应当是志存高远,意图以自家最精通的阴阳生死为根基,将六道轮回这门佛家大神通以某种玄门的方式阐释出来。 以地狱鬼神为基,然后演化古佛,最后加入域外天魔、朝元群仙……甚至可以加进去洪荒异兽、人间城郭。 搞出一个阴阳法王版本的六道轮回来。 不过这老鬼弄这个东西干什么。 苏彻心思发散,这老鬼总不会是真的想让阴阳界从此界独立出去吧? 佛光凛冽,苏彻却是波澜不惊。 岂有真佛怕假佛的道理。 净琉璃佛光虽然含而未发,但是这庞杂的佛门法力却没有冲着苏彻而来,反而有些躲着苏彻走的意思。 这正是未来星宿劫经那一点真意正在起作用。 过去未来现在三部经书乃是一切佛经之王,本身便象征着去伪存真的佛门根本要旨。 司空徒所凝聚的这些法力若是直接压过来,便是十个苏彻也要翻车,但是他偏偏要假借佛门的形式,那便是一点意义也无。 真假相遇,那假的自然如梦幻泡影,一戳便破。 这图内的变化,看得司空徒也有些心惊肉跳。 自从阴阳法王将地狱变相图交给司空徒以来,他便昼夜祭练不休,将之视若根本。 这宝贝也给司空徒争气,过去与人斗法的时候,只要掏出这地狱变相图来也必然有所斩获,从没有让主人空手而归的时候。 如今这佛光刷下,对手却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让司空徒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莫非自家强练那门功法,终于产生了易形换质的效果,挪移了本来的道途不说,连带着这件法宝都开始时灵时不灵了么? 司空徒心中此念一起,便有种种杂念一一化生。 正在他犹疑之间,却有一个微弱但是清楚的声音在阵图之中响了起来。 “司空鬼帅还请停手。” 这声音一响。 司空徒便是一声冷笑。 原来却是另外一个老对头来了,自从这老儿练就这紫章清音之后,倒是从不忘了卖弄。 他当即回道。 “令狐公,你来所谓何事?” “请司空你卖我一个薄面,且先撤了这地狱变相图,放图中那人进来。” “哦?你与他是旧相识?还是说他本来便是你的人。” 司空徒讥笑一声:“你可知道此人坏了我六具八百达摩,杀我一员鬼将不说,又诛杀界内多少鬼兵……” “令狐公,莫非这些都是你指使的么?” 苏彻闻言一笑,且不说令狐公这老鬼来干什么,司空徒这乱扣帽子的样子到真的有几分我的风范。 “唉,好大的杀孽,他居然犯下这么多恶行?” 那声音虽小,却有一股安稳心神,使人内心平静的力量。 苏彻猜测多半是因为这令狐公幻术了得,或者是练就了某种玄妙道音。 考虑到这位鬼狐出身,应当是有一手相当了得的幻术。 “怎么,现在想划清界限吗?” 司空徒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明日便是六部鬼帅议事的时候,你这件事我可要跟另外四位好好说说……” “等什么明日,你随我现在过去说就行。” 令狐公接下来一句话好悬没有把已经没有血的司空徒气得吐血。 “我们五个已经商量好了,请这位左公子入界一叙。他的这些杀孽暴行,你正好可以拿到会上同大家讲明。” 说到这,令狐公不忘幽幽地补上一句。 “其实我也就是过来带个话,谁让我传话快呢……” 这五个老鬼。 司空徒握紧拳头,怕不是早就已经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了。 他沉默许久,看着佛光之中屹立不动的那个小杀才吐出两个字。 “退兵。” 言罢,他望着紫章道音传来的方向补了一句。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7017k 第三十六章 鬼话连篇 紫章道音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神通,并非什么对敌的妙术,也对提升修行境界助益不大。 但它却能超越一切隔绝,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想要听人的耳朵里。 至少在此界是如此,曾经有人试过用这门神通将声音传往九天域外,最多也就只有数十万里的距离,再远便会有种种杂音干扰。 相较于九天域外的广袤,数十万里真的是非常短的一段距离。 当初作这个实验的长生真人推断,这是诸天世界上同样修成紫章道音的人太多,导致在域外彼此干扰。 令狐公与司空徒之间的对话,除了他们两位之外,并无第二个人能听见。 所以苏彻只是能够感觉到地狱变相图之中的浩瀚法力正在缓缓退去。 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司空徒确实是在收手。 苏彻有些好奇。 司空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前世有句话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用在眼前这个局面上也差不多。 不知道多少鬼将、鬼兵法力汇聚于一处,若要将这恢弘的法力层层散去也要花费司空徒不少心力。 “老太,这是怎么回事?” 陆柏看着远处的地狱图景与菩萨古佛,种种异象如潮水退去一般渐渐消散。 “能有怎么回事?肯定是你们家左公子大发淫威,不对,大发神威,把司空徒杀了个屁滚尿流呗。” 陆柏看着太公冲。 “我说老太,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啊。” 陆柏觉得比起这名为太公冲的老鬼,自家在缇骑的这几年有点白混了的意思。 至少自己说出这种话来绝对不会像太公冲这样自然。 “啊,怎么不能?” 太公冲倒是一脸的了无所谓。 “接连得罪令狐公、司空徒两位鬼帅,又经左公子金口一开,我老太已经是阴阳界内头一号的反贼,反正以后怕是要离了这阴阳界另讨生活,不如赶紧换艘船坐。” 说着他还略带遗憾的看着图中的苏彻一眼。 “你们要真是北邙鬼祖宫的就好了。” 陆柏阴恻恻一笑。 “老太,我们就是北邙鬼祖宫的。” “啊,这话你们去骗别的鬼……” 太公冲言下之意,当初在郭北县外棚子里碰见那位剑修时他也在场,知道这劳什子“鬼祖宫门下弟子”是怎么来的。 “老太,这你就是有所不知。” 陆柏嘿嘿一笑。 “我们真的是从洛阳来的。” 他说着指了指正在缓步下来的苏彻。 “不是鬼祖宫门下弟子,能有这么厉害的太阴神通?” “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来另有要务。” 太公冲皱眉琢磨了片刻。 “什么要务?” “要务怎么能告诉你。” “你莫要拿那些江湖话术诓骗我。” 太公冲话虽这样说,眼神之中却有些犹疑,显然是听信了几分。 地狱变相图一去,苏彻也缓缓落在地上,他望着远处退去的层层鬼雾,心里不由得有些遗憾。 若是能多同司空徒在地狱变相图中交手一会,恐怕还有更多收获。 然后苏彻便听见陆柏与太公冲在那里扯闲篇。 这二位倒是幸运,没有给殃及池鱼。 “太兄与我们早已经是同舟共济之人,我也不妨把这个谜底揭开。” 苏彻看了陆柏一眼。 “我其实不姓左,我姓苏,名叫苏峻。乃是鬼祖宫门下行走,这次南来主要是为了一件宝物。” “宝物?” 太公冲疑惑不解地看着苏彻。 “公子,这等要紧的事还是别跟老太说了,他知道了也不好。” “无妨,大家都是自己人。” 苏彻看着太公冲:“我也不瞒着老兄,我们这次是为了青帝宝苑而来。” “青帝宝苑?” “不错,正是那件上古青帝遗珍。” 苏彻觉得自己对这编瞎话不打草稿的本事是越来越娴熟了。、 “此次门内下了死命令,定要在玄山变动之后将这秘宝收入囊中,除我之外,还另有六人同时奉命来牟取这件宝物,葬剑人黄寇也在其列。我师傅另有其人,不过我与黄寇之间确实是有交情。”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你装进青帝宝苑里面去,让你亲自问问他。 太公冲依旧是一副狐疑不信的眼神。 正说话间,一道青色霓光自天际而来,一个拳头大小的青面老翁乘着霓光在苏彻面前落定。 他悬于半空,身上穿着墨色的绸衫,头上戴着乌纱长帽,若非生着鼻子尖尖、一双墨色的双瞳再加上身子只有拳头大小,真像谁家颐养天年的耄耋老翁。 “老朽令狐公,见过左公子。” 这老头满脸笑意,赫然便是苏彻之前与他手下起过冲突,阴阳界六部鬼帅之中修为最高的令狐公。 “原来是令狐公。” 苏彻也听太公冲提过一嘴,这位令狐公是一头千年狐妖的魂灵所化,修为在六部鬼帅之中排名第一,今日一看所言非虚。 此老虽然不过拳头大小,形貌怪异,不过这也是鬼修的通病。不过双目之中神完气足,别有灵秀,也从侧面说明这位的道基圆满,冥寿悠长。 对于鬼修来说,最艰难的便是维持着心头的一点灵明了。 苏彻答过礼之后便闭口不言,好似没有长着嘴巴一般,这令狐公便这么一直干笑着。 直看得旁边的太公冲都有些尴尬了,令狐公才接着说道。 “之前我那干女儿小小的得罪了一下公子,冲撞了北邙一脉的朋友,还请卖小老儿几分薄面,将此事揭过去如何?” 原来是干女儿,苏彻回想着那好似钢坨一样的铁夫人,觉得这位令狐公的人品还是比较正直的。 换自己的话,肯定不是按照这个标准收干女儿。 嗯,一定要仙风道骨,根骨好有仙缘才行。 “卑职乌羽鬼使太公冲,拜见上卿。” 苏彻可以装聋作哑,太公冲可不能。 阴阳法王颇有古风,麾下一众鬼帅的官爵其实都是按照古制而来。 六部鬼帅的正式称呼是上卿,他们之下还有中、下两等,不过这套东西除了他自己认以外,阴阳界内的其他大小诸鬼早就不在乎了。 “原来是太公冲,好名字。” 令狐公笑道:“《说文》有云,公者,祖也。我自号令狐公,自问已经占了天下人的便宜,你名叫太公,嘿嘿,这还不是好名字么?” 太公冲一时也给他说成了闷嘴葫芦。 “左公子,此番小老儿并非是一人而来。” 苏彻闻言向周围望去,难道六部鬼帅之中除了这位还有别的什么人来了么? 那自己还真有面子,刚进这阴阳界内,领头话事的六部鬼帅便见了一半。 “而是带着其他几位同僚的意思一起来的,北邙一脉的葬剑人黄兄,不在别处,正在界内做客。” 做你个大头鬼。 若不是黄寇眼下正被封在青帝宝苑之中,苏彻几乎就信了这面色无比诚恳的老鬼。 7017k 第三十七章 五阴城内 “竟有此事?” 苏彻装出一副冰山剑手的样子,四个字近乎是用鼻子哼出来的。 “大约半月之前,贵派的黄先生便来我阴阳界内做客,住在小老儿的府上,可能是来往消息在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因此让鬼祖宫的朋友们担心了。” 半月之前。 苏彻心下冷笑,若真是如此,自己当初在枯林禅寺里莫非见的是鬼不成? “原来如此。”苏彻顺着令狐公的话接着说道:“阴阳界内每日只开一个时辰,我南来之后同门内联系的也少,恐怕一来二去出了岔子。” “说的就是。” 令狐公憨笑道:“因此其他几位同僚托我请公子一坐,一来是消弭两家之间的误会,二来也是” “我一见到令狐前辈,便感觉面善,说上几句话,更好似如沐春风,兄弟这里斗胆问一句,老兄嘴里一口一口一众同僚,不知道法王他老人家……” “说起来惭愧,我一见到左公子也好像见到了多年的故交老友一般,鄙主正在闭关参悟大道,界内的事情很少过问。” 令狐公说着很小心地说道。 “老弟不会还不知道吧,黄天道的那位头号打手郁离子,之前临阵突破,已经证道长生了。” “有所耳闻。” 苏彻一副我也知道不久的样子。 “想那郁离子才修行几年?”令狐公追忆往昔:“他在东海崭露头角时的修为也就跟公子差不多,踩在六品与七品之间。我那时已经练就还丹了,现而今人家已经证道长生了……” 令狐公言外之意,他还是个五品。 “对我有如此震动,对法王他老人家更是如此。” 想不到师父他当年六七品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东海上胡作非为锄强扶弱了。 “唉,说这些干什么。” 令狐公一摆手道:“寒舍已经备下薄酒,还请左公子前往一坐。” “好说,好说。” 苏彻也不推脱,他倒是真想看看令狐公府上的那位黄寇到底是何许人也。 令狐公微微一笑一拱手道了一声请。 而后他从袖中抽出一艘小舟,令狐公本来只有拳头大小,可从他袖内掏出的小舟却是巴掌大,三根桅杆上挂着鬼面大帆,上面隐隐约约可见许多小人正在那里擦洗甲板,整理船帆。 “往来贵客入界,都由我亲自带着这接引小舟来迎接,诸位虽然已经到了十八盘,算是入了阴阳界内,可这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缺的。” 苏彻忽然想起太公冲曾经提过,这位令狐公在六部鬼帅中相对来说比较尴尬,他负责所谓的“外交事务”,也就是迎来送往。 令狐公将小舟向下一抛,此物见风便长,节节扩张,最后真的有了一艘五牙大舰的感觉,上面还有许多水手,各司其职。 “左公子,请。” 苏彻也不同令狐公客气,轻轻一跃便踏上了这艘飞舟。太公冲与陆柏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来。 仔细观瞧,这飞舟上的水手虽然手上活计不停,但面目呆滞,眼神之中毫无灵性,应当是傀儡一类。 “这透星飞舟乃是我花费重金从南海妙手门那里购置的,平日里只是闲暇时乘它游玩,陶冶一下性情,今日遇见贵客也就拿出来献丑了。” 南海妙手门,苏彻将这个词记下,随后开口赞道。 “排空驭气奔如电,些许财帛,比起前辈释然一笑,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哈哈哈,咱们两个对脾气。” 接着令狐公轻轻一拍手掌,这飞舟便腾空而起,向着阴阳界中心而去。 阴阳界的形状类似一座大山,十八盘处只是入口,过了十八盘,苏彻便看见这飞舟下面层层苍松翠柏,倒也有了些难得的生机。 过了此处林海不远,便可看见一处宏伟的城郭依山势而建,其繁华辽阔,更甚苏彻印象里的建康城。 “左公子,你看这五阴城如何?” “比起洛阳、建康这等都邑也不差上许多。” 令狐公感慨道。 “当年主上筚路蓝缕辛苦经营,终于攒下这份家业,于私是其千载伟业,于公则为天下鬼修开辟了一方世外桃源。” 这拳头大小的狐鬼说得情真意切,苏彻差点便相信他眼中对阴阳法王的崇敬之情了。 飞舟行于空中,五阴城内的居民守卫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知道这是令狐公的座驾,竟然没有引起什么波折。 苏彻在飞舟上倒是看出来这五阴城成品字形,最上方也是这阴阳界的最高处是一座巍峨的宫阙,黑瓦白墙,看着虽然寒素,可占地面积极广。 想来那里便是阴阳法网的居所。 在这宫城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分开的城池,鬼影重重之下,看着到有几分别样的繁华。 令狐公驾驭着飞舟在其中一座城池内的降了下来,正好落在一处繁华的别苑之中。 “左公子,请。” 苏彻自那飞舟上一跃而下,陆柏与太公冲也都跟着下来。 立即便有一群梳着高髻的宫装少女迎上,聘聘婷婷,软软糯糯地向着几人请安。 苏彻与陆柏倒是还好,心里知道这些宫装打扮的婢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但论起辈分没准都是奶奶辈的。 太公冲却是眼睛都已经直了。 “左公子,这别苑可还看得入眼?” “令狐前辈果然是神仙中人。” 拳头大小的令狐公飘在空中引路。 “左公子抬爱,小老儿哪里敢跟证道长生的真仙人比?不过是个惹人嫌的老鬼而已。” “你就算是,又有哪个人敢说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彻抬眼望去,却看见一个中年道人身披杏黄色道袍,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手里摇着一柄玉如意正在大堂之外等着几人。 太公冲见了这个道人赶忙向前行礼。 “职下乌羽鬼使太公冲,拜见少君。” 这道人居然是六部鬼帅中打理一应庶务,排在首位的薛少君。 比起只有拳头大小骨骼惊奇的令狐公,这薛少君却是当得起一句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你这差事办得不错。” 薛少君不阴不阳的评价了一句然后一摇如意向内一指。 “左公子,里间已经摆好筵席,请。” “请。” 7017k 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你 令狐公的宅第让苏彻对修行人所能达到的繁华富贵有了全新的认识,雕梁画栋、描金缀玉等词汇在令狐公的这座大宅面前都显得太空洞了。 作为阴阳界的六部鬼帅之一,练就还丹的五品高人,令狐公有近乎无限的资源和时间来精心打磨他这座宅邸。 苏彻刚刚步行经过的花园,每日有九百鬼仆来重新修整一番,每一朵花、每一片叶看似天然,却都是精心修饰的结果。 令狐公乘凉的座椅花费了某个老鬼数十年的苦功才做成,是正宗的“鬼”斧“神”工。 相较之下,凡俗帝王的物质享受就显得有些望尘莫及了。 当今陛下当然能给御花园凑齐九百个鬼花匠,但要他们像令狐公这般精心打磨数百年却是不能。 大梁建国总共也不过三百余年。 “令狐在这宅子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相比于恶鬼凶灵身形的令狐公,薛少君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样貌。 苏彻很难把眼前这位修行人同阴阳界内总理大小庶务的大管家形象联系起来。 “不在这里花心思,又能去哪里花心思呢?” 令狐公说着在前面一抬手道,前面便是一座花厅。 一人穿着一身麻衣,头上绑着一根黄色丝巾,正在花厅外等着。他远远看见苏彻来了,便笑着说道。 “你怎么来了。” 果然有鬼。 眼前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苏彻在枯林禅寺中交过手的北邙葬剑人黄寇。 眼前这人眉眼间一股傲然剑气,谈吐自若,好似跟苏彻非常熟悉一般。 若非真的葬剑人已经被自己锁拿在青帝宝苑的神禁之内,而且自己又确实和这位鬼祖宫的门下行走从未有什么交情。 鬼祖宫来的人恐怕也给眼前这人骗去了。 这一位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阴阳界里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都来了,我又如何不能来?” 苏彻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你可知道门中派了多少人来找你,为你若是耽误了门中的大事,鬼祖他老人家怪罪下来,又有谁能担待得起?” 那人嘴角微笑并不答话。 薛少君不动声色,眼睛确是微微眯了一下。 只有东道主令狐公故作惊讶道。 “怎么黄先生并非左公子的老师么?” 苏彻看了一眼令狐公。 “他与我是什么关系,你且去问他。” 那人微微一笑,暗道一声孺子可教。 “这位是左冷禅左公子,算是宫中新晋崛起的一位客卿,鬼祖他老人家也是极为看中的。至于为何说他是我的弟子,这道让黄某有些犯难了……” 原来是你。 自家这千古人龙的马甲也只是亮过几次,能在这阴阳界内认出自己还喊出千古人龙的大概只有一人。 眼前这人并非别人,正是苏彻与陆柏在郭北县外棚子那里见到的神秘剑修。 不是说这阴阳界只有午时能进来,平时赑风吹息不止,连神魂都要冻碎么?怎么此人竟然来去无阻?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见到你。”苏彻看了一眼这神秘剑修,不知道他为何要假冒黄寇,不过现在正好一起演下去。 借着这位假冒的北邙葬剑人,自己这左冷禅的身份才立得住。 而神秘剑修也能接自己的口再得一份承认。 “那倒是委屈左公子了。” 令狐公似乎对苏彻更感兴趣一些。 “左公子之前在何处修行,之前确实没有听北邙一脉的道友提起过。” “哦,我本事嵩阳山中一介散人,入鬼祖宫中时日不久,前辈没听过我的名头倒也正常。” “我看道友一身阴气精纯,双眸之中阳气凝练,”薛少君忽然插嘴道:“恐怕有高人指点吧。” “哈哈,还是薛兄眼光毒辣,旁人不知道,咱们这位左公子曾得过鬼祖他老人家亲自指点,是以人身修行玄阴神通不说,那一手剑术也很老辣。” 那位神秘剑修倒是擅长补锅,苏彻能看出令狐公与两人对自己还有些怀疑,这假黄寇在这里连消带打,将两人的疑窦化解不少。 苏彻想到这里不经意间瞥了太公冲一眼。 真正要紧的还是这老鬼。 想到这里苏三公子倒是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刚刚同司空徒交手的时候顺手将这奸滑老鬼斩了就好了。 “北邙一脉果然颇多良才美质,鬼祖他老人家教养弟子的本事,我们也是知道的。” 令狐公哈哈一笑:“左公子、黄行走,咱们这就入席吧。” 花厅之中,自然另有一番奢华。 令狐公这老鬼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珍惜古玩充作锅碗瓢盆不说,菜色也极尽精美。 寻常之鬼只能享用人间香火,与人间烟火无缘。 但此刻上来的美酒佳肴用的都是这阴阳界里自产的灵珍,炮制的手段也是不俗,自然可以让令狐公与薛少君大快朵颐。 便是那神秘剑修也时不时就着阴气馥郁的酒浆来上几筷。 陆柏与太公冲坐在最下面,更是嘴筷都未停过。 只是苏彻毫无兴致。 原因无他,令狐公充作餐具的古玩多半是他的手下从古墓里给他淘换出来的,苏彻一想到这节便是龙肝凤髓也食之无味。 令狐公看着停下筷子。 “左公子怎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美酒佳肴,雕梁画栋,可谓尽善尽美……只可惜……” “只可惜少了点什么,对不对?” 令狐公哈哈大笑,他指着苏彻对薛少君道。 “这位左公子甚对我脾胃。” “英雄出少年啊。” 薛少君看着苏彻,举起身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老薛你这话说得过了。”神秘剑修化身的黄寇嘿嘿一笑。“找姑娘便算是英雄少年,那我黄某人岂不是盖世英豪?” “少年英雄,都是从酒色财气而起的。” “我正好从外地找来了几个班子。” 令狐公笑道:“不如就让她们试试身手。” 苏彻听到这里看了正在那里浅笑的薛少君一眼。 这六部鬼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酒色财气? 当初在郭北县外的棚子里碰见太公冲的时候,这老鬼便带着一队乐伎准备进入阴阳界内,说是给薛少君准备的。 这边令狐公府内早有请来的班子。 令狐公拍了拍他那比一粒花生大不了多少的小手,巫支祁便领着一队乐伎走了上来。 7017k 第三十九章 不动声色 脸上挂着颇具风尘色的笑意,身子蹁跹,可说句实话,巫支祁心里有些发毛。 没别的,当初他是见过当初那位北邙葬剑人黄寇的。 当时在枯林禅寺中,这鬼修剑气犀利,同另一个走炼体路子的魔修互相配合,搞得巫支祁很是狼狈。 后来大家一起进了青帝宝苑,便没有了后面的消息。 巫支祁一直觉得自家之所以不能催动这青帝宝苑,恐怕还是与这两人有不小的关系。 现在重新见到这位北邙葬剑人,他暗地里也想用祸水妖瞳好好瞧一瞧这位“黄寇”是什么路子。 可此地毕竟是阴阳界内,上面坐着的又都是成名已久的好手。 薛少君与令狐公看着一副昏聩的样子,全无修行人的自觉,可巫支祁知道什么才叫“虎老不咬,一动杀人”。 若是给他们瞧出端倪,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巫支祁穿着一件轻薄的嫩绿纱衣,领着一干舞女走上花厅。 “左公子,这小南班内都是些修行有成的妙龄女子,虽不能说各个皆是国色天香,可胜在人人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啊。” 令狐公侃侃而谈:“若是与之春风一度,增进彼此修行,这也算是我们修行人仅剩的几件乐事之一。” 仅剩的几件乐事,我看你乐子挺多的。 苏彻瞧了一眼令狐公。 “那若是给人家采了呢?” “只能怨自己功行不够,还有什么可说?”那假黄寇嘿嘿怪笑:“左老弟,若是看上哪个,愚兄这里倒是有几个采战的法门。” 你的采战法门? 说句实话,苏彻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这所谓的“双修之法”。 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技术…… 双修之法可谓是道佛魔妖几家都有所涉猎的部分。 道门称之为“阴阳双修”,佛门称之为“欢喜禅”,魔门则有“夺机之术”,便是风格最古板的儒家,也有所谓“先圣之礼”“敦伦之仪”。 更有传说,上古五方五帝之一的中央黄帝便是走得阴阳双修的路子,据说有一本名为“天地交欢阴阳和合大悲赋”无上秘典便是这位上古黄帝所传。 玄门以此为鼎炉,交感阴阳,可练就一颗不老长春丹。 佛门以此为试炼,披荆斩棘,能修成一寸如如不动心。 魔门以此为机变,巧取豪夺,借他人成就渊薮幽深念。 大体而说,这一法门,有利益双方的,有只利益其中一方的,当然也有损人利己的。 当然还有许多邪法,能同时影响多方。 其中神秘剑修所说的“采战之法”,便是一种损人利己的双修战术,能够夺取对方精华助益自身。 算不上什么堂皇正道。 苏彻一直觉得要祸害对方根本不必学什么采战之术,领一张结婚证就足够把对方苦胆都祸害出来了。 “列位,这位是北邙鬼祖宫的左冷禅左公子,”薛少君微笑道:“今天请列位出来不为别的,谁能让左公子饮水酒一杯,本座便重重有赏。” “那若是左公子不喝呢?” 令狐公笑着问道。 薛少君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寒意。 “不喝么?那就请那位姑娘表演一个节目了。左公子不肯喝,我们却是要喝的。” 苏彻心里暗想,阴阳界内的这两个鬼帅,总不会拿出石崇劝酒的手段吧。 不过这巫支祁应该不怕砍头。 毕竟当初在牛首山古墓里面就见过这位掉头的手段。 “何必如此麻烦。” 苏彻端起那明器酒杯,向着巫支祁虚虚一点。 “不知姑娘贵姓?” “出来行走不敢用本名,班子里姑娘们都叫我玉奴。” “好名字。” 苏彻笑了笑:“姑娘有什么才艺,不拘什么吹拉弹唱,随便操演一番,我便饮酒一杯,如何?” 直娘贼的小色鬼。 巫支祁心里一通骂,招惹谁不好,偏来惹我? “启禀公子,玉奴她刚入班子内,吹来弹唱都刚学呢,不如小女子为公子来一曲反弹琵琶……” 立即便有其他女子来为巫支祁解围。 “你倒是有几个好姐姐啊,玉奴。” 苏彻冷冷一笑。 “不过我只要你来演。” “左公子,既然这玉奴不会,你正好不饮,换个小娘……” 令狐公这边劝着,倒真有些苦口婆心的样子。 薛少君坐在一边只是饮酒,眼神却是冷冷地看着巫支祁。 “就是就是。” 那神秘剑修笑道:“我看这位玉姑娘腰身紧致,并未开面,一看就是个未经云雨的雏儿,这种姑娘有什么意思?” 陆柏与太公冲彼此对看一眼,埋下头奋力开吃。 上面怎么着也与他们无关。 “我不难为她,我想看的那个调调她还是能演的。” 苏彻眼神盯着巫支祁道:“学猴子吧。” “学猴子也算是表演么?猿猴这东西粗鄙不堪,虽说像人,却是十足十的畜生。” 令狐公作为曾经的狐妖,对这世间的动物显然有他自己的评价标准。 “倒不如扮猪、扮狗,总比学猴子强。” 巫支祁不动声色,只是眼眶里努力含着些泪水。 “我只看翻跟头。” 苏彻拿出几分疏狂的放诞。 “你不想翻也行,接我一剑。” 巫支祁将牙咬碎。 他倒不是怕了眼前的这劳什子左冷禅。 一身硬骨头怕这个? 你砍过来一剑,袁爷爷眨一下眼便算是输。 巫支祁只怕这左冷禅耍起酒疯,害得自己暴露出来,那就是真的是白费劲了。 “请公子与列位看好。” 巫支祁也无有二话,双脚跺在地上腾空而起,便在空中翻滚一周,又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地上。 陆柏看得眼前一亮。 这位的身段、发力,以及最后的保护。 都能说明这位玉奴姑娘多半走得是炼体的路子。 “如何,左公子可满意了?” 薛少君笑了笑。 令狐公则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他是诚心诚意的请这鸟毛左冷禅来府上做客,谁知道这厮非要看耍猴戏。 这把他令狐公当成什么了? 苏彻自然对令狐公的恚怒心知肚明,不过眼前这个能够同巫支祁开个玩笑的机会决不能就这样放弃。 “薛前辈有所不知,在下自幼喜欢求仙访道。当初如嵩阳山中结庐而居近十年,那些年只有嵩阳山里的猴子还陪着我。” “原来如此。” 薛少君微微一笑。 喜欢猴子,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鬼祖宫门下连鬼妾都养了,还差养几个猴子? 归根结底,还是要借此闹事罢了。 几人说话间,巫支祁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开始翻起跟头来。 他修行八九元功,求得就是肉身成圣,翻几个跟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个、两个、三个…… 一开始几人还在那里聊嵩阳山里的猴子,后来不约而同的盯着还在那里翻跟头的巫支祁。 因为他跳的太猛了。 7017k 第四十章 有女如猴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当巫支祁翻到近五十个的时候,几人的眼神便已经定在了他身上。 九十六、九十七…… 翻到了快一百个的时候,即便是苏三公子这样的人物,也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 巫支祁足足翻了一百个,这才停下翻腾,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苏彻。 言外之意,这样你可满意了? 现在不只是苏彻目瞪口呆,便是跟着巫支祁一起来的乐伎们也都傻了眼。 “哈哈,玉奴姑娘这个性子果然泼辣,嘿嘿。” 令狐公笑道。 “左公子,这可有你受得了。” “妙极,妙极。” 苏彻将手一招,凭着神魂之力直接将放在角落里的一坛老酒扯了过来,拍掉泥封,手指向上一引,将那黑瓷坛子点到半空,张口将如瀑一般落下的酒浆尽数吸入腹内。 一坛老酒入肚,苏彻的脸却越发显得苍白。 “前辈的陈酿果然够味道。” 苏彻是真的不愿用令狐公的那些明器,他已经小心观察过,那装酒的坛子虽然是老物件,但绝对不是从什么古墓里淘换出来的。 “这位公子真是好酒量,玉奴佩服得很呢。” 玉奴,不,巫支祁浅笑着说道。 “来,到我身边坐。” 苏彻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巫支祁烟视媚行地瞧了周围几人一眼以手掩口,迈开步子施施然地走到苏彻旁边座下。 令狐公与薛少君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神秘剑修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公子看上去很苦闷呢。” 巫支祁在苏彻身边坐好在苏彻耳边小心说道。 “是么?” “他们几位虽然心事重重,但还能饮酒食肉,可公子坐在这里,连闷酒也不喝,看着让人心疼呢……” 苏彻看着旁边脸色酡红,双目带着水光的巫支祁,心里暗骂一声。 他妈的死猴子到底是有多熟练?把这怀春少女演得这么到位,看来是没少体验生活。 “左某与玉姑娘不是很熟吧?”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我们现在不熟,以后一定会很熟的,不如跳过这些中间过程,直接一步到很熟的状态不好吗?” 巫支祁眨着眼睛。 苏彻忽然感觉自己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某些人看着千姿百媚,可怎么看怎么觉得下一秒钟便能看见一张呲牙列嘴的猴脸。 万幸还有令狐公在。 这老头正好拍了拍手,乐器声响起,一众乐伎翩翩起舞,舞姿娑婆。 酒宴继续,不过有巫支祁这“老朋友”在旁边,苏彻也便放松心神。 真有什么变化,自己便出手逼着水猴子现出原形,六部鬼帅也好,神秘剑修也罢,一定会被这位忽然冒出来的五品高手吸引,自己到时候也好借机脱身。 苏彻想到这里看着巫支祁白净的脸颊,这水猴子倒是个上好的肉票。 令狐公固然能够放浪形骸,他虽然在六部鬼帅之中修为最高,可到底不管什么事情,有着大把的闲暇时间。 薛少君可没有这样宴饮无度的本钱。 他执掌阴阳界内一应大小庶务,如今内外交困,更有几个法王多年前惹下的大敌在外窥伺,薛少君草草饮了几杯,便起身告退。 “左公子与黄先生便在令狐公这里暂住一段时间,金书大会一旦有了消息,薛某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 “如此有劳薛公了。” 神秘剑修抱拳一礼。 苏彻顿时明白原来这位也有意于那金书大会。 不过九页金书上尽是佛家法门,他一个剑修要来又有何用,当成做买卖的本钱么? 薛少君又向苏彻抱拳一礼,便转身离去。 他一走,令狐公便笑道。 “老薛他事情多,就让他先走,咱们继续……” 令狐公与神秘剑修只是继续饮酒。 “这金书大会的消息喧嚣不绝,难道是阴阳界的朋友们在操持吗?” 苏彻却是感觉自己这次来阴阳界算是来对了。 “说有关系是有些,但归根结底还是跟南北两边最近开兵见仗有关系,我们也是深受其害。” 令狐公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可说的,索性也就揭破。 “两位应该知道,这慈州之地本来就是上古与中古之交的时候,某位地仙以绝大法力造就,虽说不是物华天宝,却也有多方势力盘踞,当年鄙主来此开辟阴阳界,得罪了一些人,也就结下了梁子,最近几百年来总有冲突。” 苏彻曾经在《玄中记》上看过,整个慈州乃是上古之时的大能以绝大法力从海底升起的一块陆地,所以才颇多风水宝地,玄山一带更是成了前朝贵族们最喜欢的墓葬之地。 那些“风水宝地”本来便是人造的。 “本来阴阳界内有主上坐镇,自然是风平浪静。自是鄙主这几年一心成就长生,经常一闭关就是几十年。这难免就有了些影响,不过主上也早有布置。” “我们自己内部的布置不说,也曾请些友人来帮衬。洞庭龙君与鄙主上乃是知交好友,主上之前也曾经拜托他照应界内一二,可谁知道这位莫名其妙的参入南北两边的战事,给南朝伤了,躲在洞庭湖内养伤,主上的那些老对头便欺我们修为不足,正经有几个进来闹事的。” 令狐公嘿嘿一笑:“当年的恩怨过去那么久,修为不够的对头不是死了就是老了,剩下能动手的都是些差一步就能证道长生之辈。他们一来怕主上抢先证道长生,二来也是欺负我们修为低微,最近也是搅风搅雨。” “洞庭龙君那边还传来了消息,说是要借我们阴阳界的地方办什么金书大会。黄先生和左公子应该是知道的,我们那邻居当年离了灵柩寺时带了一点未来星宿劫经的根本真意,据说是以九页金书承载。” “若能集齐九页金书,便能将那根本真意现世。未来星宿劫经这等的大神通,别说是没有证道长生的洞庭龙君了,便是证道长生的那些真人又有几个不感兴趣的?” 令狐公说着幽幽一叹:“若是有对头现踪,少不得还要请两位出手帮助。” “应有之意,都是应有之意。” 神秘剑修举起酒杯,显然他便是令狐公嘴里阴阳法王那些“差一步长生”中的对头里面的一个。 苏彻看了一眼坐在自家身旁的巫支祁,这水猴子侧着个耳朵听得非常认真。 可怜,也不知道多少内幕消息是这样靠着出卖色相搞到手的。 苏彻想着给巫支祁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放到他盘子里。 杯盘狼藉,宾主尽欢。 拳头大小的令狐公舒服地倚在一个乐伎胸口,神秘剑修则左拥右抱,享受着乐伎檀口一口一口的往他嘴里续酒的待遇。 苏彻则搂着巫支祁的肩膀,嘻嘻哈哈,将酒一口一口往他嘴里灌。 “哈哈,两位,两位,小老儿真是觉得与你们一见如故,下面已经备好了房间,各位请自便吧。” 令狐老头舒舒服服地哼哼着:“明天谁最后一个从房里出来,咱们就叫他一天大哥,如何?” “令狐兄好主意。” 神秘剑修一副急色的样子:“若是谁明天一天都不出来,那便叫他三天大哥。” “黄兄,唉,最可恨大家分属两家,不然小老儿真要与你结拜才行啊。” 巫支祁冷眼观瞧,心里暗道结拜吧,结完了老子给你们一起销账。 “美人,来,再喝一杯。” 他正想着,旁边的小色鬼递过来酒盏。 “怎么眉宇间好大的杀气啊。” “没,正想着等下和您玩什么呢……” “好好好,我可等不及要见识一下了。” 7017k 第四十一章 法王行踪 等下老子从裙下摸出大棒,一发把你们全都给敲了。 巫支祁扶着摇摇晃晃的苏彻向着客房而去。 令狐公的这座别院,画梁雕栋,客房也装饰的极尽精美,早有仆人在鎏金兽脚香炉内点上催情的龙涎香,铺好了九层锦被,就连换洗的衣衫都已经备好。 苏彻摇摇晃晃地在床上坐好,巫支祁一时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往日里他扮成江湖侠女、青楼名妓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接下来就是要抽出锁岳镔铁棍,该开瓢的开瓢,该丢命的丢命。 可眼下对面这小贼看上去不过刚刚迈入六品境界,却透着一股危险气息。 巫支祁的直觉不断地提醒他,要小心眼前之人。 可理智看来,这样一个小色坯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巫支祁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自从练就八九元功之后,自己的直觉就敏锐到了近乎未卜先知的状态,帮助巫支祁躲过了数次生死危机。 而这些生死危机都是自己每次理智选择的结果。 “怎么,还不脱吗?” 巫支祁那边没有话说,苏彻却是已经开口了。 “啊。” 水猴子有些发懵。 “我看你这样子,想必也是一点朱唇万人尝,一盈曲水千帆过了。采补的老手了吧?” 苏彻一副很冷峻的样子。 “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贱妾蒲柳之姿……” “跟你没关系,我对女人没兴趣。” 苏彻看着巫支祁道。 “我讲明白点,如果你是个男人,你明天也出不了这个房门。” 巫支祁身上莫名其妙地一阵发冷。 难怪这人的手下是两个男人。 “这……” “你愿意在这里休息,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苏彻说道:“莫要打扰我。” “贱妾……” “你我都是苦命人。” 苏彻说着站起身来。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我那两个部属那里走一趟。” 巫支祁一方面感觉如释重负,一方面又觉得如坠冰窟。 走一趟,不知道走得是哪里。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您……您慢走。” 苏彻冷漠地点了点头。 这巫支祁毕竟是五品高手,两人共处一室,自己又是伪装的身份。 苏三公子也怕这水猴子忽然暴起伤人。 更不知道他来这阴阳界内又有什么目的,莫非也是给那金书大会钓过来的? 洞庭龙君在梁军北伐的关键时刻水淹淮河,现在北朝太师宇文睿借着阴阳界搞什么金书大会。 仅仅一句“阴阳法王与洞庭龙君”交好恐怕说不过去。 苏彻轻轻关上房门向着另外一边而行。 神秘剑修的房间距离苏彻的房间不远,这一位虽然带着两位乐伎出门,可当苏彻寻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 “春宵苦短,双姝并蒂,前辈为何独立于此?” “采补小道也就是你们这些刚入门不久的年轻人热衷,老夫阅尽沧海,遍览千帆,早已经是心如枯木,难萌新枝了。” 苏彻看着这位,不愧是剑修前辈,一句我不行了能说得这么复杂。 “倒是你,那姑娘一看就是练过的,不关起门来好好炮制一番,跑来找我这老头子干什么?” “心里面有些疑惑,想请前辈为我解说一二。” 化身北邙葬剑人的神秘剑修看着苏彻。 “其实我也有些疑惑,你还年轻,还不知道答案是这世上最无足轻重的事情,而且这世间并非什么事情都有答案。” 神秘剑修继续说道:“甚至有些答案,知道了不如不知道。” “晚辈想问一下前辈,阴阳法王到底怎么了?” “你看出来了?” “到现在若是还察觉不出来,晚辈就简直是个木头人了。”苏彻斟酌一下词句:“还请前辈为我解惑,这位阴阳法王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你知道此界最上等的修行境界为何称为地仙?” 苏彻曾听郁离子说过,此界修行人的品级之分出自域外天魔之手,但是各个品级的描述却是由来已久。 “我也曾听长辈讲过,最上等修行称之为地仙,因为其寿同天地,历万劫而不朽。” “这么说也对也不对。”神秘剑修看着苏彻:“既然寿同天地,为什么不称为天仙?既然万劫不朽,为何不称金仙?” “莫非这个地字别有玄妙?” “上古之时,并无有九品之分,却有地仙、长生、还丹等几个大类。小朋友可曾听过洞天福地一词?” 苏彻身为黄天道门下弟子,自入郁离子门墙之后也经常翻看玄门经典,自然知道这洞天福地指得是什么。 “所谓洞天福地,便是以绝大法力生成的仙家洞府,灵气集结所成,可以说是另辟一方世界……” “那这洞天福地,又是从何而来?”神秘剑修问道。 “既然是灵气所成……”苏彻问道:“莫非……” “开辟一方世界,自定其规则,这便是只有地仙法力才能做成的事情。” 这事情原来是一环套着一环啊。 提起阴阳法王,立即能联想到的便是两件事。 一件便是这阴阳界,阴阳法王开辟一方鬼界,关起门来称王。 另一件便是“万劫阴灵难入圣”,阴阳法王存世已久,可他还是第四品的修行境界,身为最老牌的鬼修却被北邙一脉压过一头。 但这里面就有一个矛盾的地方。 作为第四品的修为,阴阳法王凭什么自开一界? 既然能够自开一界,阴阳法王如何不能成就第三品长生境界? “所以……” “这阴阳界并非是阴阳法王所开辟?” “话不能这么说。” 神秘剑修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寂寥。 “只是我们这位阴阳法王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 “有这么多秘密的老鬼忽然失踪了,你如果是他的对头,你会怎么想?” 阴阳法王失踪了。 苏彻将自己进入阴阳界后的种种见闻彼此对照一番,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六部鬼帅之中,有借机享乐将阴阳界化为自家牟利工具的如令狐公。 有随意攻杀,操持权柄如同己物的司空徒。 还有表面上竭忠任事,实际上叵测难知的薛少君。 虽然还有三位鬼帅未曾谋面,可推测起来应该也和这三位相差不远。 能形成眼下这个局面,也能从侧面说明阴阳法王不在了,而且走得很匆忙,没有留下任何后手。 若非如此,怎么会形成眼下这样一个局面。 只是眼前这位在这里面又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阴阳法王树大根深,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下来,想来应该不会这次翻了船。我如果是他的对头,一定会小心勘察,看看这老鬼到底藏了什么动作。” 苏彻看了一眼眼前的神秘剑修。 “如果阴阳法王能够成就长生,想来……” “那他一定是此界长生中人中最恐怖的一个。” 7017k 第四十二章 听雨枯云 “确实。不过恐怕前辈并不愿意看见阴阳法王证道长生吧?” 阴阳法王自上古存续至今,其积累何其恐怖? 以郁离子为例,作为目前声名最响的长生真人,这位黄天道的顶级打手一战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但这地位的积累来自于他走南闯北,打遍天下积累下来的名声。 作为一名鬼修,在未踏入长生之前便能自开一界,同时又寿数绵延。 阴阳法王本身就足够传奇。 至于他的强绝修为,看看他失踪以后凑上来的仇人就知道,这位即便是开辟了阴阳界之后也相当活跃。 这样一个来自上古的鬼修孑遗,能够同当年五方五帝攀上关系的人物步入长生会有多强? 没人知道。 但眼前的神秘剑修绝对不是乐见其成的人。 “现在仍然堪称阴阳法王对手的一共有三位,这三人是绝对不会乐见他成就长生的四品高手。” 神秘剑修接着说道:“第一便是钱塘龙君,四海龙族不少,但是在中土堪称龙君的长虫也就那么几条。钱塘一系与洞庭一系不合。洞庭龙君的好友自然是钱塘龙君的对头。” “更何况阴阳法王几次在关键时候襄助洞庭与钱塘作对,他是一定不会错过眼前这个机会。不过这头老龙最近在东海那边活动的多些,真要坏阴阳法王的事也是他的子弟或者部下。” “另一位便是木莲上人,中土之中的佛门不多,这位木莲上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到七品便领悟了佛门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净土无垢光,号称中土第一佛子,早年间少不更事发下大愿,要度化阴阳界一众恶鬼。” “佛门愿力牵扯极深,若不能度化阴阳界一群大鬼小鬼,他恐怕无法证道长生,为了证得菩萨道果,他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第三位就是鬼祖,此老号称此界鬼修之首,虽然表面上同阴阳界内关系甚好,但实际上久存吞并之心。不过他心思缜密,一向谋定而后动,他看不透阴阳法王的深浅,所以一直没有动手,现在机会现前,你说他会不会动手?” 钱塘龙君、木莲上人还有鬼祖。 听着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能结下这么几个仇家,这位阴阳法王这么多年真的不是白干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非您就是鬼祖……” 龙乃行云布雨之灵,至刚至阳之种,这位绝对不是龙种来的。 至于木莲上人,苏彻身负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更有净琉璃佛光这九大根本佛光在身,如果这位真是木莲上人,自然便会有感应。 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位北邙鬼祖。 可看着也不像啊。 “我不是他们当中的任意一位。” 这神秘剑修看着苏彻:“你可曾听过东海听雨楼的名头?” 苏彻缓缓摇了摇头。 听雨楼那是什么地方,东海上很出名的青楼吗? “恕在下孤陋寡闻。” “不知道就对了,一个杀手组织,搞得人人皆知那才是最大的失败。” 神秘剑修看着苏彻道:“我们听雨楼是东海上新晋崛起的剑修门派,门主自号空空儿,精通暗杀之术,只要筹码足够,谁都能给你杀掉。” 空空儿? 苏彻之前在牛首山大墓中曾经见过这位的手笔,那位留下一个“你也来了”的字条,当时便猜测这位是一位性格促狭的剑修前辈。 想不到这位能在东海上听得名头的剑修前辈,暗地里居然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至于什么价钱足够谁都能杀的这种话,苏彻只当是一句广告台词。 有机会或许要问一问中元这样的神秘存在作价几何? “前辈,其实这些事情,晚辈并不太想知道……” 知道一个刺客组织的内幕消息只意味着两种事。 一,他们要杀你灭口。 二,他们要把你吸纳组织之中。 一般来说,后者要比前者还糟糕些。 苏彻自问自己作为黄天道郁离子真人的入室弟子,大梁缇骑的理刑副千户,外加神秘组织钟山会的蒙面成员。 真的不需要再加什么刺客组织外围成员的破头衔了。 “你必须知道。” 这神秘剑修明显不想给苏彻任何拒绝的机会。 “因为我很欣赏你。” “欣赏我?” “不错。”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前辈欣赏。” “我看人一向很准,不出十年,最多五年,中土最优秀的年轻人中当有你一席之地。” “晚辈可没有那种自信。” “你之前同司空徒交手的时候,我其实就在旁边观瞧,现而今年轻一代中这等精纯的太阴修为可不多见。当然,不管这是你师门秘传,还是家中嫡传,我都没有兴趣。” “原来前辈是看中的了我的背景。只可惜,晚辈在家中并不算是成器的。” 这话当然没错,比起在北伐一线力敌北国铁骑的苏家大公子,奉命出使宣慰出云等国的二公子。 自己的确是最不成器的那个。 放到黄天道里也是一样,黄天道作为天下玄门之中魁首一般的存在,门内的天之骄子更是不知凡几。 苏彻心下了然,这位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玄门大派或者世家大族的子弟门生,决定借此机会收下来布上一枚暗子。 说白了,不过是个高级一些的工具人罢了。 “若是没有我,你的确会差上一些,但有了我,一切自然不同。” 这神秘剑修慷慨一笑。 “你可知道我是谁?” “晚辈怎么看得出来。” “我名为枯云叟,这名头放在东海上,也算是个小有成就的剑修。” 东海是天下修行者的圣地,能在东海上自称小有成就,此老的修为绝对不会低于四品。 “现在觍颜居听雨楼太上之长的位置上。” 听雨楼的太上长老? 枯云看着苏彻。 “拜我为师,算不上辱没你吧。” 辱没什么的不敢说,我就是有点害怕被郁离子清理门户的时候,连带着您被他给打死。 苏彻心里过了几句话,嘴上却是逊谢之词。 “前辈,我这人一向不求上进……” “上进。” 枯云用手一招,苏彻感觉周身生就一股异力,当即给眼前这老刺客一掌印在丹田气海处。 “你可知道你修行上出了岔子?” 7017k 第四十三章 泰狱阿鼻 “你这剑煞练就的时日还不长吧?” 枯云手掌抚在苏彻丹田处,丝丝剑煞在他丹田之中好似狂潮一般涌动,绞得苏彻一阵阵剧痛。 “气凝为煞,剑煞本为杀伐之物,也是剑修的根本。你修成之后却极少动用,你这手剑术有运锋杀敌的法门,却没有藏锋自晦的韬略,实在是未伤人先伤己,已经酿成祸患了。” “而你这太阴法门又太过霸道,同你这不知道藏锋自晦的剑煞两两冲突,现在看上去虽然没问题,可点点积累之下,日后必然是大麻烦。” 这老鬼。 苏彻心里暗骂一声。 鼎天钧剑是什么东西自不必论。 纣绝阴天秘箓出自黄天道的秘典,郁离子特别强调过这是黄天道一套绝学中的一道拼盘。 若是作为绝学中的基础存在非常严重的排他性,那什么六龙回日真法岂不是要把人生生练死? 而且对于这老剑修口中什么“听雨楼”、“太上长老”之类的话,苏彻是一个字都不信。 苏三公子自己是张口就来的那种人,自然相信耳听为虚的道理。 什么“听雨楼”“望雪楼”“观涛楼”……苏彻自己一天能编出来一百多个。 所以对眼前这位自称枯云叟的神秘剑修,苏彻只有一句话。 谁拳头大,谁掌握真理。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一个字也不信。 这其实倒是苏三公子自己做惯了鬼,反而不信人了。 枯云的话里的确有实有虚。 前面的什么剑煞养成祸患、太阴法门太过霸道之类的话语的确是假的。 但后面听雨楼却是真的。 不过听雨楼并非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潜藏于东海渊深之下的刺客组织。 其首领空空儿是东海离合剑宗的太上长老,枯云叟也另有身份。 这是一个由长生中人作为核心,其外围触角蔓延于此界的刺客组织。 枯云叟手抚苏彻丹田,将其中剑煞徐徐引动。 “幸好你见到了我。” 他收手而回,这小子的剑煞倒是精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弟子。 “请前辈救我。” 苏彻干脆演了起来。 枯云叟沉吟片刻。 “你可知道天下剑宗以谁为魁首?” “自然是东海剑宫。” 东海是修行人的圣地,其上却有号称天下剑修祖庭的东海剑宫横压一切。宫中一品的剑仙便不下十位,挥剑决云,扫荡六合,东海之上谁敢不从? “剑宫号称藏尽天下剑道典籍,我听雨楼其实也不差的。”枯云看着苏彻道:“你现在需要一门剑术作为藏剑之鞘,这一门剑术不仅要品质上可以与你的太阴法门相媲美,其性质也要暗合玄阴幽微的路子。” 苏彻听枯云话语中的意思,这听雨楼隐隐约约藏了同剑宫别苗头的意思。 枯云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手卷放到苏彻掌中。 “这是当年北邙鬼祖创下一门剑术,名唤泰狱阿鼻剑。” “这门剑术统摄剑气于太阴法门之中,一剑使开,便如同九幽阴君降世,十殿阎罗临凡,剑光之中暗含无穷煞力,斩人神魂,灭人灵魄,十分厉害。” 能在枯云口中称上一句厉害,那自然是此界之中最了不得的剑术。 这泰狱阿鼻剑若论品质,其实不在纣绝阴天秘箓之下,而杀伐之力犹有过之。 北邙鬼祖踏入长生之后,不知道花费多少心力,推演出泰狱三剑,以为斩落天劫,证道地仙的根本。 这泰狱阿鼻剑便是其中之一。 “鬼祖将剑修手段杂糅到太阴法门之中,这里面有许多提纯剑煞,养育剑胎的要旨,你要仔细翻看,自然能化解目前的困境。” 苏彻看着这手卷,一时不知道该说眼前这枯云神通广大,还是要哀叹鬼祖看不住东西。 泰狱三剑之名,即便是苏彻这等修行新兵也曾在《玄中记》上看过。 上古之时,曾有大能在东岳之下设置冥狱,称之为泰狱,统摄天下幽冥。 可惜后来这位大能冥灭不闻于世,据说是因为执掌生死的权柄太过,引来各家猜忌和忌惮,最终殒身于魔劫之下。 但是却留下了东岳的无尽传说,至今中土百姓依旧相信泰山之石可以封禁一切邪鬼,但凡大一些的家庭都会在家门附近立上一颗东岳山石。 鬼祖此剑以泰狱为名,显然是继承当年上古大能,重新统摄幽冥的勃勃野心。 苏彻接过手卷,大概看了一遍。 其上的剑术剑招确实是精妙绝伦,有些地方更是旁敲侧击的阐释鬼主阴君法门的一些纲领。 应当是正品无疑。 不过苏三公子实在是亏心事干得太对,碰见了这来路不明的正品也不敢相信。 想想也知道,泰狱三剑是北邙鬼祖压箱底的手段,这里随随便便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枯云掏出来送给一个外围成员。 怎么看都相当不合理。 苏彻自己当惯了骗人的鬼,连带着如今也不敢走夜路了。他草草看了一遍,将这剑谱收入袖中。 “前辈……” “叫老师。” 枯云叟倒是不与苏彻客气。 “这……恐怕与礼不合吧?太草率了。” 苏彻着实是有些害怕郁离子清理门户,只好先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虚与委蛇。 “唉,论这些就没意思了。莫非你瞧不起老夫,不想拜师?还是你背后另有高人,不妨把他的名头说出来听听。我也不瞒你,你这孩子真是对我脾气。” 看这死老鬼一言不合便要抽剑斩人的样子,苏彻也有些慌了。 “老师……” “这就对了。” 枯云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精光。 “日后你师门那边问起来,你准备如何回答?” “晚辈没有师门,晚辈只有一个老师。” 那就是郁离子老师。 苏彻心里下定决心,等郁离子出关之后,黄天道缓过手来,自己便第一时间将这些信息全数上报,争取转作污点证人,用足用透政策红利。 毕竟是被人威逼利诱,实在是逼不得已。 我是被人强迫的。 “不错,不错。” 枯云叟点了点头。 “最近小心些,阴阳法王的那些老对头已经有几个憋不住要出手的,可能很快这阴阳界里便有一场大变。” 枯云叟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回去小心些,你请回床上的那枕边人有问题。” “有问题?” 苏彻暗道一声不好。 这巫支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混的,不过是在酒席上翻了几个跟头便叫人家看出端倪来。 真是不够他死的。 难不成八九元功能多出几条命来么? “那女人身上气息悠长,显然是隐藏了修为,修为很高的,绝对在你之上。” “这……” 苏彻故作紧张。 其实有青帝宝苑在手,苏彻除了害怕眼前这神秘剑修忽然暴起伤人,对其他人并不放在心上。 “给你这个东西。” 枯云叟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 “这是?” “朱蛇蕊。” 枯云叟看着苏彻脸上疑惑地眼神,更加确定这个弟子刚刚行走江湖,不然怎么会不认识此界名声最恶的迷药? “这是南荒魔教所出的迷药,只要闻一闻味道,长生之下的人都要迷倒。” 苏彻看着这瓶子,自己怎么老碰见这种诱惑人犯错的坏东西。 “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也会迷倒吗?” “你是不是修行人,不知道提前闭气的吗?” 苏彻一时尴尬,看着枯云叟颇为无语。 “拿下她,看看她是什么来路。” 7017k 第四十四章 青帝残灵 巫支祁静静地躺在房间里,眼前好似走马灯一般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一切似乎从黑山老怪出世那里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烈马,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 化妆成舞女居然能碰见个雅好谷道的,也不知道这运气是好是坏。 中元也快派下新的任务了,不知道这次是去哪里杀人放火。 他幽幽地想着,便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看着外面走进来的那人,巫支祁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道了一声公子。 苏彻皱着眉头望向他。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啊?” “乔装打扮也不是不行,如何便这么轻易地给人看出来了?” 这小子看破我的变化了。 巫支祁自修成八九元功以来,鲜少被人窥破变化,如今给叫破行藏,他索性也不装了,伸手便要掏出锁岳镔铁棍来。 只是他刚一运气,便感觉浑身酥麻,便是神意也无法集中,周身上下软趴趴的。 这…… “给人看破了不说,就这么简单的吸进去了朱蛇蕊这等霸道的迷药,这么行走江湖还能保得住性命吗?” 苦也。 巫支祁暗叫一声。 朱蛇蕊的霸道,修行人是皆知的。 这迷药出自南荒魔教之手,据说掺杂了魔门与巫蛊的手段,作用于神魂之上,长生真人以下沾上一点都要浑身酥麻上两三天。 今日即便能保住人头,恐怕也保不住屁股了。 神魂渐渐阻滞,八九元功的变化也渐渐褪去,终于露出巫支祁的本相来。 一个身材矮小的精瘦汉子穿着一袭颇为肥大的绿萝绡衣坐在床上,观其面貌七分像人,三分却如老猿。 “你这个小灵精,到真有几分天真颜色。” 苏彻半真半假地赞了一句。 巫支祁脸色煞白,低声叫道。 “朋友,且容某多说一句……”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只觉头上一阵发昏,眼前泛起一阵黑气,一股吸力将他收慑而起,不知道奔着哪里去了。 熟悉的感觉让巫支祁只想大叫一声。 这分明跟之前进入青帝宝苑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莫非这法宝别有通灵之意,只有遇到天大的危机时才会出手? 那以后为了掌握此宝,看来要多多冒险才行。 巫支祁既然自认有青帝宝苑在手,也就放下心来。 这青帝宝苑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 有这等虚空法宝在手,若非长生真人杀来,谁又能动巫支祁分毫? 眩晕感渐去,巫支祁入目所及,正是一座充斥着阳和之气的大殿。 正中央一座丹炉正散发着透露着毁灭之意。 而眼前上首的位置,正是那座让巫支祁每每梦中惊醒的玉座。 今日重临此殿,巫支祁这才真切的感觉到当初炼化此宝并非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实不虚的事实。 这一次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无法操控此宝。 巫支祁正想要迈步向前,忽然便止住了步伐。 那玉座之上,忽然多了个身影。 此人周身带着层层蜃气,身穿冕服,腰带鹿卢玉具剑,垂下十二条白珠为旒,衣上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等。 面上带着一枚如鸟似兽的青木面具。 这面具让巫支祁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原因无他,观其材质、造型,都有类于钟山会中诸人所佩戴的面具。 这位莫非也是个同行? 还是之前就被困在这青帝宝苑中的修士? 念头一生即灭,此人服制颇近上古,这面具与钟山会中相似也是因为两者都有着明显的上古风格。 巫支祁心思百转,向前抱拳施礼道。 “后学末进巫支祁,拜见前辈。” “巫支祁。” 接着蜃气变化的苏彻轻轻坐到玉座前面。 “见了我也不敢露出本来名姓么?” 本来名姓,巫支祁小心翼翼地问道。 “真人面前自然不敢作假,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未央生。” 未央生,他居然是未央生! 巫支祁一时心下巨震。 既然争夺青帝宝苑,巫支祁自然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终于给他从各路典籍之中凑出不少信息。 其中便有一条,上古青帝灵威仰自号未央生。 眼前这位如果真的是未央生,那岂不是上古青帝一点残灵未灭? 这下真的赚翻了。 难怪自己时常感应不到这青帝宝苑,既然本主残灵未尽,自己又如何能驾驭得了这等上古神器? “袁韬拜见青帝陛下。” 说着巫支祁恭敬地撩袍下拜,在地上磕起头来。 “你倒是见多识广啊。” 苏彻端坐于玉座之上看着下面的巫支祁。 “起来吧,你毕竟算是他的手下,我也不好让你多拜我。” 巫支祁抬起头来:“不知道前辈所说的他……” “此人惯爱给自己编织名头,现在应该自称中元吧。” 中元,他果然认识中元,中元此老居然是上古孑遗,听起来与灵威仰颇为熟悉,莫非也是五方五帝之中的一人? 这些上古大能接二连三出世,莫非谋划什么大局? “弟子不知……” 巫支祁苦笑道:“想来前辈也能知道弟子的苦衷。” “口风紧是好事,你若是能一直这般小心,这次又何必劳烦我来救你。” 他果然是为了避免我遭人荼毒才出手的。 “晚辈一时疏忽大意,拜谢前辈,等晚辈恢复法力,定然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他已经被我收慑起来了。” “灵威仰”看着下面的巫支祁:“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那便应该知道当年的旧事。” 旧事?什么旧事? 巫支祁觉得眼前这位青帝残灵看似说了很多话,但又好像什么话都没说。 “既然他们都还在外面,我也不好出去。” 青帝残灵苏三公子幽幽说道。 “袁韬,若有一日,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巫支祁会站在不谷身边吗?” 不谷是什么玩意? 巫支祁脑袋里面念头一转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 “很好。”苏彻看了一眼巫支祁道:“你最近是否苦于难以寸进?” 他怎么知道的?巫支祁忽然感觉自己平日里多了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苏三公子自然有两套说辞。 若巫支祁说进步很快,那就说他根基不稳。如果巫支祁说自己的确受到了困扰,那便给他解释一番。 “八九元功本来便出自淮水妖神一系。必须要生死关头才能寻得突破之机。” 苏彻看着巫支祁道:“在生死之间好好打磨吧。” “弟子拜谢陛下。” 巫支祁又是一番下拜。 “我今日也不留你,平日里若是碰见什么天地灵根,你便好好存下,日后我自会唤你。” 说着苏彻一摆衣袖,直接将巫支祁甩出青帝宝苑。 7017k 第四十五章 太古上古 送走了巫支祁,苏彻琢磨一番。 有这水猴子在外招摇,除了中元以外估计不会有人知道青帝宝苑这件秘宝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苏彻从袖中抽出自称枯云叟的神秘剑修给的那一册《泰狱阿鼻剑》。 这位枯云叟所说的话,苏三公子只信三成。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阴阳界是有大麻烦上门了。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彻心神一动,唤来镇守这青帝宝苑的器灵长乐。 “拜见小圣人。” 长乐先是行礼一番然后赞道:“小圣人这扮相着实有些味道了。” 衮服嘛,穿出来就是这种气度。 “那两人可还好么?” 苍天教的言必行与北邙鬼祖宫那位正牌的北邙葬剑人黄寇还被苏彻故意留在青帝宝苑之内。 一来是借这两位试验一下青帝宝苑这件上古遗珍在经历了几番变乱之后还剩下多少威能。 二来这两位也是五品高手,最好困在里面折磨一番,后的行动也好开展。 “除了那位言必行言先生还整日痛骂不绝,另外一位黄先生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长乐这边赞叹道:“小圣人算无遗策,将这两人放在玄元九真神禁之中,可谓是对症下药。” 青帝宝苑之中有七大神禁,都是此界最顶尖的神通阵法。其中玄元九真神禁正对应大日乾元真火,最为阳刚猛烈。 黄寇一介鬼修,日日被这大日真火灼烧,其苦可知。 至于另外一位言必行,他虽然是极为少见走炼体之路的魔门修士,可他练到何等程度能将暴烈的大日真火视为无物? “走,咱们去看看他们。” 神禁乃是架构在青帝宝苑这上古遗珍之上,近乎幻术,其中幻化的世界与真实相比并无差别。 一阵虚空挪移之后,苏彻便踩在了一片炽热的黄沙之上。 “这便是玄元九真神禁么?” 苏彻看着头顶上染着无尽残红的天空,其上有九轮大日高悬于空中,层层热浪自这九轮太阳上洒下,将脚下的黄沙晒得仿佛火炭一般。 “正是。” 长乐道:“玄元九真神禁乃是老圣人截取太古之时的一段剪影,以此为架构,作为承载大日乾元真火的一道神禁,也是目前青帝宝苑之中最为完整的一道神禁。” 苏彻点了点头,长乐这话确实无错,之前不管是在灵苑还是碧落天阙处,虽然威能依旧还在,但是总觉得缺了什么。 而这东极宫作为青帝宝苑的核心,的确是目前保全最完成的一部分。 “太古之时的剪影?” 苏彻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此界修行的历史太过久远,所以最标准的纪年法采用的便是修行人的划分方式,将过去分为太古、上古、中古与近古。 太古之时已经十分遥远,任何那个时代的记录都已经演化为传说,据说佛门的灵柩寺、玄门的玄都宫中仍然还有可以详尽的记录,不过都是藏之秘府,不肯示人的秘密。 即便目前的玄门大派,如黄天道、天师道、神霄道等,他们掌握的记录也都是从上古、中古时期开始的。 不过根据现在通行的论述,那是个古佛与道尊跨越三千大千世界,在此界建立道统,人间开始修行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惨烈的时代。 因为那个时代占据此界主流的乃是太古妖族,他们所修行的道途被称为“湮圣之道”,他们全无道德的约束,对力量也丝毫不控制,有时一次繁衍便会造成天地之间灾变,整个世界都在这些妖族睡梦的鼾声中颤抖。 现在那些生来便有无穷法力的洪荒异种据说就是这些上古妖族的后裔。 太古结束的标志,便是以各路修行者将这些太古妖族讨灭伐平为标志,玄门和佛门的开辟和不断壮大是整个上古时代的背景。 这个时代起于太古妖族的溃败灭亡,至五方五帝的消失崩灭。这个时代也是儒门和剑修出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发生过许多大事,现在主流的玄门大派都是在这个时代的末尾出现的。 自五方五帝的传说消失开始,至中土大乱为结束的时代被称为中古,这个时代的历史都已经非常详实可考了,这是属于人间王朝的时代。 如果非要给这个时代标定一个对手的话,那就是域外天魔的威胁日甚一日,各家各脉都在不断的同域外天魔做对抗。 同样,本来自上古时代便存在的北方魔门与南荒魔教也是在这个时代日渐壮大,形成气候。 当然那个时代的天下仍然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依旧有许多堪称传奇的故事。 伴随着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崩灭,分裂的中土也迎来了近古时代,整个近古一直延续到了数百年前,以形成了南北双方对峙对立为标志的“现在”这才算开始了。 苏彻看着脚下的黄沙,在上古结束时变为传说的青帝灵威仰也曾经是太古时代的一位过客吗? 当年洪荒妖族一定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震撼,所以才将这一幕镌刻在了青帝宝苑的核心位置上。 “太古妖族们的力量,同后来的修士们完全不同。”长生看着长空之上闪耀的九轮大日:“这便是当年修行太阳真火的九位大妖,他们虽然属于不同的族类,却都等于九轮从不会熄灭的太阳。” “玄门扩张的第一战,便是由玄都宫为领袖,将这九位炼成大日真火的大妖斩杀。” 玄都宫。 苏彻将这玄门大阀的名字再念一遍。 这才是真正的黑恶势力啊。 “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荒漠吗?” “并不是,那九位大妖虽然厉害,却也只能影响周围方圆十万里之地,当时像这样的大妖怎么也有近千,他们所居的地方,有的是眼前这样的荒漠,有的则是无尽的冰原。” 近千…… 这个世界看来还是很硬朗的,经得起这些大妖折腾。 难怪灵威仰这么喜欢天地灵根,我如果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一定会搬去雨林里住个几年调整一下心情。 一头小山般的巨兽忽然从沙丘之下腾跃而出,它蛇身蜿蜒,背生四翅,周身鳞甲闪耀如金。 它一声高吼,向上飞走,忽然天地之间阵阵雷鸣。 “腾蛇。” 苏彻望着天上那头异形的龙种,不得不感佩这玄元九真神禁的完整程度。 作为青帝宝苑的主人,苏彻自然能感应到这条名为腾蛇得了龙种在干什么。 它的寿数将尽,因为无法化为真龙,所以选择向上高飞,一直飞到其法力所能到达的极限。 一旦到达这个极点,腾蛇便将散尽其苦修来的戊土真元,化为一蓬飞灰。 这是属于龙种的一种最后坚持。 若不能化龙,那便化为飞灰。 在这玄元九真神禁之中,因为并非是真正的天地,所以演化出来的生灵若非神禁面对敌人主动变化,则不会有成功化为真龙的可能。 所以这腾蛇也只有迎接壮烈的灭亡。 “腾蛇寿数八千载,若能度过天劫成功化龙,可以化为应龙。” 长生看着苏彻道。 “小圣人,时不我待,切不可忘却了努力修行。” 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飞灰自天空缓缓落下,好似一阵尘雨。 苏彻望向天空之中发出无尽热力的九轮大日。 相比于需要外力激发才能产生相应变化的太乙析木神禁,这玄元九真神禁自己便相当于一方小小的世界。 其中的灵物同真正的生命别无二致。 那个黄寇和言必行在这模拟出来的太古洪荒里能支撑这么多年,北邙鬼祖宫与苍天教的传承想来也不让古人。 7017k 第四十六章 脚踏实地 玄元九真神禁的某处角落。 言必行的身躯屈伏于黄沙之下,炙热的沙子在他身上滚过,烤得他心里一阵阵烦闷。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在捕猎。 为了猎获这荒漠之上那些难缠的洪荒遗种,言必行只有将自己的身体埋在这炽热的黄沙之中才能找到捕捉猎物的机会。 这些不知道家伙的灵觉敏锐到了可怕的程度。 作为修行到了五品的人物,言必行其实早就不需要任何意义上的食品谋生,他能够吐纳天地之间的灵气补足自身的需要。 即便是在这荒漠之中,言必行依旧能够把这里暴烈的天地灵气加以调和然后取用。 但除了维生的天地灵气,言必行还需要更多东西。 魔门之法在修行的时候,有很多不可理喻无法理解的规矩。 比如言必行所修行的炼体魔功,便要他每七日之内必服食一次血食,否则便要受阴魔噬身之苦。 这阴魔从言必行的念头之中生出,暗中诱惑他的心神,攻伐他的根本,污染他的道基。 为了避免出现血食不够导致滋生阴魔的问题,言必行总是在行囊之中带上一大把虫卵。 真的找不到血食,便拿出几枚虫卵来聊作血食。 刚刚进入这青帝宝苑的时候还好,言必行只要精打细算,行囊之中的虫卵还能续接得上。 可这毕竟是坐吃山空的事情,没多久,言必行带来的虫卵便给他清扫一空,言必行也只能在这滚滚黄沙之中寻找一些野味作为血食。 阴魔噬身的痛楚对于其他法门的修士或许不算什么,各家都有怯魅除魔的法门,可对于魔门弟子来说则隐隐意味着一种惩罚。 这是元始魔主对魔门修士怠惰的处理。 黄沙之上,一只小牛大小的野兽正踩在松软而炙热的黄沙前进,这异兽长得同狻猊、老虎这些猛兽颇为相似,只是后背上隆起一只晶莹的玉角。 它的脚掌踩在松软的沙地上,看上去非常协调。 百步,五十步。 这只猛兽距离言必行越来越近。 黄沙冲天而起,化为一道沙柱,潜身炙热黄沙下的言必行周身泛起一层金色,直扑这头猛兽。 两者很快便搏杀在了一起。 言必行走得是魔门炼体法门,一旦行功,周身便升起一层金色,以一种玄妙的频率难以察觉的不住震动。 但那猛兽生来也有无穷之力,两人彼此撼动,好似回到了太古时代。 本来他们也是太古时代的剪影之中。 搏杀不知道多久,至到言必行气血虚浮,周身皮肤上生出无数好似蛛网一般的黑色细密咒文,他才在这场鏖战之中将对手彻底击倒。 言必行扬天嗥叫一声,俯身而下,指若金刚化为爪型,将血肉从那异兽身上攫取,直接吞入腹中。 “真可惜,这可是头乘黄,传说中乘之可以增寿千年,之太古时代的有德之兽,这么吃了有些可惜了。” 黄寇漂浮于言必行身后,头顶上撑开一面杏黄油纸伞,这位精通剑道的鬼修形象比言必行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气息散乱。 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如果说言必行身受阴魔噬身之苦的话,北邙葬剑人的处境还要更糟些。 这里是玄元九真神禁,有九轮大日高悬。 澎湃的热力和近乎无尽的大日真火让黄寇苦修多年的纯阴鬼体就好像是一块丢在沙漠之中的碎冰。 他虽然不必像言必行那般为了血食而苦恼,但黄寇的每一天都如同放在油锅之中煎熬。 “可惜,那是你没有跟它交手。” 言必行撕下一块血肉放到嘴里咀嚼。 “咱们进来多久了?” “三年零四个月。” 黄寇缓缓吐纳,借着头顶的北邙异宝,他还是能在这无尽的热力之中寻找到一丝丝纯阴之气,用来补全被大日真火扰乱的真形法体。 “准确吗?我感觉好像过了一百年。” 不过也是聊胜于无罢了。 “时间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 黄寇看着言必行:“鬼祖曾对我们说过,青帝宝苑之中有七大神禁,各有玄妙,这里的时间流速同外面不一样。里面可能过了一万年,外面可能也不过只有一瞬间而已。” “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等的修行圣地?” “圣地个屁,是天下第一等修行绝地,这里是幻境,你就是在这里修成了地仙,出去了还是原来的修行。更何况这里没有天劫,天地法则都是歪曲出来的,反而会污浊了原本的道心,出去之后产生‘知见障’。修行修行,拿什么修啊。” 黄寇看着周围的阵阵黄沙,心里止不住的痛骂。 若是在别的神禁之中,黄寇还好受些,怎么偏偏给困在这充斥着无穷大日真火的玄元九真神禁里。 “唉,还是可以修心的。” 言必行哈哈一笑:“想开点嘛。” “修心?那不如找本佛经来抄。”黄寇看着言必行道:“这神禁之中都是法力衍化,你我若不能找到一丝破绽,那就算是彻底困死在这里了。” “破绽?” 言必行看着面前近乎无尽的滚滚黄沙。 “能活的一天就算是一天吧。” 黄寇无比痛恨自己修行到了五品。 这意味着他还要在这里被折磨更久的时光。 就在两人大约百里之外,苏彻与长生正远远看着他们两人。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称之宙。” 苏彻行走在滚滚黄沙之上。 “我今天才算是有所感悟。” 玄元九真神禁之内的时间流速,与外面是不同的。 这里的时间比外界流逝的更快。 在这神禁之中,苏彻愈发感觉到空间与时间本来便是一体,彼此可以互相转化。 用简单的话来说,当神禁内的空间与外界分割开来之后,时间也就必然跟着分开。 神禁内的时空与神禁外的时空彼此隔绝,或者说这种人为的隔绝才是神禁内这一层时光存在的根本。 如果说真正的时空像是一条东流而去永不回头的长河,那么这神禁之中演化而出的时空则是这长河之中被人为截流堰塞而成的湖泊。 或者说,外面的时空是一条向着无穷远处延伸的射线,而神禁之内的时空则是被人精心裁剪出来的线段,可以随着心情加以炮制。 当然,以苏彻现在的修为是做不到任意调节青帝宝苑中的时间的。 “宇宙之道,本来便是这天地间最根本的脉络,越是根本反而越看不分明。” “小圣人若是长生真人,或许能借青帝宝苑验证这宇宙最根本的奥妙。” 长乐言外之意,以目前苏彻的修为境界,这宇宙太虚之妙还是算了。 脚踏实地是最好的。 7017k 第四十七章 鬼祖枯云 苏彻想了想,将手中鸱吻戒的蜃气变幻,重新改变了形貌。 以这样一副身着衮服的天子外形去见外面那两位,实在有些毫无必要。 苏三公子想了想,直接幻化成那神秘剑修枯云叟当日出现在郭北县外棚子时的模样。 这剑修手里有北邙一脉的泰狱三剑,说不准同鬼祖宫有什么非常深的联系,正好借这个样子去看看黄寇和言必行。 试一试听雨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圣人行事细腻,远胜老圣人与上代圣人。” 长乐看见苏彻又一次改变形貌,不由得赞叹一声这位的小心。 “人手不够,很多事都只能亲力亲为。” 如果可以,苏彻也想组织一个什么地下组织,隐身幕后,让别人去打生打死,每天喝喝茶,抖抖空竹,同几个一品地仙谈笑风生。 但现在却是只能什么事都披个马甲硬顶上。 苏彻看着长乐问道。 “你说,以我的天资能不能恢复当年五方五帝时的天庭气象?” 长乐沉默片刻,似乎陷入到了久远的回忆中。 “其实当年,有五方五帝,却没有所谓的天庭。” “嗯?” “玄门之中虽然有设立天庭的想法,也搭了个架子出来,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苏彻以为这四个字拆开来说,应该就是上古时期的五方五帝纷纷陨落,玄门元气大伤,日后黄天道、神霄道等等分家的一系列事件。 “当年的旧事你想起来多少?” 苏彻看着眼前的长乐。 或许回想起当年的旧事对这位器灵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也许等郁离子那边缓一缓手后,自己或许能在黄天道的典籍中看见当年的旧事。 “想不起来。” 长乐摇了摇头。 作为青帝宝苑的器灵,长乐前后遭逢两次大劫,其实已经损坏了根本。 第一次自然就是当年上古青帝陨落,青帝宝苑坠入东海深渊之下,当时长乐便已经有些根本动摇。 第二次则是在老狮子手上,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将地狱道引入青帝宝苑之中,在这玄门秘宝内燃起永不消退的业火。 这恐怖的佛门神通其实也伤害到了长乐本有的灵明。 现在到了苏彻手上,这位固然是劫后余生,却着实有些否极泰来的意思。 毕竟比起之前的主人,苏三公子的一个好处就是不折腾。 拿到了青帝宝苑之后基本上真的是当个“别苑”在用。很少将青帝宝苑拿出来对敌。 长乐也正好可以继续调理这件受损已久的宝物。 “其实忘记也是一件好事。”长乐看着苏彻:“小圣人,逝者已矣,即便想起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苏彻顶着枯云叟的那张老脸,一时有些怅然。 这边苏三公子陷入片刻的沉思。 言必行扯下一块已经被炙热的黄沙烫的有些半熟的肉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 又柴又硬的兽肉让言必行心头莫名火起,抓起一把沙子向天上扔去。 “日你娘的太阳,怎么还不落下?妈的血食血食,吃的就是生吞活剥,都烤熟了,这不是坑老子吗!” 他说着向旁边的黄寇看去。 “老黄,快,送阵阴风过来,不然老子又要去找另外一头了。” 言必行嘴上念着,却看见黄寇双目含泪,恭敬地拜服在地上,不住地叩首,口中喃喃有词,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老黄……” 即便言毕行有些后知后觉,却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转过头望去,后背的脊骨都要从身子里蹦出来了。 北邙鬼祖,他,他怎么在这里? 他旁边的老头是谁? 言必行想起了关于鬼祖此老的那些恐怖传说,传闻中喜怒无常的脾气秉性,生怕自己刚才的举动得罪了他,立即跟着黄寇一起拜倒在地上。 “苍天教后学末进言必行,拜见鬼祖。” 鬼祖? 苏彻看着眼前垂泪的北邙葬剑人黄寇,这位当初在枯林禅寺大杀四方的鬼修好似是收了十年活寡结果忽然碰见西门大官人的潘金莲。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主上,黄寇以为今生来世再也见不到您了。” 这枯云叟居然是就是北邙鬼祖,难怪他能拿出这《泰狱阿鼻剑》来。 苏彻将这枯云叟的前前后后连在一起。 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虽然号称是盟友,但是北邙鬼祖却一直有吞并阴阳界的想法。 这一点是枯云叟亲口跟苏彻说过的。 当初在郭北县的棚子里,这老鬼手里拿着一个紫玉葫芦,据说是阴阳法王的爱物,之前被人偷走了。 想来偷东西的贼便是这北邙鬼祖,他一定是在探查阴阳法王真正的动向。 等自己进入阴阳界的时候,枯云叟早就化身黄寇在界内等自己。按照令狐公的说法,这位“黄寇”已经在阴阳界住了一阵了。 所以北邙鬼祖已经化身黄寇在阴阳界内有一段时间了。 对,他是证道长生的三品鬼修,阴阳界隔绝内外的赑风在他面前恐怕好似春风拂面,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综合来看,阴阳法王多半处境不妙。 苏彻心内盘算,不过这老鬼图我什么,下这么大的本钱。 居然将这泰狱阿鼻剑送上。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言必行。” 苏彻看着那苍天教的魔门修士。 “你很怕我吗?”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喜怒无常。 言必行小心地吞了口唾沫叩首道:“鬼祖威震天下,晚辈见到了一时心情激荡,控制不住自己的……” 苏彻一挥衣袖,长乐自然将这位说话颠三倒四的魔门弟子不知道又挪移到了玄元九真神禁中的哪个角落。 黄寇看着言必行的身影忽然消失在这滚滚黄沙之中,当即有些慌了。 鬼祖驭下一向极为严格。 自己这次奉命寻找青帝宝苑的踪迹,结果遭逢溃败,按照宫中的规矩,恐怕少不了一番责罚。 看鬼祖对付言必行的态度,自己恐怕少不了一番责罚。 “主上……” “这次辛苦你了。” 黄寇一时恍惚,心里却愈发怕了。 这一定是在说反话。 黄寇啊,黄寇,这次是难逃酷刑,要上斩鬼台走一遭了。 7017k 第四十八章 慷慨后继 北邙鬼祖成道于中古之时,成道之后,便以洛阳城北面的邙山为基业,成为此界之内威势最煊赫的鬼修。 自此之后,北邙鬼祖宫除了渐渐成为天下鬼修的圣地之外,也暗暗影响着中土的局势。 特别是形成南北对峙的局势之后,北面的王朝更替背后都有鬼祖若隐若现的身影。 鬼祖御下也极为严格,门下弟子动辄得咎不说,稍有过错便除以极刑。 “黄寇此番大败,愿领极刑。” 黄寇见得鬼祖当面,立即下拜,叩首如捣蒜一般,这皆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被困在青帝宝苑之中,已经算是彻底失败,必然要遭鬼祖清算。 “不过黄寇受刑之前,有件要紧事禀报主上。” 苏彻看着面色仓皇的黄寇,能让一个鬼修的面色难看到现在的程度,北邙鬼祖真是个狠角色。 苏三公子沉默不语,黄寇那边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 “还记得前年正旦会上,主上命我们留心一个带面具行事的神秘组织,并且将其中几张面具图样展现给我们看过,这次我也见过了他们的成员。” 黄寇说着,从袖口里面抽出一张素绢。 “黄寇已经将当时见过的面具绘在绢帛上,请主上一观。” 绢帛展开,上面一张张面具图画虽然细节上略有失真的地方,但特点和大样却勾画的差不多。 巫支祁、青丘、封豨还有姑射…… 四副面具带着上古时代的古拙色彩。 鬼祖已经知道钟山会的存在,并且还派人留意过钟山会的行动? 看来盯着中元的人不在少数。 按照苏彻的推理,中元多半有可能是从上古之时,五方五帝的那个时代一路走过来的强者。 这样的人放眼天下绝对不会太多,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才会被人格外注意。 所以中元才会成立钟山会,借着一群人或明或暗的布子落棋。 或许等郁离子那边抽出时间来,自己也能在黄天道的记录中找到中元的蛛丝马迹。 苏彻将这幅图缓缓收入袖中。 “你做的不错,不枉我这么多年来看重你。” 努力模仿着那神秘剑修枯云叟的模样。 “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来找青帝宝苑?” “主上深谋远虑,岂是我们能揣度的……” “因为我信任你。”苏彻看这黄寇:“我很看好你。” 看好我? 黄寇回忆着自己几次同鬼祖接触的历史,没有看出这位怎么看重自己啊。 鬼祖似乎看出了自家的顾虑接着说道。 “你到了我这个地位就会知道,一举一动,甚至一句言谈举止都会被人无限放大,不断琢磨的苦恼。”苏彻看着拜服在地上的黄寇:“如果我平日里对你青眼有加,你能安稳地站在这里吗?” 主上就是主上,什么都知道。 黄寇回忆起宫内那些云播诡谲的风波,心内赞叹鬼祖的智略。 北邙鬼祖宫是天下间第一鬼修圣地,其中的复杂程度超过不知道阴阳界几倍,宫中大佬之间的彼此倾轧就更为惨烈。 一想到鬼祖高居于座上一手翻云覆雨,另一边却默默关注着自己,黄寇便有些感动。 “最近这几年来,我对经营鬼祖宫的事情有些厌倦了,更想登临九天域外,看看其他世界的风光。” 苏彻幽幽一叹,话语之中数不尽的沧桑。 “但北邙一脉毕竟是我一生心力所系,我即便登临域外,遨游三千,也姓王可以把鬼祖宫交到一个合适的人手中。” “我看来看去挑中了几个有资格继承我北邙一脉的,你便是其中之一。” 苏彻看着黄寇。 而这位北邙葬剑人则将头深深的埋入黄沙之中。 果然还有其他人。 会是谁呢? 黄寇将宫中人物走马灯一般闪过,大致猜测出来了几位对手是谁。 “我北邙鬼祖宫已经是天下鬼修的圣地,后继宫主绝对不能辱没了我北邙一脉的威名,黄寇,我且问你,以你今日的修为,能撑得起我留下的家业吗?” 黄寇沉默片刻开口道。 “不能。” 五品鬼修,在北邙鬼祖宫内算不得什么。 黄寇自问也不是同僚之中特别出彩的。 “所以我派你来寻这青帝宝苑。” 苏彻一声冷笑。 “就因为此宝可以隔绝内外,规避一切窥伺,只有在这里,才不会给人看破。” “你可知道我有绝学名为泰狱三剑?” 黄寇一时恍惚,听这位的言下之意,是要将这泰狱三剑传授给自己了。 “黄寇何德何能……” “唉,”苏彻将枯云叟的模样学个十足:“叫老师。” 黄寇欢喜的不知道该怎样了。 “弟子……弟子……” “我很欣赏你,以你的天资百年之内,必然成道三品,证得长生道果。” 我百年之内能证道长生? 鬼祖他亲口说的。 这是真的吗? 本来已经是在玄元九真神禁中数着日子等死的黄寇大喜大悲之下,心神动摇,念头纷乱,灵台之中那一丝清明都让悲喜交替给冲没了。 苏彻心念一动,手中多出一本手册。 “这便是泰狱三剑之一的泰狱阿鼻剑,你要好好修习。” 这本手册是正品的拓印版本,这样的东西在玄元九真神禁之内,苏彻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黄寇珍重地接过《泰狱阿鼻剑》小册子,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 他自拜入鬼祖宫门下,也曾和鬼祖见过几次,从来都是照本宣科,连一次好脸都没有见过。 这次莫名其妙便被钦定为日后接掌鬼祖宫的继承者,一时让黄寇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非是我要死了,心魔丛生,故而升起这样的幻梦么? 黄寇看着眼前慈祥和蔼的“鬼祖”,一时之间不会到今夕又是何夕。 “外面不是你修行之所,为了免生波折,你就在青帝宝苑之中好好修行。” 苏彻指了指旁边的长乐道:“这位是长乐前辈,也是这青帝宝苑内的元灵,” 神禁之中自然是不能修行的,但是青帝宝苑之内却是可以。 “你除了每日要修习这泰狱阿鼻剑外,还有两件事要浇带你做。” 苏彻吩咐道。 “第一件事,就是你要将自入门以来修习的神通法术,各路典籍,整理成册,首先将典籍经文默写一遍,然后在旁边还要写上你的心得体会,不明白的地方。” 黄寇听到这里看着“鬼祖”伟岸的身影,一时感动得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让自己抄写典籍经文,说白了就是看自己的修行体系的全貌,好为自己接下来的修行铺路。 至于要写上自己的心得体会,那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理解的不对,具体加以指导。 鬼祖他老人家这是要花费大心力来培养自己啊。 “另一件事,就是这位长乐前辈吩咐你做什么,你老实去做就好,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长乐是青帝宝苑的器灵,配合长乐,说得再浅白一点。 这……这是要把青帝宝苑赐给自己啊。 黄寇顿时心头悲恸,痛骂自己不是人。 刚刚听到鬼祖说安排自己做继承人的时候,脑海之中还升起过念头,一旦等这老鬼飞去域外,便动手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再将他的一干旧部杀个干净,把他的姬妾分给下面的同僚以同仇敌忾。 黄寇,黄寇,你如何能对不起鬼祖他老人家? 葬剑人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个老实可靠的继承人。 7017k 第四十九章 迈入六品 哄骗走了这位五品修为的黄寇,苏彻同长生一起离开了玄元九真神禁。 按照苏彻的意思,先把这黄寇挪移到太乙析木神禁去,那里乍看之下最像是青帝宝苑,然后再让他时不时的去碧落天阙修行一番。 “小圣人既然驯服了这位黄先生,那不如安排他些事情做。” 长乐看了看苏彻说道。 “哦?” “当年青帝宝苑之中有七大神禁,各具威能。当年那一场大劫之后,这七大神禁只剩下了三个。” 长乐说道:“我看那位黄先生应该也是鬼修,正好还有些用处。” “什么用处?” “当年宝苑之中有一处名为六阴洞渊神禁的根本神通,乃是当年老圣人驾驭天下水族鬼魅的根本大道演化而成,我看小圣人以太阴之法为根基,不如便从这处重新修整。” 水族与鬼魅也能掺和到一起吗? 苏彻大概琢磨了一下。 青帝宝苑到了自己手里,也算是劫后余生,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补,靠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像黄寇这样的人还是越多越好。 “好,以后碰见合适的,我再给你送过来几个。” “小圣人,类似那位言先生的那种还是不要送了。” 长乐小声说道:“多送些黄先生这种的,修为比他稍低些也行……” “你放心,我现在手头多得是这种。” 苏彻自家正好就在阴阳界中,现在又和北邙鬼祖宫扯上了关系,以后估计能见到不少修为高的鬼修。 “大概数目需要多少?” “像黄先生这样的,能凑个一百零八之数,也算是堪用了。” 一百零八。 我还是回头把什么阴阳法王、北邙鬼祖拉过来当苦力吧。 天下间修行到第五品境界的鬼修不少,可要凑齐一百零八个也非什么易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小圣人已经比上一代圣人做得多不少了。”长生也算是看出这位小圣人算是知名退堂鼓表演艺术家了,立即出言鼓励。 比起老狮子,苏彻自问还算是称职。 自己虽然没有给青帝宝苑带来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但是好歹也没有搞破坏。 “另外那位言先生。” 长乐苦笑道:“虽然将他困在神禁之中不算什么,但是留着这么一个人在,着实有些别扭。” 青帝宝苑毕竟算是玄门法器,看见魔门的难以忍受也算是常态。 苏彻想了想道。 “这个言必行我还有用,你先把他丢到玄元九真神禁之中,你若是看他不顺眼,回头炼死他就是了。” 长乐赶忙摆手:“回禀小圣人,以现在的宝苑,困住他是没问题,但要说炼化这魔头实在是力有不逮,要等小圣人的修为更上层楼才行。” 苏彻身在宝苑之中自然心里明白。 这青帝宝苑虽然自有元灵,但是有人主持和无人主持差别很大,许多功用都需要使用者亲自操持才行,元灵并非是主导,而是起得辅助作用。 换句话说,自己的角色是司令官,长乐最多不过是参谋长,甚至有时只是个参谋。 要驾驭那澎湃的大日乾元真火将言必行这魔头炼化,需要自己这司令官先升级才行。 现在的青帝宝苑困住一般的五品没有问题,但要说击杀,却是还差些意思。 “依你看来,对我的修行可有什么意见?” 对于这位经历了万古时光的器灵,苏彻还是很重视的。 有道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位长乐虽然没吃过龙肝凤髓,但也见过龙腾凤翔。 当年上古青帝一手养育出来的器灵,即便是灵识凋零不少,不复当年盛况,可给自己这修行新手提点意见那是富富有余。 “修行二字实在是太过泛泛。” 长乐道:“我还记得当年曾听老圣人说过,许多修行人虽然在修行路上辗转腾挪一生,费了不知道多少辛苦,却不知道修行的诀窍在于‘扬长避短,因地制宜’这八个字。” “生来喜欢规矩,性情孤僻,看什么都有些悲观,这性情天生就该去佛门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欲火焚神,五阴炽盛,就别想着什么清心寡欲,直接去拜入魔门座下,在层层浊念之中栽培那一点性灵种子,好过在玄门里苦功多年。” “急公好义,喜欢周济八方,见不得别人受一点委屈苦楚,这是天生做正神的性子,那便多做好事,庇护一方,好好凝练香火,铸造金身。” 长乐感慨一声。 “小圣人如今面前有条条大道,可总要选一条合适的走,我这里斗胆问一句小圣人,您想好走哪一条了吗?” 苏彻沉默不语。 成佛,自己有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有净琉璃佛光。 锻剑,自己养育剑煞成就,最近更得了北邙鬼祖真传的《泰狱阿鼻剑》。 修玄,《纣绝阴天秘箓》奥妙无穷,背后更有郁离子这样的长生真人为座师,身靠黄天道这样一等一的玄门宗派。 可说起自己的本性,说道扬长避短、因地制宜这八个字,适合自己的是什么呢? “这等事情一时半刻之间未必会有答案。” 长乐看着苏彻。 “小圣人不妨闲暇时想一想。” 长乐看着苏彻道:“当然,还有若是能多找几个类似黄先生一样的人,那就更好了。” 这个长乐。 苏彻应下来后,便挪移至碧落天阙处,借着此地的雷霆纯阳之气增益神魂,调理自身。 自从进入阴阳界来,连番交手,苏彻自问颇有进益,现在正要借者眼前的机会,将这些交手时的感悟一一转化为自家的修为。 苏彻静坐在碧落天阙之前,纣绝阴天秘箓在脑后缓缓蕴化成那玄甲神明的形象,这一尊神明双手张开,将层层雷霆纯阳之气吸纳其中。 一丝丝雷霆纯阳之气灌注在玄甲神明之上,苏彻的心神也离体而出,同这玄甲神明何为一体。 阴气如渊,雷霆铮鸣。 九幽焚神阴火忽而在神明法相之上燃起。 阴阳交泰,龟蛇盘结。 玄甲神明发出无声的咆哮。 苏彻心念一起,青帝爵自他袖中飞起,一蓬帝流浆自杯中满溢而出。 太阴月华与雷霆纯阳二者相互交融,玄甲神明法相肌肉虬结的双臂怒握,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尊神明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目,瞳孔之中,丝丝电芒不断飞跃闪动。 苏彻同时睁开眼睛,双目之中隐隐有无穷电光闪烁。 “嚯!” 苏三公子一声长啸,手中法印变化,缚魂索与定灵铎现身,层层雷光之下,这黑索与金铎纷纷变形,转化为道道扭曲如龙如蛇的法箓。 声声雷鸣,法箓震荡而开,然后又缓缓凝结。 层层幽光在雷霆洗练之下最终化为一口乌黑帝钟,其下如钟,钟上有柄,柄末处有火焰一般的山字造型。 终于。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 伴随着法相开眼,自己终于迈入了玄门第六品境界。 7017k 第五十章 龙女木莲 苏彻这边借着青帝宝苑之中丰沛的雷霆纯阳之气终于迈入第六品修行境界,阴阳界内却已经是另生波澜。 枯云叟,或者说北邙鬼祖,此刻已经离开了令狐公的别苑,这位已经证道长生的鬼修真人身形化作一道幽绿剑芒,身影轻轻地落在阴阳界的入口处。 此时已过午时,迅猛的赑风吹拂之下,入口处已经是冻彻神魂的寒冷。 然而这对北邙鬼祖来说不过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即便他眉梢上已经挂着点点寒霜。 空气中传来阵阵梵唱,北邙鬼祖眉头微皱,剑气震动之下,将眉梢寒意尽数斩去。 一股沁人心扉的馨香在这阴阳界的入口处弥散开来,梵唱声越来越清晰,其中掺杂着包容一切众生的慈悲,接引众生往生极乐的愿力,以及光耀天地,无穷无尽的法力。 “欣求净土,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厌离秽土。” “欣求净土,厌离秽土。” 层层梵唱之中,一僧人身着白衣,脚踏净素白莲,周身带着寒意于此地现身。 他皮肤呈现淡淡金色,眉心处一点朱砂便是馨香的来源。这僧人面如枯木,双目紧闭,看似缓缓而行,却一步数十米。 他周身律动暗含某种韵律,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股让人顶礼膜拜的冲动。 “木莲上人。” 枯云叟,北邙鬼祖看着眼前的僧人。 “你来晚了。” “南无本师佛,既然来了便不算晚。”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鬼祖以一缕分身至此,未免有些托大,阴阳法王决不能小觑……” “钱塘的那位呢?” “云少主就在后面……” 说话间,一声若隐若无的龙吟响起,北邙鬼祖抬头望天,阴云密布的阴阳界天上不知何时多了丝丝水汽,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一位颇为俊美的白衣书生,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腰间佩着红绣香囊,摇摇晃晃地现身此地。 “晚辈云珞见过鬼祖。” 脸上的酡红似是刚刚宿醉未醒,面容清丽秀雅,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风流滋味。 “云少客气了。” 鬼祖点了点头,暗道钱塘老龙难得不糊涂,这条小长虫倒是个知书达理的。 自太古之时起,龙族便是此界不容忽视的一方势力,各据水脉,雄踞一方。 不过虽曰一族,却并不同宗,各有领袖,有时彼此争斗更甚于人间王朝。眼下中土势力最广的龙君当属钱塘、洞庭、济水、鄱阳四家,其中钱塘一脉以云为姓,在这四家之中势力最大。 “家父曾经交代过晚辈,明年宫中将开琼华会,盛会之上若无此界真正的在世幽君,那将是一件憾事。” 鬼祖双目微瞑,这群长虫开会,他着实没什么兴趣,不过眼下大家都是盟友,他不答话也就算是揭过此事。 “鬼祖,以阴阳法王的手段,你以一缕分身来此,恐怕有些不妥。” 木莲上人看着眼前的老者。 “他毕竟是……” “木莲,你也算是中土有数的人物,难道不知道玄都宫与灵柩寺当年议定的规矩?” “南无本师佛,贫僧自然知道道门祖庭定下的规矩。” “凡长生真人以上不得在中土施展手段。”鬼祖负手而立:“所以我只能是一缕分身来此,明白吗?” 玄都宫早有规矩,长生真人以上的修士不得在中土展现三品以上的威能,即便出手,也要压低到长生真人的层级才行。 若不遵循,自然有玄都宫中的地仙人物出面与你详谈。 当年曾有儒门二品高手不服约束,要以通天手段改天换地,当即玄都宫便降下五位地仙将之请上玄都宫。 至今都没有人再见过当年的儒门二品。 原来这老鬼修行更进一步,已经到了二品了吗? 木莲上人面上不见任何波动。 这么多年,鬼修之中也有劫法真人了么? “木莲这里恭喜鬼祖更上层楼。”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恭敬拜福。 修行界的结构,大概呈现一个比例严重失衡的金字塔。 最下层自然是九品、八品、七品这些不入流的小朋友。 其上四五六三品数目虽然较少,但也只是相较七八九这些小朋友而言。 对于巅峰之上的人来说,却是一层少过一层。 更上层楼? 北邙鬼祖并不答话,只是神色凝重地望向眼前的阴阳界。 这座坟茔丛生的阴沉大山之中存在一些即便是北邙鬼祖也要重视的秘密。 “咱们到了,阴阳法王不来迎一下吗?” 钱塘一脉的云珞眉头紧皱。 她已经见识过阴阳界传闻中能够冻神魂的赑风,只能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现在几人登门踏户,阴阳法王居然一点动作也没有,这让这位龙女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藏得很深。” 鬼祖看着眼前的这座黑山。 阴阳界的山势造型,总让这位北邙鬼祖目光不断流连。 鬼宫高居其上,统摄九幽。径道勾连,阴气盘踞,每一座庭楼似乎都有其奥妙。 这里的布局,气势的勾连,无一不是足以令朽木生花的妙笔,也让北邙鬼祖对阴阳法王升起知己之感。 这位老对头与老朋友,着实是自己的同道中人。 “二位,既然已经进来了,还请自便。”北邙鬼祖看着木莲上人与云珞。 “鬼祖不出手么?” 木莲上人的目光迎向眼前这位身形萧索的暮年剑客,残躯之下那蓬勃的剑意让这位自负中土第一佛子的佛门高手也案子胆寒。 “到了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木莲,你要度化这阴阳法界,要多留几分心。” 北邙鬼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草帽,缓缓戴到头上。 言毕,他身形一闪,一道剑芒穿透层层虚空。 北邙鬼祖的方向竟然穿入赑风之中,离开了这阴阳法界。 木莲上人与云珞一僧一龙默立良久。 “鬼祖不出手吗?” 云珞看着一旁默默念佛的木莲。 “他一向爱惜毛羽。” 阵阵梵音禅唱之中,木莲望向眼前的阴阳法界。 证道长生的机缘已经就在眼前。 7017k 第五十一章 阴阳遇刺 许多年前,木莲便发下宏愿,要度化阴阳界中群鬼,将这里转化为佛门道场,若不能成就,他便不取正觉。 佛门宏愿,束缚极深,若不能真的将阴阳法界变成一方佛土,木莲就等于前途断绝,永远没有机会证道长生。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即便是他心境稳如古井,此刻也荡起层层波澜。 “这可不是爱惜毛羽的时候。” 云珞看着远处的阴阳界。 轻易的突入阴阳界中,并没有让这位钱塘一系的新锐看轻阴阳法王。 人的名,树的影。 阴阳法王早就不需要再来证明自己。 任何小觑了他的敌人都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若是以前,北邙鬼祖定然不会如此。不过现在他既然已经迈入二品,已然成为这中土大地上的执棋之人,有些事还是要慎之又慎。” 木莲上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大师又有什么打算?” “贫僧准备入界一观。不知道云少主意下如何?” 钱塘龙女沉吟片刻,展颜笑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分头行事好了。” 云珞并不准备同木莲上人同行。 钱塘一系的目的,主要在于削弱这阴阳法界的力量,去掉洞庭龙君的一方助力,固然是木莲上人的盟友,可云珞也并不想同佛门走得太近。 云珞很清楚,中土头上的这片天归根结底是三个字。 玄都宫。 木莲上人也不挽留,他口诵佛号,身影在这阴阳界中渐渐淡去。 龙女也不停留,身形直奔眼前这座广袤大山而去。 阴阳界内大敌接连降临,却与苏三公子没有什么干系。 他一直在碧落天阙之中修行许久,一直等到功体稳固,这才神完气足离开了青帝宝苑,重新现身阴阳界中。 房间内已经不见了巫支祁的身影。 果然如此。 苏彻心里暗笑,这水猴子越狡猾越好。 站在巫支祁的角度来看,他是用青帝宝苑捉住了令狐公的重要客人,来自北邙鬼祖宫的年轻俊杰左冷禅。 当然,左公子雅好龙阳这种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少了这样一位重要客人,令狐公一定会好好地盘问他,更别说旁边还有个他之前就难以对付的葬剑人黄寇。 一旦暴露,恐怕要赔上一条性命。 苏彻看来,巫支祁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脚底抹油,直接溜之大吉。 他八九元功有千变万化之能,到时候随便改易一下形貌,藏在这阴阳界里也是无妨的。 苏彻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令狐前辈,左公子正在屋里休息,还请您暂且不要打扰。” “闪开,老夫有要事同左兄弟商议。” 听声音,居然是巫支祁变化的那个什么玉奴,还有令狐公。 这水猴子倒是胆大,居然还没有走,莫非将自己那句“生死关头求精进”的废话听进去了么? 唉,罪过罪过。 苏彻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家打坐修行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莫不是阴阳界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万万不可,令狐前辈,左公子之前交代过得,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影响了您二位之间的交情,玉奴百死莫赎啊……” 这个水猴子倒是挺会讲话的。 苏彻在里面听得津津有味。 “这里又有你什么事?” 令狐公一声冷哼,显然是带了怒气。 “名花倾国两相欢,云雨巫山枉断肠。” 苏彻在里面一声长笑,缓缓推开房门。 “令狐兄,且让小弟再偷片刻贪欢。” 房门之外,令狐公拳头大的身子已然尽是铁青,层层幽冥煞气凝结。 倒是那巫支祁化身的玉奴脸上尽是骇然。 “都四天了,别贪了。” 令狐公火烧火燎地看着苏彻。 “你还不知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 “知道什么?” “走吧。” 令狐公一抖衣袖。 “也别怪我没有提点你,等下说话的时候小心些。” 这老头莫非是想火并? 应该不是,令狐公有主场之利,又是五品的修为,要火并直接动手就好。 苏彻眉头紧皱。 也不知道陆柏与太公冲那里怎么样,早知道直接将这二人装进青帝宝苑里。 令狐公在前面引着,气机却一直凝在苏彻身上,这老鬼不过拳头大小,却好似一尊古老的山岳一般压在苏彻心神之上。 两人一路前行,看上去依旧和睦,暗地里却已经是剑拔弩张。 花厅之上早就摆好椅子,六张椅子分左右排开,本来侍立的一众鬼仆皆看不见踪影,左手最上坐着薛少君,他拿着一纸折扇在那里不断的把玩。 薛少君对面的椅子空着,他下手方向坐着一个白衣秀士,面容枯槁,眼神却十分狠戾,不时地向苏彻这边瞟过来,正是鬼帅司空徒。 司空徒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朱色官袍的男人,此人头上绑着一面青巾,腰间系着玉带,蓄着胡须,面目之间依稀可见方正本色。 还有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她脸上戴着一张狰狞鬼面,坐在最下手的位置上闭目不语。 六部鬼帅之中。 薛少君总理大小事务,司空徒执掌兵马,令狐公负责接待宾客…… 薛少君可谓是阴阳界的宰相,司空徒则是兵部,令狐公则代表了礼部。 另外坐着的两位,一位便是六部鬼帅中的吕正卯,他执掌刑律,紫衣女鬼名叫白合娇,她麾下有着阴阳界的情报网络。 令狐公缓缓落座,苏彻看着上面端坐的五位,阴阳界六部鬼帅还差一位主管营造事务的大力鬼王就算是凑齐了。 “左公子,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我等有一件小小的疑惑,还请左公子为我们解惑。” 薛少君也不请苏彻落座,只是任他站在下面,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封折扇。 “不知道左某有什么事情能帮到薛前辈。” “左公子,前辈不敢当,不过想像你请教一个人。” “什么人?” “贵派的北邙葬剑人黄先生不见了,左公子可知道么?” “竟有此事?” 苏彻看了看坐在上面的令狐公。 “说来惭愧,左某这几日一直在研究采战之法,外面发生了什么确实是一无所知。” “这么说来,黄寇意图行刺法王的事情,左公子也不知情了。” 薛少君将折扇放到一边,双眼定定看着苏彻。 7017k 第五十二章 多多包涵 黄寇行刺阴阳法王? 绝不可能。 薛少君这边言之凿凿,可苏彻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跟自己在一起的北邙葬剑人黄寇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应当是北邙鬼祖乔庄改扮的。 北邙鬼祖,中土鬼修第一人,他若是存心动手刺杀,阴阳法王能不能幸免于难另论不提,泰狱三剑之下,堂上坐着的这五位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坐在这里盘问自己。 六部鬼帅怎么也要交代四五个才行。 “绝不可能。” 苏彻斩钉截铁地说道:“鬼祖宫与阴阳界虽然一南一北,但多年来同气连枝,天下人皆知,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同道出手?更何况法王他老人家何等修为,黄兄不过一区区五品,有什么胆子敢冒犯法王?” 说到这里,苏彻向着坐在上首的薛少君抱拳行礼:“还请诸位明察。” “薛公,我以为左公子应该是不知情的。” 司空徒说道:“他若是同谋,应当也随黄寇一起走了。” 这个老鬼倒是记仇。 苏彻看着面带微笑的司空徒,这话看起来是在给自己开脱,却是坐实了黄寇刺杀阴阳法王的大罪。 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同谋还重要吗? 不过是斩了你几个鬼将,让你丢了点面子,这就想要人性命。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那个狂徒,给法王一个交代。” 身着官服的吕正卯道:“一来是封堵离开界内的通道,不要让他走脱,二则要缉捕那狂徒。” 司空徒点了点头道。 “我已经派兵前往联通……” “不妥,你要亲自去,那黄寇乃是五品修为,除了你司空大帅,麾下的那些鬼兵鬼将拦不住他。” 这吕正卯说话生硬,听得司空徒阴沉着脸。 苏彻暗地里想笑,阴阳法王座下六位鬼帅皆是平起平坐,吕正卯话里话外好似支使司空徒一般,这如何不让威福自专已久的司空大帅心生怨恨? “你那边也不要吃闲饭。”吕正卯看着坐在最下面的那位女鬼:“该动就动一动,同我的人一起缉拿那黄寇。” “都听吕兄的。”女鬼白合娇在几人中修为最低,势力也最小,一副听命雌伏的样子。 吕正卯看着苏彻道:“至于你么……” “左公子就现在令狐那里住着吧。” 薛少君忽然开口说道。 “一切等法王旨意发落。” 他既然开口,其他几人脸上皆是阴沉不定,似乎有些话想说。 “薛公,我有些事想问问这位左公子。” 白合娇语气之中倒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是她脸上带着厚重而狰狞的面具,看不清她的相貌表情。 她态度虽然和煦,苏彻却不能小瞧了这位。 实际上在苏彻心中,六位鬼帅中真的值得防备的有两人。 第一位便是薛少君,这位高居六部鬼帅之首,自然有他独到之处。 另一位就是这位白合娇。 阴阳界在此地立足已久,高端战力或许有所欠缺,但情报网络绝对不容小觑。 执掌这套系统的白合娇绝对要加以重视。 薛少君端坐在座椅上点了点头。 “可。” “好。” 白合娇这女鬼虽然看不清面容,可声音却是温婉。 “冒昧问一下左公子,自洛阳南下以来,行程如何?” 这女鬼缓了一缓道。 “我这里提醒一下公子,来此之前,我已经问过贵属与那名叫太公冲的鬼差,所以还请公子开诚布公。” 这女鬼果然棘手。 一切谎言最大的缺陷便在于细节。 事实是有细节的,而谎言则没有。 就好比白合娇的问题,从洛阳一路南下的行程,必然涉及到诸多细节。 碰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种种细枝末节堆积到一起,只要苏彻与陆柏的言语之中有对不上的地方,一切自然便会暴露。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合娇眼神之中带着安抚地意思。 “因为我对左公子很感兴趣。” “哦?” “左公子,北邙鬼祖宫近些年崛起的年轻子弟之中,似乎并没有你。” “是吗?” 苏彻深知自己这一系列马甲的最大问题就在于缺乏积淀。 岳不群还算是稍微丰满一点,至于左冷禅、无花、这些马甲凭空出现然后消失许久,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若只是怀疑也就罢了,一旦是类似阴阳界这样的大势力铆足功夫彻查,假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白合娇继续说道:“这不奇怪吗?黄寇也是鬼祖宫门下有头有脸的天下行走,他却认可你的身份。可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鬼祖宫有左公子这样的人物。” “你们的信息准确吗,莫不是在鬼祖宫里面埋有暗子?” 白合娇摇了摇头。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不用讲得太明白。我也命人沿途调查过,阴阳界周匝三千里,几乎没有左公子与您那位仆从的行迹。” “哦?”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左公子与贵属都是精通藏踪匿行之术,因为鬼祖对左公子十分重视,特意将左公子藏了起来,这些能找到一个解释,只是左公子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苏彻眼神环顾一众鬼帅。 薛少君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好似这厅堂内一个人都没有一般,静静地把玩他手上的折扇。 司空徒眼神尽是藏不住的恶意,脸上却是一副颇为关切正在聆听的样子。 吕正卯瞪着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眉头紧锁,不过却不是考究事实,而是准备动手。 “确实。” 苏彻笑着说道:“莫要说白夫人,便是我自己碰到同样的情况也会起疑。” “所以左公子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好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令狐公开口说道:“左公子,你到底……” “说来说去,诸位还是怀疑我的身份。其实要证明我的身份倒也简单,不需要费这么多功夫……” 苏彻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 “这一册是鬼祖他老人家亲传我的《泰狱阿鼻剑》,诸位若是怀疑我,只管将这剑谱拿过去瞧一瞧。如果这是拿来蒙人的西贝货,那我自然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还请各位日后自己向鬼祖他老人家交代。” 咔嚓。 原本旁若无人古井不波的薛少君一时恍惚之下竟然失手将手上的沉香木折扇一掌握断。 令狐公与吕正卯两人眉头紧皱,双目之中尽是狐疑。 至于司空徒,这位鬼帅眼中杀气更甚。 “哎呦,我的左公子,人家只是问您几句话,快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白合娇言笑晏晏,似乎刚刚步步紧逼的不是她。 “奴家哪里有这个胆子,敢偷窥鬼祖的绝学。”白合娇笑着说道:“真要勘验,也邀请法王他老人家亲自才行。” “我看左兄弟的身份不用怀疑,谁家还没有几个隐藏起来的俊杰?”令狐公这个时候倒是显出豪迈:“就说刚刚证道长生的那位郁离子魏真人,他当年没有离开山门行走天下的时候,谁知道黄天道首有这样一个弟子?” 令狐公看着左冷禅道:“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大哥所言极是。” “列位,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把那姓黄的狂徒拿住,给法王那里有个交代,左公子便还在我这里住着,怎么处理咱们请法王他老人家拿个主意,如何?” “奴家以为令狐大哥的主意十分稳妥。” 白合娇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讽,“大哥”与“稳妥”两词上加了重音。 “你们自己细说,我还要缉捕那个姓黄的狂徒。”司空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吕正卯说道:“走吧,少了你可不行。” 吕正卯深深地看了苏彻一眼,站起身来跟着司空徒抬腿就走。 薛少君缓缓摇了摇头。 “令狐、合娇,同我一起去拜见法王。” 说完这句话,这位六部鬼帅第一人看着苏彻道。 “左公子,界内正值多事之秋,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7017k 第五十三章 听凭差遣 疾风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厅堂之上一时间竟然只剩下苏三公子一人。 到底是仗势欺人。 苏彻缓缓将那封小册重新收入青帝宝苑之中。 我也给了你们机会了。 《泰狱三剑》是北邙鬼祖的得意之作,更是他镇压一方的神通手段,这样的秘笈有几个人敢看? 阴阳界的六部鬼帅家大业大,树大根深,就为了瞧一眼这《泰狱三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上,那岂不是亏死。 说到底,这六位能蒙着面偷鸡摸狗,却没有明火执仗强抢的胆量。 毕竟这等于是冒犯北邙鬼祖的虎威。 即便苏彻真是假的,他手头的《泰狱阿鼻剑》是喝大了随便拿废纸写的。可这件事传出去,你这说法也要让鬼祖他老人家相信才行。 不然等鬼祖亲自上门,盘查一下前因后果,头一个不敬之罪就绕不过去。 苏彻心里明白,整个阴阳界内真正能来验证这册《泰狱阿鼻剑》成色的只有阴阳法王。 可阴阳法王能来吗? 从现在阴阳界内的情况看,这位自上古时代便盘踞至今的老鬼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 苏彻转身向外走去。 阴阳法王即便真的来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直接将这破剑谱交出去就是了。 自己纳头便拜,阴阳法王能暴起翻脸吗? 假意改信,然后忏悔,乃是人生大智慧。 反正这《泰狱阿鼻剑》不过是鬼祖扔过来的香饵,转手用来钓阴阳法王也算是物尽其用。 自己真要修炼这门剑术,还是等黄寇在前面趟雷之后再说,谁知道北邙鬼祖在这里面有没有藏什么坑人的后门? 苏彻刚出大厅,便看见陆柏同太公冲两个在外面等着自己。 看两人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看来那白合娇也没有用什么太激烈的手段。 “左公子起来了?春宵苦短可也要爱惜身体。” 太公冲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什么龙肝凤髓也早晚会吃得到了胃口,可要是把胃吃坏了,那可就赔惨了。” “公子,六部鬼帅相召,可有什么要紧事?” 陆柏脸上镇定,眼神之中却满是犹疑与慌张。 这个白合娇。 苏彻对着女鬼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你最近几天如何?” “一直住在令狐公的那处别苑里面,除了几个吊靴鬼,没什么别的。” 看眼前的情况,白合娇恐怕根本就没有盘问过太公冲与陆柏。 如果白合娇对陆柏和太公冲这两个嫌疑分子严加拷问,不管问出什么结果,她都等于多出一个敌人。 那就是神秘的左冷禅。 而这个敌人的背景却并不分明。 所以白合娇选择缓上一手,自然是明智之举。 “以后会更多的。” 白合娇在六部鬼帅面前怀疑自己身份的时候,其实自己到底是不是北邙鬼祖宫的人,意义已经不大。 怀疑像是杂草,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其实是去不掉的。 至于太公冲和陆柏的口供,其实并不重要。 苏彻记得曾在前世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情报工作的目的在于提前预判危险,排除风险是其他部门的工作。 白合娇的眼睛估计会一直盯着自己。 “公子,是不是他们有了别的想法?” 陆柏言外之意,两人是不是已经被六部鬼帅看破了手脚。 苏三公子便是一笑。 “咱们跟他们耍耍,走,去换换衣服。” “换衣服?” 太公冲皱着眉头。 “要干什么?” “出去耍耍。” 苏彻笑着说道:“难得来了这阴阳界内,当然要仔细看看。” “现在?怕是不好出去。” 陆柏显然是会错了意,以为苏彻这是准备跑路的前奏。 “左公子,三思啊。”太公冲挤眉弄眼地:“更何况还有那位。” 他显然也理解错了。 苏彻也不与他们多费口舌。 “说什么呢,要走自然要等我那令狐大哥回来再说。” “令狐大哥,令狐公么?您什么时候跟他攀上兄弟了?” “就在今天。” 苏彻笑了笑冲着外面的一众鬼仆喊了一嗓子。 “去把我那玉奴姑娘寻来,备上些酒席,咱饿了。”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鬼仆们去找那位玉奴姑娘不提,苏彻则带着陆柏与太公冲在令狐公的府邸内一通乱转。 慌得令狐公府上的童仆心惊胆战。 家里本主不在,谁知道这位鬼祖宫的高徒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鬼仆们终于领着脸色略带苍白的玉奴姑娘找到了苏彻,此时苏彻正在令狐公的后花园里带着陆柏与太公冲瞎溜达。 “玉奴”巫支祁心惊肉跳地看着远处的苏彻一行三人,他们似乎正在看着一簇花草,正在那里说着什么。 巫支祁当然知道今天六部鬼帅之中来了五位,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莫不是自己暴露了? 巫支祁小心谨慎地看着这座花园,似乎令狐公立即便会从某棵树底下蹦出来,领着一干五品高手围攻自己。 “这东西能壮阳……” “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就是八十老翁也能枯木逢春……” “老太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试过?” “开什么玩笑,枯木逢春也要有木头才行,老太别说是根了,现在连叶都没有了……” 讨论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玉姑娘。” 苏彻转过身来看着施施然走过来的巫支祁。 “请你来是有些话要跟你说。” 这个小子,巫支祁睁开一双祸水妖瞳仔细打量苏彻,依旧是一身蜃气看不分明,不过修为却是真扎实干的提升了不少。 初入六品,双眸之间雷光隐现,是鬼祖宫的“冥寂阴雷练法”? 其实苏彻重新现身的时候,巫支祁便升起了一丝警觉。 当初这小子是跟自己一起被自称未央的上古青帝装进青帝宝苑的,自己是得了青帝的提点,而这小子则是后来被灵威仰又给放了出来。 想来也在青帝宝苑中得到了不少好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晋升为六品。 这小子看来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了。 “这两位都是我的知交好友,所以有些事我也就直说了。” 苏彻向着巫支祁抱拳道:“他们二位以后听凭玉姑娘差遣。” 知交好友,那就是你的姘头了。 这都是什么口味? 巫支祁心里一笑,灵威仰不愧是上古青帝,一箭双雕,一来是给自己化敌为友,多了这样一个鬼祖宫的核心弟子,自己以后谋篇布局就更容易了。 二则是引入竞争,让自己好好为他办事。 上古青帝,果然不凡。 巫支祁自我感动自我脑补一番,潇洒地挥了挥手。 “好说,好说。” 倒是陆柏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家伙,这才四天,又勾搭上一个? 正在这时,一丝雨滴自天空降下,不多时便下得又细又密,好似一道雨幕一般。 苏彻转过头去,花园的池塘之上,不知道何时开出了一朵白莲,净白可爱。 7017k 第五十四章 纸扎画皮 “老爷,您回来了。” 令狐公架着遁光急匆匆地赶回府中,刚一落脚,府里的管事就凑上前来禀报。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那位鬼祖宫的左公子在等您,说是想去界里转转,让我跟您说一声。” 令狐公现在听见鬼祖宫三个字就牙酸,听见左公子三个字则是直接倒尽胃口。 刚刚薛少君领着他们去“拜见”法王,自然也拜不出来什么结果。 几人只是商量了一番,得出一个“镇之以静”的结论。 令狐公对这四个字也有自己的评价。 这四个字写起来是“镇之以静”,读起来则是引颈待戮。 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样优柔寡断。 “他要去看就去看,问我做什么?” 令狐公嘴里嘟囔,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们走后他都干什么了?” “左公子带着太公冲和他那位部属,在咱们府上转了几圈,然后叫来了那位玉奴姑娘……” 他倒是还有那闲心。 不对,令狐公眉头紧皱,那个玉奴可能有问题。 什么天仙能让一个男人四天舍不得出门?更别说那女人只是个庸脂俗粉,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给我盯紧了那个玉奴。” 令狐公想了想。 “你去跟他说,他在我这里来去自由。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陪他一起转了……” 说到这里令狐公猛然抬起头问道。 “外面怎么了?” “回禀老爷,外面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下起雨来了。” 下雨。 令狐公神色一凛。 “不好,你们这几天谨守门户,祸事要来了。” 拳头大小的老鬼捉起手杖就往外走。 花园之中,太公冲揣摩地看着天空。 “好端端的怎么下起雨来了?” “下雨不对吗?” 陆柏看着太公冲。 “当然不对,这阴阳界内的风雨雷电都是定好的,这一个月乃是晴日,绝对不会下雨的。”太公冲眉头紧锁:“怕是界内有了什么变化。” 几人说话间就有鬼仆将令狐公的口信带到。 “这些跟我们无关。” 苏彻一笑道:“玉奴姑娘,咱们要出去瞧瞧,你不来么?” “左公子还请自便。” 巫支祁一手掩口,一副颇为娇羞的样子。 住一起都四天了还在这欲拒还迎? 陆柏觉得自家这位上司碰见的姑娘们有一个赛一个的奇怪。 令狐公的这处别苑就在五阴城的边缘地带,出去没走多久,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大鬼小鬼在那里做生意。 这五阴城的街道同人间城市差不太多,都是临街的商铺上面挂着一面旗幡,上面写着各家售卖的货物。 只是具体卖的东西不太一样。苏彻第一次见这样的鬼城风光,旁边又有太公冲这样的讲解员,索性一次问个明白。 店铺卖的是“上好纸扎”,门口摆着些大大小小的纸人,有男有女。许多奇形怪状的鬼都往这店铺里面钻,门口鬼满为患,一副生意不错的地方。 “左公子请看,这纸扎铺子在无阴城内大概有十六七家,这冯家老号的手艺最好。” 按照太公冲解释,这纸扎乃是五阴城内众鬼生活的必需品。 纸扎有两种,一种是人形,一种是器形,各有各的用法。 死后元知万事空这句话放到阴阳界里不能成立,这里的鬼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物质需求。 有的秃头鬼总喜欢弄把梳子、镜子来拾掇他原本就不存在的秀发。有的鬼想给自己的家里弄几个家具。 这些都是大家的需求,可是阴阳界每日就午时开放片刻,如何能够从外面大量的引入这类东西? 按照太公冲的说法,大家基本上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个时候来纸扎店买几个器形的纸扎,拿回家里用阴气一充,立即便有了那个架势,对于活人来说只是个花架子,对于群鬼来说却是能当真的用。 而人形的纸扎需求则更广一些,阴阳界里的居民大部分都奇形怪状,虽然可以依靠修行渐渐改变自己的外貌,但修行有成毕竟是少数。 可不管生前死后,人总要有个体面不是? 来的鬼怪不管多么奇形怪状,身子往这些人形纸扎里面一钻,出来大概也有个人样了。 不过可惜,就是身体比较僵硬,面容么也比较雷同。 苏彻觉得这纸扎基本等于自己前世的那些廉价整容医院,难怪走在这大街上感觉好像在参观韩国小姐选美一样。 “纸扎这东西,用着虽然方便,但是坏的太快,用不了几个月就要坏掉,到时候只能来买新的。”太公冲有感而发道:“城内的几家纸扎店都是几位鬼帅家里的生意。” 苏彻看着旁边的太公冲道:“那这么说,老太你很富有啊,今天若有花销,就拜托你了。” “好说,好说。” “公子,老太怎么就有钱了。” 旁边的陆柏倒是有些没听明白。 他刚刚看见一个男鬼在街边看上一个纸扎,钻进去之后变成了一个面容十分僵硬的女子然后开始搔首弄姿,旁边还有一群奇形怪状的猛鬼在那里喊好。 这等民俗让一直在缇骑负责刑狱工作的陆柏大受震撼,没有想明白这纸扎废的快跟太公冲有钱之间的联系。 难道这纸扎店里面算着太公冲的好处? “纸扎既然耗得这么快,像老太这样能自由出入阴阳界的鬼差,从外面随便带点东西进来你说能换多少钱?” 虽然不知道阴阳界里面用的是什么货币,不过太公冲一定很有安就是了。 “你这老小子一定平常没少干偷鸡摸狗的烂事。”陆柏幽幽地看着太公冲:“你以后出去小心点吧。” 别犯在爷们手里。 “嘿嘿,说来惭愧。你们知道首饰是最贵的。所以我之前经常往山阴县走,每次都从他们那里顺些银两到界内充当原料。本来还担心被缇骑查出来,惹出风波,所以我也没敢多拿,结果后来玄山那边有个傻乎乎的妖怪替我顶缸,嘿嘿,我估计那些傻乎乎的缇骑到现在还找那倒霉妖怪是谁呢。” 原来是你这老鬼。 苏彻心里想笑。 “唉,你们知道吧,就前段时间不有个妖怪把山阴县的府库都给掀翻了,正好提我顶账。” “老太啊,”陆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以后的前途都靠你了。” “自家兄弟,这说什么呢。”太公冲怎么也听不懂,他转过头看着苏彻道。 “左公子对这纸扎有兴趣吗?” 还不等苏彻回话,那边的太公冲便接着说道。 “是了,你们北邙一脉都爱养鬼妾,要说会玩还是你们鬼祖宫。来来来,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太公冲拉着苏彻便进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处铺子。 7017k 第五十五章 画皮名器 这间铺子店面不大,伙计也没有两个,只有一个俊俏佳人抱着一卷书守在大柜后面翻着。 墙壁上挂着装裱好的画轴,不过并不是常见的山水,都是些人物画,有穿着宽袍大袖的俊秀书生,有不怒自威的环须猛将,当然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美人,几个角落里也能看到些骏马、猫、鹦鹉、八哥之类的动物画。 “哎呦,太兄,您老可是稀客。” 俊俏美人一张嘴却是粗豪的男声。 “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了?” “陪朋友来的。” 太公冲爽朗一笑接着像掌柜介绍道。 “这位是鬼祖宫来的左公子,他老人家品味可高,你莫要拿那些次货来糊弄事。” 太公冲说完向苏彻解释道。 “左公子,这家卖的东西跟纸扎差不多,不过却经久耐用,相貌也更好,整个五阴城的画皮,就属他家最好。” “左公子是鬼祖宫来的,还需要你这个老鬼来聒噪?”那掌柜粗着嗓子道一比手指:“您那些同门谁不知道我这小店的名头。” 好家伙,这地方原来是阴阳界向鬼祖宫出口创汇的定点企业。 苏彻瞧着眼前的这位掌柜,的确是一副好皮相。 “你别乱说,左公子跟鬼祖宫里面那些醉生梦死的货不一样。” 太公冲正色道。 这话倒是没错,他们是醉生梦死,我是欲求醉生梦死而不可得。 那掌柜倒是个明白人,他想了想,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脑门上轻轻敲击三下。 只见他整个人好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慢慢的倒了下来。层层白雾从他七窍之中好似溪流一般润了出来,最终在身前凝结成一幅画轴。 画轴后面是个赤发蓝眼满口獠牙的矮脚鬼。 “左公子,请看。” 这矮脚鬼掌柜将那副画轴缓缓拉开,纸上画着一位纤细的少女,画像上的面貌倒是跟刚刚这矮脚鬼幻化的少女差不多。 “画皮之术,其实是幻术的一支,没有什么出奇的。但是小号在这上面下的功夫,嘿嘿,东海那边我不敢说,但在中土,能超过我家的也不过三四家而已。” 矮脚鬼接着说道。 “您老可能会说这东西各家差不太多,可咱们家的东西好就好在这精细二字上。” 他漆黑的手指点在这幅画上。 “就好比说这幅画皮,别家的发色哪有我们的自然?更别说这身段线条、肌肤的质感。”赤发蓝眼的掌柜露着獠牙嘻嘻笑着:“这只是面子,我们还有里子,什么融玉冰蜗、火螭犀角,这么说吧,这天下间数得上的名……” “打住。” 苏彻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恐惧,似乎这掌柜继续说下去便要惹出什么祸事一样。 “掌柜辛苦,这里面的好处我大概知道了。” “嘿嘿,也不是我倚老卖老,左公子可以打听打听,北国我不敢说,南朝这边家里养了鬼妾的,谁不知道我家的金字招牌。” 苏彻由衷地说了一句:“掌柜的一定发大财。” “左公子既然是太大哥带来的,也就算是我的朋友了。”这掌柜颇为自傲地说道:“若是为了富贵,我好好修行不就成了?” “我这主要还是念及天下间养了鬼妾的同道,您想一想,这些朋友被那些俗流的误解,顶着邪门歪道的名声……” “可以了,听你讲完这里面的道道,老子都能修成长生真人了。” 太公冲止住了这位掌柜的慷慨陈词。 “左公子,您挑几幅。” 那掌柜接着问道:“公子,不知道您有几个鬼妾。若是少了,那就不必买太多,三四个换一换调剂一下就行了。” “还是要考虑姬妾的心思,要知道为这个闹出过许多事,什么到底是喜欢这层皮还是喜欢下面的人的……” 空竹么? 苏彻想起来小狐狸似乎练过一个很棒的法门叫做天魔裂魂秘术,能够分出很多阴神。 “惭愧,若说鬼妾的话,我只有一位……” 苏彻一句话讲完,那位掌柜有些失望地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之中也带着些不屑。 “……可有她一位,也就等于有了一群。” 嚯。 太公冲、陆柏和那掌柜顿时肃然起敬。 说起小狐狸,苏彻略微皱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亏欠她的事情,但自己一直都没想起来。 苏彻左挑右选,环肥燕瘦的选了七八幅,是掌柜推荐的一个系列。就连看上去非常老实的陆柏也选了三幅。按他的话说,鬼妾虽然现在没有,可还是要着眼未来。 “不错,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苏彻对于陆柏的远见发自内心的赞同。 至于为什么选这么多,还挑了一个系列,这倒真不是苏三公子化身禽兽,想着让空竹姑娘化身万千,完全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 有了这些画皮,也省的她每天费功夫弄几个纸人,而且也能更好地隐藏身份,服务钟山会的战略大局。 没错,就是这样。 这么看来还是要早点去云深不知处提亲才行,这可不是为了一棵树而失去一片森林,可爱的小狐狸其实是有独木成林的实力。 苏彻正将画轴收入阴泉九曲之中,耳边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声音清脆潇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爽利。 苏彻转头向外看去,正看见一个白衣公子,头戴玉簪,面容俊秀,一双剑眉之下,双目好似深潭一般看着自己。 这个人,我也有点面熟。 苏彻看着这个搭讪的家伙。 他有点像周慧敏,这又是谁家出的画皮,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真的有些犯规了。 “说来奇怪,我看公子也有些面善,似是故人一般。” 自己如今的相貌是借了法器用蜃气幻化出来的,这人能见过就有鬼了。 那白衣公子也不客气,直接走进这家小店,先是围着苏彻转了一圈,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番,好像在看什么货物一样。 “不错,嗯,不错,不错。” 他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又转过来将周围打量了一圈。 “你来买画皮吗?” “嗯。” “这些都是一般货色,你若是喜欢,我回头送你几幅好的。” 他说着将脸凑过来嗅了一下。 “公子的味道很好闻。” 7017k 第五十六章 九幽轮回 我的味道很好闻。 苏彻狐疑地看着围着自己一阵看得白衣公子。 我这是被人调戏了吗? “不好意思,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这白衣公子倒是个知情达理的人,他显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向着苏彻与那掌柜行礼致歉。 “我这人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直接下手,抱歉,抱歉。” 你还是在调戏我啊。 苏彻反应过来,看我九元荡魂秘箭…… “你说什么?” 掌柜一时暴怒,画皮之术虽然是小道,却也几乎寄托了这矮脚鬼掌柜的一切。 这白衣公子说他产品不行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你家的这些画皮看上去还行,但是太过匠气。”白衣公子摇头晃脑地点评道。 “放在这中土还算说得过去,可是比起罗刹海、步云阁的那些画皮,少了一丝独有的神韵。” 白衣公子看着那掌柜:“摆在这里的确是琳琅满目,可惜,可惜……” 他这里摇头晃脑,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幅画轴。 “这是我七八年前从罗刹海那里购置的一幅,就送给掌柜了。” 罗刹海。 矮脚鬼掌柜咽了一口唾沫。 那可是堪称东海第一等,不,是天下第一等的商团,他们出的画皮每年只有四五十件,件件都是天下修行人趋之若鹜的名家精品。 矮脚鬼掌柜困居阴阳界一隅,只是听过罗刹海的名头,怎么可能见过真正的实物? 看着白衣书生拿出一幅画轴,态度立时软了下去。 “这……这……” 他脸上谦卑地笑着:“受不起……” “唉,难得能在这里碰见个同道中人。” 白衣书生倒是颇为豪爽地将那画轴直接丢到矮脚鬼掌柜手上。 “你还有进步的空间,日后好好钻研,说不定成就更在罗刹海那些人之上。” 这位朋友,苏彻看着白衣公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势大财雄的气质就不说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一并不提。 这目无余子的态度是怎样养出来的? “公子贵姓?” 他说着将眼神转向苏彻这边笑着问道。 “免贵,左冷禅。” 苏彻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马甲送上。 “没听说过。” 白衣公子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过他当即笑着问道。 “公子可曾娶妻?” “这……” “算了,都是些细枝末节。”这白衣公子非常诚恳地说道:“左公子,我同你一见便觉得投缘。” 他说着从自己手腕上脱下一枚玉环放到苏彻手上。 “我这次还有事情要办,这个东西先送给你,等我这边忙完了再来找你。” 他说完接着狠狠地嗅了一下,笑着拍了拍苏彻的肩膀,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留下苏彻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枚玉环发呆。 这就是出卖色相的好处吗? 他看了看手里的羊脂玉环,这东西看上去很名贵的样子。 “你们阴阳界的民风……”苏彻斟酌了一下语句:“还真是挺豪放的。” 太公冲摇了摇头:“他应当不是界内的人。” 这位狡猾的鬼差面色有些僵硬:“左公子,我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那白衣公子走上五阴城熙熙攘攘的大街,木莲和尚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地上。 四周鬼众熙熙攘攘,却都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二人一般。 “木莲,你说你刚刚有所感应,有什么收获?” 木莲上人摇了摇头。 “刚刚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可能九页金书就在附近。” 他没有说实话。 木莲刚刚感觉到了一丝气息,那是属于灵柩寺一脉根本经典的味道。 这让他有些好奇,莫非佛门之中另有高人已经来了这阴阳法界? “你又去干什么?” 木莲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云少主,大局为重,这个时候实在不能再横生波折……” “没什么,刚刚看见个很有趣的家伙。” 云珞笑了笑:“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龙族,就过去看了看。” “哦,那他是哪一系的?” “都不是,是个很有趣的人。” 云珞背着手。 “你这边怎么样了?” “有云少主襄助,我这边已经妥了。” 木莲长舒一口气道:“就看阴阳法王如何接招了。” “阴阳法王自创九幽轮回法,所以才能以四品之身,通过不断轮回保持其清明,延续冥寿。” 云珞看着木莲道:“这九幽轮回法的根基就是阴阳界,上人直接对阴阳界动手,逼他现身,可谓是釜底抽薪。” “南无本师佛,”木莲上人看着周匝城池:“此界自成法度,体系严密,难啊。” “我听父亲说过,这阴阳法界似乎并不是出自阴阳法王之手。” “龙君的眼界和见识令人佩服。自辟一界,本来就是这世上最上等的神通,能做成这件事的无一不是最顶尖的大能者。” 木莲上人向云珞说道:“我也是曾在灵柩寺内听净明无垢佛祖讲过,这阴阳界本来出自当年五方五帝之中的黑帝之手。” “五方五帝。”云珞震惊说道:“阴阳法王居然是他们的余孽?” “当年玄门打算设立天庭统领四方,事情虽然没有成功,可到底是雁过留影,留下不少余波。更何况设立天庭之举的确是立意高远,即便当年五方五帝失败,现在的玄门之中还有不少想要复制当年举动的。” 木莲上人接着说道:“比如现在的黄天和神霄两派不是一直不能忘怀么?” “听说黄天道他们似乎……” “黄天道首已经带着门内精锐远度虚空,在域外深处围攻大力无畏天魔王。”木莲看着龙女说道:“神霄道那边也是精锐尽出,若非如此,贫僧也不会来这阴阳界内。” 木莲上人说着从袖内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净瓶,材质晶莹剔透,观之如冰。 这净瓶之中,有一滴粘稠液体,不过指肚大小,液体上面浮起五官。它好像活物一般,不断撞击着瓶壁。 木莲口诵咒文,将封着净瓶口部的黄封取下。 这粘稠液体化为一道淡淡的黑雾弥散在阴阳界的细雨之中。 7017k 第五十七章 龙女云珞 走出那家画皮店,一行三人重新走在五阴城的大街上。 “老太,你说有大事要发生?” 陆柏看着旁边的小摊的蒸屉,上面摆着一个个人头,五官清晰,死相凄厉,不过都是面雕的。 旁边还挂着一个小牌子“现蒸血馒头”。 五阴城的街道上鬼影重重,偶尔还能看见几个活人的身影。群鬼看见活人也见怪不怪,似乎这是常有的事。 其中还有几个太公冲的熟人,不时上来打招呼。 “唉,我这个姓就是不好。” 太公冲没有接陆柏的话反而感慨道:“叫太公还好,算是做了别人的祖宗。你这老太老太的叫着,都给我叫成奶奶了。” “给别人当奶奶不好吗?”陆柏嘿嘿笑着:“你老太买个画皮一罩,绝对是大梁治下最风骚的奶奶。” 陆柏和太公冲在一起,这画风不可遏制的向道德败坏方向转去。 “老太,你说要有大事要发生是怎么回事?” 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是苏彻从来没有小看过身边的这位鬼差。 这太公冲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左公子可曾听过天数有常这四个字?” 太公冲接着解释道:“界中的风雨雷电,都有定数,何日刮风,何日下雨都是六部鬼帅定好了的。” “这你不是说过么?” “不错,这几日根本不该是下雨的日子。”太公冲皱眉说道:“我已开始还以为他们自己改了天数,可我见到了刚刚那位姑娘……” “那是个姑娘?” 陆柏有些糊涂,这阴阳界里到处都是纸扎和画皮,他真的不敢妄自判定别人的性别物种。 “不只是个姑娘,”太公冲眼神悠远:“那是一位龙女。” “龙女?” 陆柏看着苏彻,这位上官的涉猎范围算是越来越广了,之前有女鬼,现在又让龙女看上了。 大梁民间流传着许多迫害龙族风评的小故事,比如某日老龙走水,路过一次村庄,结果全村妇女和家畜都怀孕了。 比如某个书生乘船路过某处河流,被龙女掳走玩了三年,回家以后一看见鱼就呕吐。 所以才有苏家那位长辈将牝马放牧在洞庭湖畔来驯养龙驹之举。 “所谓龙行有雨,虎行有风。人以火为神,发一灯可焚百里。龙以水为神,举一滴可包陵谷。内让界内天数改变,刚刚那位龙女一定是龙族中修行有成之辈。” 太公冲皱眉道:“这个时候来阴阳界内且修行有成的龙女,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位。” “谁?” 陆柏好奇地问道。 “钱塘一系的少主云珞。” “钱塘君的女儿?” “正是,听说她生来早慧,潜心向道,是钱塘君子女中修为最高的,又生有大智,统御有法,已然是钱塘一脉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想不到她竟然也来了。” “阴阳法王跟他们有仇吗?” 太公冲叹息道:“仇到算不上什么,只是一桩旧恨,一点新仇罢了。” “新仇旧恨到老太你这里都不算什么,果然是雅量高致。” 苏彻由衷地赞叹一句。 “接下来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转转?” “公子不担心么?” “我担心什么,这阴阳界又不是我家的产业,打坏了关我何事?” 苏彻很是潇洒地摆了摆手:“还有不错的画皮店吗,带我们瞧瞧去。” 这阴阳界要是给打成一地鸡毛,这些画皮恐怕就绝版了,趁着现在赶紧弄几张当成送给小狐狸的礼物,也算是娱人娱己。 苏彻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馨香,却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我说,你们有没有……” “饿啊。”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身穿绸缎长衫的恶鬼,他露着半截胸脯,脸上长着两张嘴,胸口上还有三张嘴,拿起一旁馒头铺的血馒头,想也不想的就往嘴里送。 他也不咀嚼,填土一样地不住往嘴里送那馒头。 “唉唉唉,哪来的饿死鬼,快……” 看摊子的小二自然要拦他。 可他从袖子里扔出一把制钱。 “快,再来,再来。” 大梁皇帝的铁制钱似乎在这阴阳界里颇为抢手,那小二嘿嘿笑着将地上的制钱捡起来笑嘻嘻地说道。 “您可慢点吃,我们家的血馒头,讲究一个比真的人头还真……” “再来,再来。” 外面的几屉血馒头没两下便给这个恶鬼吃个干净,他那里还高声叫着还要。 小二当然盼着他多吃一些,这等阔绰的豪鬼可不是随便就能遇上的。 赶忙便带着人又捧出几屉包子,那恶鬼放口大吃,不多时便吃去七八屉血馒头,整个鬼的身形也好似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苏彻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同太公冲、陆柏一起看着。 “老太,这血馒头是怎么回事,好吃吗?” 苏三公子颇为好奇地问道。 “他不是好吃不好吃……”太公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血馒头在阴阳界众鬼饮食里的地位。 这东西类似寿桃,算是某种食品化的祭品,逢年过节的时候摆几个活跃一下气氛没有问题,把这个当饭吃还这么个吃手。 太公冲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哥们冥寿将尽,灵智散失得差不多,马上就要变成厉鬼了。 这五嘴大鬼越吃越多,越吃越多,周围也聚集起了一群看热闹的闲鬼,还有几个喊好的。 “小二,再给这兄弟添几个血馒头,爷爷给钱。” 说着还有好事者往小二那边丢钱,不用说,丢得也是大梁陛下发行的铁钱。 那小二捡起铁钱,又招呼人给这位狂吃猛造的大鬼添血馒头。 等旁边的蒸屉堆得好似一个小山包一般,那五嘴大鬼忽然停下了嘴巴。 “再来,再来!”“嘿嘿,都给我看饿了。” 旁边的众鬼还在怂恿,却看见那五嘴大鬼浑身一抖,整个人忽然开始收缩,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肉核。 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了?” “他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死,应该说没了。” “别打岔,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不是说没之前都要变厉鬼么?” “那个拳头大小的玩意莫不是就是他变得厉鬼?” “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在影射令狐公他老人家,走,跟我去见刑堂的人……” “你他妈怎么血口喷鬼呢?” 看客们吵闹作一团。 苏彻皱紧眉头看着那化成肉核的大鬼,抬起头又看了看天上还在徐徐下着的细雨。 这阴阳界是怎么了? “左公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苏彻转过头一看,一个红衣女鬼,头发好似群蛇,正在旁边看着自己。 这位也是熟人,自己刚进阴阳界的时候,还跟这位交过手。 “我记得你是……” “沸骨。” 红衣女鬼看着苏彻:“不知道左公子现在可有时间。” 7017k 第五十八章 孤臣孽子 “你要报仇,我有时间。若是别的事情,没有时间。” 苏彻望向两边,刚刚看热闹时一通乱,现在居然看不见太公冲了。 这死鬼跑去哪里了? 莫不是听说还要买别的画皮,索性逃单? 那沸骨笑笑。 “左公子说得哪里话,就凭您射爆那几座八百达摩的本事,贱妾怎敢与您为敌?” 沸骨夫人小意说道:“实在是有些事情,想同公子好好说一说。”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吗?” “在这里不能说,需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才能说。” “是吗?” 苏彻点了点头:“那我可是很感兴趣……” 说话之间,变生肘腋。 刚刚还一副兴趣浓厚的苏三公子立即出手。 九幽焚神阴火赫然升起,化作一道森罗鬼爪当头罩下。 此刻沸骨夫人与苏彻相距不过数步,有心算无心,如何能接住这一招? 当即便给这九幽焚神阴火一把罩住。阴火焚神,她本来旧伤未愈,满头蛇发尽数化为枯灰。 “鬼祖宫办事,闲杂鬼等给本座闪开!” 苏彻朗声高叫,双手之上印诀变化,一头玄蟒凌空显化,狰狞吐信不绝。 “缚。” 玄蟒将那沸骨夫人层层紧裹,只露出一个头来。 “左公子……我……” “明明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来找死呢?” 苏彻摇了摇头叹息道。 “下辈子学聪明点吧。” 玄蛇张口将这沸骨夫人一口吞下。 “这……这就死了?” 陆柏先扫了一眼空旷的街道,两边藏着无数大鬼正好奇地望着这里。 “哪有那么容易?困住了而已。” 苏彻心神一动,玄蛇化作一轮幽光,浮于自家脑后。 这也算是自己领悟后土之德又成就六品位业之后新琢磨出来的一桩神通。 玄蛇本来就是阴天法箓变幻而成,究其根本源头其实就是纣绝阴天秘箓。 以缚魂索、定灵铎幻化的帝钟为基础,阴差阳错修成的玄蛇法相为手段,借着纣绝阴天秘箓的吞噬同化之能,将对手吞入玄蛇腹中加以封印,然后转化为法力或者麾下鬼兵。 玄蟒化为一道光轮悬浮于苏彻脑后。 这才是这门神通的本来面目,苏三公子以纣绝阴天秘箓为根基,参考了佛门的净琉璃佛光的一些特点,借助了一点未来星宿劫经中的感悟。 是为玄蟒吞灵之术。 心中暗暗感应,幽光之中,纣绝阴天秘箓法力如潮一般灌入这蛇虺夫人体内。 苏彻感觉自己如果将这门神通继续推演下去,或许才是《纣绝阴天秘箓》原本的方向。 沸骨夫人并不是什么被斩杀之后逸散而出的精魄,而是货真价实的鬼修高手,这样的人即便要炼化,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不过苏彻等得起。 “公子这神通实在是霸道,”陆柏有感而发:“公子的修为实在可以用一日千里。” “一点一滴慢慢来。” 苏彻谦虚了几句。 比起当年行走天下到处惹事的自家师父,差距还是不小的。 “不过公子就不好奇这沸骨夫人找您到底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费尽心思算计而已。” 苏彻叹息一声:“我若是没有更进一步,或许还有那个闲心陪她玩一玩,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功夫了。” 陆柏很想问一句怎么玩。 “这老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苏彻皱紧眉头。 有道是人老奸,鬼老滑。太公冲这老鬼实在是又尖又滑。 “咱们找找他,正好也离了这里。”陆柏打量着四周围观的一种阴阳界恶鬼,他们一个个都眼神不善。 陆柏在前面引路,他到底是在缇骑之中练过的,在这街巷之中左拐右拐,便甩下了围观的恶鬼,跑到一处小巷子里。 “后面应该还有几个吊靴鬼,不过应该是令狐公那边的人马。” 陆缇骑干起本职工作来还是靠谱的。 “让他们跟着好了,先去找找老太。” 苏彻说着,眼前却多了一个女鬼。 “左公子真是好手段,刚刚那一手,非鬼祖高徒可用不出来,请问有什么名堂没有。” 这女鬼脸戴狰狞面具,身着紫衣,腰间绦丝带上插着一杆玉笛。 正是六部鬼帅之中居于末位,执掌探子情报的白合娇。 “随便练得,白鬼帅有何指教?” “不敢,只是传话的信鸽被人斩了,只好自己亲自走一趟而已。” 一句话说完,苏彻颇为震惊。 那沸骨夫人不是司空徒这厮的姘头吗?怎么就变成白合娇的信鸽了。 “没错,沸骨她是带我来向公子传话的,谁能想到公子出手如此果决,反手就把她给收拾了。” “那真是误会了。” 苏彻当然不可能把那什么沸骨还给白合娇,便假模假式的说几句道歉的话。 “不知道我亲自前来邀约,公子能否赏面。” 白合娇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事关重大,关系阴阳界生死存亡,所以请左公子万万应允。” “我说过北邙与阴阳界同气连枝,既然白鬼帅如此坚持,那左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左公子高义。” 白合娇赞叹一句,说着便领着苏彻与陆柏换到了另外一条路上,三人一同向着阴阳界最高处缓步而行。 而此时阴阳界的某处,两个人正坐在石凳上手谈。 一人头戴青铜面具,衣服造型古拙,正是中元驾临此地。 另一人身披素白长袍,头顶上戴着金冠,面上罩着一副黑纱,看不出他的面容。 “你的棋力进步了不少。” 中元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的阴阳法王。 “前辈事情忙碌,哪有时间增进这样无用的消遣。” “这么些年来辛苦你了。” 中元幽幽一叹。 “我不过是打理一下家当。” 阴阳法王逊谢道:“倒是您立意高远……” “九幽轮回法虽好,可祸害也深。”中元看着阴阳法王:“若是我护你看破胎中之迷,以你的天资,当年也轮不到北邙的成为此界最出名的长生鬼仙。” “我不过是当年旧事的一个守墓人。”阴阳法王尊敬地看着中元:“如今墓庐皆在,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7017k 第五十九章 六天阴仪 墓庐皆在。 万古宏图,千年悲笑,到头终究还是一场空。 阴阳法王握紧双拳。 他法力汇聚如双手之上,一抹苍白鬼火如照彻寒夜的孤灯,刺破层层黑暗。 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男女仙人,他们各自盘膝而坐,或者手中结印,或者彼此交谈,面目之上依稀生气可见。 可一个个双目紧闭,衣衫皮肤上已经落下一层厚厚的尘土。 面容不会被岁月改变,但时光自己会留下痕迹。 他们呈环形而坐,一排排好似无有穷尽的同心圆,数目成千上万,仿佛无数仙人齐来听祖师讲道。 这些尸体围坐的正中央竖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浑天仪,这硕大而古老的仪器正在缓缓的转动,其轨迹玄奥,似乎有一种将人心神尽数吞没的神秘魅力。 “说句实话,当年事后,我早已心灰意冷,本来准备寻一僻静地自我了断,但幸好还有前辈与黄天道首当年升起这慈州一地……” 阴阳法王语气悲怆:“让我与一众同门有一个安身之所……” 阴阳法王闭关自守,那是因为此方天地已无他可容身之地。 “我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中元看着棋盘。 “前辈……” “他们都已经弃子认命,得过且过,我不一样。” 中元俯首看着棋盘。 “前辈,棋局已尽……” “在我这里还没有尽。” 中元长身而立。 “投子认负才是输,这一盘棋我还有时间慢慢下。” 阴阳法王唯有沉默。 玄都宫、灵柩寺、东海、南荒、北地、中土、西国,这一局棋早已走到尽头,走完了。 便是将这万年执念化为野火,可就凭着现在的点点火星,真的可以燎原么? “说句实话,我也没有想过今天能够有幸遇见前辈。” “嗯?” “惭愧,我一直以为前辈已经不在了。” 阴阳法王叹息道:“当年我追随黑帝之时,也曾见过前辈的风采,今日一见,前辈一如当年。” “苦守此地这么多年,我确实有些倦怠了。” “往事不可留,去着不可追。” 中元看着前方的浑天仪。 “当年黑帝铸就这六天阴仪是曾经问我,以此宝能否再塑幽冥,建万世纲常,令富者不敢放纵,暴者不能横蛮,贫者知自强,困者觅生机。” “我对她说,万世纲常,不在一件宝物。世道人心,非任何神通可以凌迫。” “她那时对我说,人心的确不可以被神通凌迫,却可以为人心所引导。” “我当时不以为意。我一向以为人心如水,易动难安,上一刻清澈,下一刻污浊,这本来便是天性。” 中元摇头后看着阴阳法王:“今日看到了你,我却明白当年是我错了。” “前辈……” 阴阳法王嘴里发苦,当年这位一向与五方五帝之中的青帝灵威仰交好,同黑帝汁光纪关系说不上和睦,甚至颇多争吵。 可千年万载,硕果仅存的一点余烬,还有什么门户之见? “我当年与黄天道首等一起升起这慈州之地,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天地之间为你们争开一条生路。” 中元双目悠远,似乎回忆着当年的旧时光。 “沧海桑田,不管我们花费多少心力,有多少巧思妙想,这慈州也在不断的向海中沉沦。相比我们刚刚升起它时,东岸已经被海浪日积月累的卷去近四十里。” “东海之浪,的确是越发猛烈了……” “偷天换日,化沧海为桑田,将废土化锦绣。我当年自视这慈州为我神通最精妙的作品,可天道有常,即便我道术无双,也无法撼动悠悠时光。” 中元看着阴阳法王。 “可你费尽心思,施足手段,却能在这万载千年之后依旧护卫着当年的这些旧友。” 中元幽幽一叹:“黑帝在你身上展露的神通,不知胜过我多少。当年是她赢了。” “前辈。” 阴阳法王看着中元:“弟子,弟子恐怕撑不住了。” 这位傲立南朝不知道多久的王者面对昔日的师长终于难以自持。 “九幽轮回法虽然能助我不断轮回,可毕竟不入长生,自有其界限。”阴阳法王拜倒在地上看着中元:“弟子再过百年,便是油尽灯枯之时。那个时候,六天阴仪无人镇守,威仪自现,恐怕这些当年故友……” 阴阳法王的身影在这一个个遗蜕上扫过。 “陛下的重宝落在别人手上,是我无能不能守住。可这些同门……万劫阴灵难入圣,这是我们的因果,我们自己承接,可我们毕竟没有错,总要有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滚滚热泪,自这老鬼眼眶之中落下,滴落在地,凝成玄冰。 “今日既然能够见到前辈,一阳子斗胆,请前辈到时候出手,不要让这些同门的遗蜕蒙尘,落入北邙那些鼠辈的手中,也为他们留下一丝重来的机会。” 阴阳法王摇头叹息。 “晚辈无能,不过是困守此地的冢中枯骨。前辈是此界最一流的人物……” “我当然会答应你。” 中元没有任由他继续哀求下去,一阳子,真的是太久远太久远的称呼了。 这让他重新想起了曾经,那些让他坚持至今的曾经。 “你我像又不像。”中元看着阴阳法王:“我们一样固执,但我是不会求人的。” 似乎触碰了中元什么不愿回首的过往,他冷笑着说道。 “因为除了你自己,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理解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纵横十万里,上下三千年,人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中元手中露出一个面具。 “戴上它。” 中元目光灼灼地看着阴阳法王。 “戴上它,你就可以欺天瞒地,重新走进外面的那一方天地,你也有机会冲一冲那长生之位。” “这是……” “相柳。” 中元看着阴阳法王:“我对汁光纪的破烂没有兴趣,你要守就自己守。” “前辈……” “这次找你来,是有一件东西要放在你这里。” 一轮青光闪过,一个身影端坐于六天阴仪之前。 中元看着阴阳法王。 “一阳子,你要守好他。” “莫非这位……” “黄天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在九霄域外拼死拼活,本主我却已经请回来。” 中元望着六天阴仪。 此宝乃是当年黑帝汁光纪费尽心力所造,也是五帝遗宝之中唯一还保留着当年盛况的一件。 若非阴阳法王这么多年辛苦看守,恐怕早就遭了青帝宝苑一般的命运。 想不到现在居然要借汁光纪当年留下的手段,中元有点嘲笑自己,若是当年的自己看见了现在的自己,恐怕也要鄙薄一番。 “万劫阴灵难入圣,我从来不信这些玄都宫的狗屁。” 中元看着阴阳法王一声冷笑。 7017k 第六十章 身份揭破 阴阳法王沉默不语。 当年五方五帝之中,这位前辈同黄帝、赤帝交好,与上古青帝更是相交莫逆,与白帝之间有些距离,但要说关系较差的也只有黑帝含枢纽。 然而那都是同道之间的道义之争,等到后来五方五帝尽数陨落,当年的那些同道大概分成了三批人。 头一类不得不远渡虚空,在三千大千世界中另寻落脚之处,再不回头看这伤心地。 第二类另开炉灶,开辟宗脉,保留一点元气,伺机重头再来。 最后一类便如眼前的前辈,不改旧志,视时光如无物,依旧在做。 阴阳法王看来这三类人之间并没有高下之分,但眼前的前辈已经是他最后的依靠。 他看着手中的面具,想起之前听过的种种传闻。 “前辈,纵然悠悠万古,弟子仍然觉得当年我们没有做错。” 中元看着端坐于六天阴仪下的灵威仰遗蜕:“我们当然没有做错。” 五阴城中,白合娇头前引路,苏彻领着陆柏步步跟随。 “唉唉唉,公子,公子,快快接住。白鬼帅,您也在……” 太公冲这老鬼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着一大堆书就冲着苏彻跑去。 苏彻看着太公冲手里的旧书。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书啊。” “我还能不知道是书。” 苏彻长袖一甩,一股阴风将太公冲手里的旧书托起。 《辛酉秘史》《鬼妄言》《鉴冥录》…… 这些书名苏彻都听过,都是些记录上古乃至中古逸闻的闲书。 陆柏几步上前将这些书接住。 “正在那里想送什么东西给公子,正好就看到那边有个书画铺子。” 太公冲解释道:“界内等闲不同外面沟通,有很多外面没有的古书,卖给外面的铺子一里一外能赚不少钱。” “我们公子不差那几个钱。” 陆柏嘿嘿一笑,杜陵苏氏还差几个买书的钱? “差虽是不差,但是还是要谢过老太。” 苏彻将这些古籍收入阴泉九曲之中,有许多事情的蛛丝马迹还是要借助这些古籍才行。 “太公冲,之前也曾听说你是薛少君麾下得力的鬼使,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 白合娇笑意盈盈,太公冲那边赶忙见礼。 “乌羽鬼使太公冲,拜见鬼帅大人。” 白合娇看着苏彻道:“左公子,这位太鬼使是你的鬼吗?” “当然不是,我与太兄不过路上偶遇,但是一眼就非常投缘,算是相交莫逆。” 苏彻解释道:“当然,如果有什么事白鬼帅想对我说又怕杀人灭口的话,顺手将太兄收了,我也只当是天灾人祸,不会有什么……” “太某虽然不是左公子的人,但可以是白鬼帅的鬼。” 太公冲不知道自己去买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回来就开始商量杀自己灭口的事了? “我知道左公子为什么喜欢这位太鬼使了。” 苏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湖上有句话,道左相逢,最忌交浅言深。” 白合娇笑着问道:“不知道左公子有没有听过素女教的名头。” 什么素女教? 你说素女我就知道,我跟她都是钟山会里的同事。 苏彻并不做声,只看到身边的陆柏与太公冲脸上都变了颜色。 这二位脸上显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 苏彻忽然想到这素女教同素女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之前在令狐公的府上,之前妾身一不小心曾经冒犯过公子,不过公子大人有大量,想来应该不会记挂在心上。” 白合娇缓缓说道:“苏公子还请见谅。” “白夫人弄错了,我姓左,不姓苏。” “苏彻,雍州杜陵人,大兄苏通,北豫太守、荡寇将军,在韦怀文帐下听用。仲兄苏明,太常少卿,奉命宣抚东海各国。曾任山阴县尉,后因发现玄山之变有功,由冯不行补入缇骑之中,缇骑任慈州理刑副千户。” 白合娇缓缓说道。 “不知道这个人,左公子熟悉不熟悉?” “完全没听说过。” 苏彻看着这位白鬼帅,不知道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苏公子放心,贱妾对公子没有恶意,只有善意。” 白合娇笑着说道:“我家夫人对公子非常感兴趣。” 对自己感兴趣的人不少。 白鹿洞算一个,鬼祖宫算一个。 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夫人? 素女教莫非拜的就是钟山会里的素女么? 这一位的手伸得倒是够长,这暗棋都埋到阴阳界里了。 “左公子也好,苏公子也罢。” 白合娇笑道:“公子若有时间去东海之上,我家主上一定扫榻相迎。” “你家主上不是阴阳法王吗?” “他?” 白合娇摇了摇头。 “阴阳法王虽然心怀大志,可毕竟是自囚于这方寸之地的囚徒,我也不瞒着苏公子,我本来便是素女教中人,奉命来此阴阳界……” 白合娇察觉苏彻周身气机凝练,一副要动手的先兆,直接说道。 “公子不必担心什么杀人灭口的是迄今,现在一切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今日之后,我便离开此界再不回来。” 前方街道渐渐宽敞,苏彻发现白合娇领着自己居然是向着阴阳界宫城所在之处行走。 宫门之外,正好站着两人,其中一位不久之前见过面的白衣公子,另外一位则做和尚打扮。 “云少主,木莲上人,白合娇见过了。” 白合娇指着苏彻道:“这位是北邙鬼祖座下高徒,左冷禅左公子。” 接着指着陆柏道:“这位是左公子的部属。” 最后白合娇指着另一边的太公冲缓缓说道。 “这一位便是北魏太师、录尚书事、天柱大将军、上柱国宇文睿,宇文太师。” 宇文睿,北魏太师,传闻之中金书之会的幕后布局人,他怎么跑到这里了? 太公冲嘿嘿一笑。 “谜底接得太快,不觉得无趣么?” 这老鬼身上升腾起一股傲人的气势,岳峙渊渟,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 “云少主,令尊钱塘君可好?” “木莲上人一向久疏问候。” 他伸手搭在苏彻肩上轻轻拍打。 “还有苏公,自从当年枋头之后,也是许久未见了。” 7017k 第六十一章 饿鬼道临 “之前在郭北县外见到苏公子,一眼便知非池中之物。杜陵苏氏一门三杰,苏公也算是后继有人。苏公子若是见到苏公,替我向他问好,便说乌云都我已看过,当真不错。” 太公冲,不,更准确地称呼应当是北魏太师宇文睿嘴角满是笑意,周身气机显露,双目如深渊般不可揣测。 如果要问谁是南朝第一人,答案有很多个,有人会说是当今圣上,也有人觉得应当是大都督韦怀文,甚至还有人另举他人。 不管选谁都有合适的理由。 可唤作是北国第一人的话,除了眼前这位宇文太师,觉无第二位人选。 宇文睿当年以武入道,兼修儒、玄、佛三家之长,十七岁接任其父之职务为领民酋长,十九岁从军出征漠北,屡立战功。 后来他求学于白鹿洞,被拒之门外,愤然北反,自学成才,后来出任地方刺史,在任上打击豪强、诛杀妖邪、扫平淫祠。 他苦心修行又长于智略,无论修为、计谋皆是当世无双无对之人。在北国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当年大梁北伐时枋头之败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太师,彰显北魏皇帝对其尊崇之意。 录尚书事,是他执掌国政的赫赫权柄。 天柱大将军,是他过往杀伐最好的证明。 而上柱国,则是他功勋的认可。 北魏太师宇文睿,当今北朝第一人。 北国百姓们都说,若非北魏有着非宗室不得封王的规矩,宇文睿早已经成为异姓王了。 南朝上下对他也是闻名色变,庾赜等人一听说这什么金书大会背后是他操盘,便立即安排苏彻带人探查,原因也在这里。 “宇文太师也对着阴阳界有兴趣?”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眼睛却望向白合娇。 此时这位将谜底揭破,也不知道藏得什么主意。 “上古黑帝留下的东西,老夫说没有兴趣,恐怕大师也不会相信。” “不过我自求我道,这种别人留下来的东西,大师喜欢就拿去,我是真的没有兴趣。” 宇文睿话语之中透露出一股让人不得不相信的气度。 因为他是北魏太师宇文睿,因为他说对这阴阳界毫无兴趣,所以就这么简单。 北魏太师宇文睿,是当之无疑的强者,此人的态度动向,的确可以影响自己的成败。 木莲上人脸上如古井不波,内里却在不断地盘算。 南朝北伐,洞庭君掀动淮河之水,几乎让南朝功亏一篑,如今韦怀文所部仍然困居北地成败难测,这是世人皆知的。 让那头老龙如此放肆的必然是眼前这位宇文太师亲自操盘的结果。 洞庭一系与阴阳法王一向交好。 木莲上人非常怀疑这位宇文太师是阴阳法王请来的援手。 若如此,他自称对阴阳法界没有兴趣也就说得通了。 此人是敌非友。 “阴阳法王……” “我不是来帮他的。”宇文睿笑着说道:“我南下另有其他事情。木莲上人与云少主请自便。” 云珞很好奇地看着苏彻。 原来是他。 云珞也曾经听人提过一句,南朝多了一个六合苍龙命格的年轻人,当时也没有多想。 现在想起来,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到底姓苏还是姓左?” 云珞开口问道。 苏彻这边一肚子官司,不知道此刻这白合娇杰破谜底是什么目的。 素女教,这白合娇是素女教的人,他们居然布线如此长远,随随便便一个手下竟然都混成了阴阳界的六部鬼帅。 素女教对这阴阳法界又存了什么心思? “不管你是姓苏还是姓左,”云珞看着苏彻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到钱塘来看看,六合苍龙是很稀罕的命格,家父喜欢结交天下英豪,明年八月十八,家父会举办青墀会邀请天下迎接,到时候希望你能来。” “若有时间,一定叨扰。” 苏彻看着两人,什么青墀会,对于此刻的苏三公子还很遥远,他现在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宇文睿这北国枭雄南下要干什么? “嗯。” 云珞点了点头。 “你们小儿女家的事情,且往后放放,再这么卿卿我我,木莲上人恐怕要犯嗔戒。” 宇文睿忽然出手,他右拳前冲,一道刚猛拳罡如彗星袭月一般直撼宫城的城门之上。 强沛的拳罡搅乱着捍御着宫城的阵法,一道道符箓亮起,阴阳法王架构于此地的阵法在这刚猛如山岳一般的拳罡之下寸寸皲裂。 “北魏宇文睿,请法王前来一会!” 这位北魏太师一拳未至尽头,而宫城城门确已然轰破。 “南无本师佛。”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双足之下涌出一朵白莲,他口诵佛号,四周虚空之中传来无穷无尽的梵音。 “欣求净土,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厌离秽土。” “欣求净土,厌离秽土。” 层层梵音卷起法力,目标赫然便是阴阳界中群鬼。净土梵音,直接荡涤群鬼心神之上,让他们不由得升起一股皈依我佛皈依净土的冲动。 站在木莲上人身边的苏彻,心底也升腾起一种冲动。 放下吧,世间万物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恭敬拜服眼前这位智者,才能引导自己走出这污浊的人世,获得究竟的解脱。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他的法力已然动摇着阴阳界的根本。 “前辈?” 云珞望向天际,层层佛光已经将阴阳界的天空染着出一抹金色。 “是饿鬼道吧。” 宇文睿负手而立,阴阳界原本严明的体系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波动,这股波动充当了木莲上人磅礴法力的放大器。 若非有这样一股波动在,头顶上的佛光也无从着力。 “宇文施主果然高明,我佛慈悲,贫僧从佛前求取得一点饿鬼道的碎片。” 宇文睿目带悲悯。 “大师手段高超,只可惜这阴阳界内无边众生,都要沦入饿鬼道中,受三途之苦。” 木莲上人缓缓落下,站在几人身前。 “有因有果,他们已经坠入地狱道中,即便没有这饿鬼道,最终也是一样的结果。” 木莲僧看着宇文睿,伸手指向宫阙深处。 “太师,请。” 7017k 第六十二章 大碎岳手 阴阳界内的布局类似一座山城,阴阳法王的宫阙位于整个山峰的最顶处。站在宫门前方向身后望去,便能看见下面层层叠叠民居,以及最远处联通阴阳界与外面的甬道。 青色的宫墙之内,便是阴阳法王所居的宫廷。 宇文睿信步而入。 在他身后是双手合十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想法的木莲和尚。 钱塘少主云珞神色凝重,眼望前方。 宫阙楼台,庄重素雅,却透露着一股空旷而陈腐的味道。 “阿彻。” 宇文睿忽然停下脚步向着苏彻招了招手。 “你看着宫阙布局形式同你们大梁建康城内的那座台城是不是差别很大?” 叫的这么亲切,苏彻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宇文太师,咱们分属两国,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妙。 “的确与台城的形式结构不同。” “这是当初天下一统时的宫阙形制,讲究法天象地,包罗寰宇,若不是中山王预备南下,我便准备奏请圣上,重修宫阙以展现我朝统一四海的天命。” 修建宫阙城池,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集中人力物力以及财力。以今天南北对峙的格局,南北双方对这种大规模的建设都有些有心无力。 宇文睿侃侃而谈:“可如果反往前推,当年天下一统时的宫阙形制又是从何而来,只一观此地的宫阙便能清楚,乃是出自上古玄门的设置,不过是历朝历代又有所微调。” 这位北魏太师就像是一个教导弟子的鸿儒,信步行走于巍峨宫阙之间,对苏彻这敌国之人谆谆教诲。 “上古之时,有大能者预备设立天庭,以玄门统天,执掌天地之间一应法则,消弭一切灾殃,隔绝一切外魔,诛除一切妖邪,将此方世界变为一方乐土。” 宇文睿步步前行。 “当时领袖之人,自号五方五帝,所谓青帝灵威仰、赤帝赤飚怒、黑帝汁光纪、白帝白招拒、黄帝含枢纽,如是五人,皆是当时最顶尖一流人物,而玄门之中赞同这一想法的人不知凡几。” 北魏太师周身气势雄浑,如山如岳,其战意勃发,犹如战鼓轰鸣。 “可惜后来功亏一篑,五方五帝尽数湮灭,世人不知,以为不过是上古传说,玄谈故事,殊不知当年此界最大一场变乱,便是他们的覆灭。” 最顶尖四品人物动手,足以令风云变色,宇文睿虽未出手,此刻天空却早已风云凌乱。 “阿彻,你可知道世间最危险的是什么吗?” “是想法,想法就像是野火,一旦传播开来,只有燃料尽数燃尽,才会真正熄灭。有时即便表面上熄灭了,也有火在地下燃烧,等待着下一个燎原的机会。”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到最宏伟的大殿之前。 大殿之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石像,都是上古之时横行一方的洪荒异种。 相柳,蛇身九头,此刻凶目之中尽是柔顺,雌伏于丹阶之下,恭敬地赞颂古帝的威德。烛龙,人面蛇身,蜷伏呈盘状,高傲的头颅贴在地面上,不敢向上仰视。硕大的封豨,传闻中体型犹如山岳的巨猪,在这宫殿前渺小的瑟缩这身体。 这些曾经雄踞一方的生灵们恭敬地向着大殿的方向展现着自己的恭顺。 宇文睿望着眼前的大殿。 “阿彻你看,有的人得了玄都宫‘万劫阴灵难入圣’的批语,自困一界,仍然忘不了曾经过去,还要把那些老东西拉出来晒一晒。” “可笑。” 北魏太师长叹一声:“可敬。” 他缓缓伸出五指,摇摇虚空一握。 层层罡气,如同云龙探抓,缓缓压去。 “人言阴阳法王大殿之内,有起死回生直入一品的大秘密,世人皆以为缪谈,可又有几人知道这里面……” 大殿的横梁、砖瓦、乃至大殿前广场上的石砖、那些惟妙惟肖的造像,无一不在震动。 犹如丝帛崩裂的声音不住响起,那是大殿的构造发生崩解时发出的声音。 “法王还不现身一叙?” “止。” 一人身着道装,头戴木簪,手持拂尘,一枚杏黄色符箓自他袖中飘出,横御在半空。 一道黄色光圈,浓郁的戊土真煞之上荡起层层雷霆,阴阳二气生灭不定,将宇文睿霸道至极的气劲隔绝于外。 “恶客临门,宇文太师又何苦来凑热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六部鬼帅之中居于首位的薛少君。 只说打扮,这位倒真是仙风道骨,一派玄门羽士的傲岸。 “我能有什么心思?只求与法王见一面罢了。” “太乙戊元真符,薛少君,你又是哪家的弃徒,黄天道还是神霄道?” “太师还是管好自家事吧,阴阳界乃清修之所,好自珍重。” 宇文睿双目盯着眼前隔绝于眼前的黄色符箓。气聚双拳,弓步向前,一拳激起千钧之力,这一拳如山如岳,罡气重重化作山崩海啸一般的磅礴伟力。 正是他平生得意之作,大碎岳手。 武儒一脉,号称先天圣道,一旦迈入五品,气与神合,神与意合,动静之间天地响应,出手河乱山崩。 宇文睿以武入道,成就第四品修为,拳势刚猛霸烈,薛少君施展的太乙戊元真符转瞬之间冥灭不定。 不好,千算万算,未料还有这一位恶客。 薛少君自家事自家知,他原本以为此番最大的对手应当是木莲僧,却没有想到横出宇文睿这样的盖代强者。 手掌之间印诀变幻,又飞出两道黄符,层层黄光接这黄符之力,不过勉强维持片刻。 而这片刻便争出一丝生机。 “九幽冥冥,不见穹苍。阴阳三合,死则又育。” 这鬼道人一声长啸,却是震动整个阴阳法界。 “相柳,封豨!” 道道阴气,自天际席卷而来,化为阵阵狂风,直入人神魂,在这狂风之中,恭服于宫阙丹阶之前的洪荒古兽一瞬之间发出狰狞咆哮。 竟然挣脱枷锁,重新活了过来。 封豨吞雾,相柳怒舞,两头凶兽摆首咆哮,直向入侵者杀来。 苏彻只觉呼吸之间,好似刀刺一般的剧痛,周身法力一时也难以驾驭。 这,苏三公子瞬间明白,薛少君竟然将这捍卫阴阳界的赑风招来此地,加以对敌。 正要施展手段抵挡,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阵令人放心的暖意,将这赑风隔绝于外。 “左公子小心了,赑风冻彻神魂,长生以下都要难受一番。” 白合娇手持一兽口鸟脚的青铜古灯,碧火灼灼,散发出层层暖意,将苏彻与陆柏纳入其保护。 长生以下,苏彻抬眼望去。 宇文睿在这重重赑风之下隔空以真气轰击相柳与封豨两头凶兽,而木莲上人、云珞则在这赑风之中岿然不动。 想来这几位跟白合娇一样都是有备而来。 “太师既然敢入我阴阳法界,难道不知道问一问这木莲僧为何屡屡铩羽而归?” 薛少君喝道:“护界法阵出自上古黑帝之手,太师一世人杰,正好接替这背骨之鬼出任我界鬼帅。” “这话还是让阴阳法王同我亲自来讲。” 宇文睿反手向前:“凭你还差些意思。” 拳劲横空,北魏太师将两大凶兽、重重赑风视若无物,一拳将薛少君身前太乙戊元真符击碎。 大碎岳手破去薛少君护体神通,北魏太师沉步向前,向着大殿缓步而行。 “我讲又如何?” 7017k 第六十三章 鏖战正酣 “主上。” 薛少君略微调息,心中却是异常复杂。 阴阳法王身穿素白长袍,头戴金冠,脸上罩着一层黑纱,赫然现身。 薛少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阴阳法王了,如果要给很久一个明确的时间,那便是二百三十年。 作为阴阳法王真正的心腹,薛少君曾经听阴阳法王提到过几句。 阴阳法王似乎因为当年一桩旧事,为此界天地所厌弃,几乎永远不能再成就长生。 一旦渡劫,天地重压之下,多么深厚的积累都将化为乌有。 玄都宫“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便是最直接的警告。 因此阴阳法王不得不采用一种名叫“九幽轮回法”的神通延续冥寿。 这门神通乃是阴阳法王参照佛门转世之法创立,可以让阴阳法王不断转生,转生成其他鬼物之后,阴阳法王的冥寿便不会消耗。 但是这个神通也有其弊病,转生成的鬼物法力低微,一旦转生回原本的自己,原本的冥寿将剧烈的消耗。 一直以来,阴阳法王近乎于自我封印的方式延续冥寿,不断在阴阳界内转生。 这也是阴阳界内最大的秘密,唯有薛少君一人知道。 二百三十年,薛少君小心地经营着阴阳界,努力地保持此地的神秘感,包容其他几个鬼帅的小心思。 为的就是给阴阳法王争取更多的时间。薛少君并不相信“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他相信阴阳法王一定可以证道长生。 现在阴阳法王现身于此,意味着薛少君长久以来的任务终究以失败告终。 “你这几年辛苦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阴阳法王站在宫殿的丹阶之上,遥望着同封豨、相柳战成一团的宇文睿。 他的眼神在木莲上人、云珞、白合娇、苏彻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有几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阴阳法王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唏嘘。 自囚此界这么久,天下人早已经忘记阴阳界为什么能够存于此界这么久了。 “临。” 风云变色。 阴阳法王长袖一挥,层层赑风凝若实质,化作无量坚冰,细小的冰屑轮转,犹如一道城墙一般横于他身前,好像一条细线,将战场分割开来,冰屑组成的长墙映衬着光芒,恍如星河倒挂。 苏彻却知道这是美丽的陷阱,冰雾之中的森罗寒意绝非白合娇手持的兽口青灯所能抵挡。 因为便在此刻,苏彻变能感觉到寒意悄无声息的蔓延而来,自己重新感觉到了寒意。 “冷吧,知道吗?上古之时北海曾有孽龙作乱。” 白合娇的身子忽然向前,她左手捉着青灯,右手却已经揽住了苏彻的腰部,身子紧紧的贴着苏彻,脸靠苏彻的后背缓缓说道。 “那头孽龙得太玄之阴,法力强绝此界,玄都宫曾派出七位地仙前去征讨,结果铩羽而归。当时的中土,每天都这么冷。” 苏彻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这白合娇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人跟你说过吗?” 冰屑狂舞,寒意诛魂。 宇文睿再无保留,层层罡气轰鸣,双拳如长河倒挂,尽数轰向眼前玄冰长城。 “当时有一位名叫汁光纪的女修,同另外几位同修深入北海,与那孽龙苦战七年,终于斩杀孽龙。当年那头孽龙有个名字,叫赑。它吐出的气就是这赑风。” 好软。 苏彻正想着,手里忽然一沉,原来这白合娇为了能够双手环顾自己,竟然将那青灯塞到了自己手中。 “白姑娘……” 苏彻转过头,发现此时陆柏已经被冻得昏过去了。 “想一直这么抱着你。” 白合娇咕哝着说道。 “放心吧,宇文睿很强。” 很强的北魏太师依旧在用他的拳罡轰击着眼前的冰墙,并无寸进。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一声低吟,震动九天十地,带来无穷鬼啸。 在他净土无垢光圆融无碍,显化出一方国土。 七宝妙树随风摇曳婆娑而舞,八功德池内有天龙摇头摆尾,金砖铺地,砖身上皆刻着直指无上智慧的经文。 莲花遍满虚空,花瓣之中有无数生灵生灭,他们脸上无怖无惧,诵念佛号。 侧耳倾听,他们皆在赞颂木莲的智慧、木莲的慈悲,歌颂他应当于多少年后成就一方庄严国土,普度无量众生,令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生灵破迷开悟,究竟涅槃。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木莲脑后佛光之中,忽然响起声声悲鸣。 刚才那凄惨的鬼叫,并不是从阴阳界内传来,竟然是从木莲脑后的佛光之中传来。 莲花之中,哪里还有虔诚的信众?分明是一群永不餍足的饿鬼,夜叉、罗刹、俾礼多种种饿鬼林林总总,穿行其中,将那些虔诚诵经的信众化为口中血食。 如此还不满足,饿鬼们将七宝妙树化为食粮,痛饮八功德池水,其中天龙也在无量饿鬼的撕咬下泣血哀鸣。 “贪嗔痴为人身三毒,以贪故堕入饿鬼,因嗔恨落入地狱,缘痴愚转为畜生。三毒之中,贪毒为首,是众恶之门……” 木莲僧口诵经文,无量恶鬼自他身后飞跃而出,化作一道旋风,直入冰墙之间,身体在冰屑的夹击下皮开肉绽,发出一声声哀鸣。 然而这些恶鬼混不在意,争先恐后,竟然在这层层冰墙之间挤开一条出路。 “……贪若毒龙,蛰伏于五阴,其毒炽烈,神魂难当……” 无数饿鬼彼此纠缠在一起,化作一条长龙,自木莲僧身后咆哮而出。 “好一条积尸毒龙,今日见到上人,便是北邙那些家伙也算不得邪了。” 阴阳法王虚空一握,一轮大日被他捉了出来。 那精纯炽热的烈火带着喷薄无尽的热力,在这层层冰风之中迎向木莲上人。 冻彻神魂的森罗寒意。 融化一切的炽烈真火。 阴阳法王将这两种截然相反彼此冲突的力量融为一路,一举将那条恶鬼长龙绞杀。 “上人若技止于此,恕某不远送了。” 一柄小刀弯如勾月忽然于虚空之中显现,它快若闪电,锋刃卷过,将阴阳法王脸上黑色面纱截去一角。 “钱塘一系,什么时候也学这刺客做派?”阴阳法王望向云珞:“你父亲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7017k 第六十四章 排列组合 阴阳法王出手举重若轻,将三人成功拦下,作为当年上古黑帝的孑遗,他经历过无数生死一线的战斗。 比起当年的这些,眼前的三人确实不够看。 速战速决。 阴阳法王技长袖一卷,荡起层层鬼啸,无数阴魂从他袖中呼啸而出,一轮碧火凝若伞盖,其上浮现出山川草木,鸟兽虫鱼。 碧元焚空伞,此宝乃当年上古黑帝专为阴阳法王所炼,他平日将此宝里高悬于郭北县上,一是不断吸引月华之力,而也是收而不用,作凭吊当年故人之用。 今日也被他取回,层层碧火反卷而来,阴阳法王在不留守,以月华之力为燃料,在这大殿之上卷起焚仙之火。 “木莲、宇文睿,能死在此伞之下,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南无本师佛。” 火势凶猛,木莲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他身后被一众饿鬼盘踞的佛光之中传来阵阵梵音。 “南无大慈大悲佛,南无大慈大悲佛,南无大慈大悲佛……” “我不堕饿鬼,谁度众生?” 木莲上人双目爆裂,金色的鲜血自他眼中喷出,他伸出一根手指,以眼眶做砚,以金学为墨,独步于阴阳法界之中。 “抱够了没有?” 云珞的声音在苏彻身边响起,这龙族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几人身边,周身荡起层层涟漪,浓厚的水属灵力化作一道光罩,将苏彻等三人护在其中。 “这个是上古青帝灵威仰留下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给你呢……” 白合娇伸手将那兽口青灯从苏彻手上收回展颜一笑。 “你们赶紧退走。大场面要来了。” 大场面? 苏彻看着周围。 北魏太师宇文睿一脸期待,云珞则神色沉重。 不过他们的眼睛都没有盯着那位纵横无敌的阴阳法王,反而牢牢锁在木莲上人身上。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苏彻识海之中,莫名出现一丝感应。 这个感觉。 木莲上人身后的盛景之中,渐渐显化出三尊佛像。 “佛门有一根本神通,名为六道轮回,这不仅是神通,更是一件被他们倚为根本的法宝。”白合娇紧靠着苏彻站着:“所谓天、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六道之中,每一道都有三名修为等于玄门第二品的古佛坐镇。” “一旦对上这件法宝,便等于是同时与十八位古佛交手,任你千般道术、万种变化,一样要给这些秃驴围殴。” “其中坐镇饿鬼道的,便是所谓法明如来、宝生如来、善德如来,这三位皆是以净土无垢光为根本在饿鬼道中以所谓大慈悲、大智慧降服一应外道。” 白合娇的手紧紧搭着苏彻的肩膀。 “阿彻,你可算有眼福了,咱们这位木莲上人舍了宿世神通,要以自己为钥匙,给这三位古佛在这阴阳界中开一道门呢。” 佛门? 不是说木莲上人为了证道长生,所以一直觊觎这阴阳法界,怎么还涉及到别的事了。 一声梵唱,震动阴阳界上下四野。 “木莲,你以血书经,以双目供佛,欲发何愿?” “世尊,弟子生于五浊恶世,中土众生,刚强难化,不遵正道,不生正信,弟子愿以宿世神通,求我佛显化中土,教化众生,正法永驻,国泰民安。” “善哉,善哉。” 那声音浑厚雄壮,透露出无尽慈悲。 “南无宝生如来,南无善德如来,南无法明如来,”木莲上人双手合十,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下去。 “弟子恭请世尊常驻中土,度化众生。” 图穷匕见。 三道浩大法力自木莲上人身上升腾而起,将阴阳法王碧火逆卷而去。 三位佛门二品高手同时出手,即便此刻他们仍在遥远的另一端,也绝非阴阳法王所能抵挡。 “这……” 苏彻咽下一口唾沫。 整个阴阳界都在震动。磅礴的法力之中,自己所踩得土地就像是狂风巨浪下随时倾覆的一叶扁舟,若非有云珞以法力加持,自己立即便要被撕碎。 “玄都宫有规矩,三品以上的法力不得在中土显现,可这阴阳界自成一界,又算不算中土呢?” 白合娇缓缓说道:“以阴阳界为饿鬼道搭台,请三位古佛前来坐镇,西边的吃相可说不上好看,但的确有效。” 此刻。 木莲上人正在无比迅速的凋零,死去,或者说涅槃。 三尊净土无垢光一系古佛的加持,也无法停止他的死亡。 这位老牌的四品强者以自己作为祭品,成为了佛门三位古佛驾临此界的锚。 阴阳法王感觉到了吃力。 他虽然经历了万古岁月,堪称当今世上第一等的四品人物,但是面对佛门坐镇饿鬼道的三位古佛,阴阳法王实在是力有不足。 浩瀚的净土无垢光下,他几乎连控制自己的法力都做不到。 人力有时而穷,天道自有其定数。 阴阳法王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一句话,这是黑帝在陨落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忍让,终究是一场空劳么? 可惜六天阴仪,还有…… 虚空之中,一尊古佛端坐白莲之上,他身高丈六,头顶肉髻之中藏有一枚宝瓶。 此佛现世,大地震动。 善德如来。 饿鬼道三尊净土如来之中,他以强绝法力,第一个度过重重虚空,现身阴阳界内。 他舒展手臂,浩荡佛光向阴阳法王头顶而来。 “我今日为你授记,汝于百千万亿年后自当做佛,号……” 要“度化”我么? 净土无垢光是九大根本佛光之中最无害也最霸道的佛光,因为一旦被此佛光的使用者捉拿,便能被对方以佛门秘法加以“度化”,丧失自由,全身心的侍奉其本尊之佛。 前辈。 变生肘腋,阴阳法王只能寄希望于不久之前见过的那位前辈。 以此人的强绝法力,一定可以助自己逃脱此难。 一定。 一声长啸,一道苍莽剑气,自阴阳界外破冗捣虚,直指殿前。重重鬼啸之中,玄冥剑气割裂重重佛光,竟让善德如来收手。 此人身穿玄衣,双眸之中幽光涌动。 “要夺这阴阳法界,问过我北邙鬼祖宫么?” 7017k 第六十五章 天崩地裂 北邙鬼祖如期而至,不过其出手方向却不是阴阳法王,恰恰想法,剑气横空,对上的则是善德如来。 玄冥剑气所及鬼哭神嚎,北邙鬼祖悍然出手,即便善德如来也不等小觑。 这老鬼,苏彻看着眼前之人,分明便是之前在郭北县外遇见的那中年书生。 形式变化莫测,让苏彻有了当年做排列组合题的感觉。 北邙鬼祖不是对阴阳界虎视眈眈怎么忽然就成了阴阳法王的盟友了? 形势变化之快,让苏彻忽然有城头变幻大王旗之感。 剑光凛冽,带着无量怨气,北邙鬼祖身后浮现出四根白骨长幡,上书“生老病死”四字。 “善德,你非我泰狱三剑之敌,去叫法明来,不然我这四绝幡下,你也是有死无生,你们佛门讲成住坏空,莫要将辛苦修行换来的如来果位化成一场空。” 善德如来手中现出一只金钵,他口诵咒言,身后佛光耀动如海,将鬼祖带着鬼啸的剑气封绝于外。 饿鬼道尚未完全铺开,要彻底取代这阴阳界原本的法度仍然需要时间,按照玄都宫的规矩,善德如来唯有压制自我修为同北邙鬼祖交锋。 他能感觉到,此刻玄都宫地仙的眼睛便盯在此处,即便双方有默契在先,若自己一旦有逾越雷池之处,玄都宫绝对会将自己严惩以儆效尤。 相较之下,北邙鬼祖似乎全无顾虑,他以指为剑,牵引泰狱剑气,虽然成名已久的泰狱三剑尚未真正展开,却也是招招抢攻,让善德如来唯有招架之功。 不好。 苏彻忽然想通了什么,低声对旁边的白合娇说道。 “白夫人,现在可有什么办法,送我与我的手下离开这阴阳法界。” “你倒是后知先觉。”这次回话的却是龙女云珞:“放心吧,等下你自然有机会离开这阴阳法界。” “苏公子放心,贱妾便是豁出一条性命,也一定护你周全。” 白合娇微微一笑,盯着苏彻的眼眸之上流露出万种风情。 这感情升温的太过迅猛炙热,让苏彻一下子回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哪件事对不起小狐狸了。 对了,说好了用那个什么“两心知”给她回信的,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忘了。 苏彻心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将这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个明白。 自己当日要来阴阳界内探那金书大会的消息,当时在郭北县的棚外遇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神秘的中年书生枯云叟,一个是出来搜罗乐伎的鬼差太公冲。 这两个人,一个是北邙鬼祖的化身,一个是便是北魏太师本人,试问这个级数的老狐狸在一个棚子里出现会是巧合吗? 绝不可能。 所以自己不是因缘际会的“不小心”同这两位此界地一流人物同行,而是自己真的“不小心”闯入了他们合谋议事的会场。 这两个老鬼在阴阳界上早有默契。 可现在两个人一个要对阴阳法王挥拳,一个却以万丈剑气拦住了阴阳法王最大的对手,来自西土的古佛。 这截然相反的立场,不奇怪么? 再加上自己身边这位神秘的白合娇,苏彻绝不认为这是自己太有魅力。真有魅力当年自家的前身也不至于非礼什么兵部员外郎的夫人了。 当个魔女妖女收割机,天天除魔卫道,劝人从良不好吗? 素女教、钱塘龙族,这里面还有没有揭开的秘密。 所以接下来一定还有事情发生。 “鬼祖何必苦苦相逼,莫非鬼祖在等玄都宫的道友们出手吗?” 善德如来高举金钵,将北邙鬼祖的滔滔剑气尽数收纳其中。在他佛光培育之下,阴阳界中的一众饿鬼渐渐生成气象,天空之上的阵阵梵唱也越发清晰。 “南无本师佛。鬼祖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不知道法王知否?” 一声佛号,法明如来丈六金身显化,他手持白玉净瓶,头顶肉髻之上结这一颗摩尼宝珠。 佛门镇压饿鬼道的三位古佛之中有两位现身,整个阴阳界霎时间好似与饿鬼道联通一般,以木莲和尚的肉身为锚,无量饿鬼以此为甬道奔涌而来。 涌来的饿鬼每多一分,这阴阳界中的梵唱便猛烈一分。它们奔若野兽,遇见阴阳界中的居民不问由来,张嘴便啃,竟然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食粮。 此刻的阴阳界已然沦为战场。令狐公、大力鬼王、吕正卯,除了司空徒不见踪影外,一众鬼帅各领部属同涌来的饿鬼们战成一团。 “鬼祖,这阴阳界皈依我佛已成定局,何必苦苦支撑。” 法明如来出现,他与善德如来两人的佛光连成一体,直指大殿深处。 阴阳法王在这浩荡佛光之中勉励维持自己心神的清明。 这些秃驴,阴阳法王深知,佛门若是只求取阴阳界还好,若是盯上了六天阴仪以及一众当年道友的遗蜕…… 他们一定知道了。 也罢。 万载雄图,千年悲笑,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也是时候去再见当年的主上了,阴阳法王心中幽幽一叹,只是自己在对上那明媚的双眸,又该如何回答当年的那个人呢? 幸不辱命?可能只有一声惭愧吧。 阴阳法王一声长啸,碧元伞烈焰横空,久远以来积累的法力,对天地法则的认识,以及对这阴阳界的掌握。 此刻,他仿佛依旧还是那个执掌阴阳界的无上法王,即便是两位古佛也不能撼动其声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或许也到了自己的终点了。 “好徒弟。” 挥剑决云的北邙鬼祖莫名其妙地高叫一声。 他右手虚握似握剑柄,左手结成剑诀。 “这泰狱阿鼻剑,为师亲自给你展示一遍,左冷禅你看好了,日后行走天下,莫要辱没了我鬼祖宫的威名。” 北邙鬼祖回身运剑,层层剑气破云而出。 “我有一剑,不问因果,只求诛灭,请法明如来一观。” 剑气晦暗,剑意横空,北邙鬼祖缓缓挥出一剑,他虽然手上无剑,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感受了他的剑锋。 所向无前。 这是极为悲恸的一剑,万千死灵的痛苦融注与这一剑上,这一剑包含了他们的悔恨、他们的惋惜、他们的追忆。 这是永不回头的时光。 这一剑好似游走到了一切的尽头,天地、日月、一切都在这一剑下犹如幻影一般破裂,北邙鬼祖的剑已然走到了尽头。 泰狱阿鼻剑的尽头,唯有一片寂灭。 而这一剑的目标却不是法明如来,北邙鬼祖剑光落处,正是这阴阳法界本身。 法明如来高举净瓶,以自己的丈六金身横于鬼祖剑前。他竟然以自己的法身硬接鬼祖催谷至极处的一剑。 层层瓦解。 法明如来身上碎裂出无数伤口,紫金色的血浆蔓延而出,如同一道血雾。 他双目失神,却毫不动摇,双目之间唯有悲苦。 “钱塘,更待何时?” 一旁静观变化的宇文睿忽然一声高吼,这位北魏国师周身气势层层拔高,身形稳如山岳,双手之间分阴阳变化,掌雷霆枢机。 是为裂海雷锤。 北魏太师一拳之下,早已企及长生真人出力之巅峰,他这一拳轰击的对象正是阴阳法界本身。 而伴随着宇文睿的一声怒吼,一股巨力自阴阳界外轰击而至。阴阳界的天幕之上,被二人合力轰开一条大口,硕大的龙爪上生着无数赤金一般的鳞片,将这天幕撕开一条灿烈的伤口。 钱塘龙君,这是钱塘龙君。 苏彻心中的谜底终于有了答案。 阴阳法王、宇文睿还有那钱塘龙君,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毁掉这阴阳法界。 天幕上撕开一道缺口,大地在不住地颤动。 一声龙吟,却非自阴阳界外响起,而是自阴阳界的大地之下传来。 似乎有什么沉睡已久的力量终于醒来了,它要挣脱枷锁束缚,重归曾经的自由。 这阴阳界,终于在饿鬼道的侵蚀、六位长生真人级数的内攻伐之下失去了原本的规制,不可避免的走向崩灭。 “法王,阴阳界破裂在即,万千鬼众散落在这人世间,当是一场大难,你我将造作无边恶业。” 法明如来的声音响起。 此刻他的声音已然带着一丝不应在他口中出现的衰老。 “法王若是愿意助我,以你我之力再造此界,我以果位为誓,必令你成就长生,灵柩寺中当有法王尊位。” “南无本师佛,善德也愿发此大愿。” 佛门两尊古佛最清楚这里面的变化。 北魏太师宇文睿、钱塘龙君、北邙鬼祖三人出手都直接落在了阴阳法界之上,现在这阴阳界内作为基础的东西已然松动。 若不能及时同阴阳法王合力,恐怕佛门此行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阴阳界才是佛门在中土立足的根基,阴阳界一旦不存,又如何在玄都宫前取得一席之地? “就到这里吧。” 一个苏彻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苏彻身旁幽幽一叹。 古老的服饰,苍凉的青铜面具,中元又一次出现埃苏彻身旁。 这一次他同样袖口一张,目标便是阴阳法王身后的那座大殿。 “走吧。” 层层幽光如一道巨浪,中元临空而行,将阴阳法王连同他身后的宫阙一并收入袖中。 “你们想让这个世界动起来,那不如让他动得更快些。” 中元仰天低语。 宫阙即去,阴阳界的震动愈发猛烈。 法明如来口诵佛号,身后显出五道光轮,光轮之中各有三尊古佛盘膝而坐。 层层法力荡漾之下,一道彻骨寒风自宫阙消失的缺口之中喷涌而出。 一头浩大的龙灵卷起层层冰风,自主殿之下的缺口飞腾而出。 “走吧。” 白合娇在苏彻耳边一声低语。 天崩地裂。 7017k 第六十六章 自为藩篱 巨龙之灵卷起层层寒意,如潮水一般向四周散布开来。 他已经被封印了太旧,以至于几乎忘了翱翔于天际是什么感觉。 所以要继续高升,它没有咆哮,只是灵体不断向上。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曾经千锤百炼万劫不朽的肉身早已经在汁光纪手上化为虚无,所剩下的只有自己沉眠已久的龙灵。 当年横行于北极,几乎冰封世界的太古孽龙“赑”昂首向上。 当年黑帝汁光纪不仅毁灭了它的肉体,更将它的龙灵封印于阴阳界之下,作为此界的基石。 如今阴阳界破碎,它也终于得以恢复自由。 它的瞳孔望向身下的江山。 那个人。 龙灵的双瞳锁住中元,到底过去多少年了,这个人却依然还在。 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的世界了。 中元并没有瞧它,相反,他的身影渐渐淡去。 龙灵转头向东,卷起层层寒潮,是时候东归大海了。 一声龙啸,一条蜿蜒的赤龙于空中显现,它紧紧跟随着龙灵,将龙灵散发出的寒意一点点消解。 两龙一前一后,直趋东海。 苏彻感觉自己在飘。 没错,阴阳界中早已经天地反覆,曾经高悬于空中的重重阴气,现在已经涌动到了脚下,而那些殿阁城池,此刻则在自己头顶。 依旧有无量饿鬼在同阴阳界中的鬼灵鏖战,不过一切似乎都已经毫无意义。 云珞左手抱住自己的腰,右手捏着陆柏的肩膀,飞速的向外逃遁。 阴阳界在崩溃,苏彻眼前似乎看见了郭北县。 无量阴气席卷的狂风,蔓生而出的无量饿鬼,似乎将这郭北县的天空染成一片墨色。 自己终于到达郭北县了。 北邙鬼祖收剑而立,他身旁站着北魏太师宇文睿。 “鬼祖此番于国有大功,本座一定向皇上禀明,册封鬼祖为护国灵感神佑真人。” 宇文睿负手而立,面对身边的这位长生真人,他却好似多年的知交老友一般。 “阴阳界碎,饿鬼道成,不知道多少饿鬼凶灵流毒南朝,不管南朝皇帝愿意不愿意,韦怀文如何想,他们这一次都要退兵了。” 北邙鬼祖看着北魏太师:“太师以阴阳界中尘封龙灵驱使钱塘、洞庭两系,说动木莲上人舍弃宿世神通,开辟佛门道场。可笑南梁的御史台、缇骑还慌着找什么金书大会。太师纵横捭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着实令人折服。” 宇文睿微微一笑:“我哪里有什么智慧,不过是大家各取所需,听雨楼不也得到了阴阳法王还有那件东西吗?” “太师慎言,本座是看在太师面上,心怀大魏一统寰宇之心,这才出手的。至于什么听雨楼,那是从来都没有听过。” 宇文睿仰面朝天,微微一笑。 “说来鬼祖在南朝收的那位弟子,不管他姓苏还是姓左,我都很入眼,要不要我再送他一些好处……” “他么?” 北邙鬼祖看着宇文睿:“小儿辈自有小儿辈的事情,不牢太师费心了。” 这老鬼。 宇文睿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阴阳界。 阴阳界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而此时一朵素白的莲花渐渐开放。 六道轮回之中十八位古佛合力,将饿鬼道终于延伸到了这阴阳界中。 阴阳界、郭北县、饿鬼道。 三者之间的界限渐渐消失,彼此融为一体。 宝生如来、法明如来、善德如来,三尊恢弘佛影浩浩荡荡,悬于中土上空。 “我佛有过去未来现在三经,度一切苦厄,善男子、善女人、中土一众善信,凡发心皈依,我等无不救度,必令解脱。凡发一念皈依我佛,必极乐无边,长生久住。” 浩瀚佛光,向中土世人宣布,当年伴随着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入魔而停止的佛门今日卷土重来。 净土无垢,莲花开合。 素莲将郭北县和阴阳界包裹其中,尚未逃走的饿鬼、阴阳界凶灵在这佛光之下渐渐雌伏。 此时,又有一尊古佛现世。 宝生、善德、法明三尊一起向这位古佛顶礼。 灵柩寺第一传法古佛,金光明最胜王佛于此界显化。 这位地仙级数大能凝望长空,面露悲悯。 九霄之上,一块巨碑凌空而来,直入这新生的饿鬼道腹地。 宇文睿再不停留,转头向北,御风而行。 此碑落下,那就意味着玄都宫终于出动,一切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即便再多逗留,又有何意? 更何况南朝一定有不知道多少高手在等着收割他的性命。 “鬼祖,金光明最胜王都来了,再不走怕是就要真的给度化入佛门了。” 鬼祖双眸盯着从空中落下的那座巨碑。 中元果然没有说错,玄都宫与灵柩寺之前果然早有默契。 层层道蕴升起,天空之中显现出仙家宫阙,一位仙人峨冠博带,漫步于空中。 来者头上庆云显露,竟然也是一位地仙人物。 “灵柩寺听封。” 法音清悦,震动人心。 金光明最胜王佛口诵佛号拜首于下。 “玄都敕令,尔等可于郭北县一县之地传扬佛法,不得逾制。” “谨受命。” 金光明最胜王佛向着巨碑一礼,上面玄奥的碑文让他双目略微有些发痛。 终于回来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 为了这方寸之地,灵柩寺不惜向玄都宫输诚,几位古佛亲自现身域外,为其奔走。 灵柩寺到底还是逊玄都宫一筹。 他双目落于下面的法明如来。 “法明。” “世尊。” “你于过去久远劫来修持至今,与中土结下善因,汝当护持中土众生,镇守此弘法之地。须知佛法如灯,虽一寸之地尤可照彻万古长夜。” “弟子明白,虽一隅之地,佛光却可亘古长明。” “善哉,善哉。我今为尔演说无量大法,谛听谛听……” 金光明最胜王佛双手合十。 天雨香花,地涌金莲。 法明如来坐于其下,善德如来居最胜王佛之左,宝生如来居最胜王佛之右。 道道佛光如直冲九霄,金光明最胜王佛亲自宣讲,然而梵音佛法,却始终穿不透郭北县县城之外。 天地之间,一道无形的藩篱将其隔绝于方寸之地。 7017k 第六十七章 早有默契 天崩地裂之中,苏彻等人随波逐流,终于飞出阴阳界与郭北县的交界地,在距离郭北县不远的一处山头落下。 地上此时已经结满了寒冰,山顶之上的苍松翠柏无不挂着冰凌,空气中寒意弥散,地上还能看见冻毙的生灵。 空气之中依旧寒气弥漫,天空上可以看见远去的飞鸟,它们或者向南,或者向北,逃难一样离开此地。 苏彻站在一块已经结着厚冰的石头上遥望郭北县城,重重佛光,层层盛景,一尊古佛虚影高挂中天,可再非人间世界。 从此再没有什么郭北县了。 只有一片佛光笼罩下的凡间盛景,生灵绝域。 “好啦,此间事了,奴家也要回去复命了。” 白合娇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左公子、苏郎君,”她笑意吟吟:“东海之上,我们素女教扫榻相迎呢。” 还是那干净直白的邀请,这神秘的鬼帅拢一拢头发。 “阴阳界碎,饿鬼道立,寒龙入海,天降玄碑。看来这次除了大梁朝廷,还有生民百姓,没有别的输家。”白合娇看着不远处的云珞。 神色叵测。 “公子若是有时间,可以来钱塘一叙。”龙女云珞看着苏彻说道:“家中还有要紧事,恐家中长辈着急,我就不多留了。” 言毕,这白衣龙女摩云而起,遁光飘逸,直入东海而去。 那头龙灵东归大海,想必四海龙族之中又要升起波澜。而背后主导此事的洞庭、钱塘两家,不知道又是在谋划什么。 四海从此多事了。 “白姑娘,不知道在下有什么好的,能得贵派如此看重。” 苏彻看着白合娇,这女鬼以及她身后的素女教真是越看越不分明。 “公子不必担心,我们一群弱质女流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白合娇看着苏彻:“只要公子一到东海,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那你们不如给我直接绑过去。” “有些事情不能用强的,我们等得起。” 白合娇抱拳道:“南朝以后多事,公子身居要职,贱妾便不耽搁公子的大事,这便告退了。” 这神秘女鬼又行了一礼,也升起遁光,不过她的方向,竟然是重入那佛光缭绕的阴阳界内。 恍若一梦。 “公子,那金书大会……” 陆柏吐出一口浊气。 “什么金书大会不金书大会的,”苏彻看着陆柏:“咱们是给人家算计了。北魏太师宇文睿,名不虚传。” “所以?” “当即返回山阴县。” 苏彻道:“将这一切速速禀报朝廷。” 郭北县与山阴县相距并不算远,以今日苏彻的修为即便要照顾到陆柏的速度,也不过不到小半日的时间。 然而苏彻与陆柏却走得极为沉重。 灾民遍地,处处一片寥落。 山阴县这边本来刚刚就在玄山之变之中受到群妖的冲击,家家受难,现在又遭遇大灾。 阴阳界崩裂,带来的灾患不知道要超越当初老狮子升天多少倍。 首先第一灾便是地动,阴阳界勾连地气,阴阳界破碎时天地反覆,饿鬼道横插一手,引得慈州处处地动不绝,不知道多少人的房屋在此时化为一片瓦砾。 若只是如此,那还算好。 太古寒龙重获新生,龙灵东归大海,但这孽龙不改旧观,虽然有钱塘君努力为其收慑寒气,但是毕竟雁过留影,寒气散溢而出。 别的地方受灾情况如何不说,至少苏彻与陆柏所经过的这山阴县内已经是一片绝收之景,冻死的禾苗成片成片的倒伏在地上。 至于倒毙的牲畜更是不计其数,不知道多少农人抱着冻死的牛马痛哭。这些牲畜都是他们苦心多年攒下的家当,结果一夜间尽数归于一场空。 虽然还有农人努力地抢收地里的粮食,可大部分人已经收拾行囊,预备着要逃荒了。 一路行来,除了四处可见的逃荒灾民,还有另外一件事更让苏彻担心。 总有些若隐若现的妖鬼行踪,苏彻一开始是以为阴阳界碎裂的时候,有些恶鬼借着这个机会重返人世,可走到了后来,甚至直接看见了一些饿鬼。 这让苏彻心里不由得痛骂一声贼秃。 饿鬼与恶鬼,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实际上却是千差万别。 恶鬼,不过是阴阳界里那些难以调伏的鬼众的代称。而饿鬼,却是在佛门饿鬼道中不知道打滚了多久的陈年鬼灵。 两者的危害程度,绝不能同日而语。 若是阴阳界碎,饿鬼道立的期间有些被佛门封印在饿鬼道里的凶灵也借机逃出生天,那才是为祸剧烈。 所以苏彻更不敢耽误,向着山阴县疾行。 遭逢大灾,山阴县四门皆开,处处都能看见收拾行囊的百姓,由官兵领着,似乎正要离开。 苏彻看这些兵丁身上的服色,并不是庾赜当初亲领的那只精锐,应该是从别地调来的人马。 苏彻与陆柏刚刚在路边出现,便有认识他的衙役们向前问好,他们也都做百姓打扮,各自背着行囊,一副即将远行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马上要入夜了,为何四门大开?” 苏彻皱紧眉头,不知道山阴县中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还不知道么?”其中一个平素与张叁交好的衙役回答道:“朝廷考虑到我们刚刚受灾,下令撤掉山阴县,我们都要搬到慈州去安置。” 如今的大梁朝廷,远远不是什么人口稠密,没有半亩闲田的太平世界,移民安插也是常见的动作。 不过撤掉一个县,还是有些出乎苏彻的预料。 把百姓调走便是了,撤掉山阴县又有什么意义? “撤县?撤县做什么……” “听说是因为郭北、山阴两县太近,人口又都不算多,所以朝廷决定撤掉山阴县,将山阴县并入郭北县里。告示都已经贴出来两三天了。” 苏彻脑海中响起一个霹雳。 山阴县并入郭北县,玄都宫的仙人不是刚刚说佛门只能在郭北县内传法么? 莫非,莫非,苏彻不想继续想下去。 “庾赜呢?史赤豹呢?” 苏彻看着旁边的陆柏。 “走,你随我速速去见他们。” “大人,您还是别找他们了。”那衙役说道:“庾中丞已经回慈州府了,听说是撤职另有任用,至于史千户么?他也带大队人马走了,反正县里没有剩下几个缇骑,您去县衙里直接问他们就成。” 7017k 第六十八章 放开金锁 苏彻迅速穿过萧条的街道。 道路两边的店铺都已经上好了门板,新帖的封条就像是出殡后遗弃在泥土上的纸钱一样鲜明。 城内几乎没有了人烟,除了巡视的兵丁之外,就剩下匆匆离家的百姓。 大人们扶老携幼收拾着行囊,孩童的哭泣声与犬吠声掺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山阴县的县衙门口,还能看见那刻着“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诫石,可县衙的牌匾都已经被人摘去,六门展开,一副贼去楼空的倒霉德行。 县衙里别说是人了,便是桌椅都没留下,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已经不见。 苏彻左转右转,终于在库房前面撞见几个缇骑,他们正在那里拿着册子,清点一堆物资。 “苏理刑。” 这伙缇骑本来正在那里做账,他们看见苏彻来了,一个个赶忙上前行礼。 该搬椅子的搬椅子,烧水的烧水,该泼茶的泼茶。 “做账呢?” 苏彻翻看他们的账册,左右看了几眼。 “回禀苏理刑,我等正在核销山阴县的一应开支账册。” 缇骑办事当然是要花钱的,人吃马嚼的不说,捉妖用的刀枪、灭鬼用的符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花钱的。 黑山老怪这边这么大的动静,缇骑在这里面投入的资源绝非小数目。 “这是怎么回事,庾中丞和史千户呢?” 那缇骑官看了苏彻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理刑走了没多久,朝廷就下来了旨意,说是庾中丞应对不力,免了他行御史中丞的职务,让他回建康听候处置。” 苏彻听到这里一笑。 颍川庾氏,跟皇室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豪门,庾赜又是颍川庾氏年轻一代中的优秀子弟,免职?听候处置? 不过都是些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庾中丞去位,新中丞还没有上任,这个当口最怕出什么大事,所以史千户会慈州主持大局去了。” 都很合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合情合理? “裁撤山阴县是朝廷什么时候下的旨意?” “理刑大人原来已经知道了。裁撤山阴县的旨意是跟让庾中丞去职的旨意一起下的,当时小人们还吃惊了半天,朝廷已经很久没有裁撤过下面的府县了。” 一起吗? “别做账了。” 苏彻将账册放到一边。 “收拾收拾,立即去慈州。” 领头的缇骑看着这位正当红的上官。 “苏理刑,您有所不知,整理账册这事是史千户他亲自交代的,要小人们……” “你们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之前的地动,你们就没有察觉?” “回禀理刑,自从玄山有变,这山阴县的地动就是常有的事,下官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是啊,朝廷的大事要紧,我们可不能因为这一点点地动,耽误了原本的工作……” 苏彻看着他们几个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接下来的话你们记好了,要原原本本的告诉史千户,让他速速禀报朝廷。” 真可笑啊。 “阴阳界没了,佛门得玄都宫法旨,可以在郭北县传道,法明如来常驻。上古孽龙出世,东奔入海,一路引得寒流动荡,庄稼绝收,阴阳发网不知所踪,此事应为北魏太师宇文睿所谋,意在耗我国力,令北伐大军功败垂成。” 苏彻连珠炮一般说完这段话。 “记住了吗?” “啊……” 几个缇骑一听都慌了手脚。 他们在缇骑之中也算不得什么要紧角色,不然也不会被史赤豹留在这里清账。 苏彻话语之中信息量太大,反应快的已经开始那笔来记,反应慢的已经有些懵了。 “理刑…理刑大人,事关重大,还是您亲自去跟史千户说,然后一同奏明朝廷。” 一个缇骑小心说道,他双眼左右环顾一圈。 “我们,我们还是算了吧。” 苏彻心情不好,并不想同他们多说什么。 “马上去办,我另有要务。” “这……” “我要追杀北魏太师宇文睿,你们要是传不了话,正好就随我一起去诛杀这个老贼。” “我们,我们还是把手头的这点活……” “缇骑内部有律令,有命不行,斩。延误军机,斩。畏缩不前,受宫刑后发功臣为奴。按官制,我身为缇骑理刑,执掌千户所内一应律例。” 苏彻看着眼前几人。 “你们选哪条罪认啊?” 几个缇骑立即拜倒在地。 “属下等这便去办,请理刑大人放心。” “早这样就好了,你们去吧。” 几个缇骑哪里还敢迁延,当即乱做一团,将桌上的笔墨纸砚草草收拾之后,便向苏彻告辞,各自收拾东西一同前往慈州禀报史赤豹。 陆柏站在远处,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的看了下来。 等那几个缇骑走远了,苏彻依旧坐在山阴县衙的院中,闭目不语。 “公子。” 陆柏走上前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干什么?” 苏彻已经修行至玄门第六品境界,神魂强大,只要吐纳周天便能神完气足,一天并不需要多少睡眠,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困倦,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追杀宇文睿啊。” 这个陆柏。 苏彻微微一笑。 “坐吧,你我也算是过生死的弟兄,以后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当着外人,该做的还是要做。” 陆柏从一旁取过一个椅子,放到苏彻对面坐好。 “我心里有些烦闷。” “卑职看得出来。” “老陆,你说我现在该做什么?” “我听不太明白公子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想一个事,你帮我参谋参谋。”苏彻将头靠在自己手腕上。 “你说我跟庾赜说去阴阳界一探究竟的时候,他知不知道这山阴县要并入郭北县的事。” 陆柏唯有沉默。 “算了,这些事情不重要。”苏彻看着陆柏:“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可想要我活着的人更多。” “以后,这件事也让我长了个教训。” 苏彻看着陆柏:“你有什么想法吗?” “卑职没什么想法,公子去哪里,卑职就去哪里。天下如此大,九霄云外的黄天道庭,北邙的鬼祖宫,只要有公子一席之地,应该也有我老陆放脚的地方。” “好,”苏彻大笑:“那我们以后就做些我们想做的事。” 7017k 第六十七章 拦路恶客 朱红的灯笼照开眼前的青石板路,奔驰的健马在车队前后不断逡巡,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悦耳的撞击声,混合这马兜铃清脆的声响,刺破了这寂寥的夜色。 夜深入水,寒彻周天,惨淡的星辉透过厚重的晚云。 手持火炬的骑手们背负着绘着龙腾之形的火红旗幡,在车队前后不断地巡游。 马车之中,一双纤手贴着兽脚鎏金小炉,借着这热力温暖她的手掌。 “夫人。” 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婢女捧着刚刚烹好的香茗。她明眸皓齿,笑起来酒窝浅浅的。 “夜色深了,您还是别用茶了。” 那夫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年纪,头上戴着一支沉香木钗,手里捧着一卷古书,她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目看着这贴己的丫鬟。 长夜漫漫,不用些清茶,又如何捱过这一夜去? “咱们从建康出来几天了?” “自打出了京城,一路向东,走了也有四五日了。” “京城是京城,建康是建康。”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大梁的京城是神都洛阳,建康是行在。外面那些人弄混了不要紧,你若是弄错了,会让别人笑话的。” 大丫鬟倒是牙尖嘴利。 “由他们笑话,不过是笑话王家,总笑话不到我们谢家头上。” “这些话,也就在这车里说。”这夫人正色道:“我听听就算了,出去不要乱讲,王谢本是一体。” 她侧着耳朵听了一下。 “马蹄声乱了,絮儿,你去外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丫头点了点头,在车门边上摸出一件素白色的狐裘披在山上,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这辆马车前有六马,车辐宽广,车厢之中摆着锦榻、书架,陈设极为奢华,一口红泥小炉内滚着热水。 她一向爱素雅,可夫家如此家风,却到底逃不过这一层富贵。 不多时。 “夫人,前面有些污秽,队里的人张罗着清理。” 那名为絮儿的大丫头从外面挤了进来,带来一股铺面的寒意。 “什么污秽,是冻死的难民尸体吧?” “嗯。” “这些粉饰太平的话不必说给我听。” 那夫人叹了一口气。 出京之时,便听人提起,说慈州这边生了变故。却没想到这般惨烈。 他们沿官路而来,一路上满是疮痍,四处可见逃荒的难民。若只是如此还则罢了,天气却一日冷过一日。 寒冬竟然比往常时节来的更早更猛烈。官道两旁除了难民,处处可见冻僵的死尸。 夫人从小居于建康,所谓人间疾苦不过是在书上读到,近日眼见耳闻,尤其触目惊心。 车轮吱呀吱作响,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真麻烦,怎么又停了?” 大丫头不满地嘟囔几句,拿起狐裘又要出去。 “算了,等等吧。” 夫人出言道。 “可能又有什么事情,不得已停下了。” 他们前几日遇见过一次尸变。 或许是怨气凝结,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村子的人都化为了活尸,刀枪不入,嗜血如命,到处寻觅难民为血食。 或许是变成活尸之后脑子不够灵光,居然伏击他们的这路车队,结果被铁骑剿灭,杀了个干净,可也因此浪费了半天时间。 “天天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慈州府。” “你很想去慈州么?” “听说那里是大梁最繁华的港口之一,不知道多少东海来的好东西都在市面上,碗口大的珍珠,一人高的珊瑚,还有东海来的修士……” 夫人听着一笑。 她小的时候也随长辈去过几次东海,见识过那里的风光。 当时也觉得十分震撼,后来长大之后重新回想,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夫人,前面有两个极为扎手的人物,我们正在处理。” 一个骑士骑行回来,在外面低声通禀。 “是修行中人吗?” “不清楚路数。” 那夫人在里面道了一声:“辛苦。” 健马,竹笠。 苏彻骑着一匹黝黑的健马,手握缰绳看着陆柏同前面的队伍沟通。 自从半月前离开郭北县,苏彻便没有一夜是合眼过的。 除了诛不尽的饿鬼凶灵还有不知道多少等着救援的难民。 “止步。” 陆柏的脸色比苏彻还要糟糕些,他骑在一匹黄骠马上,左鞍挂剑,右鞍藏弓,头上同样戴着一顶破旧的竹笠。 “你是何人,敢拦我们车架。” 最前面的骑士身披铠甲,勒住战马,向着陆柏喝道。 “莫要挡路,小心刀剑无眼。” “缇骑办事。” 陆柏手中举着一面黑铁腰牌:“还不止步?” “缇骑?” 最前面的骑士看了一眼陆柏,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们在京城里打得最多的就是缇骑。” “那你可以试试,在慈州也打一打。” 陆柏冷冷一哼。“要动手就快点,我没时间陪你穷耗。” “怎么回事?” 一个身披玄甲的骑士打马而来,他看服色应当是这队骑手之中领头的。 “这两个人自称是慈州的缇骑,说我们队中有问题要拦下来检查,估计就是缺钱买酒。” 那骑手扯着嗓子喊叫:“这京里京外没什么两样,眼睛里面就认钱,肚子里面只有酒……” “未请教?” 领头的骑士勒住战马向着陆柏抱拳行礼。 “大梁律例,缇骑办差,只亮明身份,不报姓名。”陆柏晃了晃手里的腰牌。“规矩你比我明白。” 今天碰见个较真的。 领头的骑士看了一眼陆柏身后的苏彻,也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龙腾幡。 “能用龙腾赤幡的只有一家,兄弟知道吗?” 大梁法令虽算不上严密,经常有逾制的事情发生,但是对于龙纹还是管得很严,特别是旗号,非皇家不能用。 大梁中能用龙形旗号的只有一家,那便是琅琊王氏。 “你们有危险。” “我们队伍里有贵人,请兄台高抬贵手。” 陆柏看了看这领头的骑士,缓缓地摇了摇头。 “朝廷的律令,写出来并不是当废纸用的。” 苏彻一夹马腹,向着队伍之中冲了进来。 “有刺客!” “保护夫人!” 琅琊王氏的卫士们乱作一团。 苏彻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握住剑柄,腰间长剑出鞘。 “狂徒!” 卫士们拼命拦阻,苏彻手中长剑一抖,便将他们扫得东倒西歪。 连一个七品都没有。 苏彻直冲其中最华贵的那辆车,剑锋凛冽,剑气横空。 一剑横扫,将拉车的六匹健马一并斩杀。 收剑入鞘。 苏彻一夹马腹,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老陆,走人,下次莫要同他们费这些口舌。” 马蹄铿铿,两人顺着深沉夜色,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琅琊王氏一众卫士,只有目送他们而去。 “卑职无能,惊扰夫人。” 领头的骑士转身跪倒在那辆华贵的马车前。 “此事一定要禀明家主,不能让这缇骑就这么……” “抬头看看吧。” 那骑士抬起头,原来那位明眸皓齿的夫人不知道何时穿了一件赤红的狐裘,已经站在了车厢前面。 “不是我,是那边。” 她扬了扬下巴,身边的侍女眼中满是惊惧。 领头的骑士向旁边一转头。 躺在地上的哪里是六匹马的残尸,分明是六头青面獠牙的恶鬼,他们上身各生四臂,周身生满了青麟,已经给剑气斩碎。 “饿鬼之中有一种名为狡捷的,擅长变化生灵,喜欢在睡梦之中吸**气。”夫人说着:“应该就是这些了。” 领头的骑士咽了一口唾沫。 这些恶鬼什么时候混进自家车队的?自己竟然一不留神犯下了渎职大错。 “夫人,纵然如此,刚刚那缇骑冲撞我琅琊王氏车队,一定要……” “我说算了。” 那夫人听着渐渐消逝在深沉夜色之中的马蹄声。 “是。” 领头的骑士又将头颅埋低。 他知道这位夫人平时温婉,却是真正可以做主的。 “去把马换过吧,留心些,莫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言罢。 这位夫人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中。她捧起那杯没有饮完的茗茶缓缓喝着,重新翻阅着手上的古书。 “夫人,您认识刚才那人?” “不认识。” “您别骗我了,您看他的眼神可跟看陌生人不一样。” “是吗?” “那当然。” 她将书页翻过一页。 的确有许久没有见过了。 “我以前在宫里见过他几次。” “啊,他是公公吗?可惜了,看他相貌还算可以……” “你就当他是公公吧。” 那夫人盯了婢女一眼。 “他现在是慈州的理刑副千户,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那他不是公公咯?” “你把他当成公公,对你有好处。” 夫人将书本合上不在说话。 7017k 第六十八章 当放光明 两匹健马一前一后,奔驰在夜色笼罩的青石板道之上。 当年天下仍旧一统之时,那时的朝廷耗费大量国力在各地修建起这青石板道,其后虽然天下纷乱,群雄割据一方,可无论南北,不管是前朝还是现在的大梁,各级官府仍然小心的修缮和保护着这青石板道。 因为谁都知道,这些青石铺就的道路一旦彻底破坏,以今日朝廷的国力是无法恢复的。 苏彻也是最近翻阅古籍,才看到这一节。 “公子,前面歇一歇马吧,咱们还行,它们可吃不住了。” 陆柏在后面喊了一声,苏彻缓缓勒住缰绳,让胯下雄健的战马缓一缓气。 对于苏彻和陆柏来说,两人其实并不需要战马代步。只要他们迈开步子,绝对不是寻常马驹能追上的。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不得不如此。 苏彻仰望穹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丝丝月华吞入腹中,滋养神魂五脏。 “咱们从山阴县出来多久了?” 虽然朝廷令旨已下,撤去山阴县并入郭北县中,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名为山阴县的地方,不过苏彻依然坚持还在使用山阴县这个地名。 “我们是六天前从山阴县出发,一路经行杜口、灵方两县,前面应该是天安县了。” 两人从山阴县出发,一路追寻各路饿鬼凶灵的痕迹,人不解剑,马不卸鞍。之所以乘坐战马,就是为了屏气凝息,不惊扰那些鬼物。 免得它们察觉到异处,提前逃跑。 天安。 苏彻看着腰间的长剑,剑锋在自己的催谷之下,已经崩裂出许多口子。 “第三把了。” 他将这口已经废掉的宝剑解下,扔进道旁的青草之中。 “公子可以用我的。” 陆柏说着便要解剑,他对于这位年轻的长官,却是越来越佩服。 一路行来,他亲眼见得苏彻以一众饿鬼试剑,剑术一日强过一日的表现。 更难得的是,这位上官似乎从不在意休息,几乎哪里有饿鬼,他们便马上赶到此地。 动手之后,又马不停蹄的直奔下一处去。 “不必了,我正好歇一歇。” 苏彻翻身下马,让这良驹缓缓休息一下。 “刚刚那龙腾赤幡,即便琅琊王氏之中也只有核心人物才有资格用,不知道那车中坐着的是哪位贵人。” 陆柏换换运气一周,恢复一些体力。 琅琊王、陈郡谢、颍川庾这些都是南梁最大的门阀。 相比这些高门大户,出身雍州武人,以韦怀文为代表的杜陵韦氏也要逊色一筹,更何况枋头败后人丁稀少的杜陵苏氏? “卑职觉得,接替庾赜出任慈州行台御史中丞的会不会是琅琊王氏的人?” “这些高门大阀从来都是有事的时候跑的别谁都快,有功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轻轻松松的将功劳领走。” 苏彻闭目调息。 “慈州现在是面上没有问题,可底下却有火在烧,不管谁坐上去都保不齐要引火烧身。他们是不会挑这个时候来的。等别人收拾完了地方上的麻烦,将那些饿鬼凶灵斩得差不多了,那个时候才是他们接任的时候。” “不过这是以前,现在的形式,我估计上面的人应该另有打算。” 苏彻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升腾的烟火。 此时已近深夜,有些反常。 陆柏整理着鞍鞯:“最近咱们见过几批缇骑,看样子都是来找咱们的,公子为何避而不见?” “我也算是自幼饱读诗书,不敢说有权谋,却也自觉眼明心亮。” 苏彻看着身后的陆柏。 “朝廷裁撤山阴县并入郭北县的旨意,你怎么看?” “应该是早有默契吧。” “你不觉奇怪吗?” “嗯?”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人来通知我。” “咱们出发去郭北县在前,旨意是后面到的。” “唉,何必自欺欺人。” 苏彻摇了摇头。 “这样大的事情,是一朝一夕就能定好的吗?即便我不知道,庾赜、冯不行,还有我家那位长辈,他们也不知道吗?” 还有一种可能,苏彻没有明说,如果真的如此,那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或许朝廷那边是有意不让苏公、冯不行这边的人知道相关消息。 当然,更糟糕的是冯不行他们知道,但是没有告诉自己。 “公子的意思是……” “在他们心里,谁都可以牺牲,除了他们自己。” “我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些缇骑找到我,请我回慈州主持大局,到时候估计又是一番加官进爵。” 苏彻手抚摸着马鬃,柔柔软软的,让他想起了小狐狸。 “然后会过来个人,应该是庾赜的继承者,假模假式地说一番话,说朝廷有万不得已的苦衷,当务之急还是拯救生民百姓为先。” “然后他们接着会暗示,当今圣上已经老迈昏聩,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内心深处都是不认同的。” “天下纷乱,战事不平,陛下总有一天要龙驭上宾,等他一死,等到后面的太子或者别的什么皇子上位之后,一定会有改观,到时候是我施展平生抱负的时候。” “到时候辅佐新君即位,天下间海晏河清,又是一番好光景。” 陆柏看着眼前的苏彻,这位理刑大人忽然让他感觉到有些陌生。 “老陆,这几天辛苦你了,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是去他妈的,老子不跟你们玩了。” 苏彻望向头顶的天空:“我这几日时常在想,既然拜入黄天道门下,早晚也要凭虚御风,周游六合,去作神仙中人。何必陪他们这些人玩下去?” “可仔细一想,仙凡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这场戏里面没有高高在上的神仙么?。” “公子。” “所以还是要好好玩,玩出个名堂来。” 苏彻看着陆柏口中念着几句词。 “过去有一位先哲,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 “真是至理名言。” “去不了心中贼,那就至少把山中贼杀尽。老陆,咱们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 苏彻翻身上马,向着烟火升腾的地方过去。 马蹄声声,踏破残夜。 沉沉夜色之上,一轮皓月大放光明。 7017k 第六十九章 金刚药叉 沿着山路而行,不多远便看见烟柱直入青天。 缭绕的烟气与长空之上的云雾混在一起。 “就在前面。” 陆柏勒住缰绳。 那里应当是一处村墟。 南朝俗语,将村称之为墟。这里看上去大约住着几十户人家,远远望去,能看到墙壁上画着防狼的白圈。 烟火便是从里面很深处升起来的。 “味道怪怪的。” 武道修者五感敏锐,陆柏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气机绵密,”苏彻摇摇感应:“不像是鬼物。” 陆柏看着身旁的苏彻。 “又是……” 两人一路以来,也算诛灭了不少鬼物,但真正称得上麻烦的并不是阴阳界里面跑出来的那些恶灵。 当日在阴阳界中,便是有司空徒坐镇,苏彻也不将这些恶鬼放在心上。 真正麻烦的是别的东西。 那些因为饿鬼道同阴阳界联通跑出来的那些饿鬼。 “应当便是它们。” 苏彻一抖缰绳,乘着马向村内缓步而行。 茅檐低矮,空气中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果然是出事了。 苏彻翻身下马,陆柏也紧随其后。 这些从饿鬼道里跑出来的家伙之所以让人观感恶劣,便是因为他们连最起码的遮掩都不做。 “夜深了,不知道客人来干什么。” 苏彻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老者身材不高,身形略显佝偻,穿着一件慈州农人贯穿的麻布衣,头上裹着头巾,手里捏着一根手杖。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颇为矫捷的汉子。 “做饭呢?” 苏彻抬腿往里面走去。 “我们赶路饿了,吃口热乎的。” “客人。” 那老人在苏彻身前站定。 “夜深了,这里没有几位的吃食,还请……” “躲远点。” 陆柏在后面哼了一声,低沉雄浑,如虎豹的嘶鸣。 那老者听到生硬好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身上一个哆嗦,赶忙退了几步。 “客人,好言难劝……” “既然是已经是死鬼了,就别替旁人操这些心了。” 苏彻瞧了他一眼,牵着马继续向内走去。 墙角、屋檐、井口、树梢。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双眼睛或怨毒,或悲悯,或麻木的看着两人。 这里应当是这村里的祠堂,白墙黑瓦,门口的匾额上写着“积善庆余”四个大字。 慈州这边的民风讲究聚族而居,一个村子基本上就是一个家族,所以祠堂一般都是村中最下功夫修建的建筑。 里面升腾者火光,浓烟就是从这里面升起来的。 一伙男女跪在地上,门口的牌匾上盘腿坐着一个漆黑的小鬼,他皮肤如同乌铁,上面刻着蓝色的咒文,头上生着一根独角,正在那里嬉笑。 “想吃吧,想吃就叫,谁学的越像,谁就能吃到。” 他手上捉着一枚小小的手臂,颜色好像是初春时从肥沃的淤泥里摸出来的新鲜莲藕,用清水小心洗干净了露出的粉白。 那是婴儿的手臂,点点污血从手臂的断面上滴落,下面的男女老少正疯狂的舔舐滴落的污血。 为了哪怕一滴,他们甚至不惜彼此推诿,撕咬。 “叫啊,好好叫啊。” 汪、汪、汪……一声声犬吠从这伙人口中冒出来。 “好狗,多好的无尾狗。” 它嬉笑着。 黝黑地瞳孔瞥见了远处的苏彻与陆柏。 它有些迷惑。 “喂,你们怎么不叫?” 苏彻没有理它,迈开步子向里面走去。 祠堂天井的这种样架着一口大锅。火舌在大锅下面涌动,黑色的烟火从大锅的四周涌出来,直上青天。 一个皮肤好像黑铁的独角饿鬼正在那里撕扯着家具,他转过头看着苏彻,手上略略一用力将木桌破成几截。 “修士?” 他咧嘴一笑,彤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夜深了,还到处乱走,是要除魔卫道吗?” “饿了,想吃口热乎的。” 苏彻抬眼望向这大鬼身后。 这祠堂里面还有一个生人,一个赤条条的汉子已经给洗剥干净,正绑在一根敲猪的木杠子上,他的眼睛之中尽是麻木。 “下水还是人肉?” 这大鬼往身后指了指。 那里摆着两个大缸,里面盛满了碎肉。 “你有一副好胆量,却不够聪明,我给你挑一副好心肝烫一烫,补一补。” 这大鬼将手里劈开的柴火仍到身后,站起来拍了拍巴掌。 它活动一下肩膀脖子。 “难怪都说这中土好,血食不用你找,自己就往嘴里钻。” 陆柏一声冷笑,将腰间长剑缓缓抽出放到苏彻手上。 “公子。” 苏彻将这口剑一横,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手里的宝剑。 “可惜。” “嗯?” 大鬼看着苏彻。 “可惜一口好剑,不能见识此界的英豪,却要来斩这等污秽之物。” “死来!” 苏彻一时出手,剑气飞腾而出,带起声声剑啸,犹如阴山鬼哭。 那大鬼这才发觉这剑势凶险,纵然他努力伸出双手去接这一剑,可这剑气实在是太过迅捷,他尚未来得及伸手,便已经在自己身上游走一圈。 苏彻左手中指在长剑剑身上轻轻一弹,闭眼聆听片刻剑吟。 转手将剑重新送入陆柏腰间剑鞘之中。 苏彻从袖间取出一方小小的丝帕擦了擦手。 “哼。” 这大鬼轻蔑一笑。 “好孝顺的孩子,跑来给爷爷挠痒呢?记清楚了,爷爷是金刚药叉部的纳多,周身金刚不坏,胜过天下间一切……” 苏彻看着这大鬼。 “左耳。” “嗯。” 一声弓弦崩裂的声音响起,大鬼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耳忽然掉下,摔到了地上。 “右眼。” 一粒猩红眼珠从它眼眶里滚下来。 “右臂,五十四。” 大鬼发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似乎再也不听自己的使唤,无法挪动一步。 他的右臂狠狠地撞在地上,摔成一团肉渣。 苏彻眼睛盯着这只右手,伸出手指小心地数着。 “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他摇了摇头,这泰狱阿鼻剑,果然没那么容易。 双腿,胸口,肩膀。 苏彻每念到一个部位,这大鬼边有一个地方自己脱离开来,碎成一片片肉渣。 裂到最后,这大鬼只有一个头还留在那里,只是五官都已经被削平了。 “泰狱阿鼻剑要入门,就要将剑气运使到入微入化的境地,一剑斩出,这大鬼要不多不少的斩成三千六百片才行。现在斩出来三千七百多,还是差些功夫。” 苏彻叹了一口气,还是要再接再厉才行。 “金刚药叉是饿鬼道中的所谓护法,生来便有神通,头颅之中有一粒百药舍利,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苏三公子看着那颗人头。 “你是自己长好,还是我帮你再来几遍? 7017k 第七十章 坦荡凡夫 泰狱阿鼻剑入门之初,要将自身剑气首先炼至入微入化之境。所谓入微入化,便是要将剑气的掌握和控制达到极致。 一剑斩出,分化出三千六百道无形剑气,将敌人寸寸截割,有了这样的功力,才能进入下一阶段修行。 苏彻之前以剑气对敌,基本上都是一剑斩开,便以浩大剑气碾压过去。 这等入微入化的操作,用的不多。 “一介凡人。” 一团团血肉在金刚药叉的身上蠕动,他的眼睛、口鼻渐渐恢复原貌,骨骼顺着头骨开始向下延生,筋肉,血管,好似是一团团棉絮,在他骨骼上生起。 “就凭你们这点手段,也把自己当成真仙?” 名为纳多的金刚药叉一声长啸。 “我等困居饿鬼道无量久远劫,无日不战,就凭你们……” 苏彻将右手一挥,九幽焚神阴火化作一条巨蛇蜿蜒而至,将刚刚生成肉身的金刚药叉在此吞没其中。 “啊啊啊啊……” “你这张嘴比身子硬多了。” 苏彻摇了摇头。 之前端坐在那祠堂牌匾前面小鬼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凡人……啊……我们……” 金刚药叉跪倒在地上,周身被幽蓝的火焰烧灼。一边痛苦的挣扎,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苏彻走到另一边,将绑着的男人放下。 刚刚放下,男人便好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嚎叫一声,奔跑到大锅旁边的尸骨堆里拼命的翻找。 肋骨、指骨、股骨,颅骨、尺骨挠骨、一块块还沾着肉丝的骨头被他拆开放下,拆开放下,他咧着嘴,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手颤抖着,整个人蜷曲下去,将头深深地埋进土里。 “娘……小草……” 一场大寒,冻死了地里的庄稼。接连的地动,连房子都塌了。 男人为了求活,带着老娘和新婚的妻子,一起上路逃灾。 路过这个村子,当地的乡老们热情地将他们引入祠堂,烧锅煮粥,说他们一路远来辛苦,吃点热乎的再上路。 可谁知道没过多久,便来了这群周身漆黑的妖魔。 最先死的是隔壁的赵大,他是个猎户,也是村里面最勇敢的汉子,他抄起一根木棍就要同那个妖魔搏斗,当即便被抄出了内脏。 那畜生当着全村人的面扒开他的肚子,将他的肝扯了下来,放进嘴里咀嚼。 大家都放弃了。 跪在地上磕头,这村里的那些好客的主人便把自己这些外来人绑起来,送给那个妖魔。 母亲和其他一些村里的老人是最先站出来的,跪在地上请求那魔头先吃自己,放过年轻人。 “我们已经老了,到了该吃的时候,大王们要是把这些孩子都吃光了,以后又去吃谁?还请大王对他们好点,先吃我。” 母亲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头,压在男人心头,让他连哭都不肯大声。 那魔头却回答别着急,所有人都有份。 三天,全村男女不过供这伙妖魔吃了三天。本来第二天,自己就要被吃掉了。 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妻子站了出来,请妖魔们吃了自己。 “阿良,你别哭,我胆子小,若是你走在前头,我就更怕了。我先走,在那边等着你。我怕黑,你一定要赶紧找我。” 想到妻子的温婉,男人的泪也淌不出来。 现在这一捧捧白骨,他已经分不出哪些属于受尽贫苦的母亲,哪些属于温婉善良的妻子。 啊…… 他仰望苍天。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陆柏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他身后。 “起来吧。夜里凉,先穿上一件衣服吧。” 冷,衣服,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忽然抬起头,他的双眼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 “神仙,你们一定是东海来的神仙。”男人将头不断地向地上撞去:“神仙,你们救救我老娘,救救我媳妇,他们刚死了不久……” “我们不是神仙。”陆柏摇了摇头:“我们也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手段。” “神仙,我心很诚的,我心很诚的。” 男人磕着头,他终于哭出声来。 唉。 苏彻叹了口气。 神仙?若不是因为那群高高在上的神仙,慈州又如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西国诸佛,好好看看你们救苦救难的的事业吧。 “我们不是神仙,救不了你妻子。” 男人恍惚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陆柏,然后看着在那熊熊幽火中燃烧的药叉。 “多谢。” 他小声说着。 “多谢大侠。”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有……” 他迈开步子,冲着那九幽焚神阴火冲了过去。 “……来生再报了……” 他刚迈开步子,陆柏虎爪一一捞,死死锁住他的肩膀。 “你疯了?” 陆柏一声咆哮:“你不想想你的老娘……” “让他死。” 苏彻的声音冰冷。 “原以为救了个汉子,没想到是个孬种。” 男人挣扎着,他咬开了自己的下嘴唇,腥咸而殷红的鲜血一点点滴到地上。 他猩红的双眼盯着苏彻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声。 “真英雄啊,没有胆量报仇,却有胆子去死。你这么死了,对得起这些白骨吗?” “我们不是神仙,老子也不做神仙,我不过是天地之间一凡夫。他们也不是妖魔,他们叫药叉,是三万六千八百种饿鬼之一,天生喜欢夺人精血。之前被封印在饿鬼道里不知道多少年,现在又不知道从那个粪坑里爬出来不知多少。” 苏彻看着这个男人。 “想死?现在就可以上路。不知道还有多少这么王八畜生在外面游荡,你别耽误我搭救别人。” “凡人……凡人也能杀妖魔吗?” “屁话,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哪有杀不死的?杀不死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我也行吗?” “你行,但是现在的你不行。” 男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怎么行呢?母亲站出去的时候,我如释重负,妻子替我的时候,我也曾经有过一瞬的欢喜。 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懦夫,又怎么行呢? 苏彻摇了摇头:“开天辟地以来,光着屁股还想着斩妖除魔的,你也算一号人物了。” 7017k 第七十一章 百药舍利 “哈哈哈哈……凡人……” 九阴焚神阴火里的金刚药叉猖狂地笑着。 “你可知道这三万六千八百种饿鬼之中,谁是钦定的护法神明?就凭这些凡人,也想,也想弑杀我等神明?” 男人没有说话,他在地上搜捡着沾满污血的衣服。 “你们也算是神吗?” “哈哈,佛门体系严密,别说是饿鬼道,六道之中,就算是畜生道、地狱道也都各有护法。我金刚药叉一族乃是饿鬼道中天生的护法,统御万千饿鬼众,哼,就凭你这点微末修为,碰上我族的明王,比我还惨啊。” 这金刚药叉又是一阵阵惨叫。 九幽焚神阴魂直接作用于神魂深处,煎熬的是一个人灵智的核心,这金刚药叉身体虽然坚胜金铁,不过神魂上面却强度非常有限。 这应该也是饿鬼道众生的先天局限。 苏彻用这九幽焚神阴火烧它,并不简单是为了泄愤,更重要的还是搜罗一些饿鬼道的情报。 日后在这慈州少不得要同这些怪物对阵。 “这么说,你们家的明王也跑出来了?” 苏彻心里估计,金刚药叉一族的王者,怎么也有四品修为,或许相当于一位长生真人。 这样的饿鬼若是出现在慈州,那就等于这万千饿鬼反而有了统领,到时候更加难治。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修士,等我们杀上东海……” 苏彻将手一招,陆柏腰间宝剑便被引到他手上,又是一记剑气挥出。 他循着泰狱阿鼻剑的路数,剑气之中分化为三千六百道,劈入这已经化为一道火人的金刚药叉体内,噼剥的一阵爆裂声,这金刚药叉又被碎成无数碎肉。 苏彻将掉落在地上的碎肉缓缓数了一数,这幸好是自己修行到了第六品境地。 神魂的力量远超凡俗,心力和眼力都不能再以寻常世人的角度衡量,不然就这一会的功夫要把这一堆碎肉数出有多少块来,还真是要费不少工夫。 数倒是好数,眼睛实在是受不了。 肉碎一地,九幽焚神阴火渐渐熄灭,苏彻走过去,将那金刚药叉的头颅捡起。 有趣。 九幽焚神阴火出自《纣绝阴天秘箓》可以说是黄天道这门修行功法的核心神通之一,这阴火专攻神魂,焚灭一切。 换句话说,只要目标仍然有魂灵之一物,那就难逃被这阴火焚灭的命运,不过现在看来,这饿鬼道里跑出来的饿鬼,并不能算是标准的“阴灵”。 苏彻从阴泉九曲之中抽出一枚长针,这针是之前路过一处小镇时,顺手从某个兽医那里买的,花了苏三公子两个制钱。 他将金刚药叉的脑袋捧好,好似买西瓜一般在头骨周围随便敲着。 浑然一体,没有缝隙。 苏彻之前也同这金刚药叉一族的饿鬼交过手,知道他们这一族群有个特点,那就是头颅之中有一颗百药舍利,传闻这是他们一族当年皈依佛门时,某位佛祖亲自赐下的一门根本神通。 只要这百药舍利还在,便可以几乎无限赋予他们恢复能力。 就像刚才,这金刚药叉已经被苏彻切成肉末了,但是仍然可以凭借百药舍利的法力重新生就一副躯体。 这等神通的根基,倒是让苏彻非常感兴趣。 一根长针沿着金刚药叉的鼻孔的空洞向着里面极深处刺去,苏彻已经做过几遍这样的操作,现在也算是驾轻就熟。 刚开始的时候还算顺畅,长针没入将近三分之二的长度之后,就感觉到了一丝阻隔。 金刚药叉一族的百药舍利不像内丹,而是被他们的大脑紧紧包裹着,如果用苏彻不太准确的解剖学知识来看,就是位于他们泥丸宫的核心之地。 苏彻指尖一抖,一股极为微弱的法力涌入长针,直接作用于这金刚药叉的泥丸深处。 血肉、经络、骨骼、一切都以一种极为迅速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金刚药叉吃惊的看着身体一点点恢复。 这种过人的恢复能力,本来就是金刚药叉一族控制身体的一个核心。只有他们自己愿意才能自如的运使这种能力进行恢复。 但是现在,对方手里的长针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魔力,居然让自己的身体在不听自己的使唤,好像野草一样开始生长起来。 金刚药叉恐惧地望向自己鼻孔处的长针,他现在真的害怕了。 苏彻没有理它,手里捏着长针,将另外一种法力渡送入它体内。 这种不自觉的生长戛然而止,豪横的金刚药叉就像是个没有组装完全的玩具,只有上半身的悬在那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金刚药叉发觉无论他如何催动自己的本能,身体却再也不给予回应。 他一向自傲的恢复能力伴随着眼前那个人手中长针一刺而消失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苏彻看着这一具生到一半的金刚药叉,从一旁取过陆柏的佩剑,又是一道剑气挥出。 三千五百四。 苏彻将地上散落的碎肉数了一遍后摇了摇头。 还是要加倍努力才行啊。 “金刚药叉的核心就是这百药舍利。”苏彻冲着一旁的陆柏说道:“他们的皮肤、骨骼、筋肉其实都是外在的表象,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具备了极强的恢复力。” 苏彻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放在那根长针的末梢,又度入一股法力。 “注入剑气将阻绝这个恢复过程的发生,起到类似封印的效果。其他的法力都会刺激他继续恢复。” “而金刚药叉对这种影响无能为力。” 苏彻缓缓将长针抽走,重新放入阴泉九曲之中。 这可能与剑气的性质有关,苏彻在心里补了一句,还需要继续验证。 那金刚药叉身上的筋肉、骨骼、皮肤又一次开始成型,不过他这一次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只剩下了深深地恐惧。 “我现在问你话,你好好答,如果我觉得不满意,我就把你的恢复能力彻底封掉,然后斩下你的四肢,让你做一个在地上扭来扭去的虫子。” 7017k 第七十二章 饿鬼三途 沉默。 那金刚药叉没有做声。 他真的有些怕了,本以为逃出饿鬼道之后,可以肆意妄为,却没有想到在这小村之中翻了船。 不是说中土很少有修行人行走么? “是,上仙。” 如今只剩下一个头连着一截脊椎的金刚药叉恭敬地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纳多昙,是金刚药叉部的大将。” 大将么?苏彻感觉这个金刚药叉如果只说战力,大概有六七品的水平。 如果是缺乏杀伐手段的修士,同时又没有针对神魂的手段,确实不容易胜过这金刚药叉。 “你们是从怎么从饿鬼道里面逃出来的?” “大约几十天前,明王便传下了消息,说饿鬼道内马上就有大变动,三位世尊都有可能缺位,于是实叉难陀王子便叫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后来饿鬼道果然出了缝隙,我们便随着实叉难陀太子逃了出来。” “几十天,饿鬼道内也有天这个概念吗?” “回禀上仙,饿鬼道内虽然没有日月星辰,但是每十二个时辰,三位世尊便会放出佛光,所以也能计算时间的。” 几十天前,那个时候黑山老怪还未发难,但是佛门这边就有了准确的消息。 那就说明佛门可能已经筹划了更久。 大梁朝廷这边看来可能远比自己想得还要恶劣。 “你口中的明王,便是金刚药叉明王?” 佛门有明王法,走的是炼体的路子,之前苏彻探索玄山之中的那处大墓,同行的便有个修炼明王法的头陀。 佛门的明王,一般都是三品长生真人修为,二品的则被称为大明王。至于证得一品,那便成佛作祖。苏彻记得在书上看过,佛门有一位庄严成就佛祖,便是以明王法证得一品之位。 “是,饿鬼道夜叉一族中共有六位明王,我部的金刚药叉明王是善德如来座下两位护法明王之一,所以消息比其他几部都灵通些。” “实叉难陀,就是你们的头领吗?” “正是,实叉难陀太子是金刚药叉明王的第七子,生来便有无量法力,也是我们的头领。”这金刚药叉小心地说道:“我家太子法力精深,又喜欢结交各路英豪,上仙,我听闻中土有句古话,老敌人不如新朋友,上仙有志于长生,我们……” “刚才那个逃走的小鬼,也是你的同族吧?”苏彻看着眼前的金刚药叉:“你们的族群之中也有有男有女,分男女老幼吗?” “有的,我们金刚药叉属于七十九种夜叉里的一种,一样有男女,不过女的都很丑陋,男的则非常俊美……” 苏彻看了看眼前的这位金刚药叉,这位雄性药叉的相貌只能说是凶神恶煞,这要是非常俊美,那母夜叉要是什么样子。 “那还真是难为你们了。”苏彻看着眼前的金刚药叉:“为什么要出来?” “嗯?” “你们部落的金刚药叉明王不是善德如来座下的明王么?有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坐镇,你们日子岂不是很舒服,何苦跑出来呢?” “上仙有所不知……” 这金刚药叉显然知道自己要活命的第一要务是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饿鬼道里的生活吐露了出来。 金刚药叉,乃至广大夜叉,虽然号称是饿鬼道之中的护法神明,其实也不过就是地位高一点的狱卒罢了。 不,更确切的说是模范犯人。 饿鬼道在佛门六道之中与畜生、地狱同样被归入三恶道之中,被称之为“三途”。 畜生道为血途、地狱道为火途、饿鬼道为刀途,三者合称便是所谓三途。 畜生道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彼此残杀,不是杀别的生物,就是被别的生物残杀,永无止息,因而被佛门称之为血途。 地狱道则有业火贯穿,不管是红莲业火还是无明业火,两者终日焚烧不息,所以这火途则是实至名归。 饿鬼道则又名为刀途,这是因为饿鬼道对于其中的生灵来说,可谓是终极折磨。 这第一重折磨,便是这一道的生物欲求都在佛门法力的影响下极重,不管是口腹之欲、**都比正常生物猛恶许多。 欲望如此深沉,可物资却是无比匮乏。 饿鬼道的匮乏是全方面,不仅仅是食物匮乏,而且天地之间的灵气、可以用来修行的天材地宝,都非常匮乏。 饿的要吃下一座小山,结果全族上下只有一块臭肉。血充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转头一看却是没眼看的母夜叉。 这样的生活除了对生灵带来无尽的折磨之外,更让他们无日不战。 上三道之中的阿修罗道也经常征战,不过他们的征战对象是同属上三道之中的天道,内部仍然是和谐的。可饿鬼道的征战却是针对自己的同类。 饿鬼之中无日不战,不仅不同种类的饿鬼彼此开战,同种类的部族与部族,同一个部族之中的不同个体也彼此争斗不休,刀兵不止。 故而被称之为刀途。 若仅仅是如此,有金刚药叉明王坐镇的金刚药叉部即便过得不能说多好,至少也不会太差。 他们之所以要逃出饿鬼道,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 上进无门。 六道轮回之中的生灵要想进步,仅靠自己的天资和努力是不够的,在某些关键的节点上,一定要得到佛门体系的认可才可以。 一种方法就是自证果位,按照佛门的方式层层递进,另外一种便是所谓的“摩顶受记”,也就是得到更上位佛门大能的认可。 在饿鬼道,任何人要证道长生,不是自己老老实实修行佛门法力,要么就是被三位驻扎在此界的古佛摩顶受记。 当年的金刚药叉明王就是被善德如来摩顶受记之后才晋升长生的。 换句话说,六道轮回之下,没有人能个真正的逃脱藩篱,不是主动皈依,就是被动的跪下。 所以金刚药叉明王为了自家部族的延续,为了后代的前途,这才找到现在这个机会,将这批族人放了出来。 “上仙,我也本性纯良,都是那些秃驴太过心狠手辣,把我逼成这样了,弟子此后愿意一心向善,我还有两膀子力气,以后我修桥铺路,替人耕田,什么苦活都交给我,只求上仙网开一面。” “千错万错,都是这饿鬼道把我们生生逼成这样的啊……” 那金刚药叉冲着刚穿好衣服正在旁边静静听着的男人说道。 “原谅我吧,我真的错了,我诚心悔改,杀了我,难道能让你的母亲和妻子复活吗?不能啊,我愿意用余生赎罪,我力气很大的,我能做好多事,我还可以斩妖除魔……” 7017k 第七十三章 立地成佛 “你说得倒是不错,毕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苏彻说道:“其实我做人做事有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不杀生。” “我修道多年,甚至天道贵生的道理,一向与人为善,从不杀人放火,就是积累阴德。你别看我手狠,其实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那金刚药叉不敢相信的看着之前将自己寸寸裁断的男人,这人出手如此暴戾,居然自称不杀生? “我一向认为消灭邪恶的动机,比消灭邪恶本身更重要。”苏彻叹息道:“其实这些事情也不能全然怪你,都是饿鬼道的环境所致,归根结底还是佛门为了一己之私,将你们这些生灵逼到了现在这个程度。” 苏彻笑了笑:“既然你肯诚心悔过,那我就原谅你了。” “谢谢上仙,谢谢上仙,我……” 苏彻将手一扬,九幽焚神阴火催至极处,将眼前这恶物化为一团灰烬。 一阵夜风吹过,灰烬之中露出一颗不过指头肚大小羊脂玉一般的结晶。 这应当便是那一颗百药舍利,想不到九幽焚神阴火竟然毁不去此物。 苏彻将这枚舍利放到手掌上,发觉上面居然天然便有无数细密的文字,只是自己不认得。 有趣。 “看来他们还有高手,那个什么实叉难陀,应该不好对付。” 苏彻向着旁边的陆柏说道:“咱们时间无多,你先去将这村里的鬼物剿杀干净。” “遵命。” 这村里的居民早已经给金刚药叉吃光,剩下的不过是被这些饿鬼驱策的恶灵。 这些鬼见到自己这有修行的便装出一副善人模样劝退,碰见没有反抗能力的灾民就骗入村中充当邪魔的口粮。 这等为虎作伥之辈,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陆柏出手,自然迅猛,不多时便响起种种恶灵的惨叫之声。 缇骑自从大梁开国以来自成一系,虽然父子相承,其实同一般的仙道门派其实也有相似之处。换而言之,缇骑内部的战力还是有保证的。 陆柏拳罡所至,这些不成气候的阴灵应声而灭,等他回来,这村中一个阴灵也寻觅不见了。 “干净了?” 苏彻将那颗百药舍利放入阴泉九曲之中。 “通透。” 陆柏一笑向着那生还的男人努了努嘴。 “这位怎么办?” 男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前是金刚药叉死后剩下的灰烬,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种种骨骸。 “自助者天助。剩下的事情要看他自己了。” 苏彻牵过马匹翻身而上。 “走吧,还有不知道多少地方要等我们去救呢。” 自从离开阴阳界,苏彻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经历生离死别之人,等待这些人的会是什么?他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苏彻不得而知。 但路都是人走的,总要选择一条路走下去。 如果一个人自己放弃了他自己,又有谁能搭救他呢? 苏彻知道自己不是神仙,以后也不会当神仙。 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男人的路需要他自己一步步走下去,而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奔赴下一处战场。 两人再次上马,沿着大道继续向前。 夜风幽凉,铅云遮月,寥落的星辰无情而冷漠的注视这大地。 良驹发出一声声急促的惊叫,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似乎从来没有淡去。 杀戮、死亡、悲恸,笼罩着慈州,并且不断向着周围扩散。 生民百姓们疑惑地望向郭北县升起的那一缕佛光,不知道这陌生的光芒会给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真正的幕后操盘之人却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为自己的妙棋得意,却又有些寂寞,毕竟如此良谋却不能公之于众,未免有些可惜。 北魏太师宇文睿则一路向北,将大梁的层层关隘视若无物,直奔北方。 对于这等迈入四品的高手,已经可以凭虚御风突破九重天罡进入域外虚空之中,南北的距离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邈邈一瞬。 此刻,他已经到达建康城东不远的瓜洲渡。 江水宽阔近十里,其下不知隐藏着多少鱼龙。 这位北魏第一人想起曾经看过的故事,南朝的某位大臣一日连夜过江,忽然听到有缥缈的音乐自水下传出。 于是心中有所感悟,命人将犀角点燃,掷入大江之中。 那一夜,他看倒了自己永远无法忘怀的光怪陆离。 不久之后,这位大臣死于睡梦之中。 或许,宇文睿觉得当年的那位大臣也许正是撞见了什么水下世界的密谋,所以被灭了口。 一声琵琶,穿透江边的夜色,层层芦苇之中尽作杀伐之声。 鼓角争鸣、万里沙场。 宇文睿收摄心神,看向滔滔江水。 一杆芦苇随着江水上下颠簸飘荡,一人身着白衣,头戴木簪,净面无须,左手握住琵琶,右手持拨,踩在这芦苇上静静弹拨。 “苏规。” 宇文睿吐出一个名字,嘴角却是笑意。 “许久未见了,乌云都很不错。你有心了。” 白衣人面目俊朗,双眸温润,似乎是什么书院里好脾气的先生。 “大江寥廓,古往今来无论成王败寇,多少英杰皆如这东流逝水,我如是,太师亦如是。” “怎么如此丧气,风华正茂,正当以此大有为之身,为天下人做些事情。” 宇文睿长笑:“苏公,多年不见,怎么如此暮气深沉?” “自然,比不得太师英雄。太师长入我朝千里,谈笑间祸乱一州之地,逼得韦怀文引军南退,朝廷上下内外离心。这等翻云覆雨的英雄气概,苏某确实是暮气深沉。” 这位御马监掌印太监忽然一笑,将拨子插入琵琶弦中。 “索虏,这就想走吗?” 声未落,形已动。 宇文睿长吸一口气,握紧双拳。 眼前之人,便是宇文睿也要加以重视。 滔滔水浪翻涌,长空之上阴云密布。 苏规一掌伸出,犹如东海浪涌,层层叠叠万千掌影呼啸而至。 宇文睿握紧双拳,周身气势凝如山岳。 拳掌交错,影影重重。 “好一个沧浪千化手,苏公许久不见,又有进益。” 7017k 第七十四章 龙舞鸾飞 杀气横空,云卷浪翻。 十里江面,层层水势在眼前的白衣太监手中好似成了一种兵刃。 一拳、一脚、一指,宇文睿勉力招架。 苏规与宇文睿交手数十招,自从当年枋头之战后,这却是两人第一次交手。 北魏太师却感觉到了深沉的压力。 当年枋头恶战,不论道术,自己仅凭武道便可压制眼前之人,可今日真正交手,宇文睿却感觉到自己千锤百炼的功体一阵阵气血翻涌。 意如太岳之不动,气如大江之滔滔。 想不到眼前之人竟然将武道演练至如斯至境。 呼吸之间,默诵咒言。 宇文睿缓缓调息,头顶之上浮现出一颗朱红火珠。层层热浪席卷,一道净白之火浮现于其身前。 一缕火苗其温如玉,流动着好似最上等羊脂玉一般的光芒,长夜之下,望之便心生温暖。 “我虽说是以武入道,但也可以说是弃武从道,今日仅以武道而论,苏规你已在我宇文睿之上。” 宇文睿手中之火燃烧着。 “此火乃我取离火之精髓而生就的神通,名为石中火。请苏公一试,看看我舍弃武道换来的东西是否值得。” 纯白的火焰只存在了一瞬,下一刻便化为一道流光火龙,带着无尽的热力直扑眼前的白衣人。 离火之精的恐怖热力,让浩荡的江水一时也跟着沸腾起来,水雾升腾之下,苏规一袭白衣在这焚灭一切的真火之威下显得不过尤为渺小。 道术神通便是要让天地变色,大江如沸。 苏规立于滔滔江水之上,缓缓伸出一指,这一指背后是他千锤百炼的武道修为。 这一指之上,是东海席卷万年浪,是江南初夏黄梅雨,是大江东去,是长河九曲,是层层叠叠极尽微妙的武道罡气。 因其至柔,所以至刚。 正是若水指。 以指为剑将那层层热力,滚滚热浪,怒意滔天的石中火龙切割隔绝,好像将之归入了另外一重世界。 于是江水复而向东,氤氲水气重新回到了这江边寒夜的身边。 “果然精妙,当世之上能够肉身成圣之人不多,苏规,我看你早晚是其中之一。”宇文睿豪迈大笑:“人皆称我为北天之柱,南国有你,有韦怀文,我才不算寂寞。” “你我若放手施为,纵然没有长生真人交手赤地百里的波澜壮阔,可这京口周围十里必然受到影响,你若是舍得,我自然乐得奉陪。” 宇文睿看着眼前的白衣人:“你舍得么?” “太师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 苏规缓缓说道:“莫说是方圆十里,便是赤地千里,从京口一路打到北荒,苏某也一定陪到底。” “小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告诉太师一句话。韦帅之军并未南下,而是一路北上,按着时日,目前应该也快到洛阳边上了。” 苏规看着眼前的一代人杰:“苏某只想知道,这北朝若没有太师坐镇,剩下的人里面,有没有能同韦帅一较长短的。” 宇文睿一声冷笑。 “我倒是相信韦怀文的本领,不过他有战无不胜的本事,贵国的那位陛下可未必有一统寰宇的心胸。” “那太师不妨拭目以待。” “苏公,在下没有那个闲工夫。” “我与韦帅早有约定,要留客十日。宇文太师,还是先留几天再说。” “有功夫留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子侄。” 宇文睿将手一招,三条净白炎龙喷涌而出。 “苏公的那位侄儿,我见过了,人品才情都大差不差,小心被上面什么人嫉恨,把他给收了,你们南国从不少这样的事情……” “家侄命应六合苍龙,有的是人看顾,不牢太师费心了。” 苏规一振白衣,在这江上迎着三条火龙,一拳一脚的摆开架势。 火龙飚舞,指掌翻飞。 此界之中的武道修为,莫如武儒一脉,而苏规是少数在这一体系之中走到近乎极处的高手。 意与气合,气与神合,若水指下,层层罡气如同大河滔滔,迎上这三条火龙。 崩,崩,崩。 如抚古琴,如引箜篌。 若水指轻点,三头火龙纷纷崩解,化作一团团火星,消逝于漫漫夜色之中。 “我闻玄门有法有元灵之术,太师弃武从道,可还差些火候。” “苏公且看。” 宇文睿顶上火珠悠悠旋转,崩裂的火浪再次集结。 “我有空中火,请苏公一观。” 宇文睿双掌之上火光摇动,隐有雷音,拳头大小的青焰微微翻转,发出一声声悦耳的鸟鸣。 一头离火青鸾自他手掌上飞跃而出,转瞬之间身形便膨胀千百倍。 “若说这法有元灵,我倒是新练就一头火鸾,请苏公指点。” 苏规无言,若水指凌空而至,却是以其宏大的武道真意驾驭罡气,浩荡而来。 两位南北第一流人物在这大江之上你来我往,战作一团。 南北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中元心怀重立天庭之志,谋划万古,以钟山会为皮,其他组织为骨,层层布局。 这是以千年百年为一招的对弈,执棋的对手是玄都宫、是灵柩寺、是东海剑宫、是天下间一众最顶尖的修行人。 北国南朝彼此对立,亦有执棋之人,宇文睿能施展巧手,翻云覆雨。韦怀文、苏规也能借力打力。此局虽不如中元谋篇布局之宏大,却也是一时之杰竭智尽力。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北豫城外,韦怀文领兵北上,旌旗蔽空,兵锋直指洛阳。 大江之上,宇文睿鏖战苏规,火焰翻腾,江水如沸。 天将拂晓,苏彻领着陆柏,停下脚步。 胯下良驹则在不住的嘶鸣。 前方远远可以见到一座县城,城墙之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苏彻极目望去,县城之上阴气凝结,朵朵阴云在上空不断地旋转,好似一道漏斗一般,竟一点点向着县城渗去。 “好重的阴气。” 苏彻安抚着胯下的良驹。 “前方便是天安县城吗?” “正是天安县,公子,莫不是阴阳界里流窜而出的恶鬼在那里作祟?” “恐怕还要复杂些。” 苏彻一夹马镫:“正好过去看看。” 7017k 第七十四章 生死别离 天安县外,人声鼎沸。 城门外站满了手持火炬的衙役、县兵,刀出鞘,弓上弦,强弩长枪,摆明了架势。 对准的不是妖鬼恶魔,也不是北国仇寇,而是架在门口,对准了流离失所的灾民。 升腾的烟火,是灶火内燃煮热粥时升起的副产品。几口三人合抱的大锅内煮着滚烫的热粥,一伙家丁打扮的人正在那里施粥。 “天安周家舍粥,大梁国泰民安。” “天安沈家舍粥,大梁海晏河清。” “天安吴家舍粥,大梁四海升平。” ……各色的旗幡,也不论难民识不识字,就挂在粥棚上面,写着颂圣的词语,歌颂着舍粥人的慈悲,大梁天下的圆满。 流离失所的难民犹如失去巢穴的蚂蚁,乱糟糟的挤作一团。他们的脸上尽是麻木,彼此拥抱着,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命运的裁决。 粥棚旁边便设着一个个铺子,管事打扮的人带着家丁,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面,手里捧着一碗热粥,时不时的趁热喝上一口,为各自的主家尽忠。 “你家的地今年绝对是绝收了,就说现在这行市,不是闹妖就是闹鬼,就算是明年又有谁能保证就有好收成?”一个管事对着眼前的妇人说道:“更别说你没了男人,孩子还小,以后可怎么活?” “这也就是我们家主人心善,你把地卖个我们家主人,拿着钱去别的州,一样过日子不是?” “那是三亩上好的水浇地,没有五贯买不来一亩,你们给的也太少了。” “嫂子,若是往常的年景,五贯确实是少了。可现如今是什么年景?一贯就是一贯。要么这样,嫂子回去洗洗,今天晚上再来找我,我明日让主家给你加点。” “你这个猪油蒙心的混账东西,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怎么不去日你娘?” “来人,来人,给我把这疯婆子拖下去,他妈的,老子看得起你,多少人想脱都没这个机会呢。” 乱糟糟的,一群衙役上来把那妇人拖了下去。 “姑娘倒是个俏模样,多大了,十三?看着腰身是好的。” 另外一处地方,管事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看着眼前的姑娘。 一个麻木的中年男人牵着姑娘,眼角已经枯涩。 “丑话先说清楚,老哥,咱们大梁不准收养奴婢。违令要充军的。” 那管事伸手在姑娘的屁股上使劲捏了一把,十三岁的孩子没有哭,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收进来,不是当奴婢,是收义女。”那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就在纸上摁个指印。”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粘上朱砂在黄纸上摁好自己的指印。 “收养女儿的礼钱是两吊钱,你看好了,这都是上好的铜钱,不是现在用的那些烂铁做的制钱。扣去了四十文钱的纸钱,剩下的你自己数数。” 管事从旁边的盘子上取出几吊钱来。 “爹爹别哭,女儿是去享福的,至少不用挨饿了,您带着奶奶、妈妈、妹妹走吧。女儿这是脱出苦海了,这可是大喜事……” 女孩嘴上笑着,眼泪却不断的往下淌。 男人没有说话,默默地从盘子上将钱拿起来。他转过头看着女儿,抬起右手,狠狠地给自己打了一巴掌。 苏彻骑着马缓缓前行,身旁便是陆柏。 “这位公子,可是要入城么?” 大道边上,便有衙役迎上来招呼。 南朝缺马,胯下的良驹骗不得人,能骑着高头大马纵横官道的人,非富即贵,若不在此类,那便是更惹不起的大侠巨盗。 “怎么,莫非封城了?” 苏彻看着他们长枪大斧,强弓劲弩的架势,恍然感觉到自己行走于和尚塬的古战场。 门外的不是难民,是要踏碎神州的胡虏。 “没有封城,只是入城要交十五个制钱。” 那衙役笑了笑:“这清平世界,海晏河清的,我们怎么会封城呢?” “我从建康来,这是怎么回事?” 苏彻向着旁边指了指。 “唉,三年旱三年涝的,常有的事。” 苏彻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钱,轻轻往地上一抛,他神念加持之下,三十枚铜钱稳稳的立在地上,一枚枚摞在一起。 “公子好手段。” 那衙役将铜钱捞起,示意周围的人放行。 这些手段不过是拦着没钱的难民不让他们入城罢了,拦不住那些有家私的。 苏彻一夹马腹,进了城中。 天空之上勾动阴气的,是百姓们的怨气。天人感应本来就是修行人之所以可以修行的根本。 长生真人显化神通可以天地变色,万千生民之怨气沸腾,自然会影响天地。 时间短,不过是阴气显化,时间久了,甚至会有阴物和妖魔随之化生,祸乱一方。 所以上古圣王才有“顺天应人”的说法。 实在是天心可以引动民心,民意可以转为天意。 天安县内的街道,远比郭北、山阴两县繁华的多。其实平心而论,黄天道首与中元等人升起的这块慈州,着实算是一块福地。 水土丰美,田地肥沃,因为山水布置错落有致,便是天灾都比别的地方少上很多。除了郭北和山阴因为等于建在妖魔窝里,其他各县都是典型的鱼米之乡。 农为百业之本,有了粮食,自然就有百业兴旺。天安县坐落于慈州通往建康的官道旁,也是慈州的粮食输往其他地方的主要商路,实在是当得起物阜民丰四个字。 “两位是从建康来的吧?”一个小二招呼道:“真是好马。两位别让外面那些人搅扰了兴致,咱们天安平安得很。” 苏彻与陆柏一进城中,便有小二来招揽生意,这个说我家的酒好床软,那个说我家的马料不收银钱,他说自己家的姑娘又白又润,你说自己家的菜式堪称慈州一绝。 城内的繁华与城外的萧条俨然是两个极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彻没有理会这些人,带着陆柏直向城中而去。 缇骑在天安县安插有耳目,开了一处绸缎铺子作为伪装。 7017k 第七十五章 武陵郡王 天安县锣鼓巷陈家老号绸缎铺。 苏彻看了一眼这里挂着的招牌,应该就是这里了。 缇骑作为侦查机关,在各州郡有提刑千户所,在各县也都有分支机构。如此一层套一层,叠床架屋,形成了整个体系。 山阴、郭北两县因为形势特殊,没有缇骑的驻点,但是这天安县不同,是通往建康的要冲,又很富饶,自然安排了缇骑。 苏彻将马拴在门口的拴马石上,陆柏则提前一步走了进去。 陆柏刚进去,里面就响起一声惊喜地高呼。 “老陆,哎呦,是你,唉唉唉,莫不是……” 苏彻在外面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这绸缎铺的布置看上去还算正常,前面是厚实的沉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码着一层层各式各样的绸缎,墙壁上挂着一个个木牌。 “素色蜀锦”“杂花紫染”“蜃吐霓虹”等等不同的名色。 一个掌柜正在那兴奋地看着陆柏大呼小叫。 那边看见苏彻进来,他赶紧将柜台上一块横放的木板提起,几步走到外面弯腰下拜。 那掌柜抱拳说道:“卑职缇骑天安县守捉使臣朱彝拜见理刑大人。” 缇骑在各县设有守捉使,一般都是七品修为,主要作为地方上的耳目,平日如果有什么行动,还会另外安排高手。 “买三尺三寸三杂花素锦。” 苏彻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九下。 这是缇骑之中互认的暗号,各州都不相同,而且每月都会变一次。 “大人既然来了,这些就不用了。” 那守捉缇骑笑了笑,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柏。 陆柏脸上沉默,这位守捉缇骑立即晓得这里面的意思。 “小店没有杂花素锦,不过却有陈年花雕,请先生小酌一杯,生意可以慢慢谈。” “那就要六尺六寸从建康运来的金丝蜀锦。” 苏彻说完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胸口。 “慈州提刑千户所理刑副千户,苏彻。” “慈州提刑千户所天安县守捉,朱彝。” 接着这朱彝伸手向后。 “请苏理刑移步后堂。” 这件绸缎铺子的后堂自然是堆满了绸缎的货架,不同之处就是这里摆着八仙桌,太师椅。 几个小伙计正在那里整理丝绸,看见朱彝领着人进来了,也很明白的放下手里的活计,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彻见怪不怪,因为按照缇骑的内部规矩,这里真的算是一间正常经营的绸缎铺子,铺子的盈利按照分成,七成会收入缇骑的公账,三成留给守捉本人作为补贴。 自己作为慈州理刑副千户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管理这里面的公产,防止别人监守自盗。 “难得大人到了,要不要正好盘一盘账?” 朱彝小心地点起旁边的小炉,将火焰点起,开始烹茶。 “现在没有功夫问这些,老朱,你坐。” “唉。” 朱彝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 “我要是记得没错,你也是补父职进的缇骑,江州十五年,慈州六年,你也是老前辈了。” “理刑抬举我了。”朱彝摆了摆手:“理刑,慈州那边一直等您的消息,史千户等您都等着急了。建康那边一天发七道文书催问……” 老苏着急了啊。 苏彻想到这里摇了摇手。 “庾赜去职了?” “是,玄山那边刚刚平定,庾中丞就去位了。朝廷免了他的职务,听说新任御史中丞已经选好了人。” “哦?哪家来接庾中丞的职务,琅琊王还是陈郡谢、龙亢桓?” “本来听说朝中本来已经决定请颍川庾氏旁的什么任,但听说让陛下给否了,若无意外,应当是武陵郡王亲领慈州牧。” 竟然是一位郡王。 苏彻琢磨了一下,朝廷看来还有别的心思。 大梁的旧制,亲王绝不轻封,宗室之中即便是皇帝亲子,也往往只是封为郡王,而且没有实封。 武陵郡王便是当今天子的第五子,听说也算是一位少年英杰。 “琅琊王氏的人来了?” “是王鉴的夫人,出身陈郡谢氏,车队正停在天安县的驿馆。” “哦?” 苏彻想了想,自家脑海里并没有王鉴这一路人物。 “王鉴曾任彭城内史,现在是武陵郡王的长史,既然武陵郡王在慈州开府,平常的大小事务应该是他来一应操办。” “王鉴已经到慈州了?” “武陵郡王与王长史还在建康……” 闹了半天,居然是让夫人当前锋。 苏彻摇头,建康这些高门大族,表面上看着繁华热闹,里子却已然撑不起这份富贵了。 “天安县受灾情况如何?” “天安县受影响不算严重,只是这里是通往建康方向的要道,各县灾民陆续汇聚在这里,反而有些麻烦。” 朱彝小心地说道:“别的……” “头上的这片云。” 苏彻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怎么看?” “天灾人祸,这种事难免的。”朱彝笑着说道:“我们只管斩妖除魔……” 只管斩妖除魔。 天灾人祸,兵连祸结,现在的朝廷不管南北,谁也顾不上顺天应人,所能做的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上医治于未病,现在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苏彻对朱彝说道。 “外面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一阵阵大风吹息不止。 绸缎铺的窗户都跟着摇动起来。 “龙行有雨,虎行有风。”陆柏小心回道:“阴气盖顶,天有异兆,恐怕有什么妖邪……” 苏彻没有做声。 因为此刻方桌之上忽然有水汽凝结,水迹形成一行行小字。 “风雨会钟山。” 苏彻不动声色,抬手将这行小字抹去。 看来又到时候了。 也对,此番阴阳界之变,也有中元参与,虽然不知道他的了什么好处,但是背后想来也有钟山会的影子。 说句实话,苏彻一直想不通那位北邙鬼祖为何参与此事,因此他估计这一位应该也是中元帐下之人。 “去准备一间净室。”苏彻装出一副疲劳的样子:“我要行功修养。” “属下这就去准备。” “若无吩咐,不要来打扰我。” “属下领命。” 7017k 第七十七章 龙蛇潜藏 绸缎铺既然是缇骑之中的驻点,肯定是别有乾坤。朱彝一声号令,自然有小伙计收拾出来一间净室。 里面早已经备下上好的沉香,周围贴上凝神的符箓,上好的织锦软垫,还有沸腾的红泥小炉,几样正好品尝的杂果点心。 这朱彝倒是用心。 苏彻静静地在蒲团之上做好。 武陵郡王要来慈州,这并非是小事。 按照朝廷的惯例,皇族轻易不离京城,一般都是在朝中担任显赫但无实权的职务。 什么大司徒、大司空、大将军,官职里面还要带个大字,同时不负责具体的事务,那基本上都是皇族们亲领的职务。 将山阴县归入郭北县,派武陵郡王亲自管理慈州。 苏彻认为两者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皇帝应当是有什么大动作。 对于当今圣上,苏彻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这位皇帝跟自己前世的许多统治者一样,都是四个字。 无道有术。 他们有着很强的政治手腕,也能够保证政局上面的稳定。可这天下生民落到他们手上,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说句难听话,慈州的这些灾民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就算真有人举旗造反,又有谁能顶住朝廷的雷霆一击呢? 真有什么大贤良师举义,面对那支精锐的乌云都,又能支撑几天? 苏彻将沉香缓缓放入香炉之中,外面的狂风却是吹得更厉害了。 苏彻将鸱吻戒中的蜃气放出,悄悄隐去自己的身形。 这缇骑的净室,并不能算上安全。 朱彝这种在缇骑内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谁也不知道他跟哪条线上有关系。 小心驶得万年船。 钟山会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能够不暴露,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特别是跟中元接触越多,自己越能感觉到中元的不凡。 这样一个人都要改头换面推行的计划,在他对面那些阻碍他的人到底会有多强? 苏彻缓缓推开房门,忽然觉得下次聚会,一定要找小狐狸学几手幻术。 想到这里,他从阴泉九曲里取出小狐狸的那块什么吉光皮。 马上要开会了,还是先学习一下领导的讲话精神。 打开一看,苏彻大概扫了几眼,就将这块皮子重新放了回去。 没用。 这阴泉九曲之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有些粗鄙之语。 “是不是又有相好的了?”“我就知道,祝你们早生贵子。”“怎么不说话了?”“别让我碰到你,必将你千刀万剐。”“我错了,我不该说得这么重,回我一句吧。”“你死定了,真的,上天下地……” 这玩意也没有什么浏览过去历史消息的设定,苏彻已经看不见之前小狐狸发过些什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小狐狸现在非常生气。 苏彻想也没想,就把这玩意重新放到阴泉九曲之中。 天安县的街上,大风呼啸,吹息不止,摆摊的摊主们纷纷收拾自己的摊子,店主们将挂在外面的牌子和旗幡纷纷收回来。 跑着回家的路人们各个行色匆匆,不少人嘴里骂骂咧咧的。 苏彻在这狂风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的味道。 这风实在是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真麻烦,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敏锐的灵觉,让苏彻捕捉到了这感觉的来源。 某处不起眼的房梁上,两只鸟正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话。 他们顶着一颗人头,乱糟糟丛生的头发把身子都遮住了半拉。 人枭,一种鬼兽。乃是被斩首的死囚怨气所化,乃是追逐灾殃而生的一种怪物。《玄中记》中记载过这种鸟,说这种鸟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大难发生。 “快了,快了,很快就能吃到了,嘻嘻。” 两只鸟儿叽叽喳喳。 其实《玄中记》说得更细一些,因为这鸟追逐人间秽气而生,颇有些大妖巨鬼特意饲养这种鸟,用来寻机找到秽气。 邪魔外道,修行时需要的东西都很特殊。其中不少东西都是这世间最阴毒的秽物,看来应该也有什么妖魔盯上了这里。 有点意思。 苏彻抬步向前,寻找着客栈的踪迹。 钟山会马上就要聚集众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一处僻静地方。 苏彻借着蜃气隐藏,在天安县城中左拐右拐,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找到了当地的一家客栈。 楼高五层,美轮美奂,装饰极为华贵,门口的拴马石便有三十多根,正中间的匾额上写着“同德楼”三个大字。 纵然狂风吹息不休,也有跑堂小二如同旗杆一样立在门口迎客。 一个吃饭的地方搞得如同军营一般,定然不俗。 很好,看上去就很贵。 苏彻一眼便相中了这里,找了一个街角显露出身形,借着蜃气伪装,苏彻扮成一个游方书生的模样,走进这店中。 果然是宽敞明亮,红烛高挂不说,几张圆桌上都是些南北鲜货,远远闻着味道便让人食指大动,眼下这个时代单单这一个鲜就尤为难得。 “这位公子是用膳,还是歇息?” “都要。” 苏彻从袖中摸出一粒银子。 “开一间上房,烫一壶花雕,来四五个拿手菜。” 当今天下,不论南北,主要用的货币还是铜钱,同时丝绸等奢侈品也一样能当钱用。 不过大梁还特殊些,当今皇帝前几年发了诏令,改铜钱为铁钱。因此百姓们将铜钱称之为钱,将铁钱称之为制钱。 当然,金银一样能用,不过用这些贵金属的大多非富即贵。 苏彻幻化出来的这位书生张手拿出银钱,就是为了避免麻烦,借着这个举动亮明身份。 哥们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这位公子。” 一直在柜上旁观的掌柜几步走了过来,一抬手示意那跑堂小二走远些。 “实在是抱歉,小号的几间上房都已经订走了。不如来一间中房如何?” “那就中房吧。” 苏彻也不讲究这些,实在不行,如果柴房没人来打搅,苏三公子也能凑合。 “是这样的,小号分甲房,上房,和中房。”那掌柜笑着说道:“上房虽然都定出去了,但是甲房还有闲着的。” “不是小人夸口,小店的听雨小筑,夜雪阁,晚晴雅舍,便是建康来的高门也都是赞不绝口的。” 苏彻看着眼前这个掌柜。 到底还是讲究。 什么听雨小筑、夜雪阁,听着就是最低消费极高的地方。 “中房。” 苏彻非常坚定地说道。 “中房一间,迎雅客。” 掌柜依旧亲切厚道,亲自引着苏彻往楼上走去。 “客人,您是生面孔,我自夸两句。咱们同德楼别说是天安县,就是这整个慈州也是一等一的。” “哦?” “这评价不是我说的,前几日庾赜庾中丞卸任回返京城,这是他老人家亲口下的批语。” “是吗?” “客人,您住几日?” “先住三日。” “好嘞,中七房,到了。” 掌柜引着苏彻登上两层楼,然后轻轻将房门推开。 “晚上楼梯那里有守夜的小二,有什么事您吩咐他们就行,咱们家是长明灶,宵夜、点心,都能安排。” “掌柜果然周祥。” 苏彻摸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到掌柜手上。 “有劳。” 那掌柜笑眯眯地将苏彻送入房中,转头向下走去,他脸上带着笑容走到门口的柜台上,拉过身边的那个小二。 “同夫人身边的长随们提一句,这位不知道是龙是蛇,今晚务必警醒些。” 那小二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面走去。 7017k 第七十八章 五谷杂粮 房间倒是不错。 这间中房,虽然是同德楼中最差得一等,却是内有乾坤。 一进房间,正前方摆着一方小桌,什么酒器茶具都是齐全的,两边上挂着山水画,倒是有些雅致,除此之外,还有书架,摆着不少书籍。 有白鹿洞出的《太极图说》,国子监的《仁义正论》这类的正书,还有什么《漏舟杂记》《金墉旧事》之类的杂书。 房间分为两个区域,中间用一道屏风隔开,后面便是卧房,锦榻绸被也是精挑细选,一看就知道是仔细用了心的。 苏彻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面,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仁义正论》随手翻了起来。 当今的儒门,论起根源,却是起于中古之时。 当时百家争鸣,其中有一家便名为儒家,开辟之祖据说曾经也是玄门中人,曾经到过玄都宫问道。 然而他却认为玄门之法,有其固有的缺陷,于是自己开辟出一条道途,遂为儒门。 后来日月变换,光阴如梭,百家之说渐渐消弭,而儒门则成为了中土的主流思想。 这本《仁义正论》便是讲的儒门最根本的坚持,仁义二字。 这本书辑录了国子监内历代大学者对仁义二字的阐释,其中一位一篇文章吸引了苏彻的注意。 这篇文章的作者名叫李遵,他的这篇文章比较了儒门在思想上与佛道两家的不同。 按照他的说法,他自求学国子监之后,修为日增,每日砥砺自己。然而每当他看到仁义二字,总有一个疑惑。 当年的古圣先贤,为何要提出这二字。 他说上古之时,佛道两家昌盛,这两家地仙佛祖层出不穷,法力高超,教法微妙,为何先贤还要提出这仁义二字呢? 于是这位李遵先生,东渡东海,南下穷荒,西至佛国,纵览玄佛两家昌盛之地,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上古圣贤之所以讲仁义,实在是补足佛道两家的不足。 玄门讲道德,佛门有因果。 玄门之仙求的是超脱,连天地都要超脱,这天下间的生民百姓,于大道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实在是“为而不恃,养而不用”。 佛门纵然有度化众生的大愿,可众生与其而言不过是六道轮回之中的一道,云云有情里面的一种,不过是牢笼里需要破去的一个名色。 人之一物,在这两家看来既重要,也并非全然重要。 重要的是修行人,若是将这修行二字拿去,人也就不重要了。 正因如此,才有先贤高举仁义二字。“仁者爱人”,所谓的仁,便是针对这天下间最多却又最平凡的生民百姓提出来的。 苏彻读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了些想法,默默催动青帝宝苑,现身于东极殿内。 层层阳和之气弥散,苏彻望着眼前硕大的丹炉,这东极殿的确是修行人的圣地。 “小圣人。” 器灵长乐上前拜首道。 “嗯。” “小圣人可是来寻那鬼修的?这些是他之前整理好的笔记。” 长乐伸手一指,发现东极殿玉座旁边已经摆满了厚厚的一堆手记。 苏彻走过去翻开几本观瞧。之前自己化身为北邙鬼祖,让黄寇平日里将他修行的北邙法门写好,并且要备注上他的感悟,看来这黄寇平日里没少用工。 “黄寇呢?” “回禀小圣人,因为圣人吩咐过,要我择吉修复一些神禁,最近正在着手恢复十二元辰神禁,让他去那边帮忙了。” 苏彻将其中一本手记拿起,缓缓翻看了几眼。 黄寇所写的这些手卷,记录的都是北邙鬼祖宫中传下的各种道术,还有一些他对于剑道的感悟。 可谓是这位五品鬼修对他修行生涯的一个总结,其中许多描述虽然有他极重的个人色彩,却也能够让苏彻借此补全自己在太阴之道上的领悟。 更别说黄寇本人便是精通剑道的好手,他对于剑气的梳理和掌握,让苏彻对泰狱阿鼻剑的领悟也更进了一层。 以剑意引动剑气,剑气凝而为煞,凝煞而结剑胎,以剑胎重新养育剑意。 苏彻借着这笔记,对剑道修行有了一个系统性的了解。 剑修入门之初,便是要体悟剑意。然后以剑意为根基,练出剑气。 剑气凝结,化为剑煞,再将剑煞加以培养,凝结为剑胎。 这是一个将剑意不断提纯积累的过程。 自己的泰狱阿鼻剑之所以总是差之毫厘,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剑意仍然纯度不够,纵然勉强结成剑煞,却终究还是差着一口气。 以后倒是知道努力的方向了。 苏彻将这些手册通通收入阴泉九曲之中。 “今日来找你,其实另有别的事情。” “请小圣人示下。” “我如果要在灵苑中种水稻,能亩产多少?” 长乐沉吟片刻。 “敢问小圣人,什么叫水稻,什么叫亩产。” 也对。 苏彻想起来,长乐当年乃是青帝灵威仰身边的得力助手,估计平日里打理的都是些天地灵根,你要是问他建木培养时需要的注意事项,扶桑木上是否要养育火属灵禽,他肯定能侃侃而谈。 至于水稻,谁会把这玩意种在青帝宝苑里面。 “我想在灵苑之中开辟出来一块地方,里面安置一些人口。”苏彻问着长乐:“这个可行吗?” “不知道小圣人想安置多少人口。” 长乐皱着眉头:“若是在灵苑之中升起析木神禁,便是多少也装得下……” “析木神禁不行,我的想法是长久的安置,最好生老病死,都能解决。” 如果只是为了简单的搬运人口,析木神禁自然能够胜任,把人先往里面一装,然后到地方再放出来。 但是苏彻的想法是在这青帝宝苑之中另行开辟出来一方净土。 “若是当年宝苑之中诸殿齐全,的确可以如同洞天一般,安置不少人口。仅凭现在的格局,确实是差点意思。” 长乐解释道:“这就好像树木生长,不是只有水土就够了,还要有足够的空间,要有日月,有的树种喜阴,有的树种爱阳,将人引入宝苑之中简单,可要让他们安居乐业,实在是非小圣人目前力所能及。” 苏彻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口袋。 “那就退而求其次,你先帮我试试这里面的种子,若是在灵苑之中能活,便帮我种下。” “这便是水稻吗?” 长乐好奇地看着苏彻手里的小袋子。 “不过是些五谷杂粮。” 7017k 第七十九章 天庭旧闻 “那我便在灵苑之中试试。” 长乐接过这袋五谷的种子。 “不知道小圣人是想要这些枝叶丰茂还是高大健硕……” “这是粮食,尽量让种子多些。” 苏彻说道。 “这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要多费些心思。” “是。” 长乐先是一愣,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有些人起于九天之上,非要做大事才算是做。我们就从小事着手,一步步往前走吧。” 苏彻有感而发的拍了拍长乐的肩膀。 “辛苦了。” 交代完这件事情,苏彻便离了青帝宝苑,重新现身于同德楼的房间之中。 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门。 “先生,您点的菜到了。” “送进来吧。” 苏彻一声轻唤,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端着两个木盘走进房间之内。 他们小心地将烹饪好的菜式摆好,将温好的花雕老酒倒入杯中。 “先生,我们就在门外,您有什么事招呼就好。” 苏彻点了点头。 心思依旧在想钟山会的事情。 那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一个静静地走到连廊的尽头等候吩咐,另外一人则小心翼翼地走出同德楼,向着后面的别苑走过去。 同德楼占地广阔,前面是高耸的五层楼阁,后面却是曲径通幽,有几间自成一体的别苑,不过却是一向不对外经营。 那青衣小厮在其中左拐右拐,终于寻了一个房间,缓缓推开。 曾经与苏彻在路上有一面之缘的妇人正在那里仔细的观瞧一本佛经,她见那青衣小厮回来,忽然莞尔一笑。 “又去胡闹?” “刚刚前面传过来消息,说是来了个很奇怪的人,所以我就过去看了看。” “哦?” 妇人眉头微皱,武陵郡王与太子那边虽然现在有些隐隐约约的冲突,可倒不至于把这争斗延伸到自己身上。 王鉴虽然是武陵郡王的长史,可自己毕竟是陈郡谢氏的出身,琅琊王氏也是与国同休的高门,世代联姻的贵戚。 若真的有事,估计也是抱着奇货可居的态度来搅风搅雨的妖邪。 “有你在我身边,还能有什么事情?” “那人气味很奇怪,我一开始还以为来的是东海之上的龙族,想要会一会他,结果并不是,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小厮摘下帽子,整理一番衣物,竟然是之前这谢夫人一直待在身边的婢女。 “你不是说这天安县有些不对头么?”谢夫人笑了笑:“咱们先安歇一日,然后明天便上路,直奔慈州,那里不仅有缇骑和靖夜司,城隍更是法力深厚,是当今神道之中少见法力雄浑的尊神。” “如果可以,还是今夜就走。” 那婢女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这周围邪祟的味道还是太重了。” 苏彻坐在房间之中自饮自酌。菜式都很可口,花雕酒也很醇香。 钟山会应该只是中元手中众多棋子之中的一枚。 除了钟山会,苏彻觉得鬼祖提到的那个什么“听雨楼”若是确有其事,应该也是中元座下的一支力量。 当日在阴阳界中,鬼祖力敌佛门第二品的那几位。当日自己在郭北县外正好撞见过鬼祖和宇文睿两人密谋。 鬼祖的态度变化,现在想来应该也在中元的计划之内。 这个中元,他谋篇布局所谋划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苏彻身形一动,人已经在另外一方世界。 高耸入云的青铜神树,悬浮于空中的仙人塑像,衔着烛火游荡于空中的巨龙。 当然还有那位头戴古老青铜面具的神秘高人。 “东王公。” 中元端坐在座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眸炯炯有神。 此时的钟山会座前并没有别人,只有高居其上的中元一人而已。 “慈州可还好吗?” 苏彻想了想,默默回道。 “无非是生死别离,人间常态。” “人间常态。”中元缓缓摇了摇头。 “当日阴阳界碎,逃遁入东海的那条孽龙,你可看见了?” “见过了。不过蜿蜒向东,偶尔露出一点威能,便可冰封万里山河。” “当日走的,不过是孽龙的一点残灵,你可以想一想他太古之时是何等的威风。”中元似乎在回忆着万古之前的悠悠岁月:“当年似他这样的生灵盘踞于此方世界,呼则成雨,吸则为风,说起来是无上的神通,却也是人间无量的苦痛。” “玄都宫奉太上无为之道,他们梳理天地,将其中为祸最甚的几头斩杀,我们当时以为若将这些洪荒孽种尽数诛除,这世上就太平了。” “天灾虽除,人祸却在。”中元幽幽一叹:“我当年修行之时,觉得玄都宫所谓的道德之法颇为可笑,后来却觉得修行人若是没有这二字的约束,那便太可悲了。” “当时,有人为了交好东海妖族,掳掠数万人口作为其食粮。还有人为了求天魔他化自在之法,一日便献祭数万人口以为血祭。”中元看着苏彻:“想来东王公你没有见过地仙人物一旦放手为恶,恣意纵横的丑态。” “因而我与几个友人,连同此界的旧友,合议要为天地之间立一个规矩。其中便有你知道的五方五帝,除了他们,当年神霄道的开派祖师,还有黄天道的道首,以及许多不凡的地仙人物,都在其列。” “当时我们几人商议,不如模仿人间的王朝,设立一个天庭,为天下修行人立一个规矩。这便是上古天庭之议。” 中元幽幽一叹:“佛门那时闭关自守,只顾着弄他们自成体系的那个六道轮回。玄都宫遵循道德之法,对于我们的举动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魔门尚不成气候,群妖虽然强称一族,但猛虎怎能与群羊同列?到现在不还是一盘散沙?” “当年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可惜,我们最后出了岔子,功亏一篑。这也怨不得旁人。” 中元一句轻飘飘的“最后出了岔子”,苏彻却能感觉到浓厚的血腥味。 那个岔子可是五方五帝尽数陨落,上古天庭彻底崩灭的大灾。 正因为此难,才有了上古与中古之分。 7017k 第八十章 有时而穷 中元的话语虽然轻巧,可苏彻却能感受到这位自太古洪荒走来的强者话语里的无奈。 人力有时而穷,那这世上第一流的地仙呢?他们的力量是否也有尽头。 是否也有神通法力也无法达成的夙愿? “上古天庭后来崩灭,五方五帝陆续陨落。神霄道的那位开派祖师,你们黄天道的那位道首,各自开辟门派,成了当今玄门的中流砥柱。我则独自来到这北极之地。” “东王公,你作为后来人评价一下,我们当年设立上古天庭是对还是错?” 苏彻心里明白,中元这样自太古洪荒一路走来的上古地仙,若论道心之坚定,意志之坚决,根本不需要旁人来为他们的事业做个评价。 “无量头颅无量血,无非一念为苍生。”苏彻由衷说道:“这世间许多事情并不是最终有了想要的结果就算有意义。” “当年要设立上古天庭的众人,以我脾气最为孤僻执拗。”中元看着苏彻说道:“当年志同道合之辈,或者湮灭于当年那场大难之中,或者心灰意冷远走他方世界,当然也有人另开一派。” “我依旧不改当年之心,钟山会也好,其他的布置也好。都是要让这上古天庭重立于世间。” “然而时移世易,现在要做成这件事,却比当年要复杂的多。” 中元没有点名,苏彻也能知道这件事的麻烦程度。 当年立上古天庭,第一便是名正言顺。 上古之时的顶尖人物谁不是从那个动荡不安的洪荒太古一路走出来的? 他们都有着切身之痛,对于设立天庭的必要性都有一定的认识,不然也不会有中元等人振臂一呼,于是上古天庭与五方五帝便能分掌四方的盛况。 可现在的修行人的主流早已不是当年的世代,对于当今时尚的修行人来说,再建天庭,无疑是在他们头上添加一道枷锁,又有几个人会真心同意? 第二件,便是实力有限。 当年的上古天庭别人不说,被推选为领袖的五方五帝,虽然身陨,但是同青帝宝苑等他们留下的遗迹也能看到他们高标万古的卓然法力。 这样的人物,现在中元能凑出来几个? 苏彻心里也盘算。 算上自己那位未曾谋面的师祖黄天道首,加上今天刚刚听闻名字的神霄道创派祖师,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人而已。 当年的阵容别的不说,可是在这三位的基础上加上五方五帝。 若不是身份所限,苏彻真的很想问一问眼前的这位上古大能。 您老的夹袋里面到底有几位地仙、几位长生。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形势真的不一样了。 远的不说,上古之时,还没有剑修这一道途。可如今东海剑宫可是站着十几位顶尖的剑仙,他们对于设立天庭会是什么态度? 还有佛门,当年的佛门还忙着关起门来鼓捣他们的六道轮回,可现在的佛门不仅完成了六道轮回,其中还各有三尊古佛坐镇。 伴随着阴阳界破碎,佛门已然露出了进取之姿,这可已经同上古时期的形势截然不同。 最后便是魔门,上古之时,魔门还不成气候,可现在已经是雄踞南北两端,北方魔门、南荒魔教的名头虽然不显露于中土百姓耳中,可修行人又有谁没有听过? 当时北邙鬼祖宫派黄寇南下,同行的便有苍天教的言必行。 魔门的手已经不知不觉间伸了过来。 域外天魔末法主本来就是修行人的宿敌不必多说,这些魔门的态度,又会如何? 当然,还有绕不开的玄都宫。 对于当年的那场灾变,中元用出了岔子轻飘飘的揭过,可那样惨烈的祸事,信封太上道德的玄都宫还会坐视再来一次吗? 在苏彻看来,当年中元等人一同设立上古天庭,玄都宫没有任何态度的态度其实等于是含蓄地表达了对五方五帝一系的支持。 因为他们只要表态反对,这个上古天庭应当是立不起来的。 可现在要重来一遍,玄都宫还会是当年的态度吗? 苏彻真心觉得中元现在要重立上古天庭甚至比当年开创上古天庭要难上不知多少倍。 也难怪黄天道首与神霄道他们一直没有显露出重立天庭的意思,实在是形势不同。 苏彻觉得如果自己与黄天道首易地而处,也不会参与到中元重立天庭的计划里面。 即便是铁了心要重立天庭,怎么也要培养出来十几个第一流的地仙人物,才会重新考虑这些事情。 “东王公,你亲眼见过慈州城下百姓的流离,也感受过如今南朝当政者的不仁。” “玄山之难,你亲身经历。那头狮子为了证道所发的宏图大愿应该还在耳边,他成与不成,皆是遗祸苍生。” “阴阳界碎,你人便在当场。大道之争,一阐法门。南北相斗,混一寰宇。这些都是他们得意的大事业,大手笔,可落在升斗万民肩上,却是一座座将生灵压成齑粉的大山。” 中元看着苏彻道:“你难道不觉得要改一改这个世道,让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多一个顾忌?太上无为虽好,可总要有人有所作为才行。” “修行万年,成就道果。是与天地同寿之仙,移山填海,摘星拿月,是当世第一等超然神通。可若是忘了自己的本来出处。” 中元转身望着身后的青铜巨树。 “活着的到底是大道法则下的一个傀儡木偶,还是真正的神仙呢?” “彻虽无能,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彻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重立上古天庭这样的宏图伟业,多自己一个六品修为的小家伙不多,少自己一个也不算少。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摆出一副理性克制中立的态度,怕不是中元就要清理门户了。 “等下要为你介绍一位朋友。” 中元看着苏彻道:“其实你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莫不是北邙鬼祖那老鬼? 中元长袖一挥,一个人影在长桌之上默默显化。 他头戴如蛇一般狰狞的面具,双目之中数不尽的思绪。 “这位便是相柳。”中元说着:“当然,你更熟悉的名字应当是阴阳法王。” 7017k 第八十一章 秦淮夜月 “后学末进,见过前辈。” 苏彻看着眼前之人,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 这位阴阳法王只是当时在阴阳界内匆匆见过一面,不过其以一人之身力敌多方合力,虽然败了下来,但是苏彻对于这位的实力还是很尊重的。 阴阳法王缓缓点了点头,他望向上首的中元。 “这就是那位六合苍龙?” “正是。”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什么阴阳法王,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我出身玄门,道号一阳子,你若是愿意,称我前辈就好,叫我一阳子也行。” 好的,阴阳法王。 “今日之会,是应相柳的邀约而起。”中元看着苏彻:“他有一件要紧事,需要请你帮手。” “只是一桩小事。”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需要你随我前往建康走一趟。” 由我单独领命的任务吗? 苏彻点了点头。 “此事颇有一些凶险,所以需要请你小心。” 很凶险吗? 苏彻看了看另外一边的“相柳”。 当日在阴阳界中,自己可是见识过这位的法力威能,对上宇文睿那样的狠辣角色都不落下风。 如今的建康城里能有几个宇文睿? “总不是去御史台走一遭吧?” 苏彻想起了巫支祁之前的遭遇。 “没有那么麻烦,你一切都听相柳安排就好。” 中元看着苏彻:“此番若能成功,会内自然会有好处给你。” 言罢,中元长袖一甩,天地乾坤随之颠倒,苏彻感觉自己的身形一点点扭曲,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鼻子同眼睛贴在了一起,手臂被打了个对折。 不过这只是一瞬的错觉。 下一刻,抬眼而望,眼前已经是江水滔滔。 “这一手虚空神通,实在是太老辣圆融了,对不对?” 阴阳法王站立在苏彻旁边,此刻的他浑然没有当日在阴阳界里力战各方的傲岸,身材不高,只有苏彻的一半,圆滚滚的,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头上插着一根木簪。 好像是个夜半溜出来偷酒喝的冬烘先生,哪家道观不守清规的老道士。 “前辈。” “这样的虚空神通,弹指一挥就是咫尺天涯,天外的那些末法主们也不过如此吧?” 阴阳法王好似没有听到苏彻的话一样指着前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滔滔江水了。” 老头笑了笑看着身旁的苏彻:“自居一界久了,也不过是个名头冠冕堂皇的囚徒而已。一时有感而发,你莫要见怪。” “这是人之常情,前辈……” “建康城里最有名的妓院是哪一家?” 阴阳法王的话好悬没有把苏彻的腰给闪了。 这老鬼。 总不会一从阴阳界里出来,就想着倚红偎翠,优哉游哉一番吧。 阴阳界里也不应该缺这样的地方啊。 “你不知道吗?”阴阳法王皱着眉头:“我听人说,你也算是这建康城里的地头蛇,小霸王了。” “嗯,我是知道有几家,不过不知道合不合前辈的口味。” “合不合的另说,咱们先去看看。” 苏彻看着这位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暗自摇头。 苏彻当然不会觉得阴阳法王只是要来潇洒一番,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安排。只是这样遮遮掩掩,实在是让人心里没有什么安全感。 同他们合作一起重立天庭,着实是有些艰难。 建康,名曰一地,其实包括了三个部分。彼此呈品字形。 第一便是核心意义上的建康,大梁人对这里还有个别称,台城。 这座城池,是模仿当年那些宏伟的帝都。以宫为城,里面包括了各式各样的宫殿,朝廷的各个部门,以及武库、内库等府库。 是一座标准的集合了宫廷、军事职能、政治机关的要塞。 另外一座,则是位于台城西南方向的西洲城,这里是后来形成的一座小城,兼具一些军事职能,不过最重要的一个职能,这座城是大梁朝廷控制下的冶炼中心。 南征北伐的各色军械,中央禁军所用的铠甲,流行天下的铁钱都是在这里冶炼锻造的。 而东南则是丹阳府城,又名丹阳郡城,曾经是所谓丹阳郡的治所。建康与西洲没有自己的行政机关,南朝也没有建康尹的设定,丹阳尹就是事实上的最高行政长官。 西洲城、丹阳府城、建康城三城呈品字形。在这三城之外,还有石头城等纯军事性质的要塞。这一组城市群,组成了广义上的建康城。 三座城的一般行政事务,都由丹阳尹一人决定,因为位置太过重要,理论上由最高等的门阀拣选一流人物担任。 现在的丹阳尹出身陈郡谢氏,小的时候便有令名,有“谢家宝树”之称。 这三座城池之间的广袤区域,便是街巷相连的建康城区,由一条宽敞的御道穿过,左右两边尽是繁华的商业街区。 南朝虽有严格的宵禁政策,讲究晨钟暮鼓,所谓闻钟而起,闻鼓则休。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建康城内居住的豪门大姓,恣意享乐还嫌不足,怎么会守宵禁的政策呢? 于是乎朝廷之上便有高人运作一番。 按照法令,建康、丹阳、西洲三城只有城墙包围的区域,才算是城区,要受宵禁政策的制约。 除此之外的广袤城区,则是“白地”,理论上不属于应该由丹阳尹管理的地方,所以不在宵禁政策范围之内。 于是乎就这么绕过了宵禁的管理,开辟出一片长明不夜的繁华地带。 繁华归繁华,可是堂堂首善之地,居然出了城墙便是不服王化的白地,也算是南朝的一件咄咄怪事。 苏彻领着这位阴阳法王,一头扎进了南朝的花花世界之中。 此刻夜已深沉,月挂中天。秦淮河上,画舫连绵。朱雀门前,灯如火树。 繁华盛景,犹如梦幻。街面上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自不必赘述,街面上不时能看见几位明显非人特征的行者,建康的百姓们却也是见怪不怪。 苏彻凭借着当初在建康城内行走的记忆,领着阴阳法王穿行于街道之上,终于来到一座九层高楼前面。 “前辈,这里名为倚翠楼,取倚红偎翠之意,听说这名字是前朝之时,当年的末代天子在此流连时即兴取得,楼高七层,里面的姑娘,从东海的鲛女到西国的修罗,品类繁杂,无所不包,在我看来,此地应该是建康城内花坛之中的魁首。” 苏彻指着一座高耸近乎连天的高楼说道,这里门口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长龙。带着面纱的客人们在门口一下车,便有相熟的小厮默默上前,领入楼中。 这安静肃然的场面里也隐隐透着偎翠楼稳坐建康服务业第一把交椅的霸气。 阴阳法王驻足停留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这里。” 7017k 第八十二章 空有之庵 这里还不行吗?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不知道这位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好端端的上古孑遗,天下间有数的人物,跑到建康城来找姑娘,自己就算是假装这里面没别的问题,也不会有人信的。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阴阳法王伸出手缓缓指了指天。 “你们这建康城,挺有意思的,布置着一处很厉害的阵法。” 很厉害的阵法? “具体的源流我猜不出来,不过至少天听地视是可以的。” “您的意思是说……” “虚空挪移,这么大的阵仗,可能有人会来看看。” 建康城,是南朝的根本之地,设有种种防御才是应有之意。 不过苏彻并不担心。 “有您在,就是御史台齐出,恐怕也要铩羽而归。” “别这么说,我虽然困居一地,但是从来不敢小觑了天下英杰。便说此地的建康城隍,便有此界神道第一人的称呼。御史台里,也是卧虎藏龙。” 阴阳法王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苏三公子吐出一口血来。 “而且我现在的状态,恐怕也就是在八品九品之间,真有什么事情,还是要麻烦你的。” 冷静。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 “无妨,那咱们换一家?” “换一家。” 阴阳法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接着上路。 夜晚的秦淮河上火树银花,熙熙攘攘的人群流露出数不尽的繁华。 这位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有人盯着我们。” 苏彻狐疑地向四周望去,没有看见盯梢的踪迹。 “他不在这里,我不跟你说了么,此地布有阵法,盯着我们的人应该在那边。” 阴阳法王说着指了指建康宫城的方向。 苏彻纵然灵觉敏锐,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就在前面。” 阴阳法王眉头忽然一皱,他也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直接迈开步子大步向前。 苏彻三步两步赶上前去。 现在有一条却是可以确定,眼前这位阴阳法王,魂体流离,确实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到了。” 两人七拐八转,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街巷,便是苏彻也都转晕了,终于走到了一条巷子里面。 “前辈,这里好像不是青楼。” 苏彻望着眼前的人家,感觉奇奇怪怪。 这是一处尼姑庵。 虽然自从前朝末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这国师当到一半跑去入魔之后,南朝的佛门便急转直下,迅速衰败。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佛门这等修行界的巨擘? 街头巷尾,还是能找到一点痕迹。 眼前的这处尼姑庵,便算是当年佛门兴盛的一点痕迹。 这里挂着一个“空有庵”的招牌,位于民居之中。苏彻曾经在史书上看过,前朝末年,佛门兴盛,当时的许多达官显贵都舍宅为寺。 就是将自家的宅子施舍出去作为寺庙,眼前的这空有庵应该便是当年前朝之时,什么贵人施舍出去的宅邸,从外面看着还能依稀见到当年的规制。 “不是青楼么?”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那就不是青楼吧。” 他说着,整个人便穿过了空有庵紧闭的院门,直接闯了进去。 鬼体无形有质,穿墙过屋不过是一下的功夫。 苏彻摇了摇头,轻轻一个提纵,闪身进了这处庵中。 “小心。” 阴阳法王站在木屋门口。 “前面的那个家伙,你来招呼一下。” 苏彻抬眼望去。 这庵门后面,立着一尊高大威猛的金刚造像,通体漆黑,六臂三面,手中持有种种法器,他脚下踏着众多恶鬼的塑像,摆出一个狰狞的造型。 若只是造像精美,栩栩如生,那还只是匠人们手艺高超,可眼下这尊金刚怒目圆睁,双目炯炯地盯着苏彻,分明是活了过来。 苏彻略一皱眉,缓缓向前迈开一步。 一道火焰,忽然在自己面前三尺处形成,不过一拳大小,却是猛恶的飚射过来,直扑面门。 苏彻身形不动,屹立犹如太岳,双手默默于胸口结印。 身后现出一只燃着幽蓝火焰的漆黑大手,将这火焰捞在掌中。 掌中火焰冰冷,只是略一接触,苏彻神魂便感觉到其中夹杂着声声恸哭。 九幽焚神,去。 幽蓝火焰膨胀,将那一团火焰吞没其中。 九幽焚神阴火霸烈,立时以火灭火,将这丝丝缕缕的 好生邪异。 苏彻默默感应着这火焰之中的变化,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当初在青帝宝苑之中见到的那地狱道里燃烧的熊熊业火不就是这股味道? 苏彻双目之中,雷光隐现。 正是他进入六品之后,纣绝阴天秘箓生出的变化,名为列缺雷瞳。 借着此门神通,可以观察阴阳变化,雷霆生灭,洞悉敌机于先。 纣绝阴天秘箓以法箓为根基,算是玄门符箓一脉的体系,但是到了后来还是归于存神之法上。 所谓存神,便是观想己身神明,身化神明,具备无量神通。 这列缺雷瞳,便是北极天蓬伏鬼降魔的秘法。 苏彻双目之中雷光隐现,果然发现了一丝不妥。 眼前这尊金刚神像,外面不过是一层普通的泥胎木偶,内里却是别有乾坤。 层层包裹之下,他体内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一直缓缓蠕动跳跃。 “好妖孽,看我荡魂秘箭。” 苏彻身后现出九支柘色长矢,手中玄弓再现。 “且慢……” 阴阳法王一句话还没收完,苏彻这边早已经弯弓如满月,箭飞如流星。 一支柘色长矢飞腾而出,直接将眼前的金刚塑像碎成一地残渣。 “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这个孟章的徒孙,倒真是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采……” 阴阳法王后面絮絮叨叨。 那破碎的金刚塑像内里却缓缓钻出一个人形。 苏彻从未见过这样恶行恶相的东西。 好像是将什么人扔进油锅里炸焦了,然后又放到锅里连着大火煮了三天。 勉强能够看出是个人形,高低不过一人腿高,可处处都是焦黑与肿胀。 它从塑像的碎片里爬出来摇头晃脑地舒展一番,从中间开始往两边扩张。 好像它的左腿与右腿之间有了不同的意志决定分家单过一样,这东西越扯越远,越扯越远。 终于它将自己扯成了两半,然后各自开始增长,补全失去的身体,不多时,已经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恶物站在那里。 “唉,人家摆这么一个东西放到门口,就是故意骗你打的。” 阴阳法王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缓缓地往地上一贴。 “这东西就是佛门所谓地狱众的一种,早就是个死物,所以你怎么杀他,都是杀不绝的。以业力为生,你越杀,业力积累,他反而越多。有用没用不说,恶心人是够的。” 阴阳法王站起身来缓缓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走吧。” 黄符入地,眼前的小院立即化为一道泥沼,霎时间两道泥浪翻滚,竟然将那两个地狱众直接吞没入其中。 7017k 第八十三章 转世之身 阴阳法王出手,举重若轻,将那两个地狱众困入幻化而出的泥淖之中。 可苏彻却能敏锐地感觉到,阴阳法王符法虽然精妙,可若论其法力出力的高低,却着实是玄门第八品乃至第九品的不入流修为。 苏彻心里升起一个疑问。 这位阴阳法王离开了阴阳法界之后到底是怎么了? 阴阳法王混不在意,迈步向里。 “前辈,这空有庵莫非是佛门的什么传承?” “慈心庵我就听过,空有庵……”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 佛门有四大传承,灵柩寺、那烂陀寺、大轮金刚寺、慈心庵。其中慈心庵就是最为著名的女众道场,当然这是文雅的说法,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尼姑扎堆。 “谁知道这空有庵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苏彻扭头看了一眼被自己轰碎的金刚塑像。 那打上门来干什么。 阴阳法王穿房过屋,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这空有庵内好像无人居住,居然连个人都看不到。 “这里布置着佛门的法阵,应当是所谓的某种曼荼罗。” 阴阳法王往东边指了指。 “咱们往那边去。” 这座庵堂舍宅为庙,虽然经历了这百年光阴,大体的格局却是没有什么变化。东墙下面是一排连绵的房屋,面积都不算大。 看上去像是尼姑们平日里的住处。 “好像没什么人啊?” 苏彻凝神感应。 这件庙宇没什么法力波动,不过这也可能类似入门处的金刚塑像,藏着什么暗手。 但是静悄悄的毫无一人却是很明白的。 阴阳法王毫不犹豫直接穿进一间房内,苏彻也跟着推门而入。 这里还真的是什么女子平日里居住的地方,空气里面透着一股浓厚的劣质脂粉味道,床榻上还摆着颜色夸张的亵衣。 “藏污纳垢。” 苏彻摇了摇头。 阴阳法王在这里左顾右盼的环顾一圈,指了指房间的东南角,那里摆着一个硕大的柜子。 “就在那。” 这老鬼是来找东西的? 苏彻走上前去,这柜子相较于这间房间的确是大了些,足足占了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大小。 上面挂着一个兽头铁锁,看上去颇为狰狞。 “听说你跟着鬼祖学过几手剑术?” 阴阳法王转过头看着苏彻。 “嗯。机缘巧合之下,曾经学过一点泰狱阿鼻剑。” 当日阴阳界内大战,自己就在现场,苏彻可不觉得仅仅凭借着鸱吻戒就能骗过阴阳法王这样的老鬼。 更何况当时的亲历者,薛少君、令狐公等人现在没准还藏在慈州什么地方等着鬼祖招呼。 “泰狱三剑,名头在外啊。” 阴阳法王转过头瞧了瞧苏彻。 “切了它。” 他要找的东西在柜子里?这也太简单了吧。 莫名其妙的找到一个尼姑庵,东西就藏在尼姑庵的柜子里。 苏彻手上运起剑气,按照泰狱阿鼻剑的运转法门,一道剑气带着鬼啸之声斩出。 石沉大海。 剑气落到铁锁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从来没有斩出来一样。 苏彻自问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一道剑气斩出,便是身体坚胜金铁的金刚药叉都能斩得粉碎,这铁锁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来一下。” 阴阳法王看着这铁锁。 刚才为了避免引出旁的动静,动手的时候没有涌出全力,这一次苏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使出十成功力,这一次剑气涌动,房间之内剑啸响起。 足以开金裂石的剑气如泥牛入海,这铁索依旧是丝毫没有变化。 “哼,北邙老鬼,吹破大天,也就是这样了。” 阴阳法王伸手向后摆摆。 “你往后面退一下。” 他说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两根铁丝。 “这东西在中土颇为罕见,锁头连同这个柜子,都是东海剑宫出的一件东西,名叫‘璇玑锁’,号称万法不侵,因果不落,尤其隔绝一切剑气。任你任何神通法术都无法攻开,其实是吹牛,你刚才那一剑若是有五品剑修的威能,这东西说破也就破了。” 这老头还挺记仇的。 当初在阴阳界里被北邙鬼祖抢了风头,今天居然要在这里找回来。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拿着两根铁丝在那里吭哧吭哧鼓捣半天,心里很想笑,但是毕竟还是忍住了。 “没有钥匙怎么办呢,那撬开也就行了。” 咔哒一声,这柜子里面响起一阵阵机关转动的声响。柜门缓缓向外打开。 苏彻这才看见,这柜子的下面居然是空的,看着好似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梯。 “大巧不工,这房间里没有用任何神通法术,璇玑锁性质又很特殊,剑修用的东西,一般都有所谓神物自晦的功效。”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一般人见了外面的那个地狱众,恐怕心思都会认为那曼荼罗法阵才是关键,会着手破阵,反而忽略了这东海剑宫的手段,这里面很见心思啊。” 他说着摇了摇头然后问道。 “你等什么呢?” “嗯?” “唉,你不会想让我这个风中烛火一般的老东西打头阵吧。” “这倒不是,我是在想,前辈这开锁撬门的本事实在是纯熟,人间百技也有大道,我还是要多多学习。” “学习个屁,你要是跟我一样困居一地千百万年,别说是开锁了,什么园艺、厨艺、钓鱼都能玩出花来,此间事了,我回头给你做上一顿大菜庆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前辈,你说我们直接用土遁的法子找这个密道行不行?” 苏彻提出了一个技术上的问题。 “不行。” 阴阳法王指了指下面。 “现在看着没问题,可之前我们说得那个曼荼罗就藏在这尼姑庵地下,你若是土遁,直接就撞进去了。” “前辈,有句话十分冒昧,晚辈不知道该不该讲。” “咱们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估计很多事情都要咱们一起做,有什么该讲不该讲的?我这辈子从来都是以德服人……” “那晚辈就冒昧了。”苏彻看着下面那幽幽的通道。 “咱们应该不是来找姑娘的。” “自然不是。” “那咱们来找什么东西?” “要找的东西是我。” 7017k 第八十四章 九幽之录 阴阳法王的这个回答,让苏彻有一种阴阳界崩盘了,阴阳法王不得不沦落风尘的错觉。 不过很快苏三公子就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 “我的大半部分元灵已经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了。” 这位从五方五帝时代走出来的老牌修行人眼中满是落寞。 “嘿嘿,万劫阴灵难入圣,最后还是要想办法证道长生啊。” 阴阳法王指了指下面。 “所以现在是要把这个转世之后的我找回来。” 难怪要找妓院,原来不是找姑娘,而是要找孩子。 不过也是挺有意思,给阴阳法王这样的人物安排转世之身,不找个皇亲世子,怎么也要在王谢桓庾这些高门里面选一家。 “前辈,前面凶险吗?” 苏彻看了看这黑洞洞的通道,这个什么鸟毛空有庵,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邪气。 “我哪里知道啊。当时阴阳界碎,草草分割出去大半元灵,只知道转生到了这建康城内。”阴阳法王说着拍了拍苏彻的肩膀:“不过有你这六合苍龙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怕。” 六合苍龙,绕来绕去还是这个六合苍龙。 苏彻迈开步子顺治湿滑的石阶一级级向下。 这是一条漫长的甬道,不知道通往何方,难得的是居然一路走来,苏彻没有发觉任何神通手段的痕迹,倒像是用人力生生开凿出来的。 也不知道当时开辟这条地下甬道的时候,找了多少武道好手来当牛做马。 滴答,滴答。 空气潮热,处处都能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 苏彻睁开列缺雷瞳,这幽暗之地如同白昼一般敞亮。 这地道宽约一丈,沿着地形蜿蜒向下。 “前面有人。” 阴阳法王忽然止住脚步小声说道。 “我去前面看看。” 这老鬼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转瞬之间便在苏彻灵觉感应之中消失。 呼。 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钟山会。 他下意识地有一种感觉,这一次估计不知道又搅到什么风波之中了。 阴阳法王已经转世。 这个消息还是要让苏彻消化一会。 夺舍投胎,这种事在修行人之中并不算什么新鲜事情。 不少寿数将终的修行人心有不甘,都会走上这条路。 不过摆在这条路的头一道关隘,便是所谓的胎中之迷。 一旦投胎夺舍,那边等于将自家的神魂来上一次彻底的格式化重启。能够回忆起多少前尘往事纯粹要看个人的缘法。 更糟糕的是无法勘破胎中之迷,那就等于直接将这一身修为付诸东流逝水,一切变成一场空劳。 若没有门人亲友护持,夺舍投胎这条路还不如转为鬼修来得容易。 不过阴阳法王已经是鬼,也只能走到这条路上。 苏彻真正好奇的是这位早不投胎晚不投胎,为什么一离开阴阳界就要慌着投胎转世。 玄都宫当年那句“寿同天地一凡夫,万劫阴灵难入圣”到底右说的什么事。 “好悬。” 冷不丁的耳边响起阴阳法王的声音。 他鬼体忽然在苏彻身边显现,摇了摇头。 “前面有个狠角色,你行不行?” “狠角色?” “五品高手。” 区区五品。 苏彻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身边的这位阴阳法王有信心。 这位虽然自称已经衰退到八九品的程度,不过就凭他展现出来的眼光手腕,应该拿下一个五品不在话下。 这空有庵门口的那个地狱众,不就是被这位轻描淡写的用一张黄符搞定了吗? 还有那个什么东海剑宫出产的破锁,人家拿着两根铁条就搞定了。 老牌强者就是老牌强者,自己还是要多多学习。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前辈的意思是?” “等下你先对上那个家伙,然后我从别的方向绕过去。”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那家伙应该是玉景一脉的高手,他们虽然也是玄门,但是最注重杀伐手段,等下碰上了,小心些。” 尼姑庵有地道不算什么稀罕事,不过守地道的居然是个玄门的道士。 还真是令人唏嘘。 苏彻自然听过玉景一脉的大名,玉景道也算是与黄天、纯阳、神霄等齐名的玄门大派。 这一门讲究大隐隐于市,并没有什么宗门,都是很隐秘的师徒传承。 可以说这一脉玄门之中,或许没有什么一言可以让众生破迷开悟的玄门高人,但是绝对不会少一剑血染三百州的顶尖道爷。 嘶。 苏彻自问出道以来,也没少跟人斗法,不过那都是些不入流的野狐禅。 真正有出身根脚的高手还真没怎么交手过。 “晚辈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怕什么,你不是黄天道的嫡传弟子吗?难不成你们黄天道低他们玉景道一筹?” “前辈,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样的激将法还是算了吧。” 阴阳法王沉默片刻。 “这件事还是要拜托你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面摸出一本书来。 “我看你精通玄阴之道,这本书里面是我早年炼化过的鬼物,今天先借你用用。” 这老鬼。 苏彻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去拿。 “前辈果然是神机妙算……” 一拿,居然拿不太动。 抬头看着阴阳法王,就看见这老鬼颇为肉疼的说道。 “可一定要还。” “前辈放心,晚辈绝不是那样的人。” 苏彻神色郑重道:“您放心去吧。” 阴阳法王瞥了苏彻一眼。 “我先告诉你这玩意怎么用。” 苏彻看着手里的薄薄的书册,正面上写着“九幽录”三个字。 “这每一页上面都收录着一个极为厉害的鬼物,若是挡不住了,便以法力激发其中一页,自然会有鬼物出来对敌。这法器我炼了很久,你要是用的话恐怕会有些阻滞。” 阴阳法王很郑重地说道:“同高人斗法,胜负往往就在瞬息之间,你要小心点。” “前辈放心。” 苏彻看着这一册,若是将这些鬼物尽数放出去,那玉景道的狠角色便是再厉害,一时半会恐怕也杀之不完。 将这本薄薄的册子放在袖子里收好,苏彻向前走去。 “对了。” “前辈有什么指教?” “这可是我仅剩不多的本钱,你省着点用。” “前辈放心,晚辈是出了名的勤俭持家。” 7017k 第八十四章 玉景法剑(第五更,感谢开心的大脑斧兄弟盟主支持) 阴阳法王鬼体一瞬之间又消失于甬道之中。 这老鬼匿形藏体的本事着实高明,苏彻琢磨着还是要找个机会向这位请教一下。 尊敬的郁离子师尊还有要事在身没工夫亲自指点自己。卑鄙的北邙鬼祖纯粹是个老渣男,扔下一本剑谱人就跑了。 现在正好旁边就是同样令人尊敬的阴阳法王前辈,还是本着一个开放的态度多向阴阳法王前辈多多学习一下。 先把这个匿形藏体的本事学到手再说。 苏彻缓缓向前,这空有庵在建康城中也算不得什么出名的佛门道场。 当初自己被白鹿洞暗算的时候,苏家可是把建康城内有头有脸的各路神佛都请了一个遍。如果这空有庵真的有什么本事,自家应该吃过他们的香灰。 兴修如此规模的地下甬道,前方的守门人居然是玉景一脉的玄门高手。 五品高手可不是烂大街的白菜,如今南北两国排在第一线的顶尖战力便是第五品高手。 这不知名的破庙下面居然就藏着一个。 “来者止步。” 苏彻正往前走,前面响起一个苍老雄劲的声音。 这是一处在天然的地下溶洞,钟乳石柱上下参差生长着,好似张开嘴巴的巨兽牙齿。 这块区域不知道何其广阔,石壁上每隔十几步就悬挂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宝珠,荧光将这里照得影影绰绰。 声音遥远的尽头传来。 “速速退回,念你修行至如今境界不易,不要自误。” 苏彻望向前方,钟乳石柱之间似乎有一层神秘的灰色雾气,即便自己将列缺雷瞳的目力用到极处,也不能穿透这层层浓雾,只不过能看清前方数十步而已。 果然别有玄机。 能在这建康城下营造出这等架势的势力,苏彻仔细琢磨一下,想来也只有大梁朝廷了。 不过阴阳法王那老鬼还真是有一手,居然可以在不惊动对面那人的情况下绕过这层层迷雾。 苏彻缓缓向前,将阴阳法王送的那本《九幽录》拿在手上,既然是给阴阳法王办事,用用他的法器也算是应有之意。 总不能让自己以身犯险吧,大家刚认识没有多久,还不算熟呢。 翻开第一页,上面绘着一个幽蓝的鬼首,旁边用朱砂写着两个小字,盘壶。 想来应当是这鬼物的名姓,法力涌动。 一个栲栳大小的狰狞鬼首浮现于空中,张开大嘴发出尖锐的鬼啸。 声声鬼啸撕破迷雾,向着远处传去。 这老鬼的藏品倒是不错。 鬼首上面生就四枚赤色鬼眼,呼啸之时,便有幽蓝鬼火从其上涌出。 “歪门邪道,这是你自取死路。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怨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苏彻心中冥冥之中便有一丝感触。 不妙,要赶紧退走。 下一个刹那,苏彻运使法力,连退数步。 一道白光卷起层层雾气,在苏彻原来所在的地方当头落下,若不是他躲避的及时,绝对难逃给这白光洞穿的命运。 好生厉害。 苏彻幸免于难,那召唤出来的狰狞鬼首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白光一击不中,却不空落,转而向上,立时便将那狰狞鬼首裁作两截。 不过那栲栳大的狰狞鬼首在迷雾之中一滚,分开的两块立即分化成两个一模一样的鬼首,一样喷着鬼火。 “哼,米粒之珠。” 那端坐在迷雾之中的玉景道人一声冷笑。 又是一道朱红光芒刺破迷雾,将那两颗鬼首一举击穿,层层朱火涌动,那两颗狰狞鬼首立时化为灰烬。 九幽录上微微一动,苏彻翻开,原来自己刚刚飞出去的那一页原本幽蓝的颜色已经变为晦暗,朱砂写就的“盘壶”二字上面也加了一道竖线,好似是一把从上而下斩落的利剑。 “你还有多少恶鬼,且来一试我法剑之威。” 东海剑宫虽然以剑修龙头闻名天下,可也不是说一个剑字就叫他们占绝了。 剑修,指的是以剑意为根基,引入剑气,养育剑煞,形成剑胎,最终而形成的一个修行体系。在这体系之外,不管是玄门、佛门乃至魔门都有同剑修相交叉融合的领域。 眼前这玉景道人所用的法剑,便是玄门仿照剑修之术,以道法神通练就的无双飞剑,虽然本质上属于一件法器,可是一旦使出,也有凛然的剑光煞气。 刚才那道剑光猛恶,苏彻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这玉景道人所用的法剑究竟走得什么路子。 不过这道人的提问倒是打开了苏彻的思路。 还有多少恶鬼?我这里差不多还有一本。 苏彻也不犹豫,将九幽录一页页翻开,法力涌动,将上面得恶鬼一页页点化,为了保证不出纰漏,苏三公子直接点出十头狰狞恶鬼,各自奇形怪状,咆哮不止。 其中有一头极为雄壮的大鬼,身披红衣,手持笏板,青面獠牙,做判官打扮。 他双目左顾右盼一番,却是双手抱拳向着苏彻施礼。 “拜见主上。” 这等有灵识却仍然可以被驱使的猛鬼,苏彻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想来太山府君传位,今日又有新主登基。” 太山府君?新主登基? 苏彻看着手里的这本九幽录,阴阳法王这老鬼从哪里搞到这东西的。 “妖魔鬼祟,看我法剑凌空。” 不由得苏彻多想,迷雾之中,朱红剑光卷起层层热浪,又是飚射而来。 苏彻暗叫一声厉害,这法剑虽未临身,自己便感觉周身腾起一阵阵热浪,一股炎劲顺着七窍往体内涌来。 好霸道的火力。 眼下这等场景,根本不知道那玉景道人身在何处,苏彻自问有青帝宝苑在手,一时也控他不住。 暗叫一声惭愧,神念一动,身形向后猛退,准备故技重施,让这批九幽录中的猛鬼李代桃僵,先顶上去扛雷。 “列鬼听我号令,太山巍巍,冥寿无疆。” 那红袍判官一声高叫,手中笏板一挥,周身散发起层层法力,剩下群鬼声声咆哮,法力与他融为一处,合力之下,掀起道道幽光如铜墙铁壁一般,竟然将那朱红法剑隔绝于外。 7017k 第八十五章 太山九泉 朱衣判官如同统军将领,将另外九头恶鬼的法力融为一体,化为一道幽碧光轮。那朱红法剑一击不中,立即遁去,隐藏在浓浓雾中。 苏彻将手中的《九幽录》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太山录事参军”。 太山府君座下? 阴阳法王居然还搜罗有这样的猛鬼。苏彻想起自己之前在阴阳界中同六部鬼帅之一的司空徒部下交锋。 当时亲自交手的阴阳界一众鬼兵加在一起不如那眼前这几位猛鬼合力。 到底是从太古走出来的强者,阴阳法王的底蕴真是惊人。 “好厉害的阴阵,你是谁家门下?速速报上名来。” 剑光凛冽,那守在浓雾之中的道人传音如一声声雷霆震动。 苏彻感觉自己纣绝阴天秘箓练就的法力与这朱衣判官之间莫名有许多共鸣。 这九幽录就仿佛是当日从郁离子手中得到阴泉九曲一般,两者仿佛同出一源。心神交感之下,那朱衣判官竟然隐隐约约传过来一道玄妙的神通。 长河九曲,黄泉滔滔。 这是一路阵法。 苏彻心有所悟,那朱衣判官传来的信息,分明正是他驾驭诸多猛鬼,抵挡法剑来袭的那路阵法。 难道这九幽录与纣绝阴天秘箓之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联系么? 苏彻正想着此处,周围忽然热力不断增加。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磅礴真火,在这迷雾之中沸腾。焰光升腾,四周瞬间便为烈火包裹。 好厉害的纯阳真火。 苏彻暗道一声不好,雾中这玉景道人修为果然不凡,竟然练出如此厉害的阳火,正好克制一应阴物。 “既来之,则安之。你不肯走,那就留下来吧。” 火势猛恶,自四周包裹而来,朱衣判官所把持的法阵一时竟然也无法隔绝这层层真火。 苏彻放开心神,将自家法力顺着那一丝感应注入朱衣判官那边。 为而不恃,养而不用。 苏彻浑然不管那朱衣判官如何使用自家的法力,便好像皓月当空普照四方一般,将自家的法力循着两者之间的共鸣一点点输送过去。 幽碧光轮在这法力驾驭之下层层旋转,渐渐发出一声声水浪扑击之声。朱衣判官全力居中主持,竟然演化成一道浊浪,将那猛烈地阳火隔绝于外。 浊浪之中,隐隐可见万千鬼影,在其中不断哀嚎。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是黄泉之水? 苏彻看着周围幽深的浊浪,这性质居然颇近传说之中的黄泉。 “法化阴泉。你是北邙鬼祖宫的人!” 那玉景道人一声暴喝,带起阵阵雷音,一道白光亮起,带着重重杀意贯彻而来。 “快走快走。” 阴阳法王忽然显现在苏彻身旁,他手里怀抱着一个素锦襁褓,里面躺着一个酣睡的婴儿。这老鬼袖中飞出一块玉佩,他口中喷出一口清气。 “东则东,西则西,来而不往,往而不来。” 那玉佩暴出一阵毫光,苏彻感觉身上受到一股拉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那玉佩里陷去。 耳边还能听见那人一声高叫。 “好胆!” 一阵爆响,这迷雾之中哪里还有苏彻与阴阳法王的身影? 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江海凝轻波。 片刻之后,喷薄的纯阳真火,迅捷的剑光尽数收敛,唯有那一层迷雾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个俊秀的道人现身于此,他身披素白道袍,头戴金冠,身后悬着白、赤、黑、青四色宝剑。 左手向空中虚虚一抓,送到鼻前嗅了一下。 “东海龙族?” 他皱紧眉头,来人用的是鬼道法术,中土能称得上的鬼道宗门,也只有北邙鬼祖宫,慈州阴阳界。 不过现在阴阳界崩碎,那人想来应该是北邙一脉的。 可这浓厚的长虫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前辈。” 地道那边传来了声音,一伙缇骑带弩提刀从地下甬道里走了出来。 “有人破了空有庵的入口……” “已经有人来过了。” 那道人看了眼前的这些缇骑一眼。 大梁号称精锐的缇骑,能让他入眼的没有几个。当年跟随太祖皇帝百战以有天下的精锐之师,早在这文恬武嬉的环境下堕落的不像样子。 不过玉景道的道人自问不是苏规,没必要操这份闲心。 “已经走了。” 他没好气地念叨一句。 “这……” “这些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报。你们赶紧上去吧。我还要去清点一下里面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玉景道人一声冷哼:“那人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们走了?” “能瞒过我感知的遁术,可以挪移虚空的至宝,这样的人来做贼,换我师父来或许还能拦下,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那道人看着眼前的这伙还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缇骑倒尽了胃口。 “赶紧去上面守着,把消息报上去吧。” 他冷冰冰地说道:“谁在这里逗留,莫怪我法剑无情。” 众缇骑可是见过这位的杀神本色,哪里还敢停留,行礼之后赶紧往上面走去。 就这个样子,玉景道人看着他们没骨头的模样更加生气,难怪南朝皇帝要另外编练一支力量。 着实是靠不住。 作为靠不住的缇骑之中的一员,苏彻只感觉自己一阵阵头晕目眩。 “灵醒,灵醒。” 阴阳法王抱着那个襁褓,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 苏彻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开阔的水域,周围尽是成片的芦苇荡,那朱衣判官正领着那群恶鬼守在四周。 “前辈。”苏彻看着那小小的襁褓。 “这便是我多半元灵的转世之身。”阴阳法王看着周围的一众恶鬼。 “黄天道都传了你什么法门,怎么能使出这太山九泉阵来。” 原来那阵法叫太山九泉阵吗? “晚辈练得法门名叫纣绝阴天秘箓,是黄天道郁离子老师……” “孟章这个家伙,还挺能搜罗的……” 阴阳法王抬起头看着苏彻左看右看,然后说了一句。 “我东西呢?” 苏彻有些恋恋不舍地将那九幽录从袖子里拿出来。 “前辈……” “不是我小气,实在是这东西太过珍贵,回头送你点别的。我这个人一向都是以德服人。” 阴阳法王一把将九幽录捉了回来,手里捏着在空中一抖,那朱衣判官连带着一种恶鬼化为一道道乌光重新回到那书页之中。 “晚辈之前对敌的时候,不小心折损了一个……” “盘壶?” 显然这九幽录上的众鬼都是阴阳法王的心头好,全都能叫上名来。 “唉,你不是说勤俭持家的吗?” 阴阳法王颇为肉疼地说道:“不知道要祭练多少天,才能把它恢复,我现在这个状态,你是真能给我找事做……” “前辈。” “又怎么了……” 阴阳法王自从知道苏彻修习的是纣绝阴天秘箓之后,对他看法大大改观,颇有把这年轻人当自己人的想法,现在怎么看怎么招人烦。 “您好像那个了……” “什么怎么了。”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说道,忽然低下头,手里的素锦襁褓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 “我的少爷,我这里还有急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阴阳法王举了举自己手里的襁褓,驾起一道遁光,不知道奔哪里去了。 倒是走的干脆,我这是在哪呢。 苏彻正想着,耳边便响起中元的声音。 “归去来兮……” 7017k 第八十六章 黑帝黄天 青铜巨树,衔火巨龙。 下一个刹那,乾坤颠倒,虚空挪移,苏彻已经身处钟山会之中。 “事情办妥了?” 中元负手而立。 “嗯,已经取回了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 苏彻有点不明白为何阴阳法王转世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按照常理来说,投胎夺舍这种事,十分凶险,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本来便是需要将自己的全部元神投入进去,但是阴阳法王居然将自家元神一分为二。 这操作着实让苏彻看不明白。 不过这老鬼神通广大,或许这么做正是他的妙笔,自己受限于眼界,看不懂也算正常。 “当年五方五帝虽然尽数陨落,但是他们的知交故友还不少,也留下了不少传承。雁过留影,人过留声,阴阳法王可以算是当年黑帝汁光纪的弟子。” 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苏彻之前也隐隐约约听说阴阳法王同玄门关系匪浅,还有人说他是玄都宫的门人,现在在中元这里得到了最准确的消息。 这老鬼原来是当年北方黑帝之后。 “当年设立天庭失败,他们这些人被此界天地法则所厌弃,注定一世无功,所以才有‘万劫阴灵难入圣’一句。为了证道长生,唯有转世重来,才有机会。” 中元看着苏彻。 “以后你要同阴阳配合,不妨多向他请教。” 他沉吟片刻之后接着说道:“毕竟纣绝阴天秘箓这一桩神通,便是当年黑帝与黄天道首一起创的。” 纣绝阴天秘箓出自北方黑帝与黄天道首之手?苏彻心里也是小小震惊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这门功法如同世间所说,本来是黄天道为转为鬼修的门人所创,但是现在看来另有原因。 不过这么说来,自家师祖当年还真是有面子。能跟北方黑帝一起创立这等功法。 “当年我们建立天庭之后,便有设立地府之议,当时主导此事的便是黑帝与黄天道首。这纣绝阴天秘箓便是其中一篇,除此之外,尚有五篇,合称《六天炼狱总纲》。当然这是黑帝那一系的传承,至于你们黄天,则与另外五种道术合为《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 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苏彻对上古时期的诸强者的关系也算是有了一层新的认识,现在只要郁离子老师那边缓过手来,等自己回到黄天道宗门中,或许这些上古秘闻便能迎刃而解。 “这次还顺利么,在哪里找到阴阳法王转世之身的?” “也算是出了些状况,我们在建康城下发现一处地穴,里面遇见过一位出身玉景道的道人,不过阴阳法王前辈手段高超,总还是……” “嗯。” 中元点了点头。 “这次你辛苦了。” 他手腕一番,一粒种子缓缓浮现于空中。 “这是……” “我去幽都,寻来一粒若木的遗种,你回头可以种入青帝宝苑之中,算是你此番的酬劳。” 若木之种? 苏彻自然听闻过先天七大灵根的名头,传闻这若木位于九幽之下的幽都,号称镇压百鬼,同大日所居的扶桑、勾连天地的建木齐名。 “晚辈……” “我日后若是重立天庭,准备让你与阴阳法王主理幽冥之事,用心做吧。” 中元示意苏彻去自己位置上坐好。 他伸手向前,引起一阵阵虚空震荡。 禺强、青丘、巫支祁、素女、姑射,身影渐渐浮现在座,只是看不到阴阳法王的身影。 原来我们都是这样被中元收慑而来。 苏彻心里大概明白,自己已经和眼前的几位不在一个层面上了。或者说,现在的自己在中元的规划中已经是更核心的成员了。 摸了摸脸上的封豨面具,中元倒是有心了。 “姑射、禺强、封豨、青丘、巫支祁,七日之后,需要集结一处,杀一个人,至于是谁,到时候自然便会知道。” 中元高居于座上开口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希望各位务必准备周详。” 杀人? 苏彻坐在下面默默听着,浑然没有在意小狐狸投过来的复杂眼神。 “恕我冒昧,敢问大人,不知此人实力如何。”巫支祁看着上面的中元:“杀了他是否又会引出别的后果。” 到底是有了青帝宝苑在手,这水猴子腰杆子也硬了很多,都敢这样跟中元说话了。 “此人出身佛门。”中元说话间眼睛不经意的在苏彻身上瞟了一眼:“名为实叉难陀,至于会不会引出别的后果,你可以查一查这个名字。” 话说到这样,即便巫支祁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再问了。 实叉难陀,苏彻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正是从饿鬼道逃到人间的那批饿鬼之一,是金刚药叉明王的太子。 中元将目光在下面几人身上扫过。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大人,”带着禺强面具的那位北国贵子看着中元说道:“在下有件事情,希望能请南边的朋友帮忙调查一下。” 中元缓缓点了点头。 “我听闻南梁发生一件大事,”禺强看着不远处的姑射:“阴阳界碎,饿鬼道立,想请诸位帮我调查一下前因后果。至于报酬么。” 禺强叹了口气道。 “我部最近有些动乱,一时元气大伤,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用作交换的东西。” “我也很想知道阴阳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疑似大梁皇族的姑射也开口说道:“至于报酬,我愿意……” “我可以告诉你们阴阳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彻开口说道。 他一张口,小狐狸那边眼睛便是一亮。 “不过我也有想知道的事情,希望各位帮我查一查。” 苏彻看着禺强和姑射。 “我要玉景道的一些信息,你们只管搜罗便好。” 玉景道。 姑射低下头,这个封豨要玉景道的消息干什么,莫不是他想拜入玉景道门下。 “中元大人,我有玉景道的消息,我希望可以跟封豨单独谈谈。” 青丘忽然开口,引得姑射侧目。 这个青丘,她为什么对阴阳界这么感兴趣? 7017k 第八十七章 太山府君(第三更,求月票) “好。” 虽然中元只说了一个字。 一道云霓升起,苏彻发现自己此刻已经看不到别的人,只有小狐狸还在座位上,她将双手靠在桌子上,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苏彻。 “对玉景道感兴趣啊。” 有杀气。 苏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狐狸。 “阴阳界出事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哦,是不是差点死了啊。好可惜……” “当时北朝太师宇文睿设局,佛门三位古佛领着饿鬼道跨界而来,形势非常危急。” “还真复杂呢。” “我当时就站在那里,看着北邙鬼祖一怒拔剑,以泰狱阿鼻剑斩佛门如来,那剑光浩瀚,真是摄人心魄。” 苏彻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 “阴阳界自成一体,当日跟你分别之后,我立即进入了阴阳界中,每日都拿出吉光皮看几遍,在上面写了许多想你的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没有你的回音。因此我便将这些话抄录到书册上。” 苏三公子一运法力,将这册子送到小狐狸面前。 “哼。” 小狐狸厌恶地将那书册放到一边。 “苏公子真是好算计,反正阴阳界已经炸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总不能再找个阴阳界试一试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那个时候被北邙鬼祖控制,着实是生不如死,不过无论我多痛苦,只要想起你,心里也就好多了。” “北邙鬼祖?”小狐狸神色之间闪过一丝惊慌。“你还碰见他了?” “不仅碰见了他,他还逼着我做了许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苏彻抬头望天:“不过这一切也也有些好处。” 紧接着,苏彻从袖中又摸出一本书册。 “不知道这老鬼有什么图谋,非要收我为徒,还传了我这《泰狱阿鼻剑》。” 小狐狸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彻手里的书卷。 “泰狱三剑之中的泰狱阿鼻剑?这老鬼连这压箱底的东西都给你了?” “我的就是你的。” 苏彻手上再一运力,将这册子送到小狐狸手上。 “之前我见你看姑射用那两仪微尘剑很是喜欢,这泰狱阿鼻剑的神妙,应该不再那两仪微尘剑之下……” “这个东西我可不能要,要是给北邙鬼祖知道了,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样的祸事。” 小狐狸手上一运法力,将那册子震成一堆纸屑齑粉。 “北邙鬼祖这个人出了名的小气,东海之上都是知道的,你以后可要小心点。” 小狐狸说着翻开旁边的那本册子。 “呸,都是什么淫词艳曲……” “在阴阳界里虽然没法用吉光联系你,但是还是给你挑了几个礼物。” 苏彻说着把当时买的那几件画皮拿了出来。 “虽然比不得东海的画皮做工上乘,但也算是独具一格。” 小狐狸扬起眉毛。 “这是给我的礼物,还是你给自己买的礼物?” “当然是给你的,我又不练什么天魔裂魂分身。” “哼。” 小狐狸瞥了苏彻一眼。 “既然出了阴阳界,为啥还不回我?” “因为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文字能承载的东西很多,但是也有它自己的局限性。” 苏彻幽幽一叹:“而且还有人在针对我。” “谁?又是什么骚蹄子吗?” 小狐狸一声冷哼:“你以为就能这么蒙混过关吗?” “跟你说正经的。”苏彻暗叫一声不好。 还是不能让小狐狸在云深不知处那个狐狸窝里多待,一群狐狸精待在一起,本性纯良也给教坏了。 “我怀疑真正想除掉我的人不是白鹿洞,是大梁皇帝。” “大梁皇帝?”小狐狸想了想:“那你要小心姑射。我们都怀疑她是大梁皇族。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玉景道的信息。” “因为别的事情,正好想摸一摸这些人的底细。” “我在建康地下发现了一个地穴,里面有玉景道的人守卫,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中元阁下所说的那个实叉难陀,是饿鬼道金刚药叉明王之子,也是个狠角色。” 小狐狸看了苏彻一眼,欲言又止。 其实按照她的想法,钟山会的事情实在是没必要太过上心,打打杀杀的事情,谁愿意去谁去。 打赢了又能如何? 但是这些话还是要出去说。 “你什么时候到东海来?我家很多长辈都想见见你。” 小狐狸看着苏彻:“如果大梁呆不下,那就到东海来吧,天高海阔,这里是修行人的圣地,不比在中土那个凡俗扎堆的地方强?” “我最近修行纣绝阴天秘箓修行有成,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够帮我查一查,看看云深不知处的典籍里面有没有相关的情况。” “嗯,你说。” 小狐狸还是好哄的,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正事上面。 “我听说上古之时,有一位太山府君,也曾经设立地府,意图掌控幽冥。”苏彻看着小狐狸:“想请你帮我查一下,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位人物,还有他的生平事迹。” “好。”小狐狸点了点头:“太山府君,我知道了。最近东海龙族蠢蠢欲动,可能也会影响慈州,你小心点。” 看来那头孽龙归海之后,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是否也有中元的意思。 “先说到这,有什么事咱们见面再说。” 苏彻说完轻轻敲击桌面,浑然不顾小狐狸幽怨的眼神。 “中元阁下,我们聊完了。” 云雾散去,苏彻正襟危坐,迎着众人探寻的目光。 “封豨,你和青丘很聊得来啊。” 巫支祁嘿嘿一笑:“我这里也有玉景道的信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必了。” 苏彻转过头看向素女。 那个素女道跟这位应该有着很深的联系。而且刚刚中元点名去灭杀实叉难陀的人中并没有她的名字。 这就有些意思了。 白合娇,也是当时主导阴阳界变化的一方势力,按理说,这位应该同中元之间有着不少联系,可现在她的表现也太安静了。 素女找六合苍龙又为的什么事。是意图中土大局,还是准备借这个命格进行一些操作,又或者准备对付白鹿洞。 苏彻仔细思量,发现这女人的眼睛还是一潭深不见底的秋水。 总不能是要捉个精壮汉子阴阳和合一同双修吧? “既然无有别的事情。”中元一甩衣袖:“今日之会,便到这里,诸位请回。” 7017k 第八十八章 齐人之福 天安县,同德楼。 苏彻长舒一口气,身形缓缓出现在房间之中。 修为越高,苏彻越发觉的虚空挪移并不算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这背后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理。 刚刚进入中山回的时候,被中元挪移就像是一次舒服地自由落地,微微地眩晕之后,就已经到了想到的地方。 但是伴随着自己修为的增长,眩晕感就越来越明显。 步入六品之后,虚空挪移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原本是好好地一幅画,但是被暴力的揉成一团,然后丢了出去。 那感觉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巫支祁这个五品高手被中元召来弄走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更糟一些? 苏彻坐在桌子前,取过已经凉了的花雕酒慢慢饮了一口。 若木之种。 这件奇物可以说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传闻此物是七大先天灵根之一,位于九幽之下,有镇压万鬼之能。 九幽。 苏彻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两个字。 根据种种传说,九幽却有其地,阴阳法王手上那本苏彻怀疑自太山府君手中传承下来的法器名为“九幽录”,纣绝阴天秘箓也能炼出“九幽焚神阴火”。 再加上眼前这传闻之中播种于九幽之下的若木。 让苏彻不由得开始猜测这其中的联系。 按照自己掌握的信息,当年五方五帝设立天庭之后,黑帝与黄天道首便着手设立地府。 而当初上古之时,也有太山府君行设立地府之事。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实在是值得进一步考究。 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与六天炼狱总纲。 两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联系? 花雕入喉,苏彻将酒杯放到一边。 狂风吹袭不止,窗楹一阵阵震荡。 外面怎么回事? 眼下时节虽然已经是深秋近冬,可这风并不是自然之风。而是邪祟生成之后,天人感应之下吹起的狂风,风中透着一股妖邪。 自从进入这天安县之后,苏彻敏锐的灵觉就感觉到这个县城处处透着一股邪气。 按理来说,这样有城隍坐镇的县城,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苏彻将花雕酒收入阴泉九曲之中,推门而出,这一夜还很长。 鸱吻戒蜃气吐露,将苏彻身形隐于无形。 狂风卷落叶,苍月照阑干。 夜晚的街道一片寥落。 只有狂风吹息不休。 更夫的梆子响声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 夜鸟振翅,街头墙角传来淅淅索索不成调子的虫鸣。 有趣。 苏彻看着这夜色下的天安县城,处处安详,却处处透露出一股邪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四五十岁的更夫,缓缓敲着梆子,从街巷的另一头走过来。他裹了三层麻布衣服,枯黄的双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灯火依旧通明的同德楼,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这个更夫不对头。 苏彻睁开列缺雷瞳,发觉丝丝黑气从他头上一点点冒出来。 更夫擤了擤发红的鼻子,一步一步慢腾腾的挪着。 苏彻慢慢跟在他后面。 一处十字道口,更夫将梆子举到头顶,四面下拜。 “开路神在左,险道神在右,弟子夜行,百无禁忌。” 这都哪跟哪。 苏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开路神与险道神,在传说之中本来就是一尊神,险道神,先导之神,乃是给亡灵送葬时负责开路的神明。 这更夫这样念叨,岂不是让一尊神一会在左,一会向右,来回跳么? 更夫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纸钱,用火折子燃了,点点火星弥散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做完了这一套,这更夫接着迈开步子缓缓向前。 这人身上的黑气倒是越来越浓了。 苏彻看着更夫身上的变化,略微皱眉。 焚烧纸钱,看似好似玄门焚符,其实两者表面相似,里面的道理却是差着许多。 中土自古以来便讲究“事死者如事生”“鬼神,敬而远之”。 天下尚一统之时,民畏鬼神,经常焚烧财帛以敬鬼神。那可是把真的丝绸、帛布拿出来烧。 后来有大儒认为这种风俗对百姓压力太大,鬼神只求香火,要财帛又有什么用。 于是几代人易风改俗,中土终于形成了烧纸以代绢的习俗。 鬼神得了敬重,收敛香火。百姓们则降低了负担,也算是两相便宜。 不过眼前的情况却是更夫烧过了黄纸,头顶冒充的黑气却是越来越多了。 这更夫左顾右盼一番,脚步忽然灵巧起来,苏彻跟着他七拐八转,转上一条荒僻小巷内。 白墙乌瓦,高约丈许,墙边开着一扇乌黑的小门。 也不知道是哪家深宅大院的后门开在了这里。 更夫夹住手里的梆子,吹灭了手中的灯笼,小步跑到后门那里,伸出手缓缓敲了三下。 一阵夜风吹过,寒气逼得他连连跺脚,可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兴奋,糟红的鼻子都泛起一层红光。 他等了片刻,又伸出手来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依旧没有人来应他。 更夫皱紧眉头。 吱呀。 木门缓缓推开一条小缝。 更夫伸手去推,却是推不动。 “老秦,今天怎么来的这样晚。” 门虽不动,里面的声音却是婉转。 “衙门里非发什么平安符,又是喝符水又是拜城隍的,折腾了太久。” 门里沉默了片刻。 “夫人生气了,说是今天不见你了。” “桃红姐姐,夫人不见我,你也不见我么?” “谁要见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从夫人房内出来,腿都软了。” “好姐姐,我这次留着些,等出来了伺候你。” 门里面听了吃吃笑了一会。 “此言当真。” “十足真金,我的姐姐。” “算你有良心。” 一双净手将后门推开,一个十几岁的丫鬟探出头来。 “夫人没生你的气,她想你都想急了。你快进来吧,下次不要去拜什么城隍了,不过可说好,要早点……” “我知道的,等我好好疼你。” 更夫伸出手在丫鬟脸上扭了一下,闪身进了这大宅之中。 有点意思。 苏彻不动声色,一个腾跃,跟着更夫进了这家大宅之中。 7017k 第八十九章 心甘情愿 深宅大院,自成一体。 周围静悄悄的不见鸟鸣虫声。 少女纤腰婉转,在头前引路,更夫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 刚一到树多的地方,那更夫再也忍耐不住,满是老茧的大手横揽住少女的腰,另一只手便往她身上盈盈一握的地方捞去。 “你这人……老爷他们才刚睡,还不踏实呢……” “怕什么,那几夜就是叫的山响,也没见他们出来过……” “别,夫人都等急了……” “没事,我给她留一些……” “死人……” 说着便响起一阵喘息声。 当然不会有声音了。 苏彻睁开列缺雷瞳,将这深宅大院的本色看个底掉。 深宅是不假,不过外面还算严整的白墙后面已经是一片荒草。 丛生的杂草已经齐腰高,秋风吹过,早已经是一片枯黄。 窗楹门槛处尽是破落的蜘蛛网,便是连这些捕虫的猎手都已经搬了家。 大门上的锁头都已经锈断了,殷红的铁锈像是洗不干净的污血。 大院的房间上贴着封条,上面盖着天安县的大印。 经年风吹,几番暴雨,封条早已经卷起毛边,朱红的大印已经变成一块红斑。 哪里有什么贵妇、丫鬟,不过是一伙子作祟的尸妖罢了。 《玄中记》上有写,死而不僵,便是僵尸。若是再得日月精华,机缘巧合之下,也是能化为妖的。 勾搭这更夫的应该是窃据了这宅子演化出来的一伙尸妖。 这天安县的缇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那朱彝也像是个干练的,怎么让这么一伙妖孽在眼皮底下猖狂。 “咳……咳……” 苏彻隐身于蜃气之中,咳嗽了两声。 惊得那两位野鸳鸯一时慌了神。 “是你家老爷醒了吗?” 更夫慌忙地将未解下的衣服往身上披。 他家老爷舒服地躺在棺材板里呢。 “应当不是……” 那丫鬟声音之中也有些惊慌,不过她的惊慌却是怀疑是否来了高人。 风袭树动,月明影孤。 周围又转为宁静,好像刚才的咳嗽声不过是一点错觉。 “应当是听错了,或许是你家老爷……”更夫笑嘻嘻地:“好妹子,给哥哥……” “不行。” 丫鬟把更夫猛地一推。 那老汉脸上满是不解,平日里求自己还来不及的小丫鬟,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是痛快了,回头夫人可是要责罚我的,好哥哥,你要是心疼妹子,就赶紧过去找夫人。” 丫鬟说着,睁着一双眼睛左右扫着。 不过是个修为低微的小尸妖,看来还没成什么气候。 苏彻看着这小丫鬟左顾右盼的样子,心中怀疑更上一层。 “红儿,我说怎么等不到秦哥哥,原来是在这里放浪。” 长廊的尽头,一个宫装夫人眉目如画,团扇遮着小嘴,眼神狠狠地剜了更夫一眼。 “哼哼,男人啊,说什么奴家是盛开的牡丹,原来还是最爱含苞的芍药……” 这一眼过来,更夫一时骨头都酥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唉……” “也是爱惜你的身体,不然一马双跨,也是由你。” 苏彻看着那妇人。 干瘪的皮肤,黑色头发如同一蓬野草。 团扇上尽是破洞,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脸上、手上露出的皮肤偶尔可见大块大块的霉瘢。 手上的指甲不断生长已经到了弯曲的程度。 倒是一双邪异的绿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更夫,透着一股难以满足的焦渴。 更夫神牵梦绕,口中呆呆的。 “夫人,我可没有……”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她款款走来,冲着丫鬟说道。 “红儿,你去后面取些钱来,莫要让秦郎短了钱用。” 那丫鬟点了点头,便向后面去了。 有趣。 这小丫鬟还有那夫人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妖物。 鸱吻戒的蜃气,能够幻化自身,但是那一股来自东海龙族的味道是去不掉的。 若是个有修行的老妖,哪怕有个六品修为,纵然察觉不出异常,但应该也能感觉到一丝不谐。 但是眼前这两位却浑然不觉。 苏彻对这样的妖物为什么能在天安县里舒舒服服的勾搭生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在此斩妖除魔的念头。 “好胆。” 撤去鸱吻戒的法力,苏彻现出身形,一副书生打扮。 “嫂嫂做下这种丑事,不怕叫哥哥知道吗?” 苏三公子几步走上前去,冲着那尸妖胸口就是一脚。 这一脚虽慢,不过苏彻却是周身隐隐放出自家法力,层层阴气卷起一道微风,吓得那尸妖目瞪口呆。 这是从哪里跑来了一个书生恶鬼? 好深沉的阴气。 尸妖惶恐地左顾右盼,寻着逃生的路径。 “你这蠢汉。” 苏彻一把抓住更夫胸口,连拖带拽就往外走。 “来来来,随我去见官……” “我不是……” 更夫看着苏彻,又瞧瞧那滚在地上的妇人,眼神是真的慌了。 “好胆,还敢反口。” 苏彻抬手就是一个嘴巴,更夫这下算是懵了。 穿过层层荒草,苏彻踹开那扇旧门,拉着他左转右转,到了一处宽敞的十字街口。 “灵醒灵醒吧。” 苏彻将手一甩,那更夫颓废地坐在地上。 “唉……” 只见他一声长叹,眼泪却是不住地往下流。 “哭什么,做了这等腌脏事情不肯认吗?” “不必见官,这位大侠,小老儿谢你救命之恩。” 更夫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知道他们不干不净?” “我一个打更的,本来就是一脚在人间世,一脚在九幽下,什么没见过?县里也不大,哪家横死,哪家暴亡,谁是富贵人家,谁是官宦高门,我还是知道的。” 苏彻闻言一笑。 “这么说来,你到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大侠,我光棍了四十七年,四十七年啊,房瓦漏雨,门窗透风。” “夜夜辛苦,每月也有几日无米下锅。这样的日子我算是过够了,它们要吃我也好,要吸干我也好,都由他们吧。” 更夫一双泪眼看着苏彻:“这都是我心甘情愿。求大侠高抬贵手,让我临死前痛快几天。” 7017k 第九十章 黑衣拦路 苏彻以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是生存,最大的恐惧是死亡。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人去修行,去追求长生久视,逍遥自在。 眼前的这位老秦,虽然并未看穿生死,却已经是对生死无所谓了。 “我很像大侠吗?” 苏彻看着眼前的更夫。 “您不是大侠。” “当然不是。” 苏彻笑了笑。 “我一直住在阴阳界里,谁知道有个遭瘟的宇文睿勾结一般秃驴把我家给炸了,不过也正好在这世间行走一番,刚刚肚饿,想寻几个血食。” 说着,苏三公子轻轻拍了拍更夫的肩膀。 “正好撞见了你。” “老爷……” 秦更夫一声叫唤:“我平日里总干苦活重活皮糙肉厚,不中吃的。”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苏彻从袖子里摸出来一粒银子。 “我本来是想吃你,不过看你活得这么窝囊,便改了主意。” 老秦看着苏彻手里的银子,眼中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兴奋。 “您说……” “我这人最爱与人为善,明天城隍庙一开门,就去写一张黄表。”苏彻看着老秦:“就说自己遭了邪祟,请城隍搭救。” “啊……” 老秦看着眼前的“邪祟”,这位不要命了吗? 城隍乃是朝廷正神。 历朝历代,都有册封神明之举,但神职时立时废,很多神道强者固然是神通广大,可仔细考究起来,却是来的快,去得更快。 今天你是降妖伏魔显圣帝君。 明天改朝换代,大变之下,你若是有手腕,或许还能换个身份重新上岗,一旦失误,你连自己的庙都保不住。 但是不管你怎么改朝换代,有一类神明那是稳稳的立于人间。 那就是城隍。 行幽巡冥,缉妖缚魔。赏善罚恶,正气浩然。 一个地方只要有城隍坐镇,总的来说那就是一句话。 邪不压正。 如果真来了老妖大魔怎么办? 那就是郭北县和山阴县的情况,对不起,没有城隍。 秦更夫心里不由想到,眼前这妖魔怎么想的。 “不是让你写我,是写他们。” 苏彻指了指那老宅的方向。 秦更夫一时沉默。 “舍不得?倒是个有情的。” 苏彻从袖子里又摸出一粒银子:“再给你加点。” 说着,苏三公子轻轻拍了拍秦更夫的肩膀。 “没事,你要是舍不得,顺便把我也写进去。” “这我可不敢。” “我敢。你要是不写,那我就是忍忍也要吃了你了。” 苏彻说着,身后现出一条硕大的玄蛇法相,鳞甲黝黑,泛着银色的月光,一双碧色蛇瞳,盯着秦更夫嘶嘶吐信。 “啊……啊……” 更夫惊骇地叫了几声。 苏彻笑了笑,鸱吻戒放出蜃气,将身形重新隐藏。 天安县的城隍多半是出了问题,就是不知道缇骑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朱彝。 苏彻缓步走在天安萧条寥落的街道上,万家灯火皆已熄灭,皓月当空,留下一片难得的宁静。 那一窝尸妖倒是不着急诛灭,正好放长线钓大鱼。 大梁许久未有皇子郡王入主一州,饿鬼道立更是会影响着中土天下的大局。 时不我待,若要有所作为,不妨先拿天安县试一试手。 苏彻缓步而行,不知不觉间重新走回到同德楼的门口。 红烛高挂,门口摆着一条长椅。 一个黑衣人黑巾蒙面,头戴竹笠,静静地坐在那里。 “先生,这么晚还出去游荡,有什么事情吗?” 他好似在对白地说话。 苏彻却明白,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列缺雷瞳观瞧一番,却发现这位气机潜藏,一时之间居然看不出深浅。 这天安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吃饱了无事做,出来转转。” 苏彻收去隐蔽形体的蜃气:“倒是阁下,这是在哪里做了什么大买卖?” 说着,苏彻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那人身后的同德楼。 “还是说买卖藏在这里面?” 黑衣人没有答话,右手一甩,带起层层雷音。 武儒一脉? 苏彻心神一动,阴泉九曲化作一道幽幽光轮横在身前。 那人身形如电,一拳轰在阴泉九曲之上,震得苏彻气血一时翻涌。 六品,此人至少是六品修为。 “鬼修。” 黑衣人看着苏彻身前的那一轮幽光。 “你是阴阳界里出来的?” 好强的气血。 此人刚刚出拳之时以双拳硬撼这玄水之瑛所制的法器,居然能够将之撼动,肉身坚固,气血旺盛,实在是已经超过人身之极限,几乎于鬼神一般。 苏彻指尖一弹,一道森罗剑气化入无形之中,正是他许久未用的蜃影元剑。 剑气? 那人左手默默结印,右手迅如鬼手,一拳将那剑气轰为虚散。 六部鬼帅之中,应该没有此人。 莫非是阴阳界那些不服王化厉鬼里面的一个? 黑衣人揣测这苏彻的身份,而苏彻也有意不用纣绝阴天秘箓上的手段。 要打,就要打他个冷不防。 蜃影元剑招招迭出,剑气仿佛一场疾雨,噼里啪啦的扫向眼前的黑衣人。 剑气松散,这人在藏招。 他未必是鬼修。 黑衣人拳招变化,乱拳如惊涛拍岸,迎着疾雨一般的剑气,硬桥硬马,见招拆招。 苏彻忽然变招,一道剑气似偏实准,直射黑衣人身后同德楼的招牌。 黑衣人闪身向上,双手如同一道铁壁,拦下了这一道正大堂皇的剑气。 他在诈我。 黑衣人心中暗叫不好。 “同德楼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请来这般高手来当门房。” “你这魔头,我怎会让你滥伤无辜?” 黑衣人沉声念叨,语气确是比苏彻刚刚那道剑气还要正大堂皇。 “藏头缩尾,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大侠敢拦我这九幽之鬼!” 苏彻以五指为剑,指尖连弹,道道剑气纷至沓来。 “不过如此!” 黑衣人挥动双拳,可这一次他胸口处却被剑气开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乌黑金铁一般的皮肤,苍蓝的血浆如一蓬疾雨洒了出来。 这剑气。 黑衣人强忍剧痛,胸口处的伤口好似被千刀万剐一般,不仅攻破了他千锤百炼的法体,更好像层层鬼啸直刺他的神魂。 苏彻在蜃影元剑之中藏了一记泰狱阿鼻剑。 7017k 第九十一章 仪轨引星 蜃影元剑这门剑术在东海之上流传颇广,本身的独到之处也就是擅长隐藏踪迹,练到深处可以化作幽影。 但若论杀伐之威,其实还是差上一层。 苏彻如今的剑道修为也不能算是出众,层层剑气洒出,也就是一个热闹。 但是在这里面藏着一记泰狱阿鼻剑,那就真是有些坑人了。 一剑命中,三千六百五十道细微剑气攻入,黑衣人仿佛置身阿鼻地狱,周身战栗不止。 居然是一头金刚药叉。 苏彻看着眼前黑衣人黑铁一般的皮肤,还有那不断涌出的蓝色污血,立即想起刚刚在附近村中见过的金刚药叉。 眼前之人并不是武儒一脉,而是一位修行到了六品境界的金刚药叉,刚刚他交战之时刻意隐藏左手的动作,便是因为他左手在结印。 他用的是佛门明王法。 这伙饿鬼与这同德楼又有什么干系? 苏彻脑海之中念头闪动,不过却是下定决心,要将此人擒下。 六品的金刚药叉,应该也是那批从饿鬼道逃走的金刚药叉里面的核心人物。 若是擒下此鬼,顺势也能掌握实叉难陀的消息。 “如是我闻。” 法体被破,黑衣人再不隐藏,直接亮出了佛门神通。 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周身荡起层层佛光,白光凝若实质,合成一朵盛开的莲花。 花开见佛,莲生见我,无生无垢,究竟净土。 道道佛光将他紧紧包裹。 一道白光自平地升起,渐渐升入高空。 苏彻撤手而立。 沉睡于识海深处的那一点未来星宿劫经真意缓缓提醒着他,这是佛门的一种虚空神通。 想走?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 扣齿三匝。 循着《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仪轨,苏彻将头上发簪去掉,乌发披散。 双手结印,脚踏禹步。 苏彻向北遥拜北辰。 “黄天道弟子苏彻,请北斗护法遥临。” 遵循玄妙的道门仪轨,天地之间法则呼应,甚至横跨寰宇,震动周天。 苏彻感觉到高邈苍穹之上,一颗星辰正在同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那是星辰的认可。 纣绝阴天秘箓,下通幽冥,上应星辰。 巍峨北斗,高居帝阙,天枢星光芒闪烁,同苏彻周身法力相呼应。 此星为北斗之首,又名贪狼。 苏彻左手一开,一张玄弓在手,口诵咒文,身后九支柘色长矢于空中摆开。 星力加持,九元荡魂秘箭之上附着的煞力更是惊人。 白色莲花,层层上行,一点毫光,如同有人在这寂寥的夜色之中升起一盏孔明灯。 这中土你们可以来,想走却没有那么容易。 第一箭。 苏彻取过长箭,引弓而射。 一声呼啸,飞箭有若流火,在不断上升的白莲上爆出一层璀璨的毫光,带起声声梵唱隐约可闻。 同德楼后的小院之中,谢夫人翻身坐起,转头望向窗外。 “有人在招引天星。” “喏,夫人……” 婢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是谁?居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这样的玄门法力。 谢夫人准备翻身起来,披衣看个究竟。 可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定要冷静。 她看了看婢女带着困意的脸颊,右手揽过婢女的后颈笑了笑。 “没什么,还说什么要保护我,到底是一个贪睡的虫儿。” “不是有金……” 夫人缓缓捂上她的嘴。 “好好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苏彻看着那一团上升的莲花,伸手向后。 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苏彻感应天枢星力, 一连七箭,如牧野流星,直入穹苍。 这一刻,苏彻已经将自家修为逼至极限,再无余力。 九元荡魂秘箭,一箭比一箭猛恶。 第一箭时,那朵净世白莲还能遮护住黑衣人。在第二箭、第三箭时便已经根本动摇。至于第四箭、第五箭袭来,早已经是难以维持。 更何况七箭连珠? 那朵升空的白莲,在这冲击之下,不过维持邈邈一瞬,便炸裂开来,幻做一朵璀璨的烟花。 寂静的天安县里,在这烟花之下映照之下亮起几盏灯。 有些睡得轻的百姓推开房门,迎着寒风瑟缩地望向天际。 刚刚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颗首级重重地落在苏彻身前不远的地上。 那金刚药叉的身躯已经在荡魂秘箭之下化为尘埃,不过含有百药舍利的那一颗首级却是保存了下来。 这百药舍利有再造身躯之能,居然在苏彻运出全力的七箭之下护住了黑衣人的性命。 苏彻此刻气力已尽,自己现在已经虽未灯枯,却已然油尽。 再不犹疑,苏彻张开青帝宝苑,先将那枚首级收入其中,自身也一个挪移,来到了青帝宝苑核心的东极殿内。 苏彻收摄心神,静心观想北极天蓬,将东极殿内的阳和之气好似巨鲸吞海一般纳入神魂之中。 丝丝阳和之气,让苏彻感觉神魂好似沐浴在温泉之中,渐渐恢复着力量。 苏彻缓缓运转周天,纣绝阴天秘箓的法力层层运转,神魂之中的北极天蓬之形也越发清晰。 不知打坐了多久,苏彻长舒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小圣人可是与人动手了?” 长乐关切地站在旁边问道。 “嗯。” “唉,圣人还是注意些,与人斗法,无论如何也要留三分力作为应变之用。” “你便是我那三分力气。” 苏彻看着长乐道:“我收进来的那个东西呢?” “就在这里。” 长乐将那焦黑的药叉首级取过来。 “伤到神魂,纵然保持住了生机,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倒是下手重了。 “我之前交代你的种子,种的怎么样了?” “那些啊。” 长乐虽然极力掩饰,神色之中还是有些委屈。 “不过是些凡俗杂草,在灵苑之中每七日便能成熟一次,我按照公子的吩咐,将那些种子都收了起来。” “唉,说起来,你看看这个东西,种在灵苑之中如何?” 苏彻将那中元给的那一粒种子拿了出来。 “若木?” 便是古井不波如长乐,一时也显得非常激动。 7017k 第九十二章 倒是情种 “当年宝苑之中也有一棵若木,可惜尚未成才,老圣人就遭逢大难。” 长乐看着手里的若木之种有感而发。 “小圣人,可曾听闻过九幽之名?” “嗯。” 这名字都听烂了,九幽焚神阴火,九幽录。 “道经之中,以九为极数,象征数字之极,所谓九幽,便是极幽之地。”长乐说道。 “传闻九幽缥缈难测,人死有灵,他们的去处便是九幽。” 人死之后为鬼,有的鬼存留于人间,然而有的人死后并无鬼魂留存,传闻都是归于九幽。 当然这些传闻有些是却有原型。比如中土百姓认为人死之后会魂归太山。 因为当年有一位大能太山府君曾经设立幽冥。 又比如现在有传闻,说人死之后会魂归北邙,这话也对,因为北邙鬼祖的确是在罗致亡魂。 言而总之,很多传位都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相传九幽在地下极深之处,而九幽之中有一棵接连天地的灵木,那便是若木。不过我曾听老圣人提到过,九幽可能并不在此界之内,应当是另外一方世界。” “老圣人曾经说过若木乃天地间生之灵根,有三种妙处,一为养魂,二为存幽,三为返生。” “所谓养魂,便是说普通的鬼魂若是可以生活在若木周围,便能滋养其魂,延长冥寿。” “所谓存幽,便是若木能够招引亡魂,接引幽魂来居,当年灵苑之中那棵若木虽未成才,但是也聚拢起一方鬼国。” “而返生,便是说若木有逆转生死,令亡者返生的神通。” 长乐幽幽一叹:“当年那棵若木虽不成材,但是前两样神通,我是已经见到了。” 他看着苏彻说道:“我还记得当年曾听老圣人说过,佛门为立六道轮回,几位佛祖远渡虚空,从他方世界寻来一株成材的若木,想来这返生之能,也是确有其事。” 这个中元。 苏彻听了长乐的描述,大概知道中元这奖励实在是惠而不费。 他要立天庭,立地府,少不得需要这样一根灵根。自己手上又有青帝宝苑,实在是负责培育这若木的最佳工具人。 “这东西要培育多久?” “若有个五六百年,应该也就能用了。但若是成材,恐怕也要两三千年。” “那你先把它种下吧。” 苏彻将这若木之种交给长乐。 两三千年,这真是给中元种的了,下次见到了他应该要点房租。 “灵苑之中种下了若木,小圣人那些杂草……” 苏彻想了一下才认识到长乐口中的杂草应该是自己给他的那些五谷杂粮。 “你将那些种子收着吧,存好,我日后还有用处。” 苏彻拍了拍手。 “一切就靠你了。” “为圣人效力,正是我的本分。” “那个人头,你去交给黄寇,就说是给他的一件任务,让他想办法把那东西的嘴撬开。” 北邙葬剑人是五品的剑修,即便那金刚药叉的全盛之时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又是在青帝宝苑之中。 苏彻将鸱吻戒的蜃气升起,小心潜藏,离开了青帝宝苑。 此时的外面,早已是大日高悬。 一轮红日高挂中天,天安县的街道上又是熙熙攘攘。 苏彻潜形于热闹的街巷之上。 同德楼。 苏彻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客栈。这天安县当真是暗流汹涌。 横行无忌的妖魔,黑衣拦路的金刚药叉。实在是让苏彻不得不怀疑这一切背后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穿针引线。 真是有趣。 苏彻顺着街巷,往天安县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这位在地的尊神,想必已经察觉到的东西更多。 城隍庙往往都是一地最热闹的地方,天安县也不外,城隍庙外尽是摊贩,售卖着各色商品,当然最多的还是黄表香烛之类的东西。 苏彻走走停停,在一处香烛铺子前面停下脚步。 “有黄纸么?” “哎呦,先生,要写黄表么?”那店主指着摊子上的黄纸:“有江州出的,还有扬州出的,不知道先生要哪一种。” “有没有什么说法?” “若是求财,江州的好一点,若是求高中,扬州的更好。” 苏彻听到这里嘴角一笑。 求财也好,求考试高中也好,都不是城隍力所能及,也亏得这老板能想出这么多说法。 “先生别笑,这里面真的有学问。为啥求财用江州纸呢?因为做生意少不得南来北往,过了咱们慈州,那边便是扬州、江州。扬州地面的尊神,跟咱们城隍是邻居,彼此都是熟悉的。但是江州那边毕竟远些,用他们的纸,也好打交道。” “天下士人要高中去做官,都要去建康考试,建康那是哪里?那是扬州地面,就那么几个位置,各地的城隍们少不得都要去打招呼,用他们扬州的纸,也算是表达一下敬意。” “受教了。” 苏彻看着店主:“给我一张扬州产的吧,我这次求的是仕途。” “好嘞。” 那店主取过一张黄纸,又卖弄巧嘴,卖给苏彻一些线香蜡烛。 “咱们城隍庙可有代写黄表的先生。” 苏彻付过了钱接着问道。 所谓黄表,就是在黄纸之上书写敬神的表文,有着一定的格式,将你的诉求和烦恼一并写上去,交给神明阅览之后处理。 因为这个活有一定的技术性,很多庙宇门口都有代写黄表的先生,同时也兼营算命、捉鬼之类的业务。 这些先生不是读书人,便是修行人,一般情况下兼具两种共同的身份。 “以前还多,现在就只剩下一位叶先生了。” 摊贩往另外一边指了指:“喏,就是那位。” 一张方桌,旁边挂着个“铁口直断”的幡子,坐着个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正在那里抱着一碗凉面费劲咀嚼。 挺好。 苏彻谢过了摊主,走到那位铁口旁边,恭恭敬敬地念叫了一句。 “叶先生。” “嗯?” 那叶铁口将手里的面碗放下:“来算命,算财运还是算姻缘?” “都不是,请先生帮忙祈福。” 苏彻将那黄纸展开:“想请先生帮忙写一封黄表。” “公子看着面生,是外地人?为何人祈福啊?” “是这样。” 苏彻拉过来一条长椅,在他旁边坐下。 “我从建康来,实在是因为家母前几日有些不舒服。” “看公子的面相,应当是积善之家,无妨的,太夫人应当只是些小灾小病。” 要么说人家是专业的,苏彻暗自点头,几句话专挑让你舒服的说。 “人老了,思虑就重,我有位嫁到咱们天安县的姨母,已经过身了,在闺中同家母一向是最好的。她想起那位姨母,只说她嫁得不好,活着的时候受了不少苦楚。” “因此上特别交代我,到城隍庙这里为她写封黄表,代为祷告祈福,二来则是叫我寻一寻我那表哥。听说是过的不太好,受了许多苦楚,现在县里作更夫。” 那先生皱了皱眉。 “老夫人真是心善,天安县内的几个更夫,我都认识,不知道公子的表兄又是哪一位?姓甚名谁,相貌又如何?” “唉,一表三千里,我同那位表兄,只是见过几面面。他现在已经四五十岁了,一直都是独居未娶……” 苏彻又将秦更夫的样子大致说了说。 “那是老秦啊。” 那先生一拍巴掌。 “要么说是有缘么,老秦刚走。” “哦,我表哥来做什么?” “他呀,找我写了封祈福的黄表,然后就回家了。” “同样是就写了一封祈福的黄表?” “是啊,要么说是有缘呢。他别的什么也没买,就买了一张黄纸找我写了祈福的黄表。” 只是祈福么?这老头收了钱不办事啊。 “真是有缘。先生,我那表哥现在住在哪里?”苏彻将香烛黄纸放到一边,从袖中取过许多铜钱放到桌上:“小弟家里事情也多,请先生把我那表哥住在哪里同我讲一讲,至于黄表和香烛,就请先生帮我敬神。” 那铁口先生小心往桌上瞧了一眼,竟然都是黄澄澄的铜钱不是铁钱。 “好说,好说,老夫人一片善心,公子又是一片孝心。他住在善命坊,一进坊门,左手边第五家种着大槐树的那家就是他家……” 那先生将秦更夫的住处大概同苏彻讲了讲。 “谢过先生。” 苏彻抱一抱拳。 本来还想会一会那位城隍,不过还是要把老秦捉过来替自己把这事办了才好。 这个老头倒是个情种,居然跑到城隍庙一趟,就写了个祈福的黄表,分明是搪塞自己。 苏彻想着老秦头顶的黑气,那样的邪祟,可不是跟几个尸妖春风几度就能沾染上的。 7017k 第九十三章 巧立名目 天安县那间用作缇骑秘密联络点的丝绸铺里,陆柏正在用早饭,他对面是这几日来已经伺候他伺候的有些烦了的朱彝。 “老陆,你到底给我个准信,咱们理刑大人去哪里了?” 朱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陆柏慢悠悠地夹起一根小油条放到自己面前的酸辣汤里泡了泡,等有油条吃透了汤水,表面上还维持这原本的焦脆,他才将油条夹起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那香脆和酸爽混在一起的感觉。 啧。 “着什么急啊,又不会查你的账,话说回来,你那本破账也经不起查啊。” 陆柏在慈州千户所负责刑狱,朱彝则负责天安县的驻点。 两人都是缇骑中资格老但职务却升不上去的典型,同病相怜之下,一直都很熟悉。 “我怕那个?我的账都是明白账。老陆,史千户这已经是第四封信了,苏理刑再不回慈州城,我看史千户就要亲自来了。到时候别说是咱们,就是苏公子他也不好下台,哪有让上官亲自来请的道理……” “所以我说你就别着这个急,因为急死也没用。” 陆柏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 风餐露宿的日子过久了,对这口人间滋味就越想念。纵然可以吸纳天地精华,可这人间五味又怎么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所以陆柏对这几天吃的每一顿都很珍惜,细嚼慢咽。陆柏觉得自己当不成看破红尘的神仙,能当个寿命悠长,舒舒服服的凡夫,他觉得挺好。 “你可别满不在乎,老陆。”朱彝看着这个伙计:“我这里有个比方,你听一听。” “愿闻其详。” “咱们那位苏理刑,就像是天边的白云,高是高,连着天的高,可是不知道哪一阵春风吹过来,这片云就飘走了,你可不能指着他给你遮风避雨。” “所以?” 朱彝很深刻地分析道。 “史千户就像是一座小土丘,他看着不高,但是结结实实的立在这里,就算是哪家仙门里出来的混蛋想要搬座高山回去壮一壮门面,也不会想起来动他,他还能在这立着。” “咱们这样根不深的苗可要想明白了,天上的云彩是指不上的,可身边的土丘稍微动弹一下也受不了,我的老陆。” “行啊,老朱,在天安呆了这么长时间,光琢磨这里头的事了吧。” 陆柏站起身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外面日头正好,是时候出去练一练了。 “老陆,你可要想明白了。” 朱彝一步横在他面前。 “我也给你把底交了,你要是铁了心跟着苏理刑,恐怕日后史千户那里你交代不过去。” “老朱,像我们这样沉沦了一辈子的人,眼前忽然有个机会,哪怕它是镜花水月,也要拼命抓住。” 陆柏笑了笑:“我跟着苏理刑,同跟着史千户有什么区别?难道不都为了圣上……” 话说到这里,朱彝也不说什么。 既然他老陆已经拿定了注意,那就这样吧。 多说无益。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便听到前面一阵喧哗。 “陆柏,朱彝。” 陆柏眼前一亮。 “老朱,天边那块云回来了。” 两人整理一下衣衫,便看见苏彻从外面走了进来。 “理刑,您这两天去哪里了,叫我们可是好找……” 朱彝脸上笑着走上前去。 “你是坐地虎,我问问你。” 苏彻也不跟他客气。 “同德楼是谁家的产业?” “啊?” 朱彝一时恍惚,不知道这位忽然提起那家是什么意思。 “我瞧上了,你赶明寻个由头过去问问,他们多少钱卖。” 这位倒是真不客气。 朱彝吸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同德楼什么背景,他可是清楚的。 那可是琅琊王氏的产业。 “给我找纸笔来,我要写信。” 又是一声吩咐,朱彝赶紧动了起来。纸和笔都是现成的,从柜台那边取过来就行。 苏彻取过纸笔,草草写就一封书信。 “陆柏,你替我走一趟,去建康,把这封信送到我家。事情说急不急,你路上可以顺路歇歇。” 苏彻说着冲朱彝吩咐道:“从账上取五十两给陆柏,让他路上用。” “好,好。” 朱彝赶忙应着。 “现在慈州刚刚遭灾,地价便宜,这种事便宜了本地的豪强,不如便宜了我。” 苏彻喃喃自语。 “老朱啊,你说我要是开个铺子,叫什么名字好?” “您要开铺子?” “为什么不开?天安县这么好的位置,前有慈州这样仙人造就的沃土,背后就是建康这样的首善之地,物阜民丰,干什么买卖不是发财?” “算了,回头再想。” 苏彻说着对朱彝道:“有官服没有,给我换一套,点齐了你的人手,跟我走一趟。” “大人,按规矩我们这些坐地的是不能参与……”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苏彻一皱眉头:“这天安县太平吗?”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朱彝渐渐跟不上苏彻的思路。 “挺好的啊……” “好个屁,一伙尸妖就在你鼻子底下吃人,也不知道城隍怎么当的。” 苏彻皱着眉头。 “此事你可曾侦缉清楚报给慈州?” “这,属下知罪。” “欺瞒不报,那可是大罪。当然你也不是有意欺瞒,顶多定一个无能,到时候削去一级,也算是好事,这差事,赚的少,破事多。。” 苏彻皱着眉头:“我一向与人为善,这次说是坏规矩,其实是替你清理一下首尾。” “理刑大人的意思是?” “咱们先动手把那几个尸妖给灭了。这不就行了吗?” 朱彝有些惶恐。 “可是我们这里……” 我的祖宗,这天安县在编的缇骑只有自己一个,前后左右的小厮们或许有几个能猜出来自己是干什么的,可他们也不顶事啊。 “放心,”苏彻好似看出了他的担心:“我已经看过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 “你等下随我去趟天安县,让他们派十几个捕快,壮壮威风就行。” 苏彻笑了笑。 “那我呢?”陆柏看着苏彻。 他自然是知道理刑的本事,不过陆柏更好奇苏彻为什么要演出这样一副吃相难看的样子。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理刑。 “你赶紧去建康,别耽误我发财。” 苏彻挥了挥手,打发陆柏赶紧上路。 7017k 第九十四章 暗中布置 苏彻觉得自己说假话面不改色的本事已经是炉火纯青。 让陆柏去建康,绝对不是单单要赚钱这么简单。 钱对于前世的自己相当重要,可是对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现在的钱不过是个让自己能够完成心中所思所想的工具罢了。 重要的是把杜陵苏氏的人手带到这天安县,带到慈州来。 朱彝这里并没有合适的官服,苏彻也表示了谅解。 有鸱吻戒在,别说是理刑副千户的官服,便是当今天子的衮服也是说来就来。 苏彻修书一封,盖上了随身携带的理刑副千户之印,交给朱彝让他去天安县衙借人。 缇骑的确有明确的规定,派驻在地方上的缇骑需要隐藏身份,但规定是死得,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规定了。 天安县里的那些数得上的人物,自然知道绸缎铺老板朱某是何方神圣,就如同他们知道同德楼是琅琊王氏的产业一样。 有些事情和身份注定是瞒不住人的。 衙役们很快就到了,一共来了十六个,由一个捕头领着,一个个看上去倒是十分精神,铁尺、长刀、捆索这些器械也带的很全。 就是一个个神色之间却是相当的紧张。 降妖捉鬼,在这天下间已经基本上不归衙役们管了。 本来也不是他们管的事。 “话不多说。” 朱彝牛皮腰带一系,穿上缇骑的官服,头戴乌纱,多年的缇骑生涯还剩下几分打熬过的煞气,眼神一扫,衙役们尽皆凛然。 “这次要拿的是尸妖,你们不用怕,这等不成器的妖物,你就当他是个力气大点的贼人就是了。” “等下你们跟在我后面,小心戒备着,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多余的事情一件不要做。干好了,县令那里会给你们记功,我们也会另颁下赏赐。” “干不好,丑话说在前面,莫要怪国法无情!” 说完,朱彝向着苏彻一拱手。 “理刑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你领人做事就好。” 苏彻没有去县衙,已经将那处老宅的位置告诉了朱彝,这人也是缇骑之中的老资格,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 至于那几个尸妖。 朱彝说得没错,都是些不成器的。 且不说这些衙役兵刃齐全,还有朱彝这老缇骑亲自压阵,就是一伙逼急了的庄稼汉子,也能把她们赶跑。 朱彝带队,按照苏彻的之前的指示头前引路,捕头领着衙役们紧随在后,一路上虽然称不上浩浩荡荡,但也引来无数侧目的眼光。 天安县歌舞升平惯了,缇骑的官服在街面上还是太扎眼了一些。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朱彝看着前面的白墙黑瓦,自己这几年也是懈怠了,这处深宅大院到底是谁家? “这家以前是谁?” “是县里沈家的老宅,五六年前,县里遭了瘟疫,好多人病死,沈家一门良贱都死绝了。县里面让封了他们家的宅子。” 捕头说得非常清楚:“当时这差事就是我来办的,棺木应该一直封在沈家的大厅里面。” “没有下葬?” 朱彝皱紧眉头。 一般来说,这等全家灭门的情况,如果无人代为收殓,就应该有官府组织力量下葬。 天安县却没有做这一步。 “大人,朝廷有这样的法度,但是我们天安这边葬仪讲究一个各入各根,人死了,要自家人发落才行。这种一支灭门的算是愧对祖宗,都是不得入坟的。” 古怪稀奇。 朱彝当然知道天安县的习惯,只是要借捕头的口说给那位理刑大人听,把自己摘出来而已。 “老朱,咱们是来办事的,过去的旧账不要翻了。” 苏彻插了一句。 “做事。” “得令。” 朱彝扶好腰间环首直刀,几步走到沈家大宅门口,上面贴着天安县的封条。 风吹日晒,雨过霜凝,这封条早已经发的不像样子。 “缇骑慈州千户所办事,拆封。” 他口中说着,伸手凌空一弹,一道气劲将那封条节节剥落。双掌一番,一阵掌风,早已腐朽的大门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呻吟,缓缓的打开。 好一手树盘根。 苏彻心里赞了一句。 缇骑之中的修行人,同靖夜司那些来自江湖的修行者不同,本来就是当年大梁太祖麾下精锐改动而来,所以大部分都走的武儒一脉的路子。 这朱彝不管在天安县怎么样,就凭刚才出手的那股利落,就说明他还没忘了自家立足的根本。 既然是朝廷手里的刀把子,那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枯藤老树,断井残垣,大门打开,惊起一声鸦鸣。朱彝长刀出鞘,缓步走入这处尘封已久的大宅。 捕头则领着一众衙役紧跟在后。 “你好记得当初停灵停在那里?” “应该就在大厅那里。” 朱彝绕过影壁,手中长刀横扫,将这些枯草乱藤斩开,迈开步子直往门厅而去。 沈家的这处大宅,着实当得起一个深宅大院的评价,院落很深,一砖一瓦,房屋布局,都能看出当年花费了不少心思。 只可惜物是人非,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朱彝领着人进入沈家大宅的门厅,这里的家具摆设早被人拿走,只剩七口硕大的棺材支在地上,每个下面摆着四条长凳。 棺材前面用碎砖压着一陌黄纸。 “大人……” 朱彝冲入厅堂之后犹疑地望向苏彻。 苏彻眉头微皱。 此地虽然还能感觉到一丝丝邪气,但只不过是一缕残余。 若是感觉不错,那些尸妖已经不在此地了。 “开棺。” 苏彻缓缓摆了摆手,示意衙役们后退。 朱彝长刀一振,整个人如鹞子一般胡旋一周,刀锋凛冽,将棺材板一个个以巧力震开。 咔嚓。 陈旧厚重的棺椁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尸体。 四男三女,都是死而不僵,周身溃烂,其中就有当日苏彻在院中见过的那夫人与丫鬟。 只不过每具尸体都已近被人展开了尸身,心口上扎入了一根长长的铁钉。 “大人?” 朱彝望向苏彻。 “老朱,你过来看看。” 苏彻走到那夫人的尸身前面。 “依你看,这东西成气候多少年了?” “回禀大人,我看这些尸妖皮肤干瘪犹如僵尸,显然是不成气候的。一般而言,尸妖不管是采补常人精血,还是吸引日月精华,有个三四年光景,便能恢复死前的面貌。” “沈家一门是六年前那场瘟疫死绝的。属下判断,他们应当是尸变不久。” “你怎么看?” “分尸镇心,是镇压尸妖最常用的手段。”朱彝望向苏彻:“莫不是有什么修行人行走江湖,发觉了这里的异常,顺手行下仗义?” “有道理。” 苏彻向外摆了摆手向那群衙役示意。 “你们先退到院外去,封锁四周,不要旁人进来,尸妖虽去,尸毒还是在的。” 那捕头巴不得赶紧离了这麻烦地方,听说这里还存着尸毒,立即带着手底下人往外快走。 等衙役们都退出去了,苏彻以法力摇摇一招,那镇在尸妖心口的铁钉便随他年头飞起,横于空中。 “行侠仗义,太巧了吧。” “大人的意思是?” 朱彝不知道眼前的理刑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尸妖已经死了,此事已经完结。 “你看看这铁钉,能看出些端倪么?” 铁钉黝黑阴沉,刷着一层朱漆,样子平平无奇。 “画蛇添足。” 苏彻看着尸妖破裂的尸体。 “这些伤口都是人以剑气所伤,而且动手的那人已经凝练出了剑煞。” 苏彻最近苦修泰狱阿鼻剑,又有一众饿鬼凶灵拿来练手,剑道之上的经验可谓是突飞猛进。通过尸体上的伤痕,立即便判断出动手的是应当是一个剑修,或者剑道修为不弱,至少已经凝练除了剑煞。 “一个练出剑煞的剑修,杀几个不成气候的尸妖,早已经是牛刀杀鸡,斩了走人就是,还铁钉镇心,这几个东西难不成是千年尸王?” “大人是说,那人故意如此,想要误导我们?” “尸妖这种东西,是天地戾气影响所致,特别是地底的秽气,尤其容易激其尸变。” 苏彻指了指棺材下面的长凳。 “天安县这不许绝户入土的习俗我们不说,这几口棺材都是悬在半空,地底秽气从哪里进去?” “一定是有人刻意布置。”朱彝惊讶地看着苏彻:“可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尸妖又能有什么用?” “我也在想这一点。” “黄纸。” 朱彝收刀入鞘。 将地上的残砖扔到一边,伸手便要去捉那黄纸。 “小心。” 苏彻指尖一弹,射出一道剑气。 目标正是朱彝的手腕,苏彻这道剑气并未用力,只是打得他手上一麻。 朱彝狐疑地望向苏彻。 “东西不能乱拿的。” 苏彻手指一点,吹起一阵阴风,将那些黄纸纷纷吹上半空。 黄纸纷纷扰扰如同秋风横扫落叶,看材质同城隍庙门口卖的那些黄纸品相上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唯有一张,上面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狰狞血眼,仿佛如同鲜血绘成,殷红欲滴。 “这是?” 九幽焚神阴火飞射而出,将这一张黄符包裹,幽蓝火焰之中,那道血眼不住抽动,好似活物一般。 “应该还有。” 苏彻看着那几口棺材前的黄纸。 果然是有人暗中布置。 7017k 第九十五章 连环布置 苏彻运使法力,掀起阴风,将黄纸吹拂在半空中。 七道血符,除去被九幽焚神阴火焚去的一道,还剩下六道,一具棺材前面摆着一道,可谓是相当公平。 每一道血符上面都画着一张狰狞血眼,栩栩如生。 “看得出来是什么吗?” 朱彝摇了摇头。 玄门所谓符箓,讲究的书以神文,可沟通天地,能演化神通。 而眼前的血符,更像是一种图腾。 “沈家的这些尸妖,是被人可以造出来的?后来因为暴露了,所以被人加以灭口?” “大胆点。我甚至怀疑当年的那场瘟疫也是有人布局。” 苏彻将九幽焚神阴火施展开来,把剩下来的六道血符尽数焚灭。 那人留下这样的邪物,绝不是养出来几个尸妖这么简单。 “去叫外面的衙役们进来。” “大人看出什么端倪了?”朱彝看着苏彻,也渐渐理解了陆柏的选择。 “差不多。” 眼前的这位苏公子,除了靠山够硬,心思也是细致的。 朱彝自问若是易地而处,或许能发现尸妖身上的端倪,但是这些血符必然会被自己错过。 说不准就被人引导到另外一条路上了。 “地底下有东西。” “有东西?” 苏彻点了点头。 七枚血符被九幽焚神阴火焚灭之后,自己的灵觉又有了新的感应。 一股邪气从地下冒了出来。 如果自己灵觉感应没有错误,那东西应该就在这间大厅正下方不足一尺的地方。 那七枚血符的作用,应该是布置在这里用来隐藏那东西的。 苏彻袖中飞出一团黑雾,那黑雾在厅堂之中渐渐凝为实质。 “谨遵幽君诏令。” 双面鬼将单手持盾,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面三尺,开挖。” “遵法旨。” 它一振铠甲,张开蒲扇大手,将地上的砖石土壤一点点挖开。 好家伙。 朱彝心里暗暗称奇。这位理刑大人,又是阴风,又是鬼火,现在有招出一员鬼将。 十足的邪道妖人做派。 鬼将低着头,不断开挖,不多时,便挖出来一口大瓮。 上面盖着一块圆木板,贴着各色各样的符纸。 此物一现世,朱彝便连退数步,他睁大了眼睛望向苏彻。 “大人,这……” 这大瓮里面不知封着什么,不过邪气却是源源不断的从缝隙里露出来。 这恐怕就是那更夫老秦身上邪气的来源。 苏彻心里大概有了个推论。 某个人将这口大瓮放入这老宅地下,做了某种布置。时间日久,这里面的邪气外露,将停尸于厅堂之上的尸体全部染化成了尸妖。 老秦没少过来潇洒,一来二去也就沾染上了这里的邪气。 然后就是被自己看出端倪,那人来了一手壁虎断尾,果断将这里的首尾摆平。 做出这布置的人应该还在天安县,就在自己身边。 苏彻看着眼前的大瓮,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人,这东西如何处置?” 朱彝担忧地看着大瓮,此物透着一股邪异。 “那人辛辛苦苦这么久,绝对不会只有这一件事。” 现在苏彻非常确定,自己应该是不小心撞进了别人设下的局里。 眼前这坛子里面不管装的什么东西,都是那人苦心积虑谋划的一部分。 只是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哪种手段。 接下来又要怎么处理。 苏彻想到这里,就愈发想念郁离子。也不知道黄天道宗门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这位老师情况又如何。 自家说起来是名门弟子,修为进步飞快,可说到底还是个新丁。 当年听郁离子讲过,修行人之间的比斗,拼的不仅仅是修为,技术、法器、周围的环境,都非常重要。 自己着实还有许多功课去做。 “你亲自领着衙役们把这个东西送去城隍庙。” 天安县有城隍在,朝廷正神,修为未必多高,但是同这类邪物可以说是天天打交道。 把这个坛子送给他,也算是专业对口。 专业的事情那就交给专业的人吧。 “那大人……” “我还有别的事情。” 苏彻有一点非常确定,消息肯定是泄露了。 对方一定知道自己盯上了这处院子里的尸妖,为了隐藏这个大瓮提前动了手。 然而苏彻真正关心的是,消息是怎么露出来的。 所以一定要见一个人。 秦更夫。 苏彻睁开列缺雷瞳,将这厅堂再扫视一遍。 那人非常小心,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 但苏彻从他的行动中判断出来,不管这个人埋下的大瓮里面藏了什么手段,一定还不到这人图穷匕见的时候。 换而言之,自己还有时间。 苏彻并没有隐匿身形,出了大院之后直奔秦更夫的住处。 天安县上空凝结的阴云、同德楼外拦路的金刚药叉、多年前布置在这地下的大瓮,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漏的消息。 局面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秦更夫的住处并不算远,或者说天安县的县城同其他各县一样并不算大。 一座县城,说白了也就是几条街而已。 苏彻没过一会便按照那铁口先生的描述找到了秦更夫的住处。 这才发现门口之上贴着天安县的封条。 门口还有几个邻居在那里切切私语的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 苏彻向着那伙人中面向最老的一个问道。 “啊,官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他看着苏彻身上的官袍鲜亮,却不知道这又是哪一路的老爷。 他们平日里也就见见衙役、捕快罢了。 “老秦给县衙的人锁走了……” “也不知道犯得什么事。” 天安县衙,这里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什么时候封的?” “没多久,也就是两三个时辰之前吧……” 两三个时辰,自己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让朱彝去衙门叫人。 也就是说天安县的行动在自己布置之前。 苏彻想到这里搓了搓手指。 你是不是也在看着这里呢? 苏彻向着四周望去,倒是一招连着一招。 再不停留,苏彻迈开脚步,不过这一次却是直奔天安县衙。 7017k 第九十六章 离魂安在 天安县县令裴怀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手指骨骼粗大,腮上蓄着胡须。远远望去,更像是个江湖豪客,而非一县之令。 这也正常,苏彻看过裴怀的履历,此人是四大书院之一的国子监出身,正经的武儒一脉。 经举荐为官,做过一任县尉,两任县令。 “苏理刑。” “裴县尊。” 两人彼此行了一礼,各自在太师椅上坐好。 “不知道理刑大人驾到,裴某失礼在先。”裴怀一笑:“说起来,我与苏理刑也算是同乡。” “县尊客气。县尊也是雍州人?” “某是襄阳人。” 裴怀笑着看着苏彻:“虽不同州,却是临乡。” 苏彻出身的杜陵苏氏,原籍杜陵县在长安边上,那里现在是北朝的核心区域。 不仅苏彻,包括目前仍在北面征战的韦怀文出身的杜陵韦氏,其实都是所谓的侨居。 名义上是雍州人,但实际上都是在荆州北面的流民领袖出身。 当年南梁开国之时,用的就是这些南下流亡的豪族夺取政权。南朝的将门,大多都是雍州、青州这些一线的流民豪强出身。 襄阳其实已经算是南梁的第二道防线,同雍州算是手拉手的战友。 当然杜陵苏氏名义上还在雍州,但是举族迁居到建康已经很久了,只是名义上还挂在原籍而已。 两人又是寒暄一番,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苏理刑,不知道那伙尸妖捉到了没有?眼下真是多事之秋,慈州接连发生变故,处处都是流民,若是再有妖邪作祟,早晚酿成大祸。” 裴怀寒暄过后,眼中就是深深地忧虑。 “尸妖都已经死了,不过事情反而更麻烦了。” 苏彻也没有瞒着裴怀,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 “背后还有布局之人,苏理刑可能肯定。” “那是一定的。” “唉。” 天安县令又是一声长叹。 “不知道苏理刑要我们做什么?” 缇骑和地方分属不同的系统,按照南梁的体制,苏彻与这位天安县令品级上有高低,但是却不能直接命令地方。 若真要有什么联动,也需要由慈州提刑千户向慈州的御史中丞提出,再由御史中丞下命令到天安县。 这种布置固然是叠床架屋,严重的降低了效率,却也能避免地方上胡作非为。 裴怀的意思却是非常明显,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不准备还按照朝廷定的这套规矩来。 完全不具备实操性的规矩,在乎它干什么? “我哪里敢指挥裴县尊,真有什么情况……” 苏彻是真的不想使唤天安县的人。不为别的,就目前幕后之人显露出来的手段,仅凭他们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苏理刑可能不知道,裴某之前在任上以灭绝淫祠著称,若是真有什么妖邪,将之诛灭也是裴某的职责所在。” 裴怀言语慷慨。 灭绝淫祠,指的是那些贪图人间香火的精怪。鬼修、妖修受法门局限,若没有传承修行都很艰难,不少人都热衷于冒充神明,兼收一些人间烟火。 比如当初苏彻在山阴县碰见的小狐狸,那时她就能勉强算是一个。当然更多的还是苏彻前世所谓的“保家仙”“出马仙”“五通神”之流。 看这位裴怀的意思,他在任上应该也是以铁腕著称,加上国子监的背景,估计那些精怪没少被铁拳镇压。 “真的没有什么可做的。”苏彻一脸无奈:“也不瞒裴县尊,眼下也是一团迷雾,无从下手。” “那苏理刑只是来通知我们一声么?” “实在是有个人,可能涉及此事,不过他被县尊给拿了。”苏彻看着裴怀道:“不知道他犯得是什么事,但请县尊帮个忙,让我先提审一下,毕竟事关重大……” “好说。”裴怀也不问是谁:“苏理刑只管提审便是。只是不知道是谁,因为什么事被拿进来的。” 裴县令沉默片刻。 “不如这样,免得麻烦,我现在就陪苏理刑将案犯提走……” “不必,有什么事情在牢里问便好。” 苏彻笑了笑:“裴县尊正好一起来听听,早听说县尊是国子监的高弟,我资历浅薄,正好一起集思广益。” “苏理刑太谦虚了,谁不知道苏理刑家学渊源,来慈州之后更是屡立奇功……” “功劳没有,倒是个十足的灾星,去什么地方,那里一准出事。” 天安县的监牢距离县衙并不算远,可以称得上是防备森严。 大梁建国之初有一套架构严密的法令,不过现在却是没几个人用。 说白了,因为官府黑暗,所以百姓们是能不见官就不见官。因此牢里面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人的倒霉蛋,就是些重刑犯。 一个书吏在前面引路。 “启禀县尊,更夫秦四,是因为偷盗抓进来的。有人见他出手阔绰,便同捕头检举了他,在他家里翻出来许多前代的古钱,还有银两,怀疑他平日里盗掘古墓。” “那可是重罪啊。”天安县令裴怀看着旁边的苏彻:“按律例发坟冢三座便要绞死的……” 苏彻听到秦更家里搜出来古钱,心里有些犹豫。 事情是越来越怪了。这个老秦不是说他没钱吗? 这点只是末节。 苏彻在想的是那个幕后布局之人如果觉得秦更夫是什么关键节点,直接杀了他不就是了,把他弄到牢里又干什么? 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书吏前面引路,苏彻与裴怀走过好几个空着的牢房。 “前面就是秦四的牢房。” 苏彻走过去一看,木栅里面,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更夫带着手铐脚镣,正躺在地上睡觉。 “秦四,大人们来提审你了,快起来答话……” “秦四……” 任外面的书吏怎么叫唤,秦更夫只是躺在地上睡觉。 “苏理刑……” 裴怀审慎地看着苏彻。 苏彻面上不动声色。 “开栅。” “是。” 书吏把监牢的木栅打开,苏彻走上前去,俯身下去探乐坦秦四的鼻息。 呼吸悠长,看上去确实是睡了。 翻开眼皮,只看到一片眼白。 “离魂。” 苏彻看了一眼裴怀。 “裴县尊,这是怎么回事?” 7017k 第九十七章 事通东海 裴怀震惊地看着苏彻。 秦四的魂魄,确切的说是他的神魂不在了。 人有所谓三魂七魄。 国子监编修的《太平御览》有言,精气为魂,形体为魄。 现在的秦更夫体魄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的神魂不知道为什么离体而去了。 “神魂离体,不是妖人所害,就是自己就是妖人。” 苏彻给了一句评价。 阴神出窍,也算是一种神魂离体。不过苏彻这话只是说给裴怀听一听的意思。 “苏理刑什么意思,莫不是要说我有失察之罪?”裴怀神色严肃:“本官……” “我没有那个意思,县尊稍安勿躁。” 一个偷腥的更夫,能有什么重要的,不杀他反而要抽走他的神魂。 “既然人已经丢了魂,而且此案事涉妖人,那我把他带走。裴县尊应该没有意见吧?” 苏彻拍了拍手活动了一下身子。 “当然。” 苏彻说要把人带走,裴怀自然不无不可。 这种人留在牢里,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裴怀就是有口莫辩。 “不过事涉天安县,本县还是要耽搁一下苏理刑。” 裴怀说着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书吏和衙役都退下。 等牢里清干净了,裴怀正色看着苏彻。 “苏理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理刑同我交个底。” “没什么,案子破了。” “破了?” “当然。” 苏彻点了点头。 “怎么破的?” “妖人找到了。裴县放心,我这就去把妖人拿了,请裴县再借我一队衙役。” 苏彻转转身子。 “妖人是谁。” “本来不能说,免得妖人警觉。” 苏彻看着裴怀:“不过我当裴县令是自己人,妖人就是同德楼的掌柜。” “这是为何?” 同德楼是谁家的产业,裴怀当然知道。 “事涉办案机密,就不对外公开了。等调查清楚,裴县令可以移文给缇骑,我让人把卷宗给裴县送过来。” “理刑,同德楼可是……” “琅琊王氏的。” 苏彻看着裴怀。 “裴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这就走了。” “苏理刑可要三思。”裴怀看着苏彻:“慈州马上就由武陵郡王亲领,他的长史可是……” “案子是案子,这事总不能是武陵郡王或者琅琊王氏指使的。”苏彻笑了笑:“裴县放心吧。” 妖人是谁? 苏彻当然不知道。 不过对方明显是在下一盘乱棋。苏彻便以乱应乱。 无论如何,同德楼门口都坐着一个金刚药叉。 虽然那货现在已经昏过去了,但是同德楼这件事上肯定是说不清的。 当初苏彻冲着同德楼出手,那药叉可是亲自出手去挡的。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所以苏彻决定冤枉一下同德楼的掌柜。 一来是看看他们同金刚药叉们有没有关系。二来也给那位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一个错误信息。 自己之前的行动目的性都太明显了。 本来么,又不是开侦探社,说什么真相只有一个。缇骑这种朝廷鹰犬,最擅长的就是冤枉人。 只要不冤枉好人就行。 裴怀看了看苏彻,缓缓地摇了摇头。 “理性见谅,在下不能借衙役给你。” “好说。” 苏彻也能理解裴怀。 现在借人,就等于冒着跟琅琊王氏对上的风险。 裴怀寒门出身,当然是不敢的。 “多事之秋,裴县好自珍重。” 苏彻摆了摆手。 “不必送了。” 同德楼后面的小院之中,今日却是迎来了一个客人。 谢夫人身着正装,正襟危坐在正堂上。侍女静静地立在她身后。 兽脚香炉里冒着烟气,袅袅香烟,衬得此地犹如仙境。 一个中年男人端坐在谢夫人对面,他身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衫,头上却是牛山濯濯。一双狭长的双眼,好似蛇瞳一般,透着幽蓝的颜色。 “这宁山白雾,果然是好茶,到底是琅琊王氏培育出来的妙品,香气之战可以滋养神魂,实在是养怡之福。” “鹿神君客气了,罗刹海内多少奇珍异宝,这等粗茶恐怕也入不得神君的法眼。” 谢夫人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想不到罗刹海居然派了他来。 “这几年跟素女教在东海上连年争夺,哪有什么心思品茗调香?”鹿神君摇了摇头:“难啊。” “我还以为实叉难陀太子会同神君一道来,还给他准备了一分薄礼,那就只好请神君帮忙转呈了。” “他啊。” 鹿神君吐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刚从饿鬼道跑出来,哪里见过这花花世界?本来说要走走看看,谁知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挺厉害的剑侠,斩了他好几个族人,说什么要为同族报仇,寻仇去了。” 陆神君将茶盏放到一边,眼睛盯在谢夫人脖子下面那那玉脂一般的肌肤。 “他要是知道夫人身边的那位护卫没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夫人想必也知道,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他总共也就带了两个六品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夫人丽质天生,鹿某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动夫人一个指头。”鹿神君哈哈大笑:“要动也是鹿某自己来动……” “贱妾蒲柳之姿,怎么入得了神君法眼,神君可是证得五品金丹的高人……” “入得的。” 鹿神君站起身来:“谢夫人,这人间富贵有什么,不如随了我,咱们去东海……” “鹿神君,你海水喝的太多了。” 谢夫人盈盈一笑。 一股霸烈的气势忽然从谢夫人身边的婢女身上升起。 “你是?” 鹿神君连退数步,他多年打熬出来的灵觉拼命地提醒他,前方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是一头来自洪荒的凶兽。 “她啊,一头没有完全长成的朱厌而已。” 谢夫人轻巧的品了一口茗茶。 “妾身还有两件事要告诉神君,这头一件就是那个杀了实叉难陀族人的剑侠不是别人,就是你们这次要查的苏彻。” “第二件事,你们最好赶紧把藏在天安县的那些破东西收好,因为这位苏理刑已经盯上你们了。”谢夫人眼眸之中满是寒霜:“我已经替你们遮掩了一下,可是后面的事情,你们自己想清楚吧。” 她摸了摸婢女的脸。 “帮我送送鹿神君。” 7017k 第九十八章 魔门踪迹 贱婢。 鹿神君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早晚叫你明白什么叫眉眼高低。 他是来自东海的散修,出身罗刹海。 罗刹海,东海之上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同东海剑宫、南荒魔教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长久以来都是罗刹海在南梁的伙伴。 这一次会中派他来南梁,就是要处理一些事情。 在谢夫人这里吃了个软钉子,鹿神君也不说什么。 他这五品修为放到中土可以为一方柱石,但是在罗刹海中确实是算不上什么。 还是先处理好实叉难陀的事情再说。 鹿神君身影如烟光一瞬,消失在房间之中,只留下淡淡的水汽。 “夫人,这水妖看上去滋味很足,不如让我追上去把他吃了。” “算了,东海之上最多的就是这类有些法力就真把自己当神仙的半吊子。玄都宫都说中土是种民之地,这种民二字,他是一辈子都琢磨不出来的。” 谢夫人手托着下巴,从旁边拿起一粒葡萄送进嘴里。 “那个苏彻。” 婢女看着谢夫人:“他身上的味道……” “同佛门合作,引实叉难陀入局,打通同东海之上的联系。” 谢夫人笑了笑:“这是皇帝亲自决定的大局。在这大局之下,杜陵苏氏也好,六合苍龙也罢,乃至这慈州的万千子民,都不会在圣天子的考量之中……” “完全听不懂。” 朱厌摇了摇头。 “听不懂就对了,因为我也不明白那位圣上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人家既然已经把我们摆到这个位置上,那我们就只好往前推。” “人说王谢半天下,可谁清楚这半天下的虚名下面又是什么样的代价?” 谢夫人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落寞。 天安县的县衙之中,县令裴怀又是一阵好劝,里外里的意思是现在这个形势下对上琅琊王氏实在是不智。 苏彻没有再同这位出身寒门的县令多说什么。 他真正关心的是朱彝。 苏彻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返回来了缇骑用作驻点的那间绸缎铺。 朱彝已经回来了,一副很忧愁的样子。 “东西交给城隍了?” “没有见到县城隍,不过那件东西他手下的鬼使收下了。” 朱彝叹了口气。 “大人,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您跟我先交个底……” 他是真的担心。 干了这么多年的缇骑,现在还是这个德行。说得好听点叫驻点的使臣,说难听点啥也不是。 朱彝曾经对大梁也有一股热忱之心,现在却是想着平平安安功成身退。 忽然来一桩大案子,他是接不下,也不想接。 “你看下这个。” 苏彻想了想那几张血符的纹样,取过纸笔,大概的画了一下。然后又取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如鸟似虫的文字。 “这两张纸,看懂了吗?” “另外一张好像是是南荒的虫书鸟篆。” “就是虫书鸟篆。” 当时在山阴县的时候,苏彻曾经机缘巧合之下见识过这传闻中源自南荒的虫书鸟篆。 “像不像?” 朱彝举起两张纸,仔细看了看。 “虽然图形不同,但是里面的味道……” “应该是天魔妖图加上虫书鸟篆,有人在用魔门手段养蛊。” 苏彻将那两张纸甩到一边。自己并没有完全把话说透,之所以有现在的判断,还是因为你大宅里布置让苏彻想起一个人来。 玄山老怪,或者说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那几张血符流露出来的邪异,让苏彻联想起了老狮子在牛首山那座大墓里最后布置的那些手段。 不过老狮子是将魔门手段与佛门曼荼罗揉在一起,这里确是换成了虫书鸟篆。 “魔门?” “我猜是。” 朱彝倒吸一口凉气。 “魔门也插足中土了?” 魔门,可谓是这世上修行人中最为人痛恨的一群。除了他们将道德视为无物外,更重要的就是魔门讲究他化自在,魔染无疆。 夺他人之修为化为己物,正是魔门修行的根本。 玄都宫的规矩虽然是中土不能展现出超过三品修为的力量,但是对于任何敢于踏足中土的魔门人物。玄都宫的地仙们还是有时间陪他们好好玩玩的。 至于中土和东海之上的玄门、剑宗更是将魔门视为猎物,见之便呼朋引伴,加以诛杀。 所以魔门一般老实待在一南一北两级,极少派人踏足中原。 即便有人来,也是如同苍天教的那位言必行一般,单独行动,形如同离群的孤狼。 这都是因为中土的大环境所致。 一旦明确天安县动手的可能是魔门,那必然将引来更大的波动。 朱彝估计自己这小虾米一样的角色,恐怕淹也给淹死了。 “盯紧点,天安县的城隍不对头……”苏彻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算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他那边还是我去应付一下。” “大人,这事情,我恐怕做不来。”朱彝面如土色:“我一直都是地方上的太平官,平日里没什么作为,身死是小,耽误了朝廷和大人的大事,那才是万死莫赎。” “你啊,替我走一趟吧。” 苏彻也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我写一封密信,你去帮我把他交给史千户,也算是有个交代。” “理刑大人高义,下官没齿难忘。” “朝廷发的那点俸禄,确实是不适合搭上一条性命。” 苏彻对朱彝的选择十分理解。 如今这大梁天下,往高了说是皇帝的,往下面说是高门大族的。 庾赜碰见事情跑路,他是十足十的混账。朱彝心里头念着老婆孩子,真的是可以理解。 一封信也花不了什么功夫,苏彻草草写好一封不咸不淡的密信,把它交到朱彝手上。 “该走就走,多事之秋。阴阳界刚刚出世,饿鬼凶灵不少,照顾好自己。” “大人……” 朱彝也不说什么。 这位上官,出乎他预料的好说话。 正当他在这里感动,外面便传来一声声喝问。 “里面有人没有,朱彝呢?” “提刑千户驾到,为什么没有人迎接?” 史赤豹。 苏彻望向门外,这位上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7017k 第九十九章 胜而又胜 鲜衣怒马,健马成群。 几十名缇骑列队在绸缎铺门口,史赤豹没有穿官服,身上穿着绸衫,头上插着一枚玉簪。 形象上虽然努力往富商豪绅那个方向努力去靠拢,但是看上去像是个十足十漂白上岸的江湖人物。 这位慈州缇骑的一号人物面色铁青,双目如电,不断望向两边。 几个缇骑翻身下马,将这件小小的绸缎铺围了起来,眼神之中满是警惕。 “下官天安县守捉使臣朱彝……” “史提刑。” 苏彻带着朱彝走到门口迎接。 “苏老弟辛苦了。” 史赤豹看了一眼旁边的朱彝没有说话,直接对苏彻说道。 “苏老弟怎么离了阴阳界,不回慈州?” 他迈开步子往里面走去。 “老弟身为理刑,职责是执掌本州缇骑大小庶务,捉妖斩鬼的事,还是留给下面的人去做吧。” 史赤豹的话里面虽然留着余地,但是苏彻已经能听出来这位上官的不满。 “慈州风土厚重,土地肥沃。也不瞒着提刑大人,家兄早就说过建康周围地价昂贵,想找个地方购置些田宅作传家之用。” “正好赶上大灾大变,我就在周边几个县来回看看,说来惭愧,耽误了朝廷的大事,忙着求田问舍这些小事,史千户万万不要耻笑。” 苏彻信口胡诌。 史赤豹当然不会信苏彻的这些话,但是他也不会当面拆穿。 这样大家都有办法下台。 “家国天下四个字,家还在国前面,若是没有了家,这国与天下又有什么鸟用?老弟这是人伦大道。”史赤豹看着苏彻:“一家一姓,千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长生的神仙,可一亩地却能传许多代。” 史赤豹缓步走进绸缎铺中,看了一眼身后的朱彝以及一众缇骑。 “说起来倒是要先恭喜一下苏兄弟。” “哦?却不知道喜从何来?” “宇文睿那厮被苏公截在大江之上,一连恶战十日,韦怀文韦帅借这个机会以快打慢,先是佯攻洛阳,转手挥师青徐,因粮于敌,四战四捷,如今青徐已经大半在我之手,北朝已经派人请和了。” 居然是一场大胜。 苏彻心中百味杂陈。 慈州的事情,到现在也基本上大概明朗了。 按照自己的推断,大概是佛门想在中土立足,他们过去也有几位大能高僧东来,但是最后的结果都和老狮子差不多。 不是黯然落败,铩羽而归。就是像老狮子那样,连自家都保不住。 苏彻之前也在书上看过,佛门将中土称为“五浊恶世”,其实就是高僧大能们为他们的无上大法在这里施展不开找理由。 因此上佛门改弦更张,人不行,那就换法宝,用佛国。 所以他们盯上了阴阳法王的阴阳界。 当然,在中土立足的核心要素,不是什么人剑王朝,也不是采取了策略。 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获得玄都宫的同意。 于是乎佛门便同玄都宫达成了一致。 苏彻不清楚宇文睿是怎么了解到这件事的,但是这位大魏太师,北国柱石很快便发现了这里面有利可图。 他联系木莲和尚、整合一向不合的钱塘、洞庭两系龙族,最终一手搞掉了阴阳界,让佛门成功在此地立足。而两系龙族也借机解救了被镇压在阴阳界下的上古孽龙。 事情发展到这里,宇文睿可谓是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展现出了执掌一国的枭雄本色。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位北国枭雄比起大梁皇帝来说还差一点。 佛门要借着阴阳界插上一脚,苏彻不清楚大梁方面是什么时候掌握这个消息的。 不过大梁皇帝的手段着实是高明。在佛门和玄都宫达成默契的大前提下,佛门以阴阳界为跳板在中土立足已经是定局。 而大梁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僵局。 北伐战事连绵不绝,虽然说是反败为胜,可是淮水大灾,后方军需不足,前线若是继续迁延下去,恐怕又要有一场惨败。 宇文睿在后方搅风搅雨,阴阳界碎,饿鬼道立,财赋之地慈州接连动荡,少不得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用来赈灾,安置流民。 两者掺杂在一起,这个僵局只要一着不慎就会变成败局。 大梁这边出招也算是精妙。 先是送上山阴县作为扩大了佛门的地盘,双方达成了一致。 然后再悄然布局,一方面派高手狙击宇文睿,一方面让韦怀文趁着宇文睿不在的机会反攻青徐。 苏彻现在想来这也是一招妙手。 既然佛门做大已经是定局,以后就是搬不走的邻居了,不如先结交一下,谋划一点现实的好处。 宇文睿的头衔那么长,什么太师、天柱大将军,这些头衔解释起来就是四个字。 大权独揽。 换句话说,宇文睿是北魏的中枢和掌控者,所以派人拖住他,就能让北魏进退失据。 举个例子,假如这个时候北魏皇帝要召其他地方的驻军南下,试问这个将领会如何选择? 他首先就要问自己一大堆问题。 皇帝是不是借机要翦除宇文太师的势力?等宇文太师回来了,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军将如此,那些负责后勤、军械、地方保障的官员们又该如何选择? 一道命令还没有真正下达,军心就已经乱了。 所谓三军之灾,起于狐疑。被敌人欺骗是一回事,让自家局势搞懵也是一回事。 少了宇文睿主持,以韦怀文的才能当然可以从容布置,全取青徐两地,这是自南北分立以来有数的大胜。 一场僵局、一场可能的败局就这么变成了大胜。 大梁不仅赢了,而且真的是赢麻了。 皇帝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升斗百姓而已。 “那宇文睿呢?” 苏彻向史赤豹问道:“可曾将此獠斩杀?” “还是让他走了。” 史赤豹嘴角却是微笑:“宇文睿纵横天下六十年,这次算是他有数的大败了。” 宇文睿真的输了吗? 苏彻却不这么看。 “千户大人来天安县,莫不是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当然不是。” 史赤豹摇了摇头道:“我这次来,是因为有一桩大案子要办。” 7017k 第一百章 妖书城隍 办案子? 苏彻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让史赤豹来办。 按照缇骑的内部规矩,挂上千户衔的缇骑有两种。 一种是像史赤豹、苏彻这样在地方上的千户,所谓提刑千户、理刑副千户,本质上都是缇骑在地方上的主官。 按后世的话来说,提刑千户叫“主持全面工作”,一州之地只要是跟缇骑有关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负责。 理刑副千户按照后世的话可以叫“负责全面工作”,辅助前者办理大小事情。 真正的案子,由下面的百户们实际办理。 同样在更高的层级上面,缇骑由内廷直接管理,上面是公公们,换句话说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但是具体的办案,缇骑还有一群千户。他们才是内廷直接负责处理各类大案要案的人。 真的有什么大案要案,需要挂名办理,也不会是史赤豹亲自来办。 他以前没有副手没办法,现在有了苏彻出任理刑副千户,那就该是归苏彻来管。 当然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是不能逾越分毫的金科玉律。 “有人在慈州散布妖书。” 史赤豹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 “你看看吧。” 史赤豹显然是来过几次天安县的缇骑驻点,很熟悉地在座位上坐好,那边朱彝赶紧招呼人手给这位上官以及一众缇骑安排茶水吃喝。 苏彻翻开史赤豹递过来的小册子,纸张粗糙,印刷也不甚精美。 这妖书薄薄一册,内容倒也算不上丰富,主要说了两件内容。 第一件就是三阳劫至,天灭残梁的谶言。 这三阳劫,解释起来倒是非常简单,就是天上要出现三个太阳,从此末日将至,民不聊生。 不要说是天下的生民百姓,就是修行人也概莫能外,都要在这三阳笼罩之下的世界毁灭。 这一段不过是了无新意的末世预言,几乎是个教派都会把这玩意加进去。 真正让苏彻看进去的还在后面。 天灭残梁。 这本小册子后面深入浅出的对这四个字进行了解释。 残梁就不说了,而残梁当灭,便是因为大梁现在也有三颗太阳。 第一就是当今天子,第二便是太子,第三则是执掌兵力于北国的韦怀文。 这三人都如同太阳一般普照世间,算是上应三阳劫至的谶言在朝廷上的写照。 这个话说得可就有些诛心了。 “史提刑,这妖书从何而来?”苏彻将这小册子放到一边:“这可是犯忌讳的东西。一旦上交,少不得就是一场大狱。” 这妖书上的文字简直就是在大梁皇帝脆弱的神经上跳舞。 太子、韦怀文,这几乎是当今天子最难处理的两个点。 当金太子被立为储君已经快三十年,储位稳固,说好听点叫朝野皆有贤名,说难听点叫党羽众多。 苏彻自家出身的杜陵苏氏就是太子一系的人马。 韦怀文就更不用说了,刚刚在北面取得赫赫战功,如今大梁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再努力努力,碰上形势合适,未必不能学宇文睿一样能弄个天柱大将军干一干。 “我当然知道。” 史赤豹没好气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茶。 “这妖书是从建康发过来的。” 言外之意,这事已经通了天,欺瞒不下的。 “荆州的那伙子烂人,莫名其妙地在江陵翻到了这妖书,呈报给了上面,内廷哪里敢隐瞒这样的文字,直接交给了圣上。” “龙颜大怒啊,兄弟,圣上派御史台暗查,在建康也翻到了这妖书。” 史赤豹想起荆州提刑千户所的王八蛋同僚就想骂人。 想立功就立功,弄这玩意不是坑人吗? “圣上派御史台暗查?” 苏彻有些惊讶。 派御史台查,几乎就等于表明了皇帝对缇骑的不信任。 或者还是冲着苏家来的。 苏彻记得苏家算是太子这边的人马,自家的那位大哥还在韦怀文帐下听用。 三颗太阳,就没有被天子那颗太阳照着。 “结果建康有不少这玩意。” 史赤豹的表情就像是吃饭吃出来半截蟑螂。 “上面给了消息,说什么各地都要有个交代。” 有个交代。 苏彻对这四个字的理解就是不管真有反贼还是假有反贼,先抓出来几个表现一下对皇帝的忠诚。 不然这边御史台翻出来一大堆妖书,那边缇骑去查结果回话是啥也没有。 到时候让那位雄猜多疑的当今皇帝怎么想? “结果千户查出来这天安县有妖书?” 苏彻好奇地问道。 “差不太多。”史赤豹吐出一口浊气。 “天安县城隍有问题。” 他跟苏彻说道。 “盯了他很久了,一直没动,就是等着这会用。” 苏彻好悬没有张嘴骂人。 “天安城隍有问题?” “有个五六年了。”史赤豹摸了摸下巴:“所谓鬼厉则为神,依靠人间香火,入魔容易成道难啊。” 苏彻当然不会接着问为什么五六年前发现的问题要现在处理这种无知的问题。 史赤豹就是养着这位天安县城隍,等着以后需要立功交差的时候用。 不然现在皇帝要各地抓叛贼乱党,又从哪里去找? “那大人这次就是要将他拿下?” “就地处决。” 史赤豹看着苏彻:“因此愚兄才到处找老弟,我一个人带着这般兄弟对上天安县城隍,赢是能赢,但是要就地处决可就有点难了。” “那这妖书案?” “一个县城隍,可以了。整个慈州有几个县城隍?”史赤豹皱着眉头:“至于这破玩意。” 他伸手点了桌上的那本薄册。 “我一天能鼓捣出来七本,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抓着这些破事不放。” 史赤豹叹了口气。 “这样给上面也有个交代,兄弟,说句交心的话,这慈州地面上还是咱们哥俩互相照顾。” 史赤豹看着苏彻,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说这武陵郡王出镇慈州,太子殿下那边会怎么想?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三阳劫至,另外两个太阳现在可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我估计他们也都烤习惯了。”苏彻看着史赤豹:“提刑,我在这天安县倒是发现些事情……” 7017k 第一百零一章 前程远大 苏彻将在天安县发现的事情给史赤豹讲了个大概。 史千户听得是大为摇头。 “兄弟,你啊,还是经验浅薄。” “请史千户示下。” “示下不示下的不扯那个,自家兄弟,哥哥有几句肺腑之言,你听一听。” 史赤豹说到这一截,挥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苏彻与史赤豹两人。 “兄弟,你是什么出身?” “我?” 史赤豹长舒一口气道:“你是杜陵苏氏的公子,黄天道的郁离子真人的高足,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管他干什么?” “一个更夫被吸了精气,吸了就吸了。你知道慈州多少苦闷少年天天在古坟边上瞎转悠,就等着找个漂亮女鬼破他们的元阳之身吗?” 史赤豹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地接着说道:“别说是他妈的苦闷少年了,还有不少苦闷中年、苦闷老年。一个个闲的屁疼。” “魔门,无孔不入。说是自居于北方南荒,中土也不是没有,东海那边更是海了去了。” “这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圣人说得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话说起来复杂,往细碎了说,各人先顾好各人,再说什么别人。” “那个什么县令,你跟他说得着吗?”史赤豹很是愤慨地说道:“他一个破县令,说白了就是给皇上收税的,你找他借几个衙役能有什么用,咱们这现在不比开国初那个太平年景了,都是一群凑人头的酒囊饭袋罢了。” “县里面有尸妖,能瞒得过城隍?无非是想管不想管而已。咱们缇骑要顾全大局,什么是大局?皇上要的就是大局。” “你回慈州,随便派个百户带上几个弟兄,两下就把这点事摸清楚了。东海的剑修们说过,运剑先藏锋,先把锋芒藏起来,让他们不知道你要刺向哪里,一旦出手,那就是疾风暴雨打得他们缓不过来。” 史赤豹的理念,苏彻不认同但是尊重。史赤豹的这些方法,苏彻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多学习。 “唉,兄弟,你日后前程远大,哥哥说的这几句话你要是爱听,你听进心里去。不爱听,你就当放屁。但哥哥对你是一片真心……” 这话听得怪怪的。 苏彻看着史赤豹:“还有件事,想问问提刑大人。武陵郡王来这慈州,咱们拿个什么态度?” 朝廷许久没有郡王外放一地的事情。 这次派武陵郡王出镇慈州,少不得就是冲着“三阳劫至”这四个字去的。 太子大势已成,皇帝怎么也要压一压他的风头。 这不是天家无父子,而是再正常不过的手腕。 估计那位武陵郡王就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挑这个时候拿出来亮一亮而已。。 “不知道。”史赤豹看着苏彻:“兄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嘿,这个史千户。 苏彻自问易地而处,自己也是这个态度。 有一句话说起来可能复杂一些,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缇骑背后靠的是御马监,御马监里面是那位苏公。缇骑归御马监也好、司礼监也罢,不管归到内廷哪个衙门,里面一定要有一个苏公一样的人物坐镇。 为什么?因为宇文睿下次来搅风搅雨,缇骑的领袖一定要对得上,打得平。若是三招两式让北魏太师放翻,那就当不得缇骑的领袖。 所以缇骑一定是归苏公管,至于苏公是坚持维护太子,还是决定扶持别的什么人。 这都跟史赤豹没关系,只要天上没有掉下来一道剑光把苏公劈了,史赤豹就没有自己的个人态度。 简单明了一句话,跟着苏公走。 如果苏公没有明说,那就跟着苏公的侄子走。 “话说回来,有件小事,想请老哥帮我出出主意。” 苏彻说着将话头递过来:“天安县的那间同德楼,我看上了。” “同德楼?”史赤豹自然知道同德楼背后站着哪家。 “一个破酒楼你要他干什么?要发财咱们有的是门路,慈州港通着东海,多少奇珍都是从那边进来的……” “也不是别的,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探一探武陵郡王那边的风头。” 苏彻说道:“说到底,还是先看看琅琊王氏的意思。哥哥放心,小弟的意思是,我来当这个恶人,倒时候请您来出面说和。” 史赤豹说得没错,一个酒楼就是修的比建康的台城还巍峨华美,苏彻也没有半分兴趣,不过是找个机会认识一下背后之人罢了。 “老弟有心了。” 史赤豹看着苏彻:“这个情分,我记下了。” 话说到这里,苏彻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 苏三公子扮演占人财产的恶少,跟琅琊王氏起冲突,到时候让史赤豹居中说和,扮演老好人。 角色清晰,故事简单。 效果么?主要就是跟琅琊王氏那边先打个招呼。看一看这个目前看起来站在武陵郡王身后的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心思。 “老弟准备怎么操作?” “找个由头,把同德楼的掌柜先拿了,然后把这个地方封上几天。”苏彻笑了笑:“放出风去,就说我看上了这个地方,准备收入囊中。” 名声不好也有好处,自己做出这种事来,突出一个合情合理。 “嗯,正好可以跟拿下天安城隍的事放到一起做。” 史赤豹琢磨了一下:“同德楼肯定有人去城隍庙烧过香,这些都是铁证。” “说起来,提刑准备如何拿下天安县城隍?” 苏彻对于这个问题很好奇。 城隍虽然很类似县令,但他可不是真的县令,而是身有神通的神道修者。 县令能够一纸诏书丢官去位乃至满门抄斩,可要对付一位城隍可没有这么容易。 县令是几年一换的流官,城隍可是树大根深的鬼神。 “这就好比伐木,先把那些烦人的枝枝叶叶先砍干净,然后才能动其根本。” 史赤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还是要你我精诚合作,这事情才好办。” “提刑大人只管吩咐,小弟自然遵命。” “有兄弟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7017k 第一百零二章 人心信力 同德楼中,谢夫人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书本合上。 到启程的时候了。 从天安县到慈州州城还有一段路程,她最烦这等旅途颠簸,不过她也明白人生在世,许多事虽然不愿意做可还是推拖不得。 “夫人,咱们走不成了。” 婢女一脸不开心地从外面走进房中,看了一眼夫人手里的书。 “您还看这龙女传呢,情情爱爱的,有什么意思?” “出了什么变故?” “城门都给缇骑的人封死了,说是什么有妖魔作祟。” 作为广义上妖魔的一员,小婢女很不开心。 朱厌是太古时横行洪荒的异种,传闻之中为灾殃之兽,所到之处必然兵连祸结。 婢女虽然从小被陈郡谢氏收纳于家中教养,但毕竟还是凶兽本性,只有眼前的谢夫人才能驾驭。 后来她出阁嫁入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索性便将这头小小的朱厌作为陪嫁。 除了为谢夫人增添几分底气外,归根结底还知道这异种除了谢夫人无人能制,留在家中不过是多个祸患。 “缇骑的人?” 谢夫人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问题。 “嗯,一群七品不入流。” 缇骑中的一线干员大部分都在七品左右。 看来是史赤豹来了。 谢夫人心里下了个推断。 现在慈州缇骑的两个头面人物,史赤豹、苏彻。之前已经见过那位老相识,看样子变成了一副游侠做派。 不过这也正常,苏彻刚到缇骑不久,还没有弄明白缇骑的惯用的那些套路。 能招呼着缇骑这样前后折腾的,也只有那位是吃饱了。 不过他在这个时候弄出来这样的动静又是意在何为? “夫人,不如您亮出琅琊王氏的招牌,咱们直接走了就是了。” “我倒是来了些兴趣,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谢夫人重新打开那本龙女传:“他们要封就封吧。” 天安县城门处,县令裴怀怒气冲冲的看着身着官府的朱彝。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封堵各门?” “没什么意思,只是慈州提刑千户所的意思。” 朱彝名义上是缇骑在天安县的暗探,实际上他的暗探生涯非常成功,天安县上上下下基本都知道他是缇骑的人。 裴怀深吸一口气,舒缓一下情绪。 “老朱,现在不是说俏皮话的时候,城门一封,县城里的百姓的吃穿用度从哪里来啊?” “共度时艰,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共度时艰。 裴怀听见这四个字笑了笑。 “外面的灾民可都等着官仓里的粮食喝粥呢?老朱,一旦激起民变可是了不得的事,还请跟上面讲一讲,高抬贵手啊。” 朱彝不说话,只是笑着。 绸缎铺内,苏彻同史赤豹一起算着一笔账。 “外面粥棚的粮食,应该还有两天的余量,当然这没有计算还陆续有灾民赶过来的情况,这个算成一天。” 苏彻在纸上写写画画。 “所谓一日不死要吃,三日不死要穿。归根结底还是要生活,所以封城其实是下策。封来封去,不过是折腾地方上的衙门,于那位城隍老爷能有什么影响?” 苏彻看着史赤豹。 “封城这一招,怎么看都是下策。” 苏彻以为过犹不及,这次的目标是天安县城隍,不是天安县上上下下以及城外的灾民。 真的激起民变,那就是一场大风波。 眼下这个“三阳劫至”的当口,可不能再添变数了。 “兄弟,你有所不知。”史赤豹道:“我其实只是封他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以后,我开一个城门供人进出。至于外面的粥棚,只要有粮食,出不了什么岔子。” 苏彻点了点头,史赤豹这句话倒是没有错。对于从慈州各地陆续赶过来的灾民们来说,天安县并不是终点,不过是他们的中转站。 他们要去建康、去江州。 有口热粥缓一缓脏腑,还是要接着上路的。 “提刑大人封的……”苏彻想了想:“其实是人心。” “不错,就是要让天安县内人心惶惶。” 史赤豹看着苏彻:“神以信为基,人心一乱,人间香火就乱。” 神以信为基。 苏彻琢磨了一下史赤豹话里的意思。 神道修行,根基是人间香火,再往细划分,那便是人心的信力。可以说神祇的修为同信众彼此勾连。 所以到了王朝末世的时候,人心动荡,也是各路神祇最容易出事的时候。旧的神明失去了信仰的依托,新的神明找到了借机而起的机会。 纷乱的人心思潮,便是神祇们争夺的舞台。 天安县城隍,说来说去,他的信仰核心就在天安县百姓之中。 现在的史赤豹,就是在这个时候人为的制造变乱,引起人心动荡,借此窥探天安县城隍的虚实。 “这是第一步棋。” 史赤豹看着苏彻。 “然后便是第二步棋。” 慈州提刑千户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 苏彻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名字。 “这些人是……” “都是他的核心信徒。” 这份名单上的名字,囊括了城隍庙的庙祝、几个曾经捐资修缮城隍庙的乡绅、还有些经常组织人去城隍庙参拜的香头。 这些人对于天安县城隍,有的是真的虔信,有的不过是彼此交易。 但是这些人隐隐约约组成了一张大网,他们都是这张网上的重要节点。 “我已经让下面的人把这些人都请走了。” 史赤豹展现出了他作为老牌缇骑的狠辣手腕,到底是一层层打熬出来的人物。 “这些人一走,他就是想安抚人心也没法安抚。” “然后就是第三步。” 史赤豹看着苏彻:“到时候就麻烦老弟同我一起出手,让他认罪伏诛。” “我想他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苏彻看着史赤豹。 “若只是封城,他可能还要花上半个时辰才能想明白要对付的是谁。将他的庙祝、核心信徒尽数弄走,他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所以还是要以快打慢。” 史赤豹看着苏彻:“还请老弟先去城隍庙,会一会这位入魔的城隍。” 7017k 第一百零三章 入魔求魔 城隍庙外的街道一片寂静,空旷的广场上映着秋日的明亮却不温暖的阳光,不见了往日的繁华。 史赤豹带来的缇骑已经将周围清理干净,身披官服的缇骑们头戴乌纱,各自握住手中的直刀,眼神冰冷而肃杀。 苏彻站在城隍庙门口,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步走入这城隍庙中。 此地的大体格局,同山阴县的那座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便是此地隐隐约约能够感感受到的一丝丝法力。 山阴县城隍许久之前便被玄山老怪所诛灭,庙宇虽在,但不过是一座无主的空壳罢了。 天安县的城隍还在位,一入城隍庙,苏彻便感觉到了此地对于自己的排斥。 神魂也好,灵觉也好,就好像陷入泥潭之中,干什么都不痛快。 果然是凛凛神威。 苏彻明白,这不是那位城隍有意针对自己,实在是神道修行便是如此的排他。 在这城隍庙内,就好像是城隍独有的“神国”,或者说“界域”,任何强行进入的此地的力量都会引来反击。 上次路过这城隍庙,苏彻并没有亲自进来看看,走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城隍庙内种着一株三四人才能合抱的硕大桃树,其叶若盖,在这秋日也是青翠欲滴。 桃树下面,站着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他看上去四十余岁,手持笏板,一副要去上朝的样子。 “苏理刑。” 此人双目之中尽是金色的光芒,周身弥漫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我们见过吗?” “勉强算是见过,我那日去灭几个尸妖,路上曾经见过理刑一面。” 果然是他。 “那倒是苏某眼神不好,没有看见尊神。” “苏理刑灵觉敏锐,在六品之中算是厉害的了。” 天安县城隍嘴角带着笑意。 “玄门中人修行到了四品,除了可以凭虚御风,直入天罡之外的域外虚空,还能够根据自我掌握的法则,形成独特的法域,以自我之法代替扭曲天地之法,所谓天人相搏便在于此。” 那城隍接着说道:“而神道入门之初,就是要依托天地之间本有的法则辗转腾挪。我身为天安县城隍,这天安县便等于是我的法域,我便是这一方天地,苏理刑察觉不到我是正常的。” “好一个我便是这方天地,”苏彻由衷地赞了一句:“城隍好气度。” “天安县连接建康与慈州,来往的一时之杰中能与苏理刑相比的也不多。” 苏彻看着眼前的这位城隍,谈吐儒雅,神光堂皇,若非史赤豹讲明这位入魔已深,苏彻是绝不相信这位已经入魔。 “此地不是交谈之所,能否请苏理刑移步?” 说着,城隍指了指身后的那棵桃树。 他法力催动,桃树前方放出毫光阵阵,隐隐现出一座门户。 “那就唐突了。” 苏彻迈开步子,直入这毫光之中。 阵阵霓光之下,是一座气度恢弘的府邸。门口两头石狮狰狞,手中把玩的不是绣球,而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恶鬼。 府邸之上,挂着一个“天安方伯”四个字的牌匾。 这里便是县城隍的“神国”,当然,以这位修为,尚撑不起所谓的神国,或者说用“神祠”二字加以形容更为准确。 此地之内便是这位天安县城隍所掌握的领域。 介于真幻之间。 苏彻迈足此地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同青帝宝苑之中的神禁颇有相似之处。 但是还有一点不同,至于那一点不同在哪里,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 “参见方伯。” 一进宅邸,便有六位鬼使一字排开,上前行礼。 “苏理刑,这便是我座下的六部鬼使。” 天安城隍微微一笑。 “我法力低微,见笑了。” 苏彻抬手向这几位一礼。 他曾经听说那位都城隍,也就是建康城隍麾下有鬼臣近百,近乎于一位在世幽君。 可见这麾下多少也跟神祇的修为高低有关。 “城隍泽被万民,不能以修为高低论之。” “听闻苏理刑过去是恶少做派,今日一观可是有豪侠之风。”天安城隍看着苏彻:“理刑,真是好胆量。” 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隍何出此言?” “在下入魔之事,恐怕已经为人所知,即便这样,理刑也敢入我神祠之中,可见胆魄非凡。” 他言语之中对苏彻似乎颇为认可:“当然,若无有手段,这些也不过是莽撞,但我相信理刑的手段。” “哦?” “能够灭杀饿鬼道出来的六品高手,绝非等闲人物。” 他也知道自己当日在同德楼前的事情了。 传闻正神在自己属地之内皆有天听地视之能,果然是神威莫测。 “理刑放心,我虽入魔,却也是社稷正神。理刑出手截杀那些荒丑恶物,也算是一件快事。”天安县城隍豪爽一笑:“正好舍下备好薄酒,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请。” “请。” 神祠的正堂之上,果然摆下酒席,五味八珍,一应俱全。 “修行人讲究食气长生,这几样皆是我自家调养出来灵种,滋味与人间略有不同。” 城隍大马金刀坐下,苏彻也不跟他客气,跟着坐在了席面上。 “苏某这里冒昧问一句,这一桌酒席,恐怕不是为苏某摆下的吧?” 这位城隍便是有天听地视的本领,恐怕也预料不到自己会上门来,这一桌酒倒像是有几分断头饭的意思。 “人言苏公子是建康纨绔,若是建康纨绔皆是如此,那我大梁混一寰宇或许真是指日可待。不错,这一桌酒,是某为自己摆的。” 城隍自斟自饮一杯,双目神光如电望向苏彻。 “苏公子,可知道我是何时成的本地城隍?” “这点确实不知。” 苏彻当然知道这位出身如何,只是现在觉得没必要拿出来论。 因为这位确实是身份特殊。 “当年前朝无道,大梁太祖皇帝以远支宗室兴兵,我从军在列,大小数十战,野战则陷阵,攻城则先登,不敢说所向披靡,却也是舍却一条性命。” 这一位是实打实的战殁忠臣,当年大梁攻取慈州,这位城隍便是先锋之一。 “我当年为人豪勇,不善交际,为奸人暗算,领兵三千东入慈州,为敌军所围,死不能说是壮烈,却也是尽心于国家。” 苏彻见到过相关记录,这位当年因为派系问题,被主帅嫉恨,有意令其送死。在天安县城外陷入重围,最终还是叫他溃围而出,令残部回转大营。 死后收敛尸身,不算刀创外伤,仅仅捡出的箭头便有三斤。 一句尽心于国实在是不足以说明这位的壮烈。 “当年太祖皇帝感念我一点功绩,开国后封我为本县城隍,自问在任上也算是尽心尽力,自开国至今这几百年来,不敢说夙兴夜寐,却也是不辞劳苦。” 这位城隍又饮一口杯中之酒。 这位天安城隍的确如他所说,根红苗正不讲,这几百年来在缇骑的档案中确实也没有什么劣迹。 “唉,有时长梦未醒,耳边仿佛依旧能听到当年的鼓角争鸣。”城隍言语中颇见慷慨:“苏理刑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入魔?” “我以为入魔二字不算恰当,”苏彻看着眼前之神:“放到城隍身上,或许用求魔二字更合适些。” 7017k 第一百零四章 一步之差 “入魔,求魔。” 天安城隍又举起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确实,求魔二字放在我身上更恰当些。” “我当年活着的时候,不过一草莽匹夫,整日里只知道征战杀伐。”城隍看着苏彻:“求田问舍、艳女娇娃、权柄地位,这些东西我其实都没什么欲求。” “当年太祖皇帝赏我的金银,到手便散发给部下,拨给我的田宅,也都尽数交给老家的亲眷。至于那些美人,嘿嘿,经年征战,确实也少了敦伦之乐。” “可你知道我做了城隍之后,每天面对的是什么?” “今天一张黄表递上来,求我保佑能勾引到隔壁的小寡妇。明天一个信女跪在堂前,求她相公早死,她好带着孩子嫁给情郎。” “有婆婆祝儿媳早死的。有儿子盼着父母死了好继承家业的。”城隍在耳朵边上比划道:“你不修神道不知道,我每天耳边就好像有不知道多少蚊蝇嗡嗡不绝,我要女人、我要男人、我要钱、我要名望……” 城隍看着苏彻:“这样的世道人心,这神明做的有什么滋味?” “五欲沉沦,一刻不得宁静。给这样一群猪狗做正神,还不如不做。” “先生的确不容易。” 苏彻的话似乎让城隍很是不满。 “不容易?我本敕封为神,这天安城隍不是我求来的。当年为国战死,几百年的勤勤恳恳,我对得起大梁。不容易三个字太轻了。” 城隍看着苏彻道:“苏理刑,你不想干了可以辞官不作,我这个城隍不想干了又能如何?” 城隍乃是敕封的神明,人间香火对于神明来说既是修行的最佳助力,也是把他们画地为牢的枷锁。 “道经有云,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先生为一县城隍,能承载五欲浊流……” “苏理刑,不要说这些漂亮的空话。” 天安城隍满饮一杯酒:“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将这天安县里的所有贼男女尽数杀了。” “然后呢?” “然后我要朝游北海,暮登苍梧,我要自在。” “所以先生决定入魔,洗刷掉自家这一身神道修为。” “可以这么说。” 苏彻叹了一口气。 “冒昧问一句,请问这是谁给先生出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 “可能苏某说话难听一些,先生自开国之初踏上这条神道,没有什么名师,朋友估计也不多,就算能想出来这样的好主意。恐怕也没有改换道途的法门。”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苏彻道:“先生可知道为什么魔门名声如此之臭么?” “不过是世俗人的一点偏见……” “不断向上,跨过九层天罡,便是域外虚空,那里的主人是无穷无尽的天魔,他们无形有质,嬗于变化万千,以人世间污浊欲念为食,是一切修行者的死敌。” “除此之外,还有天魔奴族,都是出自被天魔攻灭的其他世界,他们被天魔加以改造,成为彻头彻尾的征服工具。这些天魔和天魔奴族一起,以攻破各方世界为己任。” “传闻,我是说传闻,在这宇宙的中央,有一尊无量天魔之主,自有宇宙以来便屹立于此。天地未开时已在,天地崩灭后仍存。号曰高妙统天他化元始天魔王。” “这些我都知道……” “一入魔门,万劫难覆,为什么?实在是因为进去便再也没有脱出的可能。魔门根基的他化自在掰开揉碎了讲清楚,无非是损人利己四个字。” 苏彻颇为感慨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城隍:“天下之人,没有一个不想求自在解脱的。可为什么有的人宁可剃了光头往西走,也不愿意拜在虚空之中有无量亲朋好友的魔门之下呢?” “你什么意思?” “我恐怕那人传给城隍的,不是什么解脱神道的妙法,而是将城隍一点点纳入其陷阱的毒药。” 苏彻一运法力,声若惊雷,暗藏玄门镇魔克邪的法度。 “还请城隍好好想一想,自家功体是否有什么缺漏,或者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亡羊补牢……” “……犹未晚也。” 一个尖利地声音自城隍嗓中冒了出来。 “嘿嘿,想不到小小的慈州,居然还有人能瞧出我的手段。” 那声音继续说道,城隍眼中已经满是惊恐。 “阁下自以为瞒天欺地,不过也就是骗一骗这样的老实人罢了。” 苏彻缓缓站起,凝神戒备。 他曾在典籍之中看到过,魔门有名为“魔种”的法门,据说可以在对方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夺取对方的修为,最终将对方变成自己的奴仆。 显然这天安县城隍不知不觉之中着了那魔门妖人的道,心心念念要的自由自在,最终成了对方的猎物而不自知。 “你们罗刹海……” 天安县城隍奋起余勇,一声高吼。 这位社稷正神周身神力荡漾,卷起层层光辉,其中隐隐约约可听得雷鸣。正是他以天雷正法,荡涤心神,抵抗对方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只是不管他怎么检验,都觉得行功正常,吐纳自在,状态好的不能再好,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问题出在了何处。 六道阴沉锁链忽然飞出,牢牢锁住天安城隍周身,锁链之上,如虫一般的血纹涌动。 动手的正是那伙鬼使,他们不知结成什么阵法,在虚空之中唤出六道黑铁锁链,如蛇如蟒,将天安城隍紧紧裹挟。 “既来之,则安之。城隍既然想摆脱这神位束缚,不如作我化身,一起游览这大好河山。” 那群鬼使各自张口,声音此起彼伏,你说前面,我接后面,说不出的诡异莫测。 苏彻自然明白,不知隐身何处的那位魔门高手,早已经将天安城隍周围侵蚀了个干净。 若不是史赤豹为了完成朝廷的命令提前动手,这位天安城隍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给人家彻底染化。 “好贼子。” 苏彻右手剑指,吐出一口浊气。 泰狱阿鼻剑却是全力出手,目标直指天安城隍。 7017k 第一百零五章 万民香火 内忧外患。 天安城隍所受魔染现在渐渐显化,仅存的灵智同魔染一方彼此争夺,此为其内忧。 早已经被染化的鬼使运使阵法,将其捆索,而自己则身处其侧,此为外患。 内忧外患之下,正是对付这位天安城隍最好的时机。 苏彻运指如剑,泰狱阿鼻剑的凶戾剑气直奔天安城隍而去。 天安城隍一声长啸,脑后升起一轮红日,身后赤光暴涨,将封锁他的锁链破去。 他以胸口硬接苏彻一剑,口中当即喷出一口金色血浆。 “这是什么剑术,居然能破我功德本力?” 一剑伤敌,苏彻借助鸱吻戒的法力,身化一道残影,人身便是向着边缘破去。 变生肘腋。 “反骨小贼,接我一招。” 天安县城隍双手如托大日,向前一推,层层火力之下,一众鬼使如同残烛一般融化,阴气渐渐剥离,露出里面的本质。 竟然是一群生就六翅的黑白异虫,身上的纹络好似一张张哭嚎的人面。 熊熊真火之中,这些异虫不仅并未受伤,反而愈发抖擞竟然聚拢于一处,不断扭动盘旋,说不出的恶心。 “就这点万民香火拿出来冒充大日真焰岂不可笑?” 魔音灌耳,却是难以掩饰的猖狂。 “我这玄阴鬼面蠖最爱这人间香火,再来些,再来些啊!” 苏彻化身残影,借着鸱吻戒隐藏身形向外奔去。 眼睑的门户便在眼前,苏彻耳边响起一声黄钟大吕般的诵音。 “天安敕令,非我所许,不得离此地!” 一言既落,眼前好似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任苏彻如何催谷法力,却终究不能逾越这道险关。 听闻神道修者在其神祠之内可以好令天地,一如玄门道音、儒门的金科玉律一般。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算是见识到了。 苏彻撑起阴泉九曲,一道幽碧光轮之下,算是在这天安县城隍手中撑开一道缝隙。 啊…… 天安城隍发出一道受伤野兽一般的悲鸣,双膝跪地,周身不住颤抖,他身上已经有无数黑红相间的诡异虫文浮现于皮肤之上,半张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另外半张脸悲苦的看着苏彻。 “不…是…我……” 显然刚才那道敕令并不是出自他本意。 “多谢小苏公子,这等朝廷正神,果然滋补。” 那隐匿魔修猖狂大笑。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碰见了小苏公子,不如一起同参他化自在无上妙法,与我做个同道如何?” 此獠志得意满,显然布局许久终于将这位天安城隍拿下的结局让他非常满意。 “与阁下做同道,怕不是如同这位天安县城隍一般,最后连本我真灵都存不下吧?” 魔门真正的恐怖之处,便在于“种魔”之后的相应变化。就好像眼前的这位天安城隍,他虽然依旧还是他,一样可以使出自己的神通,甚至连原本的记忆、性格都能有一定的保留。 但是归根结底,作为一个独立生民体最核心的自我却是已经被染化他的人偷偷置换。 活着的不过是过去的一个残影幻象罢了。 永世沉沦,莫过于此。 “来,试一试这万民香火炼出的味道!” 天安县城隍将手中一轮红日托出,磅礴热力迎面而来。 火浪沸腾,层层热力之下,却是不见了苏彻的身影。 古怪。 那魔门修者遥遥感应。 他本体尚不在此地,全靠魔识隔空感应。天安县城隍之身尚未完全屈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苏彻是以何种手段躲开了这一击。 赤浪席卷无功,天安城隍收回双手。 犹疑之间,苏彻身影却是于原本的位置再现。 右手剑指,左手捉腕,一道精妙剑气,如同蝎尾螯针带着凶戾之气勃然而发。 这一击正是天安城隍原本受伤的胸口。 可恼也。 两次被剑气击中,第一次受伤,那时还是天安城隍受这千刀万剐之苦,现在此身既然为魔修所掌握,痛楚感却是让他魔识翻腾,周身在痛楚刺激之下现出道道幽蓝魔火。 “找死!” 那名为玄阴鬼面蠖的异虫张开翅膀,沿着天安城隍胸口的伤口向其体内钻去。 不知道多少异虫密密麻麻的往里面钻,远远看上去好像是在胸膛上开了一道永不闭合的嘴巴。 异虫入体,天安城隍眼中魔光炽烈。 空气之中响起种种妙音,一道璀璨光芒自城隍手指间弹指而出。 “尝尝这九地腐魂元磁神光的滋味。” 元磁神光本出自玄门,因为这一门神通实在是暗合阴阳根本,有制衡五行神通只能,因此各门各派都有自家的炼法。 魔修的九地元磁神光,乃是以魔门秘法采取大地深处的秽气熔炼而成,能够腐蚀神魂,污染道基,非常狠辣。 然而神光划过,此地哪里又有苏彻的身影? 虚空神通,不,是虚空法宝。 魔修这次终于察觉出了大概,想不到这苏彻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刚才的万民香火,还有现在的九地元磁神光,这姓苏的小子显然都是用的一样的法门躲开。 他估计有一件非常厉害的虚空法宝,可以让他借机藏身,因此将自家本体挪移走了,等于不在此界,又如何能伤到他? “好,看我锁拿虚空,把你逼出来!” 若论虚空神通,魔门如果自居第二,绝没有人自称第一。 天魔一族本来就是域外虚空实质上的主人,庞大的基数加上切实的需要,都让魔门在虚空神通的掌握和花样上远超别家。 以阴阳法王之见多识广,也要怀疑中元可能入魔,也是因为这个。 一个正常的修行人看倒了极高明的虚空神通,最迅速也最正常的反应就是操持这等神通的那位即便不是魔门人物,恐怕就是已经入魔多时。 “给老子开!” 一声长喝,一道刚猛精气冲入这神祠之中。 史赤豹手持一柄描金黑铁断刀,竟然斩破了天安城隍封堵神祠门口的布置,就这样闯了进来。 果然入魔了。 慈州提刑千户看见那位犹如恶鬼一般的城隍,心中暗喜,这下可直接证据确凿,也不用什么明正典刑,直接就地处决便可。 只是史赤豹此刻看不见苏彻,心里暗地着急,嘴上却是一生断喝。 “左右,给我拿下此魔。” 7017k 第一百零六章 寸寸崩解 史赤豹手持描金黑铁断刀,周身带起层层罡气。 在他身后,六名缇骑百户官各持兵刃,缇骑之中,大半都是修持武儒一脉,身法卓绝,罡气雄浑。七人现身,此地气机瞬间一团。 “来的太晚了。” 天安城隍双眸之中魔光深邃,他轻轻一吐,一口白气自他口中射出,这白雾幻化,仿佛冰凌,带着层层深寒,便是史赤豹等人功力强绝,也感到丝丝寒意顺着毛孔钻入体内。 “上清敕令,冬雷!” 史赤豹一声咆哮,袖中翻出一枚玉符,他逼出指尖一滴精血射入这玉符之内,登时这神祠之中响起一声惊雷。 玄门以雷法为阴阳总纲,乃是天地之间第一号令,有镇邪驱魔之能。纯阳精血一入这玉符化为燃料,转化成一道灿烈冬雷。 史赤豹所用的这枚玉符名为冬雷琅符,乃是大梁朝廷从上清道处求取而来,乃是一件酝酿着雷霆神威的法器。他这次特意从库中取出,就是为了对付这位入魔的郭北城隍。 雷音振动,惊出白雾之中层层魔影。 这一口浊气之中竟然隐藏着无数阴魔影子,若是被这些东西沾染,免不得功体受创。 六位缇骑百户也不多说,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匣,各自抓取出一把金粉,向着郭北城隍撒去。 此物似乎对阴魔有着极大的克制,洋洋洒洒,雾中魔影撞见了便哀嚎一声,归入虚无。 “史千户有心了,这么多高僧金身拿来磨粉来招待本座……” 天安城隍喷出的那一口阴雾,乃是他门中颇为有名的手段,名为九子阴魔。表面上是一口极寒阴气,但是其中隐藏了不知道多少阴魔,顺着毛孔七窍伺机攻入人体,若是不能早日拔除,日后也有入魔之患。 然而缇骑以玄门玉符激发雷音逼得阴魔现形,然后又以高僧金身磨成的粉末作为破魔的手段。 说起来虽然不好听,但这些为佛门法力浸淫多年的骨灰确实是破魔最好的手段。 对方是有备而来。 天安城隍口中默念咒言。 “提颇提颇,摩诃提颇,苏瓦达莫,提莫剌吽……” 这咒文并非人类口舌所能发出,也非任何文字所能准确描述。 他身影周围笼罩着一层晦暗,任何光芒在此经过都要随之扭曲,只剩下他一个恍惚的身影,让人看不真切。 声音清幽亘古,好似天地未开之时,就有这样的声音在这世间不住呢喃。描述着古老时代,那个日月星辰尚未成型之时的寂静。 无尽的幽暗之中,一点点璀璨夺目的亮光不过转瞬明灭。死亡一般的寂静与长眠才是这个宇宙的基调。 史赤豹与一众缇骑并不算好受,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心底情绪之中那些可以称得上是负面的东西一点点拉出来,然后加以扩大。 好像有一根根无形的触手,肆意玩弄着他们心底的恐惧,将之从心神深处扯出,加以具现。 “深邃无量黯影神咒!” 史赤豹几乎握不住手中之刀,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南荒魔教之中名声颇著的无上神通。 因其起于人心最幽微晦暗的深处,故称之深邃。 因其可以灭绝无量众生本性之真,故名其无量。 因其出于域外虚空末法魔主之手,故尊为黯影。 因其得元始他化天魔王加持认可,故可称神咒。 能够炼成这等神通之人,即便在强者如云的魔门之中,也绝非泛泛之辈。 这样的人物,怎们就盯上区区一个天安城隍? 仅仅是这样一个思量,史赤豹便感觉心头的恐惧愈发凸显,心神深处升起一个声音。 膜拜,跪倒,诚心诚意的跪在这无穷伟力面前,只有这样才是唯一的解脱。 史赤豹手中断刀一翻,他缓缓割开自己左手掌面,想借着疼痛让自己自沉沦之中清醒一些。 然而这痛楚却刺激加深了心底的恐惧,若非身上的上清玉符仍旧传来一阵阵清凉安稳自家心神,恐怕史赤豹已经拜服于天安城隍身前。 一声剑吟。 苏彻身影再次浮现,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中却有了一柄鱼肠短剑。 黯影幽深,苏彻直觉眼前一片晦暗,心底之中升起种种念头,却是不断地自我拷问。 放弃吧,此世沉沦已久,又何必继续折磨自己? 放弃吧,就凭一介区区,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放弃吧,前方尽是崎岖险阻,人人各自沉沦,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压力不断来自心神之上,更是一股股压在身上真实不虚的魔门法力。 天安城隍双目如冰,一双魔瞳锁在苏彻身上。 他魔意滔滔,虚空震动,却是封住了苏彻再入青帝宝苑的节奏。 苏彻长吸一口气,丹田之内剑煞随之震鸣。列缺雷瞳透过层层幽暗,同样盯住了阴沉魔影之下的天安城隍。 万世沉沦,千年幽暗,尚有此身此剑。 “我有一灯,可照人心善恶。” 九幽焚神阴火自周身卷扬而出迎着阴魔幽影,护住苏彻周身。 “我有一剑,斩落生死因果。” 同史赤豹等人不同,在这咒力包裹之下,苏彻从来没有失去勇气。 若是没有挥剑向前的决心勇毅,手中之剑又有何意义? “咄。” 有趣的年轻人,值得更多关注。 天安城隍的咒力如山如岳,好似惊涛拍岸一般席卷而来。 骨骼,肌肉,乃至神魂,苏彻感觉到身体在这压力之下不断地颤抖。 你有出剑的决心,可你有出剑的力量吗? 天安城隍的双眸之中似在探问。 痛苦,绝望,悲恸。 苏彻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 都来吧,让这些都来。 让痛苦如火焰在我骨骼内沸腾,让绝望如恶兽撕裂我的肌肉筋络,让悲恸如海啸乱涛碾碎这神魂。 即便如此,我的手也不会颤抖。 即便如此,我的心也不会迷茫。 来吧。 剑煞涌动,苏彻将自身升腾起的魔意、痛楚、绝望尽数融为一炉。 泰狱阿鼻,断罪三千! 幽绿剑光带起无穷凶戾,仿佛天河倒卷,直落天安城隍之身。 这位人间香火凝聚起来的神形法体,于斯寸寸崩解。 7017k 第一百零七章 可怜之人 千锤百炼之下,苏彻的泰狱阿鼻剑终于成就,剑招试敌,一击建功,斩杀这堕入魔道的天安城隍。 神形法体被破,道道人间烟火组成的元气自伤口之中流淌而出,光火闪动,犹如点点星光,散入虚空之中。 “倒是好剑。” 身受重创,天安城隍颓坐于地,一双魔瞳看着苏彻。 这具神躯修为级数摆在这里,为了发动深邃无量黯影神咒,更是将其根本作为祭品。现在又遭遇此伤,算是油尽灯枯寿终正寝了。 “想不到缇骑之中还有阁下这般人物,我记住了。” 说话的自然不是那位不甘于在神位上充当囚徒的那位天安城隍,而是那位隐身于幕后的魔门人物。 “不劳挂怀。” 苏彻长舒一口气。 泰狱阿鼻剑终于练成,原本在气海丹田之中沉睡的剑煞也终于活泛起来,剑招杀力更上层楼。 这将心中痛苦、悲恸乃至绝望融入剑意的手段,着实是与众不同,也让苏彻对未来的修行打开了不少眼界。 自家的剑道修为也算是借机向前迈了一步。 “如此剑意,应当到东海之上剑试群雄,方能千锤百炼,问道长生。” 那魔门之人双目扫过眼前诸人。 倒是可惜这具神躯,不过也无妨,从别处再寻一具便是。 “今日得蒙诸位招待,实在是有感盛情,日后自当回报。” “这样的狠话多说无益。” 苏彻手持鱼肠短剑,剑气横空,一道惨烈剑气横劈,将天安城隍原本破碎的神躯彻底斩碎。 破碎的神躯之中,涌出不知道多少鬼面蠖,振动羽翅,翩然欲飞。 一声雷音,史赤豹以精血在此激发手中上清雷符,层层雷光闪过,犹如一道电网,自上而下将这些异虫剿杀。 “老弟辛苦。” 史赤豹面如白纸,显然受伤不轻。 “提刑大人,可还好吗?” 苏彻看着这位手持断刀的缇骑提刑千户,还有一众颓唐的百户。 “好厉害的魔崽子,不知道是什么门路。” 史赤豹长叹一口气道。 “这里的善后事宜,就拜托贤弟了。” 这位提刑千户受伤不轻,之前那魔门人物手段超凡,咒力更是阴毒,几人都已经遭了暗伤,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调养,不然日后入魔,这天安城隍就市他们的前车之鉴。 “好。” 苏彻应了下来。 “我们在绸缎铺等你。” 史赤豹吩咐一声,他这话倒不是多余,现在这个状态。史千户可没有胆量独自回慈州去。 路上遇见几个硬点子怕是就要彻底交代了。 话一说完,史赤豹便拉着几个受伤的百户离开了此地,只余下苏彻一人在这神祠之中。 天安县城隍既然已死,由他法力支撑的神祠也渐渐化为虚无。 正如一年四季,花叶枯荣,这建构于神力基础上的小小空间也到了终结的时候。 苏彻缓步行走于此地。 天安城隍没有留下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对于这位有志于离去的人间正神来说,他也不会刻意收藏什么东西。 唯一让苏彻心中产生怀疑的是,他之前让朱彝送到这里的那个坛子却是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花开花谢,人世枯荣。便是神明也不能摆脱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苏彻身后响起。 阴阳法王,或者说一阳子,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在这神祠之中缓缓踱步而行。 “前辈?” 苏彻好奇地问了一下这位。 身材不高,一副潦倒道人的模样,还有那依稀不入流的修为。 “嗯。”阴阳法王点了点头:“这泰狱阿鼻剑算是有点味道了,回头告诉那个老鬼,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也就是比你早进来一会。” 阴阳法王走到天安城隍的尸身之前。 “也是一个苦命人。” “前辈来这里干什么?” 苏彻不知道这位阴阳法王跑过来干什么,莫非…… 难不成天安县城隍这些破事背后和钟山会也有关系。 “干什么?当然是找你了。” 阴阳法王伸了个懒腰。 “大家在一起搭伙,当然是找你玉树临风的苏公子来照顾照顾了。” “前辈说笑了,晚辈有什么本事……” “你看清楚。” 阴阳法王指了指他自己:“我现在也就是八九品修为,不找你照顾,让外面那些邪修把我抓去炼鬼啊。” 这句话肯定是玩笑话,苏彻觉得能够把阴阳法王抓去炼鬼的邪修,也就只有北邙鬼祖了吧。 “我现在孤老头子一个,在你这里吃几天白饭,没有意见吧?” “那是自然。” 苏彻当然应下:“可是您不是转世了吗?” 当日跟阴阳法王一起去建康城下的浓雾之中,一起找出了他的转世之身,顺道还和一个玉景道的道人交了手。 “所以时日无多,吃不了你多少东西。” 阴阳法王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天安城隍。 “你怎么看他?” “他?一个可怜人罢了。” “可怜人。”阴阳法王忽然转过头看着苏彻:“你有没有考虑过,假如真的建立起了天庭,天庭之中会不会有这样的可怜人。” 阴阳法王的话让苏彻陷入沉思。 修行人修行的目的,是长生,是自在。 连天地之间的法则规矩都要超越,那横加于所有修行人头上一个天庭,能够让人接受吗? 至于天庭之上的那些执掌者,制定和执行规矩的人,就能够保证千年万年初心不改,一直坚持下去吗? 其实不必阴阳法王指出,苏彻在心里也有些怀疑。 假如有一天,天庭的某个执掌者忽然主动或者被动的入魔,那个时候天庭又该自处。 苏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前辈,莫非上古天庭的陨落,也跟这种可怜人有关?” “唉,上古之时,我也是一介晚辈,哪里知道他们的那些烂事。” 阴阳法王嘿嘿一笑。 “不过这里面的事情,我确是能够跟你说清楚。”阴阳法王眨眨眼睛:“罗刹海,听没听说过?” 苏彻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 罗刹海,当然是听说过了。 7017k 第一百零八章 南荒魔教 当初在阴阳界内购置画皮时曾经听过,罗刹海是东海之上的大商号,出产的画皮极为精美,做工精巧远胜于阴阳界内。 “听说是东海之上的商号。” “若是以商号两字评价这罗刹海,却是把他们看得小了。” 阴阳法王虽然自囚于阴阳界内许久,但是谈起各方势力却是如数家珍。 “罗刹海名曰商号,却是一个门派、商号组合而成的复杂组织。经营领域复杂,囊括了修行人所需要的一切。” 这老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在天安城隍的神祠中左顾右盼。 苏彻觉得这位眼下的状态似乎非常奇妙。 按理来说,阴阳法王将自身的大部分元灵投入到了转世之身上,现在的这个魂体应该日渐凋零才对,不过苏彻却感觉这位愈发的神采奕奕。 “整个东海乃是修行人的圣地,你想想这罗刹海的生意多么兴旺?”阴阳法王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听到这里,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很松散的组织?” “不,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如果是个松散的组织,罗刹海应该没有今天的名头。更何况按照前辈所说,罗刹海是个兼营百业的联盟,恐怕自己内部不同商号、门派的利益冲突也是不少的,若是不能做到令行禁止,恐怕不需要什么外界压力,自己就散架了。” “不错。”阴阳法王赞赏地看了一眼苏彻:“罗刹海体系严密,以神君堂为核心,共有三百六十五位神君。其下又分列不同部门,统御门下一应商号。一切重大事宜都由神君堂商议确认,一旦颁布,那便是令如山岳。” “在东海之上,另建有一座罗刹海城,作为本部核心。特别是历代也曾出过几位堪称中兴之主的人物。” “所以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三百六十五位神君,这人数听起来就感觉有些怪怪的。不管人数多少,苏彻估计其内部真正掌握大权的人物应该不到十指之数。 “罗刹海傲立东海这么久,实在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高人。” 阴阳法王意有所指,苏彻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从那个大瓮到倒霉的天安县城隍,处处可谓是魔影重重。 “难道是魔门?” “若老夫的情报无错,这罗刹海的背后便是南荒魔教、东海的几只妖族。” 苏彻眉头微皱。 “前辈,在下有个疑问。我也经常听人提起北方魔门、南荒魔教的名头,按理来说他们都是魔门一系,怎么还有这种区别?” 在苏彻看来,玄门虽然有分化出不同支脉,可毕竟有玄都宫高居其上,隐隐约约为玄门祖庭。 佛门虽然也有那烂陀寺、大轮金刚寺等寺庵,可凡事出头都有灵柩寺为首。 魔门按理来说,既然有他化统天元始天魔王这样的大能居于宇宙之中,天外的末法主们彼此争斗不休那是天性使然。 可作为此界修行人居然分出一南一北,总不能是因为地理隔绝的原因。 “嘿嘿,你这种问题也就是问问我,若是问别人,少不得要被人笑话你修行时日不长,修到六品了,连这种所谓的辛秘都不知道。” 阴阳法王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忽然神色一肃道。 “我说小苏啊……” “前辈请讲。” “你有没有考虑过拜我为师啊,你看郁离子也没有功夫管你,北邙那个老鬼收你纯粹就是坑你。而我好歹也是上古五方五帝之中黑帝一脉,你拜我为师,也算是……” “前辈啊,您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转世之身吧。”苏彻摇了摇头:“话说回来,北方魔门和南荒魔教,他们两边难道还不对付吗?” “这人世间的复杂关系,哪里是一个好与不好就能概括的。”阴阳法王出手向上一指:“天上什么东西比星星还多?” “您是说那些末法主?” “不错。开辟魔门的那一位,号称是无量域外天魔之祖,此界修行魔道之人,自然是尊其为祖,仰其鼻息。可是天外的那些域外天魔,修行人又该持什么态度呢?” 域外天魔以修行人为食粮,天魔于修行人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魔门虽然修行天魔法门,但这矛盾却是一直存在的。 若是能够染化一位魔门修者,域外天魔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而魔门自然也会把域外天魔当成猎物,捕捉染化各种魔物,乃是魔门之中最常见的手段。 “前辈的意思是他们两边的分化是因为……” “南荒魔教,你可以把他们看成域外天魔们设在此界的分舵。北方魔门,同他们关系远一些。”阴阳法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自从上古之后,此界南北两极的九层天罡渐渐薄弱,虽然不足以让末法主等级的域外天魔降临此界,却也挡不住一些胆子颇大的漏网之鱼。魔门也因此在南北两处立下根基。” “北面也有几位可以称得上是了不起的魔君坐镇,而南边么,靠的就是那些末法主。所以这背靠南荒魔教的罗刹海是什么成色,你应该明白了吧?” 苏彻仔细一想,发现这才合情合理。 东海既然是修行人的圣地,那魔门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只是魔门修行唯有损人利己四字,要想在东海立足,也唯有改头换面,借助罗刹海布局也算是可行的一招。 “玄都宫与东海剑宫也不管管他们?” 苏彻非常好奇,玄都宫是此界最大的修行势力,佛门要在中土立足都要先同他们达成一致。至于东海剑宫,他们更是东海的主人,也能漠视魔门做大? “太上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阴阳法王有感而发:“玄都宫有万般好处,这什么事不肯做绝便是一样。” “他们当年能容剑宫在东海立足,如今也能允许魔门掺入东海。”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世人常说,中土为种人之地,这种人二字作何解释?” 苏彻知道,这位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玄都宫当年也能默许五方五帝设立天庭。 “种人便是修道种子,人要修行,当先就是要在红尘中打磨性灵,淬炼道心。修行易成,道心难得,中土这滚滚尘世,便是磨炼人性最好的道场。” “人间凡世,是非对错,可以在善恶之中磨砺本性。滚滚红尘,仙缘难寻,可以坚定慕道长生的心志。情缘爱恨,生死别离,更是坚定道心的好助力。这世间去哪里寻这样栽培修道种子的沃土?” “而东海,则是去芜存真,磨炼修行人的试炼场。魔门、妖族、沧海横流,正显英雄本色。中土修成的性灵种子,在东海这个熔炉上加以淬炼,度过重重灾劫,证得第一等神通,勘破生死,斩断劫关,成就长生位业。” “谁又能说玄都宫不管呢?” 7017k 第一百零九章 郡王驾到 磨刀石。 东海的妖族也好,南北两边的魔门也罢,都是有意无意留下的磨刀石。 苏彻大概也能够理解一些玄都宫态度的源头。 在自己看来,这世上最珍贵的资产,莫过于高层次的修行者。 换句话说,那就是地仙。 往下延伸一些则是长生真人。 一切都要保证此界玄门能够源源不断产生高质量的长生真人与地仙。 玄门一统江山的世界里面,或许会产生更多的长生真人,但是玄都宫要的是类似郁离子那般可以独当一面,能够在天魔狂潮之下纵横的真人。 说句俗套的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不经磨砺,能够在凶险的域外虚空迎着不知凡几的末法主们护得此界周全吗? 中土、东海、乃至此界,都是玄都宫培养道种的牧场,魔门、妖族、乃至如今插手中土的佛门,不过是玄都宫用来检验玄门根骨成色的工具。 这是何等的气度。 “真是大手笔啊。” 苏彻由衷地赞了一句。 “话说远了。罗刹海虽然有魔门的背景,但也毕竟不是被魔门掏空的外壳。” “因为背景复杂,所以反而内部的力量可以自成一系,兼收并用。”阴阳法王看着苏彻:“天安县的这些事端,应该就是他们在中土一次牛刀小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玄都宫的这张网实在是太疏了。” “一方正神,辛苦多年,却不能寿终正寝,真是可惜。” 阴阳法王看着周围即将彻底崩裂的神祠念叨了一句。 “你那边耳目太多,我等你忙完了再去寻你。” 此刻天安城隍苦心经营的神祠寸寸崩解,苏彻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一场忽然惊醒的幻梦,逐渐褪去了迷离的颜色,露出其本来面目。 依旧是城隍庙的那处院落,苏彻端立在一株硕大的桃树之下,其上亭亭如冠盖,只是此刻叶子已经枯死大半。 四周已经立满持刀警戒的缇骑。 他们见到苏彻现身,纷纷上前见礼。 “理刑大人,史千户先回咱们那处据点了。可还有什么要吩咐我们做的。” “没什么了,回去好好戒备。” 苏彻跟阴阳法王聊天的时候,也用心在神祠之中寻找,确实没有找到那更夫的生魂,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现在史赤豹在交手中受了伤,虽然不知道伤情如何,不过看他走得如此匆忙,显然是伤的不轻。 “遵命。” 留下的缇骑看着苏彻的眼睛中尽是佩服。 他们一开始都把这为理刑大人当成建康来卡位升职的纨绔,但是经此一战,提刑千户所内修为最高的史千户以及众位百户看上去都受了不轻的伤。 眼前这位理刑大人却是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 派驻在外的缇骑,不比在京的那些,基本都是刀头舔血,尸骨堆里滚出来的。 名声、人品、出身这些东西,他们不是不看重。不过却都是奉行以实力为尊的准则。 苏彻如今既然是挺立到最后一个的缇骑,自然也就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理刑大人,这边请。” “苏理刑,里面是什么光景?那天安城隍真的入魔了?” 一群人开始静静地跟在后面,可后来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就有胆大的向苏彻提问。 “多亏有史千户以及各位百户奋勇杀敌,最后我才能一剑建功。史千户的那把错金断刀,果然是不凡。” “理刑大人不知道,那柄断刀可是有来头的。据说是前朝都城隍的配兵。当年咱们大梁开国的时候,太祖领兵围攻建康,当时这天下咱们大梁已经十有其七,可血战七十日未曾破城,就是因为那位都城隍实在是不好对付,最后还是请下了几位长生真人出手,才算将那位解决。他的那把配兵也就断为两截。其中一半就是咱们史千户手里的那把断刀,另外一半在御史台的府库里藏着。” “不过史千户的修为那也是千锤百炼,以史千户的功力加上六位百户都没有把那城隍拿下,可见还是要看苏理刑的手段。” “苏理刑家学渊源,史千户再千锤百炼,终究还是差着一些。” “史千户手段高超,几位百户也是悍勇,我不过是侥幸……” “苏理刑太谦虚了。” “就是就是,没有理刑大人,史千户和几位百户肯定没事,我们恐怕就要遭毒手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志得意满的向着缇骑的据点行去。 苏彻则有的没的说两句,心里全然在想另外的事情。 罗刹海布局中土,恐怕并非一日两日,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自己的眼界还是太狭窄,幸好有阴阳法王这样的长者传授一些经验。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鬼的隐遁之术果然是精妙,有机会看看能不能学到手里。 想到阴阳法王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隐遁之术,苏彻就有点眼红。 自己若是能有那样的遁术,配合上泰狱阿鼻剑的无双剑斩,日后去当一个刺客应该也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苏彻不由得仰望苍穹,也不知道郁离子老师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若是有这位恩师在侧,能让自己少走许多弯路。 缇骑的那处据点,此刻早已经戒备森严,披甲持兵的缇骑自慈州方向陆续赶到,强弩、直刀这些装备自不必说。 空中更是灵光闪动,显然已经布置下了不凡的阵法。 苏彻领着人回来,立即便有缇骑上前来迎接。 “理刑大人,提刑大人正在堂上等您,还请您赶紧过去。” “你们是从慈州来的?” 苏彻看见这人却是一个生面孔。 “回禀理刑大人,史千户将弟兄们分为三队,他老人家自领先锋,我们是第二队,还有第三队的兄弟正在陆续赶来。” 这么大阵仗,苏彻心里一奇。 史赤豹显然是不把天安城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召集来这么多缇骑也没什么大用。 如此大动干戈,苏彻觉得只有一个答案。 那位新任的慈州行御史中丞,武陵郡王怕是要来了。 7017k 第一百一十章 勉为其难 史赤豹苍白着脸,坐在大堂之上等着苏彻。他现在阴魔入体,滋味并不好受。 有人心便有欲望,又有谁不喜欢醇酒香酪、欲女娇娃、功名利禄这些东西? 圣人云:“食色性也。”虽说是本性使然,万事万物也讲究一个过犹不及。 一旦欲火炽盛,轻则影响修为,重则会产生内魔。 内魔不比域外天魔,乃是修行人根本念头里滋生出来,专门攻击心神的弱点。 阴魔便是从欲望之中衍化而生的一种内魔。魔门修士采集阴魔,用以对敌,尤其难防。 史赤豹之前同那入魔的天安城隍交手,被他以咒力引动自身魔念,不小心沾染上了阴魔,如今五内如焚,心神为魔念所污浊。 整个人状态极差,当务之急便时要寻找一处净室,平心静气,以水磨工夫将自家心神之中的魔念化去。 不然若是强行与人动手,或者不加以怯除,那史赤豹就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天安城隍。 可是不管史赤豹受伤多重,他现在都要强撑起精神。 “贤弟,事情可办妥了?” “已经将那入魔的天安城隍拿下,后续也没发觉什么异样。” 苏彻看这史赤豹道:“提刑大人还是赶紧静养为好。” “唉,我如何不知道应当静养,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史赤豹看着苏彻脸上带着一丝忧愁:“贤弟有所不知,武陵郡王要来慈州了。我这次到天安县,一是妖书案要给陛下一个交代,二则是布置迎接这位的事情。” 朝廷许久未有郡王出镇地方,武陵郡王的安全绝对不能有失。 再加上现在皇帝、太子之间复杂的格局,这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会自然而然的怀疑是太子动的手。 被认为是太子一脉的缇骑则是黄泥巴落裤裆,有冤也没有地方喊。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倒霉情况,缇骑上上下下都发自内心地盼着武陵郡王平平安安。 总的来说,最近建康方面发给史赤豹的命令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内容。 第一是立即找到苏彻并保证其安全。 第二便是要全力筹备迎接武陵郡王入慈州一事。 总是云山雾罩的公文这次竟然罕见的直接明确表示,什么斩妖捉鬼的常规工作可以先停一停,先把武陵郡王的事情办好。 “那魔门高手,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着武陵郡王马上就要到任的时候在天安县动手,我怀疑他们可能是冲着这位来的。” 史赤豹说着说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 “可谁想到我又受了伤,眼下只有拜托贤弟了。” “都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苏彻当即应允了下来。 “只是千户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这个状态实在是伺候不起了。”史赤豹运功将脸上的红光压下,脸色又变成一片蜡黄。 “我同那几位百户先回慈州千户所内静养,天安县这边还需要贤弟坐镇。至少也要等这位平平安安到任再说。” 史赤豹看着苏彻面露难色。 他很清楚这件事不应该落在苏彻头上。杜陵苏氏跟太子的联系,苏公在宫中的立场,都决定了苏彻不管做成什么样,都有可能面临责难。 但是史赤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件事本该由我来打理,可眼下出了这等情况,也只有请贤弟勉为其难了。” “好说,千户放心静养,我就在这天安县等着迎接武陵郡王。” 计议已定。 史赤豹率领其他百户在一群精干缇骑的陪护下悄悄变装撤回慈州。 而苏彻则带领大队缇骑在天安县安营扎寨,预备着迎接武陵郡王。 天安县内依旧是外紧内松的格局,四门紧闭,只有一道南门可以供人通行,城墙上站满了巡逻的缇骑。 县令裴怀几次想要求见苏彻都被缇骑拦了回去。而那位神秘的谢夫人则一直住在同德楼里。 当然,同德楼的那位掌柜还好好的。 因为苏彻有别的事情要忙。 第一就是阴阳法王光明正大的现身不说,还给苏彻一记突然袭击。 这位自称是苏彻的二舅,大摇大摆地来到缇骑的驻地,点名要见苏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那么多缇骑居然没有瞧出来这位是鬼物之身。 于是乎被惶恐的缇骑引去拜见苏彻,而苏三公子也只好认下了这位二舅。 总不能让人把他乱棍打出去不是? 虽然不知道这位已然转世的老前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他愿意守着自己,苏彻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一身修为不在,但要说眼界和见识,这位自上古走来的阴阳法王自有其不俗之处。 除了这没有多喜悦的惊喜,苏彻终于等到了一件好事。 陆柏从建康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杜陵苏氏的助力。如今苏家大公子随韦怀文在北地征战,二公子出海做使臣,只有三公子还算是勉强在家。 既然三公子提出了要求,那就只有全力支持。 一个名叫苏福的管家带着七八个得力的管事,还有三车绢帛铜钱,跑过来支持苏三公子的“发财大计”。 当然,苏家的家人们碰见阴阳法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舅老爷”都很是迷惑。 他们都是在杜陵苏氏干了一辈子的人,从没听说过主家还有过这样一门亲戚。 最后还是苏彻牺牲了自家的清白名声,隐晦地向他们提了一下,说这老头其实是自己养在外面一位美妾的父亲,因为自己还没有迎娶正室,为了保护名声暂时称之为二舅。 这才换来一众管事们“了然”的表情,一个个殷切地称呼阴阳法王为舅老爷。 至于阴阳法王那老鬼,一张面皮早已是千锤百炼,对于苏彻放出的谣言不仅持无所谓的态度,有时还推波助澜,有意无意的给别人留下许多遐想空间。 让一众管事感慨都说三公子到了地方上摔打一番后已然成才当刮目相看,现在看来还是英雄不减当年。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陆柏的归来,阴阳法王就位,以及苏家管事们的到来,让苏彻终于有了开始自己那小小裱糊计划的第一步。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未央商行 “公子的意思是咱们要开个商号?” 苏福在杜陵苏氏也算是独挡一面的大管事,在建康打理着好几处铺子,这次也是苏彻点名把他从家里要来的。 “是。” “不知道公子准备经营什么,最简单的就是绸缎铺,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绸缎能当钱用,虽然购买力并不如真金白银,不过托大梁天子洪福,既然铁钱已经成为法定货币,苏大管事对绸缎铺的钱景很是看好。 这也是为啥缇骑在各地的驻点都愿意开成绸缎铺作为伪装的原因,因为油水足、也容易赚钱。 “再不然就生药铺,慈州这个地方的药材效力都比别地好,往北面、去东海,都有人点名要慈州出的药材。只是今年变乱多,恐怕不好收药,但门路都是现成的。” 苏彻不懂事时有个梦想就是临清府当个生药铺子的东家。 若是单纯为了钱,开生药铺子也算是门好生意,但是苏彻志不在此。 “我的意思是开粮铺,放贷。” “好生意。” 苏大管事赞了一句,下面的管事们也接连点头。 大灾之年,哪有比开粮铺放贷更赚钱的。 他们不提,是因为这是一门黑心钱,做惯了生意,谨守门风的几位管事是看不上的。 眼下正在闹饥荒,粮价腾贵,从外面调粮食来慈州卖,那是一本万利。 至于放贷,按着九出十三归的行规,一百文钱放出去只给九十,收回来的时候要收一百三十枚。今年还不清顺到第二年,第三年,当然利息另算。 有的时候一笔债只要运作得好,就能逼得一家一辈子干白工。 “可是公子,咱们杜陵苏氏不该做这样的生意。” 大管事还是明白事理的,以今日杜陵苏氏的地位早已不必再做这种生意了。 “大管事说的不错。” 苏彻笑了笑:“不过我们这家商铺,小斗入,大斗出。放钱么,则十出十一归。” 几个管事彼此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大管事皱着眉头说道。 “公子若是这么安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生意不该开在慈州,放到咱们雍州干。” 大管事的意思很明白,若是这种邀买人心的一时之举,还是放到本乡本土去做。 “反正就是那几车本钱,便宜这些慈州人不如便宜咱们自家乡党。”他说着看了看旁边的管事们:“三公子倒是给我们派了个好买卖,这赚钱的生意费心,赔钱的买卖可谁都能干。” 一席话把苏彻都逗笑了。 “这生意赔不了。”苏彻看着几位管事。 “公子,知道您心善。”大管事说道:“这慈州自古便是鱼米之乡,收了慈州的粮食,去建康贩卖,也算是门细水长流的买卖。” “可是如今慈州刚刚遭灾,咱们要在这里起号做生意,粮食就要从江州去运。可慈州这边少了产量,建康那边的需求可不会少,不止江州的粮食,就是荆州的粮食都会跟着涨起来。” “公子若是有心做些细水长流的好事,我们今年就先把这附近的农田逢低买一些,比他们本地的豪绅开价高一些就是了。等过两年慈州缓过气来,我们的田土也有了粮食,咱们在做着小斗入,大斗出的好买卖。” 苏彻点了点头,大管事的话确实是老成之言。 若是按照这个方略操办,的确是能够让这门生意在慈州立下根,但是苏彻手里的本钱丰厚。 不用再费这些心力。 “地自然要买,不过粮食一样要卖。粮食不用去江州、荆州这些地方买,我手里就有现成的,各位来之前,我已经让缇骑的人出面买下几间仓房,里面都有现成的粮食。” 几仓。 几位管事彼此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大管事郑重地劝谏道。 “公子的手段,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自家三公子现在是缇骑在慈州地面的二号人物,有缇骑出马,自然是百业恒通,什么都好干。在这大灾之年的慈州弄些粮食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生意讲究一个细水长流,不能坐吃山空,更何况那这几仓粮食也算不得什么山,等这些山用完了,后面又该怎么办。 “粮食的事情,各位不用操心。” 有青帝宝苑在,区区几仓米不在话下。 苏彻更关心的是这个商号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运转起来。 “我的意思,舍粥、放账、贩粮这些事情抓紧时间运作起来,时不我待,还请各位抓紧时间。” 大管事想了想,向着苏彻说道。 “三公子的意思,老朽大概明白了,为何市恩于这一地百姓,也非老朽所能问,想来都在公子的谋划之中。只是有一点,斗胆请三公子授予我等全权。” “这个是自然。”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办,一向是苏彻的个人原则。 几位管事彼此对视一眼,算是心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商号叫什么名字,还请三公子定下个名号,我们也好让人去做招牌。”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苏彻念了一句:“一人之长乐,何如天下之长乐。既然如此,就叫做未央行吧。” “长乐未央,那就叫这个了,公子,那我们这就去操办。” 几个管事站起身来向苏彻行礼。 “辛苦几位。” 苏彻也还了一礼。 “我说小苏,你这是要做买卖,还是要谋反?” 一直坐在旁边冷眼观瞧的阴阳法王突然冒出来一句。 “只是单纯想做些好事就很讨嫌吗?” “没,我就是害怕咱们这幽冥地府没有立起来,你先跑去弄个人间天子先干干了。” 阴阳法王舒服地靠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 “不过没关系,大家这么熟。你若是有心改朝换代,那我就陪你玩一玩。” “只是干点拔一毛以利天下的事情。”苏彻笑着看着这位:“人间帝王?这注定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好位置我可没什么兴趣。” “你那粮食是怎么来的?”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你不会觉得靠着那群缇骑玩掘地三尺打压豪强就能把粮食变出来吧?这慈州可是全境受灾,谁家也没有什么余粮。” “前辈觉得我的粮食从哪里来?” “外面运,肯定是不行。你赶在大灾前面收了一大批粮食,嗯,你要是有这个脑袋瓜在建康也不至于给人算计了。”阴阳法王嘴里念念有词:“让老夫琢磨琢磨,未央,长乐未央……” 阴阳法王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彻。 “难不成……你手里有青帝宝苑?” 苏彻点了点头。 这种事估计也瞒不过眼前这老鬼。 之前同天安城隍争斗的时候,这老鬼就见过自己有件虚空法宝用来藏身。 “乖乖,灵威仰要是知道你拿他的青帝宝苑用来种粮食,也不用什么六天阴仪,怕是直接能气活了……”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苍龙何物 阴阳法王说着幽幽一叹:“想不到这件东西最后还是落到了你的手上。六合苍龙,嘿嘿,六合苍龙……” “前辈,其实晚辈一直有个疑惑,这六合苍龙的命格,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六合苍龙,苏彻一直都在听这四个字,却对这四个字没有什么概念。 都说此命格为人间霸主之运,因此上白鹿洞才会花费心力算计自己。自己在好多人嘴里都听过这四个字,可要说这四个字落到自己身上的好处确实是没有见到几件。 “当初在阴阳界里,那伙拆了老夫家的混账东西里,那头龙女你是见过的。” 这老鬼还挺记仇。 “前辈明鉴,晚辈只是跟他们顺路而已,阴阳界这样的宝地毁于一旦,晚辈心里也是十分痛惜的。” “当年黑帝封印的那头孽龙的龙灵,你也是见过的。” “是的。” 回想起那头孽龙脱离禁锢东归入海的雄浑气象,苏彻更感觉到当年黑帝等人的不凡。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天手段,才能将那样一头孽种灭杀并封禁其灵。 “龙之一物,能大能小,腾挪变化,行云布雨。可谓是生而为神。六合苍龙的苍龙,却指得不是这凡间之龙。” 阴阳法王侃侃而谈,像是个指导别人下棋的和善老头。 “按照我们玄门的理解,天上的星空称之为周天,这周天之上分列二十八宿。二十八宿又为四象统御,所谓苍龙、白虎、朱雀、玄武。” “所谓六合苍龙,指得便是周天星斗中的那头苍龙。” 这些苏彻自然清楚。 玄门将宇宙称之为周天,并将周天划分为二十八块不同的区域,命名为二十八宿。 其中东方七宿合在一起称之为苍龙。同样南方七宿称之为朱雀,北方七宿称之为玄武,西方七宿则称之为白虎。 “六合苍龙,说是什么霸主之姿,不过是后来人曲解。”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所谓冥冥之中,未知祸福,人人皆有命格,可是你知道此界最有名的六合苍龙是谁?” “肯定不是我。” “你倒是会说俏皮话,此界最有名的的六合苍龙,便是上古青帝灵威仰。所以六合苍龙这个命格对于某些人来说,同青帝转世之身也能对的上,因为后来许多有这个命格的修行人,一个个看着都像是青帝转世。” “中古之时,有一位太乙天君,便是六合苍龙之命,他手中握有先天灵根之一的扶桑木,救度无量恶鬼,也有开辟幽冥之能,可惜后来身死。” “近古之时,又有一位六合苍龙之命的大能,不过却是走得佛门路子,号曰大光明药王佛,虽未证得一品,却也开辟一方佛国……” “这些人都被视为上古青帝灵威仰的转世之身,当然他们也确实同那位上古青帝有些缘分,不是承接了他的法门,就是得了他的遗宝。” 居然是他,不,应该是果然是他。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前辈,你不会说我是青帝的……” “青帝当然不可能转世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有人把你当成青帝转世。”阴阳法王看着苏彻:“所以我有时候便想,当初白鹿洞算计你的时候,到底是在算计一个可能鼎故革新的世之霸者,还是盯上了那位上古青帝的转世之身呢?” “这么说来,那位之所以看中我,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命格了?” 那位,自然指的是高居钟山会身后的中元。 “他在上古之时,就以城府深沉而著称,即便是同他关系最要好的上古青帝,也不知道他脑海里面在想什么。”阴阳法王幽幽一叹:“不说这些前尘往事了。话说回来,你搞这个未央商行总不会真的要谋一个人间天子吧?” “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彻看了看这位上古黑帝留下的遗脉。五方五帝的故事早已经湮没在上古的种种传说之中,可供考究的内容所剩不多。 也不知道他们内部是否有什么矛盾,当年上古天庭又是因何破灭。按理来说,解题的关键就是这位阴阳法王。可他口风很紧,什么也不说。 总不能是因为当年的旧事,黑帝一系没有起到什么好作用吧? “真话假话,老夫自然有判断的本事。” 阴阳法王很骄傲地看了一眼苏彻。 “不过晚辈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你小子脑袋倒是挺灵光的。” “前辈客气了。晚辈就是想问一问,您和北邙鬼祖之间有什么矛盾,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您提起他似乎都没什么好话。” 阴阳法王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哎呦,到底是名义上的师傅,这就护起来了?不就是一套泰狱阿鼻剑就把你给收买了,不如我回头传你几手好东西,你也拜我为师?” “前辈这是说的什么话,正所谓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夫。晚辈心里只有郁离子老师一人而已。”苏彻很郑重地说道。 虽然很想吧阴阳法王的那套遁术搞到手,但是苏彻深知这东西就像是谈恋爱,很多时候都不能太主动。 君不见,有几个舔狗能够真正修成正果,即便是走到最后,所谓的婚姻也不过是永世的折磨而已。 什么事都讲究个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近三天,远三天,不近不远又三天,这才是堂皇正道所在,就好像苏彻知道自己该联系小狐狸了,但就是没有联系。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行吧,那你先说说你的打算,我再把为何同那老鬼关系不睦告诉你。” “晚辈的打算,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尽己所能,做的一分便是一分。”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若论我本心,眼见得如此世道,自当高举义旗,鼎故革新,将这污秽的人间世好好洗刷一番。只可惜,心向往之,力不能至,所以现在只好退而求其次。” “现在?”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也就是说以后……” “以后么,晚辈这里有许多口号,比如‘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草下双力主神器’……” 这小子天天都琢磨什么啊,还挺朗朗上口的。阴阳法王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年轻人了。 “当然,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做的一分是一分罢了。这未央商行,也算是在下的一个小小尝试。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些事情若是直中取不好拿,曲中求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收买人心跟救世济民在你这里没什么区别?” “不错,就好像青帝宝苑是用来种粮食还是种灵根,只要他不是空着不用,在我这里都没什么区别。”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 热心法王 阴阳法王沉默半晌,似乎在琢磨苏彻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区别。 “所以在小苏你看来,若是下棋,那便是赢得一手为一手?” “走一步看一步,积小胜为大胜。”苏彻说了一句阴阳法王听不懂的话:“就好比如果会战时候的兵力是我方八十万对六十万,我就觉得优势在我。” 这里面也没有什么打仗的事。 “取天下不用八十万兵。”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就如今南北的格局,你有精兵十万,就足够横行天下了。” “说远了,不过晚辈已经答完了,还请前辈说一说,为什么看不上那北邙鬼祖。”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其实我跟北邙鬼祖没什么仇。” “哦?” “我自囚于慈州阴阳界,他在北邙开创鬼祖宫,一南一北,就算是他一拳一脚的施展手段,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彻点了点头。 这位那是真的宅,在阴阳界里面钻研各类技巧,虽然不知道为啥不出阴阳界,但是的确不像是个野心勃勃的。 但凡有点野心,那阴阳界的六部鬼帅都要被打散魂魄扬了骨灰。 “世人皆叫我阴阳法王,我无所谓。本人一阳子,出身玄门,继承的是上古黑帝一脉道统。”阴阳法王幽幽说道:“我虽是鬼体,却也是玄门修士,乃是有道之人。” 阴阳法王说着往北面一指。 “他北邙鬼祖,正经的鬼修,又是招引门客,又是干预人间王朝,天下人把我当这种人,你说我能愿意吗?” 苏彻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如果非要比喻的话,阴阳法王就是一个食品专业的研究生,他每天都在研究怎么炸好油条,让油炸桧松脆好吃。 而北邙鬼祖就是学校门口早点摊的大爷,每天努力经营,当然也自然花费心力潜心研究炸油条技术。在广大学子看来,两位都是炸油条的,可谓是殊途同归。 但阴阳法王似乎觉得不应该与北邙鬼祖相提并论。 “玄都宫那句‘万劫阴灵难入圣’,本来专门说得是我。偏偏世人无知,非往鬼修身上去引,他北邙鬼祖不是已经证道长生了吗?” “难道除了他,这四海八荒上天下地就没有别的长生鬼修了?”阴阳法王颇为自傲地说道:“他借着玄都宫的名头给自己养望,实在是心机太重。” 这老鬼一副很不屑与北邙鬼祖一起被人相提并论的样子。 “前辈,晚辈还是不明白,这万劫阴灵难入圣七个字,怎么就专门说您了……” “这事还是要从当年上古天庭说起……” 阴阳法王忽然闭口不言。 “前辈,上古天庭怎么了?” “你还不到知道那些事的时候。” 阴阳法王说着摆了摆手:“再说了,说好的一个问题,我已经答你了。” “其实在晚辈心中,一直都当前辈是本门前辈来的。” 说句实话,若不是中元把阴阳法王的身份点破,苏彻真的当这位是玄门出身的老前辈,甚至有段时间认为阴阳法王没准是玄都宫的弃徒。 “其实你这么论也没什么问题。”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当年黑帝陛下同黄天道首关系极佳,若是从这边论起来,我同你师父算是同辈,你叫我一声师伯也不算亏。” “前辈说笑了。” 苏彻眼下并不想认这个师伯。苏三公子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等郁离子那边缓过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到处招蜂引蝶,又是北邙鬼祖又是阴阳法王的。 本来就有一道佛光在身,到时候郁离子真人若是大义灭亲,清理门户,那可算是赔惨了。 “说起来,当初郁离子传你这纣绝阴天秘箓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结丹之法?” 结丹? 听都没听说过。 苏彻摇了摇头:“当初恩师传我这套法门,只是说契合我当时的状态,可以很快上手,至于结丹。郁离子老师可能另有安排。” 纣绝阴天秘箓作为根本之法,以符箓法力为根基,后面走的却是玄门存神的路子。 练就神明法相,展现出各种神通,到了这一节,自然而然的就算是迈入了第六品境界。 可要是在往后面练就还丹,不是纣绝阴天秘箓走不到最后,实在是郁离子还没有来得及传给苏彻。 当时郁离子收苏彻为徒的时候,自然是知道黄天道首在酝酿一番大动作。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自家师尊的动作如此猛烈。 联合神霄道、灵柩寺,深入域外虚空堵着末法主的老巢同之决战。莫要收现在这个闭关自守的年代,就是当年上古天庭初创,五方五帝声威煊赫的那个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大动作。 结果黄天道首领着一干大能在域外虚空摆开战场,家里就只有郁离子一人看家。 盘踞天外虚空的那些末法主们自然是蠢蠢欲动。 这等闯空门的好事,可没有几位末法主能够忍住,更何况若能染化了黄天道的根基,对于这些域外天魔莱说更是有着数不尽地好处。 可以说郁离子这段时间在黄天道山门苦苦支撑,实在是没有功夫来招呼苏彻。 玄门第五品称之为还丹,到了这一步需要调和阴阳,驯服坎虎离龙。甚至有许多玄门人士将这第五品还丹境界称之为“凡俗天关”。 说白了,唯有练就还丹,这才算是踩到了仙道的门槛上,在这之前,不过是手段高一点的凡俗而已。 而还丹则是卡主此界绝大多数散修的一道关口,因为要凝练还丹,绝非靠着自己摸索而成,一定要有丹法作为指引。 其中丹法又分为内丹法和外丹法。两者并无高下之分,只是凝练还丹用的的办法不一样罢了。 “既然你叫我一声前辈,我也不能白占你口头上的便宜。正好郁离子不在,不如老夫指点指点你如何修行?” 阴阳法王笑得和煦无比,十足十的一幅热心肠。 “黄天道的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与我六天炼狱总纲同出一源,不如你先给我演练一番神通。” 7017k 一百一十四章 指点一二 苏彻总觉得这位阴阳法王自从安排了所谓的转世之后,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怪怪的,但是哪里不对头,自己也说不太上来。 “那就请前辈多批评。” 苏彻倒是很恭敬。 阴阳法王虽然没有迈入长生,可毕竟是自上古之时走过来的老人,眼界和手腕都是不缺的。 而且按照阴阳法王的说法,这《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与《六天炼狱总纲》同出一源。 那作为《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一部分的《纣绝阴天秘箓》应当也有相当一部分包含在《六天炼狱总纲》之中。 苏彻接着拜首道:“前辈,晚辈修行的法门,名为纣绝阴天秘箓,以玄阴法箓为根基。” 手上浮现出几个玄奥的符箓。 “法箓之中,别有神妙,可以化形法器,各具神通。” 说着,苏彻手中阴箓一转,演化出帝钟、斧钺等法器。 “晚辈所擅长的,一曰九元荡魂秘箭……” 法箓变化,在苏彻身后现出九根柘色长矢,苏彻手持玄蛇之弓。 “此箭上应天星,能够引动计都煞力,九箭齐出,则一箭猛恶过一箭。” 接着一头玄蟒显化,狰狞吐信,一双蛇瞳之中阴火闪动,死死盯着眼前的阴阳法王。 “这一道玄蟒法相,却是弟子机缘巧合之下成就。” 苏彻说着散去这条玄蟒,又显化出天蓬大圣的神将之形。玄甲金冠,各持法器,双目之中隐隐有雷霆光芒闪过。 “这纣绝阴天秘箓练到最后,便是以九幽焚神阴火凝练神魂,练出一尊神明法相,这尊法相正应北极天蓬大圣……” 阴阳法王看到这一尊神将形象,嘴角莫名冷笑。 “这北帝法本来就是我黑帝一脉所出,你不说我也认识。” 苏彻运功到了这里,再将神将法相散去,向着阴阳法王拱手道。 “我这纣绝阴天秘箓便练到这种程度,剩下的就是剑道手段,不过现在都有了泰狱阿鼻剑的影子,北邙鬼祖的手段前辈应该也看腻了,就不请前辈品评了。请前辈指教。” 阴阳法王歪着头看了一会苏彻。 “北邙老鬼手里的那点货,我也看不明白,不过小苏啊,小苏。” 他意犹未尽的摇了摇头。 “你之前说跟郁离子见面不多,我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 “晚辈是出了名的厚道人,一般不骗人的。” “我可不是夸你。” 阴阳法王连连摇头。 “你可以说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也是一个十足十的笨蛋。” “嗯,前辈。” “我们修道修道,修的是什么道。” “应该是天地之间的大道。” “错了。”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 “错了?”苏彻觉得自己回答地是标准答案。 “这就是野路子最容易犯得错误。生死不明,谈什么天道。门派、道统、传承,难道这些就是为了拉帮结派出去干人吗?就连凡间的江湖人都不这么干了。若是手里面拿着一本秘典就能证道长生,什么神霄黄天都趁早散架。” “我现在让你参悟太虚之法,挪移虚空,你参得出来吗?我让你去领悟生死之法,化死为生,你办得到吗?我让你去参道德之法,明因识果,你做得来吗?” 苏彻一时沉默。 阴阳法王说得每句话他都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的意思就不明白了。 “修道两个字,修在道之前。拆开来就是说要先修身,再成道。”阴阳法王解释道:“天地之间的大道,不管你怎么称呼它,好歹练就还丹再去摸索吧。” “所以……” “修行之初,要固本培元。”阴阳法王解释道:“修行第一步,坚骨髓,炼灵根。什么叫灵根?” 金木水火土五灵根?还是写作废柴读作主角的杂灵根、空灵根? 苏彻思维一时发散开来。 阴阳法王伸出右手,先是点了点苏彻的脑门。 “这叫做灵。” 又指了指苏彻的心口。 “这叫做根。” “修行到了最后,虽然有阳神、真形两种说法,但是在炼就还丹之前,就是要培育根本。” “你的这些修行不是不好。”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干个缇骑,捉个妖怪,拿个魔头,那是够用了。可你如果不是去东海之上拜入剑宫门下,还把自己当成一个玄门弟子,那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苏彻虽然被阴阳法王一通批评,但是心里并不生气,一位这位老前辈的确都是点在了自己知识体系之中最不薄弱的部分。 自家事自家知,让自己出去砍人,便是对上五品高手,自己也有一战的勇气。可要是说让自己想想未来的道路怎么走。 苏彻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因为真的没有人教。 “培育根本怎么做?两个办法,一要壮大神魂,二要培育真元。” 阴阳法王抬起手来,手中出现一道微微旋转的符箓,看其性质,同苏彻的纣绝阴天秘箓颇为相似,却又透着种种不同。 “什么叫符?什么叫箓?” 阴阳法王根本没有给苏彻回答的机会:“符者,天地之号令。箓者,生仙之名籍。你既然已经练就天蓬法相,这几点我就不说了。” “郁离子是不是同你讲过,这纣绝阴天秘箓的根基是练就一道阴火?” “是,我当时炼成九幽焚神阴火,郁离子老师还夸我进步神速。” “你确实该夸,就这样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连出阴火。当然要夸一夸,所以说你是个天才么。”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说道。 “可你知道这阴火要怎么用吗?” 烧死对手。 苏彻很想这么回答,但还是努力地不张嘴,等着阴阳法王继续讲解。 这老头看上去脾气不小,心眼不大。若是因为这些俏皮话惹得他不愿意讲了,反而是自己的损失。 “一来是对敌,”阴阳法王斜眼瞧了一眼苏彻:“在这点上面,你估计不用人教。” 惭愧,还是要多多努力。 “另外一个就是用来淬炼和打磨自己。”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为什么鬼修都想要练就一门阴火?” 不知道。 “因为可以借着这阴火,洗练自己的鬼体,将其中的杂志尽数焚灭。”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同样,你若要想安稳结丹,还是要先不断地以阴火淬炼自己。” “可是这样不会烧坏吗?” 苏彻小心地提了个技术问题。 “你见过毒蛇的毒液毒死自己的吗?”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以后每日都要以阴火洗练自己的神魂,淬炼自己的身体,明白吗?” “前辈,不如这样,正好趁着您在,正好教教我怎么洗练神魂,淬炼身体。”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我?我可不敢教。你黄天道的弟子让我教,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指点,指点一下。” 7017k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出六龙 指点一下。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火,什么叫火?” 这显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阴阳法王接着说道。 “火为五行之一,为八卦之中的离卦。从阴阳一道上展开阐释,便是外阳而内阴。外阳,故能焚灭万物,内阴,则可温尔守成。” “首先便是要寻找那一点点阴柔。” 苏彻按照阴阳法王的指示,在手掌间显化出一点九幽焚神阴火。 这九幽焚神阴火平时用来对敌,都是一旦沾染上了,便以对方神魂为原料,一发烧起来。 现在要用来淬炼自家神魂,苏彻确实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索性放开手脚,唯有心神沉入这九幽焚神阴火之中,徐徐感受着其中的变化。 “放心,大着些胆子,这阴火本来就是从你神魂之中生出来的,难道还能伤了自己的本源?”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阴神出窍。” 苏彻心中一动。 阴神缓缓离开自己身体,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飞入那一团幽紫色的火焰之中。 旋涡,冰冷的螺旋。 苏彻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冰冷的水中,没有刺骨的冰寒,有的只有清爽。 就好像在炎炎夏日之中,一口一口缓缓饮下冰水的那种清爽。 苏彻感觉到自己的阴神经过这一轮阴火的点燃,似乎圆满了不少。 在这阴冷的火焰之中被焚灭的不是自己的阴神,而是那些来自过去经历里在阴神之中留下的尘垢。 那些过去的恐惧、彷徨、欲望……种种可能演化成心魔动摇根本的暗伤。 原以为会是千刀万剐般痛入骨髓的痛苦,可结果就像是大梦一场后重新醒来的释然。 当然,更多的还是苏彻对着九幽焚神阴火的掌握。在此之前,九幽焚神阴火对于苏彻来说就像是手里的剑锋,是伤人的离奇。 但是经由这一番淬炼,联系愈发紧密,好似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阴神在这一轮幽火之中隐隐发出一声长啸。 苏彻心神深处产生一股冲动,一股想要继续变化的冲动。 一念而起,便有一条蜿蜒之蛇自火中化现而出。 那是苏彻阴神幻化而成。 “龟蛇盘,能在火里种金莲。” 阴阳法王口中念诵。 “可以了,还不入体归位?” 长蛇一抖,卷起层层幽火,重入泥丸宫中。 丝丝阴火,寸寸如缕,顺着以泥丸宫为源头,向着周身缓缓蔓延,犹如大海扬起波澜,缓缓席卷周身。 周身不知道多少穴窍仿佛呼吸一般,缓缓回应着这些阴火。 “以神为引,遍及周身。淬魂锻体,以参造化。”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可曾有什么感觉?” “晚辈总感觉差着一些什么。刚刚阴火之力淬炼到周身,只觉周身不知道多少穴窍一起震动,然而这震动之后应该还有别的变化,可惜戛然而止……” “当然差着什么。因为这纣绝阴天秘箓还不完全,更多的内容要从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之中其他部分去验证。” 阴阳法王解释道。 “你现在正卡在阴神圆满,引入丹法的关键时候,我这里虽然有成丹之法,不过那都是六天炼狱总纲的,可惜不合你用。” “呼,多谢前辈指点。”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自家修行总算是往前走了一步。 “不过敢问前辈,刚刚阴神幻化成蛇形,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龟蛇相盘,是为玄武。”阴阳法王解释道:“纣绝阴天秘箓也能算是我黑帝一脉所出,正应北方玄武之象,一旦有所成就,便会有灵龟玄蛇的变化。蛇动为阳,龟守为阴。如今你阴神幻化为蛇形,正是那阴火法门入了正轨的表现。” “原来如此。” 苏彻说着想起自家纣绝阴天秘箓法力幻化为玄蟒的缘由似乎也是在动静之间产生的变化。 “在我看来,练出你那蛇形还不算尽头。” “哦?” “龙蛇变化,要化龙才行。”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你那郁离子恩师有没有跟你说过,这纣绝阴天秘箓练到什么地方算是头?” 苏彻没有回话。 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郁离子当然没有说过。 “六龙回日,自然是要化龙的。”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要练出一条冻江锁海冰封千里的冷龙,你这纣绝阴天秘箓才算是成就呢。” 化龙? 难不成六龙回日的意思便是要将六门不同传承都炼出一条真龙么? “你这样一个练法,就是练三百年,也未必能炼出一条冷龙。” 阴阳法王笑眯眯地看着苏彻:“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地方,能让你快点成就,不如今晚咱们两个……” 正说话间,外面有缇骑进来通传。 “启禀理刑,外面有人持着琅琊王氏的帖子求见。” 琅琊王氏? 他们来干什么,是给武陵郡王打前站,还是有别的企图。 “来的什么人。” “是个姑娘,看上去十五六的年纪。” 一个小姑娘,琅琊王氏无人了吗? 苏彻皱着眉头。 “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阴阳法王问道。 “不碍事,前辈既然是我的丈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给你当丈人,也不知道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总觉得怪怪的。” 一声令下,自然便有缇骑将来人引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夫人身边的那位婢女,曾经也同苏彻有过一面之缘。 她走进正堂之上,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阴阳法王,又向苏彻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苏家公子,公子的精神相貌比之前看着强多了。” 说着便将手里湖蓝色丝绸包裹的拜帖送了上来。 她记得苏彻,可苏彻记不得她,当时忙着四处斩鬼,对这位印象不深。只当是这小娘子曾经在建康城内见过自己的勃勃英姿。 这拜帖的形制,的确是琅琊王氏用惯了的。 苏彻草草扫过一眼,便将帖子放到一边。 “不知道琅琊王氏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小婢女眼睛笑出月牙:“我家夫人今晚在同德楼摆宴,想要宴请苏公子。” 他家夫人。 苏彻皱着眉头,莫不是自家前身之前的冤孽情债上门了? “这,与礼不合吧。” 苏彻看着婢女:“回去禀告你家夫人,就说好意我心领了,这宴就不必再说了……” “我家夫人说,她有几件紧要的事情同苏公子商议,需要面谈。杜陵苏氏与琅琊王氏本来就是通家之好……” 小婢女说着捂嘴一笑:“公子总不会是怕了吧。” 这个激将法实在是太拙劣了。 “俗物压身,实在是没有时间。” 苏彻直接拒绝。 “理刑,若依照老朽的愚见,不如去聊一聊。” 这次开口的是阴阳法王。 这位眼神悠长地看着苏彻。 “杜陵苏氏跟琅琊王氏是通家之好自不必说,我想既然夫人有事相邀,理刑还是不要拒绝。或许也会有所收获。” “这位老先生说得在理,”小丫鬟很是果决地说道:“那奴婢这就给娘子回话了。” “行。” 苏彻应允了下来,那小婢女高高兴兴地行了一礼,告退而去。 “我说前辈,这又是什么意思?” 苏彻转头看着阴阳法王,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小丫鬟是头朱厌。” 7017k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清减了 苏彻不明白为什么阴阳法王坚持要让自己去参加那个晚宴。 自己现在一点都不关心什么琅琊王氏、杜陵苏氏之间的事情。 “那小丫头是头朱厌。”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传闻中的灾乱之兽,所到之处必有灾殃。” “所以慈州的真么多变故都是因为这个小丫头?” “当然不是,所谓朱厌为灾乱之兽,说的是太古时喜欢到处挑拨战乱,一肚子坏水的那一头。又不是刚刚那头小母猴,我只是好奇,能让这种出了名的凶兽甘愿伺候的‘夫人’又是什么人物。”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这样,你去赴宴,会一会那夫人,我晚上带你去个好去处。你要是不去,咱们就算了。” “可不能算!” 苏彻当然知道阴阳法王对自己的重要性。 现在郁离子老师抽不出手来,自己的修行多半都要靠在这位前辈身上。 更何况能让阴阳法王夸口称赞的好地方,苏彻当然也有兴趣。 但不会抱太高期待。 众所周知,阴阳法王是个不知道憋在阴阳界里多久的资深居家人士,他嘴里的好地方,多半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那些太古凶兽没有死绝吗?” 苏彻还以为当年五方五帝以及后来的历代道门都把那些为祸最剧的洪荒异种都杀光了。 “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它们基本上生下来就有大法力傍身。最重要的是人族自己就不可能有个统一的态度。” “想从这些异种身上牟好处的修士可比决心要斩尽杀绝的修士多。” “话说回来,”阴阳法王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所以你准备去了?” “晚辈先打坐修行一会,用阴火好好淬炼一下神魂。”苏彻回答道:“到时候一定赴约。” “听说你小子是建康出了名的花花太岁,希望这一次能让老夫看见你的手段。” 阴阳法王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 送走了这位阴阳法王,苏彻让下面的人准备出来一间净室,好好盘膝打坐,用九幽焚神阴火淬炼自家神魂,一直到等金乌西沉,这才散功。 苏彻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衫,踩上一双官靴,叫上陆柏作陪,两个人一起出了丝绸铺子,向着同德楼而行。 缇骑封锁天安县,让本来就不景气的街面上更是萧条,残阳西下,寒风瑟瑟,两匹健马拖着长长的影子,在青石板道上拖出两道暗沉沉的伤口。 “你这次去建康,可曾见过老大人?” 苏彻看着西边即将燃尽的太阳,已经被远处的地平线吞下了半截身子,但是依旧努力着放着不算温暖的阳光。 “没有。”陆柏的手握住缰绳,身子随着健马起起伏伏:“只是听说老大人在大江之上截住宇文睿,双方恶战一场,宇文睿那边不好受,老大人也在宫中静养……” 杜陵苏氏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宫中那位苏公。 “我有的时候觉得他们都挺累的。” 苏彻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陆柏不知道该如何接,只是默默地听着。 “宇文睿也好,我家那位长辈也罢,他们都是能够问鼎长生的英杰。” 在苏三公子心里,虽然阵营不同、亲疏有别。但是无论宇文睿还是家里的那位长辈都是远胜自己的当世人杰。 “为了天下沉浮,他们花了多少心力在修行以外的地方?若是他们专心修行,恐怕走就证道长生了吧。” 残阳努力地散发着光芒与热量,但终究会沉眠于大地之下。 苏彻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自己能够凭虚御风,一定要放下一切,先冲上九层天罡的尽头,看一看这个世界的风采。 然后再转而向东,一路疾行,一定要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如何广袤,又有什么样的风景。 “宇文睿看似输了,但又没有全输。” 苏彻想着自己和这位北魏太师在阴阳界里见面时对方曾说的话。 当时在阴阳法王的那处宫中,宇文睿曾经说过,他本来劝北朝的皇帝兴修宫殿,但是北朝皇帝坚持派兵南下,这才有了后来的恶战。 想来这位权倾朝野的天柱大将军同北朝皇帝之间的矛盾比起韦怀文与南朝皇帝还要恶劣。 正好借着这场大败,北朝上下正好可以重新整合。外敌当前,一切外来的威胁都会加深内部的团结。 宇文睿这厮也不算是全输。 “有些人可能真的很聪明,事情不管怎么变化,最后他们都能拿到好处。” 苏彻说着看向陆柏。 “老陆,你是愿意当一个开天下前所未有太平的千古名君,还是愿意遨游海岛做个长生真人?” 陆柏听到这有些茫然。 自从建康回来之后,公子说的话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我吗?我只要天天有肉吃,每天闲出屁来就行了。仙人、皇帝,谁愿意干谁干。” 同德楼前红烛高挂。 刀劈斧剁一般整齐的玄衣甲士在拴马石前一字排开。 领头的骑士看见苏彻来了,向前行礼。 “苏理刑。” 苏彻翻身下马,那黑衣甲士立刻上来接过缰绳。 好大的阵仗。 不过也对,这是琅琊王氏的夫人请杜陵苏氏的公子,不是金莲小娘子闷好了猪头肉请西门大官人饮酒。 就该这样摆开阵仗,总不能偷偷摸摸的。 “我们好像见过?” 苏彻看着眼前的黑衣甲士。 “惭愧,也曾见识过苏理刑剑斩数鬼的威风,只是当时没有认出来。” 没有认出来。 说明这位在建康多半也见过自己。 “我也没认出你来。” 苏彻抬步向前,却听见那黑衣甲士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清嗓子。 “怎么?还有别的事。” “是这样。”黑衣甲士斟酌了一下词句:“我家夫人请得是苏公子,这位贵属还是由我们招待为好。” 就请我一个? 琅琊王氏的规矩。 苏彻冲着陆柏点了点头。 “那老陆你就先回去吧,去找我家的那位大管事,他那里很多事情恐怕要你帮忙。” 陆柏点了点头。 琅琊王氏请杜陵苏氏,总不会摔杯为号,埋伏上八百刀斧手。 即便有八百刀斧手,也不够自家公子斩的。、 陆柏放下心来,打马回转那处绸缎铺子。 苏彻这边一进同德楼,就看见那掌柜和之前去送帖子的小姑娘笑意盈盈的在门口等着。 “公子来了,我家夫人已经等候许久了。” 小丫鬟笑着。 “这位是同德楼的掌柜,他们家手艺不错,是我们琅琊王氏的产业。夫人说了,缇骑里面都是些粗人,恐怕饭菜不合公子的胃口,以后公子可以来这同德楼用饭。” “多谢美意,不过苏某修行之人,食气而已。” 苏彻看了一眼还在那里笑着的掌柜。 上次来的时候用鸱吻戒掩藏了形貌,这位现在恐怕是认不出来自己。 “公子好气度,请随奴家来。” 小丫鬟并没有把苏彻往上引,而是向着后院领去。 这同德楼的后面,分列着几座小院,道边也能看见琅琊王氏的玄衣甲士,小丫鬟领着苏彻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了一处小院之中。 这里到处种着芭蕉、桃树,虽然时节已经近冬,但是处处还能看见春夏时的花开得灿烂。这边一株桃花吐纳芬芳,那边一株海棠花落如雨。 却是将仙家手段运于无形,透出一股极致的人间富贵。 “阿彻,你清减了。” 7017k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她又哭了 苏彻听着声音蓦然回首,看见一个肌肤如雪的宫装丽人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她嘴角带着笑意,清亮的眼眸犹如一口深潭,看不出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是隐藏不露的思念还是小心伪装的谎言。 苏彻并不知道。 我们认识吗?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苏彻并没有接手前身多少记忆,脑海之中对这位夫人确是没有太多印象。 只是莫名有一种很熟悉地感觉。 似曾相识。 “过来,让姐姐看看你。”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伸出一双柔荑不容苏彻拒绝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这手上怎么这么多茧子?” 她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虎口,手指,举起借着尚未完全消残的太阳看着。 “最近很辛苦吧。” “还好。” 苏彻转头望向另一边的侍女。 这位王夫人,应该是这么称呼,想来也应当是大族出身。门阀之间联姻一向讲究门当户对。可是眼前的举动却是有些超过了正常的伦常。 可眼前的婢女似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头朱厌不是琅琊王氏养的。 “瞧我,留你在外面说话干什么。” 她笑着拉起苏彻的手。 “我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这芭蕉小筑内的摆设十分雅致,墙上挂着一副墨梅图,冰裂纹的青瓷瓶内插着几支华丽的鸟羽,兽脚紫铜炉内焚着淡淡的檀香。 正中央是一张餐桌,上面摆着几样菜。 糖醋鱼、青菜烧豆腐、蘑菇鸡丁、笋丝腊肉、鸡汤豆腐丝,还有一碗冬瓜丸子汤。 除了这几样菜,还摆着一小瓶黄酒,两个酒杯。 她拉着苏彻也不入座,反而在门口前面站定,转过身子抬起头看着苏彻。 “我们阿彻真的是长大了,都冒出胡茬了。说起来,那日姐姐在车里看见你骑着马拿着剑,都没有认出你来……” 她终于松开了苏彻的手捂着嘴偷偷笑着。 “本来想着去慈州再给你个惊喜,不成想在这天安县碰见许多事。” 她久久望着苏彻,看得苏彻下意识地避开那双眼睛。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听说缇骑来封城,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 “哎呀,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招呼阿彻你吃饭。” 她轻轻拍拍苏彻的肩膀。 “姐姐做得都是你爱吃的。这糖醋鱼的醋是我从谢家带过来的,酿得时候加了陈皮和山果,所以有一股果香。” “我煎豆腐的时候没有放多少油,你呀,又喜欢煎豆腐的焦香,又不喜欢油腻,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蘑菇你爱吃细的,姐姐就好好把他们都撕碎了。还有这笋丝腊肉,你不是爱吃肥一点的吗,说起来也奇怪,你这个人腊肉爱吃肥的,豆腐却不喜欢腻。” 她走过去轻轻打开黄酒的泥封,将醇香的酒浆倒入杯中。 “你爱吃冬瓜丸子汤,说是下饭。”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变小:“这道鸡汤豆腐丝是我新学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沉默。 苏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女人嫁了人,还记得自己的口味么? “快坐下吧。” 夫人取过饭碗,给苏彻满满盛了一碗饭放到桌上。 苏彻忽然发现,这桌子上面摆着一本翻出了毛边的龙女传。 “这书还是你当初送我的呢。” 夫人笑着走过去将书收好。 “这几年我没事就翻一翻。” 苏彻在餐桌上坐好,看了看桌上还带着腾腾锅气的饭菜。 “你不吃吗?” 她双手托着下巴。 “我看着你吃。” 苏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醋鱼放进嘴里咀嚼。 味道很好。 “放心吃吧,没有刺,不会跟以前那样扎到你了。我让朱儿用法力把鱼刺都去掉了。” 这道糖醋鱼用的醋是谢家酿的。 苏彻看着她,这位夫人应该是陈郡谢氏出身吧。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倒是很登对呢。 “还记得你大哥第一次带你去我家。”她看着苏彻在那里缓缓地吃菜:“那时我手艺糟透了,他们都不肯吃,只有你肯吃。” “当时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这一句话好悬没把苏彻送走。 还有这种故事么? 不过后面的话倒是让苏彻放下心来。 “结果你说大丈夫在外征战,少不得要餐雪饮冰,几口饭都吃不下,怎么克复神州?” “他们都笑你,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她看着苏彻的眼睛:“所以我也很认真,我们小女子不能北渡中原,但是可以努力做饭码,后来我老找你来吃我做的菜,那时不管多难吃,你都肯吃。” “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已经过去有些时候了。” 她看着苏彻。 “阿彻,你长大了呢。” 苏彻低下头看着碗,这种话要怎么接。 “是吗?” “嗯,那天我坐在车内,看见你一剑斩了六个饿鬼变化的良马,你剑术很不错呢。” “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有媒人来给我们阿彻说亲,说个顶顶漂亮的媳妇,到那个时候,阿彻要来吃姐姐做的菜,没准就要看别人的脸色了呢。” 苏彻夹起一筷子腊肉放到嘴里咀嚼。 “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那么有运气……” “不会有人来找我提亲的。” 苏彻往嘴里送了一口饭。 “我的名声都已经那样了……” 啪嗒。 苏彻抬起头,发现这位夫人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滚落了一地泪珠。 “你还恨我,对吗?” 她的泪珠如六月长夏闷热夜里的雨水,无声而凶猛。 这又是从何说起。 “告诉姐姐,阿彻,我要听你亲口说……” 说什么,说我是个曹贼? “都过去了……” “有些事永远都不会过去的。” 她从袖中摸出一方丝帕缓缓拭去眼角的泪珠。 “你有的时候觉得它已经不在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悄悄冒出来,在你心底最软的地方刺一下。” “你瞧我,还是这样,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 苏彻盛了一碗丸子汤轻轻地放到她面前。 “我一直跟自己说,人生长恨东逝水,什么事情都要往前看。” 她又哭了。 7017k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劳燕分飞 这位应该很早之前就与“自己”认识。 苏彻心里大概有了个判断。 青梅竹马,然后劳燕分飞,这并不是什么出奇的故事。 且不说两人年纪上的差距,高门大阀婚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陈郡谢氏的姑娘配琅琊王氏的公子,这才叫门当户对。 就算之前有什么,那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所谓人生长恨东逝水,真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思念,当时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生些什么,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她应该在这天安县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现在请自己过来,恐怕没有一叙别情这么简单。 所以苏彻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吃饭。 毕竟这些菜的味道真的不错,对胃口又有烟火气。 “唉,你在京里做的那些事是为我吗?” 她眼睛看着苏彻。 “夫人想多了。” 苏彻夹起一块糖醋鱼送进碗里,自己现在已经是芳草有主了,小狐狸还在东海等着自己提亲呢。 所以大家切磋一下可以,再谈感情没必要。 苏彻觉得人肯定是有真情真爱的,可那个东西有个时间限制,一旦过了那个岁数。 这真情真爱不是没有,只是剩下的不多了。 “人是会变的。” 苏彻缓缓说着。 谢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嘴角笑着。 “阿彻,你真的长大了。”她给自己斟上一杯黄酒:“这次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通气。” 嘴上说着,她心里却是无尽的遗憾。 春光虽美却不能长随秋月,夏花绚烂然而难遇冬雪。 有些事情过去了再想回头却已经是千难万难。 谢夫人看着苏彻的脸。 有些东西就应该放在过去。 按捺住心猿意马,谢夫人回复了从容练达的本色。 “请讲。” 苏彻很喜欢这种公事公办的风格。 您是琅琊王氏的夫人,我是缇骑的理刑,大家有什么需求摆到明面上谈。 那些感情牌还是少打。 “天安县城隍入魔之事,背后操盘的是罗刹海。” 她全知道。 “哦?罗刹海,他们什么时候也对中土感兴趣了?” “应该说是一直很感兴趣,只是进不来而已。” 谢夫人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 “操盘此事的人是罗刹海三百六十五位神君中的一个,五品修为,人现在就在慈州。” “夫人何意?”苏彻看着眼前的女人:“让我出手除掉他。” “这个人非常危险,他来慈州,是接应一个名叫实叉难陀的金刚药叉,要把这人带去东海。” 实叉难陀,金刚药叉部的太子。 苏彻思绪有些混乱,罗刹海、金刚药叉、饿鬼道这些事情一团乱麻,但好像又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其中摆动,令之成为一盘全局。 “实叉难陀出身饿鬼道,鹿神君是东海上相当少见的魔修,他们两人都是五品高手。” 谢夫人看着苏彻:“姐姐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他们。” “你不明白,罗刹海是绝对不会允许六合苍龙问世的。” 六合苍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命格之上。 “而实叉难陀更有一定要杀你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朝中有人跟他交易,请他出手,找个机会一定要杀了你。” 苏彻将筷子放到一边,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谢夫人。这个女人双眸之中还有未曾褪去的泪光。 “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是吗?” “能够同实叉难陀保持联系,并且开出条件让他动手的人,朝中只有一个。”苏彻看着谢夫人:“告诉我这些,你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 “不过是些小事。” 有些话说的不必太明白。 要杀自己的人是皇帝,那位高居建康垂拱而治的圣明天子。 佛门当初进入中土,一定是同大梁保持了相当的默契,能够推动此事的只有一人。 那就是当今皇帝。 而为什么谢夫人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恐怕便是因为王谢这些高门在其中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因此皇帝可以联系到实叉难陀这位饿鬼道的太子,同样也只有皇帝才能开出他不能拒绝的条件。因为这些条件是开给实叉难陀背后的人看的。 现在看来,什么处心积虑逃出饿鬼道应该不过是搪塞玄都宫乃至天下人的借口。 恐怕这批饿鬼放出来是皇帝和佛门彼此勾兑的结果之一。 既然玄都宫限制佛门于郭北县一县之地,那跑出来的一定不能是佛门弟子,而是“逃犯”。 这样的小动作,实在是太有当今天子的个人风格了。 “谢谢。” 苏彻想了想只能如此作答。 “还有一个故事,我要说给阿彻你听。” “嗯。” “那位武陵郡王的母亲出身很低微,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苏彻点了点头。 天家无父子,但是有舅甥。南朝的政治惯例,皇子们的排位先后,就要看他们母亲出身的门阀有没有力量。 南朝的皇后、皇太后们,基本上都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这些高门出身。 一个普通的宫女,证明这位武陵郡王不过是皇帝诸多子嗣之中的一个无名氏。 “他小的时候聪明好学,爱看史书,从小就很得天子喜爱。他九岁那年生日,皇帝特意为他举办了宴会。宴席上,他说了一个刚做的梦。” “他说他梦见自己乘着一条金色的巨龙,直入青天之上,俯瞰大地,不知道有多痛快。” 苏彻饮了一口黄酒说了一句。 “傻孩子,梦也是能随便做的吗?” “是个傻孩子,皇帝当时就拂袖而去。那天夜里,他母亲上吊自杀了。之后皇帝十几年里对他都不闻不问。不过他也是有恒心毅力,愣是练出了一身武道神通。” “他母亲不死,死的就是他了。” 苏彻夹起一筷蘑菇。 苏彻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位武陵郡王推出来了。 这可真是个指标性的人物。 “所以我应该小心他吗?” “不,你应该小心的人是我。” “饭菜很好,很对我的胃口,谢谢。” 苏彻站起身来,拿起桌上摆着的手帕抹了抹嘴。 “我永远都不用小心你的。” 7017k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乌篷飞舟 月挂中天。 天安县的绸缎铺里,朱彝和陆柏两个人又被人叫了回来,说是理刑大人有请。 可他们人到了,却没有看见苏彻的身影。 朱彝现在也算是明白了,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慈州提刑千户所里提刑千户和理刑副千户那跟说是一个人也没区别。 史赤豹对苏彻的提携,苏彻对史赤豹的尊重,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说白了,上面没有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东西,大家老老实实干活就好。 “我说老陆,听说咱们那位理刑去同德楼赴宴了?” “老朱你倒是包打听。”陆柏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这些事。” 同德楼是琅琊王氏的产业,能让苏理刑给面子赴约的人,恐怕也只有琅琊王氏的核心人物了。 “你老陆好就好在嘴巴严。” 正说话间,苏彻穿着一身素衣从外面走了进来。 “拜见理刑大人。” 两人赶忙上前行礼。 “都到了。” 苏彻在同德楼里这顿饭吃的没头没脑。 谢夫人和自己的前身有什么关系,苏三公子是一点兴趣没有。 曾经沧海难为水,难不成自己还要绿了琅琊王氏的公子不成? 事情是不能这么做的。 “请两位来,是有几件小事情要拜托。” 苏彻看着朱彝,这次主要就是叫他来,陆柏只是顺道一并来的。 “第一个,就是我准备在天安县办个商号,老朱你在这地面上有面子,同方方面面打声招呼。” “我立即着手去办。” 朱彝赶忙应下。 什么叫公私分明,公事是天子的事情,可以拖,可以不管,可以当做没有。但私事是上官的事情,不能拖要立即办。 “要是跟别家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老朱你就顺手处理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同史千户商议过,目前事端千头万绪,原本的人手实在是忙不过来,准备另外提拔两位百户官,我的意思是你们二位来干这个百户。” “资历就不说了,能力上也都是上下皆知的事情。” 苏彻看着朱彝和陆柏:“当了百户,俸禄没有涨多少,事情确是多了不少,以后两位要辛苦了。” 朱彝心里一动。 自己在缇骑内厮混了这么久,就这样升官了? 他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脸上波澜不惊的陆柏,心里确是清楚这次多半是得了这位的好处。 若是单单提拔一位百户,恐怕会引起不少议论,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其他人的意见可能会不小。陆柏虽然资历老,但是在缇骑之中也不算多么出挑的。 毕竟他是个管狱的牢头,能立下什么功劳?除非天天有妖魔鬼怪越狱。 若是同时提拔两位老资格,风言风语当然就会少些,反而还会让大家有个盼头,谁跟上了苏理刑,多少都能混个一官半职。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算不上什么事的小事。” 苏彻看着两人:“请两位花点时间帮我查一个人。” “我要琅琊王氏那位武陵郡王长史的资料,他的亲朋好友,眷属家人,喜好经历,最好齐一点。” 朱彝看了一眼脸上波澜不惊的陆柏点了点头。 “现在朝中有奸臣蒙蔽圣上,想要打压我们缇骑,若是让他们得势,大家少说也要有十年抬不起头来。” 苏彻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武陵郡王就是接下来的对头。 “用心办事吧。” 武陵郡王不过是当今天子推出来的一枚棋子,苏彻现在已经很明确自己的敌人是谁。 那就是当今的大梁天子。 苏彻离开了房间,缓缓向外走去,阴阳法王正在那里笑嘻嘻地等着。 “我还寻思着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我不回来去哪里?” “春宵苦短么,这么晚了还请你吃饭,还没有安排些节目吗?” “倒是跟我交了交底。”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天安城隍的事情,是罗刹海做的,他们有位神君就在天安县。” 提起这神君二字,苏彻总觉得怪怪的,这名头听着很值钱,可想到罗刹海内的神君足有三百六十五名之多,这个头衔也就那样了。 “罗刹海准备安排一位名叫实叉难陀的高手对我不利。”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那位是出身佛门的五品,应该是头金刚药叉。” “也就是说有两个五品可能出手对你不利?” “是的。”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你这就怕了?” 难道不应该怕吗? “不会吧,同样是六品修为,当年你师父郁离子曾经在东海上一次斩杀三位五品,你就算是不如师父,对付两个五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前辈,您要是想让我改换门庭可以直说,没有必要这样……” “行了,”阴阳法王很无趣地摇了摇头:“你这小子真的没意思,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几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区区两位五品,在我看来不过土鸡瓦狗之类的话吗?” “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重点在于如何战胜他们。”苏彻皱着眉头回忆着当时和那位入魔的天安城隍交手时的场景:“魔门的手段,一般作用于心神之上。而那位金刚药叉,应该走的是佛门明王法的路子。在真正交手之前,最好还是摸一摸他们的底细。” “这才像话,有心算无心。”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不过有我在,你且放宽心。” “前辈愿意出手?” “出手?真的让我出手,你就等着出殡吧。”阴阳法王没好气地说道:“我老人家不过是转世之后仅剩的一点残灵,让我对上两位还丹,你不是盼着我死吧?” “前辈客气了,晚辈相信您老的实力。” 阴阳法王摇头晃头道。 “算了,不说这些了。小苏,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嗯。” “所以你还等什么?” 他说着将手中一个黝黑的物事扔到苏彻怀里。 “法器你会用吧。” 苏彻接过来借着月光一看,阴阳法王扔过来的却是一艘拳头大小的乌篷小船。 “路程有点远,你先把它炼了。” 苏彻将法力向着这艘小船内一送,循着其中的轨迹,一阵乌光涌动,一条龙头小舟浮现于半空之中。 7017k 第一百二十章 摄神御鬼 乌蓬小船落地,幽光涌动,化作一艘龙头小舟,通体皆是由一整块千年的雷击阴沉木造就,其上隐隐约约可见如鳞片一般的纹饰。 “郁离子总教过你如何炼化法器吧?” 阴阳法王看着这艘飞舟:“我老人家如今只不过八九品修为,驾驭不得这隐龙飞篷,你法力雄浑,不如当个船夫。” “前辈果然厉害,这好去处居然要用飞舟这等法器,晚辈感觉一定不虚此行。” 苏彻看着眼前龙首狰狞的飞舟。 《玄中记》中有过记载,此界修士如果要长途旅行,若论快捷,则莫过于虚空挪移。不过这等大神通可没有几个人会。 所以方法大概分成三类。 第一类就是凭借自身的法力,凭虚御风也好、腾云驾雾也罢,总有法子离地而起,往来奔驰。 第二类就是养育各种灵宠作为代步工具,这类法门在灵种颇多的东海、南荒见得颇多。 第三类也是最常见的一类,就是利用各类法器,其中最多的就是飞舟,小型的飞舟多半借用元磁之力腾空,速度奔若闪电。而那些如罗刹海一般的大商会则有如云中宫阙一般的巨型飞舟,号称星艖。 阴阳法王的这座飞舟,显然是属于偏重速度的小型飞舟。 “俗话说远嫖近赌,既然是好去处,自然要远一点才行。” 阴阳法王语气不阴不阳。 苏彻将自家法力放出,阴阳法王那边已经放松了禁制,所以这飞舟也就勉强能用。 不过这座飞舟显然暗合阴阳、雷霆、元磁等诸般法度,同苏彻自身修炼的玄阴之法颇有不通之处,所以效用也大概能发挥各七八成。 不过这七八成却是已经够用。 苏彻一跃登舟,阴阳法王紧随而上。 苏三公子将法力放出,这隐龙飞蓬下部隐隐约约响起一声声雷鸣爆破之声,一道元磁神光自舟底飞出,托着小船一点点向上而去。 平心而论,驾驭这飞舟的感觉颇为奇妙,因为是借重元磁之力而行,所以需要施展两个方向的力道,一个克服脚下大地吸引的重力。 另一个则是要利用水平方向的力量,给予这飞舟一个推力。 除此之外,这飞蓬之上的阵法还会自动展开,形成一层障壁,将外面的寒冷空气逼开,更是别具神妙。 苏彻傲立舟头,将飞舟急速向上拉去,血液不断撞向脚底的爬升感是如此畅快,以至于苏彻直想长啸一声。 狂风在小舟两侧飞速划过,元磁光芒涌动。 天安县很快便化成脚底渺小的一块斑点,若非苏彻已经炼成列缺雷瞳,点点人间灯火几乎等如不见。 “稳当点,老朽身家没剩下多少,别把这玩意当成飞剑折腾。” 阴阳法王不满地咕哝几句。 “你这小子上手倒是挺快的,行了,先停到这里。” 隐龙飞蓬越升越高,最终挂于天安县之上。 阴阳法王伸手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你随我来。” 阴阳法王转身向后。 这座乌篷小舟,内里则是别有乾坤,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净室,摆着卧榻、书桌等物。 苏彻大概看了一眼,这些陈设的摆设式样看上去都应该是数百年之前的样子。 想想也算正常,这位阴阳法王前辈自囚于阴阳界中不知道多少年,想来这飞舟平日里用的也不多。 “我想来你也没有神识外放过,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练习一番。” 阴阳法王指了指另外一边的卧榻。 “坐。” 苏彻走过去盘膝而坐。 “你现在应该有所感受,这隐龙飞蓬正在不断消纳着你的法力。” 阴阳法王与苏彻相向而坐,伸出右臂,食指上闪烁着一丝火光。 自家的法力正在不断地涌入身下的飞舟之中,虽然不多,但是一丝一缕的法力涌动确是真实无误。 “一道法术的形成、一件法器的运转,乃至呼吸、生死,本质上同眼前这一点火焰并无区别。” “总要有燃料、升腾的火焰、以及激越而出的光芒。” 阴阳法王解释道。 “换句话说,法力即是燃料,神魂便是这法力升华资阳的结果,而神识则是因之而飞跃而出的光华。” “来,你且闭上双眼。” 苏彻双目紧闭。 “是否能够感觉到泥丸宫中那灵光一点正如枢纽一般,好似一道窗户,正有法力自其中绵绵而出?” 泥丸宫内,神魂所居,乃是一切超越和一切神秘起始之地。 的确如同阴阳法王所言,平心静气,让修行人感觉自己如同一团火焰,正在不断燃烧的错觉。 不,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不虚的感觉。 苏彻感觉到自己泥丸宫中好似有一轮明月高悬其中,只是月光似乎被一层层尘垢所蒙蔽,并不能真正透出。 那尘垢好似是光影交错之中产生的缝隙,在泥丸宫中徐徐转动。 “是不是感觉泥丸宫中有许多污浊?”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这等浊物,魔门之人称之为无生念,佛门称之为非想非非想,我们玄门称之为三尸虫。乃是心神之中自然而然之中产生的。” “一举一动,一念一想,映照在心神之中便有这三尸虫显化。积少成多,便会成为祸患。可为心魔,可引天劫,乃是长生道上的一道关卡。” “魔门之人将之提炼,也能成就许多了不得的神通。佛门将之镇压,不过对于我们玄门中人,当然是要斩灭三尸。” 阴阳法王幽幽一叹:“可要斩尽三尸,非长生不能为之,所以你就先看看吧。” “神魂如火,神识如光,你平日里也曾外放神识,不过那皆是不必外求而自知的本能。我今天教你一门凝练神识,将之外放的法门。” 阴阳法王口述秘传,却是北方黑帝当年所创的一道专门锻炼神识的秘法,名为都天摄神御鬼念法。 苏彻耳听秘传,身心依照其中法度将自家神魂念头一一调理。 神识仿佛一道皓月涌出,即便身在内室之中,神识却已经覆盖小舟前后百丈。 “孺子可教也。” 阴阳法王一喜:“来来来,调转舟头。咱们去寻那好去处!” 7017k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阳三山 若论飞遁之速,这隐龙飞蓬即便不算此界最迅速的那一类飞舟,至少在中土也已经是想当罕见。 苏彻以神识映照前后,法力催谷将这飞舟之上的元磁之力层层展开,飞舟摩云破电,磁光绚烂犹如一道彗星自天外曳尾而行。 阴阳法王在净室内指点着苏彻在何处向东,又于何处向西。 星光灿烂,长河如一条细带,山岳丘峦与人间城池不过邈邈一点,苏彻放开神识,饱览这夜幕下的山河之美,同时也用心体悟这元磁变化所产生的迅捷之力。 终于,阴阳法王说了一声“到了。”,苏彻这才收去法力,将飞舟缓缓降下。便是借着这飞舟速度绝伦,前前后后也走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 “前辈所说的好去处,莫不就是这里?” 此地不知道是哪一处荒山,不过隆冬时节,此地的树木却依旧青翠欲滴,迎着寒冷的山风,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勃勃生机。 苏彻根据奔行的路途来看,此地应当还在大梁境内,不过已经是江州最南方,距离南海也不算太远。 “来来来,先把衣服换了。” 阴阳法王好像是个变戏法的老翁,先是将飞舟收入袖中,又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套夜行衣,连带蒙面地黑巾。 “前辈,什么好去处还要用这等打扮?” 苏彻熟练地将黑巾蒙在脸上,至于那夜行衣却是敬谢不敏。 “当然是作奸犯科的好去处,小苏,我劝你还是换上这身夜行衣,你是黄天道的高足,若是让人看破了手脚,怕是有些不美。” 阴阳法王指了指脚下的荒山。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也不等苏彻回答,直接说道:“这里便是雾隐山,过了此山便是巍峨南岭。” 说着,阴阳法王向着南方一比。 “当然,雾隐山乃是本地人对这座大山的称呼,对于修行人,这座大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玉阳山。” 玉阳山的名头,苏彻当然听过,当初玄山变乱之初,自己在牛首山大墓里得了一道未来星宿劫经的根本真意,当时还斩了一个玉阳山的弟子。 名字好像是叫做楚原。 听说玉阳山也算是中土玄门之中数得上的大派,门下弟子尤其喜欢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天下修行界提起南梁有个顺口溜,叫‘四山双门,一界三宗’,说得就是南梁能称得上的九家宗门,其中这一界便是老朽的阴阳界,而玉阳山则是四山之一……” 阴阳法王说道这里,苏彻对这玉阳山也就起了轻视之心。 这玉阳山居然跟阴阳界齐名,可见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偌大一个阴阳界连个证道长生的坐镇真人都没有,三下五除二就给人家给鼓捣了个干净。 “这里,似乎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苏彻灵觉敏锐,感觉到这山林草木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就像是一张蛛网,镶嵌在每一处地方,每一缕风、每一片叶、乃至每一滴露水,都在这张蛛网之上,捆锁着自己的灵觉。 “不错,天天淬炼神魂,便能灵觉敏锐,你察觉出来了么?” 阴阳法王看着周围的草木。 “玉阳山在这山上布置了禁法,若非身带信物,便是转一万年也进不去他们的山门。” “不过我么,虽然没有他们的信物,却一样进得去。” 阴阳法王全然没有注意到苏彻的这些念头,他在前面引路,本来就是虚无一物的鬼体,轻轻松松穿过一众花草树木,向着山上行进。 “世间万法不离阴阳二字,一切变化皆是从真幻二字所出。” 阴阳法王解释着,鬼体散发出一道无形的法力,虽然微弱,却符合着山形地势之间的变化。 “且让老夫开一道小小的门户……”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苏彻顿时感觉之前一直萦绕于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眼前瞬间明亮起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玉阳山的这些布置还差得远呢。” 阴阳法王转过头看着苏彻:“不是老夫自吹,对这阵法一道,我也算是一方名家。怎么样,想不想学上两手?” “前辈,这阵禁就这样破了?” 苏彻不接他的话茬,不是不感兴趣,实在是自问经不起太多诱惑。 “嗯,这里不过是外围而已。”阴阳法王抬起头望向天上:“真正的防御在那里。” 三座俊秀险峰悬空于天上,似乎是被什么人以绝大法力从山腰处截断,然后将之升入空中。 险峰之上建造着不知道多少殿阁庭楼,三山漂浮在夜云之间,好似云海上的孤岛,月光穿过山峰之上殿阁洒落下来,苏彻一时恍惚,分不清那些宫殿楼宇是建在山上,还是建在月亮之上。 一道道霓光在险峰之上亮起,如同天上的群星一般闪烁不定,苏彻知道那是玉阳山修行人们发出的光芒。 “玉阳三峰,高挂南天。” 阴阳法王开口赞了一句:“这可是中土不多见的盛景。” 夜风吹过,苏彻看着周围摇动的树木,又望向玉阳山悬空而起的三座山峰。 仙凡之隔便在眼前。 “前辈,我们这么打扮,莫不是要杀上玉阳山,夺他们几件宝物吗?” 苏彻拉了拉脸上的蒙面黑巾。 “唉,玉阳山虽说是玄门,可这几年一直在往东海剑宫的路子上靠,那些剑修都不过是身无长物的穷棒子。孩子,我不是说你,你是正宗的玄门弟子,只是……” 阴阳法王双手背后,头上的灰发被夜风吹得凌乱,背影仿佛神仙。 他伸手向下点了点:“玉阳山上现在估计连像样的丹药都没有几颗,更何况再往上,玉阳山闻名天下的护山剑阵可不是糊弄人的。咱们要去的是下面。” 下面。 苏彻望着这三座山峰之下。 那里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分明。 刚想睁开列缺雷瞳仔细观瞧,就被阴阳法王叫停。 “别着急用什么神识探查,更不要动用任何法力神通,这里是人家经营几千年的基业所在,别惊动了玉阳山上的人。”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不让用法力? “这里距离那处雾气,少说也有四五里地。” 望山跑死马,这四五里地只是苏彻的目测。真按阴阳法王的说法,不许动用法力,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进到那处雾气里面。 “当然是用脚走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吃不得苦。”阴阳法王摇了摇头:“我若是没有转世,法力神通都在,咱们爷俩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打上门去。现在只有一个你……” 言外之意,我倒是扯您老后腿了。 苏彻也没奈何,人都已经到了。 “行,那就听前辈的吩咐,咱们走过去吧。” 7017k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池黄泉 阴阳法王显然也不熟悉路径,带着苏彻左转右转,向着玉阳三峰之下的那处浓雾缓缓而行。 此地虽然依旧能看见青翠的各色植被,苍松翠柏,坚竹杂草,但是空气之中却是有一团浓到化不开的森然寒意。 这里竟然是一处极阴之地? 玉阳山也是中土有字号的名门大派,怎么山峰底下还藏着这种地方。 不多时,耳边的呼啸夜风隐隐约约带起凄厉之声,似有无穷恶鬼在耳边痛哭。 有些地方天然的形势与别地不同,就好似山阴县旁边的玄山,钟灵毓秀,多生灵物,乃是所谓藏福之地。 但是同样也有所谓的凶地,天然便聚集这阴气、秽气、浊气、瘴气,人居住的久了便会生病,同时也会有许多阴鬼自动聚生于此。 当然所谓祸福相依,两者并不能算是绝对。比如玄山说是钟灵毓秀,可也没有给山阴县的百姓们带来什么好处,倒成了十足十的妖怪窝。 眼前这处极阴之地,按理来说对人颇为不利,但是头顶上便是玉阳三峰,有这么一个玄门正派在这里坐镇,想来也祸害不到凡人。 苏彻伸出右手,神念缓缓搅动着眼前的雾气。这雾气便是阴气与瘴气凝结而成,普通人吸上一口,便要大病一场。 白色的雾气之中偶尔闪过一张张狰狞的人脸,或者痛苦,或者欢笑,说不出的诡异莫名。想来这也是天地法则交感自然而然生成的异象。 苏彻看着前面引路的阴阳法王。 “前辈,您说得好去处就在这雾气之下吗?” “天地之间,有一阳便有一阴,谁也不能多,谁也不能少,这便是所谓的平衡。” 阴阳法王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头上的天空。 “就好像那玉阳三峰,尽取这雾隐山之精华,尽数夺取其善,自然就有这百鬼阴窟屈居其下,将他们不要的秽气、瘴气凝于一处。” 阴阳法王神貌之间似乎又找回了当年玄门弟子一阳子的感觉。 “所以有玄门羽士登仙成真,就要有魔门弟子尽取其秽,这就是天道。” “前辈的意思,我能不能这么理解。”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如果要建一个天庭,那么必然会有一个地府。这也是天道如此。” “西边有一位坐镇地狱道的古佛说过一句话,虽然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还是很佩服的。他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阴阳法王看着苏彻:“其实我觉得这人世间未必需要一个天庭,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地府。” 雾气连亘,夜风犹如鬼哭。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前辈叫我来这好地方,总不会是来给我讲一讲大道理的吧。” “你这小子。” 阴阳法王看着混不要面皮的苏彻:“老头子难得来了兴致跟你讲讲道理,你就这么不爱听?” “听当然是爱听的,只是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前辈说这里叫百鬼阴窟?” “大概在中古之末,那时好似传闻之中的末法时代。冒出了许多横行一时的妖魔鬼怪,其中有一位名叫阴尸老人的鬼修,自创一派,这百鬼阴窟就是他苦心修建的山门所在。” 阴阳法王看着雾气之下。 “虽然鬼修未必都走得邪异一路,但是当年的那位阴尸老人确实走得太远,他为了炼一口名曰鬼母剑的邪道法器,便取怀胎九月的孕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作为祭品。” “祖师尚且如此,至于他门下的弟子,就更不堪了。那个时候的雾隐山叫五阴山,此山周匝千里,尽是人间鬼域。” 阴阳法王抬头望向山顶的玉阳三峰。 “当年玉阳山创派祖师秦剑笙立誓诛灭此门,联络各方道友,前后奋战百年,终于将阴尸老人诛灭,将那宗门也扫灭。” “阴尸老人虽除,但是这百鬼地窟也渐渐成了气候,终日有鬼物作祟,时长出来为害。除此以外,此地还有瘴气凝结,经常成为人间瘟疫的源头。那秦剑笙一不做二不休,一剑斩却三座山峰,立于这百鬼地窟,门下弟子的第一要务,就是封镇这百鬼阴窟。” 秦剑笙。 苏彻默念这个名字,玉阳山的这位创派祖师却是当得起一个侠字。 “秦剑笙到死也未入长生,不过他门下的弟子们成器的倒是不少。这百鬼阴窟也渐渐从玉阳山封锁的对象,变成了他们锁拿一众妖邪恶鬼的禁地。” “这种禁地真的有必要吗?” 苏彻有些不太明白。 跟邪魔外道也要讲刑法吗?讲一个刑法的谦抑性原则。 对于修真门派来说,什么妖魔鬼怪直接一剑斩了岂不痛快。将这些人封锁于这百鬼地窟之下,又要耗费人力物力看守不说,假如一旦跑出去几个,岂不是平白生出祸端。 就好像缇骑内的监牢之所以是闲职,就是因为陆柏的看守对象一般待个两三天就要送去明正典刑,一刀了账。 “因为杀之不尽。”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若是这世上的所有事都是靠动刀子就能解决,那就是玉景道管事而不是玄都宫了。” 越往雾气深处走,苏彻感觉便越奇异。 周围的雾气浓度越来越高,其中掺杂着的浊气和秽气也越来越重。 不过阴阳法王本来就是鬼体,而苏彻也是走玄阴一脉的法门,在这雾气之中自然是游刃有余。 可往下走之后,周围的雾气中阴气越来越多,性质也越来越接近水。走到下面,苏彻居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碰见了一种无形的阻力,逼得他不能继续向下。 “这?” “阴气凝结到一定程度,性质便会类似水,一旦形成规模就是所谓阴池、鬼海。”阴阳法王却是并不受影响反而看上去越发精神了:“当然,以前的名字更好听,叫黄泉。” 前方雾气渐渐消散,苏彻也见到了那阴池的本来面目。 这是一片透明的大湖。 阴气凝结如水,涓滴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硕大的湖泊,然而似乎性质奇特,一眼却能看见这湖水的底部。 这阴气组成的湖水之中漂浮着许多如蛇如龙一样的生物,他们身上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在湖水之中缓缓移动。 湖下是一片片如蜂巢一般细密的网格,应该是划分开来的一座座洞窟。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百鬼地窟倒是名如其实。 这里实在是太过宁静,像是一片无人打扰的秘境,而非玉阳山囚拿妖邪的监牢。 阴阳法王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交到苏彻手上。 “把这个东西收好,玉阳山请来看湖的老东西脾气不好。” 7017k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然监牢 说句实话,苏彻看着下面平静的湖面,实在是看不出玉阳山在这里设置了任何防御性的措施。 但是高悬于头顶的三座山峰,还有阴池之下那些平静的生灵,恰恰说明了这里的不一般。 这里的平静,正好能从侧面说明那位负责在此地看守的“老东西”的脾性。 “前辈跟那位很熟悉吗?” 苏彻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觉得我是那种熟人很多的人吗?只不过跟他比较熟悉罢了。”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说道。 苏彻闻言心中一凛。 其实想来也是,这位自囚于阴阳界中关起门来称大王,久不问世事,能得到阴阳法王一个“比较熟悉”的评价定然不是此界的一般人物。 “到了这里,已经在上面那些人的警惕范围之内了。” 阴阳法王身形一举,跃入那地底阴池之中。 这百鬼阴窟的看守者同上面玉阳山不是一路人? 按理来说这等根本重地,怎么也要有门中的紧要人物亲自把守才能放心,居然能被这样一道黄符骗过? 苏彻听着阴阳法王的话有些好奇,将他丢给自己的那张黄符展开。 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歪歪扭扭的写着平安两个字。 这甚至不能算是一道符。 不过既然阴阳法王这样说了,苏彻也便不在多想,跟着阴阳法王一跃而出。 一入这阴气凝结而成的湖水,苏彻本来还小心戒备,防止被寒意冻伤。 可这阴池之内反而不如外面寒冷。若要说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阴池之水好像有一种吸力,把苏彻不断地往湖底拉扯。 苏彻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只当是这阴池的一种特性,可后来心里念头闪动,想向着上方挪动试一试。 可法力一旦放出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对着周围的阴水毫无作用,反而加大了下面传来的吸力。 苏彻原本跟在阴阳法王身后,折腾一番,居然沉到了阴阳法王前面。 “虽然能用法力,但是也不要乱试。”阴阳法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里阴窟之内积聚了大量阴气,再加上玉阳山多年布置,这阴气所化之水早已经有了仿佛弱水一般的性质。鹅毛不浮,越陷越深。” 难怪玉阳山将这里作为囚牢之地。这阴池黄泉因为其本身的性质,简直就是最好的枷锁,任何法力皆不能产生效用,再加上这越来越大的吸力,又有谁能够从其中逃脱? 水中那些如龙如蛇一般的生灵,似乎颇为胆小,看见苏彻与阴阳法王坠下,皆躲得远远的,这一路行来倒也清净。 “这东西叫青冥蜉,乃是一种鬼兽,喜欢捕捉阴气,我以前在阴阳界里养过一群。” 阴阳法王颇为感慨:“不过这东西喜欢精纯的阴气,能养成如此规模,非这百鬼阴窟不成。” 苏彻顺水而行,终于在阴池之底站稳。抬头向上,头顶的阴池之水犹如一道玻璃天幕,透过其能够看到那一层层雾气。 苏彻在这水底行走了几步,发现那吸力似乎消失了一般,法力也能够运转自由,可若是要向上走,法力又毫无作用,那吸力也跟着重新抬头。 “前辈,这弱水莫不是能吞噬法力不成?” 苏彻看着头顶问道。 “哪有那么神奇。”阴阳法王回道:“若能吞噬法力,那以这东西打造一副铠甲,搞几个水桶怪,岂不是能恶心死长生真人?” 苏彻连连点头。 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真的是思路清奇,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哦,是了。 他早就给玄都宫下了判决“万劫阴灵难入圣”,估计在阴阳界里天天琢磨战胜长生真人的小技巧。 “对于肉身来说,弱水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可若是要以法力驱使,非大法力不行。”阴阳法王解释道:“你之所以感觉法力不起作用,是你修行还不到家。” 阴阳法王说着摆了摆手道:“小苏,送给你的大礼就在下面。” 他说着便捡着一处洞窟钻了进去。 这阴池底下的洞窟好像是天然生成的一般,看不出人工开凿的痕迹,上下大概两米高,宽的地方约能四五人通行,窄的地方也只容一人侧身才能通过。 好像是一座绝大的迷宫。 “这种地方也能困住人么?” 苏彻心里不由得疑问。上面得那座阴池自然是神异莫测,可这阴窟周围的石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别的特质。苏彻觉得若是有人有恒心,同时有把镐头在手那越狱这事或许真的有点搞头。 “这底下用的都是玄门正宗的指地成刚法。任何遁术都无从施展,若是要破开这薄薄的石窟。”阴阳法王伸出手指敲了敲身旁的墙壁。 “这里的地力用阵法同上面的玉阳三山连为一体,要施展出将那三山一起搬开的法力才能破开。”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你觉得够本事轰开玉阳三山的高手会被困在这里吗?” 那我们怎么出去? 苏彻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阴阳法王既然敢把自己领下来,那就应该有离开的办法。 通道渐渐开阔,阴阳法王眼睛微微眯起同旁边的苏彻说道。 “到了。” 两人接着向前,眼前却是另外一方天地。 果然是别有洞天,这是一座极为广阔的地下世界,头顶上一颗高悬的幽蓝大日散发着光芒,周围尽是向上生长的菌蕈。 阴风缭绕,一头硕大的千足马陆甲肢赤红,摇头摆尾地从苏彻身边走过。 不远处,几只目中尽是白翳的鸦鸟落在蕈盖上溅起一阵浓雾,在那里吱吱乱叫。 苏彻脚踩在地上,发生一声脆响,低头看去,才发觉下面落满了白骨,时日久远,这些骨骼虽然可以勉强辨认出来,可是早已经尽数朽坏。 “小心点,这里什么东西都有毒。” 阴阳法王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前辈,您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 苏彻有点不明白了。 “小心。” 一道白光不知道何时从不远处亮起,快若闪电的奔驰而来。 苏彻当即运转阴泉九曲,荡起层层幽光,将那一击挡住。 一头浑身长着白毛的僵尸咆哮而出,双爪带起道道白光,向着苏彻奔来。 7017k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昔日兵魂 好沉的力道。 白光击中阴泉九曲的防御,苏彻也不留手,反手就是一记泰狱阿鼻剑斩出,入微入化的剑气入体,那白***好似破了的瓷娃娃一般肉块裂了一地。 “这头白僵……” 苏彻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僵尸。 这东西大约相当于一个七品左右的修士,皮糙肉厚,周身坚若金铁,若非自己有泰狱阿鼻剑在手,要对付这东西还要花费一些功夫。 此物在自己手上走不过一回合,可是斩杀之后,其尸身迅速朽坏,化为虚无,便是连一点精气也没有。 这就有些奇怪了。 按理来说,这种阴尸类似走炼体路子的修士,一身横肉求得是一个金刚不坏,即便被斩杀,那坚硬的尸肉还能留存不少时间,居然一瞬间便朽坏。 这不也是百鬼阴窟之中的布置?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 “这百鬼阴窟又号称玄阴烘炉,任何鬼类一旦身陨,便会迅速被转化为精纯的阴气,再以此加强你我头顶的那道屏障。” 阴阳法王说着看见远处亮起一道霓光。 “不好,你小子出力太大,惊动玉阳山的人了,快走。” 阴阳法王也是做惯了贼的,说着拉起苏彻不由分说便向着那阴窟深处遁去。 霓光闪烁,却是一男一女两人御剑而来。 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身后背着一口朱红色的仙剑。另外一个女人则是一副娇弱的模样,背后背着双剑。 两人将剑光停下,扫视着左右。 “奇怪,刚刚这里那一道威煞好重的剑气,我还以为是本门那位前辈下来了。” 那男人皱眉说道。 “本门回风枯雪剑气虽然极重杀伐,但是没有那样的威煞。” 那女修眉头微皱:“这个白僵……” 她凌空御气将僵尸的碎块挑起。 “看着不像是本门的路数。” 玉阳山的剑术分为阴阳两路,都是当年创派祖师秦剑笙所传。 一路极重杀伐,号曰回风枯雪剑气,出手之时有冰封八荒的狠辣。另一路名为少阳陵光剑气,走的是少阳路数,含而不露。 虽然两路剑气各自能推演出许多神通,但究其根本却是这两个路子。 这两人是玉阳山派来看守百鬼阴窟的弟子,男子名叫姜成,已经是阴神成就的六品高手,女的名叫薛白芷,更了不起,九十多岁便练就还丹,被认为是玉阳山内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掌门的年轻一代弟子。 “好凌厉的剑气,薛师姐,莫不要锁拿的那几个魔头哪个挣脱了束缚,还是说上面偷偷漏下了什么心怀叵测的邪修?师姐,要不要先通知本门……” 百鬼阴窟的特殊性质,自然会引来某些胆大包天的邪修关注,向牟取一份好处。这里等于是天下邪修的一处宝库,自然引得不少人觊觎,当然也牵扯了玉阳山大量的精力。 “先看一看,若是什么事都要惊动门内的长老,还要我们下来镇守什么?” 薛白芷将那尸块送到一边。 “再说了,有那位前辈坐镇,上面应该不会漏下来什么东西。” 女修一双凤眼望向不远处的蕈林。 “他们应该是往那里去的。先传讯给在阴窟之内镇守的同门,让他们提高警惕。” 薛白芷双眸之中尽是杀气。 “你随我一起过去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把我玉阳山的禁地当成后花园。” 已经被玉阳山弟子盯上的苏彻犹然不知,只是跟着阴阳法王在蕈林之内穿梭。 这里随处可见隐藏的鬼物,而且性子尤其凶戾,苏彻这一路行来,大约斩了七头来扑血食的僵尸,砍了四个想采阴补阳的女鬼,顺便宰了两个快成气候的妖兽。 “我说前辈,咱们跑到这地下到底是要干什么?” 苏彻右手一指,一道泰狱阿鼻剑斩出,将一头牛首人身的恶鬼斩灭。 那恶鬼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化作一团阴雾炸裂开来。 “总不能是为玉阳山来清理一下这些存货吧?” “叫你来,当然是有你的好处。” 阴阳法王很没有风度的躲在苏彻身后。 这老鬼进入地窟之后基本就是全程袖手旁观,一说起来就是说自己是转世之后仅存的一点残灵,什么手段都用不出来。 嘴上说着自己眼下只剩下一点风中残烛,可实际上苏彻觉得这老鬼还能亮上很久。 没准比自己还久。 “你们黄天道的纣绝阴天秘箓,也号称是鬼主幽君法门,怎么不见你召唤群鬼?” 阴阳法王低头穿过一个肥大的蕈伞,说的话确实让苏彻感觉十分扎心。 自家手头能用的鬼灵,也就当时在玄山之中收纳的双面鬼将一个。 “前辈,我们黄天道是玄门正宗,不是什么野路子,一出手就是鬼哭神嚎的,那不成北邙鬼祖宫的那些宵小之徒了吗?” 苏彻光风霁月道。 “这样啊,下次见到了北邙老鬼,我可一定把你这段话如实转述。”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其实老夫也有同感,既然是玄门正宗,怎么也要有个玄门正宗的气度……” “不过晚辈一向讲究实用,决不能为名声所累。”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莫非前辈当年神机妙算,为了黑帝一脉重新复起在这里安排了一路人马……” “当然没有,就是有,我黑帝一系的布置跟你们黄天道有什么关系?”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不过这次给你的好处,确实是一路人马?” “哦?” “这也是我当年在阴阳界内招呼他们搜罗来的讯息。” 阴阳法王颇为自傲地看着苏彻:“说起来这支人马同南梁还有些关系。” 军魂?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这位老前辈是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当年前朝覆灭之时,天下大乱,有一支人马揭竿而起。”阴阳法王解释着这路人马的来历:“这支人马越滚越大。前朝当时毕竟气数为尽,精兵强将多少还有那么三两三,这支义军也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 “后来他们撞见了南梁的开国太祖。当时南梁开国太祖麾下颇多步兵,而那支义军则是精骑,两家一拍即合,联手同前朝几番大战,终于把前朝仅剩的那点精兵强将给折腾了个干净。” “可谁知道南梁太祖一见大势已成,便先一步下手,先是假装设宴,在宴上斩了那支义军的领袖,又接着动手将其中骨干八百余人尽数坑杀。剩下的那些部众么,则是被其尽数吞并。” “南梁太祖一路招降纳叛,顺势而然的夺了前朝江山,他因为能容得下那些反骨的前朝将领,倒落了一个仁义的好名声。” 7017k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阵之术 记载中的南梁太祖,出身前朝宗室,为人豪侠仗义,以敦厚待人而闻名,留下了许多民间传说。 可谁都知道当年这位以祸害百姓为名背刺昔日盟友,实在是权势使然。 那时前朝土崩瓦解已成定局,可南梁太祖与当年的那位义军领袖彼此之间的地位却依然相差不多。南梁太祖自称顺天大元帅,义军领袖自称奉天大将军。 于是便有了阴阳法王口中所说的那一幕。 “这么说那位奉天大将军的一点残灵,就在这阴池之下?” 苏彻不由问道。 “他?那你就太小看当年的南梁太祖了,他动手的时候,直接顺手灭掉了生魂,来了一手形神俱灭。” 阴阳法王说道:“被玉阳山封在这阴池之下的乃是当时那支义军的精锐。你们那位太祖心思缜密,这样的精锐当然舍不得白白坑杀,于是埋伏了一群邪修,准备顺势炼成鬼兵。”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支鬼兵在炮制的时候失去了控制,跑了出去,变成一支无主的厉鬼,肆虐人间。最后还是玉阳山当时的掌门亲自出手,将他们封印在这阴池之下。” “前辈是让我将这支鬼兵收入麾下?” “不错,你小子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老夫也乐得为你顺水推舟。” “好。” 苏彻也不客气:“只是这等凶戾战魂,难道玉阳山就没有什么布置?” “凶戾归凶戾,可比起玉阳山这么多年来封禁的那些大家伙,区区几百军魂又算得什么?” 阴阳法王目光投入这地窟深处。 “其实若是把他们放出来,应该也能多不少乐子……” “咱们还是先去寻找那些战魂方是正理。” 苏彻觉得这位老前辈自从转世之后是性格是越来越跳脱了。 “应该就在前面,老夫之前也曾下来摸索过几次。” 苏彻跟着阴阳法王腾空而起,沿着他的指导离开了这片蕈林,没过多久便看见前方阴沉沉的一片。 阴雾横空,隐隐有鬼啸之声。 周匝地上生着连成片的冰凌,晶莹的冰柱映着头上那轮虚假大日投下的光芒,倒也有些有趣。 前方竖立着一个一丈多高的硕大青金石碑,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 “玉阳山清河道人封鬼之处,凡我弟子不得擅入。” 苏彻转到后面却是瞧见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碑文,应当是出自这位玉阳山清河道人之手,其中详述了他看见厉鬼为患愤然出手的事实,并且点名了这伙厉鬼的某些特质,也算是给后来弟子一个警示。 “这位清河道人就是当年玉阳山的掌门?” 苏彻向着阴阳法王问道。 这老鬼摇头道:“我哪里知道,我可没有功夫像你一样看这些碑文。当时只是确定了这伙厉鬼的位置,便匆匆离去。” “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趁着玉阳山的封禁还在,出手炼化这伙厉鬼了,难道还要先解开他们的枷锁放他们出来大闹一番?” 阴阳法王指着眼前的阴雾说道。 “我之前踩点的时候,已经摸索清楚了,当年那清河道人在这里设下了一道封禁,用的是玄门雷法,唤作后天六十四庚金雷印,只要咱们悄悄绕过去,那被困在此地的厉鬼还不是待宰羔羊?” 后天六十四庚金雷印?听完阴阳法王的描述,苏彻只觉得自己见识浅薄,根本不知道这封印之术到底是什么。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要破这封印,有文武两种办法,武的麻烦一些,就是以大法力将之尽数破去,少说也要五品还丹才能办到。” 他说着看了苏彻一眼,意思就是眼下你还办不到。 “另外一个办法取巧一些,就是祭阵。” “嗯?” 苏彻记得自己前世在《封神演义》里看到过类似的桥段,一般都是反派摆下一个极为厉害的阵法,比如什么寒冰阵、金光阵、红沙阵之类的。 然后正派这边不好攻破,于是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只有名字的小角色自告奋勇破阵。 结果么自然是立即被反派的天君们给做掉了。 于是乎这阵就神奇的出现了破绽,这个时候正牌的高手们就下场,用光怪陆离的仙家法宝将对方破去。 想不到自己真的修了仙,居然还能碰见这样的手段。 “敢问前辈,何为祭阵?” “你这都不知道?” 阴阳法王小小地鄙夷了一下苏彻,当然这一路来他鄙夷了好几次了。 “所谓祭,就是表示尊重。这后天六十四庚金雷印,出自雷法,但是以剑阵布置。一旦闯入其中,便有六十四道庚金剑气来攻,暗地里则有雷光伤你,极尽变化。为表尊重,这个时候就要丢进去几个抗揍的,让这剑气雷光来杀。” 作为老前辈,阴阳法王的斗法经验也是非常丰富。 “他那边倒霉,我们就正好趁虚而入。你要知道,这封禁毕竟是死的,当年这清河道人手段也一般,他留下的这东西哪里能分得这么清楚?一来二去,咱们正好浑水摸鱼,将那被封着的厉鬼放了,岂不美哉?” 感情是这么个祭阵。 苏彻瞬间明白自己是想多了,合辙就是丢出去一个替罪羔羊,然后自己这边正好闯空门。 阴阳法王到底是老前辈,丢出个沙包替自己抗揍都能说的这么仙风道骨。祭阵,真是又学到了。 “我记得你有个双面鬼将,那东西也不成才,正好丢在这里。” 阴阳法王非常豪爽地替苏彻做了决定。 说起那双面鬼将,苏彻心里确实有些舍不得,因为这鬼将乃是自己最早炼化的部众,也是长期以来唯一的手下,若是就这么丢在这里。 着实是有些可惜。 “前辈,其实晚辈还有个一直没有炼化的厉鬼,不知道放到这里合用不合用?” 苏彻脑后一轮幽光闪过,露出一个蛇头,那大蛇张开嘴巴,吐出一个红衣女鬼。 正是当时在阴阳界内的被苏彻封印起来的沸骨夫人。 7017k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话不投机 “你这手封印之法倒是有点意思。这是郁离子传你的?”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脑后闪现而过的那一轮幽光说道。 “哦,这是晚辈自己领悟的。” 苏彻指着地上昏昏沉沉的女鬼向阴阳法王说道:“晚辈本来是想将这女鬼炼化,可能是因为这法术新创一直未能成功。” 这玄蟒吞灵之术本来就是苏彻借着纣绝阴天秘箓的吞噬同化之能,将对手吞入秘箓幻化成玄蛇腹中加以封印,然后转化为法力或者麾下鬼兵的一种手段。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法术吞灵有余,虽然将沸骨夫人的阴气大量转化为自家的法力,却是一直不能将其彻底炼化为麾下鬼兵。 阴阳法王看着下面的沸骨夫人。 “嗯,虽然中气不足,却也勉强能用。” 阴阳法王大包大揽,直接将沸骨夫人投入眼前阴雾之中。 可怜这沸骨夫人自从在阴阳界被苏彻擒获以来一直暗无天日,周身根本被一点点采伐,现在心神尚未恢复就给阴阳法王投入这滚滚阴雾之中。 玉阳山当年掌门布下的封禁又岂是简单之物? 沸骨夫人刚一进入阴雾之中,便有数道凌厉剑光闪过,无物不破的庚金剑气如同道道疾雨,自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沸骨夫人也是个有运气的,她本能放出自身修炼多年的阴火护体。 五行之中,火能克金。虽然沸骨夫人的这口阴火尚未练到极处,可这封禁到底是一处死物。庚金剑气吃被这阴火缭绕,一时速度也慢了下来。 六十四道庚金剑气一一显化,沸骨夫人好似疾风骤雨之下的一朵残荷,不知道还能够支撑多久。 “机不可失,快随我来。” 阴阳法王飞腾而起,直入这阴雾之中,苏彻也不犹豫,紧随其后。 一入这阴雾之中,苏彻便暗叫一声厉害。 这四周弥漫的阴雾,竟然蕴含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剑意。 分明是有剑道高人将自家的剑煞注入到了这精纯的阴气之中,并且设定了剑煞运行的法度,这才有六十四道无物不破的庚金剑气。 莫非这就是剑阵之法的根底? 苏彻脑子里闪动过一丝丝念头。 身边便掠过两道灿烂的庚金剑气。 “小心些,现在只是剑气,等雷法显化,那才叫一个了不得。” 阴阳法王身形窜动,直入阴雾深处。 苏彻口中诵念,一条玄蟒自脑后蜿蜒而出,护住自家周身。 不放还好,玄蟒刚刚显化,便有两道庚金剑气迎头斩落,直震得苏彻气血动摇。 好厉害的剑气,苏彻心中暗惊,原本对这无人主持的剑阵还有些轻视之心,现在唯有更加慎重。 庚金剑气看上去迅捷狠辣,落到身上更是刚猛难当。 这倒是逼起了苏彻争胜之心,身上幽光暴涨,法力涌入玄蟒法相之中,苏彻双手结印,玄蟒狰狞咆哮,卷起阵阵阴雾。 “何方妖人,敢闯我祖师禁地!” 苏彻正欲呈威,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娇喝。 抬眼一看,虽然隔着阴雾灵觉并不分明,却能感应到有两道剑气护体的高手正在奔来。 剑修,不,是玉阳山的人。 遥遥感应,苏彻便知道其中一人修为高过自己,另外一个与自己大概伯仲之间。 “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左冷禅是也!” 苏彻高吼一声,玄蟒法相震开周围数道剑气,直入阴雾深处。 左冷禅。 薛白芷与姜成对视一眼,他们二人追到了当年清河道人留碑处便停下了脚步。 “师弟,你可曾听过这左冷禅的名号?” 还丹女修薛白芷眉头紧皱。 “没有听过,想来是什么藏头缩尾的邪道妖人。” 姜成看着薛白芷道:“师姐,这两人从上面下来为何……” 他觉得这左冷禅应当不是脱困的狂徒妖魔,多半是从上面下来的。 “不可妄议。” 薛白芷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那位守湖的前辈是何等人物,绝不可能有妖邪能躲过那位的剑光。 “师弟,你看。” 薛白芷指向那一层层阴雾之内,沸骨夫人现在已经抵挡不住庚金剑气的围攻,被剑气接连斩中鬼体,身形愈发透明。 “祭阵之术?他们是冲这里面的兵魂来的!” 姜成看见了大怒。 当年玉阳山的清河道人不是别人,正是姜成这一支的先祖。清河道人后来虽然未能证道长生,但是也罢自家的子孙陆续引入玉阳山中成了修行之人。 清河道人当年替天行道收服厉鬼兵魂的事情是姜家子弟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先祖伟业,现在这伟业被人蓄意破坏,不亚于当着姜成掘他们家的祖坟。 “师姐!” 姜成愤慨地望向旁边的薛白芷:“这干妖人果然是胆大包天……” “不胆大包天还叫什么妖人?” 薛白芷看着姜成:“可是姜师弟,前代有令,本门弟子不得擅入这封禁之地。” 姜成一时沉默,玉阳山内山规极严,对门内弟子要求极高。一向有“纵然不能成就仙道,也不失为人间君子”的说法。 自己愤怒归愤怒,可擅闯禁地总是不行。按照门规的要求,现在这种情况的第一要务就是上报守湖前辈,同时在转报门内长老、掌门。 薛白芷师姐被认为是年轻一代中最有可能成为掌门的,实在是不能随便违反门规…… “可规矩都是人订的。”薛白芷身形直入阴雾之中:“妖邪当道,我辈又岂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是你姜师弟的事情,于情于理,我更不能袖手旁观。” “师姐!” 姜成一时感动之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紧紧追随薛白芷,一同进入这阴雾之中。 “前辈,玉阳山的人跟下来了。” 玄蟒法相狰狞咆哮,为苏彻挣开一条前路,苏彻也飞遁跟上了前面的阴阳法王。 “来就来了,正好也能算是祭阵的材料。” 阴阳法王说着看着身后的苏彻。 “我说大公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拉风,再这样下去,就变成你来祭阵了。” “前辈说笑了。” “到了。” 阴阳法王叫了一声,眼前阴雾散开,却是另外一种场景。 断开的长戟,零落入地的箭矢,残破的旗帜,还有四处可见的尸体,耳边隐隐约约可以听闻的号角声。 这是一处古战场。 尸横遍野。 苏彻缓缓收回玄蟒法相,眼睛望向另外一边的阴阳法王。 言外之意,前辈所说的厉鬼军魂现在何处? 阴阳法王闭口不语,只是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首。 苏彻俯首看去,这些尸首似乎的确周身阴气浓郁,并不像是幻化而生,倒有点像…… “大梁万岁万万岁!” 阴阳法王忽然伸出右臂高喊口号。 沉郁的战鼓,凄凉的号角一时响起。 其中一个“尸首”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双阴沉的目光正对上苏彻。 7017k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剑试玉阳 阴鬼所居住的地方,往往都会产生一定的幻境。 就好比有书生曾经经行某处,忽然看见山中浮现出一座城市,里面街道行人商贾一应俱全,远远望去,好一副繁华景象。 可等他真正走到那里,就会发现此地原来乃是一处白骨皑皑的万人坑。 也有商人行走夜路,忽然发现一处金碧辉煌的客栈,里面舞女醇酒无一不有,于是尽情享乐一番,白天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古墓旁边。 这都是常有的事。 这里面涉及到了天地间阴阳、真幻等根本法则之间的联系。总的来说,阴阳和真幻两者可谓是相辅相成,联系紧密。 此地显化出的古战场,正是这批军魂多年来煞气浸淫而产生的幻象。 一具具尸身自地上缓缓爬起,身上铁甲早已斑斓破旧,可双眸之中的鬼火却是依旧凶戾。 “前辈,接下来怎么办?” 苏彻看着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阴阳法王。 “能怎么办,当然是炼他们了。” 吼! 凶戾战鬼们仰天长啸,周身浮现出一道道贴着不知道多少黄符的黑铁锁链。 苏彻这才发现他们一个个居然是被锁链捆索于此,这锁链似乎也是某种禁法,若非他们苏醒,并不会显现。 想来应当是玉阳山清河道人设下的禁止,如此倒是要多谢他了。 以神为引,苏彻盘膝而坐,放开心神,一枚枚纣绝阴天秘箓于脑后浮现。 “起!” 法力幻化,苏彻手中显化出一枚帝钟。 苏彻将法力注入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战鬼之中。 后土之德,温养万物。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是苏彻之前在阴阳界中领悟的法理,既然要将这伙战鬼驯服,那首先就要给他们些好处才行。 可法力刚一注入,苏彻便感觉有些不对。 这伙战鬼居然彼此气息相连,等如连成一体? 若要将其炼化,可不能一个个下手,居然要一起完成。 苏彻看着身后的阴阳法王,这老鬼一定是知道这个。 “既然要做鬼主幽君,那就不能按照老夫阴阳界里的那个玩法,唯有同麾下连为一体,才能叫做真正的鬼主幽君……” “老夫为了找这一伙彼此天然连成一片的战魂,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今天也算是送一场造化与你,不让你这一声声前辈白叫。” 苏彻一时想笑。 说来说去,这位阴阳法王竟然是相找这个机会给自己讲一讲所谓“后土之德”的道理。 可是自己早在阴阳界里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是前辈,这个道理,晚辈早就知道了……” 苏彻刚想继续解释,耳边便听得一声断喝。 “大胆妖孽,接我一剑。” 一道阳刚剑气如烈火流金一般穿破重重阴雾,直杀而来。 玉阳山的人物! 苏彻运使阴天法箓,玄蟒再现,巨蛇于空中蜿蜒而舞,张开巨口将这一道剑气吞入腹中。 “好一个少阳陵光,来的可是玉阳山的朋友?” 苏彻摸了一下脸上,黑巾裹得很紧。 “邪道妖人,谁同你是朋友?” 姜成激怒之下,手中朱剑剑气飚射而出,少阳陵光剑气声威赫赫,向着眼前的玄蟒接连怒斩。 “少阳剑气,含而不露。取春来万物勃发之意,朋友的剑路走偏了。” 苏彻沉声而立,双手背后,玄蟒法相盘卷于身前,在这厉鬼显化的古战场上,倒像是个十足十的妖邪老怪。 “左某久闻玉阳山号称丹心剑胆,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也好,老夫就将自家修为压低,同你们这些晚辈玩一玩。” 蛇头张开,将姜成斩来的数道剑气一一吞下。 苏彻闭目凝神,感知着法相之中的变化。 自己凝练出来的这道玄蟒,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守御神通,让它充当炼鬼的手段,似乎有些屈才了。 居然是个老怪。 姜成看见苏彻将自己举重若轻地将自家剑气一一消弭,一时也有些惊讶。 左冷禅,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邪。 “藏头缩尾,在这里骗谁?” 苏彻淡淡一笑。 刚刚灵觉感应之下,对方应当是有两人,其中一个应该是还丹修为,可现在那人却隐在暗处。 恐怕是要埋伏自己。 这伙玉阳山弟子倒不全然是蠢类。 “骗的又不是你。” 苏彻抬头向上一望。 所有的假话,一定要有七成是真的,不然骗不过任何人。 果然,姜成心下惊疑不定,他们要骗的是守湖的那位前辈。 “大敌当前,还敢分心?” 苏彻一声断喝,右手剑指,却是迎着姜成射出一道剑气。 “夫剑之道,惟精惟诚,若不能专一,谈何为剑?” 苏彻以快打慢,接连射出数道剑气,却是自家最早练出的蜃影元剑。 姜成挥剑迎上,少阳陵光剑气横空,将苏彻射来的剑气一一斩落。 “不错,纵然他千变万化,我也一剑迎之,这才不失剑手的本色,不然还是弃剑为好。” “你倒不失为可造之材,可惜你拜入玉阳山门下,不如与我做个弟子也不是不行。” 这剑气好生松散,他心中暗道,莫非对方在同我进招,指点我的剑意? 他这般想着,更感觉苏彻剑气虽弱,却剑意元纯,招招都击打在自己的弱处,好像是师门长辈一般。 “姜师弟收慑心神,莫要被他言语扰乱。” 隐身雾中的师姐忽然传音。 “这妖魔在拖延时间,他在炼化那伙厉鬼。还有,他旁边的那个老头深不可测,不过师弟放心,我来为你掠阵。” “匹夫竟敢诳我!” 姜成得了薛白芷的传讯,立时怒上心头,剑招层层加码。少阳陵光剑气如同一道火炬,赤光涌动,姜成纵横恣意,将自家愤怒熔铸于剑招之中。 “后生晚辈,胆敢如此?” 苏彻的剑道造诣,一开始得自冯不行所传的三式残剑,后来又在阴阳界碎后得泰狱阿鼻剑传承,在斩杀一众饿鬼凶灵中加以磨炼。 若论水磨工夫纯熟,或许还不如姜成,但是招法布置犹如兵法,早已处处为姜成设下陷阱。而若论这等生死一瞬,乱中取胜的本事,姜成更是要差苏公子一截。 苏彻等着就是姜成自己混乱的这一瞬。 “以心驭剑虽是正途,可你这样简直是自取败象。” 指尖一道凶戾阴沉的泰狱阿鼻剑再不留手,在姜成如狂飙怒舞的剑式之中破开一条险路,直取中宫。 少阳陵光剑气节节崩溃,竟然在这一剑之下土崩瓦解。 “师弟小心。” 眼见得姜成败局已定,薛白芷自然不能坐视,她于阴雾之中现身,左手袖间飞出一截绸带,将姜成后背一点向旁边送去。 而她身后一口幽蓝长剑出鞘,卷起精纯的回风枯雪剑气迎向苏彻这一剑。 交手一瞬,入微入化的精纯剑意虽然微弱,却也让薛白芷心下一惊。 这样精纯的剑意,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7017k 第一百二十九章 熔于一炉 薛白芷作为玉阳山最优秀的年轻一代弟子,眼界手腕都可以说是中土年轻弟子之中最顶尖的。 她自然可以看出眼前的对手不过六品修为。 可这样精纯的剑意,或者对方是系出名门得高人指点,或者就是不世出的绝顶天才。 当然,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这是个故意压低修为潜入本门禁地的老怪。 毕竟修为可以骗人,剑意不会。 薛白芷自然知道这次是遇见了修行以来所面临的最大敌手。 她脚踏七星,口中默诵玄门法咒。轻轻一晃肩头,身后朱红仙剑迎风而起,同那柄湛蓝仙剑在层层阴雾之中化作两道流光。 一剑,赤红如大日东升,晨曦破开四野。一剑,湛青如深澜归海,寒意铸为坚冰。 正是薛白芷将玉阳山少阳陵光与回风枯雪两大绝学融于一炉而创出的杀招。 当今玉阳山掌门见她此招,曾赞她不过还丹境界便能将阴阳二气把握到如此程度,实在是有望冲击长生。 便是自傲如阴阳法王,眼见薛白芷出剑,也暗叫一声不好。 “好剑,这才是玉阳山的风骨,且来斩我!” 苏彻脑后幽光闪烁,玄蟒法相咆哮而出,一双蛇瞳向着薛白芷狰狞而视。 “斩妖诛邪,正在此时,去!” 薛白芷本就是还丹修为,这一剑又是施展全力,又岂能泛泛而论? 阴阳相合,冰火同击,任是苏彻已经见过不少高人动手,现在见到薛白芷这一剑也暗叫一个好。 至少以自家在阴阳法则上的掌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挥出这样一剑的。 见贤思齐,苏彻并不会因为自己跟薛白芷处于彼此敌对的位置上而对剑意降低评价。 对敌人的重视就是最好的自重。 “来得好。” 阴天秘箓法力鼓舞,玄蟒摇头晃脑,以巨蛇吞天之姿迎向阴阳极剑。 开。 水火同炉,阴阳和合。 一剑之下,玄蟒法相寸寸崩解,犹如无物。 不好。 薛白芷发觉自己大大低估对手的狡猾,那气势恢宏的狰狞玄蟒实际上空无一物。 “玉阳山的封禁枷锁,便让玉阳山的门人来开吧!” 苏彻一声长啸,身形挪移,却是在剑光即将及体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让出了位置。 在这生死一瞬之间,苏三公子毫不犹豫地退避让薛白芷全力一击结结实实的斩在了捆锁一众战鬼凶魂身上。 当年玉阳山掌门所布下的封禁便如被利斧劈开的枯竹寸寸崩裂。 一道浩瀚凶气冲天而起,鬼卒战魂睁开双眼,仰头向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而阴雾之中则隐隐有雷音滚动,那是当年清河道人布置的禁法在向众人示警。 苏彻在炼化到最关键的时候让出关键位置,借薛白芷之手将一众凶魂解封。 一声长啸,玄蟒法相再次凝结,不过这一次却是迅猛无比地钻入凶魂之中。 苏彻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些凶魂尽数炼化。 薛白芷沉心静气,她到底是玉阳山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弟子,纵然大变就在眼前,却能稳定心神,再次出手。 既然封禁已破,那就将这些凶魂尽数斩去。继续自怨自艾不过是给对手平白增添胜率而已。 “开!” 苏彻脑后荡起一道幽光,阴泉九曲化作一道大手将薛白芷其中一道朱红剑光牢牢握住。 “找死!” 薛白芷经过交手,也知道眼前这恶贼不过六品修为,距离她仍逊色一档,她有双剑在手,以苏彻的实力真正能困住的不过只有一剑而已。 回风枯雪剑气再不留手,薛白芷剑如流星,将苏彻胸腹直接贯透。 鲜血自苏彻胸口喷涌而出,这一剑竟然将苏三公子穿心而过。 “多谢!” 苏彻朗声长笑。 右手之上却是显化出帝钟之形。 “九幽冥冥,路不可期。以我之身,暂且停灵!” 苏彻口诵法咒,周身涌出无穷吸力,八百兵魂凶灵化作点点鬼火,向着苏彻胸口涌来。 后土之德,不过是以自身法力为吸引,欲取先予罢了。如今我以这肉身为沃土,请君入瓮,诸位如何不来? 即便见多识广如阴阳法王,此刻也有些蒙了。 苏彻眼下的操作,无异于请君入瓮,将自家的真形法体让出来,给那些凶魂上身。 还有这种操作? 正常情况下,这等凶魂厉鬼绝无可能进入苏彻体内。 玄门修士的真形法体虽不说能说是千锤百炼,但也是自成一体,若非如此,如何能超脱于天地? 可苏彻胸口处的这一剑,着实是重创了他的身体,等于是坚固的城墙上开了一道口子,这才有了恶鬼凶灵进入的空间。 对于如此操作的苏彻,阴阳法王一时之间有些感佩。 佩服的是这小子年纪虽轻,确相当果决。 玉阳山的还丹高手杀到,若是按照水磨工夫将这伙军魂一一炼化怕是没有那个时间。 所以索性先用自家身体为诱饵,将那些凶灵尽数封入体内。 这条路子虽然邪异,确实是眼下收取这些凶灵最好的办法。 可阴阳法王又惋惜苏彻的愚蠢。 当着还丹高手,拼到如此让自己受了这样一击,后面又如何应对? 苏彻长啸一声,浑身皮肤被碧火照得近乎鬼物,那正是尚未炼化的凶魂正在同他夺取身体的表征。 “邪魔外道。” 薛白芷惊怒之余,运起双剑,将那道朱红仙剑自阴泉九曲所化大手的锁拿之下挣脱。 “嘿嘿。” 苏彻右眼此刻已经为鬼火覆盖,周身碧光幽光驳杂。 这种愤怒和悲恸,真是极好的原料。 阴魂入体,第一个冲击的便是苏彻的心神。 来自战魂凶灵的负面情绪犹如一道道永无止息的潮水不断向苏彻泥丸宫中涌动。 若是他一着不慎,便会在心神深处留下暗伤,此时虽然不显,但是日后必然化为心魔,成为修行路上的一道关卡。 然而此刻苏彻心头愈发平静。 每逢大事有静气。 越到生死关头,苏彻心头越是冷静,越是兴奋。 这种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一切的兴奋。 现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是手里有什么牌便打什么牌,苏彻不怕输,不怕死,只怕坐以待毙。。 我现在手里有什么呢? 首先,应当是那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还有许久未曾动用的净琉璃佛光。 苏彻长舒一口气,平心静气,将净琉璃佛光缓缓运转,不过对象并不是护持自身,而是借着这道佛光压抑群鬼的凶性。 这些遭逢背叛又遭血炼的凶魂的那些负面情绪足以引爆苏彻的心魔,当务之急便是要将之压抑。 佛门度化众生的九大佛光之一,正好拿来作为熔炉和枷锁。 然后便是纣绝阴天秘箓,鬼火、佛光之外,苏彻将九幽焚神阴火祭练而出,一为淬炼神魂,二则是将那些凶魂一一加以炼化。 佛光为炉,阴火炼魂。 而未来星宿劫经的那一点真意则沉于群鬼之中,如同一颗定盘星一般将之戾气暂且镇压。 当然,苏彻将那些凶戾之气并锁死,而是加以引导。 这佛光、阴火、戾气在他的精心调和之下运于指尖。 剑气喷涌,剑意凝练。 苏彻一声长啸,一剑斩出。 是为泰狱阿鼻剑。 7017k 第一百三十章 我之为我 苏彻以指运剑,剑光所出之处,隐约可以听闻隐隐雷鸣之声。 那并不是真切的雷音,而是苏彻体内所积蓄已久的剑煞、以及群鬼凶戾之气此起彼伏的共鸣。 一剑斩出,即便薛白芷已经是还丹高手,也唯有后退。 她多年修行的灵觉近乎炸裂,不断地提示她速速退去,因为迎上这一剑的结果必定是重创。 苏彻一剑斩出,胸中依旧沸腾着汹涌战意。 他已经分不清这沸腾的怒火是来自这些被封印已久的战魂,还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憋闷。 这一切已经压在他心头太久,太久,久到让苏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不够,远远不够。 要将心头的怒火放纵而去,仅仅凭借这一剑远远不够。 所以唯有再出。 苏彻运指如飞,道道泰狱阿鼻剑席卷而来。 鲜血自胸口喷涌而出,周身阴气覆盖,不时闪动一张张咆哮的狰狞鬼脸。 如魔,如神,半生,半死。 可此刻苏彻的内心却从来没有如此欢畅。 那是本性得以张扬的痛快。 不错。 生死关头,恣意纵横。 原来这才是我。 苏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忘记了这样的性子呢? 是在一次次朝九晚五的路程上,还是在日常生活的琐碎里,还是在他们的尔虞我诈、皇图霸业之中呢? 有些勇气和果敢原来就摆在自己身边,它就像是一口利刃,从来不需要磨砺,只是许久没有使用,以至于你曾经忘了自己胸口处还曾经有着什么。 有着什么可以让你义不容辞的赴汤蹈火,有什么可以让你产生将生死之之余度外的豁达。 “此剑,如何?” 面对这样的苏彻,薛白芷第一次产生了恐惧。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入魔,可是这样狰狞的剑气,这样无视生死的战法,让这位成就还丹,一心继承玉阳山法脉的高手心生怯意。 这等无视生死的狂徒即便是脑子烧坏的魔门之中恐怕也不多见。 薛白芷第一时间想起了退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方已经是重伤之躯,此地又有守湖前辈。 心神一旦失守,薛白芷便能给自己找到一万条理由。 一万条合理而精准的理由,让她选择保守,让她退却,让她选择一种更合理的战术。 不错,此人已经是重伤之躯,实在是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千金之躯…… “你的剑术很不错。” 苏彻左手捂住仍在不住流血的伤口。 “可惜你的手却握不住你的剑。” 剑指再出,泰狱阿鼻剑怒斩而下,剑光卷起层层阴气,鬼啸之声犹如山崩。 “给我滚!” 薛白芷脸若冰霜,带起躲在远处的姜成,这两位玉阳山的高徒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做出了一致的判断。 这等狂徒不可力敌。 剑光闪烁,他们竟然施展遁法急速逃离。 噗。 苏彻喷出一口鲜血。 薛白芷的那一剑毕竟是还丹高手的一击,虽然未能断绝苏彻的根本,但的确已经将他重伤。 “苏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阴阳法王飞扑而上:“他妈的几个破凶魂,没了咱们再去找就是,何必同他们拼命?” “郁离子说得没错。” 苏彻脸上染着这一层碧光,周身阴气凝结犹如沸腾。 “有些人的境界,交起手来真是狗屁不是。” “行行行,你们黄天道厉害,从师祖到徒孙一个个都是硬汉,我们都是软蛋。” 阴阳法王只当苏彻是疯了,从袖中取出一粒丹丸送进苏彻口中。 “唉,先吃了这颗元合丹。你娘,这真形法体你不想要了可以让给我,真想当个鬼修啊。” “不碍事。” 苏彻这话到不是假的,有净琉璃佛光这一等一的续命神通,眼下之伤虽然严重,却不足以致命。 “谢谢前辈。” 苏彻小声说道。 “谢什么?” “若没有前辈,我恐怕也渐渐变成他们那种人了。到时候郁离子老师应该会很失望吧。” 苏彻看着玉阳山弟子远去的背影。 “你们黄天道的人都是癫的。”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胸口的伤口忽然吸了一口气。 “你这伤?” 苏彻胸口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并没有继续加重。 按照阴阳法王的推断,这绝不可能。 剑修虽然被玄门一向是为只知道杀伐的穷棒子,可那一手斩断一切法则的剑术可不会有假。 一旦为剑修所伤,不仅仅是伤及神魂肉身,甚至有肯能连道基都要被人家斩断。 苏彻那穿胸一剑,纵然不会致命,可是玄门还丹的剑术越不能小瞧。 可眼下苏彻的伤口不但没有恶化,这可是刚刚受了一剑。 这便足以说明这小子身上还有一件至宝,或许是一种了不得的续命神通。 反正按照阴阳法王的了解,青帝宝苑可没有这种功效。 “晚辈曾经有过奇遇,领悟了佛门一种佛光。” 苏彻解释道。 之前为了避免坠入佛门的体系,苏彻对于未来星宿劫经的那一点真意以及净琉璃佛光都是敬而远之。 不过眼线这个情况,却是不得不拿出来用一用了。 不过这净琉璃佛光到底是九大根本佛光之一,一旦用出来,效果着实不凡。 “佛门佛光?” 阴阳法王吃惊地看着苏彻:“你小子还藏着这样的手段。” “我机缘巧合之下,曾经领悟了佛门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净琉璃佛光。” 苏彻将那一道未来星宿劫经的根本真意隐去不谈。 阴阳法王对自己虽好,可有些事情未必都需要告诉这位前辈。 “你娘,居然是这消灾延寿的佛光。” 阴阳法王大受震撼,颇有一种说好大家一起重立天庭,你却偷偷剃了光头的错觉。 “所以你这以伤换伤的打法是早就想好的?” 他看着苏彻问道。 “我哪有那种急智,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 “算了,算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等人家玉阳山抽出手来,咱们两个怕不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阴阳法王说着从袖中掏出飞舟,二话不说就带着苏彻上了上去。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 周天星力 阴阳法王虽然法力大为衰退,可虎死不倒架,烂船还有三斤铁,驾驭起这隐龙飞蓬虽然吃力,却也不在话下。 元磁光芒闪动,飞舟越升越高。 直入阴气组成的湖水之中。 也不知道阴阳法王用的什么手段,这仿佛弱水一般的的阴气居然没有将其吸住,反而缓缓开了一条通道。 苏彻却是看得称奇。 因为这阴阳法王身上毫无法力波动,似乎完全没有动手,便能开出一条通道,实在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让苏彻对这位老前辈更加佩服。 飞舟破开阴气,腾空而去。 依旧没有看见玉阳山的人前来阻拦。 苏彻开口问道。 “前辈,您这是用了什么手段,不是说玉阳山在此地有一位……” 事情到了现在的程度,阴阳法王也没有心情跟苏彻在这里扮演高人。 “守湖的那个家伙算是我的老相识,给我几分面子而已。” 阴阳法王此话出口,苏彻隐隐约约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冷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如此说来,这地方岂不等于是我们自家开的?” 苏彻看着下面的百鬼阴窟,这里对于玉阳山来说是一处封禁各路邪物的囚牢,可对自己来说不亚于一处福地。 最大的威胁本来就是玉阳山布置在这里的看守,如果那位是阴阳法王的老相识。 考虑到此老自从上古天庭覆灭之后就困居阴阳界的北京,“老相识”想来也是当年五方五帝时期的故人。 换句话说,可谓说是自己人。 等自己将这些吸纳入体的凶魂降服,再来一次岂不美哉? 苏彻一言刚落,阴气凝结的浊浪瞬间好似沸腾一般,一道苍莽剑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向这隐龙飞蓬斩来。 “你娘,话可不能乱说。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这次放过我们,下次或许就拿我们祭剑了。” 阴阳法王驾驭着隐龙飞蓬,飞舟犹如一道闪电飚射而出。 那剑光虽然浩大,不过却没有落在飞舟之上,似乎是斩在了浊浪中,反而给飞舟激起了一股助力。 不管这位给玉阳山守御百鬼阴窟的前辈是何等修为,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此,可从他的出手看对阴阳法王还是存着善意。 想来那两道写着平安的黄符本身并没有什么神通法力,真正起作用的还是阴阳法王这个人。 换句话说,苏彻觉得这是否在说明离开了阴阳界那个樊笼的阴阳法王正在联系当年的故人? 五方五帝这等人物,即便身陨,身后应当也有不少故交亲朋,乃至如同阴阳法王这样的弟子,应当是一方不小的势力。 只是不知道当年的那位灵威仰可曾也有如阴阳法王这样的旧部尚在人间。 苏彻想到这一节,放开心思,缓缓调息,镇压体内那暴戾的八百凶魂战鬼。 上古天庭也好,设立九幽也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阴阳法王驾驭飞舟一路向北,苏彻则缓缓处理着体内封禁的那些战鬼凶魂。 架子是搭起来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炼化。 这些凶魂真的是没有消停的时候,不断地冲击着净琉璃佛光组成的屏障,目标则是自家泥丸宫中的元神,想要取而代之。 在这个过程中,苏彻发现这净琉璃佛光作为佛门九大根本佛光之一,实在是当得起这“根本”二字。 因为在这佛光的调和之下,战鬼凶魂的煞气和暴戾明显是被一点点转化。 若是这样继续下去,这些凶魂怕不是就要被净琉璃佛光一点点“度化”成“护法”。 净琉璃佛光越是厉害,苏彻便越要小心。 因为苏三公子想要的不是“度化”而是“炼化”,以纣绝阴天秘箓为根基,将这些阴魂一一降服,保留其凶戾,成为对敌的手段。 若是任由净琉璃佛光这样转化下去,反而算是一种失败。 想到这里,苏彻沉心静气,将自己心头种种知识一一浮现。 他不知道前人有没有创立这样一个法门,但这并不妨碍苏彻决定自己试一试,找一条路出来。 根底还是要从纣绝阴天秘箓之中想办法。 这套秘箓,以玄阴入手,上应天星,暗合雷霆生灭之法,可以说是将玄门几个主流的手段熔于一炉。 苏彻在飞舟之内,脚踏禹步,手持帝钟,却是依照玄门法度,上祈天星。 首先便是要借天星之力。 周天星宿,藏有玄门无上之法,既然一人之力有限,那便借天上星力作为帮助。 这一路法门,苏彻之前用九元荡魂秘箭的时候,便经常借天星之力破敌,不过那时有现成的路子,可这一次却是要苏彻自己摸索。 凝神感应虚空,空中群星闪烁,然而并无星辰呼应。 莫非自己的路数不对? 感应天地,本来就是玄门羽士修行的第一步。可自家感应周天星宿,上面却并无回应,或许这九幽之法,并不应该自周天星斗之中所出。 苏彻心神游弋于长空之上,周天星斗按区域分为二十八宿,其上更分为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宫。 若是遥拜群星不行,那便划分出一块明确的区域。 苏彻将心神直接投放到苍龙七宿之上,帝钟摇动,心神感应天星。 既然命应六合苍龙,便请这苍龙七宿出出力气。 帝钟摇动,苍龙七宿并没有让苏彻等待很久,龙角出的角宿似乎在催促之下按捺不住,将一道星力投射而来。 此宿为苍龙之角,星力之间自有一股凶力,这凶煞的角宿星力同八百战鬼凶灵的戾气融于一处,竟然将这伙恶鬼稳住。 果然有效。 导向泥丸的冲击力一去,苏彻便小心地驾驭着这股星力,将之缓缓向下丹田处引导。 那里本来便是剑煞盘踞之处,苏彻长久习练泰狱阿鼻剑,也算是沾染了不少九幽的味道。 合。 苏彻并不想以净琉璃佛光为障壁,但是若用这九幽剑煞作为枷锁,或许更合适一些。 剑煞如潮,居于内里的八百凶鬼,苏彻借助星力缓缓导引,竟然将之渐渐降服。 伴随着这支阴魂渐渐降服,苏彻身上也泛起一层层阴气,黑气自周身缓缓流出,双目之中隐隐可见碧火光华。 “搞得什么阵仗。”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借周天星力炼鬼?你尚未修成还丹,如何能请动那几颗凶星的星力?等你证得四品再说吧。这若是能成,我一阳子以后道号改过来叫阳一子。” 苏彻也不理他,左手摁住自家胸口,用力一抓,一道无形之剑竟然被他缓缓拉出,这正是之前薛白芷那一剑伤到苏彻的剑意。 “前辈的法号是不用改了。” 苏彻道:“不过这周天星力,晚辈还是借来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玉阳山令 借来了? 阴阳法王好悬没有笑出声来。 这小子把周天星力当成什么了? 的确是有不少法门可以在修为很低的时候借用星力,可借与借是不同的。 那些借用星力的法门其实都等于是已经弄好的成品,这个可以用来杀敌,那个可以用来防御,其中借的是那颗星宿的法力,用到什么地方,都是提前规定好的。 就好比苏彻的九元荡魂秘箭,借的就是计都煞力,别的啥也没有。 你如果说今天不想用计都星的煞力,想换罗睺星用一用,对不起想都不要想。 至于说借计都煞力炼鬼,好啊,你可以借,不过这计都煞力借下来的结果一定是把你要炼化的凶鬼杀个干净。 这本来就是星力性质决定好的,说拿来杀敌,那就只能用来杀敌。 没有半毛钱可商量。 然而苏彻眼前的情况,似乎真的是借着苍龙七宿之中的一些星力,将那伙凶鬼给镇压好了。 阴阳法王法力去了大半,可眼力没有衰退,自然能看得出来。 你娘。 阴阳法王不理苏彻,专心驾驭飞舟,向着慈州方向飞行。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阴阳法王觉得现在苏彻要是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表示自己就是上古青帝灵威仰。 阴阳法王也会信的,即便他知道真正的青帝遗蜕和六天阴仪一起都放在中元那里。 百鬼阴窟之中,却有玉阳三山之上的高人降落。 玉阳山掌刑长老碧火翁不过四尺多高,须发尽是碧色,传闻这一位有海上异族的血统,故而生得这样一副相貌。 他身后背着一口墨色长剑,探出双手在姜成身上摸索。 薛白芷神色不宁,略带些惶恐的站在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门长老身边。 “长老,姜师弟的伤……” 碧火翁眼睛瞥过来,薛白芷立即低下了头。 “你说那人自称左冷禅?” “是,那人自称是左冷禅,剑术极高……” “他不是剑修。” 碧火翁将手掌抽回收入袖中。 “应当也是玄门的路子,剑气之中能看出明显的玄门法度,无外乎生死、九幽。而且若是剑修,杀伐之力应该更强。” 这位掌刑长老看着两位弟子,言外之意相当明显。 对方如果真的是剑修,这两个弟子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弟子……” 姜成颇为羞愧。 “守湖前辈居然没有出手。”薛白芷好奇地看着碧火翁:“莫不是这里面……” “守湖前辈绝非你我所能揣度,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碧火翁执掌玉阳山刑律多年,言语之间自然有一股威煞。 “更何况此间一切自然有掌门做主。” 他说完望向头顶的那片阴湖。 这百鬼阴窟既是玉阳山前辈祖师遗留下来的功绩,却也是玉阳山上下的枷锁。 此地对于天下间的邪修来说几乎就是天生的修行圣地。 为了不让此地助长邪魔宵小的修为,多年来不知道多少玉阳山的长老弟子因为看守这座百鬼阴窟而耽误了修行。 万幸后来请来了这位守湖前辈,借由对方的无双剑意震慑一众宵小之徒,这才将玉阳山上下解放出来。 可以说如今玉阳三峰上下显露出来的中兴气象,有一多半都要感谢这位守湖前辈。 若非有这位在百鬼阴窟坐镇,玉阳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来重新组建百鬼阴窟的防线。 这位前辈,掌刑长老碧火翁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掌门师兄与他谈的怎么样了。 不多时,一道剑光自空中落下。 正是玉阳山现任掌门黎山客。 他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面貌犹如少年,头发已经尽数化作霜白,嘴角含笑,任谁看见都好似如沐春风一般。 “拜见掌门真人。” “师兄。” 薛白芷与姜成赶紧拜见这位玉阳山的掌舵人。 “守湖前辈那边……” “前辈那边没什么事情。” 黎山客身材并不能算高大,人虽然随时都在笑,可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听说是那人手里有当年祖师手上留下来的信物,所以守湖前辈以为那人同本门有什么关系,所以才来去无阻。” 他说着望向碧火翁。 “师弟,你是本门掌刑长老,对门中掌故最为熟悉,可曾听闻过本门前代祖师向外人留过什么信物吗?” “不知道是什么信物?” 碧火翁沉吟片刻,玉阳山门规律令森严,若是前代祖师有向外人留下过信物,门中自然应该有相应的记录。 “不知道守湖前辈所见的信物是什么,又是哪一位祖师所留?” 玉阳山掌门黎山客皱着眉头道:“说是一枚阴阳双鱼玉佩。” 碧火翁左思右想半天。 “阴阳双鱼玉佩的形制,如今修行界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用了,老朽也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黎山客看着碧火翁道:“只是事涉守湖前辈和当年祖师的约定,我们还是要慎重。” 若是守湖前辈有问题,那玉阳山的麻烦就大了。 黎山客与碧火翁两人多年师兄弟,一个是掌门,一个是掌刑长老,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这次那姓左的狂徒就破了下面的那道禁制么?” 黎山客向着薛白芷问道。 “回禀掌门真人,弟子与姜师弟奉命巡查百鬼阴窟,眼见得有人闯入,便一路跟随,他们似乎就是冲着封困在此地的阴鬼而来。” “等他们退去之后,碧长老领着弟子等巡查各窟,也只有此处被破坏,他们应当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甲七十四。” 黎山客低声念了一下这处封禁在玉阳山内部的命名。 相比于被封印在百鬼阴窟的其他东西,这里封印的凶鬼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只是对方为什么要盯着这里呢? 黎山客眉头紧锁。 玉阳山作为中土大派,时不时地能够感受到自南方逼近的压力。 南海现在已经被南荒魔教搅成一片乱局,莫非这些魔道妖人如此野心勃勃,居然已经觊觎中土,盯上了我玉阳山? 守湖前辈、南荒魔影、东海和南海的局势,还有如今中土的乱象。 黎山客看着碧火翁。 “白芷与姜成违背祖师戒令,师弟以为应该受何等责罚?” 碧火翁看着自家的掌门师兄,这个紧要时候,还轮不到处理这些小事吧。 “白芷与姜成能够发觉入侵的邪魔外道,虽然不敌,却也不能称之为罪过。不过白芷与姜成两人违背祖师训诫,闯入禁制,还是要罚。” 碧火翁说道:“白芷违背禁令,且是为首之人,应当禁足山上,便去思过堂面壁十年。姜成虽非主导,却不知道劝阻,且跟随白芷犯禁,罚去丹堂炼丹八年。” “不知掌门真人意下如何?” 姜成听到这里,差点没有再吐出一口血来。 思过堂面壁十年,说是面壁,一样可以安心修炼,该有的都不会缺。 薛白芷虽然被碧火翁罚了,却等于没罚,反而多了个静心修炼的机会。 玉阳山上下丹药稀缺,自己过去了肯定是要被当作苦力来用的。 让自己去丹堂炼丹,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八年苦功。而且自家去了那里算是戴罪之身,连一句“辛苦”怕是都听不到,估计全是幸灾乐祸的“活该”。 碧火翁这个欺软怕硬的老鬼,难怪门内的师兄弟们都骂他是个外直内奸的老杂毛。 “不如这样,姜成毕竟是出于公心,天下正遭逢如此大变之局,本门弟子实在不是固步自封的时候,违背祖师禁令固然是错,但也不能说是全错。丹堂就不必去了,禁足去思过堂思过三年。” 黎山客看着姜成,姜家一脉如今虽然衰微,可也有几位长老的,如今这个时候,玉阳山上下还是团结第一。对这个姜家年轻一代处理的太重,平时还好,就怕这个时候那些人跳出来给你寄添堵。 “至于白芷么。” 黎山客看着薛白芷:“你调养好身子,便立即下山,将那姓左的狂徒捉拿回来。” “掌门!” 碧火翁看着黎山客,这个处罚对薛白芷或许太重了些。 “若是抓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龙鱼服 慈州,天安县。 苏彻端坐于净室之中,缓缓品着香茗。 阴阳法王坐在他对面瞪着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打量,好像是个考校毛脚女婿的老丈人。 “前辈这么看着我,我心里有些怕的。” 苏彻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 “你当然要怕,你知不知道那些在修行路上有很多奇思妙想的年轻人一般都是什么结局?” “嗯,莫不是成就地仙尊位,作为开辟一脉的祖师受到万世尊崇?” 阴阳法王听见苏彻的话回答嗤之以鼻。 “你倒是爱讲笑话。这些有着奇思妙想的小家伙们,一半尸骨无存,一半在南北两头挣命苟活。” 南北两头,指的就是北地魔门和南荒魔教,阴阳法王的意思相当明白,似这般胡搞八搞的,早晚有一天走火入魔。 “不至于那么惨吧?” “惨?若是主动入魔也就罢了,最惨的是那些被人家魔染的。一代天骄成了人家手里挫扁捏圆的掌中傀儡,那滋味好受吗?” 阴阳法王所说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自太古以来,这世上最不少的就是天纵奇才,若是真有什么通天大道,早已经给人走得差不多了。 留下来的那些没有人走得道路,多半都是各自有各自的艰险。 苏彻此番对薛白芷能够成功,归根结底除了苏三公子肯赌,更重要的是有几样绕不过去的东西。 若没有统御万鬼又同属剑术的泰狱阿鼻剑,那苏彻就等于是个没了牙的老虎。 若无有那神奇的六合苍龙,也未必能从苍龙七宿那里借来星力。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那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以及净琉璃佛光的加持。 凑齐这么几样,这条路子才算是走得通。 “不过你体内的阴魂,就这么压制在丹田气海之中?” 阴阳法王觉得苏彻这条路子走的不对。 “都已经降服了。” 苏彻一张手,房间之内阴风阵阵,隐约可以听得人马嘶鸣之声。 “有趣。” 阴阳法王只觉苏彻周身生出一股莫名的吸力,似乎在拉扯自家苦修而来的精纯阴气。 “以剑煞为牢,以星力为锁,阴火沸腾,丹田化为九幽。” 阴阳法王眯起眼睛,如今苏彻所走的路子,他并非是没有见过。 当年黑帝也有过就“身化九幽”一途的相关推演,不过最终还是放弃。 现在苏彻自家也重新走上这条道路,倒是让阴阳法王心生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黑帝手下的日子。 “唉,身化九幽也很好啊。” 阴阳法王一声长叹。 身化九幽? 苏彻听到阴阳法王说到这里不由得问道。 “前辈,这身化九幽又做和解?” “当年黑帝也曾经提出过一种修法,便是如你现在一般,将无量阴灵吞纳入体,以己身化为九幽玄冥。今日看见你无人指点自己走上这条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当年也有几个走这路子成就地仙的。”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身化九幽,固然是第一等的神通。可要是层层向上,也有着第一等的困难。” “不过现在同你说这些,我估计你也听不进去。” 阴阳法王说得没错,苏彻心思显然不在日后的困难上。 “前辈,咱们什么时候再去一次百鬼阴窟?” “等你境界稳定了再说吧。”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说道:“玉阳山怎么说也是中土名门,天天侵门踏户,我怕他们掌门亲自带着一群长老来跟你拼命。” “那就有些可惜了。” 苏彻由衷地说了一句。 百鬼阴窟这样的宝地,绝对不能再像当初的玄山一样让出来。 不过万幸百鬼阴窟就跟玉阳三山一样不会搬家。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我能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现在就扯旗造反吧。老实修行才是第一要务。” “你倒是明白事。” 阴阳法王哼哼了一声。 两人正在这里闲聊,外面忽然有人说话。 “提刑大人,您睡了吗?” 却是陆柏在外面说话。 “有事吗?先进来吧。” “职下就不进去了,外面有位王夫人带着个婢女,说是要见提刑,这夜色已经深了,下面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夫人? 她来做什么? 这缇骑在天安县的据点经过自己折腾这么一番,倒成了谁都知道的地标了。 “得,你老情人来了,我这个假的舅老爷还是避一避,免得大家尴尬。” 阴阳法王忽然有一种痛快了的感觉。 “别走,别走。我也是名草有主的,前辈您正好留下,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也能请您出来做个见证。” 苏彻赶忙拦住他。 这位王夫人苏彻是见识过的,端得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怕不是惹出什么情债来拿我老头顶缸。” 阴阳法王痛心疾首道:“我说苏少爷,您说别人修行,一个个修的是风轻云淡,名声一个比一个清高,怎么到您这里就搞得乌烟瘴气呢?” “晚辈将这些名声视为浮云,都是外物罢了。” 苏彻正色道:“晚辈的为人,前辈应该是了解的。” “行了,咱们赶紧看看那位王夫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壮阳药吧。” 阴阳法王嘴巴不干不净,苏彻却不能让那位王夫人直接过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自己不在乎名声,可这事要是传到建康去,恐怕琅琊王氏就要派人来动手了。 苏彻索性带着阴阳法王直接去门口迎她。 有什么事情当着琅琊王氏的人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这边让陆柏带路,苏彻走到绸缎铺的门口彻底傻了眼。 原因无他,门口竟然是铁甲铿锵,健马成群。 这绸缎铺门口的巷子不算大,可却让琅琊王氏的骑手们堵了个严严实实。 知道的是这位王夫人过来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潘金莲火并西门庆。 “我说,尊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最前面的不是外人,正是那头朱厌变幻来的侍女,这小丫头好像是吃了什么暗亏,冷眼看了一眼苏彻绷着脸下拜道。 “我家夫人请公子上车一叙。” “不去。” 苏彻干脆地摇了摇头。 “本官这几日跟贼人交手,伤了根本,需要静养。若是无事,还请退下吧。” 那侍女听到这里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你受伤了?” “以你的本事应该能瞧出来啊?” “你身上龙气一日比一日浓郁,我可看不出来。” 小侍女皱紧眉头:“不过你就算受了伤,应该不耽误上车说话吧?” “不行。”苏彻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浑身上下,哪动哪疼,就是咱们这样说话,震得我后脚跟发麻。” 阴阳法王看着前面的苏彻,这小子修行的本事一般,可这张嘴就来的不要面皮确实是长生真人一流的水平了。 “行了,苏公子既然不舒服,那咱们就去绸缎铺聊。” 一双玉手掀开了门帘,那位夫人施施然走了下来。 “阿彻,此番冒昧登门,实在是有一件不情之请。” “对不住。” 苏彻抱拳道:“实在是身子太虚,无力支应。” “那不如小王来同苏理刑说吧。” 正说话间,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少年从马车之中走出,他发髻上插着一根古朴的木簪,面如冠玉,脚下等着一双麻鞋。 看上去像是个赶路的儒生。 武陵郡王? 苏彻眉头一扬,这位怎么这会就到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情之请 “殿下,请恕微臣身上有伤,不能行礼。” 苏彻见到这位武陵郡王心里固然有些吃惊,语气确依旧非常平淡。 根据大梁制度,亲王、郡王位在百官之上,即便是朝廷宰相,只要不是宇文睿那种篡位预备队,见了亲王和郡王都要行礼。 不过苏彻对这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关系本就无所谓,再加上现在对大梁已经彻底无感,对这位武陵郡王连这点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去做。 “苏卿受伤了?” 武陵郡王看上去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眼中望着苏彻闪过一丝关切。 “不知道这是……” “惭愧。” 苏彻伸手向里面一请。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殿下移步。” “好。” 武陵郡王娴熟地摆了摆手。 “这便是缇骑在天安县的驻点吗?” 他前后打量着绸缎铺内的摆设:“诸位真的是辛苦了。” 苏彻是不知道这绸缎铺的摆设如何同缇骑的辛苦联系起来,不过既然武陵郡王如此说,那苏理刑自然会应下来。 “也没什么辛苦的,报效朝廷本来便是我等分内之事。” 武陵郡王很自然地坐到了上手的位置上。 “本王这次冒昧登门,实在是有两件事情。这头一件么,却是私事,前几日令兄从海上寄来了书信,正好我也要到慈州上任,便被抓去当了信差。” 这位少年郡王很含蓄地笑道:“于是便冒昧登门了。” 他说着将一封信放到了桌子上。 苏彻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信,有一万种方法送到苏彻手上。 连带着琅琊王氏一起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堂堂一位郡王白龙鱼服得跑过来,就为了这么一件事? 实在是过于荒唐了。 当然,这里面的言外之意苏彻自然能够明白。 武陵郡王拿出的这封信只是想告诉苏彻,杜陵苏氏某种程度上和这位高调上任的郡王达成了某些共识。 可一封信又能说明什么? 苏彻绝不会认为因为这样一封信,杜陵苏氏就从太子党投向武陵郡王,更不会认为这代表着杜陵苏氏从此开启了两面骑墙的双面人生涯。 这只是一封信而已,武陵郡王愿意怎么表示就怎么表示吧。 苏彻嘴上带着欣喜地笑意。 “听说家兄得蒙朝廷恩典,去东海抚慰各国。” 东海之上是修行人的圣地,同样也有列国并存,不过比起那些行走于人间的仙人,东海列国存在感实在是有限。 不过这些鸡毛蒜皮一般的效果对于北魏和南梁来说却有一种特别的意义,在这个天下分崩离析的时代,能够获得更多国家的尊重和承认,便可以宣称自己才是正朔所在。 所以不管是南北那边,对于东海列国都相当优容,为的就是争取这些小国对自己的承认,而派去宣慰的使臣也都是足以代表朝廷威严的青年才俊。 “令兄与本王也算是故交。”武陵郡王笑道:“当初陛下命我在门下省学习处理朝务,与令兄算是故友。” 对于武陵郡王这句话,苏彻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震惊。 谁都知道这位武陵郡王咸鱼翻身也不过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说是什么故交,实在是扯得有些太远了。 “区区一封家书,何至于劳动殿下,微臣实在是惶恐,又实在是感激……” “苏卿说自己受伤了。” 这位武陵郡王一副很惊讶地样子:“不知道是何人……” “也不瞒着陛下,不只是微臣,这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内恐怕是没有不带伤的。” 苏彻停顿了一下,正好陆柏和朱彝两人将茶水端上来。 “苏卿这边居然没有侍女么?” 武陵郡王忽然插话道。 “哦,需要吗?殿下若是觉得这样寡淡,我这就让人安排几个。” 苏彻一副老子冰清玉洁的样子。 “没事。” 武陵郡王低下头努力吞了一口热茶:“刚刚苏卿说大家都受伤了。” “正是。前几日建康城的妖书案,殿下知道吧?” “当然,三阳劫至,天灭残梁。我记得苏卿有次上书里面也用过类似的文字……” 这小子到底是有备而来。 苏彻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慈州缇骑的提刑千户史赤豹史公自接到朝廷的明令,夙兴夜寐,昼夜带领全千户所上下一起统揽各处线报、记录,终于发觉出天安县城隍可能与妖书案有关。” “此地的城隍?” 武陵郡王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苏彻看了只觉得想笑,天安县是什么情况,即便朝廷不知道,琅琊王氏的人就在旁边,难道会不告诉这位武陵郡王? 到底还是年轻人,演起戏来实在是有一种用力过度的浮夸。可能是鲜肉使然,还找不到那种演技收发自如的老练。 “天安县城隍已被魔染,动手的魔门势力不知道却在何方。” 苏彻老练地举起热茶饮了一口:“殿下这个时候来慈州,确实不是时候啊。” “哦?” “多事之秋。” 苏彻将茶盏放到一边:“玄山之变,前后经过,殿下可曾听闻过?” “只是知道事涉前代国师……”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的眼睛:“殿下可知道这位并没有死?” “不是说已经陨落在前朝灭亡之际了吗?” “不过是李代桃僵,假死而已。实际上已经入魔了。”苏彻指了指天上:“在前朝尚未灭亡的时候,就已经给上面的末法主有了联系。” “竟有此事?” “蛰伏多年,就是为了一朝登天入魔,血染千里江山。” 苏彻危言耸听道:“虽然这位并未成功,便被上仙诛灭,但是草蛇灰线,到底还是让我们查出了一些眉目。” “哦?” “如今这慈州,已然成为魔窟。” “苏卿这个论断会不会太严重了?” 苏彻很郑重地说道:“我只怕自己判断的轻了。殿下,微臣敢断言,天安县城隍并非是唯一一个被魔染的。” “请殿下想一想,自古以来,佛门最大的对头是谁?” “自然是魔门。” 武陵郡王想也不想。 虽然民间有谚语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可真正彼此之间可以用针尖对麦芒来形容的只有佛门和魔门,这两家可谓是水火不容。 “微臣以为魔门在慈州如此布置,恐怕是对佛门在中土立足的一种应对。”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 佛门如何在中土立足,有些事瞒得过天下人,但是绝对瞒不过眼前这位。 苏彻觉得这位武陵郡王就是当今皇帝推出来的同佛门进行勾兑的联系人。 “这也确实可虑。” 武陵郡王眉头紧皱:“苏卿可有这方面的案卷可以供孤王……” “殿下。” 谢夫人清了清嗓子。 “哦,王夫人。” 武陵郡王正色道:“苏卿,这位是王夫人,本王长史的夫人……” “我同苏理刑是老相识了。” 谢夫人温婉一笑。 “这次殿下来找苏理刑,却是有一件别的事要拜托。” 武陵郡王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看我,光顾着送信这件正事,倒是把要请托苏理刑的小事给忘了。” 苏彻很想直接回他,既然是小事,那改日再聊也行。 任谁也能看出来,送信才是那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武陵郡王现在提的才是要紧的大事。 不过伸手难打笑脸人,这位武陵郡王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苏彻也不好直接拒绝。 “说来惭愧,在下可以说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您客气,您是生于冷宫之中,长于阉寺之手。苏彻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自家这个阉竖之后,宦官世家,还是别笑话人家为好。 “可以说是见识浅薄,这几日听说附近有个正邪论剑,正好想去看看。可是苏理刑也知道,我这个郡王不过是个纸糊的,所以有心去看,可也不知道请谁保护我,所以就想到了苏理刑。” 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那位夫人。 “妾身也会陪殿下一同前去。” “微臣固然是有伤在身,不过这等事情却是义不容辞。” 苏彻举起双手道:“殿下放心,微臣这就拣选几个得力手下,一定护得殿下周全。” “有苏理刑这句话,孤王就放心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五章 擅长投胎 又是一阵没有营养的冠冕堂皇,苏彻这才送走了这位武陵郡王。 这位梁皇推出来的靶子一走,苏彻立即叫来了自己的鹰犬爪牙,陆柏朱彝。 当然少不了那位狗头军师,阴阳法王。 刚刚武陵郡王在绸缎铺内的言行,这三位都是听得真切,苏彻也不跟他们墨迹,上来问道。 “几位都是自己人,这位郡王给咱们出得是什么题目?” 苏彻闭上眼睛,并不开口。 “可能真的是没什么见识。” 朱彝这厮还是那个滑头模样:“只是什么正邪论剑,简直闻所未闻。” 朱彝说着看向另外一边老神在在的阴阳法王,这商量大事请个舅老爷旁听,这位苏公子还真不把大家当外人。 “所以还是要查一查,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事。”陆柏皱着眉头:“理刑,我有些担心这是个局。” “哦?” “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位身为执掌封疆的郡王,不管是于情于理,要求都有些出格了。”陆柏作为长期接触社会黑暗面的工作人员心思也有些重。 “这个正邪论剑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有两边正在角力。若是武陵郡王借着咱们的名头襄助另外一边,咱们是平白陷入是非,他又能收获一方助力。” “可咱们又不能不管,真的放任郡王出了什么事情。” 陆柏皱紧眉头:“建康那边正愁没有理由发落我们。” 跟太子有矛盾的武陵郡王刚到慈州,慈州的缇骑们就不尽心援护,让武陵郡王出了意外。 这往是失职,往大说,罪名可就包天了。 “老陆说话还是有准的。” 苏彻笑了笑:“而且若是我们这趟差事办的漂亮,也能成为这位郡王手里的武器,他大可以宣称已经将慈州的缇骑们降服,归为己用。” “到时候建康那边也会有人不开心的。”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道:“这位武陵郡王夹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这花花肠子倒是不少。生于深宫之中,就剩下这点心机了。” 陆柏与朱彝两个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有听到。 “老朱,这次还要辛苦你一下,先让弟兄们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正邪论剑的事情,相关的讯息都告诉我这位岳丈。” 苏彻指了指那边坐着的阴阳法王:“他自然会联系我。” “卑职遵命。” “我不在的时候,大小事务暂时由陆柏做主。你们两位是新拟任的百户,任命虽然没有下来,可担子却要先顶上来了。” “理刑说得什么话,这本来便是我们兄弟分内之事。” 朱彝第一个开口表忠心,在座的几位之中也只有他需要如此了。 “可是理刑刚刚受伤……” “不碍事的。” 苏彻笑着摆了摆手。 “你们先去忙吧。” 陆柏和朱彝一去,苏彻便望向旁边一直端坐的阴阳法王。 “前辈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我倒是有些好奇,这大梁皇帝的脑瓜里面想的是什么。” “前辈看出来了。” 阴阳法王一声冷笑:“自然瞒不过我。” 那位武陵郡王刚一露面,苏彻便心生感应,只是压着一直没说,不过既然阴阳法王都能看出来,可见这位郡王终究瞒不过旁人。 这位武陵郡王身负修行,而且走的是佛门一路。 “送出来一个儿子,你们那位大梁陛下真是大手笔。”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 “恐怕不会是梁皇布局,是这位武陵郡王自作聪明而已。” 苏彻叹了口气。 “我就怕他自作聪明的以为这样就能让太子安心。” 作为九大根本佛光的使用者,身负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的苏三公子自然能够看出,这位武陵郡王身上的佛门修行同自己差不多,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 之所以说他自作聪明,就是因为中土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过哪家皇帝是走得佛门一路。 从来没有规定说皇帝不能修行,且不说那个牛人遍地走的太古、上古之时,那个时候你要是没有成就长生,最好不要自称人皇。 即便是中古之时,也正经有几位证道长生的人间皇帝。 现而今虽然不论南北都没有修成长生的皇帝,可从来都没有哪条天条律法说是皇帝不能修行。 只是这些皇帝从来没有一个修行佛门的。 一个都没有。 毕竟中土上面的天叫玄都宫。皇帝每年祭天封禅,也都是按照玄门的路数。 至少在“礼”这个字上,即便是如今中土最火热的儒门也直接表示“问礼于玄”的态度。 甚至不惜编造出来儒圣向道尊问礼的小故事表明彼此之间的联系。 佛门? 对不起,西国可能是你们话事,但是在这中土一亩三分地,恐怕也只有郭北县能容得下你们存身。 这样一个大背景下面,世家学学佛门没什么,甚至出几个佛门的菩萨、罗汉也没什么。可若是中土之君宣布皈依佛门…… 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武陵郡王若是敢修佛门,恐怕那位原本就波澜不惊的太子殿下能直接笑到打鸣。 这等于是自动放弃了日后的争夺储位的本钱。即便梁皇再精通权术,也不会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推出一个佛门太子来继承大统。 苏彻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武陵郡王故意示弱的自保之术。 直接告诉他那位太子兄长,我已经走了佛门修行,日后只有出家为僧,绝不会同您有什么纷争。 现在能保全这位的只有大梁皇帝。若是武陵郡王敢玩这一手,大梁皇帝绝对会给这个不开眼的孩子好好上一课,告诉他什么叫父慈子孝。 “若是这个小子拼了命,卖身将佛门拉入居中呢?” 阴阳法王说完自己都想笑。 这种事绝不可能。 武陵郡王可能会犯这种傻,但灵柩寺绝对不会这么愚蠢。 能在中土立足已经是意外之喜。掌握中土江山?真当天下玄门是泥捏的么? “我就是担心这后面有佛门布局穿线。”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区区一个武陵郡王,不过是个会投胎的毛孩子而已,若是有一群秃驴在背后穿针引线……” 苏彻想起当日在阴阳界里那位决绝的木莲上人。 那可是为了佛门能在中土插一脚连长生都不要了的狠人。 “你怕什么?告诉你个信,你那位师祖在域外虚空大获全胜,已经带着一众地仙回返了。” 阴阳法王当然对这些爆了自己老家的佛门没有任何好感。 “等你那个师父缓过手来,你还用在意这些事情?” 黄天道那边完事了? 苏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修行之途算是续上了。 第二个反应则是有些怀疑地望向阴阳法王。 这老鬼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什么还要带自己去百鬼阴窟? 果然还是对自己有所企图。 7017k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沧浪之水 黄天道众人在域外虚空大获全胜,这消息意味着自家那位师祖,黄天道首,终于可以引领黄天道一众高人返回山门,那郁离子也就可以暂时卸下保全宗门的重担。 自己的修行之路总算是可以恢复正途了。 阴阳法王估计早就知道这条消息,只是迟迟未讲,恐怕也是有意前往百鬼阴窟。 苏彻思来想去,那八百军魂凶鬼或许是这老鬼想出来的由头,或许还是要让自己同那位神秘的守湖前辈见上一面。 五方五帝树大根深,当年能够在此界立起上古天庭,即便现在恐怕也留有不少心腹死党,一如阴阳法王。 中元有中元的谋划,黑帝一脉现在看来也有他们自己的算计。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前辈,晚辈有件事想问一问。当年的黄天道首在上古天庭之时,到底算是个什么位置?当年的中元、道首……” “上古天庭尚未设立之时,大家依照玄门的法度,也曾讨论过其中的设置,大概可以分为两派。” 阴阳法王说道:“一派认为应当依照玄门星宿列陈的方式,分四灵二十八宿分领各地,再设紫微、勾陈等星宫上帝。一派以为应当按照三清四御的玄门规则,空出三清以示对道尊的尊重,然后分设四御等。” “之所以会有这些讨论,绝不是为了屁股底下那几个位置。” 阴阳法王接着解释道:“建立天庭,绝对不是在天上升起一座宫阙就行了,需要地仙人物梳理天地法则,导引四方灵气,所以表面上是两种设置,其实代表了不同的应用。” “若依四灵二十八宿的模式,则意味着以周天星力为根基,而若是三清四御则需要有地仙人物作为枢纽。” “这两者都各有利弊,最终还是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以五方五帝为根基统摄五方,然后又分设三官四辅。那位和你那师祖便是当初的三官四辅之一。” 三官四辅,五方五帝,这就是十二位地仙人物,恐怕都是最顶尖的地仙。 “前辈,当初的这十二位地仙之中……” “我以前以为只有黄天道首与神霄道的那位创派祖师幸免于难,不过现在看来,剩下的人或许比我想象的更多。” 阴阳法王笑了笑:“其实说到底,这些当年的是非功过早已经成了过往,小苏,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你还是往前看吧。” “往前看?” “你看看你那个姘头,刚刚看你的时候眼睛都不对头,怕不是要趁着这次出去勾搭你一番。” 阴阳法王晃晃身子:“这次你好自珍重,我出去一趟。” “前辈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的转世之身那里,这小子现在尿炕尿得厉害,我去瞧瞧,可不能还不到百天就把肾给亏了。” 苏彻一时无语。 说起来也是无错,当年的上古天庭已经成了过往了。 当年自守阴阳界的阴阳法王都知道向前看,自己或许也应该换一换思想。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苏彻自去安歇不提,朱彝忙活了半天,找了许多各条线上的朋友,也没有打听出来武陵郡王口中那什么正邪论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有琅琊王氏的骑手上门,说是武陵郡王那边已经准备妥当,请苏彻跟着一起上路。 “这么快?” 苏彻想了想,这位武陵郡王小小年纪在宫中憋得那么久,恐怕早就想大展身手,如今慈州就是他最好的舞台,他当然是忍不住了。 “大人,不如再拖一拖……” 陆柏低声跟苏彻说道:“卑职去那边回个话,就说大人身上的伤势……” “唉,没有必要。” 苏彻摆了摆手:“既然这样,你去取几份空白驾帖,己身缇骑的衣服来,再选几样奇门兵刃。” 陆柏当即将苏彻要的东西取来,苏三公子一股脑的放进了阴泉九曲之中。 “行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帮我把家看紧些。” 苏彻轻轻拍了拍陆柏的肩膀,对于这位缇骑,苏彻还是放心的。 陆柏已经证明了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如果如今苏彻对上几位五品高手围杀,那陆柏还是赶紧跑路,别留下添乱为好。 如果是扯旗造反,恐怕这位也要前后逡巡最后决定跟着苏彻再豪赌一把。 但是盯紧慈州缇骑上上下下,为苏彻作为外围处理一些事物,苏彻手上没有比这位陆柏更合适的人选。 陆柏看着苏彻在那里收拾行囊忽然说了一句:“大人少年得意,有什么事莫要逞强。” “嗯?” “卑职几句肺腑之言,大人平时行事喜欢弄险,这终究不是……” “行了,行了。”苏彻笑了笑:“知道了。” “卑职……” 陆柏长舒一口气抱拳道:“先在这里祝公子一路顺风了。” “这才像话。” 苏彻看着陆柏:“不过是带个毛孩子出去玩一圈,能有什么波澜,我留在这里还有人惦记我。” 那位金刚药叉部的王子实叉难陀不是早就说要同自己了解冤仇么? 还有隐在暗处的罗刹海。 这天安县看似平静,下面却是风雷自起,鱼龙将怒。 苏彻换了一身劲装,头上扎了个武巾出了门,骑上一匹健马,就要随琅琊王氏的骑手出门。 那骑手领着苏彻,左转右转,却是没有奔向预想中的同德楼,而是直奔北门而行。 “那位已经在城外等着了吗?” 苏彻看到这里不由得问道。 “正是,那位是个易动难安的性子,昨晚就招呼着我们做准备。” 琅琊王氏的那个骑手一脸苦相,显然是被折腾得不轻。 “今天一早就去北门等着了。” “辛苦。” 苏彻念叨了一声,行到北门,果然在那里看见了武陵郡王。 这位打扮成一个年轻游侠儿的样子,身上披着一件不伦不类的蓑衣,头上戴着一个雨笠,背后背着一把长剑。 他身边不远处便是打扮成士人的谢夫人,还有那朱厌化身的侍女。 除了这两位,倒是没有别人。 苏彻看到这里,不由得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武陵郡王的那位长史,王鉴,心里升起几分佩服。 这位姓王的大哥倒是随和,媳妇整天这样乱跑也不在乎,若是小狐狸过了门,自己一定把她关在青帝宝苑里面,等闲不让她出来乱转。 “苏兄,苏兄。” 武陵郡王看着苏彻赶忙摇手一边跟着旁边的谢夫人说道。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苏理刑也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苏理刑少年英雄。”谢夫人淡淡一笑:“自然能跟殿下想到一起去。” 苏彻走到跟前翻身下马看着谢夫人。 “就这样轻装简从?” “都是殿下的意思。” 谢夫人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武陵郡王,这位一副兴高采烈的没心机样子。 “苏理刑,咱们说好,在外面咱们可不能这么直接叫。”武陵郡王指着谢夫人道:“这位是谢大。” 指了指旁边一脸不开心的小侍女。 “朱二。” “我是武四。”他冲着苏彻笑了笑:“你是苏三。” “好说。” 苏彻看着另一边的谢大。 “不过这次要去哪里?” “苏三哥可能听说过,沧浪水。” 7017k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闲言碎语 沧浪水,这简直不能算是一个答案。 试想你今天出门去问朋友,咱们去哪里玩啊? 朋友回答道,长江。 所以目的地可能是西起青藏高原,东至太平洋的广袤区域。 谢夫人的这个沧浪水也是如此。 沧浪水横亘半个南梁,一直东入大海,一句沧浪水,涉及到的面积实在是太过广阔。 不过看谢夫人嘴角那成竹在胸的笑意,苏彻也没有问她。 “好,那就请谢兄前面带路吧。” “那倒不必,带路有朱二在。” 苏彻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不开心的那头妖兽,估计这她也是给不情不愿的拉过来的。 “放心吧,有我在,自然会找到那伙人所在的。” 小丫鬟不情不愿的说道。 它是早就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忽然让它风餐露宿,它可不愿意。 天安县四门里面的三座皆被缇骑封锁,这北门也不例外,早有穿着锦衣的缇骑在那里把守,他们见了苏彻自然是认得的,一个个赶紧上来问好。 苏彻也没有同他们多说话,直接命令他们放行。 “苏三哥果然御下有术。” 武陵郡王赞叹道:“不知道这封锁城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彻非常好奇这位武陵郡王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御下有术的。 “武四应该记得之前我说过,天安县城隍入魔之事吧?” “这个自然记得。” “城隍乃是人间正神,神道根基在人间香火四个字上,动摇人心,自然能够影响到他的神威。这是之强为什么命人封锁城门的原因。” “可是天安县城隍不是已经被诸位剿灭了吗?” “是剿灭了不错,但是这城门自然有继续关着的道理。” 苏彻解释道:“殿下应该知道,慈州缇骑一年的开销,都是朝廷给的正数。” “这是朝廷的规矩,缇骑的开销都是走宫中的账目。” “是,那笔钱是个死数。一年就是那么多钱,可是武四哥,慈州缇骑每年要办的事情可不是个死数。这一年里面有多少冒头的精怪,多少个意图谋反的妖人,亦或者有什么天灾人祸的,谁也说不好。” “所以那笔钱可能不够对么?” “不是可能不够,是当然不够。” 苏彻作为慈州提刑千户所的理刑副千户,职责之一就是管理大小账目,虽然履职以来没有翻过那册账本,可陆柏早已经将内幕交代的差不多了。 “每年发给慈州缇骑的钱,宫中首先就会先扣下来一部分用作各种开销。到了御马监,更要留下一笔钱作为机动开支。四方多难,难得不止慈州一处。” “然后拨到了慈州,这一笔钱能剩下个七成就算多了,至于其他的各种开销加在一起,那就真的剩不下什么钱了。” “所以封锁城门就是为了弄钱吗?” “是,也不是。” 苏彻看着这位年轻的郡王,对于他来说,这世界上还有太多要关心的事情。 “苏三哥的话让我有些疑惑,什么叫是也不是。” “武四哥知道缇骑一个百户俸禄多少吗?” “多少?” “没有俸禄。” “不只是百户,即便是史千户与我,我们都没有俸禄到手。” “因为钱不够吗?” “正是。我们的俸禄都扣下来作为千户所的开支了。百户以下的缇骑官虽然有薪俸,可也是三月一发。城门一关,进进出出的各项费用,就是一笔收益,他们许多人即便没有家室,可也有父母高堂要赡养。” 苏彻望着远处的群山。 “我们对大梁的忠诚不必讳言,朝廷从来没有短过御史台和靖夜司的钱粮,可我们同他们终究不一样。靖夜司都是些为了钱财而来的外人,御史台也都是盘根错节的外臣。” “我们缇骑是大梁的自己人,所以我与史千户还有各位百户可以不在乎这个,但是下面的孩儿们却不能苦了。苦了他们,日后谁还会为大梁效忠?”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所以微臣斗胆,给他们开了一个搞钱的口子,他们都是大梁的忠臣,若是忠臣们都没钱在父母面前尽孝,都没有办法讨个老婆生个一儿半女,那这大梁迟早都要……” “这种事在各地缇骑里面都不是新鲜事。” 谢夫人接过话头:“有了事情先封闭城门,到时候物价飞腾百业萧条,自然就有富商大户一起凑一笔财帛,由地方主官出面交给缇骑,用这笔钱买个平安。” “所以各地有了妖邪,地方官和大户们宁愿自己想办法,也不愿意让缇骑出面。” 谢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苏彻:“慈州这边还好,很多地方的缇骑既是大梁的忠臣,也是吃人的猛虎呢。” “谢大哥所说的没错。” 武陵郡王一声长叹:“真是一出宫门,才认得大千世界。若是给苏三哥他们补足了钱粮,是不是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当然不会。” 苏彻摇了摇头。 “便是给缇骑补足了钱粮,我跟史千户一个人年俸十万两黄金,这些事情一样会发生。”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殿下应该也知道,现如今的大梁,我也好、缇骑的各位百户也好,乃至史千户,我们其实都不用靠俸禄过活。” “缇骑的权柄如此,就好像这封城门一样,只要有心去做,自然都会有人奉上钱来。” “我听说荆州的李千户,全荆州的青楼都会给他奉上一笔钱财,一年差不多黄金三千两。” 苏彻很讲义气的没有以史赤豹史千户举例,而是以隔壁的缇骑主官作为例子。 “这么多?” 黄金三千两,这个数字即便是武陵郡王也相当吃惊。 “青楼里面很多名妓都是妖物,甚至有些操持这行好几拜年了。若是缇骑认真起来,不知道多少家青楼都要被掀个底朝天。” “他们乐得掏出一笔钱来买平安。”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说道:“若说其曲意逢迎,销魂荡骨,有几个凡俗女子能比得过那些专精此道的妖物?楼中没有几个百年老妖,在江陵那边是没办法立足的。” 7017k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中喜宴 “江陵之前办过一次十大花魁的评选,前十名里面有八个都是妖怪。” 谢夫人笑着说。 “那不是还好,至少还有两个女子胜出。” 武陵郡王神色严肃:“若是有机会去江陵,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两位……” “另外那两位,一个是修行三百年的女鬼,另外一个是魔门的高手。” 苏彻停了一下觉得还是要补充说明一下:“还是个男人。” “这件事后来靖夜司那边报给了陛下,天子震怒。当时的缇骑千户给定了一个剐。三千六百刀啊,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这么说荆州的那位李千户已经死了?” “李千户是后来补上的。” “他就不怕死吗?” 这次武陵郡王是真的震惊了。 苏彻摇了摇头。 “说是积重难返也好,说是形势使然也罢。不管是谁出任那个位置都会有这样的事情。” 武陵郡王看着苏彻:“那慈州的缇骑……” “微臣可以向殿下保证,慈州没有这样的事情。” 慈州是别的事情,史千户的钱可不是从那些烟花妖孽身上刮下来的。 武陵郡王沉默良久,后来的路上便有些消沉。 不过后来苏彻与谢夫人又说了一些趣事,这位总算脸上带了些笑容。 一行人沿着官道向着北方而行,苏彻原本以为谢夫人至少会拿出来什么代步的工具,可却没料到竟然是一直走到天色阴沉,也不见她亮出什么法宝。 “殿下可还行么?” 苏彻身负修行,自然是轻身有术。谢夫人虽然看不出修为深浅,可看样子还是神完气足。 至于那头朱厌,更是皮糙肉厚不用担心。 不过这一路用脚行来,武陵郡王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也不知道他修行的是什么佛门法门,不过看这个样子,确实是尚未入门。 “还好。” 武陵郡王微微一笑。 “这样赶路怕是不行的。” 苏彻摇了摇头。 “那处正邪论剑,到底在哪里?若是只靠双脚,别说是走到那里剑论完了,没准论剑的正道剑侠已经跟邪魔妖女娃都生了三个了。” 武陵郡王听到这里嘿嘿一笑。 “其实也不算太远,应该还有个两三日的路程。” 两三日? “这次论剑的地方,正是沧浪水的江妃庙。” 沧浪水的江妃? 苏彻一下子没想起来这样一号人物。 可仔细想了一下,苏彻终于想起来这位是谁。 正是当时在山阴县有过一面之缘的鬼修雪夫人。 当初玄山之变的时候,这位鬼修站队成功,靠上了当时的慈州御史中丞庾赜,讨得了朝廷的册封,如今已经是大梁的社稷正神。 不仅立起来一座江妃庙,还有许多半真半假地传说。 譬如有传说这位雪夫人本来是前朝皇女,后来蒙冤而死,死后一点真灵庇佑天下妇人孩童,被上天册封为神灵。 也有传说本朝有一位读书人赶考之时因为阴雨连绵被困在沧浪水畔,夜半无奈之下在江妃庙内提下了一首愤世嫉俗的七律。 最后文采感动了这位江妃,派出手下鬼使化身船夫,一夜便走完了暴涨的沧浪水,让读书人成功赶上了那年的科举,最终高中状元。 种种故事,无非是从侧面烘托出这位江妃的神奇。 “你知道九页金书的事情吧?” 谢夫人向着苏彻问道。 “这个自然清楚。” 苏彻自己手里面还有两页金书。 “传闻之中集齐了九页金书,便能成就无上佛道。” 谢夫人说着眼睛瞟向一旁侧耳倾听的武陵郡王。 “这次沧浪水的江妃娘娘便拿出了一页金书……” 又是九页金书,苏彻现在听见这四个字就头大。 上次为了这个破东西,自己去了一趟阴阳界,结果一页金书没有见到,还碰见了北邙鬼祖北魏太师宇文睿等一众狠人,阴阳界还被佛门给弄炸了。 现在又听见雪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来一页,苏彻听得脑壳犯疼。 看来为了人间的和平,大梁的长治久安,自己还是应该把这些玩意全部都扔进阴泉九曲之中。 按照谢夫人的解释,这次所谓的正邪论剑,起始之初还是在雪夫人身上。 沧浪水绵延数千里,乃是大梁境内有数的水脉,自然是龙蛇潜藏,不说有志于成为沧浪水神的神道中人,就是以此为居的蛟龙水妖数目就不知道有多少。 要成为这里的水神,谈何容易? 雪夫人得了大梁朝廷的敕令,算是有了根脚的社稷正神,正所谓树大招风,自然也就成了出头的椽子,引来不少敌视。 这次的事情,起因便是一头居住在沧浪水中的青蛟,他本为龙种,本来就要借着沧浪水的水泽精气一举化龙。 半道杀出来一个雪夫人,自然引得他不爽。再加上雪夫人的江妃庙同他的巢穴相距不远,两家便第一个对上了。 一开始的冲突还算能够控制,但是伴随着矛盾的升级,各方呼朋引伴,那头青蛟毕竟是个坐地的龙种,助拳的帮手多一些,于是乎雪夫人便拿出了这一页金书作为悬赏。 于是乎惊起一滩鸥鹭,各路人马纷纷现身,声势搞得颇为浩大。 至于雪夫人与青蛟双方阵营都拉大旗作虎皮,纷纷指责对方乃是妖邪,于是乎正邪论剑之名响彻一方。 至于这里面孰正孰邪,自然无足轻重了。 苏彻听到这里对所谓的的正邪论剑的局势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不过心里仍然有一个疑问。 这里面有武陵郡王什么事? 人家双方说难听点是争夺地盘,说好听点叫大道之争。 可不管他们是怎么争夺,这里面有武陵郡王什么事? “前面有些奇怪啊。” 武陵郡王忽然皱紧眉头望向前方。 奇怪? 苏彻听到这里眼睛顺势向远处望去。 不说还好,仔细感应之下,前方确实是有些许异样。 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瘴气。 苏彻望向另外一边的武陵郡王,这位殿下的灵觉确实是有些敏锐。 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修习的佛门神通使然。 “过去瞧瞧?” 武陵郡王显然是来了兴致。 “武四哥若是有意,我自然不无不可。” 苏彻转眼看向另一边的谢夫人。 “难得出来,不如我们都听武四哥的。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有苏三哥在想来都是无妨的。” 谢夫人掩口而笑,眉眼之中却是有万种风情。 苏彻没有说话,当先而行,循着瘴气的方向走去。 瘴气便是天地秽气中的一种,顾名思义,可以使生灵生病的恶气。 换句话说,可以剥夺万物之生机。 天地之间有灵气秽气之分。 天地之间的灵气和秽气,其实都有诸多妙用,玄门修士得之可以成仙,所以在太古上古之时,玄门中人又有练气士的称号。 秽气其实同灵气一般,都是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造物。本来没有善恶高低,只不过有了人,自然也就划分出了好坏。 能让人舒服地便是好的,让人生病的便是差的。这世间的道理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又因为修行人与天地之间玄妙的天人感应,这灵气和秽气,也分成天然和人为的两种。 天然的自然不必多说。 若是泛泛而论,仙真所居自然而然便有各种灵气馥郁富集,而若是邪魔妖人,自然会搞出不少凶戾煞气。 就比如苏彻,若是将身化九幽这条路走到最后,周围必然是阴气深沉犹如九幽,引得群鬼纷纷来投。 那个时候苏三公子便是自称天下正道魁首,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眼前的瘴气若是天然所出,那没有什么,不过苏彻见过的瘴气,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各种亡灵尸妖。 当初在天安县里就曾见过丝丝缕缕的瘴气,最终引出了魔门布置的那些手段。 走到前面,苏彻这才觉得有些意思。 眼前虽是一片荒郊野岭,却是红灯高挂,锣鼓喧天,喇叭唢呐的响成一片。 虽不能说是殿阁庭楼,却也是一副热闹富贵的景象。 灶火烧的正旺,酒坛拍开了泥封,席面上菜式流水一般递上来。 许多人穿红戴绿,正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热闹着。 却是这荒山野岭里面有人在嫁娶。 “古时的婚礼都在黄昏之时,如今这大日眼见得西沉,他们这里热热闹闹,倒是有些古制。” 谢夫人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居然有些感叹。 “臭都臭死了。” 那侍女厌恶地摇了摇头:“真的要过去吗?” 武陵郡王眉眼之中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苏三哥,咱们过去瞧瞧不打紧吧?” “那能有什么打紧的?” 苏彻却是将这里看的分明,那些宾客亲朋,不是勉强化形的妖怪,或者干脆就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阴鬼。 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妖灵罢了。 苏彻头前引路,武陵郡王和谢夫人小丫鬟紧紧跟在后面。 还未到那处宅院门口,便有个先生拈着胡须迎过来打招呼。 他穿着一身青衫,胸前挎着一条红带,看来像是个操持办事的人。 “列位,有礼了。” “有礼,有礼。” 那先生笑意盈盈:“看几位有些面生,恐怕不是附近的人吧?” “我们都是赶路的行人,看见主家热闹过来道个喜,厚颜套碗水喝。” “远来是客,远来是客。” 他笑了笑:“正好有好几位路过的朋友,相逢便是有缘,不如大家凑上一桌,如何?” “主人家盛情,惭愧,惭愧。” 苏彻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把散碎银子。 “我们都是去慈州办海货的客商,不是没有银钱,这些算是我们给新郎道喜的了。” 苏彻看得分明,这迎上来的先生分明是个老鬼,不过修为颇为不堪,身上还沾染着不少妖气。 “哈哈,先生的银钱先留着,这大梁海晏河清,承平光景,请一碗水酒有什么难的。” 那鬼先生倒是个守礼的。 7017k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似是故牛来 海晏河清、承平光景。 真是说不出来的嘲讽。 苏彻只是笑笑,便由着他引着自己几个人在一处席面前面坐下。 这处幻化出来的宅院占地面积颇为广大,院子里前前后后摆着四十多桌,都已经坐满了宾朋,一个个正在那里放开大嚼。 席面上如果只看菜色,不能说是简陋,只是料理得有些粗疏。炖的肥鸡上面还有没拔干净的羽毛根,烧的肘子已经煮的稀烂,猪皮和肥油都漏了一盘…… 虽然粗疏,可到底还有些人生大事的豪气,蒸酥肉、蒸豆腐、蒸丸子几色菜式摆在那里,尽是些硬菜。 苏彻被引去的这一桌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人面色铁青,坐在那里不动筷子,只是眼睛左顾右盼,一副随时都要暴起伤人的样子。 另外一人更有意思一些,看上去油头粉面,披着一件红色长袍,一双眯缝眼,翘着个二郎腿拿着一双筷子不住地夹丸子吃。 “菜色不错啊。” 苏彻冲着三位嘿嘿一笑,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从旁边抄起一双筷子。 “丸子好吃,别的都那样。” 红衣青年瞧了一眼苏彻笑道:“几位算是赶上了。” “哼。” 另外那人冷哼一声,显然是看不上眼前的这位红衣青年。 武陵郡王小心地坐下笑着对面前两人说道。 “我们是去东海办货的客商,今天正好赶上了这场喜宴,不知道两位尊兄怎么称呼?” 那红衣青年听了一乐。 “东海,办货?” “嗯。”武陵郡王点了点头。 “我劝你最好别去。” 红衣青年夹起一个丸子丢进嘴里。 “去不得么?” “孽龙归海,冰封万里,现在东海边上都是些贪得无厌的长虫。” 红衣青年看着苏彻:“不信问问你身边的高人。” “高人?” 武陵郡王看着苏彻。 “对,就是这个长得有我三分俊美的家伙。” 红衣青年冲着苏彻举起酒杯:“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还能看见阁下这等人物。” 苏彻笑笑没有说话。 在座的这两人都是修行人,那个面色铁青的家伙应该是个武儒,大约七品的样子,也算是俗世之中修行人的中坚了。 而这身穿红衣的青年却是看不出修为深浅。 应当不在自己之下。 谎言给人拆穿,武陵郡王有些瑟缩,望向另外一边的谢夫人。 谢夫人则是轻轻一笑。 “两位先生是一起的?” 那铁青着脸的汉子摇了摇头:“我同这位并不是一路人。” “臭脾气。” 红衣青年摇了摇头,眼睛却是牢牢盯在苏彻身上。 “中土人?” 苏彻点了点头。 “我是从东海来的。” 红衣青年将筷子放到一边:“你若是有空,咱们练两手玩一玩。” “这里?” 苏彻摇了摇头。 “人家这里办事呢。” “别说话,有人可生气呢。” 红衣青年把凳子搬起跑到武陵郡王旁边。 “这位贵人,请您让让我跟这位小哥说两句。” 武陵郡王看了看苏彻,发现这位脸上没有表情,这才皱着眉头将凳子往一旁挪了挪。 “这些菜都没有问题,只管放心取用。” 谢夫人在他身旁轻声说道。 “这种东西,吃多了会拉肚子。” 那铁青着脸的汉子冷声说道。 “这兄弟怎么了?” 苏彻看着身旁的红衣青年。 “他啊,惨到离谱,比老妈忽然改嫁还惨。” 红衣青年眯着眼睛:“兄弟身上一身水泽之气,是哪一脉的?” 水泽之气。 苏彻想起之前旁边的那头朱厌说过,自己身上的龙气一日比一日浓密,估计这位也是会错了意。 把自己当成什么蛟龙之种了。 “我看先生双眸之中神光暗藏,应当也是东海上有字号的任务吧?” 苏彻举起酒杯同他手里的酒杯轻轻一碰。 “我的名字又臭又长,朋友们都叫我燕七。” “巧了,他们几个都叫我苏三。” 红衣青年皱紧眉看着苏彻,展颜一笑。 “那可真是太巧了。” 红衣青年的几句调笑显然激怒了另外一旁的那个铁青脸的汉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着急也该再等一会。至少等到夜深人静洞房花烛的时候再动手。” 燕七将浊酒一饮而尽。 “兄弟你也多包涵这位,他爹今天入赘。” 噗嗤。 武陵郡王那边原本举起了一个丸子要送到嘴里,听到这里一下子笑出了声。 赘婿在如今的大梁可没有什么歪嘴一笑惊动一省总督的邪魅狷狂,乃是正经的骂人话。 另外那个铁青脸的青年面目通红,咬牙看着红衣青年便要发难。 只是他口中默默念了一会“仁者,恕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类的话,终于闭目存神,不再搭理这位了。 “吉时已到,宾主就位。” 一个负责司礼的先生一声高叫,周围吹吹弹弹的声音渐渐停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恶汉站在最上手处,显然就是这次的主人翁了。 他穿着一件短小的儒衫,怎么看都不合身。 “感谢诸位来参加舍妹的婚礼。” 这恶汉胸口生着一撮斑斓锦毛,双目生就一副竖瞳。 自然是妖类变化之后产生的异象。 “众所周知,今年大家都过得比较艰难,特别是他娘的玄山那件事之后,有许多本来能来的好朋友来不成了。” 那大汉说着双目之间犹带着几分泪光。 “不过万幸,这次独山君独兄弟派人送来了贺礼,还有牛兄弟亲自前来。” 大汉说着向另外一桌拱了拱手。 他这一拱手,苏彻才看见,当初自己诓骗的那头老牛此时正坐在那里吃酒,左右两边还各抱了一个兽女娇娘,在那里吃一口酒,舔一口,不知道多快活。 当初潜入阴阳界的时候,自己让张叁带着这头老牛去郭北县接应自己。 后来自己进了阴阳界,然后郭北县便给佛门卷了进去,苏彻出来之后也派缇骑的人前去寻找,一直没有找到老牛和张叁的身影。 只道是两人估计不是死在了阴阳界碎的时候,就是被佛门困住直接“度化”了。 为了这件事,自己还拜托史赤豹给了张叁订了个抚恤,只是考虑到他父母年事已高,没有跟老人家明说,只是派人过年过节的去看看,只说张叁已经高升被自己派去建康办事。 苏彻还想着什么时候清闲了,亲自去张叁家看看,却不想在这里看见了这头憨牛。 一时心头登时升起不少火气。 张叁怎么说也是自己带出来的第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就这样交代了,苏彻心里当然不是滋味。 看着这老牛一副优哉游哉的舒服样子,苏彻差点直接发作。 “苏兄弟,你的脸色也不好看啊。” 那燕七笑嘻嘻地看着苏彻。 “莫不是这里面也有你的亲眷。” “算不上亲眷。” 苏彻缓缓调整一下心情:“算是我走丢的一个宠物。” 7017k 第一百四十章 虎妖嫁妹 谢夫人当然瞧出了苏彻眼前的不快低声问道。 “怎么了?” 她生来一副玲珑心思,最擅长察言观色,虽然苏彻脸上的不快只是闪过一瞬还是被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苏彻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 只听得那恶汉接着说道。 “当然,还要感谢之前的妹夫们。若无有他们,咱们今天也聚不到一起去。” 他哈哈大笑,下面的一群妖鬼宾客也都跟着笑出声来。 “不过今天这次叫大家来,除了眼前的这件大喜事,还有一件事情也要知会各位一声。” 那恶汉接着看着眼前的诸人:“诸位都知道这次郭北县那边出了一件大事。” 他一双狰狞竖瞳扫过一众宾客。 “那就是那群秃驴跑到咱们地面上了。虽说是佛门广大,信者能度。可丑话说道前头,若是要让我知道有谁偷偷地皈依了佛门,嘿嘿,别怪某家不客气。” 这恶汉忽然哈哈大笑。 “要投也要咱们一起投才是,谁要是偷偷摸摸吃独食,那才是不讲义气。” “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咱们这流水席按照他们人间的规矩,摆上三天三夜,到了晚上还有别的节目,诸位,我就不多废话了,只有两个字,尽兴,尽兴!” 咔吧。 苏彻听着声音转过头去,却看见那铁青脸的武儒已然将手上的青瓷酒杯捏得粉碎。 “两位就这么看着吗?” 他说着眼睛望向苏彻与燕七。 “我虽修为低下,却也能看得出两位皆是高人。如今妖魔遍地,两位就这么看着?” 苏彻听到这里转眼望向另外一边的燕七。 这位应当是来自东海的剑修,剑修讲究一个以世情为磨剑石,在万丈红尘之中砥砺胸中剑锋。 正所谓路不平朝廷铲,事不平剑修管。 “这位兄弟,有些话不要说的太过。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日子,凭借三寸肉舌就想把人逼得动手,倒不如回去找师娘好好磨刀。” 燕七微微一笑,眼眸之中毫无波澜。 “至于你说得这位高人……” 他说着看向苏彻:“我也不骗你,我这观人之法以剑道入门,不说眼里揉不得沙子,却也能将一个人看出个七七八八。眼前的这位,一半像是水泽之灵,一半像是古坟墓主……” “你说要我斩妖除魔,是不是先朝这位拔剑啊?” “白鹿洞,天驷院,何无忌。” 这武儒双手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台点醒,我刚刚怒火焚心,颇有失态的地方,请几位见谅。” “无妨的。”武陵郡王看着这位武儒:“何兄是天驷院的弟子?” 白鹿洞作为天下四大书院之一,广开门庭,招徕天下各路弟子,正所谓有教而无类。 但是内部依然有精英弟子的选拔制度,内设北宸院天驷院上善院各院,其中天驷院门内弟子,习练攻战之法,讲究经世济用之学,最为列国追捧。 经常有某位青年才俊刚一出山便被东海小国拜为上卿的故事传出。甚至扶桑国专门设置了“天驷上卿”一职作为武臣的最高品级之一。 “不过初入天驷院而已。” 何无忌看着苏彻与燕七道:“两位尊兄,在下一会便要动手,我为小事身死并不足惜,只是配兵乃是院中耄老赐下,两位若是有暇,还请去白鹿洞一趟,将我身死的消息告诉师门长辈,到时候请他们收回神兵。” 谢夫人听到这里眉头微皱并不做声。 旁边的侍女朱儿开口道:“你放心吧,就算他们不管,我会去一趟白鹿洞的。” 燕七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一双眼睛却是看向另外一边的苏彻。 几人正说话间,那胸口生着斑斓锦毛的恶汉却是缓步走了过来,他生得豪恶面貌,说话的时候却是先笑三分。 “哈哈哈哈,听闻下面的先生说来了几位贵客,我还说当他胡说,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来的什么贵客。不曾想却是我自己眼拙。” 他周身带起一层威压,双眸之中却是精光闪烁。 谢夫人的身子略微向后侧了一侧,稍稍退到朱儿身后。 也不是她胆怯,而是现在的形势如此。 太近了。 眼前这恶汉显然是个妖修,它们的修行乃是自太古洪荒异种那里改良而来,以肉身强横法力雄浑而著称。 如果双方交手,被这样一个妖修逼得这么近的地步,对于玄修和剑修来说已经等于是输了。 恶汉竖瞳在几人身上扫过,先是看了一眼那深浅莫测的燕七,又望向铁青着脸的何无忌,最后在谢夫人武陵郡王朱儿身上依次扫过,最终眼睛盯上了苏彻。 “这位朋友,”恶汉看着苏彻说到:“不知道是哪一方水君的嫡脉?” 自从上次在阴阳界内碰见龙女云珞之后,苏彻就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一股类似龙种的气息。当时还以为是郁离子赠给自己的鸱吻戒出自龙脉,所以有这样的效果。 现在看来越来越像是因为自家六合苍龙的命格所致。 不过苏彻也乐得他们因此产生误会。 首先龙子龙孙的一个特点就是多,毕竟龙么,懂得都懂。 有了一个龙种的身份,既方便拉大旗作虎皮,而且总比在脸上写着“我是六合苍龙”“我就是青帝转世”要强得多。 “我是钱塘一脉的。” 苏彻无心在这里斩妖除魔,即便要出手,也要静观其变。 神秘莫测的燕七,还有那个出身白鹿洞的何无忌,再加上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的谢夫人。 那头朱厌侍女和武陵郡王倒算是最简单的了。 “哈哈,竟然是位龙种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那恶汉眼睛扫向一边的几人:“这几位……” “都是我的伴当,各个精通吹拉弹唱。” 苏彻说着将手搭在武陵郡王的肩上,迎上恶汉的双目。 “这品相如何?” “妙极。” 恶汉看着旁边的何无忌道。 “你是来迎回你爹的吗?” “不错。” 何无忌看着眼前的恶汉。 “放心,等我妹妹五年后再嫁,你自然能把你爹请回去供奉。” 苏彻这回知道为何刚刚那位武儒脸色如此不好了。 7017k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何算计 请回去供奉,自然是纸面意思的供奉。 考虑到这虎妖刚刚同一众宾客讲话时的意思,显然他这妹妹换老公的频率是五年一换,这个频率可谓是相当可以。 何无忌神色镇静,面上无悲无喜。 “家父不过一落拓书生,还请大王高抬贵手,放我父子回去……”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也算是我的晚辈。” 虎妖脸色平静:“我不同你说这些。” 他转过头望向另一边的燕七:“这位朋友可是东海来的?” 燕七双手举起酒杯向着眼前的虎妖却是向他敬酒。 “今日适逢先生嫁妹,宾主尽欢,在下是来自东海还是西土真的重要吗?” “好,果然都是爽快人。” 虎妖伸出手,自然有手下的妖鬼碰上盛满了酒浆的白瓷大碗。 “唉,这怎么尽兴?莫要让朋友们笑了我酒量浅薄。” 他一把拿起酒坛,张开大嘴豪饮一通。不过酒浆却是顺着脖子洒了大半。 “今日能够见到两位,实在是某的一件幸事,不如请两位移步,同我一起去主桌就坐。” “坐可以,不过在下有件小事请教东主。” 燕七笑着看向另外一边的苏彻。 “我想这位朋友应该也很好奇。”燕七笑着问道:“我看东主周身气势凝练,威煞逼人,正是将混元大道推演至第五品才有的景象。” 妖修之法,文雅一点的称呼便是混元大道。 这虎妖颇为自傲地点了点头。 “想来令妹也是系出名门,天下间芳草可以让令妹好好赏玩的不知道多少,为何又偏偏挑中这位的父亲呢?” 燕七一副很困惑的样子:“有道是见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我虽然未见到新郎,可看这位的样子……” 燕七指了指一边的何无忌。 这位白鹿洞天驷院的高足的确看上去相当一般。 “哈哈哈,舍妹修行的功法与某不同,而且我们也不是一系所出,乃是干亲。” 苏彻在脑海里回忆着慈州有数的大妖,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样一位人物。 慈州出名的妖怪都在玄山之变时或死或逃,剩下的都是些没字号、交不上名头的。 “原来是干亲,那燕某便了然了。” 燕七轻轻一拍手掌。 “这五年一换,想来走得是采补的路子,而且恐怕有些霸道。” 燕七举起酒杯:“那在下就恭祝这对夫妇五年好合,新娘早日功行圆满。” 虎妖面色铁青,同另外一边的何无忌表情差不多。 燕七的这些话有些过头,但还没有到逼得大家动手的地步。 他即便生气,可旁边还有个看不出来深浅的苏彻在,他也不好发作。 “其实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大操大办吧。” 谢夫人忽然莞尔一笑,她即便身着男装,可眉眼之间的媚意却是无法淡华。 “打晕了拖回去办事就好了,如此大操大办,只能说是另有所图呢。” 谢夫人说着将眼眸望向另外一边的何无忌。 虎妖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他望向苏彻,周身威煞凝结。 有道是风从虎、云从龙。 此妖勃然一怒,山林间便掀起层层狂风。 席面上一众妖鬼宾客都变了脸色。 “这么说你们二人是来强出头的?” 虎妖说着双眼望向面目铁青的何无忌。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我请来的帮手。” 何无忌从袖中抽出一个阴沉木所制的盒子,长过六尺,通体漆黑,显然他身上也带着什么可以存放物品的虚空法器。 “阁下闯我家门,裹挟我父,恐怕就是要将我逼出来吧?” 何无忌双手扶住阴沉木盒,周身气势层层拔起。他虽然不过七品修为,可周身却忽然升起一股逼人的锐气。 “我现在就在这里,要杀要剐,生吞活剥,看你手段如何。” 虎妖的眼睛扫过何无忌手中的阴沉木盒。 “好,到底是白鹿洞的弟子,就是爽快,也省去我许多麻烦。” 他双目眯起,望向苏彻与燕七的眼眸之中杀气尽显无疑。 周围宾客之中,一众妖鬼脸上浮现出嘲讽、凶恶的神色。却原来群妖多半是这虎妖的手下,而众鬼则尽是被他吞杀驱使的伥鬼。 “你们二位也一起上么?” 苏彻缓缓摇了摇头。 “东主请便。” 虽然自言并不插手,但是苏彻双眸之中却隐隐有雷光闪烁。周身浮现出道道阴气,其中有诸多鬼脸狰狞咆哮,一股不弱于恶虎的军道煞气冲天而起。 燕七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一划,一道精纯圆融的剑意化作一道剑圆,将两人外放的煞气隔绝于外。 “且莫动手,且莫动手。” 坐在主席上的老牛伸出两张蒲扇大手挥着。 “且听我来说一句。” 这老牛迈开步子,几步走过来,向着虎妖先是抱拳行礼道。 “山君,既然是家事,还是不要牵扯上旁人。” 老牛一双牛眼瞪着看向谢夫人与武陵郡王等:“既然已经结亲,那山君便是这小子的舅舅,这舅舅教训外甥,你们旁人还是不要出手得好。” 他说着望向苏彻。 “这位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粗坯认出我来了? 苏彻瞧了他一眼。 可这老牛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 “我觉得这位牛兄说得在理。” 苏彻看着旁边的燕七。 “燕兄以为如何?” “我这人最怕麻烦,生来就不爱管闲事。” 燕七两手一摊:“既然都说是舅舅教训外甥,那就算是舅舅教训外甥吧。” “何某不用人助拳。” 何无忌一拍手中阴沉木长盒,一柄漆黑长刀脱鞘而出,长近六尺,刀身之上篆刻着层层金纹,此兵刚一出鞘,便散发出惊人的锐气。 “既然被你这孽畜算计了,那就用手上长刀说话好了。” 虎妖大手一挥,示意群妖与一众伥鬼坐下。 “你父亲同我妹妹彼此对眼,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叫你爹出来同你见面。” 虎妖双手环在胸前:“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明媒正娶,三书六聘一样不少。” “我以为你成就还丹,应当也算是一号人物。费得这么多心思,平白让我小瞧了你。” 虎妖听到这里一时无言。 7017k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十四祖兵 此番的确是他蓄谋设计,为的就是逼这位何无忌现身。 若非如此,要想逼出这位从白鹿洞天驷院内逼出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 何无忌双手持刀,他身材不高,而刀身狭长,看上去颇为可笑。 “你可知道我在天驷院中为何排名末流?” 何无忌嘴角冷笑,眼神却是无比坚毅。 “皆因为我将你嘴里这些伦理纲常只当是放屁,所以院内的夫子们给我的德行评定的都是差。” 虎妖听到这里蓦然一笑。 “如此,也不枉我这一番布置。” 恶汉说话间鼓荡元力,身形暴涨至近乎四丈,周身锦毛斑斓,周身阴雾缭绕,一颗狰狞虎头之上生就四只白翳邪眼,带着一股难以压抑的邪意横扫四周。 长空之上转瞬之间阴云密布,狂风呼啸犹如鬼哭。 他周身筋肉虬结,身披一件朱红石甲,舌头一舔。 “列位暂且观战,且看我拿下这小子。” 说话之间,田庄、宾客尽数化为乌有,显化出妖魔伥鬼的本相。 武陵郡王浑身瑟缩,眼见得眼前的桌椅盘盏尽数化为乌有,那一道道粗豪的菜式直如云散雾开,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摸向自己肚子。 刚刚自己都吃了些什么? 谢夫人神色沉肃,侍女朱儿看向另一边的猛虎,却是略一运法力,一道霓光闪过,直接将武陵郡王和谢夫人拉开了这一出战场。 朱儿周身红霓犹如实质,飘散开来,好似两条绸带,却又带起层层法力,一路滚过竟是顺手将几个挡路的伥鬼、妖物直接击碎。 “哎呦,倒是我走眼了,想不到尊兄果然是深藏不露,就连身边的一个婢女都有如此修为。” 他说道这里眼神望向苏彻。 “能将妖气掩饰的如此精妙,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来头啊?”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苏彻瞥了一眼燕七:“人家这边开打,咱们不避一避?” “刚刚崴了脚,不方便。” 苏彻却不理他,驾驭起一阵阴风,直接腾空而起。 不过却是飘飘向上。 “此刀长六尺七寸,名为断月禾刀,为天驷院十四祖兵之一,今日持此刀斩你,实在是有辱此刀威名。” 竟然是十四祖兵? 白鹿洞既然是苏彻的对头,相关消息自然是尽力搜罗,这上驷院十四祖兵确实是名头响亮。 天驷院既然是白鹿洞内习练攻战之法的地方,苏彻估计日后自己的敌手多半都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因此对其特别关注。 天驷院中别的没有什么足以称奇的地方,同白鹿洞其他几院区别不大,但是天驷院内有十四件神兵利器,据说是武儒一脉历代圣人的配兵。 武儒一脉的三品称为圣人,从品级上看同玄门的真人、佛门的罗汉大体相当,只是若论手段着实是差这玄佛两家一个层面。 不过武儒一脉的圣人另有一种神异,那便是身死道消之后会留下所谓的寄托之物。 这些寄托之物本身便彰显着圣人的法理、修为,只要循序渐进,便可拾级而上,可以说是最优秀的典籍。 有的时候一双草鞋、一柄纸扇,都能引导后人证道长生,这里面的玄妙着实值得玩味。 一位武儒圣人可能留下许多寄托之物,然而在修行界中公论价值最高的便是他们的配兵。 武儒一脉以武入道,即便是武道神通,也有许多高人喜欢使用兵器,这些被他们武法浸淫同化多年的神兵,实在是不弱于此界任何的法宝。 譬如国子监便收罗了当年一位名为“崇宁先生”的武圣配兵春秋刀,此物每夜便能夜放光华,犹如天边又多出一个月亮。 经常有路过国子监周围的妖魔邪修惊动此刀,直接被一刀斩了。 白鹿洞经营多年,天驷院内收罗了十四件本门证道长生的圣人配兵,这十四件一同被称作十四祖兵。 为了对付日后可能持兵出现的敌手,苏彻早已将十四祖兵的名录辈的滚瓜烂熟。 这件断岳禾刀长约六尺,乃是白鹿洞当年一位名叫孙度宇的圣人当年的配兵,此刀能够吸附地力为兵主所用,持之犹如把持一国,号曰社稷神刀。 当年孙度宇手持此刀,力战五岳尊神合击,那都是中古之时真正了不起的神祇,绝非现在这些凑数的异类。孙度宇一人斩落五尊神明,将当年那王朝的国运截去一半,故而此刀得名断岳禾刀。 却没有想到有一件居然落在了眼前的这何无忌手中。 苏彻自然知道这些儒门武圣的寄托之物可不是随便拿的大白菜,不然十四祖兵每年换一批兵主,不过百年,白鹿洞就成为天下五品最多的势力之一了。 接手之人首先便要先获得寄托之物的认可,不然便会受到这些祖兵的攻击。 其次还要遵从当年先圣的道路,说白了,就是当年人家兵主练什么,你也要跟着练什么。孙度宇若是当年自宫练剑,那何无忌也要跟着割上一刀。 因此天驷院中的这些个兵主,证道长生一般都比较困难。 说白了,没有人能踏入两条相同的河流,也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学我者生,像我者死,确实是一条颠扑不破的道理。 苏彻隐身于空中,一双列缺雷瞳却是早早锁定了那头老牛,这个憨货在双方一动手的时候便迈开步子逃走,只是没有走远,依旧在周围绕着圈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白鹿洞的兵主现身,苏彻倒是更加好奇,这样的神兵溜到外面,白鹿洞的人都不着急吗? 相较于下面欲走还留的老牛,苏彻更关心的是眼前的何无忌身后是否还站着别的什么人。 何无忌横刀而立,却是有进无退。 虎妖周身层层威压犹如实质,如金似铁,何无忌每向前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妖煞所至,他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却是双手持刀,将刀背扛在右肩之上,步步向前。 虎妖蒙着白翳的四双邪眼嘲讽地看着他,却是如同山岳一般站在那里。 “小子,别说舅舅欺负你,我站着不动,先让你斩上一刀。” 7017k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断岳禾刀 虎妖周身罡煞凝练,尽显其大妖本色。 妖气席卷四周,犹如狂风一般,何无忌每一步前行都能感觉到虎妖外放的气机将自家五脏六腑碾碎一般的痛楚。 这痛楚虽然并未真实发生,却是作用于神魂之上,那种撕裂感真实的不能够再真实。 然而他从不犹豫,只当这痛苦犹如无物。 何无忌自幼丧母,自从有记忆起就没有了母亲。 虽说是靠父亲长大,但是能有今日的成就多半是靠了他自己的韧性。 村中学塾之中,别人心猿意马,他一心苦读,那时的夫子虽然学识一般,却也惊讶于这位学生的辛苦,将自家藏书任其阅览。 后来经过本县选举送入慈州官学就读,连路费和束脩都不够,还是他一个人去各家各户讨来的。 后来县令知道了此事,还特意召集县内的富户为他凑了一笔钱,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此后慈州官学白鹿洞天驷院,何无忌一步一个脚印,在一次次的挫折之中打磨性子,锤炼能力,终于获得断岳禾刀的认可,成为了这把祖兵的兵主。 何无忌虽然昼夜不停苦苦修习,但是父亲即将入赘别家的消息传来,他一开始先是一喜,然后便是深深地忧虑。 何无忌并不是白鹿洞中那些墨守成规的夫子,多年父子,他自然知道父亲那个得过且过的安逸性子,若是能够找到良人,即便入赘名声不好,也能让父亲过几年安生日子。 可仔细一思考,何无忌便感觉到这里面隐隐透露出的问题不对。 父亲多年鳏夫,三姑六婆的极少上门,模样一般,学识更差,不过勉强糊口,怎么会有人上门招赘? 疑心之下,何无忌借着外出游学的名头离开了白鹿洞。 儒门一向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说法,在万丈红尘之中格物致知本来也是武儒一脉的本色。 何无忌要下山游学,天驷院中一众耄老夫子自然亦无不可。 可等何无忌回家一看,他在白鹿洞那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仕子,小心改头换面,先是来了个仔细调查。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却察觉出来这里面的不同。 招赘父亲的那家说是东海来的豪商大贾,家中只有兄妹两人,此番归乡正是在东海赚够了回来购田置地,要过长久日子。 哥哥一心求道未曾婚娶,这富比王侯的家业要由妹妹这一脉传承,正缺个能够迎来送往,打理上上下下的豪门赘婿。 看似合理,可何无忌到底是武儒一脉的修行人,自然将里面的蛛丝马迹查了个明明白白。 仔细一查,这家自称是东海归来的豪商,可却是来无影去无踪,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东海上根本没有这家的消息。 家中宅院位于城外的群山之中,说是家主修道喜欢清静,可以儒门望气术观之,却有冲天妖气,隐于瘴气之中。 这分明便是一伙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妖魔。 何无忌回家一打听,父亲已经去了人家府上常住,于是便直接亮明身份走上门去。 一去却更是心寒,这家的男主俨然是一头得道的山君猛虎,而那妹妹则是一修为颇深的幽魂。 哪有哥哥是猛虎,妹妹是女鬼的道理? 分明是设计来赚父亲。 有道是知子莫过父,可何无忌对自家父亲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不过是个除了老实之外无甚优点的无用之人罢了。 这一番算计,恐怕最终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何无忌一面偷偷修书门中,请白鹿洞内的夫子几位知心的故友速速前来助拳。 一面装出一副一怒离家的样子,意图求得一些转圜的时间。 可谁知道对方居然逼迫的如此紧张,当即大操大办,一副生米煮成熟饭的样子。 何无忌自然不能坐视父亲落入人家手上挫扁捏圆,若是他真有这份忍功,那断岳禾刀也不会认他为兵主。 于是便有了今日喜宴之上大打出手的一幕。 现如今图穷匕见,何无忌自然看出对方的妖魔恐怕是在此设局,表面上是赚自家那老实的父亲入局,可目的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何无忌自问平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若真有什么东西值得令人惦念,恐怕也就只有手中的断岳禾刀。 他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从来便是山不来就我,面上云淡风轻,可回头便挥刀断山。 妖魔既然大大方方布局,他便硬着头皮入局。 如今六尺长刀在手,即便对方气势凝如山岳,可何无忌依然有着挥刀向前的勇气。 所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修行人一旦运转法力,不拘是仙佛魔妖鬼哪一流,总有一股气机运转,武儒一脉最擅长克敌机先,便是因为能够捕捉到对方气机运转之中的不协之处。 何无忌当然知道自家修为与对方之间的差距,可有断岳禾刀在手,他便有将对方重伤乃至斩杀的底牌。 而武儒一脉的兵主之所以恐怖,便是因为儒门望气之术可以为他们找到对手的破绽,而手中的传承兵刃则可以给对方造成相当的杀伤。 既然这头虎妖如此托大,何无忌自然不介意给对方一点教训。 一股真劲自丹田之中升腾而起,何无忌睁开双目,以儒门望气之术观察着对方气机运转之中的瑕疵。 刀光潋滟。 何无忌手中持刀,在这狂飙的煞气之中他手中捧刀,眉目之间说不出的温柔。 其柔如水,而这温柔之中,却显露出一股不让旁人的狰狞杀气。 虎妖冷笑,层层妖元化作一道道罡气,犹如吸卷一切的血肉磨盘,形成一股股大力以何无忌为中心,将之层层碾压。 筋肉,骨骼,乃至神魂。 虎妖虽然一动未动,但是却已经将修为化作最简单的暴力施加在何无忌肉身之上,这天驷院门徒不过七品修为,肉身又如何能承受的起这等攻杀。 鲜血顺着口鼻飚射而出,内脏大半已经化为碎肉,至于骨骼……则是寸寸截断,早已零落不堪。 可断岳禾刀金色纹络之上,依旧凝结着一股微渺的杀意。 何无忌眼中平静如水,竟似毫无波澜。 横推,斜斩。 断岳禾刀斩破层层罡气,竟然一刀将虎妖斩作两截。 “圣人云:威武不能屈。” 他口中诵念,一股精诚心念升起,竟然将本来应当断绝的生机重塑。 苏彻看到这里眉头一皱,想不到这何无忌倒是有备而来。 何无忌收刀而立,看着身体被斩成两截的虎妖。 “今日便给你一个教训,骄兵必……” 他话音未落,燕七已然出手,一道剑气凌空而下,却是斩在了何无忌脚下的地上。 这一剑发力极尽巧妙,却是将何无忌斩得凌空而起。 “要装回头再装……” 燕七身着红衣的身影浮现于空中,周身卷起剑煞与空气中的妖元撞在一起。 “你且看看斩得到底是什么?” 燕七的声音再无轻佻,却是无比的严肃。 何无忌闻言望向另外一边,触目所及,心肝寸裂。 即便被恶虎妖元碾过,他也未曾如此心悸魄动。 那被断岳禾刀斩作两截的不是别人。 正是抚养他多年地父亲。 7017k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东海鬼虎 刀锋划过,一具尸首横陈,破体而入的道劲将何无忌父亲的肉身寸寸截割,如同凌迟酷刑一般,一片片碎肉自骨架上滑落。 空中传来妖魔猖狂地笑声。 虎妖的声音在此方天地内响起,空中传来妖魔猖狂的笑声。 “好一个白鹿洞弟子,嘴上仁孝礼义,原来竟然是亲手弑父的畜生。” 重重黯影,席卷天幕,天空之上阴云密布,妖魔伥鬼于山野之间不住喝骂。 “好一个孝顺儿子,竟然将亲父一刀两断……” “你看看人家的刀法,真是一个稳准狠,我若是去砍自己老子,绝对没有人家手这么稳当……” …… 苏彻立于空中,冷眼看着一切。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目力,以列缺雷瞳对一众邪法的感应,自己都没有看出任何征兆,更何况是修为尚且不如自己的何无忌? 这虎妖的幻术果然了得。 偷天换日,将一身罡煞妖元凝成幻象,内里却藏着何无忌的老爹,然后装出一副粗豪的样子。 果然是攻心为上,若是燕七没有出手,估计何无忌心神震荡之下已然束手就擒。 燕七出手的那道剑气实在是老辣圆融,一剑击中何无忌脚下的土地,生出一股横移之力。 至于他刚刚出口所说的话语,分明带着法力,应当是东海剑宫一脉一路收摄心神斩杀杂念的法门。 何无忌此刻杂念丛生,双目睁睁地看着手上断岳禾刀,滴滴热血从刀锋之上滚落,他伸出手指,点起一滴送入嘴中,神色木然,距离入魔只差一瞬。 若是没有燕七这个外人出手干预,恐怕这位白鹿洞天驷院的高足就这么废了。 事情到了这里,苏彻自然能够看出来何无忌这位白鹿洞的高足是给人有心算无心的给算计了。 对方心心念念布局冲着的就是这位何无忌。 至于自己和燕七,应该是一不留神掺到了这件事情里。 只是要算计白鹿洞的又是谁呢? 苏彻望向眼前的虎妖,只觉得他这周身凝练的罡煞妖元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想清楚些,若是自己就这么废了,那才真正落入了人家算计之中。” 燕七站在何无忌身前,遥望前方,半空之中,虎妖外放罡煞妖元滚动,席卷出阵阵狂风,又有重重魔影在风中冥灭不定。 魔影纷纷,却是直接奔着何无忌失守的心神而来。 燕七眉头微皱,将一道圆融剑意撑开,阴魔幻象一旦贴近,便被斩为最散乱的念头。 虎妖身形再现,却不是那个精壮的猛恶形象,他身上披着一件破烂潦倒缀满补丁的长衫,浑身枯瘦,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四只白翳邪眼。 手中现出一杆长幡,上面绘着狰狞妖邪的图文,长幡在他手上徐徐摇动,引导着重重魔影,似在赞颂,似在哭泣。 “世人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虎妖站在半空之中:“不想到东隅未失,尚有意外之喜。” “我原意只不过取白鹿洞一件祖兵,想不到竟然还能碰见东海剑宫的弟子。” 他胸中喜意难以自胜。 四目鬼虎。 苏彻看不出来,出身东海的燕七自然看出了这头在东海之上凶名颇著的大妖身影。 “那位苏兄可曾听过这位鬼虎的名号?” 红衣剑客看着空中手持长幡而立的虎妖。 “这位得道于慈州玄山,天生四只邪眼,擅于蛊惑人心,而后深入东海,生性狡诈诡谲,所到之处,无不赤地血染,尤喜将所过之处人口尽数吞杀化为伥鬼以为乐。” “二十三年前于东海出云国证得四品修为,放手掠杀生民,意图夺取出云国为基业,结果碰见了剑宫在东海之上行走的真人,虽然逃得性命,却也是被打落境界。” “此后流窜于东海万里波涛之上,以虐杀修行人为乐,东海剑宫颁出斩妖令,想不到这位竟然躲到了中土。” 燕七一声长啸:“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是放任此妖,中土必将酿成大灾,燕某请苏兄助我斩妖诛邪。” 苏彻将鸱吻戒的蜃气放出,收摄心神隐身于空中。 另外一边,武陵郡王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望向另外一边的谢夫人。 即便空中魔影重重,谢夫人却是依旧一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泰然。 “殿下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那位何公子么?” 武陵郡王缓缓点了点头。 他虽无爱才之心,却也有争鼎之念,若是能得到白鹿洞的助力,实在是能够让这位除了圣眷之外一无所有的郡王获得更多本钱。 太子居于东宫多年,大梁天下间早已经是他的影子,武陵郡王不求全胜,至少也要保证等到大梁皇帝百年之后不被清算的太惨。 即便何无忌不会倾心归附,只要在此时将他救下,那也算是在四大书院之一的白鹿洞那里结下善缘。 何无忌再怎么讲也是天驷院十四祖兵的兵主,这等武儒神刀若是落到妖邪手中,且不说有什么恶劣后果,即便是传出去,也足以令白鹿洞上下蒙羞。 “若是殿下有意,那自然可以叫朱儿出手。” 谢夫人望着武陵郡王:“可殿下是否知道,咱们那位苏三哥同白鹿洞两者之间可是水火不容,今天若是救下了何公子,苏公子那边……” 武陵郡王一时沉默。 苏彻当年在建康城内的遭遇,自然瞒不过有心人。 他在离宫之前更是得到了宫内的指点,说苏彻之前的事情乃是为人设计让他到了慈州之后千万不能因此小觑了这位理刑副千户。 说句实话,武陵郡王是真的想将这位纳为己用。 如今的南朝虽说是王谢庾桓等大族风头无两,可又有哪位天子上位时没有雍州武人的支持? 他一时之间进退失据,一方面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妖人猖狂,希望能将何无忌救下,一方面有担心惹恼了苏彻,影响他日后的大计。 “殿下,既然左右难以把握,不如静观其变。” 谢夫人的话语如春风拂面,让心底焦虑的武陵郡王重新平静了下来。 “因人成事,总不如操之在我。” 谢夫人忽然说了一句话,让武陵郡王一愣。 “殿下,您说是不是?” 长空之上,魔影呼啸,虎妖手持长幡,口中念念有词。 咒音喃喃,那空中不住沉浮的魔影渐渐集结凝练,一尊狰狞半身神像浮现于空中。 通体漆黑,血水在身上涌动,六只黑色的手臂上插满了各色兵刃,魔首之上生就六根山羊一般直立向上的竖角,三只狰狞血眼被血红色的肠线缝合。 神像虚影的皮肤之上张卡无数嘴巴,各自诵念咒文,咒音此起彼伏,如同狂澜一般席卷着众人的心神。 “既来之,则安之。” 虎妖摇动手中长幡。 “水泽的朋友,你只管带你的人离去,我此番只拿问这剑宫门人,还有那白鹿洞的弟子。” 燕七却不准备给这双方任何勾兑的时间。 清风。 他右手一扬,尾指勾起一缕清风,直入重重魔影之中。 清风虽弱,所到之处魔影尽数破碎。 燕七将周身剑意一抖,捉起一旁的何无忌便要退去。 虎妖神念早已如同蛛网一般将下面牢牢封锁,自然瞧破他的手段。 “哪里走!” 7017k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东海燕七 苏彻皱紧眉头,自家也算是半个剑修,又有修行《泰狱阿鼻剑》的经验,对燕七的手段自然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燕七此人让苏彻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燕七所用的手段,苏彻实在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他运剑的门路,乃至剑煞的性质,走得都是“蜃影元剑”的路子。这个家伙分明是早已将这门剑术练到了极高极精纯的程度。 就好比刚刚以右手尾指勾出来的那一缕清风,看上去似是一道剑气,其实是一柄炼至无形无相的剑器。 那是一口长约三丈的硕大剑器,被燕七用蜃影元剑的养剑手段直接养成了不知多少细微至极点的微尘,平时散若无物,可一旦运使起来绝对是杀力惊人。 那厮将这无形剑丢出,表面上看是以一道剑气斩碎拦路魔影,可实际上却是将这无形剑器横在半空,等着虎妖一不留神来上一记狠的。 若非苏彻自家最早的剑术练得便是蜃影元剑,又在一边冷静旁观,绝对看不出这燕七埋设的手段。 此人的心思精巧也可见一斑。 便是虎妖这等敏锐人物,恐怕也没有看出来燕七埋下的雷。 若只是如此,苏彻只觉得此人剑术了得。 可他在空中飞遁的方向分明是冲着自己隐身之处来的。 从郁离子老师手里得了这鸱吻戒以后,凭借此戒隐身易形很少被人发觉。 可眼前这位燕七他飞遁的路线怎么看都是冲自己过来的。 苏彻甚至在空中几次变幻了位置,可燕七这厮也跟着改变方向,一副带着何无忌跑来碰瓷的样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 燕七拖着何无忌遁走,却被虎妖第一时间抓住,手中长幡摇动,立时便有重重魔影循着痕迹追上,将燕七堵在半空。 空中神明形象愈发鲜明,周身无数张口开合不停,诵读而出的咒音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 原本明镜一般的心境忽然生出种种杂念,焦躁烦闷涌动不停。 如朱儿这等妖兽几乎不想维持化形,只想上去将那念叨不停的神像撕个粉碎。 便是燕七、苏彻这等出身名门,根基稳固之人心中也有杂念如杂草一般蔓延。 至于原本便心神受创的何无忌则更是面目铁青,周身气机混乱,已经有了入魔的征兆。 神念攻伐,苏彻对眼前的虎妖评价更上一个层面。 寻常妖修倚仗妖体强横,法力雄浑,基本上都是大开大合,走得粗蛮的路子,可眼下的这头虎妖,虽然不知道他手上的法器有什么名堂,却是以神念为根基,攻伐对手神魂根源。 再加上之前已经巧手设局让何无忌心态大乱,如今配上这样的手段可谓是步步为营,着实是彰显手段高超。 唯一可恼地便是那个不开眼的燕七,自己数次变换位置,他也跟着一通乱闯。 看着是躲避虎妖的神念攻伐,可方向却是大差不差的朝着自己来。这说明眼前这位恐怕除了剑术高超、心思精巧外,却是也是个斗战的好手。 苏彻自己就听郁离子老师说过,交手之时绝不能以简单的境界作为划分,不然那就不用打了,大家把修为亮一下就行了。 而是要看交手时应变的手段。 苏彻觉得今天自己算是上了一课,虎妖提前布置的机心算计,燕七随机应变的手段,都值得自己好好学习。 虎妖于空中缓缓摇动长幡,那一尊悬于空中的神像在一众阴魔笼罩之下渐渐灵动了起来,鼻翼一张一开,似乎仿佛有了呼吸。 三只被肠线封起来的魔瞳也渐渐有了活动。 “妖孽,我与你不共戴天。” 燕七在咒音围攻之下,飞遁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 他本来便在漫天阴魔之中凭借着速度拖着何无忌闪转腾挪,然而咒音环绕,直逼神魂,即便是他这等剑修似乎也受了影响,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这边慢上一瞬,便给虎妖一个可乘之机。 他脑后忽然浮现出一个栲栳大的狰狞魔首,这魔首脸上依稀可见虎斑,直如流星一般杀来。 燕七一声哀嚎,被这魔首一口咬住,那魔首登时便冒出森罗妖火,将这东海剑修烧个透亮。 虎妖的手段名曰“拘神通幽咒音”,本来便是他自得道以来摸索出来的神通,以虎啸为根本,配上神念攻伐的手段,早超寻常妖物的手段。 他后来得了手中的长幡,能够借此召唤异界妖神法相,以妖神法相使出这“拘神通幽咒音”,邪力更上层楼。 若只是如此,自然显不出来他的手段,这虎妖后来更是循着魔门手段,炼制出九枚玄阴魔首,潜藏在阴魔幽影之中,一旦对方露出败象,便忽然杀出。 这玄阴魔首是他选来人间阴魔配上自家妖元以妖术祭练而成,最嗜修行之人,一旦被这魔首咬住接着便是妖火焚身之难。 周身被妖火一缭,对头即便不死,也要受了重伤,之后若是被他连消带打,少不得便要身死道消,沦为他腹内伥鬼。 如今趁着燕七受咒音影响,他这本来便用老的手段立即建功。 更为狠毒地是,一枚魔首立功,重重魔影之中立即便有另外八枚魔首浮现,狰狞咆哮,妖火喷薄,直冲着燕七咬来。 燕七一面挣扎,手上却是并未停下。 “好妖怪,看法宝!” 他高吼一声,却是将一件物事丢了出来。 这一手上运着浸淫多年的剑道手段,看似掷物,却如同以手发飞剑,端得是不动则已,动若惊雷。 虎妖先是一惊,可仔细一看,燕七丢出去的不是旁的,正是那正走火入魔,脸上魔影频频浮现的天驷院兵主何无忌。 苏彻登时痛骂燕七不当人子。 因为何无忌这人形暗棋不是冲着别处来的,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燕七这厮在丢得时候甚至还用上了类似剑意锁定的手段,自家连避两次,何无忌还是冲着自己而来。 白鹿洞是王八池子不假,这东海剑宫看来也是甲鱼养殖厂。 苏彻心头痛骂,却是在空中现出身形,脑后幽光卷动,玄蟒立时化现,张开血盆大口,一嘴将何无忌吞下。 既来之,则安之。 姓燕的既然要把这烫手山芋送过来,那自己便接下来。 “东海剑宫,真是剑术精妙。” 苏彻右手中指弹出一道九幽焚神阴火,目标却是另外一边的空出。 “道友,这妖孽的法器名叫六神封魂幡,能够拘人神魂,真叫他布置完成,咱们都要变成他手下的伥鬼。你我还是莫要鬼打鬼,先对付他吧。” 燕七的声音却是在另外一处响起,说话间,那被魔首咬住的燕七化为一道泡影崩裂。 他身形重新显现,确是以一道剑意抵住苏彻射来的阴火。 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了幻术,那被魔首啃食的燕七分明就是他分出去的一道幻象。 7017k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魔影再现 这幻术手段分明还是蜃影元剑的路子,以自身剑煞为基点,贯彻以千幻万变的剑意…… 虽然是东海之上常见的剑术但是在燕七手上使出来真的还有些名家风范。 苏彻看到这里只觉得当初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将这蜃影元剑接着往下练才是。 中元当初将这剑谱连同青帝爵一起打包奉送一定有他的道理。 虎妖狰狞而笑。 “既然听得六神封魂幡的名头,还不束手就擒?” 他嘴上嚣张,却望向另外一边的苏彻。 刚才那一手化现玄蟒的本事,让这位更加坚定了苏彻是什么水泽龙种的想法。 通体如假包换的龙气,再加上这玄蟒法身…… 多半是某条蛟龙同什么蛇虺一类大妖彼此亲切友好的互动交流搞出来的产物。 他行走天下多年,稍微脑补一下就给苏彻想出许多能对得上的野爹野妈。 只是苏彻周身那浓厚的九幽玄冥味道再加上出手时正宗的玄门法度。 虎妖又有点怀疑此人是个有些奇遇的玄门弟子。 总而言之,实在是千奇百怪。 虎妖按捺住性子,望向空中现身的苏彻。 “这位朋友,不管是哪家的,无非是过路,想来不是与我为难。” 虎妖望向空中的苏彻。 “那是自然。” 苏彻周身阴气浮现,同空中阴魔影子混杂在一起,倒有些妖魔对谈的滋味。 “如此,还请朋友卖个薄面,将那小子交给我。” 四目虎妖言语之间颇为诚恳。 “此人关系到我日后成道所用,实在是干系重大。” 他如此这般苦心经营,设置奸计,实在是因为何无忌手中的断岳禾刀关系到他日后重新成道的根本,实在是势在必得。 当初虎妖被打落境界,体内便被动手的剑道高人以无上精纯剑意封住灵脉,平日里运使法力都受影响,一旦意图突破,立即便在剑意引导之下,周身沉珂暗疾一起发作。 后来他又遇高人指点,传授秘术,点名要借一口武儒祖兵,将这一股精纯剑意压下。 何无忌手中的断岳禾刀正是他寻觅许久的目标。 他虽然是妖灵,却并非愚混之辈,一个来自东海的燕七已经足够麻烦,他更无意思同眼前颇为神秘的苏彻再起冲突。 只要将那儒门兵主拿到手里,落袋为安才是上策。 好说。 苏彻玄蟒幻象张口,却是将吞下去的何无忌重新吐出,带起一道幽光,直向虎妖射去。 自己与白鹿洞是敌非友,没有下暗手阴了何无忌已经算是讲究。 何无忌去势虽快,虎妖将手中长幡轻轻一卷,九颗魔头流星火轮一般飞扑上去,眼见得他便要给一众魔头分尸当场。 可谁料的平地里忽然翻出一轮惨烈刀光。 何无忌手持断岳禾刀,双目之中已然化为一片血红,可是手中长刀却是声势不减,甚至更胜往昔。 “杀!” 刀光到处,那九颗狰狞魔首如遭雷击,纷纷退去,显然在他正大堂皇的一刀之下受了暗伤。 燕七心头暗自叫好,这何无忌到底是白鹿洞的高足,居然在这个要紧时候心头恢复了一丝清明。 “你!” 虎妖手中长幡一抖,双目望向苏彻。 眼前这一幕,让虎妖着实怀疑眼前这神秘人物没安好心。 “我说这跟我没关系你信不信?” 苏彻也没有料到这厮还有这样的手段。 可是仔细一想,或许还真的能跟自己扯上些关系。 自家的玄蟒吞灵之术可以将目标直接吞服封印,可这封印的同时也等于是让何无忌暂时不必受到阴魔的影响。 一来一去,竟然这人找到了入魔和恢复清明之间的一丝平衡。 到底是此界人杰。 苏彻对何无忌心里暗自评价了一句。 “子曰,君子无二过。” 何无忌口诵儒门圣言,声音琳琅,自囟门处升起一股正气,竟然将周身魔念一时压服。 他不过七品修为,不能从空中借力,不过却凭借手中断岳禾刀的威势凌空而立。 “妖魔小丑,”何无忌虎目凝血:“再来接我一刀!” 虎妖将长幡一展,天空之上似有一层穹布落下。 “不过仗着一口兵刃,倒是好大的口气。” 虎妖沉色看着眼前众人。 “既然你们都来了,不妨就留下吧。” 天地之间,似乎又有六道幡影显化,一端深入大地,另一端则直指青天。 幡旗之上,似乎各坐着一头虎妖,或笑、或怒、或悲伤、或昏沉、或哀愁、或困惑。 好厉害的阵法,居然扭曲了这一方天地。 苏彻看出虎妖的这旗幡应当对应着一种极为厉害的阵法,到有点青帝宝苑之中七大神禁的意思,一旦彻底展开便可将这一方天地改头换面。 苦也。 燕七望着那好似盖住苍天的一块穹布,此布一出,六幡影动,正是六神封魂幡布置完成的征兆。 “那位朋友,我看咱们是都出不去了。” 长空之上,那一尊半身魔神睁开眉心竖瞳,它已然脱去一层封禁。 那血色瞳孔在下面兜兜转转看了一圈,居然闪动一丝喜意。 四目虎妖握紧手中长幡,忽然感觉到一丝不谐。 这六神封魂幡明明已经布置完毕,怎么自家法力仍然在不断向其中涌动? “今日倒是有缘。我正在行功,便有所感应,所以过来瞧一眼,” 那尊神像于空中开口:“不想又见面了。” 竖瞳望向苏彻所在方向。 “当日在天安县那边未曾问候,却是我失礼了。” 失礼? 苏彻看向眼前的这尊神像,又看看脸色有些不对的虎妖。 真是不是冤家不对头,看来这家伙也同当初的天安城隍一般着了人家的道了。 “不过大家多年老友,也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那神像轻轻一舒展胳膊,面上三只邪眼均已打开。 “我这小打小闹的手段,恐怕入不得陛下的法眼吧。” 他轻轻一笑,伸出手一抹,口中念诵。 “道友还不归位么?” 虎妖四目如痴如醉,身体竟然不由自主的向旗幡之上迈步走去。 他一身法力精华,以及修炼的九颗魔头不断地向旗幡上涌动,最终落在旗幡上面,化作一头身边飘着九团鬼火的狰狞猛虎。 三品,不,应当不止三品。 苏彻压制住心中的悸动,眼前这神像必然是自己当初在天安县内遇见的那位魔修。 “听说陛下的真身已经交黄天他们夺走了,真是可喜可贺。” 那魔修看着苏彻:“当初刚刚遇到陛下,在下心里便有些说不明白的感觉,后来才想明白,原来是陛下又转世了。” 这尊魔修把自己当成青帝灵威仰了。 苏彻听到这里,大概推测出了一个大概。 7017k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剑宫弟子 魔影滔滔,一尊魔门巨擘的神念跨越千里万里,跑来闲话家常。 眼前这位多半是把自己当成了青帝灵威仰转世。 也对。 不要说是这位,苏彻有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那位上古青帝转世,所谓穿越不过是别人给自己大脑里灌输的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 当然这种念头也不过是转瞬而逝。 苏彻很清楚自己是谁。 自己绝不是那位上古青帝。 “陛下身上因果太重,即便取回了真身又能如何?不一样是天地厌弃,若是恢复地仙修为,换一处他方世界也就罢了,可陛下同此界牵连如此之重……” 空中那一尊魔影看上去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苏彻唯有沉默。 因为这位说得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如果真说能听懂的,便是那句天地厌弃。 这四个字阴阳法王也说过,似乎他们这批同当年上古天庭有联系的人最终的结局便落在天地厌弃四个字上。 也正因为如此,阴阳法王才一直没有证道长生,中土鬼修第一人的名头才叫北邙鬼祖牢牢占住。 后来阴阳界碎,中元把他从阴阳界里重新老出来的时候也说过,像他这种样子,唯有借着中元之力转世重生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苏彻觉得上古天庭崩灭之秘,似乎绝不是被几个末法主盯上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不然缘何会引来此方天地的厌弃?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重新捡起设立天庭的想法,或许也有更深的原因。 “陛下已经试过玄宗佛门,这一世莫非想试试剑修的路子?” “我家老祖曾经说过,若是陛下有兴趣转入魔门,圣典留名,获得根本加持都是水到渠成,当然,若是能落到我们这一支名下,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一尊魔神嘴角微笑,神色谦恭,只是他身上那滔天魔焰,雄浑的气势,实在是震人心魄。 六神封魂幡于空中旋转,苏彻看着已经被那六神封魂幡吸纳上去的虎妖,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上古天庭看样子同魔门并非是水火不容的样子。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苏彻唯有回以沉默。 这位之前将天安城隍魔染,后来又将虎妖吃下,苏彻估计那位在下面横刀而立的何无忌早晚也是他囊中之物。 魔门中人行事,实在是让人升不起半点信任。 今天送你一段机缘,日后收账的时候却是要将你整个人都生吞活剥。 “今日之会,在下一定禀明老祖,陛下若是有心思去南荒一游,晚辈一定扫榻相迎。” 给一位魔门长生当长辈,苏彻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惦记自己的人又多了一些? “此间说话不便,晚辈便不打扰了。” 半身神像将手一招,虎妖辛苦所炼的六神封魂幡便落到他手上。 长空之上那覆盖一切的穹布也瞬间消失,眼前又重新浮现出一方天地。 失去了虎妖的妖元作为支撑,承载这位魔识的神像虚影渐渐淡化,那魔门巨擘直接用上了一手虚空挪移的手段,将这六神封魂幡直接撤走。 这位倒是来得快,去得更快,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只留下燕七望着苏彻,皱紧眉头。 刚刚来的魔门高手也算是讲究,并没有将苏彻的“身份”直接揭破,而是以神念传意的手段将讯息直接送了过来。 所以下面的众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虎妖本来已经赢得不能再赢,忽然之间便大败亏输,本命元灵都上了六神封魂幡,最后此番落到那魔神手上,化作一道血光消失。 “想不到竟然是血傀。” 燕七吐出一口浊气,在空中向着苏彻行礼。 “这位仁兄,适才多有得罪,燕某这里赔个不是。” 苏彻瞥了他一眼。 “东海剑宫?” “不错,剑宫入室弟子燕七见过道兄。” 此界之中玄门势力最大,剑修崛起较晚,一应见面规矩和称呼都是跟着玄门来的。 一般各宗之内都分为真传弟子、入室弟子、记名弟子、不记名弟子这四等。 先说不记名弟子,这一类排名最为靠后,大概是已经收入宗门之内,但是没有具体的老师,每日里虽然一样能有讲师可以听讲道法,可都是些粗浅的道理,平日里也都处理一些俗物。 若是过了几年不能成为记名弟子,一般都会扫地出门,大家各求富贵。 然后便是记名弟子,到了这一步便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了,至少名头上已经有了一位老师,可以算是从普通版进了精品班,会被传授一些精深道法,平日里也有些门内要紧的任务。 当然,虽然依旧是不脱工具人的本色,但已经不再是那些低级的工具人了。 再往上便是入室弟子,也可以称之为内门弟子。比如现在的苏彻和燕七,走到这一步便说明门内有够资格招收弟子的大佬看上你了,将你纳入门下结为师徒。 以后出去行走江湖,除了宗门之外还有师承可以报,也有老师为你精心盘算日后的前程,更有一群师兄弟同你一起奋战。 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找到组织了。日后打不赢人可以叫师兄,师兄打不赢可以请师父,师父还是输就可以叫掌门,掌门输了还有太上长老,再然后就是被人家顺道灭门等等一套操作。 最后就是真传弟子,到了这一步基本就等于师父的亲儿子、本来私生但是后来领回来的干儿子,乃是继承师父衣钵之人。 不仅仅是一干师兄弟之中的领袖,也会得到师父最大力的培养,日后也能继承师父的各种遗产。 一般来说都不会收太多的真传弟子,一个师父一辈子收个两三人也就到头了。 这燕七自称是东海剑宫的入室弟子,那就说明他不仅仅是东海剑宫的人,而且上面还有个照拂他的师父,以及一干师兄弟。 苏彻觉得自己走上修行路这么久,总算是看见一个说得过去的名门弟子了。 7017k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张叁还在 东海自古以来便是修行人的圣地,也是玄门各宗云集的地方,世间一向便有所谓“东海蓬莱神仙地”的说法。 直到后来剑修横空出世,各路剑仙云集东海终于创下剑宫的名头,这东海剑宫的名字便日渐响亮。 现在一提起东海,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居住于那里的玄门各宗,而是那冠以“东海”二字的剑宫。 虽不能说是鸠占鹊巢,却也能够看出东海剑宫的煊赫。 “我看燕兄这一手蜃影元剑老辣圆融,却原来是东海剑宫的弟子,难怪。” 苏彻指了指旁边正在调息的何无忌道:“这么说燕兄是被这位请来斩妖除魔的?” “并不是,我同这位何兄不认识的。” 燕七笑了笑:“我这次是约了别的朋友,一起去看个热闹,路上看见此地有妖气若隐若现,便存了看一看的心思。” “这么说来,你我倒是差不多,我是看见这里有瘴气。” 苏彻点了点头,不是何无忌的朋友,那就好办了。 “说起来,你我都落入了这血傀的圈套里面。” 苏彻已经听这位燕七提到过一次血傀的名头,不由得问道。 “我久居中土,不知道燕兄所说的血傀……” “哦,看我这脑子。” 燕七看上去是个很随和的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赤羽血傀是东海上最近冒头的一位魔门真人,真名不知为何,只是以这个字号自称。他这几十年来在东海上臭名昭著,经常以奇遇作为手段,将无知之人悄然魔染,已经有好几个大宗弟子中了他的套。” 燕七说着摇了摇头道。 “想不到这鬼虎聪明一世,最后也落到他的掌中。” 东海剑客看着眼前的苏彻。 他看不出来这位的根脚,所以也就拿些话头来试。 “蛊惑人心,的确是魔门手段。” 苏彻听着燕七将四目鬼虎的故事大概讲了一遍,这位也是玄山出身的大妖,若仔细论起来,同那位独山君还算是亲戚。 后来为求大道,离开了玄山直奔东海,再后来便是被东海剑宫的高人所伤,根基动摇,难以成就。于是乎便落入这赤羽血傀的算计之中。 仔细想起来,同当初的老狮子似乎也有些相似。 听燕七的说法,这赤羽血傀这几年在东海之上没少用了类似的手段。 苏彻又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这赤羽血傀显然背后另有高人“老祖”坐镇,听起来也是同上古青帝,或者是灵威仰的转世之身打过交道。 看来不独是佛门借着阴阳界冲入中土,魔门也在悄然布局。 苏彻想到。中元步步落子,黄天道远征域外虚空,魔门佛门都将手插入中土。 真是变局临头。 想到眼前的虎妖和曾经的老狮子,苏彻不由得有些感慨:“求道之路,最难的便是守住本心,不为外物所动摇。” “正是如此。”燕七看着苏彻道:“不知道师兄是何门何派……” 他还是想探一探苏彻的根底。 “我么?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乡野散人。” “可我看苏兄一身法力深厚,根基稳固,不像是……” 燕七犹豫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有些奇怪,自从遇见苏兄之后,在下便觉得剑意运转好似有些共鸣的意思……” 剑修之中经常有剑意共鸣的说法,说得简单一些便是两人修行的剑术大概走得是同一路子,或者干脆是一门传承,有时彼此之间的剑意便会互相影响,产生所谓的“共鸣”。 “我不过是有过奇遇,得了一位前辈的一些指点。” 苏彻想了想谎话该怎么编。 “不知道是什么奇遇?” “说起来也简单,之前我有一次路过郭北县,碰见了一位自称枯云叟的前辈,传了我两手剑术。” “枯云叟?”燕七看着苏彻:“苏兄莫不是听雨楼门下?” 听雨楼,这小子也知道听雨楼啊。 苏彻茫然地摇了摇头。 “什么听雨楼?那位前辈只是传了我三招两式。” 苏彻说着抬起手指运使蜃影元剑,这路剑术原本就是他最早习练的,早已经练得纯熟,在使用的时候苏彻又加上了几分泰狱阿鼻剑的味道。 一时之间,剑气破空,鬼影重重,看得好不炫目。 “我说怎么总觉得苏兄有些熟悉,原来苏兄与我一样走的是真幻剑意的路子。”燕七笑了笑:“苏兄可知道你这路剑术叫什么名字?” “当时那位前辈传功的时候只说这叫蜃影元剑。” “苏兄,这些话以后不要再对旁人讲起。” 燕七十分严肃地说道:“听雨楼的名声不太好。” “是么?” “听雨楼乃是一个以剑修组成的杀手组织,虽然楼内大多都是些以化名行事的散修,不过拿钱办事,钱货两讫的作风,让他们名声不太好……” 燕七说着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都觉得咱们剑修就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这都哪跟哪的。” 燕七这样的东海剑宫新锐都知道了,看来这听雨楼也未必是个多么隐秘的组织。 不过对于燕七脸上的笑容,苏彻理解为这位年轻人不好意思太刺激自己。 他总不能指着鼻子让自己跟什么听雨楼划清界限。 “多谢燕兄,这话我以后不提了。” “是我多嘴。” 燕七看着苏彻道:“苏兄看上去另有传承?” “家里传下的太阴法门,不过是驱使鬼物算不得什么大神通。” 燕七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既然苏彻到现在都不愿意说明白,那也没有必要再问。 “这位,燕兄有什么打算?” 苏彻指了指另外一边还在调息的白鹿洞兵主何无忌。 “苏兄有什么打算?” “我么?我们家同白鹿洞有些过节,我不至于现在动手要了他的性命,但要让我帮他,那是不可能的。燕兄呢?” “我?我不是说过么?即便是剑修,也没有一定要惩奸除恶的道理。”燕七说道:“更何况他也算是在赤羽血傀手上过了一遭……” 言外之意,何无忌多半是撑不过去了。 “对了,苏兄可是冲着那沧浪水正邪论剑去的?” “正是,跟这几个朋友准备去瞧瞧热闹。” 苏彻说着指了指另外一边还在看热闹的三人。 “那不如我们同路。”燕七笑了笑。 “燕兄也对那九页金书有兴趣?” 苏彻有些惊奇,按理来说,似燕七这等东海剑宫的弟子跟自己差不多,对九页金书这样的佛门传承应该没有太多兴趣。 自家本来便有极好的传承,跟着师傅老老实实修行就好,一不留神沾染上了佛门法度,反而对自身修为有害无益。 “我不是冲着九页金书去的,苏兄不知道吗?那老蛟这次放出话来,说谁要是能助他取胜,他便奉上青墀会的请帖。” 青墀会,这个词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 “是么?” “钱塘青墀会上,群龙汇集,小弟是想弄上一张请帖,若是能给哪个龙女瞧上,做了乘龙快婿……” 燕七嘿嘿一笑。 苏彻则在想着这个快婿那是真的在乘龙。 听这燕七的意思,这青墀会莫不就是钱塘一系的相亲大会? 那倒是有点意思了。 “那苏某就先恭喜燕兄了,祝燕兄觅得美龙归……” 祝福词虽然怪怪的,不过燕七却是十分受用。 “难得跟苏兄一见如故,不如剩下的行程咱们一起同行?” 跟燕七同行? 苏彻瞧了一眼那边眼巴巴瞧着这边的武陵郡王,这倒也不是不行。 “对了,苏兄。” 燕七眼神转为冷戾。 “那边那头妖物,苏兄可曾认得?” 鬼虎一败,他手下的那些妖物、伥鬼转瞬间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那头老牛,围着战场左右转圈,不知道存了什么主意。 到现在都没走。 “哦,他啊,与我算是有些旧谊。” 苏彻看着燕七:“燕兄,这结交妖物不算是东海剑宫的禁忌吧?” “当然不能算,不然大家岂不是永远娶不到云深不知处的姑娘?” 燕七摇了摇头:“苏兄,不如随我正好去东海看看,东海之上,修士占四成,各类异族妖物占三成。” “我先去同他打个招呼。” 苏彻向着燕七一抱拳:“等下再同燕兄好好聊聊。” “苏兄请便。” 燕七笑着说道。 苏彻御风而起,直奔那老牛而去。 当初让他和张叁一起在郭北县内接应自己,结果两人是一去无踪。 苏彻还当是他们两个一起在那场大变之中交代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既然碰见了,那是一定要捉住问个子午卯酉。 不然如何对得起张叁? 苏彻来得猛恶,那老牛也干脆,他看见苏彻远远过来,直接一声大喊。 推金山、倒玉柱,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双泪汪汪的牛眼看着御风而来的苏彻。 “先生,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苏彻想过很多种老牛会跟自己说的话。 比如。 饶命。 我错了。 全都怪我。 这事听我说。 请老爷高抬贵手。 苏彻没有想过,老牛会说这样的话。 救救我们,意思是张叁还在。 7017k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图谋造反 苏彻将阴泉九曲撑开,一轮幽光隔绝天地,也挡住了各方窥探。 谢夫人与燕七在侧,有些事还是要遮掩一番。 “怎么回事?” 苏彻望向老牛,此时的老牛早已经是泪眼婆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丝毫不见一方大妖的本色。 “先生啊,可别把我发配到军前做军粮啊……” “你若是老实交代,当然不会如此。” 苏彻眉头微皱:“若是不老实,那就只能把身上能用的分一分。” 老牛咽了口唾沫。 “老实,先生是知道的,我老牛是最老实的。” “你老不老实,要看你说什么了。”苏彻冷冷地瞥了一眼老牛。 当初刚认识这老牛的时候,空竹还在自己身边,那个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刚刚修行的新手。 那个时候要对付这样的大妖,自己只能倚仗别人。 需要冯不行、庾赜这样的五品高手做威胁。 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眼前的老牛了。 “那日老牛奉了先生的命令,跟张叁兄弟一起奔郭北县……” 苏彻的本意是让张叁和老牛给自己做个侧翼。 张叁足够忠诚,但是本事比较平常。老牛虽然看着憨憨的,不过外粗内细。这两个人搭配,在郭北县接应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苏彻带着陆柏,张叁跟老牛一道,这一明一暗的双重配置也是缇骑办案的常规。 可谁能想到郭北县竟然出了那样的事情。 阴阳界碎,佛门重入中土,三位古佛坐镇将饿鬼道直接插在了郭北县。 这等变局之下,苏彻尚且自顾不暇,更何况老牛与张叁。 所以当日大变之时,老牛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带上张叁一起逃。 可要说逃,哪里有那么容易? 老牛与张叁跟苏彻不同,并不在阴阳界内,而是守在郭北县。 当时的情形,等于是木莲上人以自身为祭品,在阴阳界内生生撑出来一个饿鬼道。两边的法则对撞不提,作为阴阳界根基的郭北县等于是倒了大霉。 当了这里两个开辟出来的一方天地彼此对撞的背景板。 当时的情形,说一句天翻地覆都是轻的。 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一瞬间法则的扭曲。 两界碰撞的强大冲击,直接让郭北县内的天地法则有了一丝纷乱。 原本冷的忽然变成了热的,原本轻的变成了沉的。不知道多少人那一个瞬间便因为自家的鲜血直接沸腾而交代在了当场。 若是张叁没有老牛护持,那一定早已经凉透了。 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存在什么方向的概念了,处处皆有可能是北,也可能从来都没有北,因为空间这个概念都扭曲了。 更糟糕的是,两界对撞之下,跟着跑出来的饿鬼凶灵。 若是阴阳界里跑出来的凶灵还好,阴阳法王无为而治久了,虽有凶性但尚不至于暴戾。 而被佛门镇压在饿鬼道内多年的那些玩意,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些纯粹的怪物。 本来就是彻头彻尾的坏种,如今抓住了个胡作非为的机会,自然是将人间也当成饿鬼道一般炮制。 老牛到底是自玄山里打滚出来的大妖,纵然差些见识,但绝不缺少法力,最终还是将张叁护持的稳妥,两人一起还是逃出了郭北县。 若只是如此,那就好了。 按照老牛的说法,他当时和张叁一合计,觉得郭北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第一要务还是要赶紧向缇骑反应。 至少派人去援救一下困在阴阳界里的苏彻。 可两人刚刚动身便碰见了一伙子从阴阳界里逃出来的恶鬼,把他们二人直接给捉住了。 其实以老牛的修为战力,等闲的人物自然拿不住他。 但为首的不是旁鬼,正是六部鬼帅之中的司空徒。这位阴阳界里掌兵的鬼帅显然是有备而来,带着麾下精锐裹挟着一路卷来的饿鬼凶灵。 司空徒虽然遇见苏三公子时吃了瘪。 可对付刚刚从郭北县里逃出来的老牛还是不在话下,双方一动手,老牛没走几个回合就叫人家给擒下。 按照这头牛的说法,司空徒手上有一画册,一旦用出来就跑出来不知道多少不知羞耻的妖女,老牛刚刚上图没有多久便给这些妖女吸了个脱力。 实在是敌人太过狠毒,与他老牛无关。 苏彻见识过那幅图的厉害,的确是攻心为上的堂皇正道。 老牛虽然和张叁一起被司空徒擒下,但还是秉持着一颗对大梁的忠心,表面上同司空徒虚与委蛇,亮出了自家玄山大妖的身份。 只说是因为这次玄山被大梁打破,玄山老怪、青夫子、独山君这些有名有姓的大妖不是陨落便是流亡。 一众妖兄怪弟更是流离失所,老巢都给大梁铁骑踏破。 老牛没得办法,便带着心腹,也就是张叁,一起到郭北县来避难。 这在道理上也说得通。 郭北县毕竟是阴阳法王的地盘,数千年的威名横在这里,缇骑自然不会来这里找别扭。 司空徒似乎信了老牛的话,虽然将他和张叁一起控制住,但也没有下了毒手。 这位鬼帅似乎另有志向,逃离了阴阳界后,四处收拢逃出来的饿鬼凶灵,一路向着东海而行,最终在慈州与大海交界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不停还好,一停下来,老牛就感觉彻底完蛋了。 司空徒他居然想谋反。 不是造阴阳法王的反,而是要造大梁朝廷的反。 这鬼帅也不知道动的什么心思,派着手下群鬼到处散播谣言,说什么“三阳劫至,天灭残梁”在民间散布谣言。 一边同东海之上彼此勾兑,按照老牛的说法,什么粮食、铠甲、兵器、战马正源源不断的从东海那边运过来。 老牛和张叁两人也被他安排了职衔,到处招徕玄山跑出来的妖怪,路过的邪修,为司空徒当个招揽人手的说客。 这次就是听说东海之上有名的妖修来慈州落脚,特意派老牛从巢穴跑出来招揽对方,结果正好看见了苏彻。 老牛是见过玄山被攻破时的惨象。他是把当时出手的郁离子当成了大梁的国师,只觉得司空徒纯属找死。 这次见到了苏彻,那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即便己方开仗打得红火热闹,又是魔神显现又是剑气横空,可老牛却是认准了不肯走。 说什么也要见到苏彻,把这里面的情况讲明白。 “先生啊,我老牛虽然读书少,可是忠义二字可是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所谓食君之草,分君之忧。” 老牛泪眼婆娑:“先生,您就安排吧,咱们这次召集人手,说什么也要将那贼人拿下。” “你是不是大梁的忠臣,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还要再观察观察。” 苏彻冷眼瞧着老牛。 老牛如果是大梁的忠臣,那苏彻第一个容不下他,一定会出手清理门户。 不过司空徒要造反? 阴阳界里那位掌兵的六部鬼帅他要造反? 苏彻听了这个消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因为苏彻想不明白司空徒要造反的理由。 这位鬼帅又不是什么平民百姓,既没有贪官污吏盘剥他的鬼脂鬼膏,也没有地主恶霸来找他欺男霸女。 当然这位显然是有他自己的盘算。 而且“三阳劫至”这个谣言还跟司空徒扯上关系,确实是在苏彻预料之外。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苏彻冲着老牛说道:“少不得还要你继续潜伏一下。” “潜伏,好好好,先生,潜伏是什么意思?” “就是需要你假装成司空徒的人,继续跟他合作,把他那边的情况找机会向我汇报。” 苏彻吩咐道:“遇见我的事,你谁也不许说,包括张叁。” “张叁兄弟也不能说么?” “不能。” 苏彻摇了摇头。 张叁怎么讲,也不过是个山阴县里的一个衙役。缺乏相关方面的经验,更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处理一些不紧急的情况没问题。 可眼下这个情况,有些事跟他说得太多反而不好。 老牛点了点头。 “好,那我如何联系先生呢?” “你不用联系我,我会联系你。”苏彻看着老牛:“记住了,我会亲自联系你,除了我,你谁也不要信。明白么?” “了然,了然。” “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司空徒那边的安排的事情,你就好好去做。” 苏彻拍了拍老牛的肩膀:“你就假装你真的造反了。” “好,我就假装我真的造反了。不,我就是真的反了。” “要的就是这股子劲,”苏彻非常满意:“沉下心去,好好做事。牛兄弟,你想想,如今这玄山也没了,天大地大虽然说是处处可以供你驰骋,到处都有草原可以让你流连,可哪里不是埋着雷?” 我遇到最大的雷就是您。 老牛心里念叨嘴上赶忙附和。 “谁说不是呢,不是遇见了先生,我还不知道要多苦呢。” “以前说得再好听,那也不过是山里面没名没姓的妖怪。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缇骑,是大梁朝廷的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人没了,不也能弄个社稷正神干干?” 苏彻劝慰道:“你以后就是我的牛了。你可以问问张叁,苏某人从来不坑自己人。” “有您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老牛点了点头,很了然地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谢夫人他们。 “您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误您了。” 老牛抱拳行礼:“您放心,我一定好好造反。” “好好干。” 苏彻笑了笑,看着老牛驾起遁光向远处而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章 燕七之意 “苏兄的这位朋友真是好气象,妖族之中像他这样根基稳固的不多。” 燕七望着老牛遁去,第一个凑了上来。 苏彻点了点头。 “确实是根基扎实。” 妖修其实算是天下修行者中最刚健朴实的一类。 比如看看妖元是否雄浑,便能看出一个妖修法力如何,从遁光的变化,就能看出其根基是否稳固。 总而言之,没有什么五花八门的手段,硬桥硬马,什么功夫都写在脸上。 “喂!你们这边弄完了吗?” 燕七这边一副要跟苏彻继续攀谈的样子,另外一边的朱厌化身的婢女朱儿不知道忍不住了还是被人催了,大声向这边喊过来。 “我那几位朋友。” 苏彻朝着另外一边一指:“不知道燕兄有没有兴趣过去见一见。” “既然是苏兄的朋友,我当然有兴趣了。” 燕七哈哈笑着。 他现在对苏彻非常好奇。 一身浓郁的龙气,再加上出手时的玄蟒法相,怎么看怎么像哪头老龙一夜风流之后的产物。 可是出手时扎实的玄门法力,还有那自称来自“枯云叟”的剑术传承。 别人不知道听雨楼三个字的分量,燕七可是非常清楚这个在东海上日渐坐大的组织代表着什么。 这让燕七对苏彻非常好奇。 实际上燕七作为东海剑宫的弟子,此番进入中土主要有两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不必多说,那就是剑修们的日常功课,到处挑事打架,嗯,剑试天下,磨砺自家的修为剑意。 第二个任务便是来摸清魔门在中土和东海之上的布置。 南荒魔教这几年不断向东海渗透,甚至通过东海往中土蔓延,这自然引得东海剑宫的不满。 因为传承,剑宫与玄门之间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东海之上的玄门谁家不玩几手剑术,东海剑宫之内也有人搞什么符剑、雷剑之类的玩意。 对于玄门和武儒,剑宫是无所谓的。 但是剑宫对于佛魔两家那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这几年南荒魔教借着域外末法主的力量,在东海正经做了几番大事,引得剑宫内的剑仙不满,因此派出门下一些弟子行走天下,就是要旁敲侧击,摸一摸南荒魔教的底细。 摸清楚这些妖人在琢磨什么,摸清楚他们大致的势力范围,布下了什么暗线。 等摸得差不多了,自然有剑仙人物出面,斩几个天外的末法主,把南荒魔教这几年折腾的那点腌脏给扫个干净。 燕七现在便觉得苏彻很不对头。 龙脉、玄门、剑术。 这么多传承放到一个人身上,怎么看都像是魔门喂出来的大鱼。 燕七曾经听门内长老说过,魔门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生生造出来几个“不世天才”。 修行比别人快,法宝比别人多,一个个嚣张跋扈,道心不稳。引得宗门内的关注,砸进去大量的资源。 等这些“天才”成长的差不多,再有魔门强者出面,来上一手吃干抹净。 把那宗门的传承和资源全部笑纳。 这都是过去常有的事。 许多传承很久的中小宗门往往坏就坏在这个上面。 燕七估计这位苏兄恐怕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 “这位是燕七,东海剑宫的高足。” 苏彻领着燕七向武陵郡王、谢夫人等介绍道。 “这位是谢大、朱二、武四。”苏彻笑了笑:“我么,则是苏三。” “得。” 燕七哈哈一笑:“原来苏兄用的是化名,不过我这燕七可是本名。” “行走江湖不易,多谢燕兄理解。”谢夫人看着燕七:“不知道燕兄是东海哪一位门下,说起来我家里也同剑宫有些交情。” “家师任浮舟。” 燕七笑着望向谢夫人。 苏三的这几个“朋友”,谢大和朱二一眼便能看出是女流之辈,不过朱二周身精气连绵,气机深沉,一看便是个炼体的高手。 武四纵然有修行,不过也是刚刚入门。 倒是这位谢大。 身上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燕七修行剑术已久,早就练到剑心通明的境界,一颗剑心犹如明镜,可以映照种种变化,若有什么不协之处都瞒不过他。 眼前的这位谢大,显然是有问题的。 “原来是东涯先生的高足。” 谢夫人颜面笑道:“如此说来,我与你还有些亲戚。” 这也能扯上关系? 苏彻望向谢夫人,想听听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哦,不知道是什么亲。” 武陵郡王看着燕七眼中发热。 这是个人才。 他虽然没有听过东涯先生的名头,不过看燕七那副藏在心底的傲然,任浮舟这个名字在东海上一定非常响亮。 “我家有位族叔叫做谢幼安,算是东涯先生的师弟,这么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阿姐。” “幼安师叔确实是出身大梁,你是陈郡谢氏的?” “嘿嘿,已经嫁为人妇,算不得谢家人了。” “晚辈见过。” 燕七正色向眼前的谢夫人拜道。 谢幼安是近几十年来东海上声名最著的年轻一代剑修,十五年前剑斩天雷证得长生。 他与任浮舟等都拜在紫侯门下,而燕七则是任浮舟的入室弟子,若是这么论起来,大家自然是平辈。 只是论起年龄,燕七迈入修行已过百年,怎么也能算到谢夫人前头去,不过他却不争这个。 好姐姐还是好妹妹,在燕七这里差不多。又不是什么都要非排出个座次高低的武儒。 “如此说来,苏兄也是中土大族出身?” “他啊?” 谢夫人倒是给苏彻说了个底掉。 “这位苏三哥出身杜陵苏氏,他们家可是势头正旺,号称一门三杰。” “夸张了,夸张了。” 苏彻冲着燕七笑了笑:“小弟家里人丁稀薄,只有兄弟三人,大姐这‘一门三杰’,燕兄只管当骂人话听就行。” “失敬。” 燕七向着苏彻抱拳一礼。 “客气了。” 苏彻又还了一礼。 “这位燕兄也要去看看那正邪论剑的盛况。” 苏彻笑着向武陵郡王说道:“依我之意,不如大家顺路同行。” “我没什么意见。”谢夫人掩口一笑:“你们年轻人可要多亲近亲近。” “我也有好多事想向燕兄请教。” 武陵郡王眼热地望向燕七。 “不过那边的那位朋友……” 他说着看向另外一边的何无忌。 刚刚几人交手的时候,谢夫人便向他点名了这天驷院兵主的身份和境况,让武陵郡王起了结个善缘的念头。 “白鹿洞的人,”苏彻目中寒光闪现:“我不动手就算是对得起他们的至圣先师了。” 武陵郡王看了苏彻一眼。 “哈哈哈,苏三哥这个性子,我喜欢。” 7017k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人九法 真幻莫测(上) 这段插曲一过,四人之行算是加上了一人。 平心而论,燕七是个不错的旅伴,这位出身东海的剑宫弟子风趣幽默,博学多闻。 又碰上了有心将他招揽到麾下的武陵郡王,双方自然是打得火热。 没过多久,燕七也就摸清楚了苏彻这一行人大概的身份。 陈郡谢氏的女儿,琅琊王氏的媳妇。 杜陵苏氏的公子哥,缇骑在慈州的头面人物。 还有神神秘秘,疑似是大梁皇族的武四。 对苏彻是魔门鱼饵的怀疑渐渐消去,燕七对眼前的几人的结交之心却是渐渐升起。 一路上交流最多的还是苏彻。 苏彻如今剑术的根基虽然是泰狱阿鼻剑,不过蜃影元剑却是他入门的剑术,不可不说是熟悉。 燕七更是蜃影元剑的大宗师。 两人之间的交流,更似是超脱了原本的身份,就剑术而展开的讨论。 一开始还是苏彻向燕七提问,到了后来便是两人展开更深刻的探讨,最后到了一起摸索进一步手段和可能性的程度。 按照燕七的说法,剑宫之中一直都有针对剑修根本的争议,具体来说分为‘本体论’和“立意论”。 所谓本体论便是认为剑修一脉的根本便在剑上,剑与人根基相连,彼此呼应,以此为根基施展出绝对的剑意。 从这个角度上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真的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相当一部分剑修最自然的选择。 而立意论则认为剑修本身的修行在于锤炼自身的灵明,而剑不过是用来立意的一个工具。 在本体论这里,剑是不可舍弃的成道之途,而在立意论这边,剑不过是个实现自我超越的工具。 这个工具可以是刀、可以是棍、可以是大斧、可以是长弓。 燕七说当年两边闹到最厉害的时候,曾经有人故意选粪叉作为承载剑意的工具,就是为了恶心那些持本体论的论敌。 搞到这种程度,当时剑宫内部的分裂可想而知。 按照燕七的说法,当时本体论和立意论两派剑拔弩张,经常一言不合便拔剑论道。 东海剑宫内部死伤颇重不说,两派的仇恨甚至越来越重,当时甚至有长生剑修根据这种情况放出话来,说是既然合在一起过不下去,不如分家。 那时剑修刚刚崛起,外部也不稳定,许多势力抓着这个机会搅风搅雨,盼着剑宫从此一分为二,并且最好每十年便让弟子们组织一个论剑大会,比一比谁的剑道才是正确的。 当时有一位得道剑仙号曰青云,正好自域外虚空游历返回,听说了剑宫中两派之事十分焦急,不问其中两派的是非曲直,直接重拳出击。 他先是召集当时还在剑宫留守的剑仙一起议论,强压住门内的不同意见,然后便出重手,将当时两派最极端的剑修通通驱逐。 并且放出狠话,“立意可以不同,剑宫决不能分。”。 青云剑仙本来便是当世第一流人物,剑宫之中当时也没有能同他有一较高低的剑仙。 于是这几乎让剑宫一分为二的争论也就渐渐平息,最后几乎消失。 当然能形成这样的局面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青云剑仙对东海剑宫的重新梳理。 苏彻对于这种青云剑仙的这种实用主义态度很是欣赏。 理念是理念,组织是组织。一个组织可以因为理念而聚集,但是组织绝不能因为理念而被分裂。 若无有青云剑仙当时坐镇剑宫,或许日后的剑修们能阐释出更多的法理,可东海剑宫一定是不存在了,甚至会让原本就势单力孤的剑修们成为彼此最大的敌人。 话说回来,如果按照当时剑宫之中“本体论”和“立意论”的区别,苏彻与燕七都算是立意论的。 苏三公子自不必说,虽然也修炼出了剑煞,压箱底的也是剑修手段。 可苏三公子却是连一柄性命交修的剑都没有一把,真的非要动用剑器,也是拿前代剑修的遗物出来蒙事。 当真是把剑当成了纯粹的工具。 而燕七则更过分一些,按照燕七对苏彻的说法,他手上一共有七柄剑器,都是以不同的剑道法门凝练,譬如除了当日同虎妖交手时拿出来的清风,还有孤月、影星、日炙、雷隐等六口剑器,每一柄都有不同的用法。 燕七当时吹牛,说若是他七剑齐出,不要说当时的虎妖,就是当初还没有被剑宫下狠手的那位四品也要立时陨落。 “家师也是立意派的,按照家师的说法,一笔写不出两个剑修,不管是立意论还是本体论,在剑仙一流人物看来区别本来便不大。” “不过下面的弟子在修行的时候,两派的区别的确是犹如天渊,这也正是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的道理。” 燕七就跟苏彻说过,相比较于本体论那些一剑破万法的手段,立意论这边倒是有些“一剑生万法”的意思。 一方面是应敌手段上有些区别,本体论那边管你什么神通道术,直接就是一剑斩来,你能接得住算你狠,接不住就是我硬。 而立意论这一派经常玩一些什么剑阵、玄冥剑意、惊雷剑意之类的花活,似乎不搞出点七七八八的东西,连剑都不会用了。 当然,这两家虽然有所区别,可弯弯绕绕,到底还是一脉。 就比如这蜃影元剑,按照燕七的说法,走的是本体论大真幻剑意的脉络,修行到了最后,那便是世间第一等杀剑手段。 出手之时犹如云遮雾罩看不分明,一旦落到实处那便是丘峦崩摧,杀得你毫无招架之力。 这本体论的剑路,放到燕七手上一样能用的出来,只不过是换成七把剑一起用而已。 本体论的剑修一样有将剑阵用出新高度的。 如果说燕七这些话里面有哪些对苏彻真的有用的话,那就是启发了苏彻重新以“我多半是个剑修”这个角度来看问题。 自从修行以来,苏彻身上一直有两条明显的传承。 一条是得自郁离子的黄天道玄门传承,以纣绝阴天秘箓为根基,后来更是从阴阳法王那里学来了一些别的手段,可林林总总,不出玄门脉络。 如今更是走上了身化九幽的路子,不管有没有走偏,这条道路走得传承有序。 很稳。 另一条则是苏彻自己东拼西凑凑出来的剑修传承。 以当初的鼎天钧剑为起始,加上了后来得自中元的蜃影元剑,后面虽然得了冯不行的一些指点,却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 再加上从北邙鬼祖处学来的泰狱三剑之一的泰狱阿鼻剑。 剑修手段一直都是苏彻修行的一部分,可是这一部分总的来说却是并不同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给玄门手段压得死死的。 苏彻现在心里一直有个感觉,等到自己修行到了后面,或许就要在这玄门和剑修之间有所取舍。 不然亘古以来,这么多天才人物,怎么从来没有听说哪个成了“剑地仙”或者“地剑仙”的? 倒是地仙与剑仙之间泾渭分明。 但是苏彻觉得自家的剑道手段虽然不成体系,但是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现在守着燕七这个东海剑宫的门人,不亚于守着一座宝山,正好可以向其请益,把自家的剑道手段加以梳理,跟玄门手段一起整合一番。 最终苏彻选了一条燕七已经走过的路子,正好可以拿来试一试。 大真幻剑意。 按照燕七的说法,此界之内的天地法则,根据不同分为九类。 之前这九法之间的区别苏彻也大概听郁离子讲过。 所谓天之三法、人之三法、天人三法。 天之三法,太虚、动静、造化。 人之三法,灵昧、道德、生死。 天人三法,真幻、阴阳、超拔。 虽说是大道三千,可都在这天人九法统摄之内。 其中天之三法乃是天地何以成为天地的缘由。 天之三法乃是万物根基,以现在自家的水平若是琢磨这个肯定是力有不逮。 而人之三法是修行人的根本,一旦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走火入魔,自毁长城。 苏彻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在天人三法上下功夫最为实在。 能选的便是真幻、阴阳、超拔这三条。 其中阴阳之法,正好踩在自家纣绝阴天秘箓这个根本上面,若是以此为根基进行推演,最后还是以玄门为根基。 而超拔……苏彻听燕七说这条法则主要捏在魔门手中,他们走的都是这条路子。 这条自然是选不成。 于是乎剩下的便只有真幻。 所以这几日苏彻没少拉着燕七在这两个字上做文章。 首先便是幻术。 苏彻在山林之中袖手而立。 武陵郡王、谢夫人、朱儿都在对面站着,只有燕七皱紧眉头。 “苏公子,咱们可还是在赶路呢,怎么好端端的就停下了?” 朱儿皱着眉头问道。 谢夫人心机百转,有什么事很少出头,都是让这个小婢女来问话。 朱儿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洪荒遗种,哪有那个心情去搞这些弯弯绕。 所以一遇到这种场合,她都很不愉快。 “这次给大家表演个好玩的。” 7017k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人九法 真幻莫测 苏彻说着将法力缓缓放出。 法力勾连天地,如同一道道蛛网深入地下,将隐藏于地底的一点点阴气缓缓吸纳。 不过短短一瞬,武陵郡王便觉得眼前明亮的许多。 那是周围阴气被苏彻吸走的表象。 起。 道道阴气缓缓向上,苏彻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从袖中拿出一张白纸凭空一丢。 道道阴气攀附这白纸,在空中渐渐凝结成型。 车轮、车辐、盖顶…… 一辆玄黑马车便这样显化出来。 这是…… 武陵郡王好奇地看向一边的燕七。 “苏兄的幻术也算是入门了。” 燕七看着细节不甚明白的马车点了点头。 苏彻这几日没少在幻术上面下功夫,今天看起来,确实是有所进益。 借用阴气来行使幻术,本来便是鬼魅们最经常使用的一种手段,甚至可以用本能来形容。 苏彻在脑海之中构想出一辆马车的形象,然后以阴气加以填充渲染,在法力的作用下生生“造”出来了一辆马车。 所谓幻术,便是欺天瞒地,指鹿为马,将原本的“真实”加以“扭曲”。 苏彻如今变幻的便是那张白纸,而变幻之后的结果便是那辆马车。 只要将白纸“扭曲”的幻术还在起作用,那这张纸变化的马车就一样可以跟真的一样奔跑。 在苏彻看来,真幻之法作为天人九法之一,用后来人的话来说就是“观测的手段会影响观测的结果”。 天人九法,虽数为“九”,不过并不是指的“九”这个数字。 道经之中以“九”为阳数之极,取得是代表无穷无尽之意。而所谓的天人九法,其实是对各种法则进行统合整理的一个概述。 去伪存真,求取大道,这是一切修行人一直追求的一个过程。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自身的经历、性格、乃至自身的修炼法门,导致对所谓的“真实”有着不同的判断。 就好比同样是一道斩妖辟邪的神雷,即便黄天道和神霄道是近的不能再近的玄门,可用出来一定有不同的用法。 纣绝阴天秘箓,在苏彻手中跟在郁离子手中,一定也有细微的差别。 造成这种不同的,是不同修行者自身的“特质”,虽然偶有不同,但对“真实”或者说“大道”是没有影响的。 修行的过程,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去伪存真,追求“大道”和“真实”的过程。 站在这个角度来看,真幻之法作为“天人九法”之一,实在是“天地”与“人”之间的一个根本。 而幻术则是构建于这真实与虚幻之间,如果说真幻之法象征着修行人不断“去伪存真”的过程,那么幻术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讲究一个“存真加伪”。 就好像苏彻丢出去的那张纸,在法力运化之下幻为一辆马车。 从此这张“纸”看上去是一辆马车,用起来是一辆马车,那这张“纸”距离真正的“马车”还剩下多少呢? 武陵郡王看着新奇,而燕七则是皱着眉头,手指上比比划划。 这主要是因为苏彻所用的“幻术”不是别的,正是他最熟悉的蜃影元剑。 或者说是蜃影元剑之中进行掩饰自身剑意,对一切加以修饰的法门。 以“剑意”作为画笔,以玄门法力作为墨水,终于一笔一划,将眼前的白纸幻化为马车。 这等举动若是放在当年剑宫内部争论之时,一定是立意派心中的妙笔,同时自然也是本体论眼中最为离经叛道之举。 不过燕七作为后来人,自然心胸眼光更加开阔,只觉得苏彻这一手或许还可以继续推演下去。 若是将其中的玄门法力改头换面,换成其他手段,又是否可行呢? 燕七当初便听师傅任浮舟讲过,他自身没有佩剑,乃是因为天地万物皆在其鞘中。 当时燕七还不太理解师父所说“天地万物皆在鞘中”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苏彻的举动或者算是师父当初那一席话的注释。 今日苏彻不过是以自身剑意撬动玄门的太阴法门,一个介于生死之法和阴阳之法两大根基之中的一门小术。 如果自己日后以自身剑意统御更多的法则,又会熔铸出何等的神通? 那时或许便是师尊所说“天地万物皆在鞘中”的本意了吧。 燕七放开心神,忽然感觉眼前拨开云雾,又见一番气度。 旁观者的感触同苏彻自身的感悟比起来,其实还是差了一些。 眼前这套体系,苏彻之前在阴鬼地窟封印那群兵魂之时就用过一次,不过那时是以自身的剑煞作为骨架,充作封印兵魂凶鬼的牢笼。 不过今日再次用出来,感悟则更加深刻。 燕七曾经说过,剑修法门之所以不同于玄门,是因为剑修的根基在于天人九法之中的“灵昧”。 虽然这“灵昧”作何解释,眼下的苏彻与燕七一时说不明白。 不过这剑意确实是好用得很。 苏彻心念一动,将体内束缚的兵魂放出来一些。 数十名兵魂显化,一道煞气便自然而然放出。 杀。 血眸猩红,铁甲斑驳,几乎是在出现在人间的同一瞬间,凶悍的兵魂便将目标锁定了旁边的武陵郡王。 苏彻一声冷哼。 这些兵魂到底桀骜难驯,纵然自己已经将之制服,可大梁皇族血脉就在旁边,到底是勾动了这些凶鬼深处的那一丝杀意。 兵魂身上隐隐有符文显化,不过苏彻却是将手一张,一道道阴气将这些兵魂吞没。 再一变化,一个个身上披着一身白衣,却是呆头呆脑的模样,手中各自持着旗幡,上面写着“一见发财”“开门有喜”。 其中最雄壮的四个健鬼则直接化成了四匹矫捷的黑马,在那里嘶鸣不已。 “请。” 苏彻平伸出手做了个手势。 “有趣。” 谢夫人笑了笑,第一个登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的形制有些地方都是错误的,窗户有些歪了,车辐的轮廓也有些不多。 她的双目敏锐地发现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 不过这正是幻术的具现所在。 正所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幻化出的幻象在细节上面肯定是有些不足。 谢夫人悠然想到,短短几日之间苏彻能有现在的程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毕竟唯有真正的大家,才能真正做到欺天瞒地,譬如东海云深不知处的那些狐狸。 这小苏的气度和才学,我之前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或许真如太子所说,阿彻这小子是个内秀的性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会显露。 她瞧着苏彻,如此看来当初陛下借着白鹿洞走得那步棋确实是走得有些急了。 武陵郡王按捺住多问几句的好奇,和朱儿一起直接登上车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人九法 真幻莫测(下) 谢夫人与燕七依次登车,苏彻则是最后一个迈步走了进去。 马车虽然是幻术变化而来,里面却是颇为宽绰,坐下五人丝毫不成问题。 苏彻看着四周想了想,抬起手臂,又加了些修饰。 一张硕大的台桌,四周摆着五张黑沉沉的椅子,椅子上面还有不知道什么兽皮制成的软垫。 “苏兄的幻法进步真的很快。” 燕七直接坐到了距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刚刚坐上去的那一刹那虽然有些下面虚无一物的感觉,不过很快便传来的一股舒适的坐感。 “还是要在努力努力。” 苏彻看着依次坐上座椅的四人,几人刚一落座,便发觉座椅虽然看着是一个高度,可真的坐上去却是高高低低各不相同。 谢夫人的座椅最低,而婢女朱儿的脑袋几乎要顶到车顶上。 苏彻接着微调,顺手在车顶上开了一道天窗,阳光带着瓦蓝的青天一起映在了车内。 苏彻发觉幻术的核心在于“构型”。 在自己的幻法作用之下,马车代替了原本的白纸,可这马车的重量、长度、纹饰都需要自己给出一个明确的范畴。 若非如此,那便会像刚刚几人落座时那样,看着差不多,一旦用起来立即便会觉出不对头来。 五人各自坐好,苏彻便驱使着鬼兵们行动起来。 群鬼吹吹打打,丧气的旗幡左右飘摇,幻术所化的幽灵马车在山间缓缓跑了起来。 “幻术果然奇妙。” 武陵郡王由衷叹道:“这马车奔驰起来居然如此安稳,实在是让人想不到这是一张白纸。” “东海有一座槐影城,乃是一头蜃龙吐气化成,里面殿阁楼台、修行人、工匠、百姓,都是它幻术变化而成,却与生灵无异。我曾随师父取过一次,碰见了一件奇事。” “不知道什么事情,居然能让燕兄都觉得惊奇。” 武陵郡王对燕七的经历很感兴趣。 苏彻觉得其实想想也很简单,这位武陵郡王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又被皇帝和太子猜忌,民间的普通日子对于他而言都可以说是新奇。 至于东海之上修行人的故事那真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当时随师尊路过槐影城,便在那里休憩了一下。家师同那条蜃龙关系还算是不错,所以住在城主府里。” 剑宫既然有“东海”之名,其实便等于是东海之上最大的修行势力,剑宫的真人出行,各方自然都会给面子。 “在那里碰见了个婢女,长得么,还算是可以。后来彼此熟悉了,她夜里跟我哭诉,自称是中土人士,是被槐影城的城主掳掠而来,求我们带她离开此地。” 燕七看了一眼车里的两位女士将相当一部分故事隐去不提。 武陵郡王和朱儿光听燕七讲故事,苏彻与谢夫人则对视一眼,彼此皆是心知这燕七跟婢女的关系是怎么迅速“熟悉”起来的。 “我那时候有些愣头青的意思,便要为她强行出头,可她却劝我说此地城主修为高深,距离长生不过一线,我若为她出头,以卵击石坑了自己不说,也会害了她。” 燕七嘿嘿一笑,不知道是嘲笑当初那个还是愣头青的少年剑客,还是嘲笑现在这个已经失去了当初锐气的东海剑修。 “我跟她说,我师尊早已证道长生,东海剑宫更何曾怕过什么槐影城?让她且放宽心。不管她怎么求我,我那时便一根筋的去拜见师父,将事情经过大概跟师父讲了一遍。” “然后呢?”朱儿好奇地问道:“你师父出剑了吗?” “师父听我讲完,说是自然会找那城主要个说法,然后便带着我冲了出去。” “你们真的动手啦?” “不愧是剑修。” “不是说着槐影城内大部分人和物都是幻术变化出来的吗?” “唉,遇恶即斩,管他真假幻化?这样才干脆嘛。” 朱儿和武陵郡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对这位一言不合便拔剑的任浮舟十分认可。 燕七抬起头透过车顶的天窗看着外面的青天。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场好杀。师尊剑过如虹,所到之处,连一个能接一剑的对手都没有,就这么带着我杀穿了城主府。” “然后呢?” 武陵郡王接着问道,不同于旁边的朱儿,他感觉燕七的故事里不知道哪里说得对不上。 “然后师父带着我救出了那个婢女,我们一起回到了剑宫。”燕七嘿嘿一笑:“师父让她照顾我的起居,渐渐地我们感情也越来越好……” “后来呢?” 武陵郡王眼睛一亮,这么说那个婢女应当不是幻化出来的,而是真人。 如此看来那变化出槐影城的蜃龙果然奸诈,先放出城中都是幻象的谣言,借之掩藏他掳掠人口的恶行。 三下五除二,武陵郡王便脑补出一个终极大恶人的形象,只是刚刚听说这槐影城至今还是东海上的一道景色,他便又怀疑这里面或许涉及到东海的局势。 东海之上,剑宫势力最大,不过那里的龙种也不少。四海龙族不都以东海为首么? 想来即便剑宫也不好直接下手除掉那条恶龙。 “后来?后来她便有了身孕,我一时之间欢喜的不行,动了娶她过门的心思。” “那真是要恭喜燕兄了。” 武陵郡王由衷地说了一句。 “我那时修行时日已久,父母都已经过身了,家中的亲眷我也不愿意搭理,便去拜访师父,请他出面做个见证。” 苏彻听到这里也知道燕七是动了真情。 修行讲究个“财侣法地”,即便是佛门的那些以“清规戒律”自命的家伙,动不动还要找个“明妃”。修行人找个伴侣,并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不过以燕七剑宫内门弟子的身份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凡俗女子…… 确实是要师父点头才行。 “师父自然允了,还出面操办了我们的婚事,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来了几个师兄弟。” 燕七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到了生产的时候,我欢喜地不知道跟什么是的。结果……”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结果要生产了,我师父亲自登门,我正在那里招待,忽然通传说来了一个老翁。” “老翁?” “他自称是我夫人的娘家人,来找我师父讨个赌债。我师父迎接了他,从袖中取了一枚上好的剑丸送给了他。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直接闯入产房,哪里还有我夫人的身影,不过只有一团水汽而已。” 武陵郡王高叫一声。 “那老翁莫不就是那条蜃龙?” “不错,那女子就是它幻化出来的。” 7017k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半路截杀 所谋者谁(上) 苏彻有些感慨地看着燕七,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可能那头蜃龙同燕七的师父任浮舟早早就约好了这次赌,只是燕七还困在情中不知道而已。 幸好他当时的婚礼没有大操大办,这若是让人人都知道了,以后该怎么收场? 不过到底还是让一众师兄弟参加了。 苏彻自问易地而处,若自己是任浮舟,参加徒弟婚礼的时候怕是要憋笑憋到岔气。 徒儿啊,你那一心想娶的姑娘不过是老龙的一口浓痰…… “这……” 武陵郡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这师父心肠也太坏了,要我说他肯定是一早就看出来了。” 朱儿抱着胳膊恨恨道:“居然等到最后面才说出来,心肠也太狠毒了。” “话不能这么说。”燕七摇了摇头:“若不是师父这一番布置,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勘破这红尘俗欲,澄澈原本的剑心。” 这才像话。 苏彻觉得虽然燕七很伤心,但是明白了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并不能算是全无收获。 “其实中土之中不乏不世出的天才,不过因为这家门兴衰里的蝇营狗苟,太多人不得解脱了。” 谢夫人听到这里神色讪讪。 她那位拜入东海剑宫的族叔谢幼安便是如此。 少年之时便被公认为是未来的江左第一人,有“谢家之宝树”之称,后来游剑江湖竟然一去不复返,再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在东海之上剑斩天雷证道长生。 谢家喜不自胜,几番派人请他回来,全部都吃了闭门羹。 这位谢幼安后来还写信告诉家中,成就长生的是他谢幼安,不是谢家一门上下,有什么事情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莫要觉得家里面出了个长生剑修,便如何如何…… 好悬没有把家里的那些老头子全部气死。 若是家中没有长生坐镇,如何能成就今天的陈郡谢氏? 哪里还有你谢幼安成就长生? 不过毕竟是东海剑宫的长生剑修,谢家老头子一边气个半死,一边还要乖乖舔着,不时派人带些特产过去看望。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郡谢氏的长辈们如此“恭顺”,那位绝代剑客这才没有接着指东指西,只不过是东西收下,人全部送走。 陈郡谢氏原本指着靠上这棵大树可以往剑宫之内多送几个自家子弟,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还赔上了一个天才。 建康之中几大家族提起这事纯当做笑谈。 你陈郡谢氏费尽心力种出来的灵芝妙树,最终还不是荫蔽别家? “我曾听长辈提起,剑修之法在于灵昧、道德两法。”谢夫人浅笑道:“以自身之灵昧为锋,以世间道德为鞘,这段经历未尝不可看成是东涯先生对燕兄的一番提点与磨砺。” “夫人法眼如炬。” 燕七点了点头道。 “有次一番经历,我一开始只觉放宽了眼量,后来剑心愈发通明,虽然尚未铸就剑胎,却也是看见了前头有路。” 苏彻在缇骑的典籍之上看过,剑修到了第五品须得凝练剑煞,铸就剑胎便等同于玄门成就还丹,佛门练就金身,过得这一关便可延寿数百年,再非凡间人物。 而其中的关键诀窍便在于澄明自身剑心。 苏彻左翻右看,只读出一个字“悟”。 有的人与月下舞剑,剑心通明,一瞬间成就剑胎。有人一日斩海三千剑,十年间劈碎无数潮头,终于水到渠成。 人人的缘法各不相同,几乎无脉络可寻。 燕七虽然是在这上面丢了脸面,可若是能借此成就剑心,炼成剑胎,那也算是因祸得福。 里外里一算,还是他赚了。 “夫人双眸灵秀,若是潜心求道,一定能有所成就。”燕七向谢夫人问道:“陈郡谢氏是中土高门,夫人当初就没有想过修行吗?” “我志不在此。” 谢夫人说着摇了摇头:“有人爱松柏经寒而凋,我却喜欢昙花一夕之枯荣。” 燕七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我家姐姐就是不修行,有我在,我看哪个敢欺负她。” 那丫鬟朱儿倒是双手抱臂,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 苏彻听到这里顿时优秀想笑。 谢夫人绝对有修行在身,只是不管是自己还是燕七都看不出她的修为脉络罢了。 这头朱厌也不知道陈郡谢氏是怎么教养出来的,居然能如此忠心,苏彻只听说这等洪荒异种,生性桀骜不驯,等闲不肯服人。 “苏兄,燕兄,两位都是身负修行的高手,能不能指点在下一二?” 武陵郡王见几人聊得热火朝天便开口说道。 苏彻听闻此言,没有说话。 倒是另外一边的燕七笑了笑。 “你若是有心习练剑术,那我便教你两手……” 苏彻听着两人说话,眼睛却是望向前方。 燕七此时缓缓摇了摇头。 “先不要着急。” 看来他也感觉到了。 车队渐渐向前,已经进入山区颇远,苏彻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神念一直在附近徘徊。 一开始只道是惊扰了什么躲在山中的修行人,可这道神念一直维系于此,看来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苏彻伸出双手缓缓结印,口中诵念咒文。 一道幽深法力自他身上涌出,加持到群鬼身上,卷起阵阵阴风,群鬼驾驭着马车,遁速更加惊人。 黑气行空,苏彻眼前却是一亮。 长空之上忽然响起一声霹雳。 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直奔自家马车而来。 “天刑正法,斩妖除魔!” 一声喝令,雷光自天际蜿蜒而下。 群鬼闻得雷声,在这威势面前,遁速瞬时减下。 雷乃一阳初始,天地刑罚威严所在,对于一切邪魔妖鬼都有克制作用,苏彻手下群鬼虽然已经被他炼化,在玄门之中可以当做受箓在身“鬼兵”“地府鬼卒”之属。 可毕竟还是阴气化生,天生跟脚上便被这天雷克制。 居然有人在这山中冲着自己动手。 苏彻手上法力幻化,却是凝成一枚帝钟,轻轻摇动,驾驭着群鬼迎向那一道雷光。 雷光灿烈,阴气好似遇见沸水的残雪,群鬼只交锋便化作点点幽光重入苏彻体内。 “苏兄。” 武陵郡王望着天上那一道蜿蜒而下的雷光,眼中却是深深地忧惧。 莫非太子的门人客卿终于对自己下手了?还是有人意图对自己动手来嫁祸太子? 莫非是皇帝?对,这种事他干得出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眼前的苏彻能信得过吗,只有一个谢夫人可以保住自己的平安吗? 那个神秘的燕七是不是真如他所说是东海剑宫的弟子,此人会不会同这些刺客是一起的? 一时之间武陵郡王心头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我手上还有几件宫中带出来的秘宝,要不要提前发难? 武陵郡王眼神扫过周围,看谁都像是刺客的同谋,太子的党羽。 “澄澈心神,对方有人在扰乱我等心智。” 燕七右手手指于空中一弹,似乎击在了一把看不见的剑身上,一声幽幽剑吟,让武陵郡王烦乱的心念暂时觅得一丝平静。 朱儿双目赤红,似乎在忍耐什么。道道妖元煞气自她身上冒出来,道道热浪升腾,周围的人好像置身于火炉之中。 “朱儿……” 谢夫人轻声唤了一句。 “嗯……” 妖兽幻化而成的婢女呻吟一声,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神念攻伐。” 谢夫人伸手按在小婢女胸口,口中缓缓念诵咒文。 道道清辉在她身上耀动,似乎是用了身上的什么法器。 朱厌这样的妖兽天然在心神的稳定性上距离人族修士差上一些。 纵然境界相同,妖修也往往显得更容易失控。 曾经有魔门高手笑谈,若是当年魔门先在此界立足,当年太古之时诛杀一众洪荒妖兽要不知道轻松多少。 他们染化这些蠢类不知道要多容易。 小婢女这里境况不佳,谢夫人心中闪过几丝猜测。 雷霆霹雳,神念攻伐。 看上去像是一套连招,却明显是冲着自己这一行的配置来的。 莫不是又有什么变动? 苏彻将手一招,阴泉九曲化作一道玄色华盖迎上自空中蜿蜒而下的闪电,其上一枚枚法箓在空中缓缓旋转,犹如天上灿星。 虽然借着法器之力接下这一记雷霆,苏彻却是周身气血一阵阵翻涌。 好厉害的玄门雷法。 苏彻望向空中已经消散的雷光。 “何方道友,东海剑宫门下见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现身一谈。” 燕七一声长啸,剑气却是自马车之内腾空而起,直上霄汉。 剑吟之声犹如风过疏竹,悠扬清越,写意自然。 “想不到东海剑宫也同妖魔勾结,好,很好,便让我斩下尔等首级,让东海上诸位同道好好看看。” 一道声音却是于空中炸响,犹如霹雳。 长空之上,数道乌云横空,其上雷光隐隐,仍然在酝酿新的攻击。 “苏兄,他们……” 燕七眉头紧皱。 “我以为东海剑宫的门下应该爽利一些。” 苏彻周身摇动,道道幽魂于身周显现。 一众兵魂持甲挺戟,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 两人正说话间一道磅礴地气自脚下腾跃而起,道道浊浪隐隐化为一条巨龙。 “地覆天翻!” 一人身披重甲自土中越出,伸开大手,法力凝为一道巨拳,却是正冲武陵郡王轰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半路截杀 所谋者谁(中) 脚下大地为神通撕裂,道道地气化为一条长龙,将马车吞下,浑浊的泥土如同浪涛一般滚动,支撑着幽灵马车的苏彻法力在扰动之下下化去,登时现出了一张白纸的原型,被地气彻底撕裂。 浑浊的地气之中看不出上下左右四方。 苏彻深知,这正是对手想要的结果。 重拳轰鸣,正向武陵郡王而去。 苏彻眼睛微微眯起,手指一点,阴泉九曲化为一道幽浪,将这一拳拦截于半空。 好重的拳头,六品修为。 苏彻望向那挥拳之人。 罡气凝练,气度恢弘,拳光之中分化不定,暗合五行。 眼前挥拳的披甲大汉竟然走的是以武入道的路子。 阴泉九曲应住拳罡,那大汉一声大吼,拳罡尽数化为碧色,罡劲如同老树盘根一般展开,将阴泉九曲牢牢锢住。 斩。 一柄硕大剑器忽然在地气之中现形,劈开浊浪碎石,迎着大汉凌空怒斩。 燕七的清风剑化于无形,穿过层层浊浪,在大汉拳罡去尽之时忽然出手。 “好阴毒的恶贼。” 大汉周身铠甲闪过一层雷光,雷涌之下,元磁之力顿生,一股斥力让清风剑去势一滞。 那披甲大汉于空中提气,凌空而行,缓缓推出一掌,在地气之中卷起不知多少碎石,层层攀附于清风剑之上。 这是何意? 苏彻一面观察着两边对敌。 一面趁着大汉出手转向燕七,将法力涌入阴泉九曲,这件法器化为滔滔逝水,一边躲开拳罡锁拿,一面顺势一卷,将武陵郡王向自己身边一带。 一道符光在地气之中浮现,似缓实急,直接落在了裹住燕七清风剑的层层土石之上。 “指地成钢!” 虚空之中一声断喝,封着清风剑的土石尽数闪耀着一层乌金光芒。 居然是这一门名声在外的玄门符法。 苏彻暗道一声巧妙。 指地成钢,乃是玄门五行符之中的一种,可以借用土行之力,将大地化为坚铁。精通此道的玄门修士还能几千几万倍的增加其重力。 清风剑为坚岩所裹,受了指地成钢符的影响,硕大的剑器在空中飘摇,即便以燕七御剑之能一时也有些把握不住。 收。 一道吸力自地底传来,将清风剑不断地向下拉扯。 大汉以武道手段以石裹住燕七的飞剑,然后隐在暗处的玄门修士以指地成钢法将之封锁,现在看来还运用元磁之力加以锁拿。 这一手用来对付剑修看来已经是练得非常纯熟了。 对方这几人分进合击,配合的着实精妙。 剑修的本命飞剑自然不能以寻常金铁视之,还有人的飞剑用的是天地之间跳出阴阳五行的奇物所制。 不过这一手的确是能给一般剑修造成一些影响。 苏彻看到这里,双手法力凝结,纣绝阴天秘箓化为一道黑索,自苏彻手中飞扬而出,带着九幽焚神阴火直击已经化为金铁的巨石。 “喝!” 那披甲恶汉双臂交叉于胸口,竟然是要用自家肉身来拦住苏彻这加持了九幽焚神阴火的一鞭。 嘭。 他铠甲之上云雷纹闪动,道道雷光如同飚飞的血浆一般自他身上涌出。 苏彻的黑索出自纣绝阴天秘箓,乃是一等一的缚魂秘术,配上专对神魂的九幽焚神阴火,一击之下,披甲修士只觉自家神魂都要被这一击从躯壳中卷出来给阴火焚灭个干净。 万幸他身上铠甲乃是一件性命交修的至宝,雷光涌动,将那要将魂魄焚灭成灰烬的阴火挡住。 即便如此,这兼修两门的大汉硬接了这一击并不好过,神魂深处的痛感让他几乎立即叫出声来。 他咬紧牙关,提起一口真气,在空中连出数拳,漫天拳影之下,一股浩然之气自身上某件物事涌出,他这才缓下一口气。 这是同伴以儒门秘法临空加持,抚平他心神上的痛楚。 他暗自庆幸,若不是此番已经根据目标的情况提前作了充足的准备,此番怕不是要损兵折将。 疾。 一道狂风自前方出来,卷起道道尘沙,原本被地气搅在空中的沙石在狂风吹拂下四处乱转。 苏彻法力鼓动,道道阴气顺着喷薄的地气化为一道浓雾渲染开来。 对方既然以地动手段遮掩战场,那自己正好有样学样便是。 丹田内幽光闪动,苏彻之前炼化的一众幽魂化作道道流光重返人间。 放出的幽魂在地气之中穿梭,借着这些幽魂的感应,苏彻很快便锁定了谢夫人、朱儿、武陵郡王还有燕七的方向。 朱儿一头黑发已经尽数转为白色,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发红,上面有不知道多少墨色的咒文如蛇似虺一般的在上面游走,她眉头紧皱,口中发出一声声呻吟。 谢夫人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面,口诵咒言,似乎在压制着这婢女天生的一点凶性。 那咒言微不可闻,苏彻将几道军魂潜藏在这边,静待后续发展。 另有几头幽魂找到了燕七,他周身剑气蔓延,将道道地气斩落。此刻地面已经倾覆化为滚滚浊浪,这位东海剑宫弟子借着剑气向上穿行。 “苏兄?” 他显然发现了散布于空中的幽魂,一点神念将信息直接沟通过来。 “燕兄不必管我们。” 那军魂直接开口道:“燕兄的剑……” “他们应该有两仪元磁瓶之类的法器,被他们慑住了,不碍事。” 燕七看着军魂道:“这些人藏头缩尾,我去将那个隐在暗处的玄门修士捉出来。” “那个以武入道的家伙就交给我了。” 军魂点了点头道:“燕兄此番仗义出手,苏某记下了。” 燕七点了点头,引动周身剑气穿空而起,化作一道剑光。 剑遁果然是此界速度最快的遁法之一,苏彻将心神重新投入战场上。 这伙人动手彼此配合,倒是有几分精妙。 苏彻借着军魂定位锁住武陵郡王的位置,身形一动,九幽焚神阴火化为一道硕大鬼爪,将身前的沙石灰尘尽数焚为点点火星。 不管这伙人冲着谁来的,武陵郡王这个小子断不容有失。 7017k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半路截杀 所谋者谁(下) 苏彻绝不相信眼前这精心布置的场面是什么修行人看见自家这边阴风阵阵,于是路见不平愤而出手。 这世上若真有这等豪侠,不是早已名动一方,那就是已经成阴间一鬼了。 对方出手的配合娴熟,那玄门修士同这披甲大汉之间的配合正可谓是千锤百炼,定然是在这里久候。 只是他们的目标又是谁来? 谢夫人和她那头朱厌,还是武陵郡王? 亦或者……是冲自己来的? 苏彻形如鬼魅,九幽焚神阴火凝成爪形,在这一众阴气沙石之间穿梭,目标正是不远处的武陵郡王。 不管怎么说,这位殿下都算是自己现下的软肋,不容有失。 苏彻几个起落,将身子靠向武陵郡王身旁。 “你不要过来!” 武陵郡王不知道何时掏出一柄仿佛寒冰制成的法器,两头尖锐,如同一柄长梭。 苏彻眉头微皱。 武陵郡王手里的这件法器透着一股森然寒意,仿佛要将周匝一切尽数冻结,让苏彻莫名想起了阴阳界碎时见到的那条孽龙。 这少年双目赤红,口鼻之中不断吭哧冒着白气。 “是了,一定是太子让你来杀我的对不对?” “好啊,好,到底是你们自己人,里应外合在这里算计我,杀了我嫁祸给别人。” “我说那姓谢的贱婢没事提什么去看热闹,要我去收几个用得上的鹰犬,原来你们这对奸夫**早就算计好了,真是狠毒。” 那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苏彻看着眼前的武陵郡王,双目赤红,心神不定,显然也是中了对方的神识攻伐手段,心中魔念升腾,看谁都像是要害他。 不过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谢夫人当年果真同“我”的前身算是有一段的? 这倒是有趣了。 “希望你回过神来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这些话,免得大家面上尴尬。” 苏彻拍了拍手。 “对,对,不只是你们两个,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当回事,还有姓王的,姓谢的,姓庾的,一个都跑不了,你们都已经跟了太子了对不对?都想着杀了我,杀了我好讨好新君是不是?” 武陵郡王手中精气不断向手里的冰刺涌去:“可你们不要忘了,陛下还在,他可看着你们呢!你们这些个乱臣贼子,一个个都要死。” “这种靠人精血发挥作用的法器。”苏彻看着武陵郡王的周身元气不断流入冰刺:“是谁给你的?” 苏彻相信武陵郡王在离开皇宫的时候肯定被赐下了许多秘宝。 当初自己离开建康时的待遇,这位武陵郡王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但是怎么会给武陵郡王这样的法器? 苏彻如果看的不错,这法器一直在吸取武陵郡王的先天元气,那可是他的根本。 武陵郡王的元气根本不断涌入那法器之内,将封印在其中的法力不断唤醒。 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是留给杀手的,绝不应该给这样的贵人用来防身。 这件法器封印着其主人的一道法力,武陵郡王只要将上面的封印解开,便足以制造足够的杀伤。 五品一下,苏彻心中草草推算了一下,不,哪怕是五品在这法器之下也要饮恨。 “谁给我的?啊哈哈哈哈,你们想不到吧……” 武陵郡王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到上面。 “杀!” 冰锥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杀力,苏彻感觉到了一股冻彻神魂的孤寂。 一道道幽影自虚空之中蜿蜒而来,似乎有一道很悠远的神意跨过千山万水的空间阻隔,遥遥在自己身上瞥了一眼。 那道神意并没有在无苏彻身上多作停留,只是将封印在冰锥之内的自身法力唤醒,这自武陵郡王手中脱手而出。 苏彻感觉自己动弹不得。 不是自己的神魂念头被那冰锥散发的寒意阻隔,而是自己周身的天地元气已经被彻底封冻。 不,不只是天地之间的元气,而是自家周身的万物,一缕空气,一粒微尘,乃至束缚这一切的一切的法则,都在那法器面前被控制住了。 幽邃的冰锥急刺而来。 绝对的封固等同于绝对的监牢。 但苏彻并不是没有机会。 在一切被那遥远法力封固的法则之中还是有一点自己可以辗转腾挪的空间。 青帝宝苑,开。 苏彻泥丸宫深处蔓延出一道青光,犹如雨后自荒地下生出的杂草,在这层层封固之中夺得了一丝空间。 “长乐何在!” “拜见小圣人。” 器灵长乐将信息传了过来。 “你可识得此物?” “不曾见过,不过看着封绝一切威煞的路子,这一位好强绝的法力。” “随我将之封入太乙析木神禁之内。” “谨遵法旨。” 太乙析木神禁,封绝! 苏彻运法力将青帝宝苑的森罗青光缓缓撑开,武陵郡王急射而来的法器直接封入青帝宝苑之中。 看着那冰锥被青帝宝苑的青光吞没,苏彻心里叹道,不过是无主的杀器。 这件法器若是在原主手上,定然是威势不凡的魔道杀器,只可惜其原主不知道跨越千山万水身在何处,只不过是寄托在其内的一点法力在起作用。 威势有余,灵变不足。 苏彻看着双目失神已然沦入魔道的武陵郡王,没有多想,青光缓缓蜿蜒而至,将这周身元气流失大半的皇子也纳入其中。 他从哪里学到的这些魔道手段? 苏彻现在可没有时间照顾这个问题儿童,索性将他关到青帝宝苑之内,神禁之内自成一体,随便他闹腾。 一道赤红拳罡破开地气阴雾,如同一轮大日滚了过来。 “好胆,”苏彻气沉丹田一声暴喝:“速速把人给我还来!” 九幽焚神阴火凝为巨爪,凌空与他拳罡交错,两人互拼一记,各自气血翻腾。 大汉眉头一皱。 他原本出身国子监,走得是武儒一脉的路子,后来弃武入道,在东海上成就了一身修为艺业。 正因为弃武入道,所以他这一路走来为行稳致远,一身修为可谓是千锤百炼。 事先便已经清楚,此番要对付的这几个人里,眼前这人修行并不算久,应当是除了那王家两女子外根基最浅薄的。 想不到今日一交手,自己却连吃几个暗亏。 对方这一身修为,怎么好似千锤百炼一般? 自家身上的这件铠甲也是会中赐下的秘器,穿在身上,原本的武道罡气一旦发力便能有平时的两倍。 平日在东海之上对敌,大家若是以力对力,即便是五品还丹在自家罡气之下也很难讨得好去。 今天碰见这姓苏的,同样是六品,倒是自己屡屡气血翻涌。 他这边疑惑,苏彻那边也不好受,咽下一口即将涌出喉头的鲜血。 这人好重的拳头。 如此对拼本来并非苏彻所长。 自家事自家知,自己修行时间不久,但是胜在传承玄门正宗。 所以苏彻与人交手,最喜欢的便是用《纣绝阴天秘箓》中所传的各种秘术。 这次之所以跟恶汉以法力硬拼,实际上是打着有心算无心的算盘。 借自家体内一众军魂合力同眼前这大汉拼上一记,给他来上一下狠的。 可这一交手,苏彻才明白自己断不可因为自家的这些手段小觑了天下英雄。 因为眼前这人绝对可以算是个怪物。 以自身的法力加上一众军魂合力,苏彻自问不比当日在阴阳界中见到的那“八百达摩”差多少。 可是这样一交手,对方显然不比自己差多少,显然也是有什么不俗的秘法在身。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以指为剑,将头顶发髻一挑。 脚踏罡步,遥拜天星。巍巍北辰,天之宫拱。 苏彻默诵咒言,便有星力摇摇加持。 身后浮现九枚柘色长矢,手中一柄双头蛇弓于无形之中化现。 是为九元荡魂秘箭。 苏彻以心神凝住于眼前恶汉之上,面对此人再无留手的想法。 如此高手,不管来路如何,也值得自己使出这等绝技。 大汉又怎么会给苏彻从容布置的时间当即一声咆哮。 “还等什么!” 一抹剑光忽然从苏彻身边暴起,冲着他头上六阳魁首斩落。 7017k 第一章 蝮剑藏影 以利动敌(上) 剑光冲天而起,直取苏彻头上六阳魁首。 其剑深蓝幽邃,犹如寒潭之影,近似于无形,却是已经埋伏已久的杀招绝式。 其速动若雷霆,剑光蜿蜒而下,即便苏彻已经在周围布下了阴泉九曲作为防御。 可这件郁离子亲手炼制的护身法器也不过是将这迅猛的剑光拦阻了一弹指的光景。 杀招临头,苏彻便是想将自身转入青帝宝苑之中也是来之不及。 因为埋伏已久的对手根本连一个转念的时机都不留给苏彻。 斩。 苏彻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靠着阴泉九曲争出来的那一弹指光景,苏彻将身形微调,避开了咽喉要害,以胸口迎上那道如藏影毒蝮一般的剑光。 同时将剑意聚于指尖,泰狱阿鼻剑赫然出手。 虽然仓促之间规模气度虽不能及苏彻蓄势而发时的强沛,可苏彻却有着以伤换伤的决绝。 剑光透胸而过,苏彻胸口当即爆出一道血光。 那人一击得手,正想着驾驭剑光远遁,却被苏彻剑意一逼,还手一剑停在了空中。 苏彻抬眼望去,便看见一矮小剑客身着灰衣,手持一柄蛇形怪剑,双目橙黄,透着一股森然杀气。 “好剑意。可惜只窥得一鳞半爪,未尽全貌。” 那人看着苏彻胸口处破开的伤口桀桀怪笑。 “不过咱这残痕蝮剑,你倒是看全了。” 苏彻冷哼一声,一道阴狠剑意顺着自己胸口不住向下蔓延。 这厮的剑意的不凡之处不说。 若是从其脉络来看,正是自己之前与燕七讨论过的大真幻剑意之法,藏形缩影融入无形,拔剑而出杀意惨烈。 这等刺客之剑,当真称得上精妙二字。 再加上这份伺机而动出手毫不留情的狠辣,让苏彻对他,或者他们很感兴趣。 这些人即便放在东海之上,也绝不应是无名之辈。 苏彻手抚胸口,灰衣剑客的剑光造成的伤口不仅破开了肉身。 可除了鲜血之外,自家的先天元气也在不断地流失。 这一件可谓是已经伤到了自身的根本。 “好剑。” 苏彻傲立于滚滚阴气之中,嘴角微笑:“苏某自问见过天下间无数名剑,今日能死在阁下这样的剑客手上,某死而无憾。” 一面小心凝聚法力,试图阻止体内的根本元气继续外泄,苏彻一面从阴泉九曲之中取出一张金灿灿的纸张。 即便自己有青帝宝苑在手,眼下也要小心对方暴起发难。 这等迅捷的剑光实在是太快了。 灰衣剑客这样的剑修确实是自己眼下最讨厌的对手。 “此乃苏某觅得九页金书的一页残片。” 苏彻说着看着另外一边不断逼近的大汉。 这等生死关头,什么谢夫人与燕七都是指不上的。 要靠的唯有自己。 “此等宝物便送给阁下这样的剑手,莫要在别的地方蒙尘。” 苏彻说着,以运剑之法将这一页金书送出。 金光璀璨,看似迅猛其实并不算快,轻飘飘地落在那灰衣剑客面前。 他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运剑轻轻一挑,将那一页金书拨到一边。 “可笑,当我们兄弟第一天出来讨生活么?” 灰衣剑客轻轻一吹手上蛇形怪剑的剑锋。 “这等分化利诱的小手段回你老家骗孩子玩吧。” 他说着运剑将那一页金书向着披甲大汉的方向一拨。 “哼,这等打小锦衣玉食喂出来的废物点心哪里懂得什么叫义气?” 披甲大汉想到眼前之人的身份背景只是冷笑。 这些中土蜜罐里泡出来的纨绔,哪里认得什么是东海风浪里滚出来的豪杰? 灰衣剑客收剑而立,双目微瞑。以他的目力,自然是将那一页金书看过了,此刻却是在琢磨其中文字的含义。 这纨绔所说的倒是不错,从文字上看,那果然是佛门传承。 大汉运掌接过那一页金书,他身上有法器铠甲护身,自然比灰衣剑客要托大许多。 他手捧金书,眼角却是轻轻一瞥。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自佛门圣地大灵柩寺求来的九页金书,果然是此物。 披甲大汉不同于灰衣剑客,他前几日曾经在一位佛门人物手中见过九页金书之中的一页,今日再看,却是已经看得八九不离十。 眼前这姓苏的小子手里居然有九页金书之中的一页。 今日想不到却有意外之喜。 “两位都是高人,我若是说我用这金书买自己一条性命,恐怕只能让大家笑得更开心些。” 苏彻看着两人:“恐怕我是谁,修为如何,两位也都知道。” 灰衣剑客与披甲大汉对视一眼,却是不置可否的一声轻笑。 “不要说是区区一页金书,便是九页都在我手上,只要等我死了,两位也都能拿到手里。” 两人冷眼观瞧,似乎对苏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并不感兴趣。 “不过有一条消息,我以为却是可以为我多赚得一点喘息之机。” 苏彻笑着:“两位就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取得的这一页金书?” 沉默。 这两个家伙。 苏彻现在只有想笑,在那一页金书被他们接下来的时候,苏彻就知道自己这一局已经赢了。 若这几人是某些人精心培育出来的死士,不管自己说什么,他们都会直接动手。 因为死士是没有自我利益考量的,所求的只有完成任务而已。 既然不是死士,那就好说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几个东海之上的青年才俊不想着早日证道长生,却配合无比娴熟地到处杀人,为的是什么? 行侠仗义吗? 不过是一个利字罢了。 只要自己给出的利益足够,他们就会迟疑,就会犹豫。 苏彻真的很好奇。 今天埋伏下这样一队人马要对自己几人下手的到底是谁? 这些人是冲谁来的。 自己这个六合苍龙应命的家伙,还是那位一心看热闹却不知何时早已入魔的武陵郡王。 苏彻将手一扬,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酒爵现于手中,酒爵杯口波光荡漾,却是丝丝缕缕帝流浆在其中如点点氤氲一般起起伏伏。 “不知道青帝宝苑这四个字能不能换来一点喘息之机?” 7017k 第二章 蝮剑藏影 以利动敌(下) 青帝宝苑? 这等上古遗珍在他手上。 灰衣剑客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 那等可以助人成道的重器放眼东海,不放眼整个天下都是有数的。 东海之上的修士们谁不知道,这等奇珍重宝曾经助上一任主人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登临长生尊位。 所谓成道之器,说得就是这样的法宝。 若是这宝贝真在这姓苏的小子手上,别的不说,直接将其中一道神禁施展出来,兄弟几个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还用在这里费劲磨牙? 披甲大汉不同于那灰衣剑客,他手头掌握的信息更多,所以想得也更深一些。 苏彻,杜陵苏氏刚刚出头的一个无名小子,听说同什么玄门大宗有联系,因为裙带关系被补入大梁的缇骑之中出任主官,大汉已经记不得苏彻具体的官职头衔了。 不过他很明白,苏彻是玄山之变时的直接当事人,是真正的亲历者。 中土朝廷在玄山之变中主持应变的核心人物。 当初在慈州玄山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东海上的修行人来说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即便有人盯着这里,搜集到的信息也不过是只言片语。 不过披甲大汉,或者说他身后的组织则有自己的消息网络,对于玄山大概发生了什么还是掌握一些的。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蛰伏多年转求魔道,引得域外末法主加持,郁离子证道长生,力挫大力无畏天魔王,当然听说还有西土灵柩寺,玄门神霄道的高人出手…… 不过这些并非是披甲大汉此行的目的,他们此番真正的任务,在于劫夺武陵郡王。 他们这一行人也是东海之上成名已久的修士组合,平日里表面做的就是这等杀人越货的没本钱买卖。 实际上背后还有主事之人。而其背后谋篇布局之宏大,绝非他所能窥测。 但是现在他也有些心动。 那可是青帝宝苑。 “不过是个盛着帝流浆的杯子,也拿出来说大话。” 披甲大汉摇了摇头。 灰衣剑客手握蛇形怪剑的剑柄,原本积蓄的那一道剑光却是引而未发。 苏彻举起酒爵,将帝流浆引入泥丸宫中,缓缓滋养神魂。 也算是喘了一口气。 “那两位动手便好,可惜这等重宝,待某死之后,无人知晓倒是其次,就怕这么毁掉。” 苏彻说着摇了摇头。 “哈哈。” 灰衣剑客一声冷笑。 “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那可是上古青帝的遗珍,还能有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毁去?” 披甲大汉沉默不语,他现在知道自家的这位老伙计也动了心。 “那自然是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苏彻缓缓念着老狮子的名讳。 “他?” 灰衣剑客看着苏彻:“不是我瞧不起他,凭这位还差些。” “仅凭他一个自然差些,可若是加上佛门的地狱道呢?” 苏彻看着两人,手抚摸着胸口上的伤口。 灰衣剑客的剑光的确狠辣,只要自己起心动念,运使法力,都会产生一股剧痛。 地狱道? 披甲大汉皱紧眉头。 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当年在大灵柩寺似乎便是归入执掌地狱道的那位门安忍密藏尊王佛祖。 难道青帝宝苑落入他手中之后又生出了什么别的变数? 实在是佛门六道轮回的名头太过响亮,不由得他多做思考。 “青帝宝苑就在玄山之中一个极为隐秘的地点,不过却已经是被地狱道的一缕碎片紧紧包裹,被业火终日焚烧。” 苏彻看着眼前两人:“玄山占地广袤,即便几位手段通天。若无有我亲自领路,恐怕几位还没见到,那重器就要给地狱道毁了根本了。” “你当真见过青帝宝苑?” 灰衣剑客收剑而立,神念却是同披甲大汉勾连到了一起。 “岂止是见过,这枚酒爵还有那一页金书,都是我当时从那里淘换出来的。那个地方或许应该叫青狮藏宝才对。” 苏彻缓缓盘腿坐下,静静等着看这二人的反应。 “杀了他。”灰衣剑客的念头向着披甲大汉传过来。 “我门内有搜魂秘法,剥离了他的神魂,什么都能查个底掉。” 披甲大汉沉默片刻。 灰衣剑客的师门,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把苏彻交到了那边,还同他有什么关系? 青帝宝苑这等宝物,自己就算捞不到手里,也要谋取一些好处才是。 “先拿下那个小的再说。” 披甲大汉正在那里传递神念,这时才猛然惊觉,自家此行的真正目标,那名为武陵郡王的小子跑去哪里了? 抬眼所及,这地气之中根本不见了武陵郡王的身影。 他眼光重新望向苏彻。 莫不是这个小子。 正要发作动手,却感觉到头上警兆忽生。 披甲大汉多少次生死关头的 “孤月,独照千年孤寂寥!” 一道剑影自空中当头落下,犹如天边圆月照破海上黯淡之云,却是燕七去而复返。 “来得好!” 灰衣剑客一振手中怪剑,剑光犹如蜷伏的巨蟒一跃而出,迎向这位剑宫高足。 双剑交错,剑吟之声此起彼伏,道道剑气将悬浮于空中的地气阴气撕得粉碎,似乎唯有精纯的剑意才能在这剑光交错的区域之内幸存。 “好匹夫!” 披甲大汉一声咆哮,却是挥动拳罡,一拳直取燕七。 燕七周身剑气鼓荡,却是分出一道剑光敌住大汉的拳罡。 剑影纷飞,拳如星陨,两边一时之间竟然难解难分。 燕七以一敌二居然毫不落于下风。 苏彻冷眼观瞧,眉头微皱。 这个燕七倒是有些坏事了。 自己存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 他若是化身战神,将这几个人几剑劈翻,自己前面的戏不是白唱了? 搞不好还惹出一身腥臊。 苏彻这边正在犹疑不定,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把这些鸟人一个个都丢进青帝宝苑之中,终于引来了一尾鱼儿。 “苏兄弟,刚刚算是得罪了。” 一道神念穿过战场上的剑意杀机,却是披甲大汉直接联系上了苏彻。 苏彻也不回复,只是在那里缓缓调息。 “你我配合,我帮你脱出重围。” 披甲大汉一声咆哮,一道拳罡直取苏彻。 苏彻见得拳罡落下手上一挥,却是一道九幽焚神阴火回击。 那大汉忽然一声高叫。 “小有乾坤符,你居然还有这等东西!” 拳罡之中,一团白光暴起,苏彻只觉天昏地暗,眼前再非当前世界。 虚空挪移? 小有乾坤符的名头,苏彻当然是听过,这是此界最有名的的灵符之一,能够挪移虚空,化天涯为咫尺。 只是此物有个毛病,所以名头虽响,用的人却是不多。 纵然可以将人转瞬之间挪移到其他地方,不过这玩意却不能“准确”的输送。 换而言之,你可以决定什么时候离开,却不能决定自己稳定的到什么地方。 可能正好就在目的地附近,也有可能稍微差个百八十里乃至千里。 这就非常麻烦了。 就好比使用者不过是想摆脱眼前的仇家,用了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九天域外,一抬头四个末法主正在那里品茗论道。 或者不过是要赶一赶路,从慈州跑到建康,不过用完之后却发现是到了建康,不过确是在建康地下几百里的地下。 所以一般不到最后时刻要搏一搏逃出生天,很少有人会用此符。当然也有坏种拿这个符坑自己对手的。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是对方把一道小有乾坤符藏在了拳罡之中,等到了自己身边忽然引爆。 苏彻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终于是咬钩了。 7017k 第三章 尔虞我诈 散魄牵机(上) 乾坤挪移,日月颠倒。 小有乾坤符灵光之下,苏彻转眼之间,天地再非此方天地。 一条大河蜿蜒向东,两岸山岭连绵对峙,苍松翠柏之间鸟鸣猿啼。 却是到了沧浪水岸。 披甲大汉望向苏彻,他身上铠甲之上云雷纹闪闪有光。 “身上的伤势可还算严重?” “还好,一时半刻死不了。” 苏彻自家事自家知。 那灰衣剑客剑术高明,胸口所中的一剑并不好受。 “好。” 披甲大汉看着苏彻道:“兄弟,大家出来行走天下,求得无非是个长生富贵,自由自在。你我合作,你只要将青帝宝苑的位置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一定放你回去依旧是荣华富贵。” “老兄应当是知道我身份的。” 苏彻看着披甲大汉道:“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寻觅高手报复你?别的不说,我只要放出消息,说青帝宝苑在你手上,即便不用刻意安排,也有无数人来寻你的晦气。” “你也不要觉得不会有人认识你,有青帝宝苑在前头吊着,再加上兄台这以武入道的身手,有的是人搜山检海的找你。” 披甲大汉不以为忤,倒是和和气气的接着问到:“兄弟什么意思?” 披甲大汉这等人物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刀尖火海里滚出来的。 苏彻说得这些,他早在动手之前就考虑过。 那又如何?他自然有办法吃住苏彻。 “苏兄弟还是信不过我。”披甲大汉摇了摇头:“我说会放你回去,自然会放你回去。” “你当然可以放出消息,说青帝宝苑在我手上,可是那些人恐怕在找我之前要先找一找你。不然谁又能说得清楚是不是苏兄得了青帝宝苑在这里故布疑阵呢?” “假若我是个有志于青帝宝苑的长生高人,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苏兄弟的魂魄抽了,做个向导,这才稳妥么。” “更不要提你们的朝廷。听说大梁皇帝的气量一般,你身为缇骑,隐下这么重要的消息不提,恐怕那位万岁天子也不会饶过你吧?苏兄不谋着为自己善后,还想着兄弟,真是古道热肠,令人佩服。” 披甲大汉成竹在胸:“其实我与苏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交手也不过是各为其主。说白了,不过都是在为别人的事情奔忙。咱们这等苦命人,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这也是兄弟的一点肺腑之言。话说到这里,苏兄若是还拿这些言语存心欺我,那我也就只有送苏兄弟上路了。今生如此,来世老老实实当个凡夫,不要再修行了。” 披甲大汉觉得自己这一席话在情在理。 你姓苏的里面怎么想不说,明面上还是大梁皇帝的臣子,青帝宝苑这么大的事情隐而不报,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 更何况若是放出风声,来找你姓苏的高手大能绝对比动身来找自己的人多。 消息放出去,大家一样倒霉。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杀我灭口?” 苏彻捧着胸口,脸色惨白。 “好端端的,苏兄送我这样一份机缘,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为何又要杀你?” 披甲大汉从随身的百宝囊内掏出一枚丹药凌空一掷,正好落在距离苏彻不远的地上。 “这碧落丹虽然不算什么续命灵丹,却也是不错的伤药,苏兄被我那兄弟斩动了根本元气,日后若是因为这点伤耽误了修行,那就得不偿失了。” 披甲大汉语态真诚。 苏彻却是不为所动,手上轻轻一运法力,纵然带起一阵阵钻入神魂的痛感,还是将那枚金灿灿散发着阳和之气的丹药送了回去。 “不必了。” “苏兄还是信不过我。”披甲大汉一声长叹:“那就只有一拍两散。” “不是,我在想你如何收场。” “收场?” “刚刚你我交手的时候,你中午诶可是有几位好朋友的。” “他们都同我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能胜过青帝宝苑四个字吗?” 苏彻看着眼前的披甲大汉:“我不是挑拨离间,只是消息毕竟还是传了出去……” “所以?” “我听你那位朋友师门之中有搜魂的手段,你我二人可都没法去享受一遭,所以咱们两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苏彻看着披甲大汉道:“到了这个程度,不如你将自家的身份直接告诉我,日后不管是谁对我动手,我心里也好有个防备。” 披甲大汉笑而不语,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苏彻。 “苏兄,咱们只说青帝宝苑。” “你们是冲武陵郡王来的。”苏彻看着披甲大汉:“对不对?” “是吗?” 披甲大汉依旧只是笑。 “你们不是太子的人,不是从中土来的。” 苏彻摇了摇头。 太子即便麾下有这样精锐的死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动手。 时机不对。 更重要的是,太子应该不会向自己动手。 自己到底是姓苏的,杜陵苏氏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可苏彻也不能肯定不是太子。牵扯太多,万一那位就是要兵行险着,趁着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玩一手冷不防呢? “放心,我们不是中土人。” 披甲大汉说着几步迈到他身边。 这个距离足够让他的拳罡转瞬之间击穿苏彻的天灵。 “想杀我?”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 “要杀你早杀了。” 披甲大汉笑了笑:“我来扶你。”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拉起苏彻。 “我们是东海上的猎团,平日里干些私活,你说得那个什么武陵郡王,我们本不认识,只是有人开了价,要我们几个在这里将你们一行全杀了。” 苏彻靠着他的肩膀站定。 “开价?修行人也缺钱花?” “三粒玄幽道真丹,广瀚宗的《冰月水镜籍》还有很多我们没法拒绝的东西。” 披甲大汉忽然伸出手掐住苏彻的咽喉,手里捏着一粒药丸便往苏彻嘴里送去。 “苏兄,你不要怪我,大家出来行走实在是一万个小心,与其咱们这么废话,不如你先吃了这散魄牵机,这样你我说话还方便些。” “不用了吧。” 苏彻伸出手捏住披甲大汉的胳膊。 “其实……换个地方……也能好好聊聊。” 青帝宝苑光华闪动将披甲大汉彻底吞了进去。 7017k 第四章 尔虞我诈 散魄牵机(中) 苏彻心里明白自己身上有伤,即便有青帝宝苑在手,以一敌二的情况下面对那灰衣剑客的蛇形怪剑依旧非常危险。 谁知道是青帝宝苑的虚空吞噬更迅捷还是那灰衣剑客的恶毒剑光更凌厉?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苏彻不想赌,也赌不起。 于是用了个钓鱼的小手段,那披甲大汉果然上钩。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青帝宝苑”价值惊人,令人难以拒绝。 苏彻身形一动直接来到了青帝宝苑之中。 东极殿内,阳和之气四溢,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小圣人受伤了?” 器灵长乐迎了上来,小心地看着苏彻身上的伤势。 “你之前可曾见过这样的剑创?” 长乐摇了摇头。 他当初在老狮子手上已经折损了一番,能维持现在的心智清明对于这位器灵来说已经实属不易,很多记忆中的细节都永远消失了。 苏彻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说什么,只是心里忽然想起了阴阳法王。 若是那个见多识广一肚子阴谋诡计的老鬼在自己身边,应该能够解开眼前的谜题。 苏彻看着胸口的伤口,不管自家怎么调息,根本元气依旧源源不断地自伤口之中流出。 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玄门一向有先天根本之说,讲得就是人身刚刚成就结胎,尚未出生为人之时,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那一点先天元灵。 妖族在修行之时尤其重视这先天元灵将之视为修行根本。 而玄门也将之视为性命根本。 这一点先天元灵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寿数。 不管是仙佛儒魔各家,都有窥测寿数的法门,根据就是通过秘法观察一个人的先天元气存续多少来推断他的天然寿数。 有的人天赋异禀,生来先天元气禀赋极强,所以寿数相对于普通人就漫长一些。 当然,这个前提是后天生活中的那些酒色财气这些种种物欲没有把这多出来的先天元气消耗掉。 苏彻见过的剑术多半都是立足于绝对的破坏力上,直接以彻彻底底的暴力将对手彻底消灭。 但是像灰衣剑客这种在别人先天元气上动手脚的剑法,苏彻还真是有点闻所未闻。 天人九法,自己想以真幻为根基淬炼剑意。 现在看来灰衣剑客那一脉着手的却是生死法则。 真是有趣,大家的想法却是差不太多。 “小圣人,之前封进来的两位如今都放在太乙析木神禁之中,不知道是否妥当?” 长乐接着问道。 “你我先去看看那个小的。” 苏彻一运法力,挪移到了太乙析木神禁之中。 青帝宝苑之中的各大神禁,介乎于阵法与神通之间,实在是自辟一方世界的无上手段,只要青帝宝苑这根基在,便能有着近乎无穷的变化。 太乙析木神禁展现出来是一片一眼望不见边界的茂密森林,其中潜藏着各种灵木、神兽。 平日看起来一派郁郁葱葱的世外桃源景象,一旦发动起来便有不知多少洪荒异种前来攻杀。 若非证道长生的真正高手都难逃脱。 之前武陵郡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而入魔,对苏彻痛下杀手。苏三公子悲天悯人,直接将这位倒霉的殿下送进了青帝宝苑之中。 现在时态平息一半,苏彻便来看看这位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虚空挪移,苏彻领着长生一起进了太乙析木神禁之内。 只看见连天遍野的碧木之中,武陵郡王身上原本的衣衫已经给撕得破破烂烂,手臂、胸口、面颊等地方都能看见明显的伤口。 他正站在一棵硕大的松木顶上,缓缓运气行功。 一道净白光华自他脑后放出,身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武陵郡王睁开双眼,神色之中尽是悲天悯人的平和。 他低下头去,从松木上面寻找到一块巨大的松塔,以手轻轻敲开。就这样盘膝坐在这硕大松树的一支横枝上缓缓剥着松子吃。 佛门手段?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脑后闪动的佛光,心里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头。 之前自己将他封入青帝宝苑之时,这位已然入魔极深。 怎么扔到这里没多久,就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苏彻念头一转,将一道法力运入太乙析木神禁之中。 这青帝宝苑本来便在苏三公子手上,之前关得都是些至少五品的“要犯”,所以苏彻都是借由经验丰富的器灵长生动手。 如今关着这修为上不入流的武陵郡王,苏彻也正好练一练手。 法力注入神禁之内,种种法则彼此共鸣,苏彻一边体悟,一边在这松木底下点化出一条青鳞大蟒。 苏彻以法力为笔,借着太乙析木神禁的禁法神通,将这巨蟒一点一滴的点化出来。 长约两丈,周身青鳞如淬炼过的一般闪烁,一双硕大的黄玉蛇瞳,额头上还生着几点彩羽。 苏彻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算是什么洪荒异种,他一开始不过是想在这里面丢一条蛇罢了。 不过太乙析木神禁之内对苏彻的法力自生感应,将其中的细节渐渐完善,最终显化出这样一条凶蛇。 这青鳞大蟒顺着树干缓缓向上,黑色的蛇信犹如夜幕之下闪着月光的短匕,一点点贴向武陵郡王。 三尺、两尺、一尺。 青鳞大蟒张开巨口犹如离弦之箭,只扑武陵郡王身后。 眼见那雪白的毒牙距离武陵郡王的脖颈不过一尺。 而这位年轻的郡王本来好似入定的老僧,却忽然暴起犹如猿猱,翻过身来,一拳直接捣在了大蟒七寸上。 “好孽畜!” 武陵郡王双目之中杀意毕现,双手犹如金铁,直接将大蟒张开的血盆大口一上一下撑住。 佛门明王法? 苏彻看着身上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武陵郡王,心里偷偷下了推断。 不对。 这炼体之法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绝对不是佛门神通。 因为自己体内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反应无比真实。 那种感觉,似乎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武陵郡王将手撑住大蟒的巨口,却是将自家脑袋直接伸进了巨蟒口中,他张开嘴巴直接咬住了巨蟒口中的蛇信,混不在意那东西的腥臭,直接一口将之咬了下来。 他脸上痛快酣畅的神色让苏彻想起了自己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言必行。 当初那位跟着黄寇一起南下谋夺青帝宝苑的魔门高手。 那厮修行的炼体之法,跟眼前武陵郡王的手段几乎如出一辙。 难怪自己体内那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会如此抗拒。 武陵郡王修得根本不是佛门神通,是不知道被何方高人掩饰为佛门神通的魔道手段。 魔门什么时候渗透到大梁皇宫里去了? 7017k 第五章 尔虞吾诈 散魄牵机(下) “小圣人?” 长乐看着神色凝重的苏彻出言道:“要不要……” 言外之意便是展现出太乙析木神禁真正的威力,将武陵郡王顺手抹个干净。 苏彻摇了摇头。 这孩子还有用处,现在还不能死。 武陵郡王偷偷习练佛门功法也好,偷偷练魔道手段也罢。 即便他毅然决然的去练什么自宫剑法…… 苏彻也都能理解。 苏彻看着在那里大嚼青鳞大蟒血肉的武陵郡王,心里实在是有个疑惑。 这位走上魔道,到底是被人算计一步步推过去的,还是自家甘之如饴主动凑上去的。 仔细想想,武陵郡王因为一句话失言,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之后便养在冷宫之中,可谓是尝遍人情冷暖,真真是苦大仇深。 这样的情况下,他为求翻身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苏彻没有预料到的是他所修行的手段。 佛门神功就佛门神功,魔门手段就魔门手段。 假佛实魔这又是什么路数? 这实在是有些挑战常识,苏彻不由得多想一想。 任何功法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就好比黄天道的各种秘传,那都是自黄天道首以下一代代推演完善最终成型。 什么人要借着佛门的路数修行一门魔功? 能想到的只有某些魔门真正的高人,那些意图叵测的高人。 如果真是什么魔门巨擘隐于幕后步子,苏彻也只有叹服这位不拘一格,天马行空,实在是不知道他目的何在。 想不通就先不想,先把这位扔在青帝宝苑之中。 既然有人要借着武陵郡王下一盘大棋,那一定是谋篇布局颇为宏大。 且看少了这一枚棋子之后事情怎么发展就好。 放过了武陵郡王,苏彻还有另外一个不愿意放过的人。 那个以武入道的披甲大汉。 此人身上的信息肯定是相当丰富。 苏彻与长乐在太乙析木神禁中转换位置,悄然观察着披甲大汉的情况。 不同于看着有些逍遥的武陵郡王,此刻披甲大汉正在太乙析木神禁之中陷入苦战。 他的对手,是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四翅青鸾。 这种起于太古洪荒的灵兽天生四翅,羽翼一动便能放出无数利刃一般的罡风。 披甲大汉一人面对这些生灵,奋力舞动拳罡,斗得极为辛苦。 一入青帝宝苑之中,他便知道自己上了苏彻的恶当。 他虽不能说对青帝宝苑了如指掌,但是对此宝的威能还是清楚的。 当世第一流的虚空法器,内生器灵,七大神禁各有神妙,号称成道之宝…… 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自己身处青帝宝苑的太乙析木神禁之内,这道神禁可以显化出无量洪荒生灵剿杀对手。 眼前这些四翅怪鸟鼓动罡风犹如隐藏着飞刀,一时之间无法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不过披甲大汉心中仍然有些惊惧。 现在还能支应,可是以后呢?若是这太乙析木神禁再生变化,衍生出几头了不起的凶兽,恐怕就不好说了。 “太乙析木神禁之中衍化出来的这些神兽灵木都是什么来头?” “都是当年老圣人以大法力截取的洪荒异种,不过却有在这神禁内有了自己的变化。”长乐解释道。 “就好比眼前的这些四翅青鸾,就非世上之物,而是有两个来源,一为上古之时的‘九凤’,一为‘三青鸟’,这两种洪荒异种在太乙析木神禁的演化之下生出了这些鸾鸟。” 竟然如此。 苏彻看着披甲大汉在太乙析木神禁之中搏杀,思考得却更加长远。 既然有意于真幻法则,对太乙析木神禁之中的变化出来的这些灵木神兽就很感兴趣。 因为从某个意义上说,这神禁也能算是极了不得的一种幻术。 在披甲大汉的角度来看,他是在同无数鸾鸟进行搏杀。 但作为青帝宝苑的主人苏彻则能感受到更深的东西。 这太乙析木神禁好像是一道蓄力的弹簧。 没错,披甲大汉那一板一眼的拳拳脚脚都在直接作用在太乙析木神禁之上,而太乙析木神禁则将他的法力一点点积蓄,并缓缓地反馈回去。 从某种意义上说,披甲大汉不是在跟青帝宝苑搏斗,而是在跟他自己搏斗,他所施展的每一道拳罡,散发出来的每一点法力都会被太乙析木神禁吸收、蓄积,最终作为对付他的法力。 苏彻伸出手指,于虚空之中一点。 太乙析木神禁之中隐藏着无数太古之时的洪荒异兽的印记,苏彻只需要在其中稍微引动,便能以积蓄的法力将之点化成型。 披甲大汉这里运转拳罡,耳边忽然听得一声高吼。 一道迅猛煞气自他脚下翻涌而起。 他心下一惊,运起遁法正要逃离,耳边便响起风雷一般的吼声。 这是…… 强沛的煞气勃然而发,即便在这郁郁葱葱的太乙析木神禁之中一时也有天地变色之感。 一道混蒙浊气自地底涌出,一头的硕大野兽探出其首,虽然面目如人,但是一双金色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感情,脸上生就斑斓的虎纹。 这异兽周身生就白色的毛发,自大地之内缓缓爬出,身后九道虎尾上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吼! 它的双目盯住披甲大汉,只是这一眼的功夫,披甲大汉便感觉自家千锤百炼的神魂要被这异兽生生撕扯而出。 陆吾,这是陆吾。 披甲大汉心下骇然,虽然传闻之中这异兽多年之前便为五方五帝之中的南方赤帝斩于西极,可眼前所见哪怕只是过去的一点浮光掠影,都让他心生战栗,威压之下,几乎连出手都做不到。 这种怪物。 披甲大汉高吼一声,硬生生将口中舌尖咬断,鲜血入腹,剧烈的疼痛让他重新夺回了心智,双手运转双拳,拳罡之中五行流转不休。 其内五行流传,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拳罡依五行变化,愈发刚猛 这一拳已经是披甲大汉所能挥出的最强一拳,拳罡一旦对敌,他便能引爆拳罡,五行相生之格局瞬间转为五行相克,借此爆发出五行复归混沌的强大杀伤。 杀! 便让这一拳去至极点。 陆吾双目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它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呼。 这一口浊气内蕴威能,仿佛一颗陨石自天际降下,仅仅是以最粗暴的方法将天地元气压缩,然后如炮弹一般轰出。 没有任何精妙的技巧,几乎是刚入门的修行者都会的手段。 可这手法虽然“粗浅”,当“量级”到达一定的高度之后,即便是最粗浅的手法也足以碾压技巧。 亦或者说量本身就是一种最质朴的技巧。 披甲大汉一声咆哮。 挡不住的,绝对不可能挡住的。 浊气涌动,他周身铠甲寸寸龟裂,鲜血从血脉之中喷薄而出,化为一尊血人。 7017k 第六章 生不如死 血炼引魂(上) 神威凛冽。 此情此景,苏彻只有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太乙析木神禁之中演化出来的陆吾不知道有几分上古之时的神髓,那古拙而刚猛的运力手法,苏彻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做不到。 不,此界的修士们估计都不会如此去做,这种运力方法太低效了,太笨拙了,可是又真的太强大了。 这注定是独属于这些上古之时的天生异种的方式。 陆吾。 真不知道当初将这些生灵诛杀一空的那些人物又是何等的一世豪杰。 苏彻摇了摇头。 太乙析木神禁之中,那刚刚自地底苏醒的陆吾双目瞥了一眼被轰成血人的披甲大汉,身形正一点点淡化。 飘摇的九根五色光辉的尾巴渐渐黯淡,斑斓的皮毛渐渐转为透明,只有那一双眼眸,冷漠而无情的注视着万物。 苏彻明白,太乙析木神禁就像是一根弹簧,他所展现出来的威能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对手的积累。 陆吾所显化出来的一击绝非是这洪荒异种真正的力量展现,不过是太乙析木神禁之中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宣泄出来了而已。 这力量来自于披甲大汉,来自于黄寇,来自于之前被封入此间的钟山会众人。 现在这股力量借由这头陆吾震人心魄的一击终于耗散殆尽,失去了根本凭依的那头洪荒异种自然也只有消散一途。 太乙析木神禁演化的茂密森林之中一片宁静,只有一个染成血人的男人颓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他铠甲的缝隙一点点流了出来。 苏彻现身于这茂密的树林之中,缓步走上前去,却听见他在那里喃喃自语。 走进了一听,却是在连着说。 “好,好,好……” 披甲大汉就这样躺在那里,被天地元气轰成肉渣的身体早已经变成了一锅浓汤,正顺着他闪烁着云雷纹的铠甲缝隙处一点点向外渗去。 “想不到,居然落到了你的手上。” 披甲大汉笑着:“好,很好。不愧是上古青帝转……” 苏彻不想听那所谓上古青帝转世的一套说辞,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你是谁?” “我,我不过是个没有名字的人罢了。”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苏彻看着他身上的铠甲。 这倒是一件奇物,明明这披甲大汉都伤成这样了,这铠甲看着居然毫发无损。 “我是谁真的重要吗?” 披甲大汉看着苏彻,他的左眼已经化为了一团肉渣,右眼则是一片猩红。 “天底下的道理无外乎成王败寇,我中了你的算计,要杀要剐随便你。” “好,倒是条硬汉。” “我不是硬汉,只是说不得。”披甲大汉看着苏彻道。 “说不得?” “你不懂得炼器之法吧?” 炼器? 苏彻当然知道一些,当初郁离子传他法门之时就讲过炼器之术。 披甲大汉虽然只剩下一只眼却也能看出苏彻的脸色。 “魔门炼器法中有所谓血牵引魂之法,听说过没有?” 血牵引魂? 苏彻之前在缇骑的藏书之中看到过,不过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所谓血牵引魂指的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炼器手法,其出处渺不可知,不过因为有伤天和,所以用得最多的还是魔门以及一干跟魔门多少沾点边的邪修。 要说这血牵引魂之术,就绕不过去器灵二字。 所谓器灵,指的是法器经过修行人长久的培养,或者机缘巧合,或者有意引导,最终在法器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点精灵。 按照如今修行界的规矩,但凡生成了器灵,便可以称之为法宝了。 一般情况下,法器的运用需要主人操持,亲力亲为之下就带来两个根本性问题。 首先一人的精力总是有限,若是操持多件法器难免顾此失彼。 其次是容易事倍功半,法器的性质与主人法门之间的冲突尚在其次,若是前人留下来的遗珍,往往都有前代主人深厚的印记,即便是修得统一法门,即便是对法则领悟和阐释上的差异都会影响使用的效果。 这也是法器一物最重要的问题。 但是器灵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其灵智自生,不必让主人分心他顾。器灵出于法器本身,其性灵的基础就在于法器本身的性质,根本不用考虑到法门之间的冲突。 就好比长乐是青帝宝苑的器灵,只要有他在,苏彻即便没有修行过青帝一脉的神通法术,一样可以将这青帝宝苑驱使得如臂使指。 而阴泉九曲这法器若是落到外人手里,不通黄天道的纣绝阴天秘箓,要用好也是千难万难。 但是要让法器生成器灵谈何容易?需要第一流的神通手段不说,还要因缘具足,步步为营。 所以才有法宝二字之中才会有那个宝字。 法宝难求,器灵难成,却有人想了别的主意。 内生的器灵难得,不过若是在炼器的时候加入已经成型的灵体,让二者融而合一呢? 所以各家都有各自的尝试,其中血牵引魂之法传闻就是南方魔教某位前辈高人以魔门血祭之术为根基提出的方法。 在炼器之时,先取出大量的生灵为活祭,一方面是遥拜域外虚空的末法主获得其法力加持,另一方面则是将这些神魂融为一体,强行同法器之间产生联系。 以生灵之魂强为器灵。 其实玄门、佛门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法门,不过名门正宗的类似法门,都是作用在自己身上,经常有寿数将尽的玄门弟子与佛门弟子以类似炼器之术,将自己的神魂维系于一两件法器之上。 但是向血牵引魂之法这样强行屠戮生灵,献祭天魔,以众生灵魂永世为奴的办法,即便是魔门之中也只有宵小之辈才会运用。 以此法炼制的法器无不阴毒邪门,有伤天和。 比如所谓九鬼子母剑,便是选一女子,先以秘法令其怀孕,一胞九胎。 然后在行将临盆之时将九胎尽数毙杀于腹中,此时以秘法引出九头婴鬼,令其吞噬其母之魂,九婴鬼吞噬大半,招引域外末法主加持,将母亲残魂转化为阴魔。 阴魔恋子,子嗜母魂,如此激发其中戾气,九柄阴剑聚散无形,戾气天生,是破坏对手道基的法宝妙器。 传说南方魔教有位名为髑白生的强者,他有一件名为曼珠沙华殿的法器,便是将六百六十六位少女献祭于九天域外之末法主。 祭祀之法极为残忍,先将一众少女割舌挖眼,斩断手足,扔入毒池之中供毒虫啮咬,然后再寸寸截割身体,如是七日七夜,引得域外末法主加持转化为阴魔,然后以此阴魔为法器之器灵。 平日里这些阴魔可以供髑白生享乐,一旦对敌更是一件怨气滔天的魔门杀器。 虽然魔门之内早有大能放出结论,认为血牵引魂之法离了魔门“他化自在”的无上妙法太远,实在是落了下乘。 不过因为这法门实在是太过好用,只要够恶毒能欺负几个良善百姓便能炼成一件不俗的法器,不要说是魔门内部,整个修行界内都少不得有人运用此法。 想想假如有个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大仇家落到自己手上,谁能拒绝用这血牵引魂之法将他炮制一番呢? “你是说?” 苏彻看着披甲大汉身上的这件铠甲,上面闪烁的云雷纹样透着一股正宗的玄门雷法味道。 若不是大汉点名了血牵引魂这门邪术,苏彻甚至都怀疑这件铠甲是出自神霄道什么人手中了。 玄门的手法加上魔门的秘术? 苏彻看着眼前的披甲大汉,难怪他有恃无恐的样子。 或许对于这位来说,早已经是生不如死的格局。 “我的神魂早已经用血牵引魂之法同这件铠甲连在一起,只要身死,就会彻底转化为器灵。” 披甲大汉狰狞地笑着。 “你说生生死死的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7017k 第七章 生不如死 血炼引魂(下) 苏彻一直记得一句话。 人之所欲莫大于生,人之所恶莫大于死。 当然这是对于常人而言。 很多人为了理想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眼前的披甲大汉显然不在此类,对于他来说,生死都是一个德行。 一样的糟糕。 活着是困在这件铠甲内的一个修士,死了则永远困在这铠甲中当个器灵。 这种情况下,生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都不过是折磨罢了。 不过苏彻有着特殊的问话技巧。 “我当是什么呢,不过是这种小事。” 苏彻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给东海上哪家扛活的?说吧,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这引魂之术也并非全无克制。” “告诉你其实也无妨,不过你帮不了我,我也不用你帮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你只管说。” 披甲大汉咧了咧嘴笑道。 “给我一个痛快。” 既然死亡之后的结局更加糟糕,那不如选择彻底的灭亡。 苏彻对披甲大汉的选择也有所了解。 死,只有对那些幸福的人身上有着甜蜜的负担的人才是威胁。 真的一无所有,或者活着只能让所亲所爱之人感到痛苦的人是不介意死的。 甚至死也算是一种解脱。 披甲大汉并没有让苏彻考虑许久。 “罗刹海这个名字,听过没有?” 罗刹海,又是他们。 不,或许说是他们才合理。 虽然披甲大汉的话不能全信,不过苏彻对罗刹海这个名字算是记在心里了。 东海之上的大商号,成员五湖四海龙蛇混杂。 这样的组织求个财没问题,但要说谋划什么大事,苏彻还真的有些不信。 内部派系众多,政出多门,谋划个什么大事要面临明里暗里多少掣肘? “我们就是罗刹海麾下的猎团。” 披甲大汉嘿嘿一笑。 “除我以外还有三人。” 那隐于暗处没有出手的玄门高手,用符法同披甲大汉互相配合。 还有那位灰衣剑客,一柄蛇形怪剑凶险难当。 还有一人…… “燕七也是你们的人?” “他?我们可没有那个本事收罗东海剑宫的高足。” 披甲大汉已然破罐破摔,一副混不在乎的样子。 那就是三人之中还有一人没有露面。 苏彻眉头微皱,隐藏的那人会不会冷眼旁观,瞧破自己的手脚? 所谓猎团这个名头苏彻也听过。 东海既然是修行人的圣地,自然有他成为圣地的理由。 除了那里门派众多之外,各种神木灵脉、珍禽异兽等修行资源众多也是原因之一。 利益错综复杂,又都关系到长生之道,自然就有些明里暗里的争斗。 猎团就是这个大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东西。几个没出身的散修抱团在一起,或者一起为了各自的利益去争夺一些东西,或者给什么名门大派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作为好处。 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猎团的规模有大有小,小的如披甲大汉这一拨人只有四个,平日里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出了事情各自谋划各自的好处。 大的猎团甚至有长生真人为头目,内部律令森严,组织严密,不亚于东海上的中型门派。 按照披甲大汉的说法,他们这一拨人就是罗刹海作为外围的一支猎团,平日里为罗刹海的人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换取好处罢了。 “什么时候盯上我们的?” “天安县的时候,我们接了命令,追随罗刹海中的一位神君寻机捕捉武陵郡王。” 天安县? 罗刹海有位鹿神君当时就在天安县,小小的一个县城里同时有两位罗刹海的神君,从概率上看还是太小了。 琅琊王氏同罗刹海早有勾结,那么这次武陵郡王被擒的计划里面有没有他们一份? 苏彻记得这次什么正邪论剑的事情就是谢夫人挑唆武陵郡王前去的。 “只有你们四人?” 苏彻皱紧眉头。 “当然不是,我们的任务只是劫人而已。还另有人去对付你们御史台暗中保护武陵郡王的人手。” 这才合理。 郡王出京,抛去不知道为什么算计武陵郡王的罗刹海不算,大梁内部就牵动好几家势力。 皇帝、太子、琅琊王氏…… 背后没有人看顾才是胡闹。 “后续呢?罗刹海要武陵郡王干什么。” “我们不过是办事而已,罗刹海的人想什么,我们又如何知道?” 披甲大汉缓缓摇了摇头。 佛门在郭北县立足,朝廷与佛门早有默契。武陵郡王偷偷修炼魔功,罗刹海准备劫走武陵郡王同时又准备跟佛门的人接触。 这一桩桩一件件犹如千丝万缕的蛛网,让苏彻一时看不分明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领你们的是不是罗刹海三百六十五位神君中那个姓鹿的?” 披甲大汉嗬嗬怪笑,每一声就把一口血从胸腔之内牵出来。 “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劫走了武陵郡王,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苏彻看着披甲大汉:“下一步是什么?” “要等下一步的指示。” 披甲大汉看着苏彻:“你我都是人家手里的刀子,自然知道规矩。让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多一步都不会叫我们明白的。” 苏彻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等我死后化为器灵,请你一定要将我彻底毁了,不要放到外面去。” 他说道。 “他们在铸造这铠甲的时候用了些手段,一旦送到外面,罗刹海的人便能有所感应,所以你最好也赶紧换个地方。” 青帝宝苑自成一体,隔绝内外,真有什么窥伺的手段,封入这件上古青帝的遗珍之中多半也能隔绝。 但是一旦到了外面,的确不好说。 “这是在帮我,不是在帮你。” 苏彻审慎地望向披甲大汉:“既然你这么痛快,若是私事我皆应你。” “出云国……”披甲大汉喘口气道:“出云国的连滨港有个牛马巷,里面有一户院内种着一株高过院墙的海棠树。我死以后请先生烧成骨灰,派个人送到那里。不管那里有人没人,把骨灰洒在海棠树下,算是苏公子的一件恩德。在下没齿难忘。” “好,我便应你。” 苏彻看着这披甲大汉:“不过你那几个兄弟,还要你给我交个底。” “不然?” “不然我也不会做什么,我总不会跑到那巷子里去把那海棠给砍了烧柴。” “嘿嘿,公子有说道。” “我们那几人也算不上兄弟,不过是大家干得熟悉了。灰衣剑客出身听雨楼,算是那边的弃徒,一柄怪剑凶狠,这你已经见过了。” “用符的是牧成,上清一脉的弟子,他这个身份还请你保密。” “至于隐藏起来的那人,虽说是兄弟,可他是罗刹海半截安插过来监视我们的,都叫他伏崆。没见过他怎么出手,不过看着像是妖族。” 披甲大汉看着苏彻:“不知道这个答案,苏公子可还满意?” “青帝宝苑之中有大日乾元真火,能焚灭万物,一定可以让你解脱。” 苏彻看着他:“有没有想过报仇?” 这披甲大汉应当也算是东海上的一方英杰,沦落到如此地步,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故事。 若是能激起他同仇敌忾之心,或许也能转化成自己的助力。 “苏公子照顾好自己吧。让你替我报仇,反而是害你。” 披甲大汉看着苏彻道:“还等什么?” 苏彻将手抬起,人已经离开了此地。 7017k 第八章 力有不逮 若木之种(上) 披甲大汉的愿望,苏彻还实现不了。 青帝宝苑之中虽然的确有天下七大真火之一的大日乾元真火,足够将他依托的法器彻底毁灭。 可这真火十分霸道,以今时今日苏彻的本事还不足以驾驭。 一个搞不好就是引火焚身的结局。 所以苏彻失信了。 苏三公子令长乐将披甲大汉移走,换到别处监禁。 既然被人算计,已经沦为器灵,那也就不用担心什么救治的事情。 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补救的了。 东极殿内,苏彻端坐于玉座之上,缓缓翻看着黄寇整理出来的北邙鬼祖宫各种秘传的小册子。 一边借着这里醇厚的阳和之气修养身心,毕竟灰衣剑客的那一剑确实让自己受伤不轻。 披甲大汉说过,灰衣剑客是听雨楼出身,这个组织苏彻记得北邙鬼祖他们行走东海用的马甲。 也不知道那蛇形怪剑的运剑法门同泰狱三剑有没有什么联系。 “小圣人。” 长乐看着苏彻身上的伤口,先天元气正一点点渗出来。 “似乎伤得不轻。” “还好。” 苏彻将自己手头的册子放到一边。 “有什么事吗?” “之前小圣人曾经送来一粒若木的种子,我便放在灵苑之中好生养着,这几日那种子总是无事自动,总有些幽冥之气自其中泄出,所以禀报小圣人一声,请您去看看。” 那一粒若木种子本来就是苏彻之前得自中元之手,算是上次跟阴阳法王一起行动时的好处。 一直放在青帝宝苑之中温养。 若木本来便是天下间有数的灵根,苏彻一开始估计这玩意跟王母娘娘的蟠桃一个德行,这类灵木不都是什么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熟么? 所以苏彻也不太放在心上。 苏三公子的念头是有枣没枣先打三竿,放到青帝宝苑之中养着。如果自家修行有成,证道长生,那就慢慢看这东西最后能成个什么气候。 若是自己修行实在是不行,那就把它留给后人把。 总不能跟那老狮子一样,等后来人接盘的时候一看,什么东西都给祸祸一光,那颗就说不过去了。 “居然有变化?” “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九幽之气从里面冒出来,连带着您让种的那些灵草都受了影响。” 苏彻不言不语。 那些灵草是什么成色,没人比苏三公子更清楚。 这都是些粮食。 也不知道留在天安县里那个粮仓里的粮食用了多少。 苏彻看着那一片片金色的麦浪,穗粒饱满,空气中浮动着一层麦香。 长乐在头前引路,不多时苏彻便看到了自己之前放在这青帝宝苑之中的那粒若木之种。 苏彻皱紧眉头看过去。 这里若木的种子的确有了变动。 当时不过小小的一粒种子,虽然漂浮在空中,但是缓缓旋转,不时便有一道阴沉沉的九幽之气自其上冒出来。 这粒种子已经变了原本的模样,膨胀到了拳头大小,虽然并未发芽,但是种子上已经有了一层层繁复而玄奥的花纹,似乎在阐释着天地间什么玄奥的道理。 一缕缕九幽之气仿佛是从地狱裂隙之中逃出的厉鬼,从那纹络之中逃逸而出,不过很快便被灵苑之中充沛的乙木灵气冲淡。 不过纵然冲淡,周围种着的小麦却是好似被雪打了一般,转瞬之间化为苍白,饱满的麦穗也迅速的干瘪了下去。 好厉害的肃杀之气。 苏彻缓步向前,神念投入那若木之种。 若木的种子似乎是得了什么刺激,旋转的愈发快速,丝丝缕缕的九幽之气不断冒出。 苏彻眉头微皱,却是运用上了纣绝阴天秘箓里的手段,右手凌空虚画,空中浮现出数道法箓。 “镇。” 法箓转动,将那九幽之气困锁于若木之种四周。 “我听说若木在天地之西,为大日所居。” 苏彻得了这若木之种后,也曾经在书上翻看过一些记录。 天地灵根,各有妙用,不过在经典上看来,却都有点形而上的意思。 似乎专指是某一种概念,而非是实际的东西。 就好比这若木,就基本上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记录。 一说此物在幽都之中,有镇压百鬼之能,又可以温养一众鬼物,号称天地生死之灵根。 另外还有一说,说着若木为大日的居处,大日自极东汤谷的扶桑木处乘风而起,至极西幽都的若木处落下。 不过却是语焉不详,苏彻总想着若按照这种说法,太阳从扶桑那边起飞,飞到若木处落下,然后就完事了 那第二天从扶桑处飞起的又是啥? 总有点云里雾里的意思。 不过中元这样的人物亲口跟自己讲这是他从幽都内寻觅出来的若木之种,苏彻也就信了确实是有这么个东西。 但是这东西有什么用,还真的只能靠自己摸索。 想到了这里,苏彻又怀念起阴阳法王来。 若是有那位老前辈在此,估计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正想着,一股冰凉的感觉自那若木之种上升起,确是冲着苏彻胸口处而来。 那若木之种一时之间好似是失去了控制,直接悬在苏彻胸口上方,将他正不断外泄的本命元气撕扯而出。 犹如贪婪地毒龙大蟒,这若木之种确是将他的根本元气视为食料一般,丝丝缕缕的剥离而出。 苏彻只觉得周身精气外泄,双目一时都有些浑浊起来。 这…… “小圣人。” 长乐那边一声惊呼。 苏彻却感觉周身精气就好像开了闸的大坝,如逝水一般给眼前的上古奇物抽了个干干净净。 呼吸渐粗,眼前一片晦暗,苏彻只觉自家身上好像背着千斤担子,喘口气都要费上许多功夫。 苏三公子伸出手掌,只见手背上的皮肤好似一层层鸡皮一般坠下,上面肉眼可见的几块老人斑横在上面。 这次怕是真的要当鬼修了。 苏彻心头闪过一丝念头。 忽然之间,一股精气却好似醍醐灌顶,自胸口处蔓延而开。 却是那若木之种忽然将精气反哺而回。 不,不能用反哺,确切的说是馈赠。 苏彻冥冥之中似乎同眼前的若木之种建成了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那宝贵的先天元气正从若木之中内不断地返还回来,并且节节拔高。 耳边隐隐约约似乎响起一声龙吟。 胸口那狠戾的剑气不知道何时已经化为无形。 喀拉。 若木种子上种种雕文的顶上破开一个小口,一枝玄色的木茎破开一个小口伸了出来。那茎干的末梢一片紫色的叶子好似是新生的婴儿一般蜷伏着。 若木之种发芽了。 苏彻平伸出手掌,那一粒种子幽幽旋转,却是化作一道幽光,没入苏彻胸口之中。 7017k 第九章 力有不逮 若木之种(下) 若木之种入体。 一旁的长乐只有惊疑。 作为一个器灵,他并不能跟真正的修士相比。 许多久远的记忆和知识早已经在他的认识中消失。 比如当年青帝灵威仰的某些功法传承,偶然留下的一些密藏。 这些东西,长乐绝不吝于同小圣人分享。 知识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所以苏彻的精气被若木种子抽走的时候,他真的是又惊又怒,几乎下意识地第一反应便是召来那无物不焚的大日乾元真火将眼前那仿佛饿鬼之门的若木种子焚灭。 可事情变化的太快,几乎只是一个瞬息,苏彻便被抽成了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那个时候长乐是无比自责的。 他没有完成好自己的使命,照顾好青帝宝苑的继承人。 不仅愧对开辟此宝的老圣人灵威仰,更对不起包括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在内的历代圣人。 不过下一刻刹那,那若木种子似乎好像是个有良心的,竟然将更加精纯的先天元气反哺给了小圣人。 实在是让长乐喜出望外。 若非他只是个器灵,灵昧上面有所欠缺,不然恐怕要又笑又哭,又跳又叫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苏彻这边一声长叹,却是缓缓睁开双眼。 中元。 苏彻想着赠与自己此物的那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刚只不过一瞬而已,可苏彻却是好似经历了一两个月一般。 这一瞬也让苏彻明白悟通了一些东西。 似若木这样的天地灵根,既是一件实实在在的灵木、宝物,也是天地之间种种法则规矩的一个具现。 若木之种放在那里,即便在那刚刚要萌发的当口,也不过是个拳头大小的种子。 可真正蕴含其中的是生死、是轮回、是黄泉九幽、是森罗万象。 或者说得大一些,这天下最顶级的宝物,其本身都是某些法则规矩的体现,绝不能以普通的宝贝视之。 而这样的东西要去动一动,可不是寻常法器那样简单。 要有仪轨,要一点一滴符合相应的法度。 可以说是每一点运用都到了“天人相搏”的范畴之内。 若自己是个长生真人,对这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明悟,对此物的掌握或许可以更深一些。 那样或许可以凭借着自身的明悟掌握这若木之种。可惜,自己是个连还丹都为炼成的小虾米。 所以就要按照人家的仪轨来。 换句话说,按照规矩办事。 一不留神之间,自己成了祭品。 以自身根本为祭品,同若木所囊括的种种法则达成一种平衡。 这听起来很玄奥,可做起来却是九死一生。 若木若是不认可呢?自家的仪轨若是出了问题呢? 一步之差便是万年之遥。 幸好,要托庇中元,也或者说要感谢那位冥冥之中不知道归宿如何的青帝灵威仰。 没错,苏彻在本命元气渐渐抽离一空的时候便得到了那若木之种的认可。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孽缘。 苏彻在不自觉的将自己视为若木的祭品之时,无数年前也有个人这么干过。 青帝灵威仰。 不知道多少年前,青帝灵威仰也曾得到过一颗若木的种子,那时的他将自己视为祭品,将自身最根本的先天元气献祭于这天地灵根之前,最终得到了那一株若木的认可。 无数年后,这颗若木之种或许跟当初跟当初灵威仰的那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或许是当初那一颗的后嗣亲朋,或许天下间的若木本来就是一株。 当苏彻将自己一不留神变为祭品的时候,那颗沉寂已久的若木之种跟苏彻很快便感受到了那仿佛灵威仰一样的存在。 六合苍龙就是最直接的烙印。 于是乎若木之种便对苏彻有了认可。 当年灵威仰如何,现在苏彻也还如何。 那若木之种怦然萌发,最终跟苏彻的神魂彼此共鸣,两者琴瑟和鸣,那若木之种欣然前往苏彻体内安居乐业,再无彼此之分。 或许在它看来,唯有在苏彻体内才能说明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至于这青帝宝苑,即便灵苑之中充斥着乙木精气,却也不在它的眼里。 当然,入体之后,这刚刚萌发的若木还是修补了苏彻身上的种种暗伤,顺道将体内那些躁动的军魂凶灵吓了个半死不活。 不过这一切似乎也耗尽了这若木之种的力气,它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便在苏彻体内幽幽沉睡,不过那枝丫却是鲜明,一股灵动的生机正从苏彻体内不断地冒出来。 这算什么? 虽然九死一生,可一切尽在中元掌握? 苏彻幽幽望着头顶的天空。 当初中元将这若木之种交在自己手中之时,是不是就已经料定了会有这么一天。 嘴上说着奖励,可实际上却是预备好的工具人。 若无有灵威仰在无数年前开路,得了若木的认可,六合青龙这命格也不足以成为开启这若木的钥匙。 若没有自己,中元岂不是要自己亲自花费精力来获得这若木的认可?还是找北邙鬼祖那样的长生真人来花费这些苦功? 中元真是谋篇布局宏大,连一点人力都不肯浪费。 “小圣人可无恙?” 长乐一声殷切的呼唤将苏彻自沉思之中唤醒。 “哦,因祸得福。” 苏彻微微一笑。 “这些粮食……嗯,灵草就拜托你好好盯着。” “小圣人放心,这些灵草是我见过最好养活的了。” “记得把种子都收好。” “小圣人不抽时间看看那黄寇吗?他说他演练剑术有所小成,想让您点评一下。” “此间有几件大事发声,我顾不上,让他先老老实实修复那些损毁的神禁,等我回头拉进来几个,他们一起修,估计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苏彻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青帝宝苑。 武陵郡王这边事端还未清晰,自己可没有那个精力安慰一下工具人黄寇。 要知道按照披甲大汉的说法,他这被血炼的家伙一直都在罗刹海的感应之中,恐怕罗刹海的人很快便会按图索骥找到这附近来。 尽快转移才是上策。 7017k 第十章 小隐于市 历城常氏(上) 白云罩岳,郁郁苍苍。 披甲大汉将自己和苏彻挪移到的这块地方倒也称得上是山清水秀。 蜿蜒东流的沧浪水不时冲击着南边层层卵石,丰茂的水草之下能看见几尾游鱼摇头摆尾,享受着只属于它们的自由。 蝼蛄不知春秋,浮游不问昼夜。 对于一方天地而言,对于修行人来说,他们的快乐不过是邈邈一瞬,可对这些生灵来说几乎等于永恒。 苏彻站在岸边的一块青色大石上,双脚踩在石头湿滑的青苔。 此地不宜久留。 不知道罗刹海的人什么时候会摸过来,苏彻抬眼望向四周,后续还有不少首尾要处理。 当务之急还是要避开罗刹海爪牙的耳目,看看他们后续有什么行动。 苏彻转过头来,望向上游方向,隐隐约约那边似乎有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似乎有一艘大船正从上面漂流而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苏彻四处望望,心里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一个猛子直入冰凉的沧浪水中。 江水滔滔,苏彻在江水之中上下浮动,一副挣扎的样子。 不多时,孤峡尽头转过一艘三桅楼船,桅杆尽头挂着旗幡,上面绘着北斗七星的纹样。 “救命,救命!” 苏彻一声声高叫双手奋力拍击着江水。 演技固然浮夸,可也吸引到了上面人的注意。 “下面有人!” “速速去禀报东家。” “缆绳,快,来根缆绳。” 声声呼唤,不多时上面便甩下来一根粗麻缆绳。 高大的船板边上探出几个脑袋,嘴里却是不停地问话。 “喂,兄弟,你可抓牢了。” “他没力气了。” “让开,我去救他。” 一个皮肤古铜色的精壮汉子赤着上身,下面脱得只剩下一条兜裆犊鼻裤,扑通一声便从上面钻入水中。 这汉子身量不高,不过一入水便好似水中妖怪转世,他先是在水中捡起那粗麻缆绳,然后身子在沧浪水中左右摆动,游过来向着苏彻高声问道。 “兄弟你可还有力气?” “有的,有的。” 苏彻一眼望去,此人大概修行过一些武功,筋骨扎实,可距离修行人还有相当的距离。 一边扑水一边赶紧回道。 “有力气便好,你不要挣扎,不然你我都要一起沉江喂了王八,我一会用这缆绳将你套住,让他们把你拽上去。” 苏彻脸色煞白赶紧应道:“省得,多谢仁兄,多谢仁兄。” 那汉子也不多话,直接扎进水里,苏彻很快便感觉到自己腰上缠了一圈绳子。 “上面的,把这兄弟拉上去。” 那精壮汉子喊了一嗓子,船上的那些水手们便一起发力,将苏彻一点点向着船上拉去。 同时船上又甩下一根缆绳,那精壮汉子捉过缆绳,向着大船的船身游了过去。 小隐隐于市,苏彻觉得眼下还是要不动声色,看看另外一边如何落棋布子再说。 眼前这艘船上的汉子,一看就是在水上讨惯了生活的。 沧浪水东入大海,不少大梁的商人都以去东海贩货为生。 “好兄弟,来饮一碗酒暖暖身子。” 苏彻一被拉上去,那些皮肤黝黑的水手们便七手八脚地为他解开缆绳,还有人捧来一碗破了个缺口的白瓷大碗,里面盛着半碗浊酒。 苏彻双手接过白瓷大碗,将里面的酒浆一饮而尽。 入口有些发酸,味道想当一般,不过里面没有下什么不干不净的“佐料”。 “谢谢了。” 苏彻将瓷碗还了回去。 “七哥上来了。” “快给七哥盛碗酒。” 呜呜喳喳,刚刚那奋勇跳入水中救走苏彻的汉子也捉着缆绳从下面攀了上来。 他脸上嘻嘻哈哈,取过一碗酒一饮而尽。 “别只顾着我,给这位公子也来上一碗。” “七哥别急,早已经给这位兄弟上过酒了。” “就是,七哥是好汉,我们也都明白什么叫江湖规矩。” 那被称为“七哥”的汉子将破瓷碗向着笑闹地最响的一个水手胸口推去,搡了他小小一个跟头。 “一群水猴子,没大没小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转过头看着苏彻,双手抱拳问道。 “不知兄弟高姓大名,怎么落到了如此田地啊?” “在下欧阳克。唉,也是时运不济,我听说慈州遭了大灾,于是便从江州买了些粮食准备到慈州来贩卖,谁想到碰见了饥民,连船带粮食都给我劫了,还把我扔到了这沧浪水中。” 苏彻幽幽一叹。 “若非小弟略通水性,恐怕等不到恩公搭救,就要葬身鱼腹了。” 苏彻一席话说完,甲板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闹了半天是个赚绝户钱的。” “造纸都救不救了。” “咱们再给他扔下去吧。” 便是那名为“七哥”的头领脸上都闪过一丝冷色。 苏彻心里却有了个判断。 这些人应当不是经商的,或许是什么世家或者帮会旗下。 因为若是商人,在商言商,即便瞧不起自己这“奸商”,也不会多说什么。 甚至很有可能是一起赚黑心钱的“同行”,再不济也要打听一下那伙饥民人数多少。 可这些水手第一时间却是将自己批判一番,至少他们平日里赚得不是这种钱。 同时又不问那伙饥民是什么来路。 可见他们对自己的武力颇为自信,不把什么饥民放进眼里。 “慈州遭灾,能有一粒粮食运到都是好的。” 七哥说着眼睛扫过周围一干水手:“既然见到了,总没有不搭救的道理,江风湿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欧兄弟,咱们里面做。” 这人看来没怎么念过书。 苏彻如是想到。 自己之前已经说过,自己叫欧阳克,可这位七哥却叫自己欧兄弟。 不是他扮猪吃虎装粗俗,就是真的不知道有欧阳这个复姓。 不过周围都是他自己人,这装粗有必要吗? “七哥且慢,咱们历城常氏虽然今不如昔,可也不是什么随便阿猫阿狗都往里面领的。” 一个声音透着一股陈年老醋晒成干的尖酸刻薄说了出来。 “你说是不是,欧阳先生?” 苏彻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位白衣公子,外面披了一件鹤羽大氅,手中捏着一柄桦木折扇,在那里缓缓敲击着自家虎口。 原来我以前的那些风骚打扮在别人眼里看来居然是这样。 苏彻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默默下了决心,以后还是朴素一点比较好。 不过历城常氏这个名头,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二公子。” 绰号叫“七哥”的汉子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此番确实是我莽撞了。” “别,咱可受不起。” 那二公子双手合住折扇向着七哥还了一礼。 “哥哥您这样说,弟弟我可就下不来台了。” 这一个七哥是哥哥,一个行二是弟弟。 哥哥一副劳动人民的样子,弟弟却是个酸溜溜的纨绔公子。 历城常氏的这艘三桅楼船上的形势让苏彻看得愈发不能分明了。 等等,历城常氏。 苏彻终于想起来这家是哪一家了。 真是巧了。 当初自己在山阴县的时候,曾经在城隍庙里见到过一场围杀,有个老者自称便是历城常氏之人,还从他们手上拿了一页金书。 想不到兜兜转转,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 “吵什么?” 7017k 第十一章 小隐于市 历城常氏(下) 一声喝问让喧闹的甲板上立时寂静了下来。 不怒自威,一声号令便可以令行禁止,不用说这位应当就是历城常氏在这艘船上真正的头领人物。 苏彻转眼望去,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此人相貌不过中人,塌鼻狭目,可双眸之内却有一股威福自专已久养成的锐气。 他身旁站着一个护卫,皮肤漆黑,一头赤发,双目高高鼓起,显然有什么异种的血统。这护卫手中抱着一个纹饰精美的乌木长匣。 “老夫常凯,忝为历城常氏之主,见过欧阳公子。不知道欧阳公子仙乡何处?” 历城常氏放在大梁如今的体系内算是标准的寒族。 若是自报家门时自称陈郡谢、琅琊王、太原王、颍川庾之类的头衔自然是足以令人心生敬意。 这些都是大梁境内的庞然大物,牢牢把握这权力的巅峰。 可历城常氏这样的寒族如此自称,着实是让人有些想笑。 当然,名为“寒族”,历城常氏依然算是一方豪强,可以鱼肉一众升斗小民不在话下。 不过眼前的这位常凯,确实是有些太过于自傲了。 “不敢,世居会稽。” 苏彻尴尬地笑了笑双手抱拳道。 常凯一时沉默。 根据白鹿洞所出的《今古姓氏源流》,欧阳一姓出自上古圣王之后,世居之地有两处,一在北国渤海郡,一在南朝会稽郡。 “哦,莫非是会稽欧阳氏的子弟,不知是哪一堂?” 如历城常氏这等寒门,纵然是一方豪门,但是人数毕竟不多,核心成员也就那么几个。所有人自然而然的都是一家,由常凯一人领着。 但许多在当地扎根已久的豪门大族枝叶连绵,不知道传承多少代,再加上彼此之间复杂的关系,一个家族已经框不住这么多人。 就好比如今的苏家虽然人丁单薄,但假如苏家老大干到了清河郡王、都督江南江北诸军事,老二出任侍中、中书令,老三则证道长生,远居天外。 老三这边还好说,老大和老二的后嗣子孙谁又该听谁的? 你说你是长房,可我家还是宰相。 你说你是宰相,我家可有郡王。 与其闹得不可开交,不如早点分家各过各的。 可纵然分家,大家还是要守望相助,毕竟都还算是“一家人”。 于是便要在姓氏之下继续分堂,各姓又有堂号。 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若是掰扯开来,苏彻能聊一天。 不过眼前这位常凯的意思却是很简单。 他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您这位欧阳克背后有没有什么白驼山庄之类的东西在背后支撑。 “惭愧,在下虽姓欧阳,却不在那几堂名号之下。” 苏彻意思很明白,我就是个普通人,背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常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伸手道。 “江风湿寒,先去里面坐坐。” 他说完向着一旁的白衣公子说道。 “守之,你去厨下吩咐一声,让他们热些汤羹饭食,送到里面来。” 这位家主平日威严极重,二公子虽然平日里不把那位“七哥”放在眼里,可现在父亲直接说话,他也只有唯唯诺诺。 “阿漆,你既然是我螟蛉之子,那便如同我亲生的一般,应该跟守之一样就应该叫我父亲,老叫老爷像怎么回事?” “是,父亲。” 苏彻这才听明白,这位“七哥”并不是行七,而是名漆。 不过那句“便如同我亲生的一般”却是让苏彻听出了更多的意思。 如同亲生,那就不是亲生。 恐怕那位二公子与这位七哥之间的矛盾皆因于此。 这历城常氏可真有意思。 “请。” 这位常凯常家主虽然是家主,可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江湖豪气,领着苏彻便往里面走去。 这艘楼船内里自然是腹有乾坤,甲板之上三层木楼接连而起,里面窗楹、陈设一如宅邸。 一进楼内,便有仆人捧上盛着热水的铜盆,旁边还有毛巾。 常凯同那位阿漆一同洗过了手。 那位常家主这才转过头看着苏彻。 身上的衣衫因为灰衣剑客的剑气早已经破开一道口子,看上去褴褛异常,两只脚上的鞋袜也早已经不知道被江水冲到了何处。 “取几件二公子的衣衫来,给欧阳贤侄换上。” 他皱了皱眉头,向着旁边的下人吩咐了一声。 吩咐完,他便引着苏彻向着门内的桌子上坐去。 “欧阳贤侄如何落得此难?” “哦,小侄听说慈州遭灾,以为是个商机,于是便从江州采购了粮食,准备到慈州贩卖。谁料到时运不济,遇上了拦江抢劫的流民,粮食和船都送到了人家手上,也算是赈灾了。” 这套话苏彻已经说过一次,如今说起来已经是驾轻就熟。 “流民?他们哪有那样的本事,必然是乔装打扮的本地豪族。你久居扬州,恐怕还不知道。这慈州到处都是杀人越货的大盗。” 您这句倒是有感而发。苏彻想起来他们历城常氏那位老祖,不就是带着祖中重宝,在慈州碰见了杀人越货的大盗给交代了吗? “世叔见微知著。” 一个谎话能被分析的如此透彻,苏彻也只有借着编道:“经世叔一提醒我才想起,他们的确是号令有方,不似普通流民。” “也不知道慈州上下都干什么吃的。” 常凯冷哼一声:“贤侄放心,既然上了船,便是我历城常氏的客人。等下到了下一站,自然会给你程仪让你回家。” 这位常家家主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 倒是旁边的那位阿漆,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 很快便有下面的仆人捧过来衣物,以及一应吃食,苏彻赶忙连忙道谢。 那位常家家主让人清出一间房间做苏彻的卧房,让他先去换好了衣服,再回来用餐。 苏彻这边抬脚刚走。 那边常漆便同常凯说道。 “义父,这人说话不尽不实,还是要留个心眼。” “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用你教?” 常凯瞥了常漆一眼,那黑皮汉子唯有连连点头。 “是,义父当年纵横沧浪水的时候,我还在河里摸鱼呢。” “知道就好,这个人我自有安排,你去跟守之交代一声,让他给我收敛一点。” 这位历城常氏的家主目中闪过一丝狠色。 7017k 第十二章 账册数目 神算欧阳(上) 苏彻比那位二公子的身量略高一些,所以拿来的衣物略微显得有些不合身。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苏彻真正关心的事情在于这历城常氏也太“江湖”了。 碰见人遇难就搭救,拉上来管饭还要送路费,发现衣服坏了就送来自家公子的衣服。 这哪里是什么寒族,分明就是历城呼保义、江南及时雨的作风。 苏彻若是普通人,怕是已经忍不住保住那位常家家主的胳膊叫上一声“常凯哥哥,咱们兵发建康,砍了那鸟皇帝,夺了鸟位。” 话是玩笑话,不过这历城常氏的作风的确不同于一般。 苏彻将衣服换好,便由仆人领着去偏厅用饭,走到那里已经不见了常家的大小头目,只有个厨子在那里摆弄碗碟。 菜色倒也简单,一碟煎鱼,一盘绿莹莹的炒时蔬,一碗豆腐肉汤,木桶装着大米与小米混着蒸的二米饭。 那厨子还跟苏彻说,老爷已经交代过了,一定要让欧阳公子吃好,现在只有这些,若是有什么忌口或者还想吃的,只管跟他说。 苏彻赶紧谢过这位大厨,坐到桌边假模假样的吃了起来。 修行到了苏三公子的这个程度,早已经是“仙人食气”,每日吐纳一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便可。 所以说修仙才是第一生产力,人类的最高目标还是“人人有功练”,假如大梁的百姓们各个都修行有成,能够吐纳日月精华,还怕什么饥荒瘟疫? 苏彻将饭菜草草用完,同旁边伺候的仆役攀谈了几句,发现对方口风极严,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彻估计这船内伺候的仆役跟外面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应该是两拨人。 外面的那群水手在甲板上什么话都说,骨子里透着一股一副江湖气。里面的仆役们都是闷嘴葫芦,一看就是深宅大院里熬出来的。 历城常氏把这么两伙子人捏合到一起是想干什么? 搬家吗? 苏彻用完了饭,老老实实地跟着仆役回到了那间给自己安排好的卧房休息。 苏三公子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先在这历城常氏的船上歇息个三五天,等相关消息传开,更多的事件露出眉目再重新上路,看看这些事情背后藏着什么来龙去脉。 没过多久便有仆从上门,说是按照家法已经到了熄灯的时候,请欧阳公子赶紧休息云云。 苏彻自然不会在这上面争竞什么,老老实实的吹灭了蜡烛上床安歇。 历城常氏虽非将门,可家法里面却有一股军令如山的味道,行事时又是一副江湖豪气,估计他们这么多年来能维系家业的生意恐怕有些见不得光。 常家的楼船宽阔,可沧浪水更加无垠,在船上行动时还没有什么感觉,一旦躺下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身随舟动,有一股说不出的惬意。 若是修行有成,舍下这些俗事,倒不如造一艘大船,装上五湖四海的美人美妖美鬼美魔,一起周游天下,看看此界的大洋是否彼此连通。 苏彻忽然想到其实两世为人的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以前的愿望是赚个小目标,买艘游艇出去浪。 现在迈上修行路,依旧是不改初心。 唉,真是难得。 正在这样响着,外面便响起了一声殷切的问候。 “欧阳兄可曾安歇了?” 这声音听起来就是常家的那位二公子,这大晚上的,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哦,可是守之兄?” 苏彻翻身下床,走过去推开房门,便看见那位打扮风骚的二公子右手捏着个灯笼,左手提着个食盒,在外面和煦地笑着。 “今天白天言语上对欧阳兄有些不敬,小弟夜里想到这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说着摇了摇手里的食盒。 “于是让厨房备下些点心酒水,来跟欧阳兄赔个不是。” 常家的这对父子真是十足十的江湖人。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当年宋江宋公明为啥能在水泊梁山站稳脚跟?不就是能下黑手,肯讲义气么? 行走江湖,能不能打放到一边,头一个能礼下于人,这就是最为难得。 你是江湖人,那我也只好跟着江湖了。 “贤兄说得哪里话,实在是愧煞兄弟了。” 苏彻赶忙接过食盒请这位二公子到屋里来。 油灯再亮,苏彻拆开食盒,里面装着几碟点心,无外乎牛舌饼、蜜三刀、云片糕、枣花酥之类,旁边还有一小坛米酒。 晚上这么吃怕是保不住几颗牙。 苏彻心里念叨一句,将几盘点心摆好,然后再请这位二公子坐下。 “船行水上,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 这位二公子倒是很自然熟地给苏彻倒上一杯米酒。 “来,欧阳兄,尝尝我家自酿的这米酒,酿的时候特别加了桂花。” 苏彻提起酒杯。 “这杯我敬守之兄,先谢守之兄赠衣之恩。” “都是些小事,行走江湖,谁没有个马高镫短?” 二公子伸过酒杯同苏彻微微一碰。 “我看欧阳兄是大富大贵之命,日后欧阳兄还我几百锭黄金便好。” “那就谢过守之兄吉言。” “唉,”二公子神色颇为郑重道:“我也曾在国子监求学,会一点望气之术,真不是开玩笑。” 好,一张嘴就是几百锭黄金,那就是在抢劫了。 苏彻笑着摇了摇头,儒门有望气之术,说是能晓进退、明吉凶、判生死。 闻名于外,自然有其不俗之处。 不过苏彻不想在这上面多做展开,将话题岔开问起了这位二公子在国子监求学的事情。 儒门以四大书院为尊,而四大书院之中属国子监最为特别。 第一,他是大梁朝廷的官方学府。 第二,这个国子监极为公平,又极不公平。 说他公平,是国子监只要你掏了钱便能入学。说他不公平,实在是因为这笔钱还不是个小数,真正的寒门子弟唯有望而兴叹。 不过只要从国子监毕业,除了能学到一身儒门的真本事,还有官做。大梁的尚书省每年都简选一大批国子监子弟出任各级官员。 两人就着点心这么一直聊着,终于米酒喝了半坛,牛舌饼全部吃完,这位二公子终于表明了目的何在。 “欧阳兄果然是精通经营之法,说起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他说着从袖口里面摸出来四本账册。 “这里有两本账册,我想请欧阳兄帮我看看。” 查账? 苏彻瞧了一眼这位二公子。 这历城常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借着油灯的光亮,苏彻将账册一页页翻开。 说句实话,苏三公子没有任何会计知识,平日里也不管钱。 不过作为修行人,他在一件事上远超凡人。 那就是超人的脑力。 四本账册翻过一遍,苏彻看得是越来越皱眉。 因为这账册上面虽然记载的分明,不过内里却十分混乱。 内容大概是些家庭用度,账册上出现最多的货品不是稻谷就是咸鱼,数目也都是几文几文的。 这些账如果只看表面,那是根本不用算。 即便有差额,苏彻摸出钱袋来也能给平掉。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这是一本暗帐,里面的稻谷不一定是稻谷,一文钱也不只是一文钱。 而是另有深意。 苏彻将几本账册看过,脑袋里面开始计算相关内容。 眼睛翻着白眼,眉头紧皱,似是请仙上身,如同扶乩算命。 “这几本账有些出入。” 7017k 第十三章 账册数目 神算欧阳(下) “这么快就算讫了?” 二公子咽下一块云片糕,拿起旁边的桂花米酒饮了一口。 “嗯,一点谋生的本事,让二公子见笑了。” 苏彻其实算得更快。 这账册一页不过几十字,信息量其实相当有限。为了装得玄乎一点,苏彻甚至有意拖长了一些时间。 “简直神乎其技。” 现在这位二公子真是正经的对苏彻刮目相看了。 这四本账册他也翻看了许久,可一直都分不出个子午寅卯,今天拿过来找苏彻,一是江湖手段假客气,二来也是试一试这位的斤两。 有的时候结交一个人,与其施些小恩小惠倒不如上门求着办事。 小恩小惠未必能真的收买人心,日后找个理由动用起人家没准还容易生出嫌隙。 上门求着办事,若是办成了,对方自以为有恩与你,心里自然会放松警惕。而若是办不成,他心里或许也会有自己察觉不出来的愧疚,你再故作大方,这一来二去的就更熟了。 这些弯弯绕绕都是常凯对自家儿子的言传身教,二公子今天小试牛刀准备在这“欧阳克”身上用用。 不用不要紧,一用到让他吃了一惊。 这也太快了。 苏彻从一旁取过笔墨。 “不知道在下可否在上面勾画。” “当然。” 苏彻取过纸笔,在那账册上下写起来,行云流水一般便在上面批批改改。 四册账簿很快就批改完毕,苏彻将这些账簿向着二公子面前一推。 “能看出来大概有问题的应有二十三处,主要是鲫鱼、鲤鱼的价格偏差太大,即便是集结上有差距,可这差得也太多。” “这里写着鲫鱼十尾得白金三百两,哪里要费这么些钱?还有这里,鲤鱼五位得白金二十两,这鲤鱼同鲫鱼的价格也差的太多了。” “除了这些道理上不通的,剩下的计算错误我大概都已经整理了出来。” 苏彻看着眼前的二公子。 “二公子回头可以好好看看,匆忙之间应该有些错漏。” “不碍事的。” 二公子点了点头,这份账册本来就是他命人抄来的副本,其中的很多关键项目的用词都已经用别的词汇替换掉了。 比如黄米指得便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青枣指的是铜钱、咸鱼指的是盐、鲫鱼指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鲤鱼说的是精壮小伙。 不知道内情的人拿到这本账目,只会说历城常氏果然是寒门,家里买了几筐咸鱼、收了多少白米都要记得这么仔细。 实际上这是历城常氏这两年来同东海上交易往来的一份账目详单。 东海和中土从来都不是天堑隔绝的两个世界。 他小心地将这四本账册收好冲着苏彻展颜一笑。 “欧阳兄果然高才。小弟一想起之前的唐突,真是恨不得直接跳到江里面去,让那冰冰凉的江水洗刷洗刷我这蒙了猪油的心肠。” “二公子客气,不过是些谋生的小手艺。再说了,之前那些都是人之常情,世风如此,二公子不加盘问才是愧对家门。唉,若我能如二公子一般仔细,又何必沦落到现在这境地?” “欧阳兄好算数,日后必然能兴旺门楣,何必在意这一时的得失。” 他说着给苏彻又斟了一杯米酒。 苏彻举起旁边的米酒轻轻缀饮一口,桂花酿的,入口有丝丝甜味。 若是冰一冰再喝,味道应该极美。 两人又聊了一会,苏彻这边旁敲侧击,二公子那边有心引导。 一来二去之下,苏彻大概将这历城常氏的情况大概摸了个清楚。 联系上之前掌握的信息,渐渐推出了个大概。 这历城常氏,的确是出自老狮子的弟子一脉。 当年狮子青莲具足如来出任前朝国师,门下自然收罗了大批弟子,这历城常氏的祖先便在其内。 不过等到老狮子东行入海半路失踪的时候,门下弟子们大概分成了三类。 一类东行寻师,算是后来山阴县那座“枯林禅寺”的由来。 一类西行求法,既然中土的靠山倒了,那就向西天去。西土那边有大灵柩寺坐镇,去了那里也算是一条出路。 还有一类则干脆还了俗,历城常氏便是这样一类。当年他家的祖宗也跟着到了枯林禅寺,可到了后来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动了凡心,干脆还了俗。 还俗之后,当年修行的一应法门还在,便东打一拳西伸一脚,渐渐闯出了一份家业。 当然,那位老祖逃离之前还不忘顺走了九页金书之中的一页,并把这个大秘密留给了后世子孙。 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面出了几件大事。 首先便是祖传之宝被家中老祖取走,说是有什么隐秘的大事,然后老祖就这么了无声息的没了。 引得家里一阵鸡飞狗跳。 同时前几代时不知道惹下了哪一路仇家,盯上了历城常氏,最近出手颇为狠毒,让历城常氏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老祖失踪,仇家上门。 两件事掺在一起,不由得常凯不多做打算。 于是才在当代家主的谋划下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本来在中土也不过是个豪族寒门,没什么可留恋的。如今形势既然不明朗,倒不如另觅出路。 他们想搬去东海。 若是找得着机会,那便在东海上扎根。若是不行,等风头过去了,再搬回中土便是。 反正历城是回不去了。 至于家里的关系,其实倒是好说。 历城常氏一向人丁单薄,家主那一代只有家主一人和另外一位叔父。 所以为了传承壮大家业,当时的家主便先收了义子,之前救起这“欧阳克”的便是他收的螟蛉之子。 而眼前的这位二公子则是家主后来亲生的,除此之外,家主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此番也在船上,只是苏彻没有见过。 那义子常漆平日里便为常家打理许多生意,为人最是豪爽,很得人心。本来是家主常凯一开始为了家业搞出来的过度人物,现在却隐隐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 面对这位兄长,二公子精神压力比较大。 虽然他心里明白这历城常氏的家业早晚都是他的,可耐不住有这么个江湖豪杰天天在眼前乱转悠。 再加上家主常凯最近的态度又颇为暧昧,搞得二公子整个人都愈发阴沉。 对过了两本账目,听明白了里面的堂奥,二公子很开心地跟苏彻话别。 苏彻估计这本账目里多半是对那位常漆常黑炭不利的证据。 不然这位阴恻恻的二公子不会表现得如此开心。 苏彻并不关心历城常氏家里的这些破事。 只是忽然想到自家这算不算是一不留神“恩将仇报”了一把? 一夜无事。 历城常氏的大船顺着蜿蜒的江水漂行,夜间倒也宁静。 不过有几个夜行的水鬼半夜摸上了船舷,已经被警觉地常家水手们击退。 还有一头妖物尾随了七八里,似乎意欲发难,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苏彻睡得安稳一如常人。 早晨刚醒,便有历城常氏的仆人前来叫门,送来洗脸的热水以及食盒装好的早饭。 一碟咸鱼,一碟青菜,一碗白粥,两个煮鸡子。 虽然不能称得上是精美,但对于船上来说已经实属不易。 至于为什么在房内用餐,苏彻自然知道这是江湖上的规矩。 像自己这样来路不明之人半路登船,按规矩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莫要再给主家添什么麻烦。 生人见面,各留七分,这本来便是人之常情。 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有感恩。 苏彻草草用过这一餐,重新翻身上床准备补一补觉。 之所以登上常家的船目的也在于此。 老老实实扮演个落难的商人,一路安安稳稳地躲过肯能的侦缉。 可惜事与愿违,没多久便有仆人来打招呼,说是请苏彻上加班一趟。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苏彻整理一下衣袖忽然问道。 “有几个修行人惹是生非,老爷不愿意跟他们起冲突,所以请欧阳公子上去应付一番。” 7017k 第十四章 朱厌有难 东海弟子 苏彻点了点头,跟着常家的仆人往甲板之上走去。 心里却是闪过不知多少念头,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道现在盘踞在江面上的又是何方龙蛇? “也不是咱们为难常家世叔,实在是眼下江上不太平,还是在这里停一停为好。” “而且您也知道,那位娘娘跟几位龙君斗法,整个沧浪水的水族们纷纷站队,上上下下已经是一团乱麻,前面有几个修行极深的水妖兴风作浪,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常家世叔这次走海可有什么打算?其实倒不如直接入了我们大江盟,彼此之间也算是有个照应。” 苏彻抬腿走上甲板便看见几个修行人围着常家父子三人说话,他们身上穿着整洁的鹤氅,一缕缕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人人身下皆跨着坐骑,斑斓猛虎、铁衣青牛、玉角白鹿,各个身上萦绕着丝丝妖气,虽不成气候,但也不能再算是凡物。 若只看样子,这一伙的确有几分陆地神仙的样貌,不过这哥几个也不过七八品的修行。 看上去道骨仙风,仔细一瞧不过样子货而已。 大江盟? 苏彻想了一圈,不记得缇骑的档案之中有这么一方势力。 常家的子弟已经在甲板上层层站好,船中的女眷一个个也都蒙着面纱站在常家父子身旁,其中一个女子身材娇小,身上玲琅环佩的富贵模样,应当便是常家家主常凯的女儿。 “列位仙长,全船上下尽数在此,请各位验看。” 常家家主倒是气态豪雄,只可惜被这么一伙七八品的小家伙们拦在江上,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光景。 虎落平阳的无奈还是战战兢兢的小心? 亦或者是愤怒? 苏彻好奇地看着常凯。 似乎兼而有之。 那伙大江盟的“仙长”之中走出一人,他双瞳皆是赤色,皮肤泛青,似乎并非纯种的人族。 东海之上,颇多异种,想来这位应该是有什么异类的血统。 这道人将灵力凝于双目,缓缓将全船上下扫过一遍。 “赤师弟,怎么样?” 领头的那人跨在猛虎之上,那头斑斓猛虎好似一只吃饱了的猫儿一般蜷在甲板上晒着太阳,让这位的造型看上去有些尴尬。 那位明显有着异种血统的赤师弟缓缓摇了摇头。 “那人不在船上。” 领头的那位得了这个消息,眉眼却是一展。 “哎呀,常世叔,既然不在咱家的船上,那我们也不多逗留,不过盟里下来封江令,大小船只都不能往东,还请常世叔盘桓一阵,等盟里下了新的命令,再说入海的事。” 封江令?这大江盟倒是好大的威势。 苏彻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慈州,何时居然冒出了这样一支势力。 真想念间,长空之上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鹤啸。 一只硕大的苍鹤张开双翼,自天际徐徐而下。 其上坐着一个身后背着四色长剑的道人,面如冠玉,眸若流星,一身玄门法度引得四周层层瑞气,阵阵祥光。 好生厉害。 苏彻一眼向上望去,暗道一声了得。 且不说此人座下的苍鹤何等不凡,便是这一身引得四周异变的玄门法度便能看出此人出身玄门正宗,修为十分醇厚,绝非眼前船上一干道人能比。 而他身后那四柄长剑却是让苏彻不由得想起曾经跟阴阳法王在建康城内见过的那一伙人。 这四口宝剑倒是好强的煞气,那里冒出来这样一个还丹人物? “拜见秦长老。” 眼见得此人降下,大江盟中领头的那人赶紧上前行礼。 常氏父子自然领着一群人跪下迎接,一个个头皮紧紧贴在甲板上,大气都不敢喘。 苍鹤一落在甲板上,那年轻俊朗的秦长老以手抚鹤颈,双目四下一扫,却是直接一口碧血吐出,好似一阵薄雾细雨一般落在了黝黑地甲板上。 “秦长老……” 大江盟中那些小字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平日里他们见多了这位秦长老纵横江海的威风,端得是四剑一出无双无对,可如今这德行,却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让秦长老受了如此重创。 “无妨!” 秦长老一挥袍袖,即便面如金纸,牙关扣响如捣蒜,却是依旧一股了不得的威势。 “尔等速速传令各方,让他们速速前往天森崖……” “找到了!” “居然是在天森崖,他们这是要东行入海?” 大江盟中一众人等议论纷纷。 “休得聒噪,速速去办事。” 秦长老双目冷冽扫过船上众人。 “这些是?” 历城常氏的家主常凯听到这里如何听不出这位秦长老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这鸟天森崖究竟在于何处,又是什么人待在那里。 眼前的这位大江盟长老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赫然是要对自家这一行人下死手。 本以为大江盟内皆是些不成气候的散修,想不到居然竟然都是些狠辣角色。 这次自己准备将家中菁华迁往东海,想不到半路上居然遭遇此灭门之祸。 “回禀真人,寒家乃是大梁治下历城常氏,这次父兄们是护送我前往东海拜见老师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缓缓回道。 秦长老一挑眉毛,却是看见一个娇小的姑娘施施然的站了起来。 倒是个修道的种子。 “嗯?你师父却是谁来?” 一声问话,却是运上了玄门道音叩心的手段。 “三年前东海剑宫岳无用老师行走中土经过历城,将我列入门墙之中。” 东海剑宫。 秦长老看了一眼那回话的女娃,没有修为却能顶住自家这问心的手段,应当是实话无物。 落影剑岳无用,好大的名头。 眼下处处皆是危局,到也没必要同东海剑宫的人再多瓜葛。 “前方水妖横行,你们自己小心。” 秦长老息了杀人灭口的心思,脸上有多出几分和蔼。 “即便过了这一关,此去东海,却也是处处波澜,既然落影剑将你收入门墙,自然会有你剑宫弟子前来接引,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前去相送,滚滚红尘之中虽有玄理,却更多的是蒙蔽心境的尘垢。” “谢过老师点拨,奴……” “你既入剑宫一脉,与我玄门便无瓜葛,这一声老师我也承受不起。” 秦长老抖擞精神冲着大江盟一众人等喝令道。 “众弟子,还不依我号令而行!” 言毕,那头苍鹤一振双翅,腾空而起,直往九霄云外去了。 那些大江盟的弟子此时看向历城常氏众人的眼睛之中多了些暧昧不明的颜色。 不过却是不敢耽搁,一个个驾驭着自家的坐骑跳下将中,一个个扑腾扑腾的浮水而去。 天森崖? 苏彻仔细想来,必然是谢夫人带着她那头朱厌在那里碰上了大江盟这块铁板。 道理其实也简单。 这附近若是还有什么能够牵动大江盟的事物,概率实在是太低了些。 自己这边刚刚遭遇截杀,那边大江盟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组织就撒下天罗地网。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分明是环环相扣。 只是这股势力目标指向何人?是自己,还是武陵郡王亦或者是谢夫人还有那头朱厌? 苏彻只觉眼前有一张破碎的大网,中间虽然是千丝万缕,隐隐约约着透露着些什么,却让人看不分明。 “苔儿,你几时拜入了东海剑宫的门墙之下,为父怎么不知道呢?” 别人或许后知后觉,常凯可是知道自家这一船人乃是绝处逢生,不由得望向自己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的姑娘。 东海剑宫,早知道常苔是东海剑宫的弟子,自己又何必畏首畏尾,将东迁之事延缓了这么些年。 “之前师尊有过交代,所以就瞒过了父亲,还请父亲见谅。” 少女却是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模样,眼睛却是扫过一边得意洋洋的亲兄和强掩失落的义兄。 “乖囡,阿爹又怎么会怪你呢?” 常凯一副老怀大慰的开心模样。 女儿能列入东海剑宫的门墙对历城常氏自然是一件喜事。 如今中土乱象已生,常凯正想将历城常氏迁入东海,女儿成为东海剑宫的门下弟子,正好让历城常氏在东海有了根基。 “不过女儿还有一件事情,请爹爹同两位兄长还有那位欧阳先生一同谈谈。” 小姑娘一声却是直指苏彻,让苏彻本来低下的头蓦然抬起。 找我? 苏彻望向这小丫头清澈的双眼,相貌一般,不过那双眸子却是十分灵动。 倒是个好苗子。 “啊,在下不过一介外人,不好……” “没有欧阳先生,却是谈不成呢。” 娇小的少女以手掩口。 “啊?好说,嘿嘿,好说。” 苏彻看着脸上带着狐疑之色的众人。 心里却动起了跟那位秦长老差不多的心思。 本来要小隐于野,却如此横生波折。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玩一手杀人灭口好了。 历城常氏本来不过便是寒门,常凯也是江湖上打熬过的筋骨,自然瞧出了这里面的门道。 他心中凝重,却是神色如常地望向苏彻。 “那就冒昧请贤侄入舱一叙?” “唉,世伯太客气了。” 苏彻嘴上客气着,同常家这几个核心成员往内舱而去。 谈话的地点自然是常凯当初接见苏彻时用过的那间装饰豪华足见奢侈的舱室。 不过这一次的格局却是有些局促。 上一次时,常凯身为常家家主自然高居主座,只是眼下自家女儿已经成了东海剑宫的门人,那位欧阳公子又被女儿点出有些神秘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即便是老于江湖的常凯常家主此时也有了些麻爪。 7017k 第十五章 镜湖冰鉴 铜头老鼋 常凯站立在最前,他的两位公子默默站在门口,倒是常家的那位女公子,揣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胸有成出,还是把这些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欧阳公子可曾听说过命格之说?” 命格? 我耳朵都要被这两个字磨破了。 自从穿越以来,苏彻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不过今天这历城常氏的女公子重新提起这命格又是为了什么? “略有耳闻。” “人生于天地之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同这天地万物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地与人之间关系归拢与梳理的总和便是所谓的命格。” 常苔微微一笑:“不知道欧阳公子以为如何?” 苏彻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自己已经从太多人最终听到过这样类似的话语,可谓见怪不怪了。 “听不太懂。” “前辈太谦了,小女子尚未修行,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说得出这等至理?这是当时遇到岳老师时,岳老师告诉的我的。” “原来是东海剑仙所言,那自然是至理名言。” 苏彻拍马屁拍得毫无顾忌。 “前辈,当初岳老师之所以将我列入门墙,便是因为我的命格不同凡俗,乃是所谓镜湖冰鉴的命格。” “嗯?” 历城常氏的少女指着自己的双眸。 “岳老师说,以湖为镜可以上映苍天,以冰为鉴可以远纳群山。我生来得天地所钟,对一应灵脉异象别有感应。” 镜湖冰鉴,这世间还有这等奇妙的命格? 苏彻以为所谓命格之说,大概指得是人一生运道,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止于此。 “那可真是了不起呢……” “在我的感应之中,欧阳公子与众不同,甚至比那位乘苍鹤而来的秦仙长更加与众不同。就好像这沧浪之水,连绵不绝,又仿佛苍茫群山,遮连天日。” “哇,那可真是要借小姐的吉言。” 几句话讲完,舱室之内中各人均是色变。 那位常家小姐神色肃穆,如敬神祇。 可常家另外三位爷们却是神色各异,有惊恐畏惧,有莫名其妙,有深思审慎,总之五味杂陈。 “欧阳前辈,我有一定要尽快敢去东海的理由,此去向东,一路决不宁静,所以小女斗胆,请前辈护送小女前去东海。此等山高海厚之深恩,小女永世不忘。” “我历城常氏世世不忘。” 家主常凯犹疑片刻,赶紧上前行礼,竟是要大礼参拜。 “世叔这是闹什么动静。” 苏彻赶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跪下。 “虽然某听不懂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是世叔开了口,前面便是龙潭也要走一走了。” 常凯一时之间也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把跪下去。 按照女儿的说法,眼前这位神秘莫测。 自己若是不跪,会不会被人家视为无理。 可这位欧阳公子又明显在掩饰身份,真给自己拆穿了,会不会又被记恨。 一来二去,常凯也有些犹疑。 “世叔,当务之急还是拔锚向前。” 苏彻嘴角微笑,一副温文的样子。 “啊,啊,所言极是” 常家家主提线木偶一般的连连点头。 这个小姑娘啊…… 东海剑宫每三年开一次宫门,广纳天下有缘之人。 除了那些修行略有所得的剑修,还有许多王公贵子、贫苦书生、工匠商贾想借着这个机会拜入这东海第一宗门下。 想来常家的小姑娘虽然拜了那位落影剑为师,心里却依旧存着直接拜入宫门的心思。 毕竟若是能在这三年一次的剑宫接引盛会上留下名头,日后绝对会有更多的好处。 大江盟的人可是讲明了前方有水妖为孽,这便让苏彻有些不能理解。 要知道这小姑娘拜入东海剑宫是一回事,历城常氏的大船沿沧浪水一路向东是另外一回事。 完全可以让常家众人留下来,自己直接带那小姑娘进入东海便可。 只是仅仅为了这一点好处,便要将满门上下的生死性命尽数压上。 值得么? 见苏彻应承了下来,常家家主自然开心,赶忙上去令手下人拔锚扬帆,重新顺水而下。 苏彻则向着剩下几人道了一声抱歉。 既然被这小丫头看破了行藏,苏彻便半真半假地露了身份,直接往船头一坐,叫来常家的仆人捧来几瓶浊酒,一边饮酒一边赏玩两岸的水光山色。 倒也算是享受了一番难得的逍遥。 想不到自己有宝在身,还是给人瞧破了些手脚。 好像这沧浪之水,连绵不绝,又仿佛苍茫群山,遮连天日。 这应当是感应到了自己所携的青帝宝苑,才会有这样的话语。 镜湖冰鉴。 苏三公子咂摸一番,只觉天地高邈,道法无穷,日后还是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自持会些术法,小觑了天下英豪。 大江盟的人说是前头有水妖作孽,船上的水手们可都听在耳中,一行可谓是战战兢兢。 说来也奇怪,便这样行了个半日光景,前方却依旧是风平浪静,不见半点妖氛。 于是乎,一个二个便暂时放下了重压故态复萌起来。 其实这也正常。 这个世道行走于水上,谁没见过几个大妖水鬼? 正所谓夜路走多必见鬼,道理都是一样的。 见的多了,自然也就怕的少了。 再加上苏三公子神神道道的在那船头一坐,于是乎便有了各种说法。 其中最主流的便是常老爷子发了狠,准备用这净白面皮的书生做笔买卖,给水里的妖怪当血祭,不管什么水鬼大妖,只要肯露头,先把那捞上来的书生丢下去再说。 话虽无稽,可却安定了人心。 原本人心反复的一条船上竟然因此安定了下来,让苏彻不由得有了许多思考。 船上的人心定了,可常家父女的心思可不定。 大江盟等闲不会开这种玩笑,既然说了前面有水妖作孽,那便是一定有大妖。 别人不知道,常家家主自然清楚,那位身背四剑,骑着苍鹤的秦长老乃是大江盟中有数的还丹高手。 这等人物都吃了亏,前方的水妖还不知道何等的了得! 孩儿啊,这番若是能入了东海剑宫的门墙,咱们全家富贵延年,若是将这家业丢在这沧浪水上,怕是要无脸面见列祖列宗…… 常家家主表面沉着心里却是将无量天尊圣号翻来覆去的念个不休。 他这里念得正认真,只觉船身却是止不住的动荡。 这位走惯了水路的大豪自然知道是祸事来了,暗叫一声不好,从墙壁上捉下那口半生行走江湖用熟了的宝刀,当即抽刀出鞘。 刀光潋滟如水,常家老爷子几步走上船头,便看见不远处升起一道直入天际的水龙卷。 远远看过去,这水龙卷中不知道裹着多少泥沙鱼鳖,只要卷将过来,常家这艘大船是必沉无疑。 阵阵腥风顺着滔滔水气蔓延而来,船上的一众水手各个惊慌,嘴里嗥叫不休。 “各安其位,不得惊慌,小心家法处置。” 老常凯气沉丹田一声吼,倒是让慌了神的水手们心里多了几分安定。 这位家主虽然刚猛,可心里却是有些慌神。 能动的如此阵仗的水妖,绝非凡物。 苏彻静坐于船头之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已经喝空的酒壶。 “好大的阵仗。” 苏彻凌空一掷,酒壶化作一道流光,直入那漫天的水龙卷之中。 龙卷滔滔,如擎天之柱。 一壶渺渺,似流夜之星。 常家家主眼见的苏彻的酒壶一入那龙卷之中,水柱好似遭遇了什么不能承受之重,忽而落下。卷扬的水流忽然向下,好似一只重拳轰入江中,荡起不知道多少水雾。 旁人看不清楚,常凯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有艺业在身的武夫,耳聪目明,自然看得分明。 刚刚分明是这位欧阳公子投出一物将这席卷江面的风暴镇压下去。 好一个举重若轻的手段。 这位心里将苏彻的评价暗暗提高了不少。 “何方道友同某在这里开玩笑!” 沉闷沙哑的喘息自水下传来。 一个硕大的铜皮龟首搅开碧波,黝黑的龟喙吐出呜咽的人声,如同军鼓夜响一般低沉。 竟是一头修行不知多少年头的铜头老鼋,这老鳖身形庞大犹如小舟,通体青碧,背上隐约泛着一层层碧光。 倒是个有修行的。 苏彻看着这水里冒出来的老鼋。 现而今的精怪修行,都要转到人身方才修行的顺遂,这也是因为人为天地之灵长,得日月阴阳所钟。 但有些异种,或者本身带着些洪荒异种的血脉,或者本身自有灵异,转为人身反而有种种不便。 这头老鼋便是后者,苏彻曾在道经中看到过所谓四灵之说,麟、凤、龟、龙这四灵为天地大道所钟爱,往往别有神异。 比如许多老龟甚至不必修行,背甲之上便能衍化出玄妙的道蕴真文。大修行者观之可以补足自身不足,乃至更进一步的解悟天道。 这老鼋虽然并未化形,但是修为精深,周身虽然有着厚重的血煞之气,可内里却暗蕴灵光,只怕差一个契机便能练就还丹,脱胎换骨。 只可惜修为是修为,法力是法力。 若论玄理,苏三公子虽有名师可未曾听讲,东学一招西学一手的野狐禅或许不如这位久居水府的灵龟。可要说斗法,这位还真差些意思。 苏彻刚刚掷出的酒壶之中隐藏着借星力炼化的那八百军魂,这些军魂依照《纣绝阴天秘箓》的法度层层展开,化为一股大力将这老鼋生生摁得掀不起风浪。 “这几日在船上吃的寡淡,难得碰见了你,正好调养调养身子。” 7017k 第十六章 殃及池鱼 水底之妖 吃得寡淡? 补补身子? 老鼋看着上面得那个白面书生。 不能啊,我今日出门之前特意卜了一卦,算准了无灾无厄才出门的啊。 它在沧浪水中修行已近千年,自然是乖觉得不行,背上吃了一击便知道自己绝不是那书生的对手,索性便弃了争斗的心思,想要上前议论一番。 妖怪要讲道理,可船头上的苏三公子却是个没道理的,到让老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慈州本来便是钟灵毓秀之地,浩浩荡荡的沧浪水下也养着不知道多少妖物。 只是这些水怪平日里自己折腾作一团,少问岸上之事。 铜头老鼋在沧浪水下也算是数得一号的妖怪,一般妖头见了都要尊一声“元老倌”。 再加上他有枚卜算命的天生本领,便是各路妖王偶尔也有求于它。 所以这老龟在沧浪水中算不上是横行霸道,也能称得上是快意潇洒。 它今日也知道自己算是撞上了铁板。 本来他们几个相熟的水怪一起聚会,商量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局面。 雪夫人得了朝廷的敕命要当沧浪水神。 本来便是坐地户的青蛟看不过去,要争上一争。 一个身后是人间朝廷,一个是正经的龙种水君,谁来做这个沧浪水神都有各自的道理。 可不管是谁家的道理,有一样却是相通的。 若非同道,即为仇敌。 现如今这沧浪水中各路大妖小妖拉帮结派,各自结为一伙,彼此大打出手,一时之间新仇旧恨翻腾,各路妖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眼看得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们几个老朋友坐在一起商议一番,看看到底是追随雪夫人,还是跟着青蛟君。 商量来商量去,虽然尚未商量出来个头绪,但是酒宴却是办个不停。 这几头妖物坐下一商量,支持雪夫人还是青蛟君的事情虽然没商量出来子午寅卯,几个老邻居互诉衷肠,发觉最近几年都吃了大江盟不少苦头。 于是乎先定下来一件事。 大家伙先把那群劳什子大江盟搞了再说。 大江盟虽然是新晋崛起的散修势力,内里到底还是根基不足,被几个老妖轮番冲击之下,门中最厉害的秦长老也是铩羽而归。 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这头老龟大胜之余,喜不自胜,便摇头晃脑地鼓荡妖风,要在江面上横行一番。 这才碰见了常家的船队,撞着了苏三公子。 于是乎自然便撞上了铁板。 八百军魂法力相连,苏彻又渐渐领悟了后土之德的道理,法力运转愈发雄浑,这八百军魂于瓶中方寸之间演化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奥妙,只听得瓶内一声声清亮的铜磬声响,天地之间呜呜咽咽响起鬼哭之声。 一道清辉在瓷瓶之中酝酿,似有耀光想要腾跃而起。 这正是法力运转暗合天地之间的法则所引起的共鸣。 碧波之上,登时一片清冷,好似九幽寒泉现身人间一般。 老龟到底有些见识,不是个痴笨的妖怪,知道自家身上不知道背着什么厉害神通,赶忙高叫。 “吃不得,吃不得。这位公子,我年迈肉老,吃着废牙,平日里又不持重修行,这张嘴不忌腥臭,专爱在泥里拱食,早已经是血骚肉臭,实在是吃不得啊。” 老龟在水上露出癞痢鼋头,张开大嘴口吐人言。 言语之间期期艾艾,好似一副怕了的样子。 “公子若是愿意赏光,老朽正好做个东主请公子到舍下赏玩一番,不是老朽夸口,我那水府之中也有美酒佳肴,窈窕鱼娘娇媚不亚于人间女子。” “你倒是有心。” 苏彻点了点头,八百军魂依旧运转不休,绝大法力从上面压下来,老鼋竟是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只想着这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其实这八百军魂到底在演练什么名堂,苏彻自己心里也是渐渐清楚起来,《纣绝阴天秘箓》的神通法力都是所谓“不由他而自知”。 不必等什么名师传授,只要法力到了,领悟到了,自然有相应的神通。 这八百军魂所化的清辉乃是一道法箓,也是《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根本神通。 整个纣绝阴天秘箓的核心便是将将秘箓层层推演,最终演化出来这道阴山洞冥宝箓,此箓一成,便可演化出一道巍峨宫阙“纣绝阴天宫”,可以身化阴山,总领幽冥。 如若自家现在将这清辉放之自流,那宝箓推演之下,不说这头老鼋周身血肉精华都要被这宝箓笑纳,便是方圆三五十里以内的一应生灵都要被这法箓一体吞纳。 若以气象宏大而论,此法实在是一等一的豪阔。 苏彻自然不能任由这道阴山洞冥宝箓演化下去,不然惊动了那些意图劫持武陵郡王的神秘势力,自己又何必这般遮掩行藏? 一念所及,那八百军魂的运转之力便卸去大半,老鼋则暗暗欣喜。 它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既然吃不透眼前的这人,那绝对没有硬上的胆色。 水府之中还有几个大妖,等把这毛头小子哄骗过去,哥几个一起围上,再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三头六臂。 “二公子。” 苏彻扭过头向脸色惨白的常家二公子招呼一声。 “既然人家热情相邀,那我便过去走上一遭,烦劳二公子向世伯通禀一声,便说我这里去去便回。” “前辈请便。” 二公子心里麻爪,脸上却依旧恭顺的笑着。 我苦也,怎么船上请进来这么个神仙。连自家最要紧的账本都给人家看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瞧出什么首尾来。 苏彻将身子一个提纵,轻轻落在了老鼋背上,将那白瓷瓶子捞在手中缓缓把玩。 八百军魂呜咽低鸣,苏三公子周身荡起一层阴气,水气一冲,七分似鬼,三分如妖。 “不知公子在哪处深山修行,等下我也好跟几位朋友引荐时有个说辞。” 老鼋摇头摆尾,便将身子挤入水中。 玄门自有避水之法,不过苏彻却有郁离子炼制的阴泉九曲,直接将这法器撑开,一团幽光裹住周身,在水下也是行动自如。 “你倒是个不老实的,来探我的底细么?” “道友说得什么话,咱哪里有那个胆子。” 苏彻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没有那个胆子,还不用心向前?我从来都是正大光明,不会欺瞒你等。” 正大光明,连个姓名都不知道。 老鼋心里嘟囔,迈开四只蹼足,向着水下而行。 7017k 第十七章 殿阁楼宇 水府群妖 所谓天地造化,毓秀钟灵。 沧浪水下自成一方天地,水草丛生,硕大的藻类组成水下的丛林,各类鱼虾水族穿行其间。 许多水族双眸之中自蕴神采,有的鳞甲间多有异色,显然是在水下采纳水脉灵气,平日里吸纳日月精华,渐渐成了气候。 假以时日,或许也有他们成为大妖主宰一方天地的时日。 只是现在老鼋排水而行,它们还是惊惶地摇头摆外,躲开这头老妖横行的妖气。 有几个灵智聪慧的远远站在外面,向这位水下霸主摇头晃脑,似是在行礼一般。 老鼋浑然不理这些殷切的小妖,一门心思排水而行,不过多时便看见前方一处水府放出淡淡的宝光,笼罩住一片水下。 殿台楼阁,雕栏画栋,与人间的富贵人家别无二致。 苏彻一眼便能看出此地并非是以法术幻化而来,而是几个妖怪正经花费了些心里一砖一瓦正经修葺起来的。 正外面竖着一个羊脂玉的石碑,上面书写着“碧波别院”四个篆字。 层层光华之外,漂着几个勉强化形的虾兵蟹将,手里捏着各色兵刃。 三道强横的妖气顺着水脉传递而来。 不必说,这便是老鼋现在最大的倚仗了。 “善将军、横夫子、宫先生,如今贵客临门,还不来招呼一声。” 老鼋一声低吼,那三道气息的主人当即现身于水府之上。 当先一妖身披一件黄铜铠甲,头顶重盔,狮蛮带缠住腰间,手里捉着一口松纹昆吾剑,便是那位善将军。 一妖面生横肉,左右两眼各瞧一边,周身筋肉虬结却穿了一件白色长衫,还有一妖五官促狭,身材瘦长,一双窄眼冷若冰霜,穿着一件黄袍。 三妖气息勾连,凝若实质,直冲得一众水族左摇右摆,赫然是三头练就第六品境界的老妖。 这四头水妖虽然都未能练就还丹,证得第五品修为业位,却也是法力雄浑,距离凝就还丹不过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妖族寿数胜过人类,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沧浪水下逍遥了多少岁月,见过人世间几多兴衰胜败。 “不知道是何方道友,竟然让你老鼋舍得充个坐骑。” 宫先生最先发话,他也不知道是何物成精,说起话来自带一股入骨的森寒阴冷。 “老宫休得无礼,这位公子是我在江上撞见的,所谓相遇便是有缘,故而请他老人家过来坐坐。” 这宫先生的姓氏倒是占人便宜。 苏彻看着那面露森冷的妖孽一眼,这宫先生的姓氏倒是占人便宜,谁见到了都要叫一句老公。 不过若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叫了也行。 被这老鼋喊一句老公,怕是要亏到姥姥家去。 苏彻缓缓抚摸着手里的鸱吻戒,将那海底龙族的气息自阴泉九曲的包裹之中泄出一丝。 那宫先生面上当即变了颜色,一双窄眼死死地钉在苏彻脸上,言语间却是恭敬了不少。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仙乡何处?” 苏彻浑当听不见,只是稳稳坐在那赖皮老鼋的头上,用手掌轻轻拍打了着它的脑壳。 “唉,老宫,你急什么,我之前在江面上见了这位公子,说是府中有好佳酿,这才将人家请了下来,如今还未见礼,就问这问那,你我是人间的那些浑人么?” “说的在理。” 那横夫子摇头晃脑一番。 他们几个大妖在这沧浪水下厮混多年,彼此之间早已经是熟悉到你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憋得什么坏水。 几个老妖自然看出这老鼋分明是吃了亏,才把这人从江面上请下来。 这老乌龟的主意不过是要借大家的合力,把这人给收拾了。 老鼋这里卖弄唇舌,他们自然也在那里装聋作哑。 都是千百年的老邻居,谁还不知道谁的品性?你碰见了难惹的对头,总不能让弟兄们给你打白工。 “来来来,浊酒一杯,还请公子笑纳。” 那宫先生凌空摄来一枚玉石酒杯,缓缓倒入粘稠的酒浆,却是运转法力,将这酒杯凌空御起,滴溜溜的胡旋向前,酒杯之内甘醇的酒浆翻腾于空中凝若一朵莲花。 这宫先生一身法力阴寒至极,手段也着实精细。 要知道这酒杯并非法器,只不过是寻常的人间之物,不过在他催动之下,却是将他苦修的阴寒法力巧妙的施展其中将水化形。 这一手虽不能称之为高明,却也能看出这头老妖一身法力早已洗练精纯,收发自如。 苏彻也不理他,暗暗展开青帝宝苑,直接将那酒杯凌空收去。 “若是浊酒,这一杯不吃也罢。” 酒杯凌空消失不见,几头老妖皆是讶异。 宫先生更是有些后悔,这一手本来便是他平时最为得意的手段,如今却被人举手投足间破去,自己甚至连怎么破的都不知道。 他原本是想试探一番,没成想连人家如何施展的手段都为瞧明。 唉,道经有云,满招损,谦受益。 早知道就不出这个头了,平白惹下一个劲敌。 四头老妖目目相觑,最终还是那头老鼋打破了尴尬。 “唉唉唉,别卖弄你那几手不值钱的玩意,还不快请公子落座?” 老鼋说着向苏彻告罪一声,在水中打了个滚幻化出一个圆滚滚的人形。 却是个面生横肉的老翁,双目鼓出,颧骨隆起,一副凶恶相貌。 善将军、横夫子两妖一时跟着叫唤,之说便要将苏彻请入水府之中。 只是拿宫先生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心里却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苏彻也不同他们客气,跟着四头老妖进了这碧波别院。 这处水府之中的雕梁画栋依稀能看出是前朝时的式样,只是猛地一眼看过去还好,若是仔细观瞧便能看出许多地方都已经衰朽,不见往昔的光景。 想来占据这里的老鼋也没有收拾此地的心力。 “公子见谅,这都是上代主人捉来人间工匠修葺而成,我是个懒散的性子,传到我手里有些荒废了。” 苏彻看了一眼这前面引路的老鼋。 沧浪水里的精怪似乎经常跟人打交道,浑然不见玄山腹地里那些妖怪的天然。 什么上代主人传下来之类的话头,总不过是巧取豪夺罢了。 总不能是有个王八老爹辛苦传给它这王八儿子。 7017k 第十八章 前朝往事 可恨苏贼 “当年鲢昭仪在的时候,此地的确比在老龟你手上像样的多。” 善将军抖擞一下铠甲倒是颇为感慨。 其实他们几个都盯上过这处水府,彼此间也斗过几番手段,最后还是落到了老鼋手里。 “老鼋怎么能比得上鲢昭仪的皇家气度?” 皇家气度? 苏彻一时好奇,问起了这段往事。 原来这处水府原本的主人得道于前朝初年,乃是一条修行日久的白鲢。 这鲢鱼得道之后不爱水下的苦闷,尤其喜欢人间烟火的味道,常常游荡于周边。偶尔还故意显露行迹,做些救济鳏寡孤独的善事。 一来二去,惊动了前朝的朝廷,大梁有靖夜司、缇骑、御史台,前朝也有相应的机关,自然派出朝中好手来捉拿妖邪,那鲢昭仪直接束手就擒,直接进了前朝皇宫之中。 原来鲢鱼精在人间游荡的久了,有好事的说书人编什么“连娘子三救俏书生”“铁头狼夜戏鲢娇娘”之类的段子。 更有不学无术的书生偷偷跟随,特意去绘画她的相貌拿去卖钱。一来二去,这故事与滑竟然传入了宫中,前朝的皇帝看见了好事者绘下的鲢鱼精画像,见色心喜,特意派高手将鲢鱼精捉来一见。 鲢鱼精一见宫中的繁华富贵,一时便有些忘情。再加上当时的那位陛下生就一副好皮囊,更有帮忙的宦官编出来什么“天子一见娘娘画像便茶饭不思,为此形销骨立,宫里都说这是仙子杀人”之类的话头。 自然是天雷勾地火,烈火引干柴,潘娘子不小心打到了西门大官人,老司机开上了公交车。 鲢鱼精半推半就间得了个昭仪的封号,大大方方的在宫中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侍候了三代帝王,直到后来老狮子东来传法,这位鲢昭仪才离了皇宫重新搬回沧浪水住下,建起了这座别院。 后来她寿数耗尽,这幅家业便给周围最厉害的老鼋给夺了占下。 那都已经是大梁建国初年的事情了。 三个老妖回忆起这水府在当年鲢昭仪还在时的盛况,直骂老鼋不当人子,坏了这水下难得的好景致。 “所谓成住坏空,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木倒梁塌本来便是自然之理,跟我有何干系。若非我辛苦维持着水府中的诸般法度,你们还能在这里聒噪?” 老鼋表面上自然是一万个不服,内里却是谢过几个老友帮忙岔开话题。 先稳住眼前这人再说。 四妖领着苏彻进了别院的正厅,早有窈窕鱼娘摆下金碟玉碗,林林总总的尽是水中珍品。 苏彻自然坐了上座,老鼋作为主家坐在左边作陪,右手边则坐下横夫子,善将军与讨了没趣的宫先生坐在最外边。 菜色尚可,苏彻却不由得想到,若是让善将军吃鳝丝面,横夫子吃蒸蟹黄,老鼋喝一碗老鳖汤…… 苏三公子正想着,那边横夫子已经取过一枚整好的闸蟹自顾自的剥开来。 “公子,我沧浪水里出的好虾蟹,这蟹肉膏肥肉美,不可不品尝啊!” 苏彻不理他,转头问向旁边的老鼋。 “你们几个怎么同大江盟起了纠纷?” 几个老妖对视一眼。 这是要兴师问罪。 “应该都是些误会。” 横夫子沉吟一番。 “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老鼋看着苏彻。 眼下正是自己的主场,若是这三个老货肯同自己一条心,未必不能拿下这神秘兮兮的对头。 怕只怕另外三人不肯同心。 自己可太清楚这些老邻居了,对付大江盟这样大家共同的苦主那还好说,对付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怕是要起异心。 别的不说,就是老鼋自己都觉得若是能借着外力将这几个老邻居去掉一两个,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本来大家也都是过安生日子,怪只怪玉阳山的那些家伙……” 最终还是横夫子开了个口。 老鼋一张嘴那就是几十年的爱恨情仇娓娓道来。 沧浪水中一向水族众多,不过因为水脉勾连东海的关系,大部分成了气候的水族都会直入东海,称之为“走海”。 毕竟东海于修行人而言可谓是圣地,对于众多妖族来说也是理想的居所。 其实对中土而言,大妖走海乃是一件好事,毕竟这去了江水之中的妖孽,减少了沧浪水中的妖物。 而对修行有成的大妖们来说,东入大海不仅仅是换了一片更加舒适的环境,更类似于根植于其血脉深处的一种本能。 能够东入大海的妖物哪个不是修行千八百年的成气候老妖,自然有一大堆亲眷手下跟随,故而这大妖走海时的声势之煊赫可想而知。 声势是煊赫了,但是同行的诸多妖族,随之而高升的江水,甚至因为众多妖物汇聚而改变的环境…… 这些对于两岸的百姓来说无异于天灾降临。 因此以玉阳山为首的大派便集结有志于救民水火的修行人集结,合力对妖物走海时加以约制。 几十年前,在有心人的操持之下,成立了一个名为大江盟的组织。 其目的便是集结有志于改变沧浪水情况的修行人,分段监视水中妖族,一旦有成型的大妖意图走海,便集结各路高人加以约束。 当然,大江盟不会平白让修行人打白工,他们会对参与工作的修行人给予奖励,从各类丹药、法器再到修行的秘法、丹诀。 以大义为名,用最实际的利益作为保障,大江盟很快便将大梁甚至北朝的各路散修吸纳其中,在几十年内迅速崛起,成为制霸沧浪水的一大组织。 其背后因为隐约有着玉阳山等玄门大派的影子,沧浪水中的那些水族一般也都忍气吞声。 当然,老鼋最后还是指出,沧浪水如今的这个局面实在是跟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苏姓男子有着关系。 按照老鼋的说法,本来大江盟即便蛮横,沧浪水中的水族还是有着一定的自由空间,毕竟大江盟根基尚浅,而水族们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更胜一筹。 再加上玄山那座妖物的大乐园,水族们与大江盟之间虽然过得不算愉快,但好歹也算是五五之局。 结果有个根脚深厚的二世祖跑去慈州当缇骑,搞来了个长生真人把玄山给荡平了,一时之间大江气势大涨,似乎觉得有了玄门巨佬的支持,而妖物们则自觉地退避三舍。 然后便是阴阳界碎,孽龙入海。 老鼋他们虽然不知道阴阳界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头上古龙灵沿着大江向东,不仅给沧浪两岸掀起一场寒灾,也让许多沧浪水中的妖物遭了重手。 不知有多少水族直接冻毙成了滋养太古孽龙的养料。 即便是如老鼋这等修为精深且早早躲避的老妖也难免受余波影响而伤了元气。 大江盟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逼得一众老妖有苦难言。 再加上朝廷不知道听了哪个奸臣的招呼,要将雪夫人敕封为沧浪水神,雪夫人固然是一直有志于神道,可比起沧浪水中的一众水妖到底是个外来户。 沧浪水中群妖分成两派彼此敌对,更给了大江盟插手的机会。 一来二去,此消彼长。 大江盟竟然有隐隐压制整个沧浪水脉之势。 “若论根苗,都怪那姓苏的小贼,在建康城里放着娇娘不骑,美酒不饮,非要到我们这里搅扰是非,端得是该死。” 老鼋说着一声长叹,举起手中酒杯痛饮一口,似乎在怀念着往昔某苏姓男子没来前的好时光。 7017k 第十九章 步步紧逼 头顶佛光 苏彻看着眼前一脸愁苦的老鼋。 幸好你们不知道阴阳界碎,孽龙归海也同我有些关系。 只是想不到这沧浪水变成现而今的样子,居然能算是自己一手推动的结果。 可真叫咱始料不及。 “这大江盟真是不知好歹,” 苏彻搭了一句腔。 “岂止是不知好歹,以前还只是监视这大江上下的一众水族,现而今更是变本加利,说是要查验什么东西,直接登门踏户,要大江上下都要听他们使唤。” 横夫子接过话头。 苏彻听到这里略有些错愕。 要说玉阳山的手段,自家也算是见识过,那八百战魂鬼卒便是从玉阳山的地窟里得来。 单凭一个玉阳山,应当撑不起这大江盟这般煊赫的威势。 沧浪水中修行有成的水族有多少?压制住他们雌伏,这需要多少步虚上仙,多少还丹高人? 玉阳山若有这样的储备,何至于被自己同阴阳老鬼闯了空门。 “竟然如此?”苏彻看着四妖叹道:“我还想着在这沧浪水下开辟一处水府,享一享清净,想不到竟然动荡如此。” 老鼋同另外三妖对视一眼,心里大概摸清了这位公子的路数。 想来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人,仗着有几分手段想来沧浪水下寻些好处,却没想到这里已然成了一锅乱粥,于是有些后悔,起了退意。 既然如此,正好给这小子添几把柴火,骗得他离了这里才好。 老鼋心里定了主意,赶忙说道。 “唉,贤公子此来可不是时候。” 他叹息一声。 “若是往日,沧浪水也算是一片乐土,现在雪夫人与青蛟拉开战场,还有大江盟的杂毛搅局。纵想关起门来赏玩鱼娘弄巧,品鉴美酒佳肴也不可得了。” “现而今,大江盟的那些杂毛要骑在咱们头上不说,便是那雪夫人。青蛟君也纷纷发下文书,要让我们前去助阵,做个送死的过河卒也。” 老鼋说着竟然从袖中摸出了许多骨板制成的竹简,上面皆是些小篆一般的文字,皆是雪夫人、青蛟君两方威逼利诱他们赶紧选边站队的文书。 善将军、宫先生也一发叫起苦来。 几个妖精算话怪话连在一起,听得苏彻只觉有趣。 显然他们也收了不少这样催逼的文书。 “只可恨我等修为不足,两边谁也得罪不起,女鬼与老龙,总要选一边才行。” 老鼋看着苏彻道。 “公子修为高深,也听我一句劝,还是早早离了这摊浑水,等尘埃落定再来也不迟啊。” 几妖纷纷帮腔,无外乎存着把苏彻赶紧劝走的意思。 正议论间,忽然这沧浪水脉生出一股奇力,似乎有大手自四面八方搅动江水,只觉得江水滔滔,自上下四方一起压了过来。 还有文字一般的图痕犹如一颗颗金色的种子自水面之上洒下,带起道道金光。 这水府之内,有朵朵白莲于虚空之中生灭,开花、凋落、凝种,开放,循环不止。 “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 声声禅音四面八方涌来,水府之中,那些修为浅薄的妖物纷纷跪拜于地,或者双手合十,或者磕头不止,便是那些未成灵智的鱼虾一时也扑倒于水中,仿佛在忏悔一般。 “老爷……大事不好……” 一只虎头虾蟆精鼓荡蹼足穿过水府里的殿阁楼宇,手里捏着一根钢叉,脸上却是好似没了爷娘一般的难看。 “慌张什么?” 老鼋抖擞威风,周身妖元鼓荡,硬生生将这动荡的水府稳住。 只是那白莲全不受影响,依旧生灭不定,禅唱与梵音依旧不绝于耳。 “外面来了个疙瘩头的妖怪,在水面上念叨个不停,许多弟兄都给他迷了心窍,在那里胡言乱语呢!” 虎头虾蟆精虽然哆哆嗦嗦,可到底还是在这禅唱中没失了心头的清明。 “疙瘩头?” 佛门大修行者各自都有异象,所谓“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其中便有“顶生肉髻”一种,眼前的佛门神通已然不凡,只是不知道上面那位究竟修行到了何等地步。 苏彻皱紧眉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上面那位应当是佛门出身,只是不知道是阴阳界碎,饿鬼道立时走脱的药叉,还是从西土走来的佛门。 “这是那些妖僧的手段。老鼋,咱们上去瞧瞧。” 宫先生一声喊,双目通红。 “他们竟然闯到咱们这里了。”善将军抖擞铠甲:“他们手段诡异狠毒,咱们不可轻忽,还是持重些好。” 横夫子一挥衣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事已至此,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手段。” 苏彻听到这里,暗叫一声惭愧。 显然这几头妖物都已经跟佛门中人交手过了,佛门已然插手到了这沧浪水中。 可笑大梁上下却是装聋作哑,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老鼋望向一旁的苏彻。 “此番有对头来临,还请公子莫要怪我等招呼不周……” “说得哪里话,大家同为水族一脉,现而今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还分什么你你我我……” 苏彻接过话头,心里却是十分清楚。 自家对于这几头水妖来说,到底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现在外面有对头打了过来,这几头水妖没来一手“攘外必先安内”,已经算是妖怪之中厚道的了。 水府之中依旧动摇,善将军那边确是已经开始布阵,这妖物名头里带个“将军”,倒也有些军略筹谋。 “上面有动摇人心的法术,咱们这些儿郎皆是无用,最后还是咱们几个对敌。还请鼋老为登先第一阵,咱们弟兄几个唯有您道行高深,更是灵种,请您投石问路,叫咱们弟兄几个看看对头的手段。” 老鼋听闻之后连连点头,却是应下了这第一阵。 “横夫子,您老与咱为鼋老掠阵,若是那贼人厉害,咱们便接回鼋老借着这水府再做打算。若是上面不过尔尔,咱们便跟着一道发难,给他一记狠的,叫他们不敢再来。” 那横夫子毫不思忖直接便应了下来。 “老善你只管安排,咱横夫子保管听你号令,一定令行禁止。” 善将军抖擞精神向着另外一边的宫先生道。 “我们三个都是些憨货,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还请老友为我们转圜一番。” 宫先生闻言点了点头。 他血脉生来有异于凡俗,修行的法门也极为精妙,有藏身蝇附之能,正是不发则已,发则必中。 善将军自然是要他潜行游击,一旦找到机会,便做此番的胜负手。 当然,他也听出了这个老邻居的言外之意。 老鼋领回来的这人来路不明,怕就怕生出什么意外,叫他起个监视的作用。 宫先生却是暗自摇头。 别人不知,他却能笃定,眼前此人应当与上面的并非一路。 宫先生心里十分确定,老鼋领回来的这个家伙,十有七八乃是一头龙种。 既然是龙种,那便应该是自其他水脉而来,断然不会同上面那些妖僧沆瀣一气。 7017k 第二十章 实叉难陀 红莲业火 若是苏三公子知道了这宫先生的心声,便要多谢一番自家的老恩师。 鸱吻戒乃是黄天道教谕精心炼就的法器,除却易容改形之外,因为其本来材质取自龙种之一的“鸱吻”,天然便自带一股龙种的气息。 因此上许多人都把自己当成了龙族。 毕竟龙生九种,种种不同,枝叶蔓延之下,出现什么样的品种也算不上稀奇。 “将军安排巧妙,只是却漏算了一层。” 苏彻开口说道。 那边四头老妖一同看了过来。 “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也愿意为鼋老掠阵。” 善将军倒是豪爽。 “那就请公子与我等一起为鼋老掠阵。” 计议已定,老鼋也不多做迁延,摇头摆尾,带着道道水浪,卷起一阵腥风直上而去。 善将军、横夫子则各自施展手段,收敛周身气息,潜藏在沧浪江水之中。他们本来便是水中精怪,最是擅长在水中变幻,一时之间竟然幻化于水中。 至于那位神秘莫测的宫先生则是上来便失了气息,整个人如同一团泡沫一般消散。 这些水族倒是天生擅长这等幻术手段。 苏彻一边看着,一边放出阴泉九曲,借着水流小心观瞧。 老鼋破开重重水压,直入江面之上,半空之中并没有什么对头的影子,只看见一道金光,内里有一“卍”字符印于空中缓缓旋转。 不知道多少成型的水族此刻拜服在江面之上,一个个向着空中不住地叩首,口中念诵着佛号。 两岸还有行人、走兽,无不恭敬拜服,自家脑袋捣蒜一般磕着地面。 梵音入耳,老鼋只觉一阵阵焦躁。 “不知道是何方高人来此,有何见教!” 老鼋一声吼,却是要先礼后兵。 “大道三千,难逃成住坏空。金刚不动,了却旧事尘缘。贫僧此来,乃是有一桩大法缘送给列位。” 老鼋凝望头顶金光,那一轮“卍”字缓缓轮转,正是一切梵音的出处,一应莲花生灭的根源。 浩大、宏伟、亘古。 老鼋不由得想起这文字的来由。 听说在大地西极,所有证道长生之人便会得到这枚文字作为印记。 这枚文字代表了那位傲立于三千大千世界之顶的佛祖所做出的认可。 尔可得证长生。 玄门有三千大道,佛门也有八万四千种法门,传闻之中这八万四千种法门皆自这个“卍”字而起。 来的即便是妖僧,恐怕也在那边身份超绝。 然而对手究竟身在何处? “还请现身一观。” 老鼋望向天空。 “尔等堕在畜生道中,尚不足以观我庄严法相。” 那声音宏大,内里却透着一股轻佻。 “装神弄鬼。” 狂风。 老鼋将手一招,法力涌动,卷起层层大浪,滚滚江水化为一道龙卷直入苍天。 层层幻象,一时崩灭。 水龙卷逆势而上,却是破开金光,露出青天一角。 然而只是一角。 半空之中,一声钟鸣。 那一轮浩大的“卍”字更胜往昔。 金光如故,梵音阵阵,莲花生灭之间,沧浪两岸生灵不住地叩首膜拜。 “念你灵龟出身,修持十分不易,今日饶尔性命,在我池中好生休养功德。” 一言毕,卍字之下浮现出一只紫金大手,掌纹清晰,自空中锁拿而来。 水卷风狂,这紫金大手却岿然不动。 喝! 老鼋一声闷哼,却是现了铜头老鼋真身,四足牢牢踩住水浪,欲借水力略争一二。 他本来便是灵龟一脉,借着沧浪水滔滔之势,法力涌动之下,那紫金大手一时难以下落。 “善将军,横夫子,更待何时?” 老鼋一声高吼,却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那紫金大手厚重犹如山岳,确是已经将他逼得再无余力。 波光涌动。 善将军、横夫子却是毅然出手。 他们也能看出眼前的妖僧高深莫测,老鼋法力用尽依旧不能逼迫着那妖僧展露身形。 若以理智而论,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趁着老鼋吸引着对方的注意,自家趁着行藏尚未暴露赶紧溜走。 可即便是妖物,也知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的道理。 今日老鼋既去,恐怕等不到明日就要轮到他们遭了毒手。 横夫子、善将军悍然出手。 然而两妖刚露身形,空中却是一丝媚笑。 “南无本师佛,南无善德如来,南无金刚药叉明王……” 等的便是你们,这些孽畜不管修行多高,在“灵昧”二字上终究还是差了。 金光之下,一枚紫金钵盂展开,四面各有一尊佛祖,或慈眉、或怒目、或喜笑、或愁苦,面容却是一尊,皆是那位坐镇饿鬼道的善德如来法相。 这件自带虚空神通的法器缓缓运转,内里无量业火却已是将要喷薄而出。 “四门四道罪人入,门开业火出来迎。” 红莲业火,冻彻神魂。 横夫子,善将军两妖尚未出手,便只觉自家神念仿佛都要给人冻结一般,连念头都流转不得,遑论出手? 三妖一时束手。 苍蓝业火即将兜头而下。 铛。 苏彻身形变幻,周身阴气变幻犹如鬼魅。 一道森罗剑气凌空而斩,却是一剑刺入紫金钵盂的边缘,剑气鼓荡之下,红莲业火却是偏了三分,并未将两妖吞没。 “不知可是实叉难陀太子当面。” 佛门手段,善德如来法相,来人必定与饿鬼道有着很深的联系。 恐怕便是那位金刚药叉明王的太子,实叉难陀当面。 “好剑气。” 卍字金轮缓缓转动,对面却是不置可否。 紫金钵盂凌空兜转,滚滚红莲业火却是转了方向,直奔苏彻而来。 “不比太子的红莲业火。” 苏彻当年在青帝宝苑中便见识过佛门业火的厉害。 那时老狮子将青帝宝苑化为地狱道的养料,其中的无明业火与红莲业火纵然是无主之物,却也是让人感觉棘手。 今日这业火有实叉难陀操控,更是横生变化。 紫金钵盂横过,红莲业火倾洒而出,却是好似一层火雨,直落而下。 苏彻抖擞精神,净琉璃佛光暗运,却是以遁法躲避。 可下面那些膜拜的小妖,却是躲避不及,不少被红莲业火焚烧,直接化为冰雕。 7017k 第二十一章 善德旧宝 背后之人 红莲业火其名为火,但本质上却截然不同。 业火法门在佛门法理之内也是一门堪称根本的神通。 佛门将一切事物存在的基础称之为“业”,凡所存在,便皆能被业火所焚,从这个意义上说,佛门的业火乃是一门崩灭摧毁一切存在的霸道之法。 红莲业火凌空而下,飘洒如细雨,然而却是在冻结遭逢一切事物的根本,一切拥有“存在”这个概念的事物概莫能外。 从表象上看,大江两岸的一众妖物似乎是被冻结,然而被冻结的又何止这些妖物? 空气、水流、阳光、湿气,一呼一吸,一举一动,甚至念头的流转,如此种种皆为燃料,仿佛是堆砌的干柴,朽败的蛛丝,有丝丝业火顺势而来。 一念无明起,业火随风动。 紫金钵盂之上,善德如来法相庄严,眉宇间点点慈悲,双目微瞑,似要救度无量众生。 业火翻覆,众生于佛法之中煎熬。 修行经年的铜头老鼋,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身不由己的恐怖。 自家苦心修炼,吞吐日精月华,所修成的法力在这业火之下仿佛并不为自身所有。 业火如附骨之疽,顺着法力将他慢慢煎熬。 此时此刻,他情愿将一身法力尽数消散,也不要再承受这冻彻神魂的痛楚。 善将军、横夫子亦然。 一声轻笑。 实叉难陀不露本相,话语却如弯弯溪流,涓滴入耳。 “红莲业火起,修行尽付尘。可惜尔等多年修行搬运苦功,正如镜花水月,今日一发丧尽,若能诚信皈依,修持正法,不仅能免焚身之苦,还能解脱无明,更上层楼。” 他当然可以笑。 这件钵盂乃是他出离饿鬼道时,他父亲金刚药叉明王自善德如来处苦求而来,内里所盛的红莲业火乃是善德如来以饿鬼道无量无边无数众生之恚怒为养料以殊胜法力经年养育而成。 此宝一出,长生真人也要暂避三舍。 铜头鼋悲鸣抖擞,横夫子蜷曲挣扎,宫先生不见踪影。 只听得善将军一声怒吼:“要杀就杀,废话什么?我辈纵横此江,东游大海,西览群山,岂容你来约束。” 这头鳝精顶着业火焚烧,在滔滔江水中将本体衍化,却是一条宛如长龙的黄鳝鳅。 它不住挣扎,却是以尾部拍水而起,意欲直上青天。 “看我将你那破符砸烂” 长空之上,金光一片,一尊法相缓缓显露。 身高丈六,眉生怒纹,通体青黑,生有六臂,手掌间各结法印,盘膝于一朵净白莲台直上,周身虚空中有六具骷髅凌空环绕。 口中獠牙如短剑,红发直指苍天,呼吸间道道阴风,双目深沉,凝重地看着向上腾跃而起的巨鳝。 “可笑。” 一手结宝瓶印,凌空而下。 尊胜宝瓶印,可驾驭无上智慧,无上智即为无上法力。 善将军吃此一击,周身裂出无数伤口,青色的薄雾自伤口之中涌动而出,竟然如云雾一般飘散,这佛门药叉竟然以其神通,直接破掉了善将军修行多年的妖躯功体。 硕大的鳝躯重重拍在水上,如缕业火缓缓燃烧,善将军一时没了声音。 “我佛有无上法力,可调服无量刚强众生。” 实叉难陀,佛门金刚药叉明王之太子,生来便有古佛为之授记,称他未来世中应当作佛,当有无上智,通无上法,证无上力。 区区小妖,又岂会在他眼中。 “我等,我等与你并无冤仇,何必下此毒手!” 横夫子目眦欲裂,浑然恍惚。 经此一役,自己这位老邻居恐怕不要说身受重伤,恐怕就要化为灰灰了。 何必下此毒手? 实叉难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些中土的妖物实在是愚蠢到近乎可爱的地步。 “前世种种因,结尾今生果。何必问得那么分明。” 实叉难陀双目横扫四周,却是找不到了刚刚那个出剑击中了紫金钵盂的剑手。 “横夫子,何必和他多说废话,既然人家要灭绝我辈,与我们平日行持又有何相干?” 善将军横遭不测,老鼋因之生出几分烈性。 “弟子情愿皈依,情愿皈依。” 横夫子叩首于下。 “请上师解我业火焚身之苦,请上师慈悲,慈悲啊。” “横夫子!” 老鼋一声咆哮,想不到往日这个动不动就圣人之学礼义廉耻的邻居竟然是骨头最软的那个。 “老鼋,你莫要怪我,实在是太痛了,我还要凝丹,我还要东游大海,老鼋,你,你也……” 是呵。 老鼋垂下头。 其实皈依佛门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不是一直抱怨前头无路么,现在正有一门直指大道的修行法门摆在面前,为什么要拒绝呢? 而且佛门行事如此霸道,等自己归入了佛门,正好也不愁有人援护。 一念腾起,老鼋只觉周身轻快了许多。 也是,又不是第一次跪。 到底是好手段,苏三公子在一旁冷眼旁观。 如果自家有一个必杀名单,这位实叉难陀自然榜上有名。 阴阳界碎,饿鬼道立。逃离的饿鬼药叉所干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罪行,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此时此刻,也要说上一句,好手段。 这位实叉难陀到底是在佛门根脚深厚,举手投足之间,却是一层套着一环。 业火横空,法相无双背后,却是那一声声不绝于耳的梵唱。 暗地里却是攻击他人的心神,扰动原本坚持的信念。 这算什么,于无形之中洗脑么? 老鼋本来便是心志不坚之辈,不然也不会摇头摆尾请自己下去做客,现在却是已经服了软。 其实这位实叉难陀不过是第五品还丹的修为,手上即便有几件法器,四妖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金刚药叉又拉又打,让几妖仓促间无法合力,却是快刀斩乱麻一般,轻松搞定。 还是要学习一番。 “太子还请小心,这位鼋老从来都是耳根软,腿脚软,委屈做小乃是本性。可是咱们这位横夫子却是一个耿介的性子,看着叩首,恐怕存着暴起伤人的念头咧。” 声声语语,如黄莺初啼,苏彻听到这里却是周身一震。 她怎么跟佛门搅在一起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与自家颇有缘法的雪夫人。 7017k 第二十二章 别处机心 不为瓦全 “阿爹!” 常家一门上下早就弃了大船,悄然登上陆地,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头上观瞧。 一行人虽然修为不济,看不出红莲业火的厉害,可那洋洋洒洒化为冰尘的一众小妖,还是骇得常家父女心惊胆战。 这…… 这便是仙人的力量吗? 声声梵唱,似乎惊醒了历城常氏血脉最深处的某些东西。 似乎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沐浴在此浩渺佛光之下,领受解脱开悟之喜。 噫,南无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心底默默升起一声佛号,常家家主面上闪过一丝墨色。 梵音阵阵,业火升腾,剑气森罗,群妖咆哮。 乱局,变局,危局。 常家家主眉头紧锁,不知该往何处去。 走,家里搬往东海的那些根基还在船上。 留,可这处战场如何有他们这些凡人落脚之地? “可是,可是欧阳……欧阳公子……他……” 常家家主望向前方,业火滚滚,苏彻的身影愈发飘忽,不过仍在酣战。 “阿爹,还请早做决断,恐怕这一场就是冲着欧阳公子来的。” 走,说得轻巧。 当初那欧阳公子可是为了自家的大船出头与群妖一会,现而今自己若是弃之而去,日后如何再来相见? 小女儿的声声呼唤,还是让常家家主有了决断。 常家的依靠是东海剑宫,只可惜了船上的那些宝货。 不过无妨,到了东海之上,只要给自己些时日,历城常氏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乖囡,咱们这就出发,你不要忘了族中今日为的你付出!” 常家几代人积攒的财富可还在那艘船上。 常家家主如是说道,他大手一挥,恢复了那个全家上下一起俯首的族长气势。 “不要再犹豫了,咱们改走陆路,今番便是行乞要饭,也要给我爬到东海。” “老爷。” 沉默的常漆开了口。 “怎么?” 若是平时,常家家主或许有心情同这位义子表演一番父慈子孝的和睦场景,现在这个决定全族上下生死存亡的关节眼上,他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让儿子留下来吧。” “嗯?” “那些账册都还在船上,我留下来,等风波消停了,再去寻老爷。” 这时节还管什么账册不账册的。 常磐看了一眼这个义子,似乎想看出来这个黑汉子心里存的什么主意。 也罢,他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那就拜托你了。” 常漆缓缓屈身下跪,向着常家家主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常漆谢过老爷多年来的大恩,日后若是不能床前尽孝,请老爷宽恕则个。” 说着,眼眶之中竟流出泪来。 这会了还盼着我死。 常家家主扫了这位义子一眼,赶紧招呼家人上路。 常家父子这边了结一番首尾,而苏彻却有一番意外之喜的感觉。 半空之中,雪夫人与实叉难陀两边说说笑笑,倒是让苏三公子颇有些剥开云雾之感。 想不到这位雪夫人也事涉此间。 自己与这位也算是颇有缘法。 当初在枯林寺里结识了这位雪夫人,两边一开始就算是结下了善缘。 后来玄山生变,这位雪夫人也是出手帮着裱糊,一来二去,最终为她向大梁朝廷请下了沧浪水神的敕封。 雪夫人得了朝廷的敕命,在沧浪水中摆开架势,没成想却和实叉难陀搅到了一起。 妙哉,妙哉。 大梁朝廷跟佛门早有联络不假,可谁说这位雪夫人同大梁朝廷之间只有自己这一条线呢? 朝廷、佛门、沧浪水、雪夫人,现在却是彻底的连成了一条线。 佛门同朝廷早有勾搭,雪夫人有志于神道更是多年来的事实,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雪夫人这样积年的鬼修,恐怕早已经在朝廷布局多年了。 有朝廷作为中枢,雪夫人未尝不能跟佛门走到一起。 反正她是要成神的,至于背后是谁帮她成就神位,想来并不重要。 也是,雪夫人当初投靠自家这边毫无犹疑,如今改换门庭也就便是自然。 倒是自己一叶障目而未览全局。 恐怕许久之前,朝廷、佛门以及雪夫人等等这些欲求“上进”之人便已经连成一线了。 倒是可惜了这大江上下的生民百姓。 苏彻想通了其中关隘,并没有多少愤怒。 无非是多杀几个人,少杀几个人的事情。 又有什么了不得? 实叉难陀一声轻笑。 “到底还是夫人慧眼如炬,不然贫僧少不得要被这头孽畜骗过,善哉善哉。” 紫金巨臂反手而落,带着一股磅礴之力将横夫子兜头压下。 红莲飘舞,横夫子只剩下被业火攻伐之下的一副残躯,他被雪夫人叫破了心中图谋,面上却并无半分波动。 “某自问与夫人也算是相识多年,不想夫人确是不管脏的净的都放到碗里来。” 一言罢,它将一口修行多年的精纯妖元吐出,其色深沉,宛如黯星,凝若明珠,带着深沉寒意。 此物正是横夫子多年修行的根基,日后成就金丹的根本。 横夫子燃着红莲业火之手缓缓递出,狠狠地握在了这口精纯妖元之上。 爆。 寒潮飚舞,狂风呼啸。 一股寒潮以这精纯妖元为根基,如波涛,如疾风,如烈火,向着四周喷涌而出。 数千年的水磨苦功,悠悠岁月里的寂寞潇洒尽在于斯。 “我本江涛横行客,何必沧海寄浮生?” “老鼋,看我与你打个样子!” 天地元气翻涌,乃是一头半步便可凝成还丹的大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倒是刚烈。 实叉难陀心头哂笑。 他在饿鬼道中也见过不少有这样的倔骨头,忍气吞声,苦心修行,想要挑战佛门定下的秩序,逃出那六道轮回之所,可最终的结果都是沦为过耳既忘的笑谈。 “牟!” 实叉难陀口诵咒文,手结无畏狮子印。 虚空之中仿佛响过一声狮吼。 卍字符印于空中轮转,朵朵白莲生灭不息,这位凝成舍利的还丹高手,竟然以自家精纯的修为法力,以力对力,要将横夫子这舍尽修为的一击强行压下。 “横夫子,路上且等我半刻!” 一声唤,那位潜身不动的宫先生忽然闪耀,原来他竟然一直潜伏在实叉难陀身周,此番忽然出现,两者距离不过十丈。 一道幽影宛如离弦之箭自他身上跃动而出。 “死来!” 7017k 第二十二章 含沙射影 龙之遗种 变生肘腋。 宫先生潜伏之能,出手之迅,强如实叉难陀一时之间却也避无可避,唯有以修行多年的佛门金身,硬接这一击。 可恼也。 这位明王之子心头却是升起一股怒意。 他本来在左近搜觅那暗害了他族中子弟的对头,金刚药叉一族逃出饿鬼道中的族人不多,可偏偏有对头与他作对,害了许多子弟的性命。 半道上应了雪夫人之邀,来替大江盟的那些货色出头。 大家既然分属盟友,又是几个未成金丹的小妖,实叉难陀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雪夫人口口声声说这水府之中不过三头妖怪,如何又从暗处冒出了这样一个贼厮? 摆明是算计于他。 幽影入体,实叉难陀只觉周身一阵阴冷难敌。 只觉自家真身法体内似乎有了一丝朽坏。 这位药叉太子此刻唯有暗道一声,好毒辣的手段。 须知佛门修行与玄门不同。 对于玄门修行者来说,一向有真形与阳神之别。 所谓“真形”,便是神形兼修,以自家本来的身躯为根本,小心采练天地精气,养得胸中五气朝元,修得头顶三花齐聚。 而“阳神”,则是将凡躯肉身视为糟粕,群阴汇聚的根苗,走得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的道法,将本命元神练得纯阳,再向天地论短长。 总的来说,不管是修持“真形”还是养育“阳神”,不过是通向同一终点的不同道路,最多是各有所长,根子里是一样的殊途同归,本身没有什么高下之别。 然而佛门却是不同。 相较于玄门的潇洒,佛门修行可以说是枯燥,也可以说是扎实。 一品便是一品,一级便是一级。 须陀洹就是须陀洹,斯陀含就是斯陀含,阿那含就是阿那含。 一步也跳不过一步,华山只此一条路。 不管是明王法还是什么法,修来修去也就是按部就班。 譬如苏三公子有净琉璃佛光,归入佛门之后,那便是跟着净琉璃佛主讨生活,人家创下什么法门,咱就学什么法门。 就好比实叉难陀,还有他老子金刚药叉明王,以及背后的善德如来、法明如来、宝生如来等,走得都是净明无垢佛祖的一脉路子。 不管修习什么,都逃不出一句“欣求净土,厌离秽土”。 你说什么?另开一条路。 好,你天资绝代,能为我佛再开辟出一条根本道途。 现在大烂陀寺已经决定了,你来干下一届佛祖。 实叉难陀能够成就第五品还丹修为,练得舍利,皆是因为他循着净明无垢佛祖的衣钵法脉,循序渐进的苦修其金身。 可以说这金身既是他最强的对敌手段,也是他修行最重要的根本。 现而今一道阴影入体,居然让他的法体产生不适,顿时让这位心性早已练就古井不波的药叉太子转过许多恐惧。 他早已金身成就,练得无垢舍利,下一步就是演练三身,应身、化身、报身。 可若是金身有损,不,哪怕是金身稍微有些细微的差错,那不知要再花费多少光阴才能将三身修持成就,迈入第四品境界,有望长生。 在饿鬼道内,有父亲金刚药叉明王为自己护法,还可以向法明、善德、宝生这三位坐镇如来请教,即便有些暗伤纰漏,也都是小事。 恨只恨玄都宫发下界碑,画地为牢,要佛门苦守于郭北县内,自己现在若是回转饿鬼道,恐怕就再也没有出离的机会。 被困在那三恶道中还算是小事。就这样空手而回,自然破坏了父亲的大计,乃至影响了佛门布局中土的大局。 等待自己的又是何等惩罚? 此等罪衍,怕不是要下生地狱道受无间之苦,转去畜生道再无超脱之期了。 实叉难陀一念及此,心中唯有愤恨。 他多年练就的一颗如如不动禅心,今日却是恚怒满盈如野火燎原。 法印流转,佛光耀目。 实叉难陀指间变幻,以恚怒为剑,以智慧为索,佛光涌动。 不动根本印。 宫先生身形即然显露,自然有红莲业火攀附而上,他却岿然不动,似乎刚才那一击便让他元气丧尽。 “雪夫人,你久在我沧浪水,可看出我这一击是什么来头?” 另外一边,那位意图登临神位的鬼修还以沉默。 沧浪水钟灵毓秀,内里妖物众多,但像宫先生这样距离还丹不过一步之遥的大妖自然各有名头字号。 往昔之时,雪夫人也同这位有过数面之缘。 不过这位宫先生一向深居简出,平日里极少出手,除了几个住的近的邻居,也很少跟其他妖物交流。 只知道他为人刻薄。 宫先生的来龙去脉一直都是他深深埋藏的一个秘密。 他是一只蜮。 在许多古书上,又被称为“水弩”“射工”。 形如鳖,只有三足,相貌即便放在其貌不扬的水族之中,也只能用丑陋二字形容。 真正让他努力隐藏自己根表的,乃是蜮这一物,并非天然之物,乃是一种化生。 冤气冲天,天人感应之下可以六月飞雪。 精诚所至,泥胎木偶也能生出神识。 所谓蜮,乃是男女于水中野合,彼此精气交感而产生的的一种妖物。 说句难听话,兽老成妖,物老为怪,这蜮也可以称之为人妖。 但是对于宫先生而言,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他是一头龙种。 龙生九种,九为数目之极,所谓九种,近乎无穷。 龙么,懂得都懂,子子孙孙各式各样的都有。 宫先生便是蛟龙遗留的一丝阳精不知道与什么洗澡的雌兽结合而生。 这样的出身,任谁也不会自己声张。 所以他一向闭门修行,只想的返本还源,褪去这鬼蜮之身,一跃龙门,化身成真正的蛟龙。 刻薄也好,冷漠也好,这些都是自他血脉里深深承载的东西。 他生来如此。 只是时至今日,他也再无留手之想法。 含沙射影,本来便是鬼蜮的天赋神通,今日面临生死大敌,宫先生再无留手。 可不留手后等待他的,却是实叉难陀的雷霆之怒。 7017k 第二十四章 贪狼入怀 剑断金身 法印流转,业火焚空。 实叉难陀不留余地,展现出佛门金丹高手全力之下的一击。 佛门妙法,以法印凝结心神,以心神催动法力,以法力颠倒乾坤。 不动根本印,无畏狮子印,圆满宝瓶印,次第施展。 法理圆融,符印轮转。 不动根本印,有催动无上之力。 无畏狮子印,有扫平一切之威。 圆满宝瓶印,有统御万法之智。 实叉难陀并非单纯的杀人泄愤,这三道根本法印映照着他此刻的金身,展现着他的实力与修为。 凶恶的金身之后,三道流光缓缓结为轮盘,其上有各有一尊佛主形象,面目虽然模糊,但手上却是各自结着对应的法印。 他在揣摩,在探索,刚刚宫先生那含沙射影的一击对他到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江水为之阻断。 浩荡佛光,梵音禅唱,金刚药叉太子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将滔滔向前的沧浪江水为之凝固,周围的一切都缓缓的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待实叉难陀布置完毕。 宫先生没有动。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前,做什么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能够在死前恶心眼前这妖僧一把,一向刻薄阴狠的老宫觉得很值。 所以他舒展地叹了口气,眯起那双阴寒的眼睛望向眼前的实叉难陀。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既然逃不过一个死字,那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当年炼形之后,他便已然勘破这一切,除非化龙,其他一切早已放下。 业火熊熊,一道身影悄然而至其身前。 “真是好手段,日后自然要请教一番。” 抬头望去,却是那位身着寒素青衫的青年公子。 宫先生看着这位青衫公子忍受着漫天业火的灼烧,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服羡慕。 到底是龙种。 被这等红莲业火灼烧,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若我也能生来不凡,今日之成就应不逊于他。 “怕是等不到日后了,这位公子,害你陷入这样一场风波之中,却是我们的罪过,咱先赔个罪了。” 业火阴毒,攻伐根本,宫先生没有净琉璃佛光,之前潜伏未发之时,便为业火侵蚀。 自家事自家知,他早已损及根本。 不要说成丹无望,便是想要将这条性命多延续些时日,恐怕也是难以做到。 苏彻迎风而立。 实叉难陀,终于见面了。 “你是何人。” 虚空之中,三枚法印凝结为佛像,实叉难陀以第五品修为将自家的法力铺陈完毕。 他此刻已经恢复了古井不波的禅心。 的确,刚刚那道蔓生而来的阴影已经损及他的根本。 然而只不过是小伤。 若是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他也不会在饿鬼道内勇猛精进,成就第五品修为。 实叉难陀好奇地还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的确,年轻。 修行人不仅驻颜有术,而且有千变万化之能。 容貌是看不出一个人年岁的,北荒有几位练就长生的魔君,便是爱以童子形象示人,其实背后都是活了千万载的老怪。 眼前这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那是只有步入修行不久的人身上才有的。 那种莽撞,那种冲劲。 所以实叉难陀觉察出了苏彻的“年轻”。 如果只是年轻,实叉难陀不会如此在意。他更好奇的是,眼前此人周身早已沾染不知多少红莲业火,却依旧敢站在自己面前。 先有自爆根基的妖怪,后有明知一死也要舍命一击,现在又有个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业火也要拦在自己面前的家伙。 这中土的妖怪什么时候都有这等铁骨了。 “太子在中土做下好大事业,今日来同太子算一算账目。” 慈州上下不知道多少性命,那些饿鬼在中土犯下的种种杀孽,今日也到了算一算总账的时候。 “雪夫人,这是何人?” 不知为何。 实叉难陀忽然问了一句。 他不喜欢雪夫人。 这个女子为求精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现在佛门根基未稳,少不得还是要借重他们。 比如现在,实叉难陀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焦虑,想要问问眼前之人的来路。 毕竟今天他已经见识过太多“意外之喜”。 自家的这位盟友此刻并未现身此间,只不过是一点神念隔空而来。 不过以神道天听地视天听地视的本领,料想也能看出眼前之人是何来路。 “不认识。” “嗯?” “应该是从外面来的,江中本来的妖族,没有这一号的。” 今日苏三公子的修为,早已登临第六品境界,即便放在沧浪水族之中,也都是有数的。 而以雪夫人多年经营的苦功,对这些大妖也是了如指掌。 只是眼前这位,她毫无印象。 实叉难陀心神重新转到眼前之人身上。 “尔可情愿皈……” 他话未完毕,便看见年轻人掌中忽然显化出一件物事。 形如鸡卵,温润如玉,上面有无数虫蚁一般的细纹。 那是一枚百药舍利。 每个金刚药叉的脑宫深处都有这样一枚,只要百药舍利尚在,哪怕是被千刀万剐,烧成灰烬,他们也能近乎无限的恢复自家肉身。 这是净明无垢佛祖佛主对他们一族的慈悲庇佑,也是控制他们一族的束缚枷锁。 “是你!” “这一颗百药舍利,是我自一头名叫纳多昙的金刚药叉脑中取出,不知道太子还记得这手下否?” 实叉难陀嘴角转过一丝微笑。 “我道是谁来,原来是苏公子。真是得来毫不费工夫。” 实叉难陀早从罗刹海那里得到了消息,那个一路灭杀自己诸多族人眷属的剑侠不是别人,乃是杜陵苏氏的三公子,苏彻。 后来朝廷那边的朋友更是托人传过话来,希望让自己择机将这小子灭杀。 没成想今天却在这里见到了。 实叉难陀舒展手臂,无畏狮子印展布,紫金钵盂之上业火凝结。 苏彻双手凌空虚握,周身阴气鼓荡。长空之上,莫名的染上了一丝墨色。 剑煞凝结。 苏三公子手中无剑,指掌之间却有剑气逼人。 说来也是奇怪,自家也算是剑术有成,养育出剑煞的剑客。 一直以来却从来没有给自己寻摸过一把佩剑。 不过无剑便无剑,苏彻一样有别的手段。 “弟子某,请北斗护法遥临。” 一言毕,苏三公子周身笼罩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此时虽然是大日朗照的响晴白日,天空之上似乎却有一抹星光闪过。 纣绝阴天秘箓,上应星辰,下通九幽。 北斗巍峨,高居帝阙。天枢星同苏彻周身法力摇摇呼应,这颗北斗之首展现了他对苏彻的垂顾,贪狼星力跃然于掌上,为那横生的剑气平添几分威煞。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引动天星之力,倒是别上次快捷许多。 “今日,请太子一试我剑。” 苏彻托举着这柄无形之剑,向前迈出一步。 “喝!” 实叉难陀将紫金钵盂横过,一身法力涌动之下,红莲业火如瀑布喷涌。 业火翻飞,将苏彻彻底吞没。红莲绽放,何处还有苏彻的身影? 杜陵苏彻,青帝转世,六合苍龙,今日身死于此。 “唉,太子何必如此,这位苏公子可万万杀不得呢。” 雪夫人幽幽一叹。 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是知道,这位苏三公子乃是黄天道真人郁离子的门下弟子。 若是杀了苏彻,怕不是要惹下一位强敌。 然而她刚刚并未提醒实叉难陀,原因无他,只是那位苏公子昔日算是自己的助力,今日双方隐隐有了些敌对的意思。 既然如此,让家大业大的实叉难陀为自己灭掉一个可能的麻烦也并无不可。 这实叉难陀逃回饿鬼道去,难道郁离子还能打破六道轮回去找佛门要人吗? 可她还是要立好态度,日后若是被人问起,也好有个说辞。 “谢过夫人挂怀,苏某还在!” 虚空之中,苏彻身影再现,周身阴气流传,身后现出鬼影重重。 剑势已成,苏彻手腕划转,八百军魂此刻与他彼此连如一体,贪狼星力,无穷剑煞,此刻尽数融为一体。 一道惨烈剑光凌空而下。 是为泰狱阿鼻剑。 实叉难陀高居六臂,法印流转不休。 无畏狮子印,降服一切外道。圆满宝瓶印,统御一切智慧。不动根本印,三世诸佛成就之因。 森罗剑气凌空压下,诸法印纷纷裂解,重新归于虚无。 苏彻双手虚握,双目紧闭,心神尽数灌入此剑之中。 此刻并非是以心神御剑,而是苏彻将自己化为祭品,尽数融入到了这一剑之中。 心生感应。 这一刻,苏彻似乎感应到了泰狱阿鼻剑之后所蕴含的法理,那些北邙鬼祖想要触及的根本法则,那些他想借此一剑所展现的剑道法理。 好凌厉的剑道手段。 实叉难陀抬头仰望,似乎要将苏彻的身影牢牢印在心底。 金钵回转,金刚药叉要以善德如来多年修持的法器来应下这一击。 第三品长生古佛修持的法器,绝非等闲所能撼动。 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分。 一剑之下,实叉难陀金身寸寸而裂,化为无量微尘。 ------题外话------ 老爷们,因为现代医学的飞速发展,我可爱的小伙伴回来了,给孩子点推荐票和月票吧,拜托拜托,术后康复非常需要。 7017k 第二十五章 红尘幻化 灵魄含光 净琉璃佛光流转不休,似乎有种种禅唱自无量虚空之外传来,内含净琉璃佛祖的无上法门。 若是耐心聆听,便可在其中解悟佛门妙法。 苏三公子置若罔闻,只是借着佛光将业火隔绝于外。 业火固然可怖,但是毕竟是佛门体系之内,自己身负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更有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净琉璃佛光在手。 当初老狮子将地狱道摄入青帝宝苑之中,自己都能在那熊熊业火之中来去自由,这种程度的业火更是不在话下。 “这……” 宫先生本来已经是只等死期临头,却没有想到这位神秘公子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便是雷霆万钧,竟然将那第五品的妖僧诛灭。 难道是何处的龙君亲身来此? 想到这里,他原本早已冷却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公子真是好手段。” 苏三公子吐出一口浊气。 “等会再说。” 以北邙鬼祖的泰狱三剑为根基,借着贪狼星力,联动八百军魂以及自家洗练过无数次的精纯法力。 一剑挥下,将实叉难陀的金身尽数斩断,化为无量微尘。 有一点苏彻非常确定,那位金刚药叉明王的太子,佛门第五品修为的实叉难陀尚未死去。 那是未来星宿劫经给自己的提示。 这堪称佛门根基的经典给予自己一种冥冥的感应,某种属于实叉难陀的法力并没有随着他金身的破裂而消失,反而正在一点点运转,呼之欲出。 “太子既然未死,何不现身一观?” “好剑术。” 一轮曼妙女体显化于空中。 她脚踩紫金钵盂,周身未着寸缕,只有一件薄薄轻纱随风环绕周身,峰峦高耸,腰间软肉可勘盈盈一握。一双销魂双腿玉润,臀线丰满珠圆,杏眼含珠吐露,肚脐之上缀着金玉制成的小铃。峰峦之上两点却也穿着金铃。 举手投足,尽是妖娆媚态,眉宇之间,别有欢喜禅机。 苏彻双眼自下望去,不由得暗自赞叹。 虽然大家分属敌对,但是这位实叉难陀太子,着实不差。 若是两人之间没有那些前尘往事,倒也是个一同推演房中秘术的好道友。 实叉难陀左手抚摸着薄薄轻纱,右手拢住自家胸口丘峦,不让那一对金铃响动,一双杏眼望向苏彻。 “敢问公子这路剑术由来?” 苏彻沉默片刻,没来由的回了一句。 “太子真是宝相庄严。” 实叉难陀闪过一丝愠怒。 他并不愿以这等形象示人。 佛门虽然讲众生平等,无人我众生寿者。 但也另有说法,以男子为七宝之身,以女子为五漏之体。 更何况,眼下这天女明妃法相,也着实太风骚了些。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引动贪狼星力,周身阴气荡漾,凝结成一张张人面,狰狞咆哮不止。 双手虚握,泰狱阿鼻剑再出,三千六百道剑气凝为一道精纯死意,凌空斩下。 破。 曼妙女体如遭千刀万剐之刑,寸寸血肉被凌厉剑气自身上斩下,实叉难陀这刚刚出现的曼妙女体竟然被苏彻以决绝一剑再次斩碎为无量微尘。 实叉难陀再次化为虚无。 苏彻闭起双眼,不知道的以为苏三公子还在回味实叉难陀那尊天女明妃法相。 实际上苏三公子是在回味自家刚刚斩出的那一剑。 这种将自家全部融入一剑的感觉,实在是如饮醇酒,让人不由心生沉醉。 这中看不中用的实叉难陀。 堂堂佛门五品修为,竟然三番五次被人斩破金身。 雪夫人神意在此停留片刻,却是自远方亲自御风而来。 今日自己已经暴露,同实叉难陀站在一起与苏彻敌对,既然如此,那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苏彻这大患解决于此。 着实是那森罗一剑令她太过骇然。 雪夫人自问若是与易地而处,也没有足够的信心接下这样一剑。更何况她可没有实叉难陀这忽男忽女死了又活的手段。 她这边正在赶来,那边虚空之中,一股佛门法力流转,实叉难陀又是重新化身。 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是曼妙女体,而是重新显露出那凶猛刚健的金刚法身。 “你纵有神锋,也斩不灭我佛无上妙法。” 实叉难陀双手合十。 他所修行的金身,有红尘幻化之妙法,一为恚怒金刚,一为天女明妃。 金刚碎则天女出,天女灭则金刚生,只要法力不尽,则金身不灭。 金刚法身与天女法身也各有不同的神通妙法。 “唉,还是请太子换上一副形象再来说话。” 苏三公子周身阴气缭绕,贪狼星力再显,一记泰狱阿鼻剑却是凌空再下。 实叉难陀话音未落,金身再次碎为无量微尘。 不过片刻,那一尊曼妙的天女法相重新出现,周匝甚至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芬芳。 实叉难陀双手合十,于虚空之中盘膝而坐,一双杏眼却是直勾勾的盯住苏彻。 自己早已修成舍利,又是以法力悠长著称的金刚药叉一族,不要说法身变化几次,便是被斩上几十次,一样不改本色。 将自己金身斩灭的一剑的确强极,早已经超却了第六品修为所能达到的程度,甚至放眼还丹境界,也未必能有多少剑修能斩出那样凌厉霸道的一剑。 只是似这样的剑术,消耗绝对不小,以苏彻尚未结成金丹的修为又能斩出几剑? “我法身不灭,只是不知道公子还能出得几剑?” 几剑? 苏彻望向上方的实叉难陀。 咱又不是只有泰狱阿鼻剑这一样手段。 “美人,咱们一会再见。” 苏三公子一声轻笑,泰狱阿鼻剑再现。 然而雪夫人此刻却是已经驾临战场。 “沧浪之水,从吾敕令。” 言出法随。 这位已经得了朝廷敕封的鬼修此刻着实有了几番天地正神的的气象,一言既出,沧浪水左近的天地元气便随其号令,化为重重障壁,将苏彻直接凝于虚空之上。 “雪夫人。” 苏彻望向这位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鬼修,想不到今日重新见面,彼此之间已经分属双方。 这位堪称冷艳的鬼修倒是没有任何叙旧的想法。 “阴阳和合,灵魄含光,开。” 法力震荡,一道苍蓝门户于空中大开,直接兜头盖脸的将苏三公子收慑而去。 这位沧浪水神竟然是张开了自家“神国”,将苏彻拿了过去。 7017k 第二十六章 黄天之事 沧海神国 “夫人何必多此一举?” 实叉难陀望向另外一边的雪夫人。 这位鬼修身穿一件华美的玄色大氅,其上纹络游龙走凤,端得是巧夺天工。手中捉着一柄冰丝玉拂尘,头戴紫金冠,一头乌发墨雪一般洒下来,端得是冰肌玉骨,只是眉眼间略带一丝煞气,心情显然有些不好。 苏彻再强,也不过是未练就还丹,实叉难陀自负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雪夫人强插一手,以自家修行的神国将苏彻摄去,不由得让实叉难陀有些恼怒。 莫非这位鬼修还觉得自己可以两面三刀,想着借机将那小贼放走? 雪夫人却是不理实叉难陀的问话。她一双杏眼左右扫过,手中带起一道流光。 电光闪动,却是一轮弯月般的小刀,此刀背生双翅,翅膀上各有一个繁复的篆文。 此宝不知道跟随她多少时日,早已祭练的锋锐无比,自带一股寒意不说,在空中犹然若隐若现。 雪夫人驱动此刀,刀锋带起一道凛冽杀气,刹那间便斩断老鼋与宫先生咽喉。 可怜两头修行多年的大妖尚未有所反应,便一命呜呼,手拉着手一起奔赴黄泉。 雪夫人一甩拂尘,苍蓝门户再现,将宫先生与老鼋的尸身直接吞了下去。 弯月般的小刀滴溜溜旋转,在江面上大开杀戒,下面俯首跪拜的小妖也难逃毒手,可怜嘴里还在那恭敬地念着佛号,便被雪夫人辣手诛除。 “太子可知道刚才与你对敌的那位剑客是谁?” 实叉难陀望向雪夫人,不知道这鬼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如何不知,姓苏名彻,算是梁国的什么官吧。” 雪夫人挥动拂尘,引动神锋,将江面上一众生灵一一灭杀。 “他出身杜陵苏氏,家中有一位长辈乃是第四品修为的武夫。” “那又如何?” 实叉难陀不知道雪夫人这是发得什么脾气。 四品修为的武夫又如何?我父亲难道不是证道长生的佛门明王吗? “不如何。太子若要对付他,自然应当知道他的背景。他是黄天道门下,其师是黄天道首亲传,刚刚证道长生不久的郁离子真人。” “夫人以为我刚从山沟里爬出来吗?我不仅知道他师尊是郁离子,我还知道黄天道首带着门内真人远渡虚空,太上长老齐出,六位教御走了五个,满门都去征伐域外天魔末法主去了。” “我还知道他那师尊郁离子,在证道之时有大力无畏天魔王降下魔念,早就受了暗伤,如今枯坐黄天道宗门之内,勉力支撑,日夜被各路天魔攻打,怎么,夫人还要我说下去吗?” 雪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盟友。 “那太子应当也知道,黄天道首在无量虚空之外大获全胜,已经带领黄天道众位真人回返了。” “什么?” 实叉难陀下意识地仰望头顶苍穹,然后望向郭北县的方向。以我飞遁的速度,要多求才能跑回饿鬼道内。 “哼,玄都宫早有敕令,第三品以上的手段不得现于中土,想黄天道首前辈即便跋扈,总不能把玄都宫视若无物吧?至于郁离子真人……” 实叉难陀说话声音渐低,最后望向雪夫人,眉眼间尽是暴戾。 “莫非夫人的意思是让要让这姓苏的小子跟着郁离子练就黄天道法,回来找某报仇吗?” 雪夫人看着实叉难陀。 “的确,玄门大宗子弟的确金贵,但也并非全然杀不得。只是太子既然要动苏彻,需做好完全准备,切切不能走漏了风声。” 雪夫人面沉如水。 “若是给黄天道得知,太子自然知道其中后果……” “还是夫人考虑周详。” 实叉难陀并非庸人,雪夫人一番提点,他自然想通了这里面的关隘。 玄门手问卜之术,最擅长沟通天地,于冥冥之中侦测祸福。 若真是杀了苏彻自然是瞒不住黄天道的。 但雪夫人乃是修行神道之人,其开辟的“神国”有隔绝天地之能,由她出手将苏彻圈进其中,自然是最为恰当的办法。 至于后面的事,实叉难陀不必刻意提醒,想来雪夫人也会着手去办。 比如将那姓苏的小子一身道行废去,斩断双手双脚,挖眼割鼻,斩去阳根,然后在神国里慢慢养起来。 如此一来,若是黄天道那边卜算苏彻生死,自然能得到还活着的消息。若是卜算其位置,得到的结论是已经不在此方天地。 当然,这里面还是有太多纰漏,实叉难陀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雪夫人这法子顶多只能遮掩一时。 若是玄门的卜算之法连这样简单的手段都防不住,那恐怕早就因为无人修习而失传了。 “太子行事实在是太过鲁莽,妾身虽然略微弥补一二。至于日后……” 雪夫人沉吟片刻:“少不得要去郭北县里做客。” “夫人心思缜密,难怪能以鬼修之身创下这样一番基业。”实叉难陀声音娇媚:“此番盛情,贫僧永世不忘。” “太子客气了。” 戴翼小刀将江面上下生灵诛杀一空,雪夫人将这把神锋重新收入袖中。 实叉难陀运起佛光,将这天地元气扰乱一番。 双方布置完毕,这才施施然御风而起,向着雪夫人水府的方向飞遁而去。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即便两位还丹高手也未曾看到,极远处的山峰之上,有一黑肤汉子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欧阳公子好生厉害。” 常漆心里不由得有些抑郁,恐怕要不了多久,小妹也会有这般剑术。 自己倒是越来越配不上她了。 他将那些绮念压在心底,默默地向着远处而行。 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去搜罗常家船上的那些东西了。 谁知道那些仙人会不会去而复返,杀了自己灭口呢? 雪夫人将自家苦修多年的“神国”张开,苏彻周身虚空一阵波动,便被锁拿而去。 苏三公子平日里整天用青帝宝苑装人,今日倒是给人装了一次。 “神国”这样的东西,苏彻并非是第一次接触。 之前在天安县里,遇到那入魔的城隍,苏三公子便深入其领域之内,近距离感受过这等神祇手段。 只是天安县城隍的领域,勉强只能用“神祠”来形容,决不能与雪夫人的“神国”相媲美。 苏彻所在之处,唯有一片天海。 大海浩瀚,接连无穷远处,浪头滚滚,铅色的巨浪不住涌动,以神念向下延伸,能感应到水下还有无数生灵。 苍空高邈,并无有大日高悬,只有一轮弯月高挂中天,极目望去,那月轮之上隐约可见殿阁楼台,好似广寒宫阙。 触目所及,处处真切,海风缓缓吹拂在身上,若非自己刚刚被雪夫人锁拿于此,绝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变化而生。 到底是积年的老鬼,内囊里果然有些手段。 好一个沧海神国。 正思量间,耳边隐约听到金鼓号角之声,喊杀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原本平静的天空之上,转瞬之间已经满是乌云。 幽绿色的鬼火在水面之下滚动,铅色的海浪咆哮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正自深海之下上升。 一声雷鸣响起,一道急电自天空之上蜿蜒而下,向着苏彻劈来。 苏三公子将阴泉九曲撑开,幽光轮转,将这道银蛇接下。 被雷劈过,苏彻品味了一下刚才那道闪电的味道,只不过是徒有其表,距离真正的天地之威还差得远。 不过周身传来那种被一方天地厌弃的感觉无比真实。 海浪在咆哮,狂风在怒号,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斥责自己,一切“自然之力”都要将自己灭杀。 鼓声隆隆,号角呜咽,一彪人马高举玄旗,身着黑甲,自这天地尽头踏水而来。 领头一员神明,身穿皂袍,头戴乌纱,环须黑面,胯下骑着一头神骏无比的墨麒麟,鞍上挂着一对金锏,他左手翻开一本书卷,右手持笔在上勾勒。 “兹有杜陵苏氏作奸犯科男鬼一员,犯下种种恶孽,今奉江妃娘娘旨意,前来勾决。” 他说着瞪着一双鼓眼望向苏彻。 “可是你么?” 苏彻抱臂而立,看着他身后的一干人马。 玄色大旗之上,写着“沧浪水府缉恶左判”的字样,想来便是眼前之人的官衔。 他身后带着一群天兵天将,身披玄甲,手里各持着金瓜、长戟、斧钺,神色肃穆,倒是一副甲坚兵利的样子。 “尔可是罪人苏某?” 那判官看着苏彻全然不动,好似木偶泥胎,登时怒从心头起,暴雷一般厉声喝问。 “噗嗤。” 苏彻一时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好贼子!” 那缉恶左判官一声大吼:“着实是不知死期将至,左右,给我将他拿下,穿去琵琶骨,关入冷狱之中。” “唉唉唉,等等,等等。” 苏彻赶忙不住地摆手。 “现在求饶,却是晚了。” 那判官一挥手中之笔,不小心将朱墨洒了那墨麒麟一头。 “倒不是求饶。” 苏彻好悬没有笑岔了气。 “这位尊使,在下冒昧问一句,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那判官望向两边,笑得如苏彻一般灿烂。 “这罪人怕是吓傻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身边的一众鬼将跟着笑了起来。 “也许是不识字的”“不识字也知道咱们老爷的威名,也清楚娘娘的神威”。 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这群神将天兵大笑起来,倒比鬼哭还多三分凄厉。 那判官收敛笑容,正色一声怒吼。 “本官乃是……” “无名之鬼。” 苏彻周身阴气流转,将八百鬼卒战魂放出,登时一股戾气以苏彻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破甲残兵,旗幡萧条,然而每一个军卒之间却是彼此气势相连,最终与苏彻气息连在一处,凝如山岳,浩如大江。 “竟敢顽抗?儿郎们,给我……” 苏彻一挥手。 “杀!” 八百军魂一声咆哮,卷起阴风,向着那群神兵天将奔袭。 两军登时便撞在了一起。 八百军魂如虎入羊群,高举长枪大戟,箭如飞蝗,丛枪如林,那看上去威武无比的神将天兵却是一触即溃。 “这……” 鬼判看着周围的将兵被军魂杀戮,一个个化为一道道精纯的阴气。心下立即怒急,暗骂一声好个妖人,当即抽出金锏,催动墨麒麟向着苏彻冲去。 似乎是怕了他的神威,苏彻麾下军魂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竟然就这样高举着金锏杀到了苏彻面前。 “止。” 苏彻一声唤,以法力将他拦在了身前。 “我今日让你看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彻伸出一根食指,一点剑气跃出。 如飞针一般的剑气将那神俊的墨麒麟一刺,那头神兽便好似吹散的泡沫一般现出了原型。 一头衣衫褴褛,浑身枯瘦得了老鬼。 某些久远的记忆忽然浮现在鬼判脑海之中,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 “爹?” “唉,痴儿。” 苏三公子指尖轻点,一道剑气将这对父子鬼一起送上路。 这些天兵神将,不过是普通鬼物幻化而生,在八百军魂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片刻功夫,便被诛杀一空。 雪夫人的这些神兵不堪一击,沧海神国却是有些奥妙,倒是要琢磨脱身之法。 苏彻这般想着,耳边又响起金鼓之声, 天地相接处现出一彪人马,远远可见玄色大旗,上面写着“沧浪水府缉恶左判”的字样。 有些意思。 苏彻看见领头的那员鬼判面容,正是刚刚被自己送走了的那货。 7017k 第二十七章 阴山浩茫 定鼎枢机(上) 废话不多说,苏三公子一挥衣袖,八百军魂狰狞咆哮,直接把这伙“神将天兵”砍成一团团精纯阴气。 这些“神将天兵”不过是虚有其表,全不是这些被玉阳山封印多年的厉鬼战魂之敌。 只是这边刚刚砍完,片刻之后又是一阵金鼓之声,那黑面判官骑着他爹重新上阵登场了。 苏三公子看到这里,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无他,这一套实在是太过让人眼熟了,怎么看怎么像自家青帝宝苑里的那一套。 青帝宝苑之中有七大神禁,经历过几番大劫之后,这盖世的神通七去其四,不过剩下的三座神禁之中还是依稀能看到此宝当初全盛时的气象。 眼前这路人马,应当只是用来困住自己的手段,并非什么根本杀招。 或许雪夫人的“沧浪神国”与太乙析木神禁有相通之处,可以吸纳积蓄对手的杀伐之力,等到必要时刻一发放出。 苏彻望向那一路冲着自己杀来的人马,略微皱了皱眉,还是命令八百军魂一拥而上,将之诛灭殆尽。 总要思量一个破敌之法。 苏三公子这边困坐愁城,另一边实叉难陀与雪夫人却是一起飞遁回了雪夫人的府邸。 “夫人的神国能困住他多久?” “太子放心,这是我多年修行的根本,种种布置已经有了神禁的雏形,那人断无出来的可能,等过几日他一身法力精气磨去个七七八八,太子再与我一起” 这里是雪夫人花费多年心力一点点雕磨出来的水府,殿阁楼台何其美轮美奂自不必说,庭院的布置乃是依照玄门法度,灵韵天生,别有一种华美的气度,真是仙家水府,江神正庭。 庭院正中,一株碧玉大树向上而起,枝叶琳琅,大树的一根树枝上悬着一根黄绳,绳子的末梢乃是一封装裱精美的绢帛,一道道黄色光芒如萤火点点,绕着这绢帛不住飞舞,稍微走进一点,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那绢帛正是大梁朝廷敕封雪夫人为沧浪水神的圣旨,被她悬于此处,承接沧浪上下滚滚而来的香火信力。 正神归位,此处水府中当即有数道气息摇动,乃是雪夫人四处搜罗招募来的帮手,纷纷出府前来拜见。 绝大多是都是修行至第六品境界尚未结成还丹的大妖,为首的五六人皆是修成还丹的金丹高人。 “我说夫人为何行色匆匆,原来是去迎接太子。贫道见过太子。” 领头的那位也是老面孔,大江盟的秦长老,他之前在老鼋等四妖那里吃了个暗亏,此刻面容上依旧能看出一点病态。 大江盟同雪夫人之间合作愉快,这位秦长老便在雪夫人处做个客卿。 实叉难陀瞧了秦长老一眼,只是不说话,双手合十算是行礼。 他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也并非莽撞的无礼之徒。 只是这位秦长老虽然一样是五品金丹境界,这等稀里糊涂练就金丹的散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实叉难陀这样出身的金丹相比。 老鼋等四妖合力能让秦长老吃个暗亏,可碰见实叉难陀便如同待宰的羔羊,正是境界可以相同,但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就好比你我皆是本科,我花钱考得冈比亚大学函授,你是清北状元,大家都是本科,可这本科不一样差的远么? “辛苦秦长老了。” 雪夫人嘴上带着笑意:“青蛟那边没有什么动作吧?” “哼,有几个不知死的想要顺水摸过来,已经收拾妥当了。” 一位嘴唇极薄的还丹剑修说道,他身后背着一口乌鞘长剑,脚踩麻鞋,眼神却是望向另外一边。 雪夫人与青蛟君争夺沧浪水神之位,两家的势力犬牙交错,不过大体来说,雪夫人居于上游,靠近内陆。青蛟那边则握着出海口,东临大海。 他们各自呼朋引伴,要争得是沧浪水神之位。一开始,这些人还只是前来助拳,彼此交手一般就意思一番交差。 但是时日迁延,终究还是打出了真火,现在阵营分化完成,两边无不希望能将对方彻底搞死。 一开始碰见了还有斗法分个高低,点到即止的潇洒。现在已经到了能下黑手便绝不留手的程度。 “诸位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妾身准备开上几天筵席,请诸位好好歇息一番。” 雪夫人笑着说道。 这是她同实叉难陀商量好的,这几日什么也不做,闭门自守,先等苏彻失踪的风声喧闹起来再说,这样日后即便有人问起,也可以说是一直置酒高会,完全没有作案的时间。 “说起来,倒是有一桩事情要禀报。本盟少不得还要借重娘娘来帮忙……” 秦长老望向雪夫人。 “嗯?秦长老只管讲来。” 雪夫人自然知道大江盟后面是谁。 “听说朝廷的武陵郡王不见了,娘娘是江水正神,还请娘娘以天听地视的手段帮着搜罗一番。” 雪夫人看了秦长老一眼,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只是缓缓应了下来。 “好。” “那老朽便告个假,盟里在别处还有些事情……” “秦长老请自便。” 雪夫人这边安排着诸多事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悸动。 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只是恍惚间想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桩。 沧海神国之中,苏彻带着八百军魂,此刻正被不知道多少天兵神将围攻。 此时已经不只是黑袍判官那一路,苏彻在沧海神国中且战且走,前前后后引来了七队人马前来围攻。 虽然这些天兵神将一样都是样子货,可总是死而复生,前头刚刚杀灭干净,后面便整顿旗鼓重新登场,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嗬,寂寞啊。” 苏三公子望向四面八方。 无数“天兵神将”手持各色兵器攻打不休,八百军魂咆哮怒吼,战作一团。 “志心皈命礼。” 苏三公子手掐道印,脚踏禹布,恭恭敬敬,向着苍天而拜。 沧浪神国本来是雪夫人以法力开辟的一方天地,此处的苍天不过是化现而成。 但是苏彻这一拜依旧虔诚。 此拜并非拜天地,亦非拜大道,拜的乃是自己。 苏彻收慑身心,恭恭敬敬,将心中蔓延而生的种种想法念头一一斩灭。 只留下一个不生杂念的清净心。 净能生慧。 苏三公子吐出一口浊气,呼吸吐纳,将周身法力鼓荡不休。 也许现在正是时候。 纣绝阴天秘箓自识海之中越出,渐次飘散在空中。 “来。” 玄蟒法相于空中浮现。 银鳞抖擞,玄蟒于空中盘卷不休,将精纯阴气尽数统摄。 苏彻望向上空,手中印诀变幻,一道道九幽焚神阴火顺着阴气怒舞,群鬼发出一道道被阴火煎熬的惨呼。 今时今日,正好推演那阴山洞冥宝箓。 7017k 第二十八章 阴山浩茫 定鼎枢机(中) 苏彻收慑心神,脚踏禹步,摇摇敬拜上方那一尊银鳞玄蟒。 同这些泥糊出来的“天兵神将”几番交手,苏彻对雪夫人的“沧浪神国”也算是大致谈了探底。 这沧浪神国,的确与青帝宝苑有些相似之处,譬如太乙析木神禁,便是以纯粹的乙木灵气为根基,展现出一方世界的格局。 而沧浪神国,则是雪夫人采集了不知道多少精纯阴气,养育诸多鬼类,中间加以神道手段作为统御之法,这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其实想来道理也很简单。 上古之时的五方五帝都是真真正正的玄门巨擘,今日的那些高门大派,如自己出身的黄天道、神霄道、天师道等,多多少少都跟五方五帝有所联系。 而五方五帝所开创的法统也随着这些玄门宗派流传下来。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雪夫人的这处神国的构造之法或许就是当年上古青帝所设立的宝苑。 既然有如此之多的精纯阴气,苏彻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可以在此推演那一枚阴山洞冥宝箓。 自从在玉阳山的地窟中收服这八百军魂,又有阴阳法王这样的老鬼在一旁提点,自家的修为已经是水涨船高,算是摸到了还丹的门槛之上。 之所以一直未能成功还丹,一来是缺乏最重要的丹诀。 《纣绝阴天秘箓》固然神妙,可也不能包打天下。更何况练就还丹并非终点,后面还有重重关隘。 身边守着阴阳法王这样的万年老鬼,不要说是一部丹诀,便是几十部丹诀也是有的。 自己走的本来便是黄天道的路子,后面如何修行,最要紧的还是看郁离子老师的意思。 毕竟到了这里,不要说是阴阳法王,便是北邙鬼祖来了,也不能随便指导。 阴阳法王算是上古黑帝一脉,北邙鬼祖是自悟的鬼修,自己若是按照他们的法子修行,当然可以成就还丹。 只是这样成就还丹,恐怕就不能再算黄天道门下弟子了。 归根结底,还是要从纣绝阴天秘箓上想办法,最终前几日,自己终于摸索到了这阴山洞冥宝箓的炼法。 《纣绝阴天秘箓》乃是黄天道典籍之中的上品,特点便在于这法门自成体系,只要功行积累到一个程度,便能不由它而自知,解悟下面一层神通。 苏彻已经隐隐感觉到,这阴山洞冥宝箓便是这门典籍的尽头。 再往上修行,就不是这本典籍所能解决的,恐怕要去《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里找了。 所谓阴山洞冥宝箓,说来也简单,便是将纣绝阴天秘箓层层铺陈,最终合为一道宝箓,此箓能够演化出一座宏伟的“纣绝阴天宫”,可以化身阴山,总领一切幽冥之类。 本来之前在沧浪水上,自家的积累已经足够,只是若要成就这样的宝箓,恐怕还要吸取左近不知道多少天地精华,捎带脚将许多生灵的性命一起消化。 苏彻当时以为气象太过宏大,空怕惊动了旁人,又觉得这样直接劫掠天地,实在是有违玄门的行事风格,所以才引而不发。 如今身在雪夫人的神国之中,到处都是现成的材料,苏三公子自然放开手脚,将她攒下的精纯阴气化作成就自家宝箓的本钱。 玄蟒法相散开,将这沧浪神国中的阴气不断收慑,无数道秘箓于空中显现,渐渐凝成一道清辉。 清辉光华洁如皓月,其上仿佛有道蕴真文显现。 不够。 以玄蟒法相、九幽焚神阴火作为根基。 再加上有近乎无量的阴气供这清辉取用,然而距离将这宝箓最终演化完成,到底还是差了一些东西。 不过无妨,咱行走江湖也算是有段时日,手下还有些存货。 苏彻咬破右手食指,将真元精血逼至指尖,凌空写下一个“敕”字。 紧接着右臂一挥,如大将于帐内号令万马千军。 “请。” 自玉阳山洞窟之中所收取的八百军魂听闻军令,投入这清辉之中。 清辉气势暴涨,光华犹如冷月,只是那道蕴真文却依旧形如蝌蚪,并未展露完全。 空中响起阵阵磬响,似乎阴山洞冥宝箓也在催促苏彻。 这还不够,再拿些过来。 苏彻也不犹疑,脚踏七星,遥拜北斗,将天枢星的星力截取一缕,缓缓送入这宝箓之中。 星力虽然只有一缕,对于宝箓却是大补之物,清辉暴涨,宛如皓月高挂中天。 一道冥冥之中的感应自苏彻心头升起,只觉自家心神精气同上面那一轮皓月般的清辉连在了一起。 不,并非是连在一起。 站在下面的,是自己存在的肉身根本,而那一轮皓月,却是自家的神通法力所在。 两者本来便是一体的不同方面,并无分别。 既然如此。 苏彻也不犹豫,丹田之内升起一团剑煞,化为一道金光,也送进了那清辉之中。 清辉有了这剑煞真元,仿佛渐渐有了实体,一座巍峨高山的雏形于空中渐渐显化。 这山阴沉高大,其上立着无数坟冢,坟冢之上有点点幽蓝灯光。 山顶最高处,一巍峨宫阙缓缓成型。 阴山渐渐成型,纣绝阴天宫显化,只是苏彻冥冥之中有所感应。 要将这阴山洞冥宝箓彻底推演完成终究还差这一点东西。 差在何处? 苏彻却是毫无头绪。 总不能将那一缕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还有那净琉璃佛光一起送上去吧。 只是这样操作,最后得出来的还是玄门宝箓吗? 正在这里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苏彻耳边忽然想起一声龙吟。 哦,对了,到忘了还有它在。 当初中元赠给自己一粒若木之种,阴差阳错之下为自己炼化,彼此融为一体。 现在看来,这宝箓最终缺的或许便是此物。 一棵灵根,其木成玄色,仿佛一条游龙,带着一生一死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机缓缓落在那阴山山顶。 阴山洞冥宝箓得了这若木,阴山终于凝结完毕,苏彻周身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阴气在苏彻周身凝结,竟然将苏三公子换了一副形象。 玄衣纁裳,肩头各有日月,服饰上别有道蕴真文,字形犹如山岳,头戴冕旒,纵然是阴气显化,却端得一副帝王气象。 苏彻望向身后阴山,即便到了此刻还未能成就,这阴山洞冥宝箓到底还是差些什么? “南无本师佛,施主做得好大事。” 一声呼唤,实叉难陀却是赶到了这沧浪神国之内。 这沧浪神国乃是雪夫人修行神道的根本,苏彻在这里放手施为,这位新鲜出炉的江神娘娘如何不知? 她赶紧寻了个机会,将实叉难陀请进这神国之中,想得就是两人合力来解决了苏彻。 7017k 第二十九章 阴山浩茫 定鼎枢机(下) 沧浪神国,乃是雪夫人日后更进一步的根本,万万不容有失。 苏彻在此推演阴山洞冥宝箓,将雪夫人多年采集用来构建这神国的精纯阴气大肆掠夺,自然瞒不过这位还丹鬼修。 只是她行事一向稳当,并未仓促出手,而是请来实叉难陀,让这位盟友为自己做个先锋。 实叉难陀远远望见那座虚空中显化的阴山,心中却是暗地揣度不休。 此山巍峨高大,势连幽冥,其上万冢千坟,点点灯火,尽成碧色,中间一处宫阙,阵阵鬼哭宛如韶乐,竟然也酝酿出了一方鬼国的气度。 似乎是在推演法门。 以实叉难陀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苏彻这是在以沧浪神国之中无量阴气为来源,推演一门极为厉害的道法,那作巍峨阴山,重重宫阙,便是这门道法演化的表象。 到底是黄天道这等玄门大宗的弟子,这玄门道法竟然也有了开辟一方天地的气象。 实叉难陀正要将紫金钵盂祭起,这件法器乃是古佛亲手加持之物,内里的红莲业火正好可以放出,业火能攻伐根基,正好坏了苏彻此刻正在推演的法门。 只是此刻身在沧浪神国之中,此地是雪夫人的根基,若是在此放出红莲业火,的确能坏了苏彻推演的这处法门,只是这沧浪神国少不得要被烧成一处残破的地狱道。 姓苏的可以换个地方继续推演,雪夫人却是要折了老本。 投鼠忌器,实叉难陀盘膝趺坐,身下显化出一道净素莲台。 莲生十二瓣,每朵花瓣上各有一尊天人,手持琵琶、胡笳、尺八等乐器,做鼓乐吹笙之形。 实叉难陀双手合十,顶后圆光净白,口中默默吟诵咒言。 阵阵禅唱,引得虚空共鸣。 苏彻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冕旒,阴气覆盖之下,面容形貌一时都有些模糊,阴气凝若实质,形成一块似乎要将一切黑暗吞没的黑暗。 阴山之上,鬼哭凄厉,其中渐渐有声愈发清晰。 “六天鬼神,纣绝阴天!”“六天鬼神,纣绝阴天!” 阴山之形愈发清晰,也有不知道多少鬼众自阴气之中显化,有飞僵、夜叉、髑精、鬼瞿、幽星、长舌、骨虺、血车、造羊,种种恶鬼,奇形怪状,各个磨牙吮血,狰狞猛恶。 喝,这阴山竟然有脱离自家掌握彻底化为实物之意。 苏彻心下顿时大喜。 阴山洞冥宝箓彻底成就只在片刻之间。 “雪夫人,且助我一臂之力。” 实叉难陀自然不会坐视,他口诵咒文,禅唱之中一声龙吟,滚滚阴气在禅唱引导之下,化为一条蜿蜒墨龙,通体漆黑,头生四角,身下六足各抓焰云。 摩诃法明须陀龙王神咒。 实叉难陀亲自持咒,雪夫人摇摇沧浪神国施以加持。 第五品还丹境界的法力彼此呼应,最终化为一条蜿蜒长龙,直直向阴山撞去。 实叉难陀正是要以法力积累上的绝对差距,将这尚未完成的阴山洞冥宝箓破掉。 巨龙撼山,动地连天。 群鬼一同嚎哭,似乎刚刚那一撞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附着在阴山上的鬼物在巨龙一击之下湮灭。 巍峨阴山顿时晃动不休。 沧浪神国之中,天象异变,转瞬之间已然是乌云密布,洪雨自天而下,点点滴滴尽是赤色,血雨倾盆。 阴山受创,苏彻只觉犹如被人当胸一锤,头晕目眩。 实叉难陀一击得手,口中神咒诵念不休。 巨龙一声咆哮,重上九天,吸纳吞服阴气,预备再发一击。 正当此时,阴山似乎有所感应,一辆墨色马车自宫阙之中升起,驷马漆黑,脚踏乌云,车轮如玉,阴火附在车轮之上,带起道道幽光。 马车片刻便至,落在苏彻面前。 车上左右立着两名青衣小童,面容惨白僵硬,躬身下拜。 “今奉中元紫微清虚大帝敕令,请老爷高登阴山,总领六天,为纣绝阴天之主。” 苏彻默然不语。 眼前种种不是自家可以操纵,是阴山洞冥宝箓自行演化的结果。这其中变化,包含了黄天道首创下这一路道法时蕴含法理的一种展现。 毕竟阴山洞冥宝箓的这个箓字,也指名列仙籍。 总要有个仪式,只是中元紫微清虚大帝这个称号,入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请老爷登车。” 两青衣小童再拜。 “请老爷登车。” 两小童三拜之后,一股奇力生出,苏彻身在马车之上。 苏彻双目之中闪过一丝丝晦暗。 原来如此。 这三请登车,青衣小童,只是表象,内里是要让自己同这阴山洞冥宝箓彼此融为一体。 登车赴任,乃是仪式。 这阴山洞冥宝箓本来还有“百鬼夜哭”“天魔袭扰”“群鬼反乱”等等异象,这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多的体悟阴山洞冥宝箓的法理及其功用。 因为实叉难陀与雪夫人在一旁帮忙,外力反复冲击,倒是冲破了这些异象,免去了许多前后手尾。 这宝箓感受到外力侵袭,要自家赶紧去居中主持。 苏彻眼前转换,此身已经登临于阴山山顶,一片宫阙在幽影之中若隐若现。 又从何处去寻刚刚那两个青衣小童? 苏彻一弹头顶冕旒,口中还是按照仪轨念道: “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阿。炎如霄中烟,趯若景耀华。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阿,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七非通奇盖,连宛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一言毕,阴山层层震动,一股浩大法力自身下呼啸而来。 “六天鬼神,纣绝阴天。” 苏彻周身震动,只觉心神念头,周身元气不自觉锁定在身中某一点上,周身气机,莫不与之相通,一动齐应,与之共鸣。 定鼎枢机。 到了这一步,便算是登堂入室,正经迈过了第五品的门槛,也算是练就金丹的仙人了。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将阴山缓缓转动,千万坟冢之间种种妖鬼将法力一起送来。 一振玄衣,苏三公子以手虚握,滚滚阴气化为一柄法剑。 “苏某今日成就,请太子为我一试剑锋。” “开。” 泰狱阿鼻剑凌空斩下。 莫要说是那头遨游于天际的墨龙,便是雪夫人这沧浪神国也立时碎裂,崩开一角。 苏三公子身化幽光,却是已然破劫而去。 7017k 第三十章 斩关落锁 名动四方(上) 一剑之威乃至于斯。 当初实叉难陀的法身便非苏彻剑锋之敌,可见这泰狱阿鼻剑之猛恶。 苏三公子今日一步踏入第五品境界,此剑威能更上层楼。 一剑之下,将沧浪神国劈开一处口子,苏彻即刻破劫而出。 实叉难陀紧随其后,这位药叉太子再不留手,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周身骨节摇动,顶门之上一点白毫相光跃动如莲。 身影分化,现出金刚天女两重法身,金刚法身筋肉虬结,周身放出凶猛煞气,天女法身只着轻纱,举手投足之间,有甘露如雨。 两大法身一起分出,紧随其后。 沧浪水府之中。 水府内早已摆好筵席,大宴宾客。 雪夫人高坐在一紫锦纹金绣花榻上,下手四席皆是练就还丹的玄门高人,水族大妖。 中间厅内,有妖娆女鬼、丰满鱼娘,身着狭小亵衣,轻移莲步,手舞足蹈间顾盼生辉。 “饮胜!”“饮胜!” 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坐在上面的几位还丹高手还能自重身份浅斟低酌,下面那些修为浅的早已放浪形骸。 充作童仆的水妖鬼使将酒水肉肴连珠般端上,着实是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 沧浪水神身着华服,杏眼含春,玉臂之上带着三层金镯,一件单薄玄色纱衣之下,白腻乳峦如云遮雾掩之雪山若隐若现,手中捧着玉盏,将其中酒浆一饮而尽。 “这建康的十年春果然醇厚,短一年少七分香氛,多一年味道又太过杂乱。” 一位玄门金丹放下酒盏发出一声叹息。 雪夫人瞧了一眼这位身后背着两口仙剑的女修。 玉阳山这两年倒是教养出来几个好弟子。九十载成就金丹,不要说是中土,即便是在东海上也能撑得起“天纵奇才”四字。 玉阳山将来必执中土玄门牛耳,而这位假以时日,也许便是玉阳山的掌门真人。 雪夫人有心交好这女修。 “仙子若是喜欢,我让人每年送去几坛,算是个消遣。” “不必了,能饮此一杯便好。不知此酒的味道,饮一杯畅快心怀,是意外之喜。记住了味道,再多番求取,是就落入贪念。” 薛白芷略显酡红的脸上朱唇微笑。 “仙子豁达,至理名言,多饮一杯无妨吧?” 雪夫人举起手中酒杯,旁边自然有陪侍的鱼娘为薛白芷满上。 “主家殷勤好客,自然要多饮几杯。” 薛白芷捧过酒盏一饮而尽。 筵席上一时宾主尽欢。 酒浆入腹,薛白芷这位玉阳山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心中生出许多别有心思。 十年春是建康名酒,一年产出并不算多。 雪夫人的筵席上能这样拿出来流水一般待客,可见这位沧浪水神同朝廷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密切一些。 这位玉阳山的金丹女修如今下山行走,为的却是另外一桩事情。 许多日前,有一老怪自称“左冷禅”,硬闯玉阳山禁地百鬼阴窟,从那里掠走了不少囚禁的阴魔鬼怪。 此事大大惊动了门内的耄老,禁地被人闯入也就算了,主要是那位守山的“前辈”居然声称那个狂徒居然手持前代祖师的信物。 左冷禅是不是“前代祖师”同代的大敌? 还是说“守湖前辈”已然靠不住了? 此事让玉阳山上下有些踌躇。 门内年轻一代新锐的薛白芷,这便奉令下山,寻找那狂徒的音信,务求调查清楚妥当。 因此上薛白芷来到雪夫人的水府拜访。 玉阳山同这位有志于神道的鬼修一向和睦,关系颇为融洽。 这次正是要借重她消息灵通的长处略作探访。 神道修行者执掌一方天地,论起天听地视的手段,确实是胜过相似的玄门手段。 雪夫人忽然面如金纸,周身动荡不安,精纯元气一泻千里。 “夫人?” 坐在下面的几位金丹皆投来探求的目光。 “不好,我封在神国之中的一头鬼王撕破封印,逃出来了。” 沧浪神国被破,直接动摇了雪夫人的根本。 不过她犹有几分急智。 “还请诸公助我。” 正说话间,一道阴气遁走而出。 虚空震动,水府动摇。 正在饮筵的诸多水族被阴气一冲,修为差得立时便晕了过去,即便是修行有成的也好似被人当胸轰击一记重拳,血气动摇。 实叉难陀分化两大法身紧随其后。 “贫僧一时不慎,误令妖魔走脱,还请诸位襄助。” 原来是这厮。 在座诸位金丹,不是玄门出身,便是正经的水中妖族,一向有些看不起这位金刚夜叉。 如今又让雪夫人根本动摇,走脱了一头封印许久的鬼王。 苏彻化身幽光,冲破沧浪神国,重回此方天地,只觉天地元气如臂使指,当即推演道法,将身后阴山显化。 “打破铁柙出猛虎,放开金锁走蛟龙。” 阴山之上,万千坟冢,冕旒之下,苏三公子通体漆黑,仿佛要将这水底之光尽数收取。 “实叉难陀,你倒是好胆。” 当即运起一道法力,阴山之上,万鬼齐哭。 阴气凝结犹如九曲黄泉,直向四周轰杀而去。 “休得无礼。” 薛白芷反应最速,她本来便是玉阳山高足,当即将玉阳山两大绝学之一的回风枯雪剑气使出,身后一口湛青长剑卷起寒煞,直杀那头鬼王。 “哼。” 苏彻一声冷哼,阴山之上,灯火飘摇,竟然将这一剑硬接而下。 “列位小心,这鬼王神通惊人!” 雪夫人当即高呼。 阴山料峭,苏彻手中忽然现出一柄长幡。 “实叉难陀!” 一声唤。 阴山之上,同时响起,无数鬼物一起仰天长呼。 “实叉难陀……”“实叉难陀……”“实叉难陀……” 鬼啸重重,实叉难陀只觉一阵阵心悸不已。 攻伐神魂! 金刚药叉太子周身动荡,神魂摇动,根本为之动摇。 不好。 实叉难陀心生退意,此番恐怕再非这小贼敌手。 “来吧。” 苏三公子将长幡摇动,重重阴山上升起一股大力,实叉难陀那猛恶法身再难自持,飘摇直落其上,数道黑沉锁链自阴山上升腾而起,将这猛恶法身捆索束缚,直直落入纣绝阴天宫中。 厉鬼猛恶。 好厉害的封禁之法。 几位还丹高手对视一眼,却是同时收手。 任谁也能看出,这鬼王一旦出手便将实叉难陀最为得意的佛门法身破去。 “啊!” 实叉难陀口鼻之中不知多少金血飘出,他颓唐落于地上,化为一娇女,窈窕聘婷。 “太子!” 雪夫人一时恍惚。 黄天道法,竟然威力至此么? 苏彻冷眼将她一瞧。 双目对视,雪夫人只觉通体莫名升起一股寒意,臀股为之摇动。 大事坏了。 心下一念升起,那边苏彻再有动作。 指掌间升起一道剑气,目标却是雪夫人高挂于庭中玉树上的那道黄绢。 “尔今日种种,半自我来,今日也当半自我去,至于利息,改日再来收取。” 7017k 第三十一章 斩关落锁 名动四方(下) 若自己所料不差,玉树上这封黄绢应是敕封雪夫人为沧浪水神的圣旨。 黄绢入手,苏彻只觉手上一沉,只不过是大梁皇帝一道敕封的圣旨,入手却仿佛一座太山当头。 更为可怖的是,其上更有一股奇力,自家法力一接触便如泥牛入海,顿时消散个干干净净。 香火之力? 苏彻眉头略微一皱,身后阴山之中似乎传来异动。 纣绝阴天宫中似乎有一物跃跃欲出。 既然如此,苏三公子毫无犹疑,将这黄绢向身后阴山之中一送。 阴山气势愈发雄浑。 “不可!” 雪夫人惊呼一声,却也是来之不及,唯有目送这道黄绢直入阴山之内。 四位金丹高手气势相连,一时之间摄于苏彻之威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苏三公子长笑一声,只觉心头快意。 修行的本意应当不是为了快意恩仇,只是今日,定然要让这些货色付出代价。 “实叉难陀!” 苏彻摇动身后阴山,万千坟冢之中,几多妖鬼一时怒吼,无数枯手高举。 “太子果然十分春色,让人垂涎欲滴,我阴山上有万千久旷老鬼,还请太子发慈悲心,一一肉身布施。” 法力催化,幽光凝为一只大手,自上方掠下。 实叉难陀慌乱之间,飞身而退,头顶放出紫金钵盂,其中禅唱之声暂时抚慰这位修行者的心神。 “阁下今日厚恩,日后必有回报。” 实叉难陀也不管雪夫人死活,施展佛门秘法,足下白莲生灭开合不定,一步一莲花,就此逃遁而去。 苏彻见他远遁,却是收手未追。 如今有他半副法身在手,有的是炮制此人的手段。 苏三公子不想施展雷霆手段。 似这等敌手,就好像一煲老汤,要用尽火候才能鲜美滋补。 “本座今日事毕,便不牢诸位相送。” 苏彻冲着其余几位金丹遥遥一礼,却是化身一道幽光,直向青天而去。 水府之内,剩余四人彼此相对而立,神色各不相同,心里的念头却是一般无二。 这沧浪水下,何时出了这样了得的鬼王。 “娘娘无碍吧?” 薛白芷在一旁扶起雪夫人。 这位还丹鬼修此刻精元流失不休,神国被破,根本已然动摇,这一位已然是再起不能。 “身受重创,请列位真人宽宥奴婢无礼。” 雪夫人口中说道,眼神之中却是有一股坚毅。 几位金丹彼此对视一眼,这沧浪水神之位怕是从此就跟她无缘了。 心思活络的顿时有了跳船的念头。 江神之位经此一番争斗,少不得要归那条青蛟了。 “娘娘说得哪里话。”“我等未能擒住那大敌,已经是愧对娘娘了。”“娘娘还是好生修养,恐怕这几日那头老龙要来寻仇。” 薛白芷略微停顿一下,忽然问道。 “敢问娘娘,刚才那路鬼王是什么来头?” 万劫阴灵难入圣。 鬼道修行艰难,看一看雪夫人便可得知。不知道多少鬼物困在了不能结丹上。至于证道长生之辈,更是少之又少。 似刚才所见那样能够以神通法力显化阴山的奢遮鬼王,断然不应是无名之辈。 雪夫人一声叹息。 “并非是鬼王。” “不是鬼王?” 几人对视一眼,那就是新近出头的妖人了。 “是大梁缇骑之中的人物,出身杜陵苏氏,唤作苏彻,为人最是心狠手辣,又好色无度,之前看上了奴家,非要我为奴为婢,我原本息事宁人,不想与他为敌,谁知道他竟然悍然出手。”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登时便松了口气。 原来是朝廷的人,那还好说。 怕只怕是什么脱出封印的千年老怪,苦心修行的新锐妖人,名门大派的亲近子弟。 毕竟这些人最爱迁怒他人,今天几人也算是站在雪夫人这一边,只怕是日后要给人清算。 “他一个阉人,还要好色无度。夫人放心,他若再来为难,我等一定为夫人将之拿下” 一个披着鳞甲的粗壮水妖皱紧眉头。 “正是如此。” 几人顿时有些同仇敌忾。 “夫人是不是认错了。” 薛白芷开口说道:“杜陵苏氏的那位四品前辈走得乃是武道,刚才那人一身玄阴手段,会不会是妖人冒充?” “非也,宫里那位算是这位的叔祖。” “叔祖,那么算来,岂不是那位苏理刑……” 几位金丹一时挠头。 “这位去年才离了建康……” “唉,夫人,在下忽然想起有一桩急事,且先告辞,过几日再来伺候。” 那粗豪的金丹水妖忽然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铁鳞大王自便。” “好说,好说。” 它也不喊叫尚在府中的手下群妖,直直水遁而去,似乎连在这水府之中多待一秒都嫌麻烦。 他妈的雪夫人,原本想着跟你混个出路,你倒好,把路都堵死了。 这位铁鳞大王胸中郁气凝结。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在缇骑内埋有内线。 这位苏三公子乃是黄天道郁离子真人的门下弟子,当初黑山老怪惹了这个老牛鼻子,连带着玄山群妖都给人拆平。 如今惹上他的弟子,岂不是这沧浪水上下一网打尽? “哼,趋炎附势。” 另外一位玄门金丹一声冷哼。 “不过是人情冷暖寻常事,列位不必挂怀。” “似这般蝇营狗苟,也就是一辈子做个妖物,终究难问大道。” 雪夫人缓缓摇头,个中滋味,着实值得让人细品。 眼前这几人之所以还在,只不过是不如铁鳞那般心思活络罢了。 薛白芷叶眉微皱。 “敢问夫人,这位可是杜陵苏氏那位拜在黄天道门下的三公子。” “正是。” 雪夫人看着眼见还在坚持的几人,接着说道。 “不足十年光阴,便定鼎枢机,一问五品业位,人言这位苏三公子是上古青帝转世,我原本看他生性恶劣,今日看来,是否上古大能再来,实在是难以揣度。” 上古大能?修行奇才? 刚刚那嘲讽铁鳞的玄门金丹脸色涨得酱紫。 一句“忽然想起我洞府里还炼着一炉丹药,算起来火候似乎要过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雪夫人望着周围已经是断壁残垣的水府,胸腹之内却早已想好了破敌良策。 区区苏氏小儿,今番定不让你逃脱我手。 7017k 第三十二章 天外魔劫 鬼祖攀亲 苏彻破浪而去,此刻九霄域外别有一番热闹。 离地向上有九重天罡,罡风吹拂不休,越往上越是寒冷,第七重天罡向上不说是冻彻神魂,也有彻骨之寒,即便是修行有成的还丹高人也无法至此。 唯有修成第四品步虚境界,才能冲开九重天罡,至域外虚空之中采练至粹玄真,修成日后长生的基业。 然而九天域外栖息这天魔一族,域外天魔无形无相,专爱攻伐修行者,他们修持“他化自在”之法,唯有掠夺他人的修为才能达成自我的超拔。 九天域外的天魔无穷无数,如蝇附血肉一般盘踞在九重天罡之外,其中也有修行级数达到长生真人的天魔,被称之为“天外劫”,更其上还有第二品境界的“知断灭”,以及可以与地仙、佛祖相匹敌的“末法主”。 当年上古天庭覆灭,据说便是几位末法主级数的天魔居中主持,最终令五方五帝尽数灭亡,就连上古天庭都灭失于传说。 然而此时的域外虚空之中,却没有任何天魔,这些如恶蝇趋血一般的天魔此刻早已退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此刻这处域外并非无人,相反,还颇为热闹。 三位长生真人级数的修行者各将气场放开,你如大日凌空,我如景星耀世,他如明月揽照,各个气象万千,好不热闹。 北邙鬼祖端在一白骨堆砌而成的宝座上,膝前横着一口古剑,双眼微瞑,似在假寐。 在他身前不远,虚空处立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形清矍,面容愁苦,身披麻衣,好似一苦思冥想穷途于科举的老儒,另外一人须发戟长,骨节粗大,身穿一件华美黑袍,一双赤目之中有魔光吞吐不定。 乃是两位证道长生的魔门中人,因其有超然于六欲之上,将六欲纳入掌控之能,故而被尊称为“六欲天魔”,因为其君临于魔门中人,故而又被尊称为“魔君”。 “麻衣魔君,虢臣魔君,久疏问候,咱这里见过了。” 口上客气,北邙鬼祖却是倚靠在白骨王座上,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鬼祖不在北邙宫中纳福,在这九霄域外忙些什么?” 身穿麻衣形容清矍的的麻衣魔君皱紧眉头,语气里尽是心疼。 “唉,我在宫中静坐,忽然心血来潮,算得麻衣你命中有一劫,你我相知多年,特意过来提醒一二。” 身穿华美黑袍的那位“虢臣”魔君一声冷笑。 “鬼祖倒是能开玩笑。” 心血来潮,你个冢中枯骨也要有心才行。 “难不成我还敢在这里阻挡你们二位不成?麻衣魔君,您是魔门北宗苍天教下成名的高手,日后成就第一品业位是早晚的事。” “虢臣你我就不说了,威震天南,门下长生级数的魔仆便有三人。我一个冢中枯骨,一个万劫难入圣的阴灵,哪里敢挡您二位的路?” 虢臣魔君一声冷笑。 万劫阴灵难入圣?你这长生修为是假的吗? “啊呀呀,劳鬼祖在这里提点我们,倒是我们这些做小的滴不是。” 麻衣魔君一副我错了的模样。 “魔君说得哪里话,大家都是妖魔鬼怪,正应该沆瀣一气,同舟共济。” “两位魔君要知道玄都宫的规矩,下面这中土可是不许二品以上修为的力量展现,咱们都是证道长生,登临这九天域外之人,都该知道下面就像是碎了重现粘好的老骨董……” 北邙鬼祖这边东拉西扯,虢臣魔君只是冷笑。 麻衣则缓缓摇了摇头。 “老兄的意思,在下算是清楚了,只是您也要知道我们这一脉的意思。” 这位老资格魔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五方五帝,决不能重现,不管是新的也好,旧的也罢,此界不可能再有天庭。” 北邙鬼祖皱紧眉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麻衣你的意思是……” “鬼祖应该知道,那位上古青帝的遗蜕已经由黄天道首请回。” 北邙鬼祖脸上显过一丝正色。 “这是老消息了。” “小弟送老兄您一条新的。无量虚空之外,听闻几位末法主彼此攻伐,那位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尊,已然陨落了。” 麻衣提起那罗延的姓名,依照魔门仪轨手势变换,向着身后的虚空一礼。 “哦,竟有此事?” “此事是假的,并非是末法主彼此攻伐,那罗延尊乃是被本宗浮屠居士所斩。如今本门更添一位自在天魔,当然,老兄现而今见到浮屠居士也要尊称一声,普度慈化天魔王了。” 北邙鬼祖脸上看不出变化。 “老浮屠他……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正是可喜可贺。”麻衣接着说道:“想来过不了多久便有请帖送到鬼祖宫中,如此盛会,请老兄拔冗一会。” “理固如此。” “下面那位。” 麻衣向下指了指:“我们不管他是不是青帝转世,也不管他那条六合苍龙是自己生得还是别人捏的。不过青帝遗蜕既然已经到了黄天道手中,现而今的局面是有错杀无放过,这里面关系到本门乃至此界魔门,请老兄见谅理解……” “可他是我的弟子啊。” “嗯?” 麻衣眉头一皱。 “正是如此,下面这位还是奶娃子的时候,老夫我便选他做传承之鬼了,谁知道他如此命硬,几次三番都死不成……” “鬼祖真是一张利口,把我们当傻子玩吗?” 虢臣魔君冷哼一声,周身气机暴涨,一副当即便要出手的样子。 “此子决不能拜在黄天道门下,我们不管郁离子为什么收他,但他既然有本事定鼎枢机,那就是他的命数到了。” “着什么急,你修持魔门,可千万不能为怒火冲动所挟,小心魔劫啊。” 北邙鬼祖不满地嘟囔几句。 “既然如此,我也送你们一条消息。” “请鬼祖指教。” “郁离子身遭魔染,这小子拜的是黄天道还是你们魔门,一时半会恐怕说不清。” 麻衣摇了摇头,向着一边的虢臣魔君说道。 “既然鬼祖如此行事,咱们还是同他老做过一场。” “也只好以多欺少。” 虢臣魔君冷笑不止,身后几道长生真人级数的气息飞纵而起。 “要动手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麻衣抬眼望去。 不知何时。 一个精瘦如猴的男子忽然出现在北邙鬼祖身后。 此人头戴一顶破烂草帽,嘴角叼着一根清脆欲滴的狗尾草,手里抱着一个硕大的朱红酒葫芦。身上麻衣比自家身上的这件还要孤寒。 然而手中无剑,但周身上下无不剑意充盈。 长生剑修。 到底是何时至此? 虢臣魔君眼睛微眯。 “空空儿?” 7017k 第三十三章 大势将动 通透空空 “要动手吗?” 长生剑修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不着急,不着急。” 鬼祖一拍身下白骨王座,却是睁开眼睛,周身气机外放。 似他这等级数的长生真人气机外放,便有天地之间若干根本法则为之呼应。 顿时便有一股凝重死意横亘于此处虚空。 万物皆有一死。 麻衣与虢臣这边原本节节拔高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空空儿,你们离合阁好大的买卖啊。” 虢臣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剑客。 “不知道鬼祖出价几何,请得动你这样一宗太上之长亲自动手。” 即便如麻衣魔君这等成名已久的六欲天魔,此刻也是静心守神,唯恐眼前剑修暴起伤人。 离合阁,出了名的刺客窝子。 三百年前忽然从东海冒出头来,一门上下都是收钱办事精通刺杀之道的剑修。 当然,这其中一多半的威名都出自这位太上长老空空儿身上。 传闻此人独有一种养剑秘法,可以将剑意积蓄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但凡出剑,发则必中,中则必死。 原本离合阁不过是东海上无数剑修宗门里的一尾杂鱼。 自从这空空儿拜入离合阁门下,整个宗门也随着他这一路晋升掌门一路飞速崛起。 可以说如今离合阁这刺客老窝的名头,都建立在眼前此人之上。 当了这么久的成名刺客,还没有被报仇的苦主寻仇成功,已经足以说明这位离合阁太上长老手下的本事。 若仅仅是一个北邙鬼祖,麻衣魔君这魔门北宗的巨擘自问也有一战之力。 现而今再加上一个离合阁太上长老空空儿。 麻衣魔君望向一旁的虢臣,也不知道这位好朋友有几个长生级数的魔仆可以用来试剑。 “你打不打?”空空儿摸了摸手中的酒壶:“要打就赶紧。” 虢臣目中赤色魔光一鼓,这厮倒是个不怕死的。 此刻几人距离不过数丈,这等距离可不是长生真人的战场。 一旦动手别说什么刺客不刺客,大家多半都要五劳七伤。 两位魔君一时沉默。 “真不动手吗?”空空儿扶了扶自己头上的草帽。“就算是纯聊天,我这里价钱也是一样的。” “好说。” 北邙鬼祖淡淡道。 这厮,虢臣看着空空儿牙根一阵痒痒,这若是换做别人,他早就拉开架势打过去了。 可现在对面偏偏是空空儿。 以虢臣这样的臭脾气一时也有些不想惹,这种擅长隐遁的刺客最为难缠,若是打蛇不死,那可就平添恶心。 谁知道自己下次有个什么水火灾劫,这老小子不会跑出来阴自己一下? “看来鬼祖今天是要当定这个恶人了?” 麻衣微微一笑。 北邙鬼祖的确是鬼修之中的强者,威压北地不说,北邙鬼祖宫之名更是响彻此界。 不过比起自己身后的那位,这位依旧还是不够看。 “实在是良才美质,让人难以割舍。” 鬼祖向下轻轻一指。 “还请两位传话给南北两边的朋友,下面的这个小子,他是我的。” 虢臣魔君抱臂而立,身后三道长生真人级数的气机凝而不发。 不愿意招惹是不愿意招惹。 他是生死关头打滚出来的魔宗强者,若没有将生死成败置之度外的心性,根本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虢臣只等麻衣一句吩咐便立即出手,先问候北邙鬼祖一番。 “我身后是哪位,想必鬼祖应该知晓。” 麻衣向上拱手,循着天魔仪轨,小指竖起,拇指摁在食指第二关节处,心中默念那位尊名。 北邙鬼祖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那位名头自上古之后便威震此界,老朽虽然久居冢中,也是佩服不已。” “鬼祖身后那位,”麻衣沉吟片刻:“其实我们也能多半猜出是哪位。” “大家同道中人。” 北邙鬼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自当年天庭覆灭之后,此界将迎来第二场大变,鬼祖家大业大,万万不可浪掷。” 麻衣看着鬼祖,一时猜不出这一位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佛门东入中土,魔宗合流东海,玄都宫都乐见其成,皆因为此乃此界大势。”北邙鬼祖望着麻衣魔君:“大势所趋,非你我所能改变。且不说玄都宫与佛门到底作何打算,剑宫与贵宗各有怎样筹谋。我北邙虽然小门小户,但也有些蝇营狗苟的图谋,不劳魔君挂念。” 麻衣望向北邙鬼祖。 此老自证道长生以来,从来都是以圆滑世故而闻名,想不到今日自己软硬威胁,竟然一概不理。 “想不到鬼祖也想做个棋手。” “唉,哪有那么多棋,不过是得过且过,聊尽人事而已。” “要打就赶紧。” 空空儿又插了一句嘴。 “不打就赶紧回去,唠唠叨叨,云山雾罩,你们在中土天外这么久,真以为玄都宫的地仙们都瞎了?” “你!” 虢臣魔君盯死空空儿。 “好,既然鬼祖今番回护他,我们也不说什么。可鬼祖应当知道,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在下当然省得,不然也不会天天做贼惦记他黄天道门下的弟子。” “算算时日,鬼祖下次六九重劫的时间应当近了,以鬼祖今日的积累,莫要说小劫法,恐怕大劫法也不在话下。” “承蒙吉言,在下若能一步成就地仙,必请魔君饮酒,做个结拜的好兄弟。” 麻衣一字一顿道:“在下回去一定禀明主上,我教上下到时一定好好伺候鬼祖,必定要让鬼祖功成身退。” “你们苍天教说话真是太多弯弯绕,要让老弟我功亏一篑,身死道消可以直说。” 北邙鬼祖轻轻敲打着白骨座椅:“还有没有别的话?” “打还是不打?” 空空儿本来在一旁手里摆弄不停,忽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虢臣好险没把银牙咬碎。 “不打。” 麻衣摇了摇头:“鬼祖,空空,山高水长,咱们这边自有问候之时。” “这域外虚空,哪有什么山啊水啊。”空空儿摇了摇头:“既然不打,那就慢走。等玄都宫的人来了,可就不好说了,不想打也要打了。” “你这厮……” 虢臣盯着空空儿:“很好,本座记下了。” 麻衣轻轻拉了拉这位同伴的衣袖。 “告辞。” 麻衣魔君抱拳施礼。 “不送。” 北邙鬼祖言笑晏晏。 两位魔君也不犹豫,顿时施展魔门秘术,牵动此处虚空,化身一道幽影,气机消失于此处域外。 “这个麻衣,真是烦死个人。” 空空儿伸了个懒腰。 “但也是个好说话的。” 北邙鬼祖望向自家这个多年的战友。 “近来可好啊?” “托老祖您的福气,日子还算过得去。只不过孽龙归海,东海的长虫们有些按捺不住,魔崽子们又老往东海跑,风大雨大,生意太多,赚得又少,劳心劳力的,还要听您这位大爷的使唤,跑到这九霄域外来惹人家不快。您也知道,我们这行,一不能轻易见光,二不能随便结仇,您随便破我两门禁忌,我不也得忍着吗?当刺客当到天下闻名,我可真是失败极了……” “我说老兄,咱们现在也要这样吗?当初在楼里,我不过是孤魂野鬼,你也只是个买不起剑的偷儿……” “现在不比当初。” 空空儿神色难得肃穆。 “你若是念着旧情就跟我说句实话,下面的那个,是不是灵威仰转世?”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老鬼你假话跟真话一样真,真话同假话一样假,咱都要听,真真假假的,好歹还能图一乐。” “假话,他不是青帝转世。” “好,那这么说这次要做番大的。”空空儿举起酒壶喝了一口。“说起来,这证道长生也没什么滋味,能赶上这么个事,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 “真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空空儿捧着酒壶沉默良久,忽然冒了一句。 “你这真话几分真?” 北邙鬼祖忽然有些气恼,这么多年的老友,自己在这位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十分!” 空空儿眼睛滴溜溜转动一番。 “黄天道到底在盘算什么啊?” “老子不知道。” “这句话几分真?老鬼,你也别怪我说实话,认识你越久越不敢信你。你说你是个男的,我都觉着你是个俏娇娘。” “你给我滚。” 北邙鬼祖一时气上心头。 听雨楼里那么多人可用,自己莫不是天劫将至,蒙蔽了心神,不然怎么会叫这货来充帮手。 “告辞。” 空空儿身影一闪却是消失不见。 这位长生剑修来无影,去无踪,域外虚空之中只有一片寂静。 便是躲去远处的天魔一族也摩拳擦掌,想要重新杀将回来。 可算走了。 北邙鬼祖吐出一口浊气。 麻衣魔君并非易于之辈,虢臣也是南荒那边闻名的魔门高手。 这一南一北勾搭的倒是挺快。 “这玩意送你。对了,还有记得把这次出手的酬劳送去离合阁……” 一抹幽绿忽然出现在北邙鬼祖指尖,触手所及,却是一枚草编的小狗。 这位长生鬼修气得一声怒吼。 “滚!” “花钱的是大爷,你愿意骂就骂。” 空空儿不知身在何处,话语却是融入剑意之中,在北邙鬼祖耳边响起。 北邙鬼祖看着草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空空儿倒是看得通透。 7017k 第三十四章 上下三策 铁骑堵门 九天域外的这场交锋,魔宗诸位磨刀霍霍,冲的是上古青帝转世。 天地大势,大劫临头。 是危机也是转机,中元如此多番布置,等的就是眼下这一局。 这些都与苏三公子有关,又没有什么关系。 天塌下自有那些高个的顶上,于情于理,也轮不到苏三公子。 苏彻驾起遁光向慈州方向而行。 定鼎枢机之后,精气神合而为一,法力的提升自不必说,更多的还是运行之中的那种顺畅。 自家修为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还有许多将要梳理调整的地方。 只是这些都不是随手可以做来。 总要有个地方让苏彻可以放松心神,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缓缓调整。 那自然是青帝宝苑。 只是现在并非恰当的时机。 武陵郡王失踪,谢夫人似乎遭到了围杀。 武陵郡王天潢贵胄,谢夫人出身陈郡谢氏,还是琅琊王氏的媳妇,牵扯到皇族与最顶级的豪门。 这些都是大事。 当务之急还是回转慈州,略作应付之后,再处理之后的变局。 总不能发生了这些,自家这位缇骑的头目还处在失联状态。 而且即便没有这些是非,当下也非最佳的时机。 《纣绝阴天秘箓》中的法门虽然是直指大道,但是过了定鼎枢机之后,继续修行就要凝练还丹。 不管是内丹还是外丹,总要有一篇合乎自家修行的丹诀。 当初郁离子将苏彻纳入门墙,传以《纣绝阴天秘箓》,彻底放手放养,这里面未尝没有继续考校苏彻的心思。 只是后来自家证道长生,黄天道首又拖家带口的远征九霄域外。 几个巧合叠在一起,苏三公子就彻底变成没了亲娘的野娃娃,修行全靠自家摸索。 后来虽然有北邙鬼祖、阴阳法王这等级数的高人过来辅导,但这些都是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的“干娘”。 说句实话,苏彻此时定鼎枢机,迈入第五品还丹境界,论修行的速度不能说是此界绝无,也是少有。 魔门把他当成上古青帝再来,当然有魔门的道理。 毕竟前脚还是筋脉尽断的废人,后面三下五除二就斩关落锁,飞一样的迈入还丹境界。 你说自己不是灵威仰,那我们只能把你当成含枢纽或赤飚怒了。 这样的修行速度,也唯有上古大能转世重来,经过前世苦心布置,才能做到。 定鼎枢机之后如何操作,苏彻给自己预备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静待佳期。 黄天道的事情总有个了解的时候,郁离子老师早晚还是能百忙之中想起有咱这么个徒弟。 等他老人家缓过神来,莫要说是练就还丹的丹诀,恐怕直指长生大道的法门也可以直接送到眼前。 中策,找老伙计阴阳法王解决。 阴阳老鬼已经透漏了他的老底,上古五方五帝之中北方黑帝的门人部下,他们家有一套“六天炼狱总纲”,同黄天道的“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诀”都是《纣绝阴天秘箓》的上位法门。 不行就暂时往那“六天炼狱总纲”的路子上走一走。 反正玄门体系疏而不漏,大不了重新向黄天道这边找补找补,总有补救的办法。 下策,敢为人先,践行科研精神,把自家当作科研材料。 反正前面都是这么一路摸索过来了,剩下的也就这般摸索便是。 此时的慈州缇骑衙门在苏三公子不在的这几天可谓是鸡飞狗跳。 诺大的缇骑衙门连着三天灯火通明,穿着锦衣的百户官们一个个都被锁在执事房里办公,四出传令的缇骑们是络绎不绝。 若是这样,慈州的百姓们还觉得这可能是地方上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妖孽,准备去城隍庙里多请几根黄符。 毕竟最近刚刚闹过一场天灾,到处飘雪,眼前所及之处都是没了家逃难的流民。 慈州的百姓们也算是见多识广,有见识的隔壁邻居都说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大灾之后必然有一场大疫,然后各路妖人纷纷登场。 请到黄符回家,没多有少也算是有个预备。 咱们买不起米店的大米,难道还买不起城隍庙的黄符吗? 这些本来都是寻常事,不过前几日,倒是让慈州城的百姓们开了开眼。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队黑衣甲骑,居然把缇骑衙门给围了。 好家伙,这莫不是有人造反了? 慈州城的百姓们最爱看热闹,去城隍庙求好了黄符,三三两两的前往缇骑衙门那边观瞧。 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老百姓看个乐呵。 如今执掌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的史赤豹史千户脑袋里面只有一个想法。 累了。 滚蛋吧。 爷要辞官,爷不干了。 王八羔子,谁爱伺候谁伺候,咱史老爷要是跟你多说一个字,老子就不叫史赤豹! 这位慈州缇骑提刑千户本来自当初大战天安城隍之后,身上便有些暗伤,暂时卸下了身上的职司,一直在家里调息将养,没事跟几个小妾嬉笑打闹一番,也算是过了几天难得的安稳日子。 结果没多久,慈州行御史台那边就来移文,要让史赤豹过堂答话。 这一下子便惹怒了史千户。 你慈州行御史台是地方官的老大不假,但我慈州缇骑提刑千户所难道是地方官吗? 大家论理,都是上面派下来的机构,互不统属。 你御史台难道还能管到缇骑的事情? 史千户也没多想,当即就让人给推了,让他们把移文函件交给苏理刑去处理。 有什么话去跟小苏说,小苏说不通你们就去找老苏。 结果下面办事的百户回话,说是小苏理刑有要务现在出去了。 要务就要务史千户就让人把函件搁下,暂时搁置起来。 这天下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耽误不得。 今天耽误了农时,过几日粮食就要出问题。 昨天延误了商机,赚钱的买卖可能就要搭进去老婆本。 唯有朝廷的事情是最不怕耽误的。 史赤豹既然准备推给苏彻,那就干脆一推二五六。 你行御史台要跟我千户所打交道,那就等我们小苏理刑到了再说。 然而没过多久,忽然来了一队甲骑,二话不说就把提刑千户所给围了。 派人出去一问,说是行御史台麾下的人马。 史千户立即便来了脾气。 7017k 第三十五章 郎君何来 一问不知(上) 行御史台什么时候能管我缇骑的事情了? 来来来,这都是现成的罪名。 发兵包围官署,勉强给你凑一条谋逆。 现在的御史是什么身份? 武陵郡王,还是个排行靠后的。 行,这谋反已经坐实了。 武陵郡王身边都是什么人?这些铁骑是从哪里来的? 长史是琅琊王氏的人,骑兵也是琅琊王氏的私兵。 哎呀,世家大族勾结郡王谋逆,这可太对味了。 洋洋洒洒一片奏文写好,史赤豹通篇浏览一遍,直接丢进了火盆。 亲王谋反,事涉高门。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上来就这样写啊。 这边史千户过了气头,想着如何处理后面的首尾,那边行御史台也来了人。 过来的是琅琊王氏的一个管家,这样的身份,非官非民,不过一介奴仆,史赤豹按理来说直接叫人把他打出去便好。 只是这位带来了一个口信。 行御史台派兵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有乱党想要冲击缇骑提刑千户所,所以王长史这才请示过武陵郡王,将人马送了过来,这里面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史千户多多包涵。 史千户听到这心里也就放下来了。 既然不是杀官造反,那就好说。其实即便是杀官造反,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另外一件事,王长史希望尽快能同小苏理刑见一面。 话说到这里。 史千户自以为摸清了事情的大概脉络。 无非是琅琊王氏、杜陵苏氏这样老牌门阀和新锐门户之间的斗争。 不过咱这缇骑既然算是苏家开的,那就要站稳立场。 史赤豹留下一句“让王长史走着瞧”的狠话,便让手下人将这位送出了缇骑衙门,再之后就是慈州缇骑行文建康,把事情如实的往上报了。 外紧内松。 慈州城里的老百姓看个红火热闹,缇骑这边早已经恢复了正常。 然而数日之前,一个暗线搜集来的消息呈上案头,好悬没有让史千户多年修行一招丧尽直接入魔。 武陵郡王失踪。 史赤豹惊讶之余,暗地里派出人手多方查证。 这几日消息渐渐汇总,着实让这位史千户头上冷汗直流。 “武陵郡王某月某日某时离建康,一路白龙鱼服,由琅琊王氏私兵一路护送,某月某日某日入天安县……” “慈州行御史台府邸处兵禁森严,有言传武陵郡王身感微恙,一直未曾见客,各项事务均由长史王鉴打理……” “仔细验查行御史台府邸各项用度,一切数量并无差异,只是内院守卫众多,皆为琅琊王氏之人……” 大梁官制,各亲王、郡王之下皆设有长史,负责处理王国及郡国之中大小事宜。 长史之于郡王,便如同宰相之于朝廷,乃是核心之中的核心。 王鉴。 史赤豹轻轻弹了弹纸上的这个名字。 此人应当是此番冲突的核心。 史千户立即召集手下的几个百户一起议事,大家伙将各色材料翻看一遍。 忽然有个百户问道。 “咱们王长史的夫人呢?” 嗯? 王鉴的夫人出身陈郡谢氏,乃是当世最顶尖的豪门,门生故吏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这位谢夫人在建康更是以交游广阔著称。 怎么到了慈州就敛迹消声安心相夫教子了? 查。 一声令下,史赤豹便舒舒服服地在官署里修养起来。 他今日手里捧着一盏参茶,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喝着。 自家经年在外劳苦,今日若能抓到琅琊王氏的一个痛脚,日后自然有好处等着自己,或许能不必再干这让人神烦的外务,回建康选个清闲的美差。 史千户自问这一辈子,在权上已经看得明白,心中所求只剩下修行了。 毕竟那么多如花美眷,家里子嗣又多,修为高些,多活几年,多享受几年人间清福,也能多看顾照顾些下面那些小的。 大儿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娶亲,选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生上个一男半女的。 “提刑。” 一个他用惯了的百户官手捧一封小册,双眉之间尽是汗水,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 “这几日闷热的奇诡,跟兄弟们说一声今天早点回去歇着。” 史赤豹看了一眼这个手下。 缇骑门内都是修行中人,严寒酷暑都是毛毛雨,今天出了这么多汗,多半是修行上出了岔子。 改明找个时间提点一下这小子。 “职下以为还是请千户看过再说。” 这位百户提着一口气。 史赤豹看了这个手下一眼,将手里那封小册缓缓翻开,一目十行,越看眉头越紧。 他将小册缓缓合好,放到一边,闭上眼睛问道。 “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咱们坐堂的百户,这封册子是大家一起拟出来的。” 史赤豹觉得太阳穴处的血管一跳一跳。 “有些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职下省得这里面的轻重。” “明天你告个假,回家省亲,你老家是建康的吧?” “建康,鸡鹅巷。” “哦,老缇骑了。” “祖上传下来的职差,当年太祖爷自雍州发兵南下,我家是先锋的。” “不要见别人,不要带旁的东西,直接去牛头弄的冯宅,请见冯不行冯大珰,把这封册子上的东西跟他说清。” “是,牛头弄,冯宅。” 史赤豹眼神横过一丝厉色。 “兄弟,是死是活,荣华富贵,可都要看你了。” “卑职这就出发。” “记住,先往东,再往南,绕一圈。” 史赤豹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我屁股下这位置日后少不得要由你来坐。” “卑职不敢妄想。” “传我令,诸事繁杂,请各百户自今日起在执事堂办公,不得擅自返家。” 百户官又拜了一拜,当即便出了门。 史赤豹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抹了抹自家额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了一层牛毛细汗。 他捧过旁边的参茶饮了一口,只觉满嘴苦涩。 那册子上的内容实在是让人惊骇,武陵郡王失踪,失踪前居然跟小苏理刑同行。 这都什么事啊。 史赤豹皱着眉头,从一旁取过笔墨纸砚,铺陈开来,屏气凝神,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卑臣史赤豹谨奏乞骸骨事……” 正写着间,忽然外面又走进来一名百户,眉眼之间满是喜色。 “启禀提刑,小苏理刑回来了。” “理刑回来了?” 史赤豹大喜过望,当即将那张写了大半的奏文揉成一团。 “快请。” “提刑,提刑,行御史台那边送来门贴,王鉴王长史也要登门拜访。” 好家伙,这是一块这等我呢? 史赤豹看了一眼上头已经揉成一团的奏文。 自己也许草率了。 “也请王长史来。” 史赤豹笑道:“让他们都在执事堂等着,且待本官更衣。” 7017k 第三十六章 郎君何来 一问不知(下) 执事堂内,儿臂粗细的牛油火烛将房间内照得通明。 窗楹、门户上都用毛笔蘸满了金墨,书写上隔绝内外的符咒。 缇骑的百户官带着儿郎们外穿锦袍,内披铠甲,将这间执事堂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苏三公子坐在堂内捧着一盏茶慢悠悠的喝着。 挺好的雨前茶,入口清冽,回味甘香。 “哎呀,我说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路可辛苦?” 史赤豹看着苏彻,想着那册子上的内容。 “处理一些私事,提刑的伤势可好些了?” 当初天安县城隍入魔,史赤豹跟缇骑的百户官们多半受伤,当时若非有苏彻坐镇,恐怕还要酿出别的灾祸。 从这一条上讲,苏彻对史赤豹也算是有恩。 史赤豹坐在苏彻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苏三公子为何提起这一条,不过他斟酌了一番,还是正色说道。 “理刑回来的时候可曾看见衙门周围的铁骑。” 苏彻放下茶盏看着史赤豹。 “琅琊王氏的私兵。” “可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不知道,不过兵围缇骑衙门,敢担这泼天的干系,一定不是小事。” 缇骑乃是属于内廷的衙门,职责在于搜辑情报、稽查地方、镇压妖魔,琅琊王氏胆敢兵围缇骑衙门,无异于造反。 “的确,依着老弟的意思,咱们如何处理为宜?” “阴养死士,兵围缇骑,依兄弟的意思……” 苏彻说着将手掌横起向下一放。 “武陵郡王反意昭彰,杀。” 好大的杀气。 “唉,使不得,使不得,到底是天潢贵胄,不能妄动啊。”史赤豹笑眯眯地做了个和事老:“不过正好,武陵郡王的长史王鉴在外面等候,说是有事与我们相商,不知道贤弟有没有什么事情交待于我。” 言外之意,有什么我该知道的,你赶紧跟我说。 毕竟要是按照那小册子上的内容,这位苏三公子可以说是最后见到武陵郡王现身的人。 “沧浪水神雪夫人勾结佛门,隐患颇大,关于敕封她的事情,还是要再加考量。” 苏彻似乎一番苦思冥想:“至于别的,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史赤豹点了点头。 那就是不想说,不想说也好,正好把自己从这场是非里摘了出来。 “真没有别的事了?” 史赤豹笑眯眯地:“自家兄弟,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提刑想要在风波里走一遭?” 苏彻看着史赤豹。 “那我谢谢兄弟。” 史赤豹点了点头冲着外面说了一句:“请王长史进来吧。” 武陵郡王长史王鉴此刻正安然坐在牛车之上,闭目凝神,车厢角落里鎏金走兽香炉内燃着安神的香料。 他面容俊朗,嘴唇略薄,身穿一件墨色大氅,腰间佩玉温黄,雕刻成狻猊之首的形象。 这位琅琊王氏的贵公子如今已经是第七品修行,纵然不算大梁年轻一代中最顶尖的那一拨,也算是修为有成,不可以纨绔视之。 照惯例,琅琊王氏这等顶级门阀的子弟都是从秘书郎等事少人闲品秩高的清流官做起,然而这位王长史却是执意赴任县令,扎扎实实从亲民官一点点干了起来,在建康门阀之中也被视为异类。 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在任上均是亲自处理大小事务,从不假手于人,也正因于此,入得陈郡谢氏法眼,以家中贵女相嫁。 此刻的他端坐在牛车之中,手指在衣袖上写写画画。 翻来覆去,写得是一个“苏”字。 “公子,那些鹰爪孙请您进去。” 一个黑衣甲士站在车厢外面,小声向着里面说到。 “缇骑皆是朝廷勋臣出身,身担重任,不能出言侮辱,你回去自领五十杖。” 黑衣甲士面色微变,好悬没有骂出口。 王鉴缓缓整理一下衣衫,自牛车之上走下。 门口早有百户官等候,他们小心翼翼的将这位琅琊王氏的贵公子引入。 琅琊王氏,乃是当世第一顶尖的世家大族。 即便缇骑直属皇帝内廷,但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门阀,谁又敢得罪这位。 自然是小心地伺候。 王鉴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上面,忽然停下了脚步。 “史提刑与苏理刑皆在等候,长史请。” 一个百户赶紧迎上。 “为何没有牌匾?” 这百户望望身后的同僚,几人面面相觑。 我们这样的地方,要牌匾作甚? 不过这几位都是乖觉的,谁也没有答话。 “名不正则言不顺。”王鉴摇了摇头:“尔等谨记。” “长史教训的是。” 那百户赶紧应下。 王鉴这才抬步向内,不过这一路还好,他直到执事堂这位长史都未再发议论。 史赤豹和苏三公子两位则也站在执事堂门口迎接。 倒不是说这位武陵郡王长史品秩多高,还是要多少给琅琊王氏一个面子。 “长史,史某在此久候了。” 史赤豹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抱拳,脸上尽是笑意。 王鉴置若罔闻,只是停下脚步,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苏彻。 “王兄,贵属把我这提刑所左右围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史提刑紧接着说道。 王鉴依旧不言不语,只是淡淡地看了史赤豹一眼。 “发兵围衙,此事是瞒不住的,王公子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不是?” 王鉴眼睛看了一眼苏彻,冲着苏三公子问道。 “这位是……” “缇骑慈州提刑千户所掌印提刑正官,六品修行,史赤豹。” 史千户也上了些脾气。 这个王鉴浑然把他当做了空气。 “哦,原来你们慈州缇骑还是有掌印官的。” 王鉴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本官三番五次行文传你,为何不来啊?”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史赤豹幸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知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言语波澜不惊,反正这些话早就拟好了腹稿。 “本官身属内廷,贵长史身为外官,彼此互不统属……” “既然是内廷的官,为什么不在宫中行走,跑到我慈州地面意欲何为?” 苏三公子叹了口气。 “世兄。” 苏彻脸上笑着,叫了一声,王鉴转过头,脸上冷漠。 “苏家贤弟也在啊,刚才倒是没认出来,人言贤弟身受重伤,形同废人,现在看来神完气足,可见人言并不足信……” “世兄一个武陵郡王长史,不也跑到慈州来了吗。” “嗯?” 王鉴看着苏彻。 “听世兄刚刚说,是世兄用印请我们提刑过去。” 苏彻望向那几个还没有走,依旧站在那里坐牢的百户问道。 “之前王长史移文咱们,原件可都留下了?” “都在库里。” 一个百户赶紧应下。 “用的可是慈州行御史台的大印?” “卑职皆勘验过,确实无误。” “好,拿下吧。” 苏彻看着王鉴:“世兄身在藩邸,却妄用朝廷印信。本官才疏学浅,不知道按我朝律例私用印信该当如何?” “……” 那百户官声音细微。 “没吃饭吗?”苏彻关心的看着属下:“大点声,让我世兄听清楚。” “贬为庶人,刺配两千里,发军前效力。” “这才有精神。” 苏彻看着王鉴:“世兄这是来自首的?” “苏彻!” 王鉴面沉如水。 “我家娘子安在?” “王长史的夫人不见了?” 史赤豹悄悄挥挥手示意那些百户们离去,不要在这里跟着坐牢。 “世兄是来报案的,只是这走失人口,提刑,咱们好像不管吧?” “若是事涉妖人,那就归咱们管了。” 史赤豹应了一句。 王鉴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苏彻。 “苏三,武陵郡王安在。” “嗯?武陵郡王难道不在府中吗?” 7017k 第三十七章 最大可能 略备薄礼 王鉴沉默,一双眼睛紧紧盯在苏彻的脸上。 苏三公子嘴角微笑,一如佛陀拈花。 史赤豹夹在中间,忽然想起曾经看过一则资料。 好像,也许,大概,听说,风闻…… 这位王长史的娘子待字闺中的时候,跟小苏理刑之间好像颇有交情,小苏理刑在建康好像也有个绰号唤作铁鞭小霸王。 “世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说,请。” 王鉴“哼”了一声,抬步走进了执事堂。 苏彻与史赤豹也跟了进去。 执事堂内已经布置好了隔绝内外的符印,里面的大小人等也都清理一空,中间摆好桌椅,朱漆木盘上摆好了瓜果茶水,算是有了个议事的地方。 王鉴也不同缇骑客气,几步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原本给史赤豹准备的主座上。 苏三公子同史赤豹对视了一眼,也没有与他争竞的意思,两人一左一右就这么夹着他坐下。 “刚刚有些话在外面说着不太方便。” 史赤豹嘴角微笑:“王长史,此行所为何来?” 王鉴也不理他,只把史赤豹当作一团空气,转过头看着苏彻自顾自的说道。 “几年不见,苏三你出息了。” 苏彻心里面直犯嘀咕。 王家这夫妻两个怎么一副同咱家精熟的样子。 “托世兄的福,不过是拜入了郁离子仙师门下,办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案子,修行上面小小有所成就,哪里比得上世兄你少年得意,嫂夫人如花美眷,世兄又宦途得志,出任武陵郡王的长史,年纪轻轻便修得第七品修为,玄儒兼修,小弟佩服还来不及呢……” 苏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咱们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娘子的人。” “我的确见过嫂夫人,那是在天安县。” “好,听家人说,拙荆还摆宴招待过你?” “确有此事,嫂夫人好手艺。” 苏彻看着王鉴,咱苏三一向是行的正坐得直,也不怕你问这些有的没的。 “我再问你,听说你也见到了武陵郡王?” “没错,殿下气度宏大,少年英杰。” “那就没错了。” 王鉴点了点头道:“现在殿下和拙荆都不见踪影,你苏三是最后一个见到他们的人,要不要给我一个交代?” 苏彻闻言一笑。 “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没有。” “那你笑什么?” “我很理解世兄现在的心情,但是迁怒于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王鉴冷冷地看着苏彻,苏彻则放下手里的茶盏。 “王兄,你看我这么讲对不对。殿下赴任慈州行御史台,为一方州牧,世兄作为长史一同赴任。” “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跟世兄是分开走的,殿下跟嫂夫人先行,世兄反而落在后面,人在建康。” “京中还有许多事情等我处理,怎么?” “嗯,两位就这么进了慈州地界,而我当时人在天安县,正好见了一面。” “正是如此。” “恕小弟冒昧,世兄辅佐殿下几年了?” “算到现在已有四年。” “关系可融洽?” “殿下仁德厚重,待我如师如友。” “通家之好?” “经常走动。” “世兄家里还曾走失了什么人口?” “还有个随拙荆嫁过来的大丫头。” “世兄其听我言,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殿下是少年英杰,嫂夫人如花美眷。这两位在一起日子长了,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此番南下慈州,正好甩下世兄,一起快活。那大丫头是嫂夫人的体己人,少不得这里面有她穿针引线的功劳,于是乎……” “苏彻,你是说殿下放着郡王不当,拐带了我那陈郡谢氏出身的媳妇,两个人一起私奔了?” 王鉴怒急反笑,一掌击在案上,将案角切下一块。 “我能理解世兄的心情,但世兄非我们行内人,不知道我们这行有句真理,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苏彻说着向另外一边的史赤豹问道。 “提刑,您说是也不是。” “啊,这个……” 史赤豹在一旁差点笑出声,也亏他是修行有成的高手,不然多少要憋出内伤。 “苏彻,今日不谈公事。你毁谤殿下不说,胆敢辱我家门,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可敢与我做过一场?” “哎呀,这,提刑大人……” 苏三公子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看着另外一边的史赤豹。 史千户一时有些疑惑,不知道苏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一个六品高手,还怕这样子货不成?怕失手打死了他,后面不好跟琅琊王氏交代…… “你也不要怪我以大欺小,”王鉴一声冷哼:“怪只怪你自己管不住这张利口。” “我怕什么?”苏彻嘿嘿笑着:“只是你我皆为朝廷命官,且都是有出身的。这私斗有个好好歹歹,朝廷责问倒是其次,别影响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立下文书,生死各自一肩担之,不论其他。” “算了,算了。两位都是朝廷命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做意气之争?” 史赤豹赶紧出来圆场。 哪里还听不出来,苏三公子这是挖了大坑等着王鉴去跳。 这等富贵豪门出来的公子,哪里见过什么江湖险恶,王鉴哪里能看出来苏彻是何等修为? 等的就是找个机会把王鉴打个满脸花。 唉,苏彻不知道轻重。史赤豹当然是知道的。 王鉴跟苏彻比斗,两边谁带点伤都无所谓,打来打了去都是一家人。 可不管是琅琊王氏还是杜陵苏氏都会记住自己在这里煽风点火的罪过。 真是无妄之灾。 “这里没得纸笔,回头写来再说,世兄,这案子……” 王鉴只当苏三公子缩卵,这厮在建康时便是这样,原以为出了京城能有些成长,想不到依旧是如此不堪。 执事堂是缇骑们办公的地方,如何会没有笔墨纸砚? 王鉴到底是有修为的,当即便起身翻出文房四宝,自己研墨写了起来。 史赤豹一看顿觉坏事,心里将苏三公子埋怨一番。 这都什么时候了,武陵郡王都丢了,还在这里做意气之争。 当即便要起身将王鉴拦下,只是他还没有起来,便感觉有一道森罗剑意悬于自己咽喉腹心等要害。 转过头去,却是苏彻正一双冷眼盯着自己。 咕哝。 史赤豹咽下一口唾沫,坐在椅子上终究还是没动。 “苏三,画押。” 王鉴文案功夫了得,一封生死状当即写就,说着便拿到苏彻面前,直叫苏彻画押。 “这……” 苏三公子颇为为难。 “不画押,就跟我会行御史台大狱,把你如何丢失武陵郡王的事情硕哥清楚。” 王鉴将生死状往桌上一丢恫吓道。 你小子原来是起了拿我顶缸的心思。 苏彻捉起笔来,在生死状上草草写下了自家姓名,心里清楚了王鉴的来意。 武陵郡王丢了,实在是一桩匪夷所思的大案。 如此大案一定要有人背锅扛雷。 王鉴这厮或许是对自己刻板印象太深,想要拿咱顶缸。 至于这封文书,或许是他对自家前身就颇有不满,想要借机报复一番。 没准那位谢夫人同自家的那个前身之间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然王鉴何必至此? 一封比斗文书写毕,外面忽然喧闹起来。 史赤豹本来正在那里纠结,寻找着挽回的办法,听到外面喧哗不由恼怒。 我收拾不了姓苏的姓王的,还收拾不得你们? 史千户推开执事堂的大门冲着外面喝问。 “吵闹些什么?” 只见此刻缇骑衙门上面阴云密布,妖风吹拂不息。 一个通体黝黑的妖王乘着妖风悬于半空,身披乌鳞片铠甲,背着个硕大的包袱,正在那里双手抱拳道。 “沧浪闲野小修铁鳞,略备薄礼,谨祝黄天道苏真人还丹成就,仙福绵延。” 铁鳞妖王。 史赤豹看着上面的那尊妖王。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什么还丹成就? 7017k 第三十八章 纷至沓来 竞夸富豪 沧浪妖王铁鳞,得道于本朝开国年间,一向桀骜不驯,结交妖邪,屡屡兴风作浪,州城隍与缇骑、靖夜司皆不能治…… 五品还丹修为,沧浪水中的硬茬子。 史赤豹眯起眼睛看着上面那位。 这样的威压,应当是铁鳞无疑,只是他腰间那一串髑髅念珠去哪里了? “哎呀呀,史千户,大家乡里乡亲的却久疏问候,请提刑见谅。” 这大妖大喇喇地降下妖风,将背后的包袱往地上一丢。 包袱皮不知道是何等材质,外表光洁无比,内里却是结实,满满的一大包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唉,好大的阵仗,这是摆开场面庆贺苏真人定鼎枢机吗?” 史千户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丈二的雄伟妖王,脑袋里全是它提到的那个词。 定鼎枢机? 史千户也是老修行,自然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玄门第五品称之为“还丹”,也称之为“金丹”。 迈入第五品的关键之处便是一身精气心神凝于一处,此称之为“定鼎枢机”,迈过这一步,接下来便是寻一篇丹诀凝丹了。 史赤豹当年曾拜在儒门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山门下,一身皇图圣断功极为精纯,可即便如此也停滞于第六品久已,不知道何日何时才能迈入第五品境界。 如今听到铁鳞妖王讲苏彻已经证得第五品修为,心下一时恍惚,只觉得自己半生辛苦,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后来居上。 史赤豹打理一下心情,看这样眼前的铁鳞。 若是往日碰见这样送上门的妖物,史千户自然不会管它是来送礼的还是来卖身的,一概都按图谋不轨处理,直接斩了换功劳。 只是今天来的这位,沧浪上下响当当的还丹大妖,还是个上门送礼的。 只是就让它这么闯进缇骑的衙门,说出去也不好交代。 史千户这边还没有拿定主意,那边的铁鳞妖王又有动作。 只见他仰望苍穹,鼻孔中喷出一口带雾的浊气。 “哼,他们倒是乖觉得很。” “大江盟长老秦日晟略备薄礼,为苏道友贺。” 长空之上一声鹤啸,七只硕大的苍鹤穿破苍穹,缓缓下落。 一高功玄修身披羽衣,手中捉着一柄拂尘,双目炯炯有神,正是曾经与苏彻有一面之缘的大江盟秦长老。 在他身后的六只苍鹤上端坐着六位少年女修,皆身穿道装,手中捧着匣子、如意等物事,一行缓缓降落在缇骑衙门院内。 也亏这院子修得不小,不然也容纳不下他们的坐骑。 “原来是东升先生法驾来此。” 史赤豹赶紧走上前去,这位是朝廷敕封的真人,虽然平时交往不多,但也算是有过数面之交。 “无量天尊,听闻黄天道苏真人定鼎枢机,本盟上下无不欣喜,特遣贫道前来见礼。” 秦长老一晃拂尘:“不知道苏真人现在何处?” “这个……” 史赤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小小的院子里两位金丹,这些人是来送礼的还是来拆我衙门的? “铁兄真是好腿脚。” 秦长老看到了另外一边的铁鳞大王。 这妖王双手抱臂而立,一副非常桀骜不驯的样子。 “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老兄家大业大。” 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包袱。 轮排场咱可能不如你,但要说实惠,我绝对比你到位。 两人都是雪夫人一派的金丹,此刻一起跳船,他们两人倒也不觉得尴尬。 执事堂内,王鉴将院子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定鼎枢机……你……” 他说着便伸手去捉那封签好了比斗文书。 苏彻一扬手,隐隐约约听闻一声鬼笑,这位王公子只觉浑身眩晕,通体上下提不起力气,连挪动手指的力道都没有,直接定在了当场。 将这封比斗文书轻轻一弹,苏彻将之叠起收好。 “人人都说我是六合苍龙,”苏三公子瞧着王鉴:“我说我是灵威仰,你信不信?” “灵威仰,灵威仰是谁?” 王鉴一时慌乱,想不起这姓灵的是什么来头。 “唉,算了,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先出去会一会他们,等下再跟世兄比斗,拼个生死。到时还请世兄手下留情,别打花了我的脸,小弟还要靠这个混口饭吃呢。”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又是传来唱名声。 “沧浪青蛟君幕中宾客枭溟奉命求见黄天道苏真人,真人仙福永享。” 一大妖鹰头隼目不知何时到了缇骑衙门之外,双手捧着一封礼单,却是高声一呼,直冲寰宇,秦长老带来的那些苍鹤听闻后无不颤栗。 “他也来了?” 铁鳞望向外面。 两头大妖一个在雪夫人门下干活,一个是青蛟君麾下的宾客。不能说是血海深仇,也是想看两厌,一眼望去,两头还丹大妖之间喷薄的气机直接撞在了一起。 “我倒是是谁,原来是你这臭鱼。” 枭溟看着铁鳞缓缓摇头:“听说雪夫人受了重创,不知是真是假?” “看见你这你烂鸟就倒胃口,今天是恭贺苏真人定鼎枢机的日子,某不与你争斗。不过你倒是有脸,捧着一张纸就敢上门。” 枭溟也不理他,见门外无人拦阻,几步走进院内,向着史千户问了一句。 “敢问这位大人,不知道苏真人……” 三位还丹。 史千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只想把这些人赶紧送走。 “列位,在下便是苏彻。” 苏三公子迈步走出来,同他们几个见礼。 其实是否还丹修为根本瞒不住人,一旦定鼎枢机,不管有没有凝丹,那种精气神何在一处气机相合的气势根本瞒不住旁人。 秦长老、铁鳞与枭溟见一个少年公子从屋内走出,自然知道这次是见到了正主。 “在下沧浪散修铁鳞,听说苏老您练就还丹,咱老铁喜不自胜,略备些薄礼,无非是东海里的玳瑁、明珠、珊瑚还有些炼器用的材料,都是些不值钱的阿堵物,请您收下。” 听着铁鳞那边的汇报,秦长老与枭溟对视一笑,发现对方眼中尽是不屑。 这都些什么玩意,也敢拿来见礼? 铁鳞大王向前迈出一步,将那包袱重新提起,双手举到头顶。 “小妖是青蛟君座下宾客,我家主上久闻苏公子大名,长恨无缘见面。府中没有别的,仓促之间也只有些黄白之物。我家主上献上不老丹五粒,灵蛇珠三枚,黄金三千两,白金五千两,明珠三斛,珊瑚树十座,谨为苏公子贺。” 苏彻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位青蛟君倒是有趣,直接送钱来。 不得不说,紧紧这份礼单拿出来,就把那位铁鳞比没了。 “大江盟上下同道听说苏公子成就还丹,特命贫道前来相贺,奉上黄玉如意一双,白璧六对,恒和丹三十六粒,养元丹七十二粒,灵应明石一百单八颗。” 秦长老听完这两边的礼物,知道还是自家大江盟赢下了这一局。 “还有女修六人,皆是修行有成的娴静处子,请为公子洒扫,聊做鼎炉之用。” 他说着一挥拂尘,原本在苍鹤之上端坐的六位女修皆向前一步,恭声向苏彻见礼。 “奴婢等拜见真人。” 铁鳞与枭溟对视一眼。 好家伙,这一局终究还是输了,咱们送钱,送法器的材料,这位直接送起双修鼎炉来了。 7017k 第三十九章 别有怀抱 免殃池鱼 苏彻看着在大江盟秦长老身后。 六女各个风姿绰约,环肥燕瘦不说,眉宇间尽是温婉。或许是因为平日里修道的缘故,还有一股脱俗出尘的风致。 当真是我见犹怜,秦长老那句皆是娴静处子并非虚言。 处不处的没有试过,这娴静已经是一眼可知。 若论礼物贵重,当然是青蛟君肯下本钱,只是他本钱再大,这聘聘婷婷的六位女修一字排开,什么真金白银也被比下去了。 若苏三公子精通玄门双修之法,还能看出这几位身上都有名器在身,分出什么玉浆吐露、雪径凝珠、蜜珀浅蜗之类的名堂。 只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鼓捣这些就没意思了。 苏三公子微微一笑。 姑娘真的不错,但也只是不错。 仅此而已。 “苏某谢过诸位的好意。” 苏彻淡淡说道:“诸位之中有些人,苏某已经见过。有些则是久闻大名,无缘得见。” 苏三公子说着眼睛扫过秦长老与妖王铁鳞,自己同实叉难陀大战在雪夫人府上大战之时,这些人都是雪夫人招揽的门客宾朋。 当时实叉难陀一道金身被自己封印,这两位同自己还有气机上的交锋,也算是交过手了。 另外一边的鸟妖枭溟则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也没听到过他的名声,可能是青蛟君从东海招揽的妖类。 沧浪的水妖几乎自成系统,算是中土修士生态同东海那边的过渡部分,自己有些不熟悉也算正常。毕竟就连缇骑也很少有他们的资料。 这位今日能来上门,应该是风闻了自己同雪夫人冲突的情况,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朴实逻辑,过来交游一番,结个善缘。 “说句实话,如花美眷,金银珠宝,谁人不爱,更何况这些灵丹妙药,于修行都有不小的用处。” 苏彻微微一笑:“若是平时,苏某只会嫌青蛟公这钱银送的太少,过于吝啬。秦长老只送六个姑娘做鼎炉,小瞧了咱的本事,怎么也要十二个才能顺我心意。” 秦长老、铁鳞妖王与枭溟听到这里,都不由得皱紧眉头。 这位苏真人前面一句“若在平时”可是摆在那里。 如果“若在平时”能收,还要嫌少,那现在苏彻是万万不会收了。 几人能够练就还丹,没有一个是愚蠢之辈,当下便各自动起心思,猜测这位新晋五品的苏真人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今日,苏某究竟不是闲云野鹤,若非圣上的恩典,朝廷诸公赏识,苏某绝对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苏彻说着向建康方向遥遥一礼,眼眶之中略微带有一丝泪光。 “如今四海多事,慈州又刚刚遭灾,百姓流离失所,妖邪处处作怪,苏某又如何能拥美人,享金银呢?” 一席话讲完,不要说是外面站着的三位还丹,就是旁边听着的史赤豹,缇骑上下同仁,还有瘫坐在执事堂内的王鉴王长史都是一时有些头昏脑涨。 这苏彻竟是这样的人? 对苏三公子不是很熟悉的三位还丹想得倒也简单。 人生在世,多半为了名利二字。 这位苏真人修行不久,一时半会还没有舍弃俗世人的那些认知,恐怕是想求一个虚名。 现在这次拒绝了,大家回头收拾收拾再给他送过去也就是了。 对苏彻比较了解的王鉴与史赤豹则是感觉不是自家被心魔入侵,就是苏公子失心疯了。 你,苏彻,不好女色不贪财,可能吗? 必然有阴谋啊,很大的阴谋。 “苏真人真是公忠体国,”秦长老一副非常佩服的样子说道:“我玄门修行一向有悲天悯人之说,苏真人心怀天下,惦念万民,仅仅这句话便有大功德啊。” 苏彻微微颌首,好像已将秦长老视为知音。 大功德? 怎么没有什么功德庆云从天而降,把我的修为直接喂饼喂到长生境界呢? “秦长老知我肺腑。” “苏真人如此心善,日后一定能够得证大道,”枭溟斟酌一下语句:“这样,待我回去禀明主上,便将这些金银拿去赈济灾民,修桥铺路,至于那些丹药,也要救助疾病之人,定然要将真人的善心化为善举。” “唉,惭愧,咱惭愧啊。”铁鳞大王摇了摇头:“可笑我也修成五品还丹,今日听闻苏真人一言,才知道多年苦修不过是个屁,真人心化天地,包容万有,慈悯百姓,实在是让咱老铁惭愧的无地自容……” 老秦和老枭对视一眼。 不好,论不要脸还是这破落户更狠辣。 史赤豹听到这里看着这老三位,你们修成金丹的妖怪都这么好说话吗? 看来修行能提高修养或许并非假话。 “列位太过自谦了。” 苏彻抱拳道:“今日之事已经足感盛情,苏某铭记于心。诸位也知道,兄弟担着朝廷的差事,诸般事务繁忙,斗胆请各位先回去,日后必然登门到府,再一一致谢。” 三位还丹都是成精的人物,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苏彻在说什么。 懂。 我们都懂。 就是在这里收礼实在是太过碍眼,回头再去我们那里直接要呗。 不过到时候再给你恐怕就不只是现在这个数了。 唉,这才对味。 秦长老嘴角微微一笑。 他没有说假话,盟内对这位苏理刑也是非常重视,今日摸了摸底,正好回去好好筹谋一番后面的动作。 “如此甚好,小妖也总算能向龙君交差了。”枭溟确确实实是意外之喜:“在下一定禀明龙君,静候真人佳音。” “俺老铁也是一般,您只要一句话,咱愿为真人驱驰。” 铁鳞妖王也不甘于后。 他最害怕的便是苏彻在敲打了雪夫人之后搂草打兔子,整几个跟随雪夫人的水妖立威。 自己既没有背景,身后也没有势力,实在是有些危险。 铁鳞见过苏彻炮制实叉难陀的手段,自问若是跟药叉太子易地而处,恐怕自家已经变成一锅鱼汤。 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苏彻,听这位新晋金丹和颜悦色地说上几句,已经让铁鳞大王十分满意。 “列位,慢走,恕苏某礼数不周,这便不送了。” 7017k 第四十章 具名上奏 别无选择 秦长老等人少不得又是客套一番,又重新见礼,这才各自离去。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倒是让在衙门里的一众缇骑面面相觑,各个心里五味杂陈。 还是史千户首先回过味来,他虽然心里五味杂陈,还是招呼着手下缇骑各自回到岗位,同苏彻一起重新回到执事堂内。 里面还有一位王鉴王长史坐着呢。 王鉴端坐在正位上,面如土灰,苏彻攻伐神魂的手段早已撤去,只是王鉴身上却提不起一丝力道,只是这般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好似被人抽出了脊梁。 “世兄。” 苏彻将那封写好了的比斗文书放到一边。 “刚刚得罪了。” “好说,好说……” 王鉴声音低沉,只觉咽喉渴得发苦,只是身上没有力道去拿起茶杯饮上一口。 “武陵郡王与嫂夫人失踪,此中干系非同小可,咱们总要商量出来一个对策,不然对陛下,对陈郡谢氏,恐怕都无法交代。” 苏彻看着王鉴:“刚刚世兄也看到了,慈州上下龙蛇混杂,并非是建康那种首善之地,行御史台与缇骑归根结底都是朝廷的人马,还是要精诚合作。” 王鉴深深地看了苏彻一眼,并没有说话。 “提刑,愚以为王兄乃是武陵郡王殿下信重的长史,嫂夫人又一同不见,我们于情于理还是应以王世兄为首,唯王兄马首是瞻。” 史赤豹能干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眼明心亮,当即应承下来。 “理刑所言极是,论门第,王长史出身琅琊王氏,论品衔,乃是武陵郡王的长史,王长史居中掌总此事最为适宜。以行御史台为首,缇骑配合……” 王鉴听到这里看了史赤豹一眼。 眼下这个情景,自己能指挥的动缇骑吗?苏彻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接下这口大锅。 “苏彻,你……” 苏三公子拿起旁边那封比斗文书用手指轻轻一弹。 王鉴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郡王失踪,此等大事不能欺瞒朝廷。还是要当即上奏朝廷,不如这样,请王兄现在就行文,提刑与我共同署名,咱们一起报上去!” “我不写。” 王鉴摇了摇头。 这封文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写的,今天若是写了,那改日朝廷问罪,第一个责任人就是自己。 琅琊王氏的煊赫是琅琊王氏一门的,自己不过是这颗大树上蔓延出来的枝叶罢了。 若是答应下来,恐怕要推出去当个替罪羊了。 可如果不答应…… 王鉴低下头,发觉自己忽然失去了望向苏彻的勇气。 “那就请王兄以行御史台的名义行文一封,告诫我们缇骑衙门,就说武陵郡王现在府中养病,不要让我们再生是非。世兄不会觉得自己现在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吧?” 苏彻的话犹如一把刀锋,直直捅进了王鉴胸膛,让他浑身阵阵发冷。 “王长史。” 史赤豹看着这位颓唐的贵公子缓缓说道:“朝廷在地方设行御史台,设缇骑,想得便是彼此互为制约的意思,更何况除了咱们两家,还有靖夜司,那也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慈州靖夜司前任主官柳参军回京之后,朝廷一直没有派来新的主官,所以咱们才有余裕商量如何转圜,若是这些事情叫他们捅上去,咱们谁也跑不了的。” 史赤豹一席话让王鉴心头愈冷。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武陵郡王失踪一事当然要彻查,不过这口黑锅一定要让苏彻来背。 杜陵苏氏这几年的确是有些声威,不过比起琅琊王氏还差得远。 若是按照苏彻所说的操作,不管是自己上奏承认疏失,还是移文缇骑让他们代为遮掩,一旦这些事情翻出来,这口黑锅可要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头上。 更何况除了行御史台与缇骑,还有一个靖夜司在,自己能将这慈州上下通通堵住,不让他们把事情捅上去吗? “其实当务之急是找到殿下,至于其他的都有转圜的余地。” 苏彻的声音一如魔鬼:“王兄不如先写一封奏文送上去,等回头寻到了殿下,这反而是世兄的功劳。” 史赤豹也在一旁敲边鼓道:“正是如此,武陵郡王自己要白龙鱼服,本来便与长史无关,您当时人在建康不管是进谏还是约束,都无从谈起不是?” 王鉴眉头紧锁依旧不言不语。 “事情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且不说朝廷那边,嫂夫人陈郡谢氏,难道世兄还能不给陈郡谢氏一个交代?”苏彻看着王鉴:“今天写了,还能将主动权操之在我,若是回头叫别人捅出来,可就是什么罪责都会推到师兄头上了。” “好,我写。” 王鉴看着苏彻道:“可你们缇骑一定要尽心寻找殿下。” 找什么啊,就在我青帝宝苑里面装着,只不过是入魔了而已。 “世兄放心,过不了几日,必然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武陵郡王。” 全须全尾是没有问题,只是神志如何咱就不保证了。 那边史赤豹已经将文房四宝在桌子上布置完毕。 王鉴看着执事堂内已经烧了过半的牛油蜡烛,滴滴蜡痕像是丛生的乱麻,压得心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位武陵郡王长史叹了口气,揉了揉手腕,开始提笔写起奏文来。 “臣武陵长史王鉴、臣缇骑慈州提刑千户史赤豹、理刑副千户苏彻报,今查……” 王鉴的确是老于吏道,行书游龙一般自不必提,便是这封洋洋洒洒的奏文也是提笔写就。 内容上也没有别的,只是讲明武陵郡王白龙鱼服,偷偷去民间考察,行御史台与缇骑这边失了行踪,现正抽调人手,多方搜查。 至于谢夫人一起失踪,武陵郡王见过苏彻之类的事情则是一句都没有提。 王鉴本来便带着武陵郡王长史的小印,史赤豹又取来缇骑的大印,两人用印完毕,史千户捧起奏稿。 “苏三,这封奏文上去,我恐怕就……” 王鉴一声长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世兄,咱们没有别的选择。” 一句话,王长史好像苍老了许多,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7017k 第四十一章 应有之意 面露难色 王鉴来得何等风光,走得便如何颓唐。 一封奏文写好,王鉴一刻都不想多呆,当即便告辞离去。 他是朝廷点选的命官,且武陵郡王在与不在,他都是行御史台事实上的主官。 苏彻现在还没有杀官造反,史赤豹更没有理由留他,便这样送了这位长史离去。 他一走,琅琊王氏的那些铁骑也自然跟着退去,整个缇骑衙门处倒是立时清净了不少。 只是这位王长史回去又有如何动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贤弟这几日不在衙中,愚兄可是想念得紧。” 王鉴走了,史赤豹也不能让苏彻离去,拉着自家这位副手重新在执事堂坐定,重新屏退左右,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理刑的伤势如何?” “幸好没有伤及根本,只是要想同贤弟一般更上层楼,怕是千难万难啊。” 史赤豹看着苏彻,眼中满是羡慕。 这位史千户出身儒门,武道第六品的修为,这等水平已经算是朝廷在慈州一地最上层的高手了。 像自己这样的五品还丹在今日的大梁朝廷之中,也是有数的,不是领兵一方的大帅,便是朝中有数的重臣。 要知道北边的那位几乎把谋朝篡位写在脸上的宇文太师也不过是第四品修为。 “贤弟此番定鼎枢机,迈入第五品还丹境界,恐怕要龙腾凤翔,离了这小小的慈州更上层楼。愚兄这里先恭喜贤弟了。” “提刑说这些可就远了。” 苏彻看着史赤豹道:“武陵郡王失踪一事,提刑可有头绪?” “能有什么头绪。” 史赤豹摇了摇头:“说起来还要问贤弟一句,你可是见过那位殿下的。” “不过是说了些招揽的话,别的也没什么。” 苏彻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知道自己与武陵郡王同行的人,便只有谢夫人、侍女朱厌 然而半路上却遭逢截杀,谢夫人与那头朱厌不知道身在何处,也就成了无头公案,倒是为何针对武陵郡王,还是要仔细琢磨。 这背后必然是有阴谋的。 “千头万绪啊。” 史赤豹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缇骑的调查也只是停留在苏彻见过武陵郡王的程度上,不然史赤豹也不会叫人火速赶去建康面见冯不行。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早点提醒冯公公,让武陵郡王失踪一事的主动权掌握在缇骑手中。 “唉,贤弟这几日是……” “寻找了一处地方修行,正好定鼎枢机。”苏彻随口回了一句:“正好了却几桩新仇旧恨。” “新仇旧恨,谁如此不开眼敢招惹贤弟?” “一个叫实叉难陀的秃驴。” 史赤豹一时没想起这实叉难陀又是那个,便接着跟随口念叨了几句。 “贤弟应该也乏了,先回你那新宅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办。” 史赤豹念叨的让苏彻眉头一皱。 新宅,我什么时候买房子了? 之前上任山阴县的时候,苏彻曾经让人寻过一处院子给小狐狸居住,再往后什么求田问舍的事即便有心也没有那个功夫。 这慈州府城乃一州首善之地,自己什么时候在这里新买了一套宅邸。 怕不是史赤豹预备给自己送下的礼物。 老史啊,老史,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心狠手黑。 苏彻又跟史赤豹聊了会,这才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还是冤枉了人家史千户。 这处新宅说根源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当初阴阳界碎,饿鬼道立,上古孽龙东入大海,慈州受灾惨烈,流民不知多少纷纷向建康而行。 自己用青帝宝苑培养粮食,让人去施粥买地,还从建康家里请来了个叫苏福的大管事来操持,立起了一个“未央商行”。 前前后后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操弄,反正是赚了一大笔银钱,那大管事苏福拿了这么许多银钱,便觉得自家三少爷在慈州城做官却没有居所,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便走了缇骑的路子,找了一处美宅低价买下,算是杜陵苏氏在这慈州城内也有了一份家业。 听史千户讲完事情前后起源,苏彻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当初搞那个未央商行的目的不过是周济一二流民,因为缺乏人手,所以请了建康家里的管事们过来支援。 初心虽好,不过最后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彻只有赶紧同史千户话别,说好了明日再回来办差,先行一步在几个缇骑的引导下直奔自己那处府邸。 慈州城为一州首府,自然是一等一的富庶,城内民居鳞次栉比,食肆酒楼、衣帽店、南北货店比比皆是,街巷上挑着担子贩卖各式物品的货郎吆喝声此起彼伏。 苏彻的新宅不在这些热闹地方,按照同行缇骑的说法,苏彻新宅所在地方叫榕下巷,巷口有一棵身形硕大的古榕,是慈州城内名流大族所居之地。 又转过几个街巷,终于走到一条两丈多宽的街巷,一棵硕大的榕树宛如冠盖,郁郁葱葱,街上一座座牌坊立着,写着“两朝司马”“威震东南”“仁孝厚重”等字样,述说着这里主人曾经的官衔,歌颂着他们的品德和功绩。 这些牌坊都是皇帝亲自颁下,用来表彰这里的主人,时光荏苒,可能昔日被表彰的家族已经不再显赫,乃至消失于光阴里,但是这些牌坊却留了下来。 苏彻远远的便能看见一座宅邸,门口上的牌匾写着“苏府”的字样,大门紧闭,门口的拴马石上拴着几匹马。 四个穿着官服的缇骑提刀立在门口。 苏彻看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缇骑们自然是认识这位小苏理刑,看见本主归来,一个个赶紧上前见礼,没多久大门敞开。 陆柏领着苏福等一众管事也跑出来迎接。 “公子一路辛苦,已经让他们备好茶饭热水……” 大管事苏福是苏家老宅来的,可以说是看着这位苏三公子长大的,看见了苏彻赶紧上来打招呼。 “一会再说。” 苏彻问向陆柏:“我不是补了你百户官,为何不在衙中坐堂?” 陆柏面露难色只是一笑:“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7017k 第四十二章 并为爪牙 雪女登门 苏彻当初跟史赤豹讲明,把陆柏与朱彝两个补为缇骑的百户官,目的就是要在缇骑内培植自己的势力,让他们为自己充当爪牙。 很多自己不方便亲自去办的事情,正好交代他们去办。 离了雪夫人的水府,苏彻直奔缇骑衙门,就是因为觉得有陆柏和朱彝两人在,正好可以全盘梳理一番这次事情的全貌。 谁料这次在缇骑衙里见到那一堆办事的百户,既没有看到陆柏,也没有瞧见朱彝。 说句实话,苏彻当时是有些不快的。 现在府里看见陆柏,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彻打发走了随行的缇骑,耐着性子在陆柏与苏福的引导下将这处宅邸草草看了一遍。 按照陆柏的说法,这处大宅是前朝时某位九卿留下的,后来家中没落了,这处房子便空了下来。苏福他们花了一笔钱买了下来,重新修葺了一番。 还花钱买了几个使唤的奴婢,请来了厨师,花费了些银钱才弄成这个样子。 苏彻看了一遍,平心而论,这房子不错,只是他的心思现在不在这上面。 转了一圈,苏彻直接让陆柏带自己到书房去。 “老陆,你最近就折腾了这些?” 苏彻看着书房里的陈设,心底忽然有了一种疏离的感觉。 鸡翅木的书架,鎏金的香炉,墙上的仕女画,空气中淡淡的沉香味道…… 这等人间富贵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忽然感觉一点意思也没有。 “辛苦了,老陆。” “为公子效力,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公子的修为好像……” 陆柏瞧了一眼轻轻地低下了头。 他能感觉到苏彻有些不快,只是不知道这不快的源头来自于哪里。老陆也是苦修多年的缇骑,能感觉到苏彻周身气场上的变化,苏公子此行又有进益。 “机缘巧合,定鼎枢机,算是一只脚迈入第五品境界了。” 陆柏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说了句“不愧是公子”。 “朱彝呢?” “老朱出去公干了,地方上有线报,各地都有谣言异动,说什么天灭残梁,还有妖人赈济流民,以符水治病。” 有人谋反? 制造谣言,鼓动百姓,这些都是小场面。 苏彻缓缓摇了摇头。 “叫他回来。” 武陵郡王要白龙鱼服去看雪夫人与青蛟君之间的比斗,自己陪同出行,这件事其实有许多人知道。 琅琊王氏那边不好说,自己这边,阴阳法王、朱彝还有陆柏都是知情的。 如果真的上面调查起来,这几位都是突破口。 陆柏和朱彝都算是自己人,只是一旦面临朝廷重压,他们又能当多久的自己人。 “好,我这便让人给他传信……” “你亲自去一趟,带着他赶紧回来,谋反的事情不要再查了。” 苏彻手指轻轻敲打着书桌。 苏彻之前见过老牛,听它说过当初阴阳界里跑出的司空徒正在招揽人手预备干一番大事。 司空徒是阴阳法王麾下六部鬼帅之一,正经的五品还丹高手,虽然是根基略显浅薄的鬼修,但绝对不容小觑。 他若是谋反,仅仅大梁在慈州明面上的这些力量,镇压起来确实是有些捉襟见肘。 更何况他背后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力量作为支撑。 还有陆柏这边,苏彻渐渐感受到他一丝言外之意。 “我给你们补了百户,史提刑开始防着你们了?” 陆柏苦笑一下。 “到不能说是防备,只是干得有些不痛快。所里的几位百户都是史千户一手提拔的,对我们也很客气,只是分给我和老朱的都是些俗务,虽然说能来些钱,只是我们还是不爱干……” 苏彻看了眼陆柏。 这老陆的好处就在这里,一个老实人,有事情一定是自己扛着,绝不给你添麻烦。 有自己在,史赤豹还有他提拔的那些百户自然不会让陆柏与朱彝太过难看,只是他麾下那些原本指望着升百户的人呢? 他们可是等着盼着希望能当上百户,但是陆柏与朱彝一来就断绝了他们的念想。 那些比陆柏和朱彝年轻的还好点,那些资历比他们老的会怎样几乎是一眼可知。无外乎阳奉阴违罢了,下面的人有情绪,自然会向上传导,其他的百户一定会客气,但要说同心同德,融为一体,那是不可能的。 苏彻不准备追究这种事,也没法追究。 世事如此,陆柏和朱彝既然被自己提了起来,就要做好应对他人冷眼的准备。 “家里可好?” 陆柏听苏彻问起这句话,心里略微有些暖意。 “托公子的福,家里都好。” “我看未必,”苏彻摇了摇头:“老陆你天天在我这里扛活,也没捞到什么油水,我若是嫂子,一定把你耳朵拽歪了。” 陆柏听着苏彻的话,心里一暖,这位三公子倒是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 “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 “行啦,能替你操持这个家,孝养双亲,生儿育女,就不要再数落人家的见识了。”苏彻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吧,等你把朱彝叫回来,回头就在我这里设个筵,把两位嫂夫人,还有你们两家的娃娃都请来,我要好好谢谢几位。” “这,这使不得啊,他们都是没见识的俗人,见他们……” “老陆,你应该是知道我的,苏某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俗人。” 苏彻摇了摇头道:“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找苏福,未央行,哼哼,我也不瞒你,总觉得这哪里有些不对。” 当初自己拿出粮食来叫苏福他们赈济百姓,顺便收些民田,可看看这处大宅,苏彻总觉得这些人没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苏彻还要跟陆柏接着聊些别的事情,忽然感觉到一股森冷气息自外升起。 自从定鼎枢机之后,苏彻的灵觉愈发敏锐,当即便有了感应。 还丹级数的高人运转法力所能影响的区域可谓相当之广,一旦运转必然影响天地之间的元气。 这就好像有人向水中投入一颗大石,即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看到波动起的涟漪。 来人应当是五品修为,只是这样熟悉的感觉,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不过那气息之中毫无掩饰的敌意却是错不了的。 苏彻神色一肃。 “公子?” 陆柏见苏彻神色凝重,下意识地便咽了口唾沫。 苏彻吩咐道:“你带着苏福他们找个僻静地方避一避,外面来了个敌手。” 陆柏当即去找苏福等人,以苏彻今日的修为,能够称得上他敌手的定然是还丹高手。 两位还丹高手若是放手比斗,恐怕这磁州城内无有一处地方能够称得上“僻静”。 苏彻安步当车,走到了门口却看见了一位故人。 雪夫人外面披着一件雪白襦裙,胸口处隐约可见遮住丰盈的红纱,杏眼桃腮,就这么站在门口的街巷上,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主意。 “夫人。”苏彻看着雪夫人:“此来何为啊?” 7017k 第四十三章 往昔旧事 为婢为奴 雪夫人用了个小小的障眼法,除了苏彻外街上的其他人看不见这位沧浪水神。 她看着苏彻,起初并未回话,忽然开口道。 “路过慈州,想要向公子讨一碗水喝。” 雪夫人声音婉转,眉宇间尽是柔弱,浑然能让人忘记她是修得玄门金丹的鬼修。 “夫人是朝廷敕封的沧浪正神,滔滔大江在手,怎么也会缺我这一碗水吗?” “若无公子这一碗水,便是倾尽东海之水,也做不得这沧浪水神。” 苏彻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 “玉阳山剑横长空,法耀星瀚,门中妙法传承已久,可以说是中土玄门第一,夫人若是口渴,找他们去求一口水喝吧。” 雪夫人微微摇头:“正因为玉阳山传承已久,内里早已是盘根错节,处处以门户为念,妾身于玉阳山诸位真人而言不过是一外人,锦上添花的一碗水尚可求得,如今要让他们雪中送炭,怕是万万不行。” 苏三公子看出了雪夫人此行的目的,这位雪夫人怕不是存了卖身投靠的心思。 “听闻佛门有古佛在郭北县立下法统,这是此界第一等的大势力,夫人不妨去找他们求一碗水喝。到时候不要说是区区一条沧浪水,便是滔滔东海恐怕也是夫人囊中之物。” “佛门被玄都宫封于郭北县一县之地,玄都宫无为而无不为,此界应该没有人敢违逆玄都宫的意思。” “比如实叉难陀?” 苏彻嘴角微笑。 雪夫人沧浪神国被自己所破,已经是根本动摇。 纵然她是登上第五品还丹境界已久的鬼修,可自家的《纣绝阴天秘箓》对鬼修一脉有着极强的压制力。 若是此刻动手,雪夫人绝对不是自己的敌手。 “药叉太子离开郭北县,带着百千部众,更是有佛祖垂帘赐下的法器,不也被公子予以重创么?玄都宫的无为无不为,着实是有大道在其中呢。” 苏彻想了想道:“依稀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夫人的时候是在山阴县,当时枯林寺内有佛塔夜放毫光,当时在下自称阴阳法王门下被夫人识破,夫人当时还提醒我……” 雪夫人听到这里缓缓摇头。 “昨日种种,恍惚如梦。” 恍然一场大梦。 的确,林九宫、宋祁、小狐狸还有那只水猴子,玄山腹地内的大墓,冲天而起想要登临更高境界的老狮子,力敌末法主的郁离子老师…… 这一切似乎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夫人与我可以算是故人。”苏彻看着雪夫人道:“既然是故人登门,自然应有一碗水喝,夫人请。” “奴家谢过苏公子。” 雪夫人面上不见喜怒,她只是跟着苏彻一同走入府中,缓缓向书房走去。 苏彻走在前面,她缓缓跟在后面,低眉顺眼,雪白的脖颈微微低下,如同谦卑的婢女。 “夫人,请。” 苏彻与雪夫人在书房内坐好,这位沧浪水神忽然缓缓开口道。 “公子这间书房真是雅致。” “是吗?”苏彻看着雪夫人道:“这些下面人布置的,我也是第一次来。” “孤身出建康,得黄天垂帘收入门庭,随师破黑山老怪,又在阴阳界内一展头角,今日已经定鼎枢机,苏公子这一路行来可谓是步步昂扬。” 雪夫人看着面前的公子说道:“不知道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人生如水流,流到何处依何处。”苏彻看着眼前的丽人:“夫人好一番筹谋,如今已经骑在老虎背上,难以进退。” 人生如水流。 雪夫人想着苏彻这五字。 “我记得公子曾经去过那老鼋的水府,不知道评价如何?” 苏彻当然记得那头老鼋的水府,还涉及前朝一段往事。这是这同雪夫人又有何干系? “听说是前朝一位做过昭仪的大妖所留,的确别有一番气象。” 雪夫人点了点头道。 “建下那座碧波水府的鲢昭仪是我的母亲。” 哦豁。 苏彻仔细理了一下思路。 咱依稀记得当初这位鲢昭仪是进宫伺候了前朝三代帝王的,从前朝灭亡到现在是多少年来着。 也就是说这雪夫人是前朝公主,只是她的父皇…… 算了,还是不要问了。 不过雪夫人这个出身倒算是解了自己一个疑惑,那就是人与妖结合会生下啥来。 “鲢昭仪说是我的母亲,其实我未曾与她见过一面。我因出身缘故,先天真元微弱,十几岁的时候便死在深宫之中。” 雪夫人看着苏彻:“说句实话,为人的那十几年我过的并不痛快,宫中倾轧不断,我身子又不行,如今回想起来,除了一阵阵不舒心外,当初的日子却是记不分明。” 苏彻对雪夫人的处境有些理解。 鲢昭仪说好听点叫服侍三代帝王,劳苦功高。换个视角那就是秽乱宫廷的正经妖女。 皇帝见了雪夫人如何称呼呢? 叫姑姑,不对。叫妹妹,也不对。叫闺女,还是不合适。 雪夫人的存在就像是扇在前朝皇帝脸上的巴掌印,是不可能见光的。 “人情冷暖,荣华富贵这些对我来说都无疑义,长生对我而言便是一切。” 雪夫人看着苏彻说道:“妾身斗胆,请与公子比斗一场,若公子胜了,妾身愿为奴为婢,伺候公子终身。若是贱妾侥幸胜了,只盼着公子能够将那封圣旨还来。” 这位有志于神道的女修双目之中满是坚毅,向着苏彻竟然拜首下来。 苏三公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夫人真是好算计?” “不知公子所说是何意。”雪夫人双颊有如桃晕,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姿。 “妾身将诸多香火凝于圣旨之上,如今神国根本动摇,正要借之弥补一二,实在是有关修行根本……” “夫人当我是雏吗?” 苏彻眼睛眯起:“若是夫人还是这种态度,那还请回府。” “公子,莫非有什么误会……”雪夫人双眼懵懂似乎听不出苏彻在说什么。 “我今天便是把这封圣旨还给夫人,夫人便能坐稳这沧浪水神吗?” 苏彻一声冷笑:“夫人,您恐怕想要的不是这封圣旨吧。” 7017k 第三十四章 手段比斗 难守阴元 雪夫人回以沉默。 苏三公子并不关心雪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又不是中元的私生***阳法王的老姘头,不然苏三公子还会卖她几分薄面。 前朝的公主又如何?咱身为缇骑没有捉拿你这个前朝余孽就算是给面子了。 什么比斗一番,拿回圣旨中的香火之力,若是输了便要为奴为婢…… 雪夫人的那些话里不尽不实,纯粹把自己当成了没见过女人的雏儿。 “苏某今日就是把那封圣旨还给夫人,夫人还能坐稳沧浪正神之位吗?” 苏彻停了一停道:“在苏某看来,夫人之所以能够有问鼎沧浪水神的资本,倚仗有三。” “其一,是夫人在神道上修持多年的积累。这么多年来救助沧浪两岸百姓,在人心处有一份凭依,也有‘沧浪神国’作为神道根本。” “其二么,夫人是成就还丹已久,多年来积攒的人脉不可小觑,如玉阳山和大江盟都要为夫人驱使,更不要说佛门也倚重夫人,实叉难陀也与夫人合作。夫人能与青蛟君这样的坐地户斗到如今,这份人脉可想而知。” “最后便是夫人得了朝廷的敕封。这虽然不过是一道轻飘飘的圣旨,也是压在世道人心上的一座太山。有了这封圣旨,夫人行事便是‘名正言顺’。这大梁王朝虽然是座处处漏雨的破屋子,也能为夫人遮风挡雨。” 苏彻看着雪夫人道。 “当初在夫人水府之中,我破去沧浪神国,夫人的第一层倚仗算是失了一半。” “我是黄天道弟子,出身杜陵苏氏,夫人往日的那些人脉忌惮我的背景,恐怕就不敢明面上帮助夫人,这第二层倚仗也受了影响。” “夫人成名这么多年,朝中一定还有其他助力,只是多了我这个对手,朝廷的助力还剩下多少,也是个问题。” 雪夫人神色平静,似乎苏彻说得都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一封圣旨而已,苏某便是把它还给夫人,难道以今日之夫人能够将青蛟君战而胜之,独霸这沧浪水吗?” “至于为奴为婢这样的话,不必再说,无外乎是借着苏某的名头,成就夫人的事业,真是将苏某看扁了。” 苏彻轻轻敲着桌面一字一顿。 雪夫人以鬼修之身经历千辛万苦凝就还丹,而后舍弃玄门改入神道。 能在这中土凝就还丹的哪个不是一世之杰,人中龙凤? 若是一点挫折便让雪夫人起了放弃的心思,她又怎会有今日的成就? “既然奴家的这点心思都被公子看穿了,公子现在又准备如何处置奴家呢?” 雪夫人嘴角微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双杏眼望着苏彻。 “夫人想做我的盟友,可以,只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苏彻看着雪夫人:“我这人最是公平,夫人之前说大家比斗一场,若是夫人输了,便为奴为婢。” “我以为不如这样,大家比斗一番,若夫人胜过了我,那我便认下夫人这个盟友,不仅圣旨原封奉还,在下还会助夫人击败那头青蛟,登临沧浪水神之位。” 雪夫人看着苏彻,似乎想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眼中看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敢问苏公子,若是妾身输了呢?” “我说了我为人最是公平,夫人如今沧浪神国受损,根本动摇,夫人若是败了,苏某不要夫人任何东西,等夫人改日功体恢复,还可以再来登门比斗。” 这苏彻倒是正大光明。 雪夫人想起平日里苏彻的为人处世,这位小苏理刑在建康如何自不必说,只是来到了慈州之后的确像是换了一个人,处处急公好义。 玄山对上黑山老妖,又亲赴阴阳界内处置那场大乱,自之后更是到处捕杀妖魔鬼怪。 或许这人真的转了性,雪夫人听闻某些玄门大法可以陶冶身心,磨炼性情,修行者从开始练到大成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莫非郁离子传给苏彻的法门也有类似的功效? 雪夫人思量了一番当即应了下来。 她近日前来的目的无外乎就是要把苏彻拉上她那艘处处漏水的大船。 既然被苏彻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比斗赢了苏彻,最终结果都是一样。 “好,一言为定。” 若比斗法,雪夫人还是有一定的自信。 在她看来苏彻即便是黄天道的高徒,可只不过是传了法门而已,从未真正在黄天道门下听讲,如今定鼎枢机的修为也不过是他一点点摸索出来。 而自己确是千锤百炼而出的正经金丹,即便如今有伤在身,烂船还有三斤铁,当时在水府之中,自己为了引人耳目,还有许多厉害手段没有施展。 如今若是放开手脚,自己未必不是苏彻的对手。 “只是不知道苏公子想比什么?” “今日既然在慈州城中,为了不免惊动黎民百姓,不如文斗一番,不如夫人与我手谈一番比个胜负?” 雪夫人玲珑心思大概猜出了苏彻所想。 他不过是刚刚定鼎枢机,境界升上去了,可手段到底有所不足,所以要仔细藏拙。他料定我刚刚受伤,根本动摇,所以要在比一比心神算力。 雪夫人想到这里嘴角牵起一丝微笑。 这小苏还说什么自己为人最是公平,还不是一肚子算计。 “好,就比下棋。”雪夫人看着苏彻道:“不知道苏公子要比哪一种呢,是双陆、六博、弈棋、象戏?” 苏彻微微一笑。 “请夫人与我象戏一番,只是这棋盘上与棋子,皆以我法力变化,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象戏么? 雪夫人点了点头道:“好,象戏便象戏。” 苏彻将法力缓缓放出,阴天法箓凝着苏三公子的法力,幻化成棋盘棋子的模样。 棋盘之上,界限分明,棋子分为赤黑两方,各有车马士象卒砲。这些棋子都是苏彻以阴天法箓幻化而成,内里连着苏三公子的法力。 雪夫人刚刚入手,便觉得有些滞涩。 若要催使这些棋子,等于是将她自家的法力同苏彻的法力拔河一般硬碰硬的耗在一起。 如今她沧浪神国被迫,根本动摇,紧紧就法力一项而言,便隐隐落于下风。 苏彻看了一眼雪夫人。 “夫人,远来是客,请夫人持红先行。” 雪夫人看了一眼苏彻,运起法力灌入红色棋子之中,那棋子上苏彻的法力传来,只觉得胸口好似压着一支大手,正在那里肆意揉搓,攻得她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她看了一眼苏彻,动手将象支起,棋子之上更是掀起一阵反震之力,直熬得她身上升起一层“白毛细汗”。 雪夫人乃是鬼修出身,绝无汗水可流,那些“白毛细汗”其实是她被苏彻震出来的阴元根本。 苏彻不疾不徐,看着雪夫人身上阴元横溢而出,将砲支起,一道法力顺着这枚巨砲落在棋盘上,迎着雪夫人双腿直逼入她丹田小腹。 “苏公子!” 雪夫人一声惊呼,她绝未料到,苏彻的法力竟然凝重如此。 苏彻一砲当先,直入中宫,将她顶在前面的小卒一掀,又是一阵猛烈地冲击,雪夫人只觉脑海泥丸之中升起一股酥麻,周身转绵绵的竟提不起力气。 此时此刻,她唯有勉力咬住牙齿,维持心头的那一点清明。 绝不可再如此下去。 雪夫人赶紧将一对马摇上,她将法力运及棋子,本命阴元裹挟,登时显得这对大马乳白可爱,透着一股滑嫩。 她顾不上本命阴元淅沥沥地不断渗出,抖擞精神,将双象飞升,臀股震颤,将苏彻那一枚巨砲死死夹住。 这局棋下到这里,谁也不再管象棋的规矩如何,直接将彼此的法力毫无遮掩的轰在一处。 苏彻摇动法力如同狂风,雪夫人在冲击之中勉力维持自家的清明,有时还抓住机会予以反制,只是她毕竟是刚刚受伤,如何敌得过苏彻刚刚定鼎枢机的龙精虎猛? 未有几下,雪夫人便溃不成兵,周身阴元如水银泻地一般散了出来。 “苏公子,”雪夫人咬着嘴唇,面色潮红,眼中隐隐还有血丝:“今日这棋便下到这里,如何?” 苏彻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形势,此刻双方棋子捉对厮杀,自己这边已然胜势在握。 “如今不过五五局面,不如再来一局。” 说着,苏彻便将棋盘复原,也不等雪夫人修整,又是一砲直接轰了过来,雪夫人直觉丹田小腹处阵阵坠疼,只是没得奈何,唯有咬牙顶住。 事已至此,雪夫人再无留手,使出看家的本领,一道寒意顺着苏彻的巨砲蜿蜒而上,将之彻底吞没。 苏彻运起九幽焚神阴火,将这股阴元消化,通体说不出来的爽利。 “夫人好手段。” 苏三公子一声赞叹,雪夫人却是并不答话,她犹如一头手上的牝兽,将自家全部的力量都一点点报复回去。 “莫……莫要走……再……再来……” 7017k 第四十五章 连弈七局 法王归来 一日一夜。 雪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昨日她与苏彻以各自法力为棋,彼此搏杀七局,每一局都在苏彻即将彻底大获全胜之时戛然而止。 然后这厮便喊着要再开一局。 七局棋,步步搏杀,直杀得雪夫人汗流浃背,根本动摇。 算到现在,按照姓苏的说法,双方居然打了个平手。 “某做事最讲公平,与夫人连杀七盘,可终究是南风胜负,不如这样,等夫人回去休养几日,我们改日再战。” 苏彻伸了个拦腰,这等强度的搏杀整整一夜,即便是定鼎枢机的苏三公子也感觉到意思疲乏。 改日再战。 听到苏彻嘴里说出这四个字来,雪夫人那颗在冲击下好不容易维持的本心好悬没有走火入魔。 这次已经算是上了这厮的恶当,他居然还想着要有下一回。 雪夫人恨恨地看了苏彻一眼。 “好,今日便算是平手,等奴家修养之后,再与苏公子再论个高低。” 这位还丹女修到底是鬼中女杰,她也不犹豫,算是认下今天在苏彻这李栽了个跟头。收拾收拾便要离去。 “夫人走得何必如此着急,”苏彻看着雪夫人道:“如今长夜将明,我让人略微备下些饭食,夫人用过了早饭再走,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还要用饭?怕不是用过饭还要再杀上几盘。 雪夫人现在恨不得直接飞去沧浪水中的府邸去。 “奴家想起府中还有要紧的事情……” “有什么要紧事也不至于耽误了吃饭。” 苏彻看着眼前的女修,这位倒是好颜色,杏眼含春,桃腮泛红。 “不必,苏公子难道要霸王硬上弓不成?” “夫人把我当什么人。” 苏彻摇了摇头道:“既然夫人去意已决,苏某也不挽留,夫人请。” “公子昨日殷勤招待,妾身日后定会回报。” 雪夫人向苏彻道了声万福,就这样直接推开书房之门,便看见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长相颇为落拓的老书生,面目十分猥琐,嘴角尽是笑意。 她微微皱了皱眉冷笑一声。 “苏公子真是驭下极严,想不到门内还有这样听墙角的好汉。” 说着,这位沧浪正神一挥衣袖,咬着银牙恨恨而去。 苏彻听到她话里的羞恼,直直向门外看去,那里站着的不是阴阳法王又是何人。 这老鬼,不是说去看自己的转世之身了吗,怎么挑了这会回来。 “前辈,你怎么回来了。” 苏彻看见阴阳法王回来,脸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 奇哉怪也,苏某行的正坐得直,尴尬些什么。 “我也不想回来让你尴尬。好家伙,要说还是你们年轻人青出于蓝啊,我说怎么府中上下连个人影都没有,”阴阳法王夸张的揉搓一番自家腰眼:“还是苏三公子玩得高明。” “前辈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彻将阴阳法王迎入书房之中,找出几块银纹细炭放进红泥小炉里引燃,上面烧着些水,手忙脚乱的为他沏茶。 “我与那位雪夫人前后脚吧,我还没进门呢,她倒是先进来了。” 阴阳法王坐在那里看着苏彻手忙脚乱,嘴上笑个不停。 “昨晚忙坏了吧?” “唉,前辈怎么平白污人清白,只是同她手谈了几局。” “哦,这年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就已经算是污人清白了吗?” 阴阳法王找了个椅子舒舒服服地靠好。 “老朽到底是在阴阳界里故步自封久了,居然不知道世道已经变成了这样。” “不管前辈信与不信,在下都是与雪夫人下了一宿的棋。”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 “老夫有说不信吗?苏三公子位高权重,少年得意,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老鬼。 苏彻觉得还是要把话题岔开。 “前辈与雪夫人有过数面之缘?” “不止,她当初往我那阴阳界里走动的可勤。”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在那里烧茶,也跟着过来帮忙。 两人皆是练就神通之辈,此刻倒是如凡夫俗子一般拣选茶叶,挑弄火炉。 “雪夫人与佛门有所勾结,晚辈之前定鼎枢机,顺手将她的沧浪神国破掉了。”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 “她那神通根本不固,破了未必是什么坏事。这么说你想支持青蛟?” “我不想管他们沧浪水里的破事,真正让晚辈心忧的是另外一件事。” 苏彻说着将武陵郡王想要微服私行,结果半路上遭遇了截杀,苏彻勉强救下这位武陵郡王,结果发现这位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上了魔门修行的路子,外佛而内魔,如今已经入魔深沉。 自己推演阴山洞冥宝箓成功,最终演化阴山,定鼎枢机。然后又是同实叉难陀交手,将这位的一道法身封入阴山洞冥宝箓之中。这之后才有了雪夫人上门一事。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缓缓听苏彻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们勾搭成奸,正想要劝你几句少年人当爱惜身体。” 阴阳法王听到这里冲着苏彻说道。 “既然定鼎枢机,那你现在可有黄天道的丹法啊?” 苏彻摇了摇头。 当初玄山事起,黄天道首统领门下远征天外末法主,郁离子老师走得极为匆忙,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丹诀。 阴阳法王这是明知故问。 “倒是有缘,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六天炼狱总纲的炼丹法门,算是与你黄天道的纣绝阴天秘箓同源而出,怎么样要不要参详一二?” 苏彻摇了摇头道:“晚辈的意思还是应该修行还是应该落在黄天道门下,前辈也知道,我这里东西太多,即便是玄门法度有辗转腾挪的空间,也恐怕是一步踏错。” 自己现在手里有北邙鬼祖传来的泰狱阿鼻剑,有因缘际会得到了净琉璃佛光,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这些连净琉璃佛光和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虽然没有入手仔细练习,只是那泰狱阿鼻剑却是已经登堂入室,成了自己对敌最佳的手段。 如今若是加上阴阳法王的六天炼狱总纲。 当初老狮子是由妖修玄,由玄皈佛,最后舍佛入魔。 自己恐怕与这位也区别不大了。 ------题外话------ 上一章的原始版本已经发到书友群内,群号:979102562 7017k 第四十六章 草蛇灰线 中元何谋 苏彻这边犹豫着自家未来的道途,阴阳法王也在看着苏彻。 作为自上古天庭五方五帝之时一点点熬到现在的人物,阴阳法王也当得起一声“老怪物”。 以其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苏彻修行之速感到惊讶。 如此短短一段时日,苏彻勇猛精进,定鼎枢机,一脚登上玄门第五品的门槛,放眼万古,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句“人杰”了。 这背后纵然是有中元、北邙鬼祖还有自己等人加以引导的结果,却也能说明苏三公子之天资。 若非阴阳法王非常确定苏彻绝非什么上古大能转世重来,恐怕也要怀疑苏彻乃是灵威仰一点残灵转生。 中元果然是谋局万古的大能者,点选苏彻这一步棋果然精妙。 现在此界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条六合苍龙,只以为是灵威仰已经转世重来。 如此,听雨楼也好,中元会也罢,许多事情才能在暗地里悄然展开,缓缓布局。 既然如此,阴阳法王觉得自己不妨再添一把火,反正对苏小子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若说这阴山洞冥宝箓,我也算是见过,当初你家祖师黄天道首与黑帝陛下一同推演这道法门,咱当时就在旁边侍候。” 阴阳法王一脸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样子。 “苏小子,你可知道在你定鼎枢机之后,在这九天域外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 阴阳法王举起一根手指向上一点。 “有一南一北两大魔君跨空而来,要将你小子染化哩。” 苏彻知道魔门中证道长生者被称为“六欲天魔”,也被尊称为“魔君”。 能够证道长生者,的确当得起一个君字。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劳动这样证道长生的高人前来问候。 “树大招风,有人把你当成灵威仰转世之身了,想来占个便宜。“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 “我是灵威仰转世之身,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拜我为师吗?” 唉,这苏小子……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魔门的根本道途,在于他化自在四个字?” 苏彻静下心来,一边看着红泥小炉中的炭火,一边听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讲课。 按照阴阳法王的讲法,魔门的奥妙就在于“他化自在”四字。 说得简单一些,夺取他人修为,而成就自己。 所以魔门可以说是其他一切修士的大敌,因为魔门修行正是“损人利己”四个字的真实写照,每一位长生魔君崛起的背后是无数修行人身死道消的累累白骨。 这种夺取的过程,被称之为“魔染”,在魔染的过程中,不仅魔门修士可以将他人苦心积累的神通法力一点点化为己用,更能学习乃至掌握他人法理的奥妙。 五方五帝乃是证道于上古的地仙人物,他们法理之精妙,神通之浩瀚,即便转世之身上所存不过万一,对于魔门修士而言也是足以消受许久的享筵。 不要说是证道长生的魔君,阴阳法王觉得就算是已经站在此界极点的那些末法主们都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苏彻听着阴阳法王的述说只觉自家前途一片晦暗。 好家伙。 这刚刚定鼎枢机,连还丹都未成就,日后若是证道长生,岂不是要被末法主轮流伺候? 苏彻可是见过郁离子证道长生时的景象,末法主携无上魔威自九霄域外浩荡而来,若非郁离子本身积累极其雄厚,恐怕便宜师傅已经变成一尊魔仆了。 “唉,那他们为啥没来呢?” “为啥没来,被人堵回去了呗。”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晦暗心里一喜,等的就是你小子这样。 他面上依旧豪爽道:“且放宽心,你总不会忘了自己背靠大树吧?” 哦,对,咱还是黄天道门下弟子,不对,若是黄天道门下弟子如此有面子,郁离子老师何必有魔染之灾?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那张老脸,仔细寻找着提示。 “你不会忘了咱俩还是钟山会中人吧?” 你不说我真忘了。 苏彻点了点头道:“怎么会忘记,我可是忠心耿耿。” 对,还有那位神秘的中元在。 “不过打铁还需自身硬。”阴阳法王接着暗示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担心有什么魔门中人要害你,至少在这中土境内,还有一个玄都宫,等闲末法主敢凑过来就是化为灰灰。” “至于后面的修行之路,我劝你还是看开些。” 此时茶水已经烧好,阴阳法王舒舒服服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捧在手里缓缓闻着茶香。 “看开些,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当初在我那阴阳界里,你见过北邙鬼祖吧?” “的确,鬼祖还传了我一招剑式。” 苏彻也说不清楚自己对这位北邙鬼祖是什么感觉。 当初在阴阳界里,大家一逗一捧,相处的还算融洽,到了最后鬼祖还赠下自己泰狱三剑之中的泰狱阿鼻剑。 这泰狱三剑可是鬼祖压箱底的手段,仅仅这一招剑式,自己也勉强可以算是他的衣钵传人。 “你仔细想想,你修行上的这条通天大道,是怎么铺就的?” 苏彻静下心神将自己的过往回想了一遍。 当初因缘际会之下,在枯林禅寺内得了青帝灵威仰的一尊酒爵,后来跟着得到了青帝宝苑。 在玄山腹地的大墓之中,阴差阳错的得了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练就了净琉璃佛光。 再到阴阳界内,北邙鬼祖谈笑间留下泰狱阿鼻剑的妙法…… 这些事情看似彼此毫无关联,可阴阳法王提点之下,苏彻隐隐约约看清了一条主线。 青帝宝苑能够在手,那是中元操持的结果,最开始的那尊酒爵自然也是他赠给自己。 玄山腹地之中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表面上看来跟中元毫无关系,可若无有那道真意,自己根本无法在盘踞在青帝宝苑的地狱道内生存。当初在那大墓之中还见到了一封空空儿留下的手书,现在想来应该并非是无端在那里。 对,还有泰狱阿鼻剑。 钟山会中诸人,小狐狸自中元处得到了“天魔裂魂法”,水猴子拿到了“八九玄功”,都是极端了不起的法门,而自己则仅仅拿到了一本“蜃影元剑”,是东海上剑修常用的大路货。 可如今看来,也可以看做是中元在为日后自己掌握泰狱阿鼻剑打基础。 毕竟以自己当时的重创之身,剑修是绕不过去的一条路子。 前前后后,中元隐居于幕后,可是就这样一点点把自己缓缓地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一念及此,苏彻只觉身后似乎有一双冰冷而无情的眼睛,透过那张青铜面具,不断地审视着自己。 7017k 第四十七章 还丹之难 取舍进退 苏彻闭上眼睛,缓缓吐纳调息,将那种恐惧感自心头抹去。 中元。 自己能有今日的修为,的确绕不开他。 但并非只有中元。 若无有郁离子,自己不会修成《纣绝阴天秘箓》。 可以说没有这道法门,就没有今日的自己。 中元还有他所代表的势力的确对自己助力良多,可并非全部。 “虽然你小子确实天资不错,可没有那位的小心引导,你也未必能有今日的修为。” 阴阳法王捧起杯中香茗轻轻品了一口,咂了咂舌头接着说道。 “更何况这世界奇妙得很,助你成就今日修为的东西,未必不会在明日成为你更上层楼的阻碍。” “请前辈指点迷津。” 苏彻赶紧给这位老前辈壶中续上了热茶。 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阴阳法王这等从上古天庭之时活到现在的老家伙,实在活生生的宝藏。 “还丹境界,共分三层,第一层便是你现在的定鼎枢机。” 阴阳法王讲解道:“定鼎枢机,周身精气心神融为一体,这才有了凝丹的根本,可问题在于,丹从何来?” 丹从何来? 苏彻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这就不是一个问题。 还丹能从哪里来?无外乎靠着丹诀修行而已,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 苏三公子自然知道,这样没见识的话还是少说,所以闭口不言静静地听老前辈讲解。 “所谓丹诀,有外丹法,有内丹法。上古之时,皆行外丹法,中古之后,内丹法渐渐流行,到了现在玄门各宗外丹与内丹兼而有之,可这不过是皮囊表象。” 阴阳法王侃侃而谈,一旁倾听的苏彻则澄澈心神静下来聆听。 眼下,已经颇有点坐而论道的意味。 阴阳法王作为自上古起傲立至今的长者,跟苏彻聊一聊修行上的经验。 “还丹,乃是修行路上的一道关口。练就还丹之辈不知凡几,为何有的人练就还丹,一身法力通玄,而有的人练就还丹,却让人感觉差了一层呢?” 苏彻回忆起自己见过的还丹高手。 刚刚败在自己手下的实叉难陀,比起当初在阴阳界里遇见的鬼帅司空徒就强出不止一筹。 若非自己有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在身,绝对不是实叉难陀的对手。 可仔细论起来,这两位可都一样是还丹境界。 记得曾经听郁离子老师说过,彼此境界高低只是决定斗法胜负的其中一环,还有其他许多因素足以决定胜负归属。 现在看来,所谓境界相同,这个“境界”的概念本身也值得推敲。 难怪郁离子老师说如今的修行体系划分出自某位末法主之手,这里面的确有坏人道途的东西。 “既然精气心神融为一体,那便将这个过程不断累进下去便好,为何还要有丹诀呢?” 阴阳法王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桌:“这皆是因为法则二字。” “这里的法,非修行之法,乃是天地之间自然存在之法。人生老病死,物成住坏空,大日为何东升西落,水为何遇寒而成冰,自然万象,人情百态皆在其中。” 阴阳法王侃侃而谈,苏彻则静心倾听。 “所谓丹诀,抛去那些繁复的名字,只说其内里实在,便是要在精气心神相合之后,选择一条乃至数条继续修行的法则作为凭依。” “佛门舍利,玄门还丹,皆是借由凭依的法则,与天争,与地斗,与浩渺万古光阴争一个长生。各宗各派,有的在法则上做加法,要求个圆满,有的做减法,求个超脱,可不管是哪一家,皆绕不过去这法则两个字。”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造就你今日的那些倚仗,未必不是你未来更上层楼的阻碍。” “你要知道,定鼎枢机不过是立下了还丹之本,借由丹诀凝就还丹之后,真正要迈入玄门第四品的步虚,还要不断地打磨自家金丹,使之返本还源,乃至臻于极限。”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且不说北邙老鬼的那招剑式,未来星宿劫经这等佛门根本法门,你又要如何处理?” 苏彻并非庸人,苏三公子能有今日的修为,背后的助力只是一方面,心性与天资都是上上之选。 阴阳法王话语一出,苏彻便开始仔细思量起来。 的确。 今日自己的修行可以分为三部。 最重要的自然是黄天道传下的《纣绝阴天秘箓》,这是今日修为的根本。 其次便是泰狱阿鼻剑,这凌厉剑式也是自己倚仗的一记杀招。 最后便是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与净琉璃佛光。 苏彻对法度森严的佛门体系一向有所保留,这两道法门也从未着手修习,只是偶尔遇见佛门对手时拿来用上一用。 纣绝阴天秘箓自然可以按照黄天道的法脉渐次修习,只是这泰狱阿鼻剑与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日后又该如何处理? 就算黄天道的丹诀能够将泰狱阿鼻剑融为一炉,未来星宿劫经可是佛门最为根本的经典,难道要想办法将这道真意卸去? 说句实话,苏彻虽然平日里不怎么招惹这道真意,可要说丢下它,心里着实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有些东西该舍自然要舍,真到了那一步,苏三公子自然舍得放下。 阴阳法王一边说着,另一边却是仔细的观察着苏彻脸上的表情,他看了一会估计这火候大概到了,这才开口接着说道。 “苏小子你运气太好,泰狱三剑、未来星宿劫真意,这都是足以成为证道长生根本的基础,皆纳入怀中。可你运气太差,若你是证道长生之后寻得这些,保你能够更上层楼,可如今你不过定鼎枢机,怕是要成了你修行路上的千钧重担。” 阴阳法王说着摇了摇头。 “两两比较,苏小子你的好运气还是多些。” “前辈此言作何解?” “因为还有我老人家给你出谋划策。” 阴阳法王微微一笑:“你若是百年前遇着我,我恐怕也无能为力,可现而今,我确是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7017k 第四十八章 慷慨一诺 九幽轮回(三更求票) 阴阳法王一言毕,周身倒是带起一股岳峙渊渟的宗师气势,让苏彻不由得为之倾倒。 “自上古以来,不知道多少长生中人都化为一抔黄土,你可知我为何能够延续至今?” 苏彻想起在阴阳界里的见闻。 “听说前辈有一种延命的秘法。” “的确是秘法,只不过却不是延命所用。” 阴阳法王自家事自家知。 因为上古天庭陨落,他前方道途断绝,到了玄都宫一句“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评价,几乎没有证道长生的可能。 不过能够以四品修为做到长生久视,所仰仗的便是当初上古黑帝留下的阴阳界与六天阴仪,以及他依照黑帝一系法脉,自行推演出的一门秘法。 九幽轮回法。 “我早年间创下一门秘术,唤作九幽轮回法,百年前终于推衍完毕。我这法门可以洗练自身本源。”阴阳法王谈起这门秘术眉眼间满是骄傲。 “九幽轮回法妙处有三,一者可谓"剥离",可以将自身想要摒弃之物自本源根本上剥离出来。” “第二则是‘封固’,将之分开之后可以将这些摒弃之物与本源分隔,将之封印加固,不再影响本源。” “最后便是‘超脱’,剥离出的摒弃之物封固之后,可以将之湮灭,最终得以超脱。” “此法脱胎自当初上古黑帝传我的一种法门,这法门与你黄天道的《纣绝阴天秘箓》正好系出同源,你修习起来应有事半功倍之效。” 阴阳法王说着笑道:“我将这秘法传你如何?” 苏彻沉默片刻望向阴阳法王。 “说句实话,晚辈十分心动,只是前辈还请讲明,若要承袭前辈的九幽轮回法,晚辈要做些什么?” 如果说苏彻此番回想过去种种有什么收获的话,总结起来便是前世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别人给自己多少,自己也要还多少。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中元和北邙鬼祖要从自己这里求什么,苏彻自知以自己现在的眼界与手段并不能看个分明。 阴阳法王想来也不能免俗。 “说句实话,苏小子,我与你颇为投契。” 阴阳法王幽幽一叹:“那位曾经笑话过我,说我枯守阴阳界至今,其实不过是个守墓的活死人。今日想来,的确是字字珠玑。” 苏彻自然知道阴阳法王口中的“那位”是谁,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中元。 “上古天庭陨落,五方五帝连个法脉都未曾传下,实在是我心头一大恨事。” “我原本的想法,骗也好,抢也好,闹到黄天道首那里也好,把你从郁离子那里要过来,为我黑帝一脉做个传法的弟子。”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只是今日看来,只怕是下手有些晚了。” 苏彻沉默不语。 自己虽然与阴阳法王并无师徒的名分,可是这位的确是自己修行路上的老师。 “晚了也就晚了。我悔悟的不也很晚?” 阴阳法王幽幽一叹。 “苏小子,我预备将九幽轮回法与六天炼狱总纲传你,我不求其他,你日后务必以此法门为根基,为我黑帝一脉传下道统。” 言语之间却是数不尽的落寞。 “如此,可以么?” 传下道统,开宗立派。 苏彻望向阴阳法王,只觉这位言语之间说不出的萧索。 莫非是人之将死,其言也…… 一念及此,苏三公子心中莫名腾起一阵悲凉。 “这是什么话,前辈的元灵刚刚转世,咱们背后又有那位坐镇,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证道长生。到时候……” “苏小子,如果说上古天庭陨灭交给了我什么。那就是一切筹谋,雄图壮志,或许不过是镜中花,水底月。” 阴阳法王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总要多留一手,你说是也不是?”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上古天庭之中到底有什么,能让他如此追忆,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能走出。 中元或许说得没错,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之后,阴阳法王就是一个活死人了。 因为在那之后他生存的全部意义之中就没有他自己了。 他是五方五帝的守墓人。 今日种种,竟然有了一种交代后事的味道。 阴阳法王是在托孤吗? 苏彻鼻子莫名一酸。 “前辈。” “你应下了?” “晚辈日后成道,一定将黑帝一脉法门传下,了却前辈夙愿。有晚辈一日,便要保得这法门传承一日。” “好,好,好!” 阴阳法王连说三个好字,他似乎从心底卸下一块大石,腰杆也直了许多。 “唉,早就应该同你小子说这种敞亮话,幸好时间还足,老夫也能慢慢将你打磨。择日不如撞日,老夫这便将九幽轮回法的口诀传你,你且听好了。” 阴阳法王讲一篇玄奥的法诀缓缓念出。 “夫九幽轮回之玄奥,宙光流转之根苗……” 苏彻侧耳倾听,将之牢牢记在心底,不时将语句之中难懂的部分一一向阴阳法王询问。 阴阳法王也一改之前跳脱与玩世不恭,沉肃地将苏彻不明白的地方意义接待,并说起了自家的感悟。 两人这样一问一答,倒是有些师徒论道的意味。 苏彻对九幽轮回法的奥妙也多了几分了解。 九幽轮回法的确是了不得的秘法,也是阴阳法王心血之作,阴阳法王创制此法的时候除了参考了黑帝一脉的传承外,还旁征博引,借鉴了一些佛门的奥妙,这才在百多年前将之完善。 苏彻听着刚想入手操练一番,忽然想到一节关键。 “敢问前辈,这九幽轮回法若是施展在别人身上,又该如何?” 这一问触到了阴阳法王的盲点。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将九幽轮回法施展在别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当初阴阳法王为了延续自我存在,都是以此法将自己本身的根本精元剥离出来然后加以封印,然后把心神投入其他鬼身。 这才有了阴阳法王的轮回转世的传说。 只是这种办法蕴含着极大地危险,这等于是不断地分化自我神魂,这对于久久不能登入长生境界的阴阳法王来说,几乎就是慢性自杀。 他唯一幸运的是在彻底灭亡之前等到了中元。 苏彻所言将这九幽轮回法用在别人身上的事情,阴阳法王是想都没有想过。 7017k 第四十九章 物我两忘 宝箓根基 把九幽轮回法用在别人身上? 阴阳法王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夺人修为,他化自在是魔门存在的根本,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九幽轮回法能够有“剥离”“封固”以及最后的“超脱”,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些都在处理“自己”的法力根本。 跨过这一层要去操弄别人。 即便理论上可行,可你的修为也要跟得上。 “做不到的。”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九幽轮回法之所以能有这些奥妙,皆是因为立足于自身,剥离也好,封固也好,都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现在跨过这一层去摆动别人,那就是明火执仗的抢劫,那就彻底坠入魔道之中。” 阴阳法王说着神色一肃。 “苏小子,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可你要知道,魔门这一脉的最上面,可有一位他化统天元始天魔王,祂可不比道尊、佛祖。这一位高居于一切魔道之首,如果说佛门是法度森严,难以脱离,那魔门就是永堕无间,一点沾染不得。” “你可要千千万万小心。” 这话的确不假,当初老狮子货卖四家,最后自佛门超脱而出,便是走得入魔一途。 可见佛门法度再森严,只要堕入魔门,一样可以摆脱。 只是古往今来,从佛门中破门而出的不绝于记载。 从魔门染化之中返本还源的人物却是一个都未曾听得。 入魔连佛门的约束都可舍下,从这个角度来说,魔门体系比佛门的森严法度更难超脱。 老前辈出言警告,苏彻心里却又升起许多其他的念头。 “不如这样,晚辈这里操持一番,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对于苏彻的这个要求,阴阳法王自无不可。 黄天道那边大事已经做完,自末法主处赢回了上古青帝灵威仰的遗蜕,中元这边的计划更是跟着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 郁离子那边随时都有可能抽出手来,想起苏彻这个留在下面的徒弟。 等人家本主回来,自己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到时候苏彻若是真的接手了《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依照苏三公子这水性杨花的个性,再加上有郁离子坐镇,自家的黑帝法脉没准就如同那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一般,不知道扔在何处吃灰了。 “速速演练起来。” 阴阳法王只怕苏彻不肯习练,若非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子,他恨不得现在就逼着苏彻把黑帝一脉诸般法门修习起来。 苏彻当即便在这书房内诚心静气,缓缓呼吸吐纳起来。 阴阳法王的这路九幽轮回法,从根脚上看,走得还是玄门存思一脉的路子,修行之初,需要观想自己身处一处黑暗之中,周匝毫无一丝光亮,既无光阴,也无空间,只是一片凝固的永恒。 此乃一元之始。 苏彻感知着自己法力在心神中编织出的无垠黑暗,心头并无有一丝恐惧,似乎这里本来便是自己最后的归处。 是乃“九幽”,为一切有情无情最终之归宿。 这黑暗仿佛母亲温柔的呢喃,如恋人隽永的眼眸,如一场安稳的长眠。 在此之后,心神变化,循着法理变化,将法力展开推衍,需要在这永恒之中寻得一丝变化。 此所谓“生死萌发”。 银瓶乍破,自出生以来往昔种种如流水一般涌于眼前,仿佛一生重新轮回一遍。 呱呱坠地时的苦恼,蹒跚学步时的好奇,成长路上的淘气,少年时的冲动与日后的悔悟…… 往昔种种,一时映入眼帘。 苏彻心神沉醉,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个曾经的自己竟然如此清晰,曾经生活里的一切好像又回来了。 心中警兆闪过。 那是定鼎枢机之后,精气心神合二为一,来自先天一点根本灵智的提醒。 切不可沉迷于过往,不然便有心魔丛生,再难回转清明。 苏彻凝神静气,洗练念头,曾经种种纵然一一现于眼前,此刻苏三公子却已经从亲历者变成了旁观者。 冷静乃至冷酷的审视着自己的一切。 可这并非结束,九幽轮回法的核心在于“轮回”。 在这一遍遍的重现之中,由亲历者变为旁观者,由旁观者更进一步。 物我两忘。 舍下过去种种,劈开万千念头,寻找那个真正的自己。 在这一层层的梳理之中,苏彻破开了心象的束缚,感应到了自我的真实。 那是定鼎枢机后心神精气和合而成的玄奥一点。 那是自己的长生根苗,大道之种,也是先天性灵所寄托。 舍此之外,皆为皮囊外物。 在这一点外,是阴山洞冥宝箓,是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是泰狱阿鼻剑。 洗练已成,接下来便是剥离。 苏彻睁开双眼,眼中古井无波,正是物我两忘之境。 阴阳法王在一旁观瞧,心中一声叹息。 到底是良才美质,一步竟然可以至此。 九幽轮回法本来便是阴阳法王所创,他最清楚这法门的要义不在于后面的“剥离”、“封固”与“超脱”。 真正难得的是要在那一遍遍轮回中超然物外。 而苏小子似乎很轻松的做到了这一切。 难怪他能得到那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这小子,的确是个参禅悟道的材料。 苏彻运转神通,手掌之上有一座阴山若隐若现。 阴山洞冥宝箓。 阴阳法王自然熟悉这门神通,当初黄天道首孟章与黑帝一同探讨推演这门神通时,当时道号好唤作一阳子的阴阳法王就在旁边端茶倒水。 他还记得当年黑帝说过,若以天人九法观之,这道宝箓取生死于人之三法,取太虚于天之三法,取阴阳于天人三法,如此一以贯之,可谓齐备。 只是道首其意只在生死,倒是限制了此法的本来变化,是一失策。 阴阳法王已经记不清当时黄天道首如何反驳,只是苏彻想要干什么呢? 苏彻手掌阴山之上,有淡淡禅唱之声,佛号涌动,这间小小的书房仿佛变成了禅房。 一道微小金光正要蓬勃而出,然而被苏彻法力所化阴山收慑,始终不能跃出苏彻掌中藩篱。 阴山气象巍峨,衬得那金光愈发渺小。 7017k 第五十章 未来无尽 参拜世尊(五更完成)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掌上那一点金光。 他一身修为法力虽然因为本源托生十成之中去了九成半,可是作为此界存世最久的四品,眼力还是一等一的。 那一点金光分明是什么佛门高手被封印于阴山之上的法身。 筋肉虬结,恶行恶相,如同自饿鬼道内爬出的药叉恶鬼。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着实让阴阳法王有了一种想要怀疑这“九幽轮回法”是否真是自己所创设的错觉。 苏彻指掌之间,一道玄幽之气自阴山之上萌发,将那佛门法身缓缓包裹。 那熟悉的感觉,分明就是自己所创的九幽轮回法。 这小子竟然真把九幽轮回法用到别人身上了?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阴阳法王十分不解, 九幽轮回法的作用在于洗练自家法力本源,眼前被困在阴山之上的佛门法身,显然是苏彻的对头敌手。 哪有帮着对头洗练法力的道理? “苏彻,我必杀汝!” 指掌之间,实叉难陀的药叉法身不住咆哮,它虽然被苏彻封印于阴山之上,但是灵智为失,市场安纳托所休息佛法自有玄奥之处。 药叉法身与天女法身固然分在两处,内里却是本质相同。 阴山之上收慑之力更甚,那药叉咆哮不止,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苏彻眼中波澜不惊,他的确是在以九幽轮回法洗练实叉难陀这具药叉法身。 玄幽之气冲刷,实叉难陀药叉法身陷入一阵阵迷惘,似乎往昔之事一一浮现于眼前。 苏彻则缓缓收慑身心,运转巍峨阴山,一点点加大收慑之力,决然不让这座法身有逃脱出离的机会。 终于。 药叉法身盘膝而坐,座下现出一朵莲花,脑后一轮净白无垢佛光浮现,口中默默诵念佛门真经不止。 莲花之下,阴山上化生出无量恶鬼阴灵,彼此向着药叉法身攀爬,伸出手爪,意欲将实叉难陀摘下莲台。 可是不管恶鬼阴灵如何努力,终究于药叉法身有这一尺之隔。 咫尺即为天涯。 “南无本师佛。” 药叉法身双手合十:“谢过道友为我洗练法力。” 实叉难陀的这尊法身爽朗长笑。 苏彻,你即便能困住我又如何,以你今日之能,不过将我困住而已,你能奈我何? 禅唱之声响起,苏彻嘴角带起一丝微笑。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一言不发。 都不是说他对苏彻这样应用九幽轮回法有什么不满,只是他不明白苏彻心里盘算的是什么主意。 苏彻忽然将令一手竖于胸前,脑后现出一轮青幽佛光。 这……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脑后浮现的那一轮佛光,感觉自己自家忽然不认识苏彻了。 净琉璃佛光,九大根本佛光之一。 能成此佛光者,不是佛门大德,便是日后定能成道的佛子。 阴阳法王心头闪过无数念头,忽然一丝恚怒升上心头。 之前种种闪过,阴阳法王顿时有一种破开重重迷雾的明悟。 好你个苏彻,老夫将自家创制的九幽轮回法给你,你居然是为了拿去修佛! 的确,九幽轮回法的“剥离”“封固”“解脱”之妙,让苏彻心头放下了对于佛门森严法度的担忧,终于捡起了未曾习练的未来星宿劫经。 一点真意萦绕心头,苏彻第一次近距离感悟这佛门根本经典之中的玄奥。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苏彻一念腾起,眼中仿佛闪过万千世界。 无垠玄冥之下,有九幽鬼国。 一位帝君玄衣纁裳,头戴冕旒,高居玉骨宝座之上,手指抚摸着一册文书,其上幽冥之气凝结,重如山岳。这帝君面目与苏彻一般无二,只是目中生就重瞳,他抬眼瞧来,眼眸之中显化的是无穷世界凋零灭亡的图景。 七宝妙树花开,有一处东方长乐世界。 一尊佛祖身如青玉,头生肉髻,顶上摩尼宝珠放出白毫相光、他眉眼之中尽是慈悲,身前八宝功德吃水中有无量天龙,尽数蜷伏于佛前,细细聆听这位佛祖演说无上妙法。这位佛祖忽然心有所感,抬起头来向着远处一瞥,嘴角笑意闪动,与苏彻竟然有九分相似。 域外虚空深处,无量天魔聚集,有自在天魔抬头仰望星空,投来匆匆一瞥…… 剑光闪动,击穿星辰,有剑仙手持长剑,低头回味……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有一处地方,似乎不在三千世界之中,却又牢牢根植于诸天之内。有一耄老道人端坐在一头青牛之上,他身上似乎并无半分法力,却仿佛将周天寰宇尽数纳为体内。口中所念道言,玄妙精微,令人如痴如醉。 听讲者中,有一人身穿玄色大氅,手中挽着一柄玉如意,面目如苏彻一般,似乎终于了悟无上妙法,转过头来向着苏彻望去。- “原来是你,原来是我。” 苏彻面如金纸,周身法力涌动,尽数投入了这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之中。 此刻,他心生明悟。 未来星宿劫经,是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 刹那之间,苏彻身后仿佛有三千只银色眼眸,璀璨如繁星。 喝。 苏彻伸出手来。 “实叉难陀,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禅音震动,实叉难陀法体之上,瞬间崩裂出无数道碎口,金色的鲜血如疾雨滴落。 莲花座下无量恶鬼欢呼雀跃,高昂头颅,饱饮膏血。 苏彻伸出指尖,其上一道幽光闪过。这一次仍是九幽轮回法,只是这一次在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主持之下,用来为实叉难陀洗练的乃是苏彻自己的一段记忆。 实叉难陀的法身气息渐渐紊乱。 我是谁,谁是我? 思潮扰动,实叉难陀一时恍惚。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你与我,与众生,本无分别。” 实叉难陀心神最深处一点忽然迸裂,他发出一声释然的长叹,重重坠于阴山之上。无量恶鬼齐出,将之淹没。 成了?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掌中,未过多久,一轮佛光自苏彻掌中越出。 实叉难陀的金刚法相此时已经变幻形象,化为一尊大力鬼神,气息与身下阴山连坐一处。 它俯首拜在苏彻面前恭敬叩首道。 “参拜世尊。” ------题外话------ 求求大家的票票,今天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五更琉璃是也。这大喜的日子,送一送地图头。 7017k 第一章 玉宸盟主 推敲琢磨 沧浪水浪头滔滔,滚滚东流大海。 秦长老骑着一头苍鹤,破开天空中卷积的白云,缓缓向着一处山峰落下。 苍松凝翠,怪崖嶙峋。 此刻,已有几人立在山崖之上,远眺沧海,目极无穷,似乎在赏玩这里的风景。 若是苏三公子在此,还能见到熟悉的面孔。 比如当初在阴阳界里交过手的司空徒。 这位曾经阴阳法王麾下的鬼帅此刻身穿淄衣,做道士打扮,头顶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神色依旧阴鸷。 还有失去了药叉法身,以女尼形象示人的实叉难陀。这位药叉太子如今身穿一件纱衣,面色苍白,站在风中犹如飘絮,看着娇弱可人。 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两人。 一人身着青色儒袍,脚踩方履,手掌晶莹如玉,面貌仿如少年,一眼望去难辨男女,脸上带着迷惑众生的妖娆美感。 他站在几人正中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沧浪水蜿蜒向东。 一个光头男人双眼狭长,如蛇如虺,站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正是来自罗刹海的还丹高手,鹿神君。 秦长老苍鹤缓缓下落,他一个闪身自空中跃下,轻飘飘地落在山顶,他向着正中那少年样貌的修士抱拳行礼。 “拜见盟主。” “秦长老辛苦。” 面貌如少年的修士伸开双手将秦长老挽起。 “秦长老见过那苏彻了?” “是,幸不辱命。” 盟主伸出右手挽了一下自己耳边的黛黑的发丝。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煦文雅,非如传言中说得那样不堪。” “的确。很多事要亲眼见过才能知道。” 大江盟盟主缓缓点了点头。“东西他都收下了?” “已经婉言谢绝了,”秦长老小心回道:“只是留了一句活话,说是回头还会登门……” “那就是不会再登门了。他状态如何?” 秦长老看了一眼盟主身旁的窈窕妖娆实叉难陀,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 这位药叉太子平日里眼高于顶,在雪夫人那里颐气指使,没少得罪秦长老。 秦长老看到实叉难陀现在的样子,着实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以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去面见自家那位金刚药叉明王老爹。 “神完气足,气机悠长,黄天道法果然高深莫测,不可以初入定鼎枢机之境而存小觑之心。” “妙极。长老的眼里更上层楼,实在是本盟一大幸事。” 大江盟盟主拍了拍手掌。 “秦长老,还有别的人去道贺吗?” “除了本盟以外,还有铁鳞妖王,青蛟君麾下的枭溟也去了。” “铁鳞这滑头是起了跳船的心思,不过青蛟这条长虫却是龙蛇变化,身段灵活啊。我平日里倒是小瞧了他。” 盟主看着滔滔江水。 “听说司空先生在阴阳界内同苏彻交过手?” 一身淄衣的鬼帅司空徒转头看向这位盟主。 大江盟盟主玉宸,散修出身,兼通玄儒,传闻之中与玉阳山有些关系,虽然不过半路加入大江盟,之后勇猛精进,不仅一举证得五品还丹,还成了大江盟上下的首领。 他执掌执掌盟内大小事务十年,大江盟隐隐已有龙腾之势。 “之前在阴阳界里碰过一面,他当时闯入阴阳界内,我当时还在法王座下,彼此交过手。” 司空徒回道。 “不知胜负如何?” “那时某已经见过盟主,知道阴阳界覆灭在即,无心动手,只是随便应付,算是略胜他一筹。” “这样……” 玉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司空先生可曾看出苏彻修行法门的根脚在何处?是五行、还是阴阳?星宿、雷霆,咒禁诸般种种,落在何处?” “应该是以太阴法门为根基,能够引动星力。”司空徒皱眉道:“具体是哪一类,在下也不算了解。对了,他还有一门类似弓矢的神通,杀力极大,诸位若是同他交手要小心。” 玉宸说着望向身边的鹿神君。 “我听说神君也同苏彻交过手?” “这倒没有。” 鹿神君小心地回复道:“我罗刹海是小本买卖,讲究和气生财。苏三公子是朝廷贵官,我们没有招惹过。” “可是我怎么听说贵方曾经着手染化天安县城隍,因此与苏某人起了冲突呢?” “那是本门其他神君所为,在下并不清楚。” 鹿神君看着一旁的玉宸。 罗刹海曾经几次派人调查这位大江盟盟主的来历背景,却发现玉宸在加入大江盟之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 这位盟主好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这背后一定牵扯着其他势力,绝非只有玉阳山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玉宸望向另外一边的实叉难陀。 “太子应当是我们之中同苏彻交手最多的,不知道太子见过他多少手段。” 实叉难陀提起苏彻眼中满是恚恨。 “这厮有一门剑术极为了得,不知道是何出处,诸位若是见到他施展剑招,切切不可硬接。当初雪夫人以沧浪神国困住他,便是被他以那们剑术斩破神国。” “他还有一门神通,可以演化神通,其上孕育恶鬼,还有收慑之力,我那金刚法身便是被他以此法困住。不过诸位不必担心,他那阴山镇压我的法身便已达到极限。诸位与他争斗时若是见他再放出阴山,只管放手攻击。到时候与我的药叉法身内外合击,一定能破去他那神通。” 玉宸缓缓敲击着手掌。 “黄天道法,玄妙非常。其中走玄阴、太阴一脉的道法不在少数,但若是演化阴山,那便应当只有《纣绝阴天秘箓》的阴山洞冥宝箓,原来如此,魏真人这是想让自家爱徒走《太上黄天六龙回日真法》的路子,不错,不会错,既然有一条六合苍龙在,修习起来应当是事半功倍。” 他望向旁边的鬼帅司空徒道:“司空先生所见到那门弓矢神通,应当便是九元荡魂秘箭。至于他那门剑术……” “苏彻自离建康以来,玄山之时遇见郁离子,黄天道也有法剑传承,可郁离子本人不擅剑术。应当不是得自黄天道。他还见过宫中大珰冯不行,此人走得是武道路子,不过以冯不行的剑道修为尚不足以斩破雪夫人的沧浪神国,苏彻更不会是得自于他。” “剑术,剑术……” 几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玉宸在那里敲击琢磨。 “北魏的那位太师宇文睿,钱塘龙君,阴阳法王,或许还有他家的那位老祖,不对,不对,他们都没有这等杀力的剑术……” 玉宸口中念过一个个名字。 “北邙鬼祖,错不了,应该错不了。”玉宸看着实叉难陀道:“太子遇到的剑术应该是出自北邙鬼祖宫,或许便是鬼祖的泰狱三剑之一,太子败得不算冤枉。” 7017k 第二章 广目多闻 静待雷起 秦长老听着自家盟主的推演分析只觉一阵阵牙酸。 黄天道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怎么忽然就又冒出来一座鬼祖宫? 北邙鬼祖久在北朝,很少插手南边的事情,秦长老十分好奇苏彻是怎么跟这位攀上干系的。 而且不只是攀上关系,传下的还是泰狱三剑这样堪称北邙鬼祖宫根本的剑术。 秦长老在大江盟中也算是消息灵通,从没有听说过北邙鬼祖将这泰狱三剑传给他门下弟子。 难不成这位苏三公子是北邙鬼祖留在南边的私生子? 不应该啊,北邙鬼祖是鬼修出身,于情于理也生不得孩子,难道是证道长生之后有的? 匪夷所思归匪夷所思,对于盟主推演分析的结果,秦长老唯有认同。 原因无他,大江盟这十年来的蓬勃发展,一多半都靠着自家盟主这抽丝剥茧的推演之法,以及渊博深厚到难以想象的储备。 秦长老扪心自问,自己当然清楚黄天道在此界玄门中的地位,可要像盟主这样对黄天道门内各路法门如数家珍,清晰辨认出苏彻修行的乃是《纣绝阴天秘箓》…… 绝无可能。 “之前听闻说杜陵苏氏的这位三公子命应六合苍龙,可能是上古大能转世之身。我还只道是流言并不足信,或许是有心人故意抛出扰乱视听。今日看来这位或许真如流言所说,这位苏三郎乃是某位大能转世。” 玉宸说着顿了一顿嘴角微笑。 “不然如何引动黄天道垂顾,让北邙鬼祖花下这等本钱,送上泰狱三剑这等根本。” 他这里微笑,其他几人却是笑不出来。 实叉难陀自不必说,他与苏彻之间可谓深仇大恨,如今听闻大江盟盟主将苏彻的修行根底剖析,心下只觉棘手。 而司空徒本来就跟苏彻有过节,此刻更是筹谋一件大事,早晚要跟苏彻完全敌对,若要事成,双方早晚要斗上一场。 而鹿神君则是不置可否。 罗刹海中他所属的那派早已将苏彻列为务必诛灭之人物,若非有玄都宫挂在中土上空,恐怕早就有人前来清洗一番了。 只是这些都与他鹿某人无关。 苏彻若还在六品境界,鹿神君在不知道苏彻根底的情况下或许还会去碰一碰苏三公子修为到底成色如何。 现而今苏三公子已经定鼎枢机,又听玉宸剖析一番,鹿神君当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盟主,既然苏彻背后牵连众多,那雪夫人那里……” “不碍事的,长老或许不知。” 玉宸微微一笑,那男女莫辩的脸上神情不阴不阳。 “你前脚刚走,咱们那位沧浪正神便去了苏彻的府上。” 这则消息只有玉宸一人知道,一言既出,当即震惊四座。 “雪夫人可无恙乎?” 实叉难陀被苏彻封去一半法身,只觉现在势单力孤。 只是玄都宫既然有令再先,画地为牢将佛门锁在郭北县之内,他也没办法指望佛门那边给予更多帮助。 雪夫人这样可以共同对付大敌的盟友,他自然远比玉宸、司空徒等人更加珍视。 “没什么大碍,但无恙可未必,毕竟听说苏三公子是建康有名的欢场浪子,就怕染上什么隐疾。” 玉宸出言调笑,实叉难陀一时恍惚。 什么意思? “我这边收到线报,咱们秦长老这边刚刚离了慈州城,雪夫人便进了苏彻的府中,这一去便是一日一夜。” 玉宸笑着摇了摇头:“雪夫人倒是无恙,只是回去闭关了,听说是本命阴元流失了不少。咱们这位苏公子,看着不吭不哈,手段却是霸道得很。” “这贱婢!” 实叉难陀怒火攻心,愤愤怒骂道。 说好了对付他苏某人同仇敌忾,你居然跑去同床共枕。 难不成想要夹死苏彻那厮么? 药叉太子只觉一阵阵天旋地转,忽然猛地一张口,吐出一道金色的鲜血。 司空徒、秦长老等人一时大惊,只道是实叉难陀怒急攻心,伤了根本元气。 只见那娇俏的药叉太子七窍之中皆有淡淡金色血珠溢出。 “太子何至于此!” “还要澄澈心念,谨守心神。” 实叉难陀周身抖若筛糠,一阵阵寒意自脑宫深处向外涌动。 冥冥之中,她心生感应,自此以后她便只能以此形象示人,他那生化不定的红尘法身再非完璧。 苏彻已然将她那尊药叉法身灭去。 “非是入魔,是我被镇压的那尊法身被苏彻炼化了。” 实叉难陀缓缓调息,心中静静观想净明无垢佛祖法相。 “被炼化了?” 玉宸眉头紧皱:“不应该啊。” “太子的红尘法身乃是自过去庄严劫经衍化出来的大神通,即便那尊法身被苏彻以阴山炼化,也应该是按照过去不动的玄奥法理重新化生,怎么会就此陨灭呢?” 实叉难陀听闻此言望向玉宸。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不仅知道黄天道各路道法的特征,居然还清楚佛门过去庄严劫、现在贤劫、未来星宿劫这三门根本经典的衍生脉络。 要知道在阴阳界碎之前,佛门便稳守西国六道轮回根本之地,少有传人在中土行走。 这玉宸又是如何得知? 大江盟盟主苦思冥想半天也毫无结果,只有摇摇头道。 “看来苏彻的阴山洞冥宝箓另有玄奥,这等命应六合苍龙的一世人杰,气运宏大,果然非人力所能揣度。” 他展颜一笑:“不过却也无妨,毕竟我们很快也会有这样的人杰。” 玉宸手指掐算。 “再过三刻便到时辰,太子既然受创,还请调息,便有我、秦长老、鹿神君一同为鬼帅护法。诸位意下如何?” “谨遵盟主号令。” “好说,好说。” 几人近日聚在此处,正是为了此事,当然应诺。 “倒是在下拖了后腿。” 实叉难陀一声长叹。 这中土不愧是“道种”之地,想自己刚离了饿鬼道时还小觑中土之人,把他们当成玄都宫圈养下的牲畜。 却没有想到此地除了苏彻之外,还有玉宸等许多人杰。 “太子不必挂怀。” 玉宸仰望苍穹:“我等只要静待雷起便可。” 7017k 第三章 天鬼霸魂 寄命奇术 玉宸、司空徒等还丹高人之所以会一起坐在这高山之上,绝不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研讨苏彻的根底如何。 他们在等雷。 玄门之中雷法众多,然而却与天地之间孕育而出的天雷有所不同。 天雷别有玄妙。 所谓“春雷惊蛰,万物始萌”。 在毁灭一切的力量之后是蕴化生机的无限可能,这正是天地之间大道的玄妙所在。 此时并非春夏,按理应无雷响,只是玉宸以其风角秘术算得将有雷霆。 风角占侯,正是儒门秘法,一样有未卜先知之能。 一行人便在此静静等候。 三刻之后,响晴白日之下,忽然凝出几朵乌云,恰恰横在山峰上头。 远远望去只不过巴掌大小,但是曾经追随长生真人面见过雷霆之威的玉宸心中却明了这等天地之威的真正恐怖之处。 司空徒面色阴沉,遥遥望向头顶的乌云。 他本是鬼体,对于这等天地之威有着来自本源伸出的恐怖。 仅仅是几朵乌云,都让他心中杂念纷纷而起。 未入长生的鬼修,对此等纯阳至刚的天地神威都有着近乎面对天敌一般的恐惧。 等闲弱小的厉鬼不要说直面这天地神威,仅仅是一声雷响就足以让他们鬼体崩溃,重新归于虚无。 乌云之中,忽然有闷雷滚响,每一声雷鸣都震动天地,带着一股荡绝一切邪魔,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司空徒自证得还丹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死关头的恐怖。 雷霆一饷,魂牵一线。 “时候已到,请司空先生上路。” 这还并不真正的雷劫,而是雷霆边缘的力量。 顶着巨大地压力,命悬一线的恐惧,司空徒凌空一跃,向上飞遁而去。 他本来便是鬼修,身子轻灵,然而没想上升一层,身上的压力便增大不止十倍。 这种压力并不只是来自脚下大地的重力,还有更高层面上的束缚。 天地不容超出。 越往上行,司空徒便感觉到那种要将自己鬼体彻底撕裂的力量。 这还并不是最糟糕的,在他四周的空气中耀动着一道道令人神魂颤栗的精光,虽然并非是真正的雷霆,但这种自雷霆而生的阳气刚猛暴烈,让司空徒感受到了椎心透骨的疼痛。 唯有上升,在距离乌云边缘大约三百丈远的地方,司空徒终于停了下来,为了上升至此,他已经用尽了周身所有的法力,如今的他就好像是漂浮在水中的一叶孤舟,随时有可能在这刚猛阳气的冲击下倾覆。 玉宸在下遥望苍穹。 乌云下的司空徒不过邈邈一点,与浩荡的天地之威比起来,崩灭即在眼前。 若此刻玉宸再不施为,即便司空徒是还丹鬼修,也没有重新落回地面的可能。 因为只要雷霆一响,司空徒定然化为灰灰。 雷霆的浩荡神威,本来便是荡涤这一方天地最直接的力量。 玉宸缓缓叹了一口气,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净白玉瓶,瓶口处以丹砂封好,其上隐约可见“白鹿钤印”的字样。 他伸出如玉的手指在丹砂上轻轻一敲,瓶口的封印处便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正在此时。 玉宸一手托瓶,周身现出一道玄奥的气势。 这一刻,他仿佛是一尊掌握了世间一切奥秘的圣人,正从亘古的沉眠之中苏醒,用勘破一切的眼神冰冷而无情的凝视万物。 去。 玉瓶破裂,其中所封印的物事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束缚。 它愤怒的咆哮着,向着天空凌空而去。 司空徒飘在空中,用心头最后的清明看着下方。 他在等待着,他等待着玉宸放出玉瓶的那一刻,等玉宸将瓶子投掷而出,司空徒的手上也多出了一根竹简。 竹简上有以虫鸟篆文写就的秘文,司空徒将竹简高高举起。 玉瓶中封印的物事如同海水中闻到了香甜血液的鲨鱼,直冲苍天,向着司空徒飞去。 天地震怒。 乌云之中酝酿的雷霆同时爆发,似乎天地都在对玉宸与司空徒感到愤怒。 一道粗大的雷光跃动而出,如同行云布雨的长龙,浩瀚而宏大,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向着司空徒冲击而去。 毁灭即在眼前。 然而司空徒将竹简高高举起,以自己的鬼体迎上了这道狂雷。 成了。 玉宸压下胸口翻腾的精血,面上闪过一丝白色。施展秘术的代价太过惨烈,即便以他今日的修为也感觉到了疲惫。 但是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雷光与玉瓶封印之物几乎同时进入司空徒体内。 他望向天空,司空徒傲立于雷霆电光之中,鬼体虽然在冲击下寸寸崩裂,然而身影却愈发清晰。 这世间可有在长生以下承接雷霆神威的鬼修? 不过以白鹿洞的寄命奇术造就的这雷鬼霸魂,却可力敌雷霆之威。 玉宸望向头顶天空。 天造鬼躯,霸者之魂,如此,当称之为天鬼霸魂。 以这“九夜重瞳”的命格配上司空徒这样的还丹鬼修,虽然不过是人造堆砌,是否能够与“六合苍龙”在身的苏彻碰一碰呢? 司空徒自空中落下,“九夜重瞳”所带来的气运加持让他在惊雷之中不仅没有溃灭,反而借由天雷洗练鬼躯,成为了此界之中极为罕见的存在。 天造鬼躯,霸者之魂,如此,当称之为天鬼霸魂。 然而这也耗尽了他周身气力,在雷光之中难以自持。 秦长老冲天而起,将一道青伞法器放出,青伞打开,其下有朵朵青莲生灭,将雷光撑开,护持司空徒缓缓落下。 “恭喜司空先生,更上层楼。” 玉宸双手向前恭贺。 “司空先生如今有霸者气运在身,荡灭残梁,指日可待。玉某在此恭祝司空先生更上层楼,了却心中夙愿。” 司空徒周身隐隐有雷光闪过,他左眼之中生就三颗重瞳,鬼体凝练如实。 “盟主此番厚恩,司空徒日后自当报答。” 玉宸闻言微微一笑。 “司空先生说得哪里话,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同船共渡,说这些可就远了。” 他说着望向远方沧海。 门中搜罗这么多命格,正是到了拿来一用的时候。 大好天地,且容我辈放手施为。 ------题外话------ 三更求票(?ˉ?ˉ??) 7017k 第四章 笑谈地府 在世魔胎 白鹿洞多年积累,如今终于到了一一变现的时刻。 眼下这里只是开始。 玉宸望着东流入海的沧浪水。 很快烽火便将燃遍整个中土,最终遍布人间。 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让这个世界动起来。 司空徒则带着更广阔的志向望向远方。 这小小的一方山水已经无法满足他的双眼,这位久居人下的鬼帅此刻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多期待。 “那么,合作愉快?” 玉宸不住地审视着司空徒,皆因为这是玉宸截至目前最完美的作品。 白鹿洞内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过这等转移命格的奇术,但是最终能够同被剥离下来的命格相结合并最终成功的不过寥寥,大部分参与者都会变成残缺的怪物。 且不说魂魄在刺激之下彼此流离,灵智大为衰退。 甚至身体在命格的刺激下畸变,变得非人非兽,最后只有灭杀了之。 纵然白鹿洞上下不断推衍与完善这寄托命格的奇术,但终究还是屡有偏差,无法得到最完美的结果。 直至今日。 玉宸吐出一口浊气。 他本来便是白鹿洞内资格最老的金丹之一,算至而今,寿元命数也所剩不多。 当初改头换面来到大江盟内,耗费许多光阴,空掷太多心血,等的便是眼前这一刻。 如今可谓死而无憾。 他的目光依旧跨过群山,遥望远处的慈州城。 如果可以,他还有最后一个谜题想解开。 明明当初在建康城中,门内高手已经勘破苏彻那被人乔饰伪装的六合苍龙之命,并且以秘术将这命格取出。 可为什么现在还有一条如假包换的六合苍龙盘踞在慈州城内。 玉宸不能理解。 不过他相信很快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时的慈州城中,苏彻将掌中阴山散去。 实叉难陀化身被破,转为大力鬼神之后,阴山之形便愈发凝练,气象也更加宏大,更加增添了苏彻本来的法力。 更为难得的是冥冥之中,自家得自玄山腹地的未来星宿劫真意也愈发清晰,似乎有更多神妙在其中孕育。 既然有九幽轮回法在手,苏彻自然乐得将佛门神通继续向前推进。 反正大不了日后用九幽轮回法处理掉便可。 “嘿嘿,这头大力鬼神真是好东西。可要养在你那阴山之中,关键时刻丢出来是能阴死人的。” 阴阳法王抚掌微笑:“不过苏小子,你可是把我那九幽轮回法玩出花来了。未来星宿劫真意,可真是了不得。” 苏彻看着这位老前辈想起了曾经郁离子给自己的批语。 徒儿啊,不如你先去佛门混个几年,做个佛祖再转回来。 “前辈真是慧根深厚,这九幽轮回法若是放到佛门恐怕也有前辈一尊佛祖来做。” 佛门之佛祖,等于玄门之地仙,剑宗之剑仙,乃是当世第一品超然人物。 九幽轮回法若是配合上佛门的问心度化的神通,或许还这能批量制造出一大批狂信徒。 “先以阴山洞冥宝箓加以束缚,再以九幽轮回法洗练心神,最终以未来星宿劫经加以度化。”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此三法相合,假以时日,怕不是能有百万鬼雄,足以横行此界。当初那位拜托你我的地府,恐怕并非一句空言。” 苏彻蓦然颔首,阴阳法王所言的确不虚。 炼化鬼物驱使为己用并非什么难的,“驱鬼”本来便是颇为流行的一个法门,不过这里面却有个明显的界限。 那便是炼化为鬼物,修为一般都会有所降低。 就好像苏三公子收罗的第一个鬼物,便是玄山之中的一个双头熊怪,炼化之后修为便下降了一等,境界也会跟着下跌。 这还是施展《纣绝阴天秘箓》这等黄天道秘法的结果,若是普通的驱鬼之法,下降恐怕便不止一等。 然而以今日九幽轮回法、未来星宿劫经配合阴山洞冥宝箓,还丹境界的实叉难陀法身转化为了一头还丹境界的大力鬼神。 苏三公子不由得想到,假以时日若是自己能将佛门坐镇六道的那十八位古佛一起“请上”阴山,自己未必不能在阴山之上开辟出一处六道轮回来。 “法王,我倒觉得开辟地府倒比重立天庭简单的多。”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说道。 苏三公子平日里闲的无事也曾经想过中元背后的筹谋。 让上古天庭重现于世,重现当年五方五帝的盛况,应当是中元的夙愿。 只是这里面牵扯太多,时移世易,若要推进已经有了太多掣肘。 毕竟天庭管得是神仙,而地府管得只是凡人。 “苏小子,重开天庭不过是我们这些老头子们对当年往事的一厢情愿。”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你就不要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 有些事放下了也就看明白了。 若是放不下,那便永远也无法解脱,哪怕如中元这等已经是放眼此界第一等的神通法力,一样也难以脱离曾经的那些阴影。 这些都是属于别人的前程往事,阴阳法王并不想把苏彻夜歌牵扯进来。 苏小子还年轻,没有必要把自己这辈子陷到自己这些冢中枯骨的往事里。 “说起来,晚辈还有件事要拜托前辈给掌掌眼。” 苏彻说着将那位武陵郡王从青帝宝苑中提了出来。 这位王爷此刻浑身衣衫已经破烂,双目一片血红,口中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话语。 他在太乙析木神禁中被封太久,在神禁演化出的森林里变成了个十足的野人,纵然有器灵长乐在一旁照顾,到底变成了现在这个德行。 阴阳法王看见武陵郡王,登时手掐印诀,放出一道法力,笼罩了苏彻这间小小的书房。 隔绝天地。 自从本源送去转世之后,阴阳法王几乎从不运用法力,不过此刻他还是当即出手,立即施展了这瞒天欺地的手段。 实在是眼前之物,阴阳法王已经太久没有见过。 既然这种东西都能现于中土,魔门那边对中土的渗透可是真深。 “苏小子,这魔胎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7017k 第五章 魔胎何来 若木抽芽 “魔胎?” 苏彻听了阴阳法王的话语,看着眼前如同野人一般的武陵郡王。 “想不到是天生魔胎,居然降生于皇家,看来这大梁天下真的是不能长远了。” “什么天生魔胎,魔胎还有天生的吗?” 阴阳法王好奇地问道。 于是苏彻便将自己在《玄中记》上看到的记载告诉了阴阳法王。 人间万民百姓的痛苦如果凝集起来,在天人交感的影响下便会化为戾气,而戾气最终凝结的结果之一便是化为魔胎,而魔胎一生则会使人间化为血河。 而化解的办法则是将魔胎好好养大,以人间烟火化解他的戾气,使之转为祥和,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大劫难的发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阴阳法王听的摇头不止。 “这个《玄中记》的作者是谁?这小子一定有大问题。” “《玄中记》是朝廷安排缇骑搜罗的各类传言,以及缇骑档案中的一些记载,网罗编辑而成。没有什么固定的作者。” “那不就是道听途说?” 阴阳法王正色对苏彻说道。 “所谓魔胎,乃是魔门之中一种颇为精妙的种魔之术。生时无需父精母血,只要以天魔秘法培育,虽然中间炼法有干天和,可是一旦培育完成,修习各类魔功便仿佛有天之助,进境极速,而且还可演化为本体的身外化身,等于多出来一条性命。” “因为炼法不同,还可分为九灵元婴,赤血离胎,夜摩罗儿……” “至于什么天地戾气所生,需要好好抚养,不过是魔门中人放出来的谣言。” 阴阳法王连连摇头:“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按照前辈的说法,能够炼制这等魔胎的魔门大能是指?” “最少也要是证道长生的六欲天魔,真正要说稳妥还要是度过天地大劫的第二品境界。”阴阳法王说着摇了摇头道:“绝非你我所能对敌。” 苏彻看着武陵郡王。 想不到这位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世,原来还想着或许是在宫中碰见了什么魔门人物,刻意引导这位武陵郡王入魔,现在看来,他或许本身就是魔门什么阴毒计划的一环。 这大梁王朝居然被魔门第二品境界的高人盯上了吗? 既然如此,当初半路截杀自己等人的又是什么来路。 苏三公子心中转过百般念头,忽然想到了一点。 “如此按照前辈所说,这魔胎岂非生来便有大神通?” “不错,本来就是魔门长生的身外化身,当然有大神通在身。” “可他的修为……” “因为他并不是全然的魔胎。” “嗯?” “你仔细看他,魔胎乃是以法力蕴化,而这位则一样有父精母血,显然是有什么人用天魔秘法造就,不过他应该是修行不成,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图谋,所以这魔胎有些奇怪,虽然是天生的魔胎,但是法力也好,天赋也罢,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阴阳法王看懂了苏彻脸上的疑惑:“怎么这位还有别的身份?” “其实前辈也算是跟他有过半面之缘,他是武陵郡王,大梁皇帝的儿子。” “居然是他。” 阴阳法王脸上闪过一丝慎重。 “此事非同小可。” 苏彻点了点头:“想不到魔门将手插得这样远,都伸到了中土的腹心,也不知道上面的玄都宫是怎么想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上,现在玄都宫就是那个子最高的存在。 规矩是他们定的。 可他们定的这个规矩,佛门插旗插到了郭北县,皇帝的儿子都被魔门淘换了,也不知道这些地仙们那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底不漏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末法主不能打入中土就算成功吧? “要我看,没有内神请不来这外鬼。”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你们大梁皇帝再不堪,几个四品还是能找出来的,这位武陵郡王能够在宫中长到如今,恐怕幕后操盘手就是你们那位皇帝。” “还有我那阴阳界,说是被佛门和宇文睿两边一起算计了,可到底不也有一道圣旨把郭北县扩了一圈吗?” “要我说你那位陛下,多半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费油省油都无关系,只是这位武陵郡王,前辈以为应当如何处理?” 阴阳法王想了想给了个最妥帖的主意:“魔胎与本主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最好的办法就是扔你那青帝宝苑里面。此宝自辟虚空,隔绝天地。这可是灵威仰给他自己造的安乐窝,此宝自辟虚空,隔绝天地,什么手段也窥测不到里面。” “就这么放着?” 苏彻总感觉这位活着没准是个隐患。 “先放着,等我回头见到了那位,跟他提一嘴这个。有人在中土牵线布局,咱们正好也顺藤摸瓜,看看是何方神圣。” 苏彻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 的确,玄都宫是这中土最高的个,自家这边负责顶天立地的是那位神秘莫测的中元大人,是刚刚远征域外星空归来的黄天道首,既然有人要在中土这一亩三分地上搅风搅雨,自然要看看他们存的是什么心思。 “在下还有一事想向前辈请教。” 苏彻说着手掌之上阴山又现,一道巍峨气势再次弥漫开来。 “之前那位赐下的若木之种发了芽,阴差阳错之下融进了阴山之中。” 苏彻皱紧眉头,对这天地灵根,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七大先天灵根早在上古之时就已经绝迹,如今修行界里能把名字说全说对的都当得起一个“博闻强识”的评价。 对于这样的东西该如何处理,还是要请问阴阳法王这样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老前辈。 “这是好事啊。”阴阳法王不知道苏彻有什么好愁的:“灵根入主,你这阴山便有了自行开辟一方虚空的可能,这可是当世最一等一的大神通。你好好养着不就行了?” “怎么养啊?” “什么怎么养。”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疑惑地样子,终于想起来这苏小子并不是跟自己一起多年的老友,只是个刚刚修行不久的小伙伴。 某些上古之时的常识放到现在已经是秘闻了。 “嘿,先天灵根,先天灵根,一身都是先天造就,你不必管它,就是对它最好的养法了。反正假以时日,必定有收获。” 阴阳法王说着还开了个玩笑:“当然这日子有点长就是了,不过也无所谓,你若是死了,我便让我那转世之身替你养,总而言之,定然不会让这等宝物蒙尘。” “那我还真是谢谢前辈了。” 苏彻摇了摇头。 “我说你也不用着急,反正我自从修道以来,从来没见过那位落下过闲棋,这若木保不齐就是咱们日后开辟地府的根基。” “它不是根基不根基,它是把雪夫人封在圣旨里香火之力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就增长了几分。” “怎么,你怕见了姘头不好交代?” 7017k 第六章 修习妙法 静观时局 “前辈,大家熟归熟,可不能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咱还没有娶亲呢,这名声要是在建康传开了,以后去哪里找媳妇?” 苏三公子自然直言提醒,倒是阴阳法王还以白眼。 你苏少在建康什么名声,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只是下了几盘棋而已,顶多算个棋友。” “行,你说棋友就棋友吧,回头我也去找几个年轻貌美的棋友一起下棋。” 阴阳法王归来,让苏三公子直接跑步进入了正轨。 先是在这位老前辈的指点下缓缓调整自己的法力,沉淀修为。 初入第五品还丹境界,定鼎枢机之后的很多地方还需要慢慢的调整。 有了阴阳法王这样的老前辈在一旁指导,很多事情都是顺水推舟,事半功倍。 然后便是跟着这位学习一些北方黑帝法门的奥秘,什么玄阴七杀秘法,九煞元童神威禁咒、巫僵百转炼法之类的手段,也是一点点跟着上手。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家歇着,时刻学习。 上班? 对不起,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 苏彻直接跟史赤豹那边告了假,就说是之前被雪夫人闯入府邸,双方连番大战,导致自己根本动摇,需要在府中静养。 反正史赤豹不可能找到雪夫人去对口供。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藏在武陵郡王背后的有心人都是哪些。 实际上苏彻现在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反而是当初安排截杀自己的那波杀手到底是谁安排的。 驱使他们动手的那些人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这一休就是七天,苏彻反正是打定了主意,在陆柏把朱彝带回来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出头。 反正现在最着急的人不是自己。 史赤豹一开始还派人过来催苏彻赶紧去衙门议事,后来似乎是接到了线报,雪夫人的确是曾经闯过一次苏彻的府上,双方似乎交手的十分激烈。 证据么? 听说最近几天很多地方供奉的雪夫人神像无故自行开裂,可见双方交手的激烈程度。 史赤豹那边暂时按捺住了。 那些真正着急的人自己就冒头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琅琊王氏的家人登门,还带着一份不菲的礼单。 无外乎成了人形的人参,几道朝中供奉真人写下的平安符,杂七杂八的一堆药酒,还有不知道哪处山林里淘换出来的灵芝。 说是王长史听说苏三公子病了,琅琊王氏和杜陵苏氏关系甚好,王长史念着大家都是世交,盼着苏彻早日病体安康,回来重新工作。 当然,如果能一起考虑一下如何寻找武陵郡王,顺便帮王长史找回不小心走丢的媳妇,那就再好不过了。 同时不知道刮起了什么风,慈州上下的大小官僚纷纷往苏彻的府上送礼,都说是听说苏公子病了,同僚们大家意思意思慰问一下。 就连慈州的城隍都派了个鬼使上门,说若是苏公子闲暇,可以去他庙里瞧瞧,如果没空,他也可以登门拜访。 大管家苏福自然喜不自胜,这大小官们送来的除了好东西,还有几个窈窕少女,真是水做的可人儿,好像这东西才真正有利于苏公子康复。 不过这些费钱的小妖精让苏福嗤之以鼻。 这些人真是烧着高香也敬不到真神。 咱们家三少爷的确是有点男人都有的毛病,只是这等还未开的芍药能有什么味道,换几朵开的灿烂的牡丹,保准能让三公子喜笑颜开,好好记住他们几个。 大管家还是按照苏彻的吩咐,东西留下,人全退回去。 到底是不对咱家公子的口味。 至于城隍庙那边,苏彻让大管家派人去烧了封黄纸。 就说是按照大梁的成法,阴间的城隍与阳间的流官不得见面,心意收下,别的就不必了。 就这样又过了七天。 这一次终于开始有同僚开始改换思维,用真金白银安慰小苏理刑的身心。 当然还是被苏彻让人一并拦了回去。 倒是大管家有些心疼。 就这样苏彻一直休足了整整半个月,终于迎来了一个轻量级的访客。 那位王鉴王长史终于按捺不住心思,带着一脸笑容登门了。 当然,他还是吃了闭门羹。 大管家只说公子身上不舒服,请王世兄多多包涵,若是再相逼,那就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不如当下就来一场比斗,生死不论,大家见个真章。 王鉴哪里还敢留,直接告辞回府。 苏彻说是伤了病了,可要是发起狠来,杀十个王公子也够了。 更何况还有可能根本屁事没有? 苏府终于就这样消停了下来,苏彻也过了一段难得的修炼时光。 最终还是某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缇骑衙门那边递过来一个史赤豹亲笔手书的条子。 上面写着建康传来消息,朝廷准备派行幽御史前来调查武陵郡王消失之因,慈州上下暂时还没有处分,史千户想请苏彻定个调子拿个主意,这往后的事怎么处理。 苏彻本来对这条子嗤之以鼻。 都是一身白毛的老狐狸,大家玩这个有什么意义。 苏三公子才不信史千户这段时间以来啥也没干,就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回音。 不过毕竟是配合不错的上官,该有的表示还是要表示。 正要提笔写个回复,苏彻忽然看到了阴阳法王那边正啃着个螃蟹。 “大早上的吃这个不嫌寒凉吗?” 话一出口就只有后悔的功夫。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脸上那一脸得意的表情忽然想起来了。 自己跟这位老前辈在一起的时间太长,都忘了人家是鬼体修行这等事。 都已经是鬼了,还嫌弃什么寒凉。 不过鬼还吃早饭这事也够没谱的。 “我听说不都是闻闻味道就好了吗?” 苏彻走过去一瞧,这螃蟹个头十足,肉足膏美,配着生姜陈醋倒是能吃个新鲜滋味。 “那是孤魂野鬼的吃法,你老恩师我是什么修行,吃个螃蟹尝尝人间烟火有什么难的?” 老恩师就老恩师吧,反正郁离子不在。 苏彻伸出手把螃蟹壳从阴阳法王手里拿了过来。 “嘿,我还吃着呢。” 鬼口夺蟹,的确是不怎么讲究。 “那不是还多吗?晚辈用一个。” 苏彻说着把那个带着蟹黄的螃蟹壳交给旁边等着的大管家。 “把这个交给来家的缇骑,说史千户看了就明白了。再买点螃蟹回来,舅老爷喜欢吃。” 这话要是落到笔头上,没准还要落个责任。 送个螃蟹壳子过去,既文雅,又不背锅。 苏彻摇头晃脑,喝了一口面前的白粥。 7017k 第七章 此蟹何来 暗潮已起 来登门的缇骑自然是史赤豹的心腹。 说句实话,这位缇骑对小苏理刑的印象非常好,事实上在整个慈州提刑千户所内,绝大多数缇骑都很喜欢这位小苏理刑。 倒不是说他们都折服在苏三公子的人格魅力之下,只是缇骑们天然的喜欢手下有硬货的人。 什么是硬货? 硬货就是修为,就是碰见了难缠的对手,是让弟兄们留下来为你断后,还是你站出来把这对手大卸八块。 缇骑们不是怕死,可谁也不会讨厌多活几天。 小苏理刑在天安县那里已经证明了自己手底下有硬货,现在又定鼎枢机成了还丹人物。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跟着这样的上官,缇骑们在慈州也能多出一点威风抖动。 所以缇骑很恭敬地站在门口,看着苏府的大管家推开了那攒着六十四颗黄铜大钉的朱漆大门,捧着将一个小小的食盒走了出来。 “劳烦久侯,这是史千户的条子。” 苏福很老道的从袖口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条交还给门口等候的缇骑。 同时,他还将食盒举起。 “我家公子说还请把这里面的东西带给史千户过目,说是史千户看过就明白了。” “辛苦大管事。” 那缇骑心里一喜,知道自己这次幸好没有办砸了差事,赶紧接过食盒,奔着缇骑衙门而去。 旭日方升,层云燻空。 史赤豹穿着一身锦袍站在衙中缓缓吐纳练气。 他走得是武儒一脉的路子,这每日的水磨工夫从来没有一日停歇。便是靠了这等水磨工夫,史千户才能一步一个脚印成就地六品修为,也一点点打熬到了这慈州提刑千户所正印官的位置上。 行功完毕,一旁侍立的缇骑赶紧奉上茶水,史赤豹漱了漱口。 向着执事堂走去。 今日轮差的百户们早已经各就各位,身旁摆着个食盒,里面根据他们各人的口味摆着小菜咸粥,荤素馒头,还有干酪等各色果子。 其实百户们大多修行也都到了可以食气的程度,基尼仅靠吸纳天地之间的精华灵气便可。 只是这娘胎里带来的口腹之欲早已经成了习惯,反正吃食都是衙门出的,吃两口也就吃两口。 史赤豹刚刚走回来准备瞧瞧卷宗,就有个百户放下吃到一半的焦脆油炸鬼,拿起一旁的江丝手帕擦了擦嘴,上来行礼。 “回禀提刑,小苏理刑那边回了信。” “嗯?” 史赤豹一扬眉毛,这小苏总算还是有点担当。 他再这么躲在家里不吭不哈,史赤豹觉得自己都有必要过去登门了。 史千户反正是不相信什么雪夫人将苏彻击伤之类的屁话。 都是在慈州一亩三分地上混饭吃的,谁不知道谁? 无非是这位想躲个清闲罢了。 “见着他了,身子怎么样?” “人是没见着,您的条子也是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嘿,这小苏,年纪轻轻的,也是出身名门,怎么一点勇于背锅,不对,勇于任事的心思都没有呢? 史赤豹心里不住摇头。 “不过还带回了个盒子,说是提刑一看就知道了。我们不敢擅开,就给您放桌上了。” 我一看就知道了?我只知道他是个滑不留手的水晶猴子。 “那就别放着了,咱们看看小苏理刑有什么妙策。” 史赤豹摆了摆手,让人把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个还带着蟹肉蟹膏的壳子。 这什么意思? 史赤豹看着这壳子。提醒我快到吃螃蟹的时候了? 不过心思转了几下,史赤豹也就明白了苏彻的意思。 “你们都说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史千户喊来几个百户一同参详,猜出了意思的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这螃蟹膏微呈赤色,应当是沧浪水里的,小苏理刑的意思是武陵郡王的事跟沧浪水族有关?” “那他怎么不放条鱼呢?现在距离吃螃蟹的日子还差几天呢。或许是想提醒我们,还不到往前推进的时候。” “朝廷已经在议论怎么处置了,再不推进交代得过去吗?依我看还是按照文雅点的解法,螃蟹也叫横行介士,无肠公子,恐怕小苏理刑的意思是让咱们放下心思,大胆去干。”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手下们叽叽喳喳,史赤豹不爽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 一干人等立刻停了没有鸟用的分析,静静地等着史赤豹发话。 “我问你们,王长史的那位夫人,娘家姓什么?” “王长史出身琅琊王氏,他夫人是陈郡谢氏出身的贵女。” “此蟹即彼谢。他的意思是要找武陵郡王,还是要从谢夫人那里下手。” 史赤豹冲着下面吩咐道:“都别闲着了,搜集的谢夫人行踪找出来了吗?” “还没有。” “那就赶紧找吧。” 史赤豹摇了摇头,他心里有种直觉,武陵郡王失踪这事没准真的跟小苏脱不了干系。 缇骑们开开心心的用饭,玩了一场猜谜游戏,可这慈州地面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这样的幸运。 上古孽龙东归大海带起的滚滚寒潮,粮食几乎绝收,不知道多少老人与孩子冻死在了寒潮之中,这是天灾。 除却天灾,朝廷该交的赋税也是一文不少同时还有酷吏奸商巧取豪夺,土豪劣绅威逼利诱,百姓们甚至被逼到变卖祖产、乃至买儿卖女。 天灾之后,必有人祸。 朝廷有心情询问武陵郡王的安危,却没有功夫搭理黎明百姓的生死。 乱世人命不如草,盛世又比草金贵多少?更何况现在的大梁距离盛世甚远,距离乱世也不过几步之遥。 只是这些无人关心,无人过问,以至于被所有人当成了常态。 似乎日子就该这样。 反正只要咬咬牙,日子似乎还能凑合过下去。 不过可惜,在天灾人祸之后,还有一场大疫在等着慈州的百姓。 孽龙归海,巧取豪夺,慈州这片中元与黄天道首以大法力升起的土地上不知道多出了多少新坟,更不要说那些横躺在官道边、城门外、田地里的路倒。 一场瘟疫由南向北,直接扑了过来。 这一次倒是公平得很,不管你贫富贵贱,求得什么医,抓得什么药,捱着就是个死。 当然,同样在干活的还有另外一拨人。 7017k 第八章 符水治病 白芷女冠 温宁县在整个慈州的最南边,这里东望浪起涛卷之东海,跨过横亘连天的五岭与广南相连。西边挨着江州的衡阴。 自大梁开国之后,温宁县便一直是个安宁的所在,虽不能说是人杰地灵,却也是一直过着太平日子。 孽龙横扫沧浪两岸,然而温宁县却是在慈州的最南端,寒潮到了威势已经消耗殆尽,除了庄稼的收成注定受了些影响,日子倒也还算是过得下去。 直到数日之前,一场突然地瘟疫席卷全县,村村染病,庄庄打幡,便是县城之内,到处都是哀嚎哭声响成一片的百姓。 这样的日子,除了棺材铺的老板之外没什么人开心。 温宁县城外不远的一处村庄内,男女老幼却是一个个排好了队,脑袋上绑着一个红布条,恭敬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道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缓缓的挪动着。 张叁穿着一件道袍,脚上踩着麻鞋,脖子后面插了一根拂尘,双手捧着一个青瓷海碗,里面盛着亮晶晶的清水,他正在那里脚踏禹步,口中诵念法诀。 禹步是玄门仪轨,张叁不过是两只脚在地上乱踩,口诀翻来覆去,来回不过是一句“晚辈不过混饭吃,见谅则个”,念得快了的确有点超然出尘的味道。 不过一摇一晃的念诵间,海碗里的清水倒是撒出去不少。 良久,这位苏彻在山阴县钦点的衙役伴当完成了他冗长的施法过程,从怀中取出一枚叠成三角的黄符,轻轻放入那海碗之中。 一道清光闪过,阵阵馨香从海碗内向外溢出。 这香气似乎是从人心底最深处弥漫而出,只让人感觉到一种放下一切烦恼仿佛沐浴在热水中的舒适。 张叁怔怔的的看着手里的海碗,忽然将之高高举起,口中念诵着。 “礼敬苍天。” 下面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村民们也跟着缓缓念诵,他们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病态的蜡黄。 “礼敬苍天。” 念诵声此起彼伏。 张叁将这磕破了一个边的海碗平举在身前,村民们站起身来,鱼贯走到他身前接过那海碗喝了一口。 在张叁身边立着个皮肤黑得发青的八尺大汉,这位抱臂而立,身前摆着个木盆,凡是喝了海碗里水的百姓都会往里面扔一个铁质的制钱。 哐啷,哐啷。 木桶内的铁钱越来越多,可海碗里的水却是足够村民们这样一人一口的喝下去。 终于等到了所有村民都喝完了符水。 “此乃苍天真人赐下龙虎大药,救度真符。” 张叁背诵着已经精熟的台词:“尔等既然服用此药,这个月是不必在担心感染瘟疫的事情了。” 他把话说完,便将海碗放下,这东西本来就是从村民家里借来的。 “拜谢真人。”“真人拯救万民啊。” 张叁看着一双双带着感激望向自己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些眼睛挺像他的老父老母。 他们应该也会这样向着神佛祈求我的平安。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朝着张叁缓缓走了过来,他旁边跟着两个健硕的小伙。 “道长以后还会再来我们这里吗?” “贫道奉苍天教尊法旨行走慈州,为的就是拯救万民,下个月即便我没有时间过来,也会有我的师兄弟来为你们发放符水。” “若无有道长为我们发放符水,恐怕这村子里的人都要想小韩庄那里一样死绝了。” 张叁听到这话也只有沉默不语。 他刚刚从小韩庄过来,男女老幼已经尽数病亡,村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让张叁不由得想起山阴县那边,不知道老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是分内之事。” 那皮肤青黑的大汉一只手捧起那木桶回道。 “老丈若没有别的事,我们还要去下一处村庄。” 老丈面露难色似乎思忖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小老儿还有要事拜托道长。” “你不知道别的村也在闹瘟疫吗?” 大汉哼了一声,仿佛牛鸣。 “你知道会有人因你耽误我们而死吗?” 老丈脸色铁青,低下头来,握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 “知道就好。” 大汉冲着旁边的张叁说了一声:“三道长,咱们还是上路吧。” 张叁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好,好。” 那老丈丢了拐杖,整个人趴在地上叩首起来。 “小老儿请道长不要向西,能不能去东边的田村,那边闹得厉害……” “田村?为什么是田村?” 青黑皮肤的大汉冷笑着:“受难的村子那么多,田村很了不起吗?” 村民们的眼睛十分复杂地看着他,似乎内里有着不敢表露的怒火。 “田村跟我们世代都是姻亲,请道长垂怜。” “狗屁。” 那大汉冷笑着:“当我们第一天出来吗?你们村的田地,大半都是田村那位财主的,不过是想借此向东家卖个好吧?还世代姻亲,是不是他们家的通房丫头都是从你们村找的?” 大汉的话夹枪带棒,刺的老头心里五味杂陈,一时只有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算了。” 张叁拉了拉大汉的衣袖:“反正都是拯救苍生,不如就去田村走一遭?” “要去你去。” 大汉晃了晃手里的木桶。 “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两人这边正在说话,另外一边便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们不必去田村了。” 一名貌美女冠穿着一件裁得修长的道袍,手里捏着一柄拂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却如一朵绽放的海棠,透着一股纯白皎洁的味道。 “田村那边的瘟疫,我已经除去了。” 薛白芷看着张叁还有他身边的那头老牛。 “你们二位又是何方神圣?” 好锐利的剑气,怕不是已经有了还丹境界。 老牛咽下一口唾沫,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腰牌。 “我二人是大江盟麾下修士,特意来这里救治百姓的。” 薛白芷看也不看,以她的修为只要微微感应,便能知道老牛手里的信物真假。 那是大江盟的令牌,若非本人持有,便自然会生出别的反应。 这个妖怪没有说假话,他们确实是大江盟的人。 只是大江盟什么时候连妖怪也搜罗入盟了? 7017k 第九章 贪心不足 上下其手 皮肤青黑的大汉自然是苏彻当初在玄山之中碰见的那头老牛。 当初张叁与老牛奉了苏彻的命令到郭北县那边摸底,结果赶上了佛门以阴阳界构架饿鬼道的大事。 也亏得老牛修为根基深厚,本身功法也与佛门有些联系,这才护持住张叁一同杀出了饿鬼道。 出了饿鬼道,一人一妖便遇上了几乎同时带领一众鬼兵逃离阴阳界的鬼帅司空徒。 面对这等还丹级数的鬼修,更不用说还有手下的那些鬼兵,老牛几乎是当下纳头便拜,很没有节操的从了鬼帅。 张叁也没有选择,只有跟着老牛一起进入鬼帅阵中。 没过多久,老牛同鬼帅那边混得精熟,张叁保全了性命,地位也跟着老牛一起水涨船高。 张叁只道是赶紧找个机会溜号去寻苏公子禀报这里面的内情。 可都被老牛阻止。 按照牛兄的话说,他们本来是被苏彻派去郭北县摸底细的,现在底细没有摸着,等于是毫无功绩,如此怎能回去面见主公? 这鬼帅司空徒一看就是要图谋不轨,不如在这里先潜伏下来,探清内情之后再向苏彻禀告,这样也算是立下了一件功勋。 苏公子要在缇骑内抬举咱们也就有了理由。 牛哥哥话说的在理,张叁也就老老实实的在鬼帅营中呆了下来。 司空徒带着鬼兵一路南下,就在这江州、广南、慈州三地交界的地方安营扎寨,张叁也接到了新的任务。 充任所谓的“宣教师”,带着符水给人治病。 符是鬼帅那边现发的,也不用运使什么法力,只要扔进水里便可治病。 这一路行来,张叁自己用符水救治的百姓多少也有几千人。 “清素养灵固元符。” 薛白芷看着海碗里那仍然残留的一点符意:“以补足正气的法子压制瘟疫,虽然不能治本,却也是活人救命的正途。” 她是玄门正宗一步一个脚印培养出来的接班人,眼界见识自然是有的,这清素养灵固元符固然造价不高,可也不是人人能都随便造就,需要有修行的玄门羽士依照仪轨才行。 看样子,大江盟拿出这么多符箓,背后花费了不少心力。 薛白芷奉门中之命下山行走,目的是在寻找当初那个闯入玉阳山禁地的邪魔外道左冷禅。 她听闻慈州南方有妖邪出世就一路南下,所到之处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生离死别的人间惨状处处可见。 玉阳山一向主张修道人入世修行,在红尘中打磨道心,当以积累善行为根本。 人间大难在前,薛白芷索性暂且停下寻找左冷禅行踪的脚步,安心以道法祛除瘟疫。 玉阳山虽然是以剑术闻名的门派,可骨子里还是玄门正宗,对符咒也是精通,薛白芷自然有对付瘟疫的手段。 就这样她一边救治百姓,一边却发现本来势力应该局限在沧浪水两岸的大江盟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插进了这里。 甚至这个按理来说是监视沧浪水中妖族的散修同盟之内甚至多出不少妖族。 玉阳山虽然推崇斩妖除魔的剑侠风范,却也不是不问青红皂白的遇妖即斩。大江盟内虽然有了不少妖物,可到底也是在做救治百姓的好事。即便薛白芷隐隐约约感觉出一丝不谐,也只是已经修书一封送回门中,自己留下来静静观察。 张叁懵懂不知地看着眼前的美貌道姑,不知道这位是何来路。 老牛却是心里跳动不安。 司空徒已经传下这位玉阳山还丹南下的消息,还特意寻来了一批大江盟的腰牌,怕的就是手下人惹上这位,暴露了自家的图谋。 玉阳山上的剑锋固然不如东海来得锋利,把老牛剖个干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功夫。 “放心,你这一身修为正而不邪,更何况你还有大江盟的腰牌。” 薛白芷看着旁边的张叁。 “大道不止在广袤天地之间,也在三寸人心之上。你若是有心向道,可以仔细思量。” 老牛赶忙应诺,心里只盼着这女冠赶紧走人为好。 正说话间,远处掀起一阵烟尘。 马嘶之声刺破静寂的村墟,马蹄敲打着大地一如急促的鼓声。 一行骑手的影子顺着乡间的土路奔腾而来,村中的百姓们下意识地纷纷像两边散去。 这些都是田家的人。 当先的中年人骑着一匹劣马,嘴上两撮胡子分外稀疏,他的眼睛贪婪地在薛白芷身上扫过。 好个窈窕的处子,今日可不能放过了她。 “仙子走得好快。” “你是谁?” “在下是温宁县的主簿,刚刚回到家中,听说家里的瘟疫乃是仙子祛除,特意赶来致谢。” 薛白芷神色肃肃。 “若是感谢那就不必了,皆是修行人的本分。” “早已经在舍下备好薄酒,请仙子且饮一杯。” 他说着对跟着一同前来的手下吩咐道:“快给仙子备马。” “不必了。” 薛白芷摇了摇头:“南边还有几个村庄要走一遭。” “这样啊。” 田主簿笑了笑道:“敢问仙子师从何派,是天师,神霄还是……” “一介散修而已。” 薛白芷看着眼前之人,慢慢磨练自己的道心。 正好借此练一练自己制怒的本领,看看多久之后才会出剑。 “那仙子可有度牒?” 田主簿笑着说道:“按照我朝律例,妄充僧尼可是有刑罚的,当然仙子是……” “没有。” 薛白芷摇了摇头。 她当然没有度牒,不过有个大梁朝廷钦封的封号。 “这二位可是仙子的同门?” 田主簿依旧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过是偶遇而已。” “这样啊,两位有度牒吗?按照我朝律例,私自出家者当杖八十,两位若无有度牒,少不得要吃上一顿杀威棒。” 他看着张叁、说道。 “在下有度牒,这位是我的亲随。” 张叁说着从怀中取出度牒,老牛双手接过,走上前递给坐在马上的田主簿。 田主簿草草扫了一眼。 “你这度牒是假的。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他说着将张叁的度牒撕成了两半。 7017k 第十章 心狠手辣 断子绝孙 老牛心底一声冷笑。 自从见过苏三公子之后,老牛已经见过太多这般黑心之人。 张叁的度牒绝不可能是假的,因为这都是大江盟花了真金白银从建康那里买出来后送给司空徒的。 这田主簿撕了不认不过是心存贪念,只是不知道是贪的薛白芷的美色,还是自己与张叁身上的钱财。 “大人,这可是朝廷颁下的度牒,在尚书台礼曹是有备案的。” 张叁赶忙上前说道。 “任你百般狡辩,也瞒不过本官这双慧眼。本县城隍早已禀明县尊大人,有妖人借机搜罗香火信力。” 田主簿冷笑看着村中百姓:“尔等只以为一个制钱便能买回一条性命,可知道这些妖人肚子里又是什么心思?给我拿下。” 几个官差翻身下马,直接从鞍鞯上摸下明晃晃的铁链来锁拿张叁与老牛。 张叁看着他们走过,心里不由得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衙役说是官差,其实不过是田主簿的家奴罢了。 可笑当时还不自觉丑恶,今日易地而处,只觉曾经真是不堪。 张叁望向老牛,却看见那边牛哥哥已经将手腕送上嘴巴里还一直念叨。 “老爷,我们真是冤枉的,老爷再仔细看看那度牒。” 倒不是老牛脾气好了,实在是那女修十分厉害,吓得老牛不敢出手。 不然非叫这伙人知道什么叫满面菊花开,定要把他们的死鱼眼打成腚眼才解恨。 “这两人虽然说跟仙子没什么关系,只是朝廷法度在此,还请仙子同我一起去见过县尊。” 田主簿摸了摸嘴上两撮胡须,自觉儒雅随和。 薛白芷闻言微微点头,心里却是一喜,难怪门中前辈都要我们红尘问心,在这人间走了一遭,自家制怒的功夫果然上升不少。 自以为得意的田主簿说着吩咐手下的衙役,将张叁与老牛身上仔细摸上一遍,将那些符箓全部收走作为证据。 “尔等刁民,浑然不知朝廷教化的恩德。” 田主簿看着搜出的那些符箓心里一喜不忘教训一番周围的村民。 “居然敢喝妖人赐下的符水,心中可有对君父的忠孝之心?待本官禀明县尊,定要将你们好好惩处,记住了,绝不可喝妖人赐下的符水。” 一段话讲完,田主簿潇洒地看着下面百姓愤愤的眼神。 不过如此,你奈我何。 “走。” 田主簿一挥衣袖向着温宁县城的方向进发。 张叁与老牛披枷带锁被拖着走在路上,薛白芷自言不会骑马,田主簿只好命人从百姓家里牵来一头驴给她代步。 温宁县城距离本就不远,没过多久就能看见远处的黄土城墙。 这土墙本是大梁开国年间时所造,温宁县深处内地,没有什么威胁,地方官们也就不把这城墙当成一回事,日子久了也就渐渐荒废了下来,渐渐成了个摆设。 大灾已经过去了时日,县城外面已经看不见流民的身影,大部分不是填了城南的乱葬岗,就是已经变成了大户们新收的奴婢。 只是那股贼去楼空,荒凉萧条的感觉确实好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这里。 两个年迈的老军穿着攒满补丁的衣衫站在门口,看见田主簿的队伍到了,一边上前见礼,一边呵斥着待在门口的百姓们让开道路。 田主簿则带着手下直奔县衙。 张叁和老牛被直接送进了大牢,薛白芷则被安排去了偏衙等候。 田主簿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轻手轻脚的向着后衙走去。 县令正在闭目养神,这位县令年纪不过五十岁左右,祖上皆是建康的豪商,家里花钱在国子监补了个监生。后来放了外官,辗转各地当了一辈子的县令。 做过清官,做过贪官,现而今求个舒服,做了个庸官。 他躺在一张黄竹摇椅上,捧着一个紫砂壶吸溜着茶水,手里翻看着一本前朝的笔记。 “参见县尊大人。” 田主簿见了这位赶忙行礼。 即便是国子监的监生,背后也代表着朝廷,不是他这样本地的大户能小觑的。更何况这位老于吏道,衙门里的大事小情皆是门清。 “回来了?事情办得顺畅吗?” 他没有太多的动作,依旧喝着茶水看着手里的。 县令是一县之父母,堂堂正正的百里侯,区区一个主簿,哪怕是坐地虎,也不值得他花费太多心思。 “顺畅,拿了几个妖人,不知道怎么发落。” “田主簿,你在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老规矩,肯交钱的就打一顿放了。不肯交钱的就给他们长长记性,过了年送去行御史台表功。” 温宁县令将手里的紫砂壶放下。 “就这些事吗?” “还有一样东西请县尊过目。” 田主簿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枚黄符,轻轻交到县令手上。 “县尊请看,下官已经请人问过,妖人分发的这个符是个固本培元的,的确可以压制住瘟疫。” “压制住?” “对,喝了符水,一个月可保不会发病。” 县尊嗯了一声,重新翻看手里的书籍,似乎心神又回到了阅读上面,只是他的眉头却紧紧皱着。 “所以这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下官已经寻好了买家,有几家老号愿意代为承销……”田主簿斟酌了一下语句:“承销赃物,也算是报效朝廷。” “对百姓也是一件好事,这符水虽不能断根,但也可以治病。” 温宁县令拿起一枚黄符接着吩咐道。 “既然有了这些灵符,那就不要再让庸医们坑害百姓,你带人去把那些游医都抓起来。” 田主簿听到县令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这分明是逼着百姓们来买这符水。 他是捞够了就走,可老田家还要在这温宁县生根的。 “县尊,这恐怕衙中人手不够吧……” “那就去雇,发下赏格,能捉游医到县衙的,一缕赏银五两。” 县令从摇椅上站起来。 “再派下人去放出流言,凡饮用符水的都是私通妖人,朝廷一定会拿问。有一家抓一家,有一村捉一村。” 温宁县令看着田主簿道:“本县还有一年任期就到了,田主簿,县丞的位置还空着,你好好做,莫要让我失望。” “下官省得。” 田主簿赶紧应道。 不就是绝户财吗? 干,老田家要是不挣断子绝孙的钱也不会有今天。 7017k 第十一章 有恃无恐 香火孽钱 田主簿想当县丞,也想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好好地捞一笔。 但他不是傻子。 田主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在这官衙之外,在街巷上,在阡陌中,在消失的话语里,在人们心底,那不断沸腾想要喷薄而出的火焰。 所以理智让他还是最后多说了一句。 这一句不是为了说服县令,而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只是现在乡间遍布妖人,若是民怨沸腾,一旦威逼过头,恐怕……” “不要怕。” 温宁县令微微一笑:“些许几个妖人,可是我县城隍的对手?” 温宁县有城隍,而且是朝廷敕封的城隍。 这位或许会对他们赚绝户钱的行为不满,可一旦要是有妖人作乱,自然还是会站出来匡扶社稷,护佑大梁。 不然他凭什么当社稷正神? 这就是横在神道中人头上的一把枷锁。 “而且除了县城隍,我朝还有缇骑有靖夜司,些许几个妖人还能猖狂过玄山老怪?”温宁县令胸有成竹地说道:“且不说那史提刑坐镇慈州多年,是何等的了得人物,就说新来的小苏理刑,他可是出身杜陵苏氏,他家乃是我大梁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老弟的消息或许还不灵通,”温宁县令看着田主簿:“我可是听说那位小苏理刑可是已经成就第五品,连沧浪江妃雪夫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真有妖邪想不开,咱们只要等到小苏理刑带队杀到,哼哼,那不又是一场功勋?” 县尊大人吐出一口浊气:“这天塌下来有高个顶上,老弟不要怕出事,就是有些百姓投奔妖人,今日正好引蛇出洞,杀他的干净,最后他们的田土子女不都会落到老弟手中。” “天塌下来有朝廷顶着,地陷了也不妨碍老弟发财。” 县尊大人说着笑了笑:“这里面的关窍,老弟还是要仔细琢磨琢磨。就好比那王谢两家,几代王朝变幻,他们世代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不仅没有跟着前朝一起土崩瓦解,反而能更上层楼,这些持家的智慧,老弟身为一家之长,还是要仔细参详啊。” 县令一番开解,让田主簿心里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不错,刁民不反,自家小赢,刁民反了,自家大胜。反正天塌下来有朝廷顶着,自己又操心什么呢? 总不会有妖人可以攻下这温宁县,席卷整个慈州吧? 主簿大人又因为自己的浅薄向县令告了一声罪,这才离了后衙,寻那娇滴滴的美貌道姑去也。 这位田主簿前脚刚走,那边温宁县令便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冠,向着一旁的梅菊竹兰屏风恭敬说道。 “不知盟主以为在下应对如何?” “可谓妙极。” 玉宸自屏风之后走出,他看着温宁县令道:“如此这些冒充我大江盟的妖人定然会纷纷暴露,只是苦了温宁县这一县百姓。” 这位大江盟盟主脸上却是真诚的悲天悯人。 他之前早早便找上了温宁县令,大江盟盟主这样的神仙中人来打招呼,温宁县令自然只有遵从。 玉宸称发现外道妖人伪装成他大江盟旗下弟子,在民间为非作歹,让温宁县令帮着引蛇出洞,只要引出了背后之人,除了大江盟会将之消灭作为县令的功劳之外,玉宸还会为他解决一些小麻烦。 “民心如水,易动难安。大灾一起,本来就是群情汹汹,也不差这一把野火。” 温宁县令看着玉宸恭敬地说道:“不知道犬子之事……” “荐贵公子去白鹿洞游学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人送去白鹿洞了。我与白鹿洞内许多先生皆有私交,令公子定然能在白鹿洞学有所成。” 温宁县令听到玉宸这段话顿时放下了心里的那颗大石头。 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宦途事业都已经成了空谈,满门心思都是为了子孙后代考虑。 听说玉宸已经给自家孩子安排了个出身,温宁县令顿时觉得哪怕一县皆反也都值了。 他在县令任上蹉跎这么多年,无非是没有个好出身罢了。 如今儿子去了白鹿洞,学成之后也算是有了个出身,比自己这个国子监里掏钱才蹭上的监生要强得多。 家中几代人辛苦,总算在今天看见了个未来。 “哎呀呀,仙长大恩大德,学生永世不忘,定当在家庙之中供奉仙长形象,让后世子孙永远铭记这样的深恩。” 玉宸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互相帮忙而已,贵县不必如此。若无有你在这里居中襄助,要让那些伪造我大江盟腰牌的妖人恶贼现行可就千难万难了。” “只是万一下面行事过头,不小心激起民变……” “放心,有我在此。” 玉宸看着温宁县令,既然有我在此,定然要掀起一番风雨才行。 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开心。 不止温宁一县,大梁慈州治下有三十九县,一多半都已经被自己安排了后手,都在等温宁这个引火的线头先燃起熊熊大火。 十年苦心布置,今天到了结果收获的时候,这让玉宸如何不喜? 张三和老牛被关在温宁县的大牢之中,他们不知道有怎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薛白芷则在净室中缓缓抚摸着自己的长剑,算计着日后回转宗门会吃到什么样的惩罚。 妄杀朝廷命官,好像是禁足思过十年? 也好,正好安心修炼了。 人与人的际遇便是如此不同。 陆柏却与朱彝两人一同骑着健马,匆匆赶回了苏府。 “启禀公子,老朱带回了极为要紧的情报。” 这两位苏彻提拔的百户官都是风尘仆仆,特别是朱彝,面色苍白,似乎受了伤。 “老朱受伤了?” 苏彻看了看他,精气神倒是完好,应该只是皮外伤。 “司空徒在温宁县外派人开挖地坑,蓄养阴尸,我看他作乱就在这一两天了。” 朱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制钱轻轻放到桌上。 “下官还发现他在收集此物,还请公子过目。” 苏彻将那铁质的制钱拿起,放到手里轻轻掂了掂。 入手颇沉,这样的烂货应该不是民间私铸,是大梁朝廷的发的正品无错。 “香火孽钱?” 7017k 第十二章 求田问舍 养寇自重 苏彻捏着这枚小小的铁钱,上面隐约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香火孽钱,并非什么稀罕东西,很多不成形的妖人都爱以这样的手段搜罗愿力。 当今天子为了充实国库,改铜钱为铁钱,号称是“不加赋而国用足”。 朝廷的钱够不够花,苏三公子不太清楚,毕竟自己不用给皇帝管他那本烂账。 但是因为这破烂铁钱惹出的事情可到处都是。 轻轻掂了掂这枚铁钱,苏彻将它放到一边。 “你说司空徒在收集这东西?” “大灾之后,瘟疫横行,司空徒命手下妖人以符水在各地为百姓治病,每人只收取制钱一枚。” “喝符水之前,妖人会让百姓各持制钱依照其仪轨祷告,而后投入木桶中。妖人们搜集这些制钱,不知道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卑职以为此时干系重大,以如今的民情,怕是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乱。” 一枚制钱,真不算什么,大梁虽然是一年不如一年的德行,可家家户户里还是能拿出百十个制钱的。 一枚制钱就能治病,苏彻忽然想起来前世的一句电影台词。实在想不到司空徒麾下的妖人如此恶毒,他们居然给百姓治病。 不过他们收的并不只是一枚制钱而已。 那制钱上面还有百姓们萦绕的一点点愿力。 愿力这东西非常神奇,玄门修士一般不愿意沾染,一些极端一点的玄门宗脉甚至将其视若蛇蝎。 除了神道以这愿力为根基之外,也就只有佛门的那些大和尚才会在愿力上施展手段。 司空徒怎么想的,想当个神明吗? 苏彻看着朱彝道:“此事牵扯的广吗?” “卑职不知别处如何,但是慈州境内处处可见,就连州城附近也能能看见饮用符水的百姓。” 苏彻轻轻敲了敲桌面。 司空徒的胃口不小啊,竟然想着一口吞下整个慈州。 这等大事他区区一个五品金丹决计做不成,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人。 只是这后面是谁就值得玩味了。 “司空徒在温宁县挖了个大坑?” “是,他麾下鬼兵在温宁县外荒地开挖许多地坑,将邻近各县新死的尸体温养于内。” “好。” 苏三公子看着朱彝道:“这一路你辛苦了。” “为公子效力,都是属下的本分。” “哪有什么本分不本分的。” 苏彻从桌上打开一个木匣,从里面摸出两张纸放到桌子上。 “你与老陆这段时日跟着我辛苦了,家里怕是有不少埋怨,给你们留下些传家的东西,回去交给嫂夫人,免得她们暗地里埋怨我。” 陆柏与朱彝上前一看,那是两沓子地契。 “之前闹灾,让家里人在天安县收了些相连的水田,你二人各分九百亩,也是咱们日后子孙做个邻居。” 良田九百亩? 陆柏和朱彝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缇骑,家境虽不能说是富豪,却也是小有家业。 可名下的田土加一起也不会有九百亩之多。 “公子,这,这可使不得啊……” 陆柏赶紧出言拒绝。 九百亩良田,这个数字不能说是他们不能想象的数字,可这也的确是一笔意外地横财。 “老陆你跟着我最早,按理说要多给你些。” “公子,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陆柏一时有些慌了,他确实是没有论资排辈的想法,只是这九百亩良田不声不响的落在手里,着实是有些心慌。 “补贴补贴家用嘛,朝廷给的那两个钱够干什么的?” 苏彻笑了笑看着这二位:“多了九百亩良田傍身,两位就是跟嫂夫人商量取如夫人不也能腰上多硬几分吗?” 朱彝哈哈一笑,却是双手捧起那些地契放进怀中。 他跟苏彻的时间最短,拿起来反而最没有包袱。 权当是苏三公子给的安家费。 “如此,老朱就收下了。” 陆柏看了看苏彻,也将地契收下。 苏彻却是很无所谓。 之前趁着那场大灾,天安一县耕地差不多四分之都落入了苏彻的口袋,名字虽然都落在了未央行的名下,可那都是苏三公子的私产。 如今给下面人分上几亩地不过是顺手施为。 苏彻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喜不自胜的陆柏与朱彝,心里想得却是别的。 三寸人心之中有三千大道。 一个贪字,人心皆有。陆柏与朱彝喜欢,这些土地的原主也喜欢。 只是这一来一去,自然就有人得有人失。 这本来也是人世间的常情,可若是有人贪的过了头,不仅要吃饱,还要吃撑,吃的别人无饭吃。 那就不要愿别人想要你的命了。 慈州将乱。 苏彻自然能够感受到。 只是苏彻现在并不想打断司空徒的计划。 此刻司空徒算是苏三公子一个看不见的合作伙伴。 苏彻想要让司空徒闹上一番,让建康那个胡搞乱搞的朝廷品尝一下自己酿造的苦果。让那些被盘剥到一无所有的百姓们找个出口气的机会。 而且若是此刻慈州生变,那局势才更加好玩。 至少武陵郡王失踪的事情,恐怕就要先放一放了。 苏彻想着不由得一笑。 “两位先回家调整一下,明天再来我这里,最近几天不要去衙门里办事。武陵郡王那件事,咱们还是要好好计议一番。” “卑职们都听公子吩咐。” “我能有什么吩咐的,你们照实说就行。” 苏彻微微一笑:“别的什么人问起此事,你们就手不知道便可,若是朝廷派下人来提审,你们就照实说。” “照实说?” 陆柏与朱彝对视一眼同声表示不可。 朱彝更是机动,直言此事决不能照实讲给朝廷。 开玩笑,朱彝觉得现在自己要是就这么应下来照实讲,恐怕今天是走不出苏府的大门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彻宽慰着神情颇为激动地两人:“回去先调养调养,想必过不了多少时日,咱们就要有大动作了。” “公子的意思是?” 陆柏看着苏彻。 “你们说若是司空徒今晚起兵谋逆,咱们那位王长史他能指着谁?这大梁朝廷又要靠谁?” 7017k 第十三章 盘剥殆尽 官逼民反 火塘内的火焰噼剥噼剥的燃烧着,木炭上爆开的火星随着风抖动着,照亮了周围人们的脸,火光将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是牢牢锢所在地上的铁链。 “都到齐了?”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看了看周围那些熟悉的脸庞。 都是熟面孔,很多人都是自己看着长起来的,有的一起合作干过买卖,有的跟他们老子打过架骂过街。 李家的老四,王家的老大,张家的二叔公,村里几姓说话管用的都已经到齐了。 “二小从田庄回来了,田主簿说了,今年的赋税一分都不能少,跟往年一样交。” “可是今年遭了灾啊。朝廷不是说免去受灾州县的钱粮吗?” 一个中年人皱紧眉头。 “田主簿说报上去受灾各县没有温宁,县令因此还得了朝廷的嘉奖,说他公忠体国。” “这狗官,拿我们的命去换前程吗?” “姓田的也不是好东西,他不就是想趁着收税捞一笔。” 下面的人群情汹汹,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向着火焰靠了靠。 人老了,就特别的怕冷。 希望能挨着火,希望身边能多有几个人。 “田主簿说了,今年的钱粮要正常收,不能坏了规矩。” 老人接着念叨着:“而且各村喝了符水的,还要再罚。” “罚?凭什么?” “完纳钱粮已经实属不易,他们还想干什么?” “喝了符水,便是结交妖人,按照律例要杖责八十,要么交钱,要么县衙不管男女老幼一个个拉出来捱棍。” 老人看着炉火,火苗一点点的撕裂着空气中的寒冷,可他的内心仿佛冻着一块坚冰。 衙役们的棍子,十棍能打死人,一千棍也能打不伤人,全看钱给的够不够了。 沉默。 “那家里爷们去捱棍,县里少罚点行不行?” 一个男人开口问道。 “不行,田主簿那边说了要么全捱棍,要么全掏钱。” 老人摇了摇头道:“而且县令的任期到了,他想捞一笔再走。” “他任期到了,就要逼死我们吗?” 一个男人愤愤地说道:“咱们不是跟他们田家通风报信了吗?不是还把那两位仙长往他们田庄引了吗?” “他们不是仙长,是妖人,你乱讲话会给我们惹麻烦的,而且咱们也没通风报信,最多就是跟田家提了一嘴。” “田主簿说田家会记下咱们的这桩好处,可这钱是县尊要收的。” 老人看着眼前的几个男人。 “钱是要出,至于出多少,咱们还是合计合计……” 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你们合计,老子一个制钱都不出。” “老四?”老头皱紧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钱。家里就剩下点种子粮,还要过冬。” 李老四搓了搓手掌:“交了钱粮,我家就要饿死人,去哪里给他们凑罚出来的钱?” “我们也不交。地里面那一粒粮食是皇帝老子种的?受了灾不说抚恤,还他妈有脸接着罚钱,让他们罚。” “这群狗官,拿我们的命换前程,要命是不是?让他们过来拿啊。” 老人看着下面群情激奋的各位接着说道:“田主簿说了,喝了符水最多管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还要接着喝,不然就会染瘟疫,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抓妖人,他那里还有些符,可以低价卖给我们村。咱们不交钱粮,总要出钱买个性命吧?不纳粮,田主簿那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把符卖给我们的道理。” 一干人陷入了沉默。 老人也叹了口气。 “大家脾气也发了,狗官也骂了,还是先商量一下这一关怎么过,其实卖儿卖女听着凄惨,可就算是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也好过跟着亲爹娘吃苦啊……” 是啊,还能怎么办呢。 真闹大了,朝廷有百万雄兵。 北面玄山里那么多年的吃人妖怪不也说灭就灭了。 “好过。” 李老四拍了拍手,从胸口掏出来一件东西。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黄符?”“老四你从哪里弄来的。”“老天爷,这可是有救了。” 李老四看了看他们,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条白布缓缓地绑在了自己头上。 “我见到了别的宣教师,他们正带着人往县城走,要抗税,让县令免了今年的钱粮,而且还要开仓赈济。” “抗税,那不就是造反?”“县令不可能答应的,他一答应,那不就坐实了他欺瞒朝廷吗?” “老四,你这符还有吗?” 李老四看着他们:“我也问过宣教师,他们说县令不从,就去慈州府告诉行御史台,行御史台不听就去建康告诉皇帝。只要头上绑了白布条跟着他们抗税,那就有黄符拿。” “那不真成造反的了?” “唉,咱们赶紧去田庄报信吧,没准田主簿还能记咱们一功。” 李老四看着他们:“就是造反,可你们不造反还有活路吗?周围的人都在往县城赶,咱们不去,咱们从哪里拿黄符?田主簿他能送的出来吗?还田庄,我看田庄第一个完蛋。” 他四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说道:“你们可以在这里接着商量,我今晚就带着人过去。” 老人看着他无力地张开嘴巴。 “这不是抗税,这是造反。” “就是造反,早他妈该反了。” 李老四看着老人:“五爷爷,现在这活法跟株连九族有什么区别?” “四哥,我跟你干了,你什么时候走?” 一个男人咬着手指看着他。 “不用,咱们各走各的,我还怕你们把我绑了见官呢。” 李老四笑了笑:“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周围的各村都在抗税,咱们村要是敢不抗,以后在这乡里乡亲面前怎么过日子。” 他说完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向着门外走去。 门被推开,一阵寒冷的夜风窜了进来,吹得火苗差点熄灭。 老人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他知道今年的钱粮是交不上了。 本来大家一起凑凑还能凑出个数字,现在少了一家,是注定凑不出来的。 而且不知道有多少有血气的后生会跟着老四一起走。 “都走吧。” 老人借着火苗看着周围的人的脸。 “要回家的回家,要抗税就抗税,要告官就告官。” 7017k 第十四章 野火已起 温宁将陷 野火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足以焚灭一切。 起初不过是些无人关注的火星,逸散在空气中不过是一闪即逝的赤色光点。 一旦遇见了枯草,久旱之下的空气,那便会化为一团火焰,当这火焰开始在草原上滚动,便会成为焚灭一切的野火。 即便是天降甘霖,恐怕也无济于事。 张叁和老牛被送进了温宁县的囚牢之中。 “两位,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牢头笑眯眯地:“之所以落到兄弟手上,皆是别人抓了你们。咱们这都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来办。” “省得,我们都省得。” 老牛这边嘻嘻哈哈,张叁却是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山阴县的衙役出身,牢里面这点事他是十分清楚。 上来二话不说,先打二十棍,这叫“暖身棍”。 打完了这二十棍算是热了身子,牢头便会要钱,这钱也有个彩头叫“买路财”。若是应下,那便没有后话。 若是不给,还有二十棍叫做“规矩棍”。 答应了回头没有把钱送来,则有三十棍等着,叫做“记性棍”。 牢里的水火棍上圆下扁,打人的扁头抱着铁,若是用心打,二十棍能要去半条命去。 这前后二十棍打完,便算是入了监,往后的日子牢头还有无穷的花样。 总而言之一句话,有钱,你在这里是活神仙,没钱,没多久就能让你见神仙。 张叁当初当衙役的时候只是旁观,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被这一套用在自己身上,却是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一发觉得恶心。 更觉当初的自己面目可憎,形容猥琐。 “两位见怪,照着规矩,犯人入监要先打二十规矩棍。” 那牢头说着举起双手向建康的方向一举:“这都是皇上的规矩,列位莫要怪我,来人,给两位兄弟松快松快。” 二十棍便二十棍。 张叁幽幽想着,自家当初怎么收拾别人,现在人家就怎么收拾自己,听说这叫什么自业自得,也算是合理。 “且慢。” 老牛一抬手:“敢问大哥,这二十棍是非打不可?” “那是自然要打的。” “能不能这样,我这兄弟身子骨弱,”老牛说着指了指张叁:“我老娘生他的时候伤了胎气,他先天便落下了个气血虚弱的病根,能不能把他的那二十也放到我身上来打。” 那牢头定睛看了看老牛与张叁,这两个一个是肩膀上跑马,胸口内乘船的昂藏大汉,一个相比之下也就比小鸡子看着强些。 “你们二人是兄弟?” 老牛吭哧吭哧两声说道:“不瞒大哥,我们是异父同母的亲兄弟。” 那牢头又看了他们半天这才又摇了摇头:“这是朝廷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若是违背了,可要被上官责罚。” 老牛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番:“啊呀,若是肯用些银钱,不知能否通融?” “你们有钱?” “看老兄说得,我这弟弟乃是有度牒在身的道人,这几年行走下来也是薄有家资。” “真金白银?” “决不能欺瞒老兄,没有铁做的制钱,都是十足金银。” “好,好。” 那牢头微微一笑:“只是你们二位让谁送来?你们不是本乡本土的……” “唉,金银都在我这兄弟的姘头那里。”老牛嘿嘿一笑:“老兄可听说过城东火神庙的刘寡妇?那可是个娇俏的人物。” 还有姘头,还是个寡妇,真是妙极。 那牢头心底一喜,今日怕不是要财色兼收。 “这,恐怕是不好,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肯信我呢?总要有个信物。” 牢头自以为得意。 只要从这两个憨货手里拿出什么信物,去城东找那个刘寡妇,坐实她失贞偷人之事,那小娘皮还不是要让自己随便挫扁捏圆? 到时候什么金银寡妇,都是咱家的。 他说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妖人”,到时候想办法送这二位上路就是。 反正牢里每个月都会“病死”几个。 张叁反正就在旁边看着老牛表演,什么火神庙,什么刘寡妇,都是子虚乌有。 有老牛这样的大妖在,高低都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信物?” 老牛看了看张叁,两人现在已经差不多被扒光,衣服啥的都被剥去,上身赤条条的。 眼睛最终定在了手腕上,脚腕上那厚重生锈的手铐脚镣。 老牛一用力,喀拉,那手铐应声而断,他伸出手指将那铁质的手铐拧巴拧巴撕下一块,直接攥成了一个铁球。 “喏,不如你把这个送给她。” 那牢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好似被吓破了苦胆,脸色登时就泛成青色。 对啊,这俩是“妖人”,还以为是往日里抓住的那些肥羊,这可是真的妖人。 千日打雁,今日让雁啄瞎了眼,牢头牙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 这样狠辣的妖人不该是缇骑靖夜司来抓吗,怎么就送到了自家的大牢里。 城隍呢? 牢头好似是吓傻了一般,睁着眼睛不说话。 张叁看着老牛举起自己的手铐。 “牛兄,现在如何是好?” 老牛也没有多说话,直接从牢头腰间摸下钥匙,随便翻了翻发现它也确定不了哪个是哪个,于是直接伸手将张叁身上的镣铐尽数以蛮力掰开。 “出去再说。” 老牛说着伸出一双蒲扇大的手掌在牢头身上摸过,掏出一小吊铜钱,几块散碎银两,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对了。” 老牛说着一脚将那牢头放倒在地。 “你想打老子二十棍,老子送你个便宜,只打你两棍。” 他拎起旁边的水火棍,照着牢头就是一下,那棍子带着呼啸的风声,还未及牢头身子,这位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没卵的货色。 老牛意犹未尽的将水火棍扔到一边,带着张叁就往外走。 这一路行来,却发现牢中并无有什么衙役,一直走到院门口,这才发现街面上一片寥落,皓月当头,几朵乌云随风而走。 “人都去哪了?” 张叁咕哝着,他看着街面。 这里好像是被狗舔过一样干净。 老牛将手指放在嘴边。 “嘘,你听。” 张叁侧耳听着风声。 似乎隐隐约约能够听到鼓声。 “礼敬苍天。” 老牛看着外面:“他们在唱礼敬苍天的歌谣。” 无数野火在温宁县的城墙外闪耀着,一面面崭新的战鼓被鼓槌敲响,头绑白巾的人们在宣教师的引领下唱着古老的歌谣。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有何德与我焉?” “贪官污吏,重重赋税。锦衣玉食,敲骨吸髓,帝有何德与我焉?” “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取尽锱铢,用如泥沙,帝有何德与我焉?” 张叁看着天上的阴云。 野火已起,温宁县反了。 ------题外话------ 这两天感冒了,状态不好,明日恢复每日三更,争取每周有两三天日更万字,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真的万分抱歉。 7017k 第十五章 朝廷来人 谢氏行踪 温宁县民变的消息几乎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慈州府城。 当然,消息来源并非是惊慌失措的温宁县令,而是附近的缇骑将消息送回了缇骑衙门。 史赤豹没有任何拖延,立即让人将这份奏报分别抄送给慈州行御史台与在家休养的理刑副千户苏彻。 这封奏报的措辞有着缇骑一贯的严谨,使用了“民变”这个词,而非是“谋反”。 民变可大可小,而谋反一旦用上,那就只有杀得人头滚滚一条路了。 不是谋反者被杀得人头滚滚,就是朝廷被杀得人头滚滚,没有任何折衷可言。 不过史赤豹现在没有功夫搭理一个小小的温宁县。 千户大人现在手里有着更重要的活计。 也许是琅琊王氏在朝中发力,也许是杜陵苏氏起了些作用,朝廷对于武陵郡王失踪一事的处置终于出来了。 派遣行幽御史前往慈州,核查此事,厘清确定行御史台、缇骑等各方在此事中的责任。 此来的行幽御史一共有两位,皆是五品还丹修为。以还丹高手的脚力,史赤豹觉得自己得到消息的同时,这些人恐怕已经摸上门了。 消息传来,史赤豹当即安排人整理卷宗,统一口径,考虑到苏彻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 史千户直接明示属下,不管行幽御史问什么,一概说是不知。 反正他们确实没啥可知道的。 两条消息几乎是一前一后送到苏彻府上。 苏三公子这几日每天跟着阴阳法王修习黑帝一脉的神通法术,不断演练黄天道法,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开心。 看到着两条消息之后,苏三公子只是将之放到一边,继续过着安定的生活。 倒是陆柏与朱彝这两个哼哈二将,心中倒是翻江倒海,整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苏彻看到他们二人如此,一开始准备放他们几天假调整调整,可一想到如此可能他们反而更是心神不宁,苏彻干脆让他们准备行李,一起住到自己府上。 终于又过了几日,行御史台那边派来了官差,说是两位行幽御史已经到了,请苏三公子过去问话。 “叫我过去问话?他们还真把自己当钦差了。” 苏彻在自家厅堂上看着行御史台派来的官差,一边淡淡的喝茶一边说道。 “你回去告诉他们俩,就说我病了,需要调养身子,谁也不见。” “两位钦使说了,理刑若是不去答话,那就是武陵郡王失踪的第一嫌疑。” 苏彻说着看了看两边的陆柏与朱彝。 “照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 说着苏三公子站起来拍拍衣袖。 “那就走吧。” “理刑大人不换上官服吗?” 苏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一件淡蓝色青衫,腰间一条玉带,头上的珠花镶金银冠,算得上得体。 “嗯,还差样东西。” 苏彻命老管家苏福寻来一柄美人扇面的折扇,这才跟着行御史台的官差一同上路。 慈州府乃是慈州一地的府城,分南北两城,北城是老城,大小衙门、收纳铠甲武器的兵库、囤积粮食的粮仓等都在北城。南城是新城,原本是城外的一片荒地,后来人烟渐稠,兴建起许多市场,慈州便修了一道城墙圈了起来。 苏彻的宅邸就在南城,从家出来,步行到行御史台衙门大概不过两三刻钟的样子。苏彻故意没有骑马,也没有用什么法术,就这样一步三晃的在街面上摇着美人扇面的折扇慢慢挪动。 行御史台来的官差也没奈何,只能牵着马跟在后面。 “他们两个见过王长史与史千户了?” “两位钦使已经询问过行御史台、靖夜司与缇骑千户所的人,最后才让小的来请理刑。” 哦,苏彻点了点头。 问过了所有人再来问我。 讲究。 “知道来人什么来路吗?” “这个小的不知,只知道一个叫熊绶,另一位唤作李一真,听说都是御史台内的老御史,精通刑名,熊御史是玉阳山出身,另外一位李御史好像是散修,两位都已经成了家……” “行,不知道都知道的这么清楚,知道怕不是连他们夜里在谁那里睡都一清二楚,咱们慈州行御史台真是藏龙卧虎。” “理刑大人说笑了。” 苏彻就这样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慈州行御史台衙门所在。 俗话有云“官不修衙”。 意思就是当官的不修衙们,道理也很简单,按照大梁如今的规矩,一般的官员三年一任,任满便转迁,或升官,或平调,绝不让你接着干下去。 今天修了衙门,屁股还没坐热,人就要挪去别的地方了。 这衙门等于是给别人修的。 不过行御史台显然不在这个规矩之内。 能出任这行御史台的无不是皇亲国戚,再不然就是高门大族。 到了这一层,那圈子里就没有几个人了。 修个气派点的衙门,自己舒服,来接手的小伙伴也一样舒服。 所以之前庾赜在任上的时候就好好的把衙门拾掇了一遍。 就拿衙门口的雕塑来说,多少就沾点僭越的边,门口立着两只身负五彩的凤鸟雕像,有个名头唤作“有凤来仪”。 这也就是庾赜牌子硬,根脚深,没人感来找麻烦,换成一般人早给你顶上十七八条罪行,一起清算了。 苏彻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却看见王鉴正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焦急。 “长史倒是清闲,居然再此迎客。” 王鉴脸上一脸焦急。 “都到了这个时候,理刑怎么还有闲心打趣。” 苏彻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长史慌什么,真若是论罪,第一等恐怕便是我,再次是史千户,最后才是长史。” “哎呀,我的苏公子,你这几天真是不理窗外事。” 王长史压低了声音道:“这两位已经查出了拙荆的行踪。” 谢夫人的行踪? 苏彻好奇地看着王长史,找到你老婆不该是好事吗,你惊慌什么。 “嗯?” “我那夫人,我那夫人身边豢养了一头上古异种。” 王鉴一字一顿几乎要将牙齿咬碎:“这事若是要让朝廷知道,怕是要定大罪。” 7017k 第十六章 败絮其中 非比寻常 大罪? 苏彻看着神色不安的王鉴,这位身上虽然穿着官服,脸色却是有些灰白,心想这琅琊王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的确,随便在身边养个洪荒异种的确是一桩罪名。 洪荒异种都是性情乖戾,谁知道这一刻温驯的小宠物回头不会吧建康城砸成一片白地。 这行为比喻一下,类似装一车炸药在后备箱然后出门玩碰碰车。 罪名的确不小。 可你跟她是什么人,一个琅琊王,一个陈郡谢。 你们不去做这样违法犯忌之事,难道要小老百姓们去干嘛? 这世上第一等门阀之所以是第一等门阀,要的就是有这种将朝廷法度视若无物的气概。 苏彻转念一想,大概也理解了一些王鉴的想法。 也对,武陵郡王是当今皇帝诸子里最不得宠的一个,这位王长史能被安排去给武陵郡王扛活,可见在琅琊王氏也就那样。 这位王长史,多半在琅琊王氏内也是个不成才的,只是不知道谢夫人当初为什么选了他。 “建康的高门大户,谁家没有个镇宅子的东西?”苏彻向王长史宽慰道:“这种事不可能细细追究。” 世家大族能历经数朝而不倒,肯定有其自然地理由。 不是朝廷随随便便就能安排个罪名抄家灭族的。 “放在往常的确是法不责众,可现在毕竟事涉郡王失踪,理刑没有听说吗,南边还有民变,唉,我这刚刚到任,怎么就摊上这么多事?” 王鉴颓唐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苏彻也跟着点点头。 温宁县民变这事,可大可小,的确让人难办。 王鉴这话的确是不假,可人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很多时候事情背景成因根本没人在乎,只看这事出在谁头上。 慈州如今的事情推到王鉴头上肯定不合适,他刚刚上任不久,座位都没焐热。但你要说慈州的事情都在朝廷、在前任,那怎么庾赜在的时候啥也没有,一到你就出事了呢? 说不清楚。 王鉴神色灰败,他一个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富贵公子哪里承受过这些压力。 武陵郡王失踪,妻子踪影不见端倪,身边还横着个苏彻这样亦敌亦友的家伙。 曾经的王长史是金玉其外的少年英才,现在已经是将败絮抽出来放到阳光底下晾晒。 “等下若是那两位问起,还请理刑为我转圜一二。” 王鉴看着苏彻,心里是一万个没奈何,但凡有一分可能,他都不愿意求到苏彻头上。 然而形势比人强。 “怎么转圜?” 苏彻倒是有些好奇,这些都是王长史的家事,他让自己帮着转圜,意思是苏三公子没事听你们夫妻墙角呗。 “只要理刑提一句,内子许多事情,我都不知情便可。” “唉,王兄何必如此,夫妻自古便是一体,你多虑了。” 苏彻也不想跟这位继续在此缠磨,握着折扇抱拳一下,便直接奔着内堂而去。 大堂之上,早有两位行幽御史身穿官服,各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一人身材高大,长须垂至胸口,双眸之中剑意潜藏,发丝之中已经染上一缕灰白,不过面貌却仿如青年。 这位行幽御史出身玉阳山,名唤熊绶,若论辈分,薛白芷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师叔。 他当初困在第六品境界许久,心灰意冷下山去求人间富贵,倒是在红尘之中打磨一颗道心,竟然证得第五品还丹。 下山容易,要重新再上玉阳山却是千难万难,熊绶便在御史台做了一名行幽御史,他是玄门正宗出身,法力深厚,一口法剑更是凌厉远胜同僚,即便在御史台中也是难得的高手。 当初巫支祁大闹御史台,便是他带领其他御史围杀,其在御史台地位之重,手段之高可见一斑。 另一位身材消瘦,双目之中没有瞳孔,尽是一片苍白,发髻以一骨簪定住,双耳上各自缠绕一条青色小蛇,正在他耳边吐信不止。 这位李一真当初也是中土有名的散修,走南闯北,亦正亦邪,当初曾与宇文睿在北面连斗数场。后来北魏太师势力膨胀,这位也就只有南下讨日子过活。 不过能与宇文睿这样的一代天骄交恶之后还能逃到南边混日子,一身修为艺业也是可想而知,绝非什么庸手。 这两位就这样坐着,彼此也不言语,仿佛是庙里供奉的什么泥胎木偶。 “两位钦使,小苏理刑到了。” 一旁的小吏出言提醒一句。 这两位皆是老牌子的五品还丹,气机感应自然敏锐,苏彻来没来,走到哪里了,那都是门清,不过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李兄,既然小苏已经到了,那不如还是听听他怎么说。” 熊绶一开口仿佛有剑吟之声。 他养剑多年,周身剑意早已积蓄至一个极点,举止动卧之间皆有异象。 “好。” 李一真眼睛望向门口:“去请咱们那位小苏吧。” 当初大梁北伐,有枋头之败,追随当今皇族的雍州各族菁英几乎丧尽,其中尤以杜陵苏氏为甚,几乎是满门皆灭,若不是有宫里那位异军突起,数年间登临武道第四品境界,恐怕此间再无杜陵苏氏这一门了。 那位以武道第四品,足以力敌北国太师之修为,被朝中上下尊称一个“苏公”。 当时只道是杜陵苏氏不过是回光返照,没成想未过多久,杜陵苏氏剩下的三个男丁里反而有一人拜在黄天道长生真人门下,消息传入建康,不知道多少人跌破眼镜。 后来更是飞速迈入第五品境界,踏入定鼎枢机之列,因此上在御史台内,将那位武道第四品的大宗师称为“老苏”,将这位新锐的玄门修士称之为“小苏”。 原本还靠着老苏苦心经营,仰仗韦怀文费心提携的苏氏一门竟然有了再起之势。 实在是朝中最大的变数。 即便熊绶与李一真皆是五品修为,堪称国之柱石,在面对这位声名鹊起的“小苏”之前都有些微妙的挫败感。 逝者如斯,天下间竟然又出了这般人物。 不多时,苏彻手摇美人扇,缓步登上了慈州行御史台的大堂。 熊绶与李一真各自在座,两边的气机直接撞在了一起。 这乃是一种灵觉上的交锋。 在苏彻感应之中,那位熊绶仿佛是纯冰凝就的利剑,寒风所及,皆为三尺剑所斩断。而另外那位李一真则是深藏不露,周身犹如一口深潭,其后别有生机灵动。 到底是御史台的五品还丹,当初那头水猴子能在他们围剿之下逃出生天,果然不简单。 苏彻心中念头闪过,而熊绶与李一真的感受则更加不同。 熊绶只感觉苏彻仿佛一座万仞高山,势连大地,直指苍穹。而李一真的感觉则更加明确,仿佛是看到了天敌一般,周身寒毛纷纷乍起。 闻名不如见面。 这两位行幽御史对视一眼。 小苏果然非比寻常。 7017k 第十七章 黄鱬辨伪 意在小苏 苏彻与这两位还丹境界的行幽御史彼此气机交锋一轮,大堂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阵狂风自起于内,吹得周围一众小吏脸上如刀割般,只是大堂上如此剑拔弩张,他们谁也不敢退下。 双方一轮交锋之后便再无动作,一时都停在那里。 熊绶刚刚已经感应苏彻周身气息。连绵横亘,如一尊大山拔地而起。周身气机之中阴气凝练,隐隐若有无穷鬼物现身。 纵然苏三公子一副纨绔模样,手中依旧把玩着那美人扇面的折扇,可熊绶这等还丹高人早可勘破表象,直指背后的真实。 此子正是定鼎枢机的气象,如假包换的第五品还丹修为。 听闻这小苏修行的乃是黄天道门中玄阴秘法,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当真是后生可畏。 恐怕日后又会多出一个“老苏”。 “理刑,今日我二人乃是代表朝廷,代圣上问话,就不给理刑赐座了。” 熊绶清了清嗓子,他本是玉阳山上的玄门羽士,这么多年来宦海沉浮,如今那出尘之气早已消散,留下来的是个精干的老吏。 “今日奉旨问话,回答一定要仔细,不可唐突莽撞。” 李一真眼神如刀在苏彻周身上下扫过:“御史台办事,从来不管你何等修为,什么背景。” 你不说还好,说了不正好让人知道你们还是在乎修为与背景的? “好说。” 苏彻说着一张手,一道阴气凝练而出,缓缓凝结为一张宝座,其上游龙走凤,纹理精巧,九头蟠龙盘踞于上,若论精美巧妙,超过熊绶与李一真那太师椅不知道多少。 “这等时候还要卖弄手段吗?” 李一真看到这一幕登时阴冷的腔调拖得越来越长。 “刚刚熊御史说不赐座了,然而这可不是座。” 苏彻看着李一真头顶上的骨簪微微一笑。 大梁如今门阀林立,政事的核心尚书台,大部分兵马的指挥权,都捏在大大小小的各路门阀手中。 强的如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可以把握朝政,次一等的杜陵韦氏、颍川庾氏,也可以主导战事,掌握地方政权。 属于皇权的工具,便是缇骑、靖夜司与御史台。 其中伴随着杜陵苏氏的再兴,缇骑的主导权阴差阳错的落入了老苏手中,绝对忠于皇帝的力量只剩下御史台和靖夜司。 在这一层面上,这两位行幽御史比自己这个缇骑更符合朝廷爪牙的身份。 毕竟他们背后是真的有着皇帝的影子。 而自己心里是住着一个“帝星飘摇荧惑高”的狂徒。 好精妙的幻术。 熊绶看了一眼旁边的李一真,心里悄悄一笑。 以熊御史的本意,对苏彻不如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 毕竟论关系,这位并非是武陵郡王麾下,放着他的长史不问,于情于理怪不到缇骑去,更比说小苏还只是缇骑的一个副职。 若论事实,此事论事实是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小苏头上。 加入武陵郡王失踪一事是小苏干的,那是他蓄意妄为还是背后另有其人。如果背后有人,那一定会把老苏牵连进来。 把老苏牵连进来,一场大狱最后影响如何姑且不论。 下次若是北朝打过来,是你李一真去对宇文太师手上解脱还是我熊某人去宇文睿那里送命? 熊绶一向以为此事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说句难听的,如果武陵郡王真有什么不测,把琅琊王氏与杜陵苏氏敲打一番,让他们吐口血就可以了。 难不成还能把他们赶尽杀绝吗? 不过李一真显然不这么想。 熊绶知道李一真背后有些人一直看着苏彻这条六合苍龙不爽,意欲除之而后快。 特别是武陵郡王失踪一事,在他们口中已经是“六合苍龙影响大梁国运”的直接证据。 苏彻跟武陵郡王不过是有了时空上的交集,便让大梁皇室断绝了一道血脉。 还有比这更直接的证据吗? 不过这些人还没有胆子直面老苏与黄天道的锋芒,现在也不过是旁敲侧击而已。 当初他们在京中做局收拾小苏,固然是让小苏险些沦为废人,可付出的代价可是相当惨重。 那几日老苏青衫上的鲜血可没有干的时候。 熊绶眼观鼻,鼻观心。用上了玄门凝神的法门。 李一真要跟小苏斗,那就跟小苏斗好了。 “苏理刑果然强辩,”李一真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肉葫芦。 这东西生的黄澄澄,周身肉纹紧致,好像是个被人吹起来的蛤蟆,表面上生得八个眼睛,赤瞳之中隐隐有火光闪过。 “只是苏理刑修行时日不长,未必识得此物。” 李一真微微笑道,他离京之时早已接到某些方面的明示,武陵郡王失踪一事与苏彻有着莫大的关系,此番一定要让苏彻认罪,这样后面便有无数雷霆手段等着苏彻。 李一真不愿意得罪杜陵苏氏,更不愿意直面那位苏公。 只是明示他的人更不能让他拒绝。 得罪苏公,他还有一分生机,拒绝了那位,这中土就没有他栖身之地了。 “此物名为黄鱬,出于西国,能辨言之真伪。若是真话,则并无反应,若是假话,赤瞳之内便有火光冒出。” 李一真看着苏彻笑道:“所以等下苏公子回话之前还是要仔细思量。” 熊绶闻言看向李一真手里的那个异兽,似鱼非鱼,一个肉葫芦的样子,黄鱬的名头,他也听过。更知道李一真有着御兽的本事。 只是自己同李一真在御史台中这么多年的同僚,从未听说过他手里还有这样的神物啊。 苏彻看了一眼李一真,摇了摇手里的美人折扇。 “李御史有话尽管问来,苏彻言无不尽。” “好。” 李一真看着苏彻道:“你可见过武陵郡王?” 苏彻瞧了一眼他手上的黄鱬:“当初阴阳界碎,无数饿鬼逃出,我便行走慈州,一路追杀各路饿鬼,就这样一路奔到了天安县,在天安县上见到了谢夫人,她当时亲手备菜,请我喝酒,当时只有我们两个,那几道菜的菜色我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回想起来有些咸……” 7017k 第十八章 心如流水 孰真孰假 几个小吏站在大堂之内,脸色灰败,一个个低着头看着脚上的鞋子,只在心里不停地叫苦。 今天怎么就轮到自己在这里当值呢? 这小苏理刑也是,谢夫人叫你吃饭你就吃,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呢? 这些涉及到王长史的家事落到耳朵里,咱们就是能憋着不传出去,也要挨王长史一番收拾啊。 李一真听着苏彻在那里慢慢回忆,前前后后讲了一刻钟都没把谢夫人那顿饭讲完,脸上已经流露出明显的不豫。 行幽御史办案从来是不讲究方式方法的。 御史台内的行幽御史基本都是六品以上修为,顶尖的那部分都是各个有绝技在身的还丹高手。 就好比李一真,他平日里基本不用问话,直接一颗毒蛊送进人犯的心肠内,搅得他五脏移位,六腑翻转,自然是什么话都问出来了。 熊绶则是用玄门攻伐神魂的手段单刀直入,人犯已经忘了的事情在玄门洗练神魂的手段之下也能翻出来。 人证物证?循环推理? 对不起,不存在这样一个东西。 只是今天碰见了小苏,李一真与熊绶这些手段都使不上。 论身份,这位是杜陵苏氏的纨绔,背后还站着个老苏,根本不怕你身上的虎皮。 论修为,大家都是还丹,虽然自己是已经炼就还丹,苏彻不过是定鼎枢机,可终究没有定罪,你使出那些手段,那不就等于是直接火并? 李一真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带几个精通刑名的老吏过来帮着问话,让苏彻在这里绕来绕去,谢夫人长,谢夫人短的。 他对高门大族之间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你苏三就是睡了王鉴的老婆里里外外都睡明白了,跟武陵郡王失踪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苏理刑,你这样绕来绕去,有什么意义吗?” 李一真冷眼瞧着苏彻:“你愿意东拉西扯,我也有耐心陪你,念叨一个月总能说到你见武陵郡王了吧?” “吭,吭。” 熊绶忽然结束了他的玄门静心神游之旅咳嗽了一声。 李一真转过头看着这位同僚,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关系算不上多年的知交老友,然而大家在御史台行走,表面上还是颇为融洽。 熊绶的眼睛在李一真手上扫过,他低下头一看才发现黄鱬的眼睛里正冒着火光。 假话。 李一真哼了一声。 他的确没有闲心跟苏彻在这里绕圈子。 早点问清楚,早点处置,这是那边给自己的要求,真让苏彻这么缠磨下去。 黄天道那边事情可是差不多都平息了,难道等郁离子下来一看,自家弟子已经去吃牢饭了吗? 老苏就算是要蛮横霸道,小苏也不是他杜陵苏氏的独苗,上面还有两位兄长,还有这门户根本可以跟老苏讨价还价。 当着人家的面废了黄天道长生真人一个承法的弟子,如何跟这样的玄门大宗交代? 李一真本来就是散修出身,一个玄门大宗的长生真人意味着什么,他比那些想让苏彻死得人还要明白。 不管最后给苏彻一个怎样的下场,这事都一定要快点办。 “黄鱬。” 苏彻看着李一真掌上的那只异兽,虽然八只异眼看上去颇为狰狞,但圆滚滚肉葫芦一般的样貌看着还有些诡异的可爱。 “此等异兽可辨人言真伪,可如何才能算是真呢?” 苏彻看着李一真手上的黄鱬忽然说道。 “李御史欲置我于死地。” 那黄色的异兽瞪着八只圆咕噜的异眼,眼中尽是懵懂的与苏彻对视。 “原来如此,李御史果然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苏彻看着堂上端坐的行幽御史。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要我性命也很简单,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做过一场就是。”苏彻看着李一真道:“反正御史已经要置我于死地,我答与不答又有什么区别。” 熊绶面露尴尬之色,李一真则是狠狠地眯起了眼睛。 “小苏理刑何必假痴不癫。我若是要动你,何必在这大堂之上于你问话?” 这倒是李御史冤枉了苏彻,苏彻也冤枉了李一真。 论起修行的时日,苏三公子当真是日子不长。很多知识要领不是从书上看来,就是阴阳法王言传身教。 这黄鱬本来就是西国的异种,中土书中少见,阴阳法王又侧重于传授法门,解决修行上的疑难,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很少顾及。 “这黄鱬辨别真伪靠的是问心之法。问的是本心,若是本心确认为真,那便是它这里的真,若本心确认为假,那就是它这里的假。而非事情的本来面目,不然我养个黄鱬,每天对它讲如何迈入第四品步虚境界,一直问到它那小小的眼睛不冒火光,岂不美哉?” 熊绶出来打了个圆场。 这位玉阳山出身的御史大概看出来双方都是会错了意。 苏彻是不理解黄鱬辨别真假的法理,其实这世上绝大多数所谓“辨别真伪”的法门都是本质上都是问心,若是对头连自己的一颗本心都能骗过,那就没了办法。 而李一真是不信苏三公子不了解这等辨别之法的运行法门,是在刻意找事。 两边本来就相看两厌,如今直接撕破了脸皮,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此刻,本来想置身事外的熊御史也只有站出来转圜一番,总不能让这两位朝廷的命官,还丹境界的高人真找个地方火并。 便是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帮派都闹不出这样的笑话。 “拿这玩意不就是看个稀罕?” 苏彻瞧着李一真手上的黄鱬,也不知道这东西长得可爱,肉质滋味又如何。 “哼。” 李一真干脆冷哼一声:“理刑尽管强辩,我自会禀明朝廷,到时雷霆一下,苏理刑莫要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问心。” 苏彻摇了摇手里的美人扇:“心如流水,今日于谷中优游苔石,明日东流入海身归浪涛。一个人早上的念头与他晚上的念头都有可能截然相反,又有什么可问的。” “熊御史出身玄门正宗。” 苏彻不阴不阳地刺了一下李一真是野狐禅出身。 “应当知道所谓洗练神魂之法,攻破心神,修改其自我记忆,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我有时候一觉醒来,都觉得自己并不是苏彻,而是别的什么人。” 苏彻说着想到这里,不由得用上了阴阳法王九幽轮回法之中的法门,他这几日在阴阳法王的亲自指导下更有进益。 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更是随之而动。 说着便将自己当初与武陵郡王见面的那一段记忆抽离封固,将之隔绝于神念之外。 在这种操控之中,苏彻感觉到自己心神之似乎多了一重视角,仿佛有化为一尊遨游于时光之外的古佛,以一种超然的视角静静地观察着自己。 自己仍旧是苏彻,不过此刻已经超越了苏彻。 “我没见过武陵郡王。” 苏彻说完,李一真与熊绶惊讶地看着掌中的那头黄鱬。 这乖巧的异兽眨眨眼睛,似乎有些乏了。 苏彻说着又将那段记忆重新放回。 “我见过武陵郡王。” 黄鱬这次打了个哈欠,真的是困了。 苏彻拿起美人折扇,作势要桶一捅那可爱的小家伙。 “李御史,你这个玩意好像坏了。” 7017k 第十九章 九法应判 谶言何来 美人折扇眼瞅着就要捅到那可爱的黄鱬,李一真一甩官袍,用大袖将这异兽小心护住。 “干什么呢?”李一真看着苏彻道:“理刑身负妙术,李某自愧不如。只是想不到理刑还有这巧取豪夺的心思。” 这位行幽御史在苏彻身上吃了个瘪,可他到底是证道还丹的人杰,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家的心态。 虽然不知道苏彻是以何等手段骗过了这黄鱬。 但自己这原本预备的大杀器显然是派不上用场了。 今日之谈也就可以做罢。 李一真看着苏三公子心底幽幽一叹,再这么聊下去,等眼前这年轻人再抛出什么惊人之语,自己的脸面丢得更加干净。 苏彻不知道这位李御史心里已经起了偃旗息鼓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对这名为黄鱬的小东西有些好奇。 长得可爱不说,这一身的异能倒是值得进一步研究。 苏彻跟随阴阳法王修习也算有段时日,这位老前辈除了讲解一些黑帝一脉的法门之外,更多的还是将视角放在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上。 即天人九法,一切法门法脉的根源。 所谓三千大道,八百旁门,皆自此出。 阴阳法王曾经言明。 天之三法,曰太虚、曰动静、曰造化,天地宇宙自然之法。 此乃陈列星辰之伟力所凭依,是引导日月如何轮转,万物如何生成的根本之法。 人之三法,曰灵昧、曰生死、曰道德,生灵所以存续之法。 此乃世情炎凉百态、神魂心念存续,人身生老病死、最终直指我之为我的根本之法。 天人三法,曰真幻、曰超拔、曰阴阳,此天人之间交互感通之法。 郁离子讲过修行路乃天人相搏,衡量天人相搏的那个尺度便在此天人三法之上,可谓是修行人之所以为修行人的根本之法。 这九法圆融无碍,广则含寰宇之大,微则入人心之妙,实在是极尽精巧,包揽一切。 阴阳法王曾经对苏彻说道,既然定鼎枢机,那便再非世间凡夫,于修行要做到“跳出此山观此山”,带着一颗“判法”之心。 跳出三界观三界,不在五行辨五行。 看见一桩神通,一门功法,除了研习之外还要时常揣摩,仔细思量,种种法门之后所蕴含的奥妙与天人九法之间的联系。 李一真掏出异兽黄鱬,苏彻便根据“判法”的奥妙仔细研究这异兽的异能落在何处。 想来想去,苏彻认为应当落在灵昧、道德两法之上。 若论对灵昧、道德的修持,自家手里有两张牌可打,一是佛门,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二则是剑意。 虽然自己修习剑术最早,但根基其实还很浅薄,特别是泰狱阿鼻剑到手之后。 纵然有这样一等一的应用法门,可是剑意却是未能继续向前推演。 剑意之于自己,就好像是远处山巅的观景亭,虽然立志登上,可是左拐右拐,终究是走上了别的道路。 另外一个选择便是未来星宿劫经的一点真意。 按照阴阳法王的讲法,若论灵昧之法上的修持,此界莫过于佛门与剑修。 剑修以灵昧为锋刃,以道德为剑鞘,养练神锋,斩尽一切束缚。佛门则是以灵昧为根本,层层铺展,最终将天人九法尽数囊括。 虽然佛门与剑宫彼此相看两厌,道途截然相反,可在灵昧一道上却是各有阐扬。 苏三公子是标准的拿来主义,既然未来星宿劫经有现成的手段,不妨先拿出来试一试。 就算说漏嘴,这位李御史又能奈我何? 大不了大家在这慈州行御史台火并一场。 于是苏彻便以九幽轮回法配合未来星宿劫经,一试之下果然别有神效。 当然这些不过是苏三公子当时转过的若干念头,顺便做出的一些推演,放到李一真眼中便是自家得来的黄鱬异兽被苏彻轻松破去。 说句实话,苏彻还真动了点将黄鱬养在身边的心思。 这小东西明辨真伪的异能放到一边,若是能够分析体悟它是如何判别真伪,往小了讲自己可以得一门不错的神通。 往大了讲,恐怕对天人九法的理解也能更上层楼。 苏彻这边正想着,忽然想起阴阳法王也提到过,在天人九法虽然其名为九,但是有三种法则平时并不显现,难以以此下手。 超拔为修行的尺度,平日里并不显现,只体现在境界上。灵昧为心神意念的根基,更像是代表了修行人根本的那一点先天性灵种子,无从下手。 至于道德,体现于人情百态之中,最是难以捉摸。 可见自己之前对黄鱬的判断还有偏差,恐怕并不是灵昧与道德两法,可能还有些别的东西。 苏彻心念流传。 天人九法果然玄妙非常,须得仔细体悟,对这头名为黄鱬的可爱的生灵也愈发感兴趣。 退一万步讲,多搜集点这些萌物,日后碰见小狐狸被人家抓个现行,至少手头也有个能交代过去的东西。 成,则能进益修行,不成还可以当礼物送出。 苏彻此刻看着李一真分外顺眼,听说这位行幽御史以御兽闻名,不知道手上有多少类似的好东西,若是能找个机会给他搜罗一空,日后见到了小娘子小朋友也不至于没了见面礼。 苏彻一念及此,态度顿时好转不少。 “我与李兄是不打不相识,一见如故,刚刚实在是情难自禁,情难自禁啊。” 苏三公子看着那圆滚滚的黄鱬,心道小家伙别着急,定要把你从这姓李的手里解救出来。 这一席话让旁边的熊绶熊御史眉头紧锁,不知道这位小苏理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本来就是坚定了看热闹的心思,在旁边不言不语。 而李一真则是皱紧眉头,手里小心护住黄鱬,向苏彻继续问话。 “乡野之间曾有谶言,九日临空,十八子主神器。不知道苏公子听过没有?” 谶言? 苏彻想了想这个词,手里的美人折扇在掌心研磨几圈。 哦,那不就是炮制出来的谣言吗。 当初自己刚刚上任山阴县就弄出过一句“天灭残梁”。 不过这“九日临空,十八子主神器”一句,确实是没有听过啊。 7017k 第二十章 勾兑交易 一波又起 谶言这东西,可谓是古已有之。说简单点,那就是具有鼓动性的谣言,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搞事情。 譬如著名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代汉者当涂高”。 苏彻自己就炮制过谶言,当初苏三公子自称在枯林寺内见到了“天灭残梁”四个大字,引来朝廷关注。冯不行率乌云都铁骑把玄山里的妖怪杀了个妖头滚滚。 因为谶言的特殊性,各地的缇骑、靖夜司以及行幽御史都对这种流言极为敏感。 建康的朝廷还会特别搜集和收录各地的谶言。 苏彻虽然这几天在家中修养,但对缇骑那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关注,不要说是最近,就是翻之前的记录,根本没有听说有什么“九日临空,十八子主神器”这样的话。 “没有。” 苏彻回得干脆。 “这谶言是从北面传过来的,已经是建康的街头巷尾处处可闻。” 熊绶为李一真补充道:“朝中有人怀疑这是那位北面的太师刻意放出来的谣言。我等此次南下,一来是为了调查武陵郡王失踪一事,另一件就是在慈州排查,防止有妖人借机生乱。” 苏彻一想到那位北魏太师宇文睿的名头,也不由得对熊绶点了点头。 这位北朝的柱石重臣虽然怎么看都是一脸谋朝篡位预备队的奸雄模样,但苏彻平心而论也佩服他的手段。 韦怀文北伐胜势已成,这位釜底抽薪,一手帮着佛门以阴阳界碎为契机在中土插了一手,同时伙同龙族放出那头上古孽龙的残灵,酿成一场大灾席卷整个慈州。 前后一鼓捣,北魏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不费一文钱一粒粮,只是因势利导,便让大梁号角呜咽,鸣金收兵,韦怀文统领帐下旌旗铁马黯然南下。 虽然大家彼此属于不同的阵营,但宇文太师这等翻云覆雨的手腕着实是让苏彻佩服。 人的名,树的影。 大梁上下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当有什么事可能牵扯到这位北魏太师的时候,那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但凡有一丝疏漏,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九日临空,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言自北面悄悄传过来,大梁朝廷的第一反应是“宇文睿你这个逆贼终于憋不住要谋反了”。 早反早好,等你那边禅让大典结束,光是削平内部的反对派都可以让南边休养几年。 可冷静之下一分析,这谶言不管怎么解,也都跟宇文睿没什么关系。 谶言么,一般都简单明了,毕竟弄复杂了有碍传播,老百姓也听不明白。 九日临空,不是说天象异常,就是指得一个旭字。 十八子主神器更好解释,十八子就是一个李字,主神器就是当皇帝。 这谶言连起来就是李旭要当皇帝。 李旭,这又是何许人? 不管怎么说,李氏是北面的大族,这谶言或许就是宇文睿炮制出来准备再次清洗政敌的。 可没过多久,建康又有新的谶言。 “老君治世,李弘应出。” 这条比上面那条还明显,直接告诉你要做乱的反贼名叫李弘。 苏彻慢慢听着熊绶那边讲话,大概也明白了这二位来慈州的目的。 这两位行幽御史还兼顾着两位一项不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代表朝廷来慈州看看。 毕竟此番阴阳界碎,孽龙归海,慈州算是一次享受了两样天灾。 一是饿鬼道内逃出的许多饿鬼,流毒无穷。 二是孽龙归海时掀起的寒流冰封千里,许多县粮食几乎绝收。 如今的大梁天下,慈州无疑是最薄弱的一环。 不管是宇文睿有什么图谋,还是真有妖人谋反,都应该应在这里。 这下成了木桶上最短的板了。 苏彻听着熊绶的意思。 “理刑,你说有没有可能,意图对武陵郡王不利的,与炮制谶言的乃是同一伙人。” 熊绶说着看了看苏彻,眼睛里尽是些不言自明的东西。 苏彻琢磨着这位熊御史话语里的意思,心里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眼睛瞧着另外一边的李一真。 这位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这两位之前是通过气的,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原来如此。 苏彻看了看眼前的两位行幽御史,不愧是练就还丹之后投奔朝廷的人杰,就连当官都很有水平。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苏彻点了点头。 “武陵郡王身兼行御史台的重任,为人亲切和善,勇毅刚强,如果有人图谋不轨,一定会对我大梁的贤王下手。” 熊御史接着补充了一句,让苏彻不由得侧目。 若不是自己大概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真的要被熊御史说服了。 “如此丧心病狂之辈,那就只有北国的万古逆贼宇文小丑一人。” 李一真恰到好处的点了一句,苏彻忽然想起这位好像是跟宇文睿有些私仇。 “我朝北伐大获全胜,宇文睿为了挽回一些颜面,派人在慈州搅风搅雨,并且暗中针对了武陵郡王。”熊御史停顿了一下:“听说南边有民变?” 苏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宇文睿未必有多老奸巨猾,有了你们这群高人,他不老奸巨猾也要老奸巨猾了。 熊御史来回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讲了一个备选方案,把锅甩到北面去。 武陵郡王失踪,那是宇文睿一手策划。 慈州的民变,那是宇文睿亲自到乡间挑唆。 有什么倒不掉的屎盆子,没关系,扣到北魏太师头上就好了。 反正这位已经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高啊,苏彻看着眼前的两位,要么人家是行幽御史,自己还是个小小的缇骑理刑呢。 这就是差距啊。 只是不知道宇文太师的名头,有多少是这样一点点攒出来的。 “如此一来便牵扯不到谢夫人还有琅琊王氏。” 苏彻说着瞧着另外一边的李一真。 “琅琊王氏与陈郡谢都是朝廷的柱石,要多留几分体面。” 熊绶点了点头。 “缇骑与在下……” “缇骑与御史台都是陛下的心腹爪牙,小苏理刑满门忠烈,又怎么会对皇子不利呢?” 熊御史呵呵笑着,好像刚才拿出异兽要坐实苏彻罪行的并不是他们。 “怪只怪……” “宇文睿此贼奸诈卑鄙,在战场上不能胜我朝王师,就使出这等鬼蜮伎俩。” 熊绶看着苏彻道:“如此可谓万全。” 苏彻琢磨了一下。 这么一处理,琅琊王氏能保全一份体面,陈郡谢氏私养妖兽的事也能揭过去,更不会牵连扩大。只不过宇文睿身上再背一口黑锅,坐实了这位北魏太师智计无双的名声。 只是皇家的脸呢? 这可是堂堂的郡王啊,高低也是皇帝的儿子。 李一真脸上云淡风轻。 熊绶则眼睛看着苏彻:“报是这样报,给大家都留一份体面,只是后面的事情,还是要请苏理刑与我们精诚团结,朝廷愿意周全诸位的体面,可咱们也要好好的报效圣上才行。” “找回武陵郡王、平定民变,搜罗出来几个妖人……” 熊御史看着苏彻:“如此陛下那里能有交代,朝廷上下存了体面,在下与理刑等皆有功劳,皆大欢喜。” “就是北面的那位宇文太师,也能得个计谋通神的好名声。” 苏彻点了点头。 “是丧心病狂的千古逆贼宇文睿。” 李一真看着苏彻。 收拾苏彻是一回事,将此事平息是另外一回事,李一真能分清楚,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能分清楚。 三人之间霎时沉默起来。 忽然间一个声音自外传来,脚步纷乱,呼吸急促。 “不好,大事不好,温宁县民变,乱民已经包围了县城,匪首自称李弘。” 王鉴慌慌张张的拿着一纸公文,神色间尽是慌张,眼睛分外无助的在眼前三人身上扫过。 好似这些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列位,列位,一波又起,如之奈何啊?” 7017k 第二十一章 温宁告急 王鉴请援 王鉴手里捏着的是他从温宁县收到的最后一封公文。 公文上温宁县令近乎用声嘶力竭的语气请求行御史台火速发兵,不然他就要守不住这只有土墙的温宁县城了。 “……职椎心泣血报于行御史台,自前日以来,乡野愚民蚁聚蜂拥于城外,口称尊奉苍天,而隔绝内外,日夜于城外锻造兵器,人言或有妖人出入其中,其匪首李弘,自称老君降世……” “……游徼等退避三舍,职搜罗衙内,只得老病役丁十余人。职与县主簿田日夜巡城,不敢丝毫有失,夜见城外灯火接连天地,角声不绝于耳。然一旦事有不协,恐乱民鼓噪一起则城陷矣。职死不足惜,然唯恐巨寇逆心大起……” 苏彻将这封公文草草扫过,上面的内容包含了大梁官场上最常见的精神分裂特色。 温宁县被乱民围了,但是乱民只是在城外打造兵器,进行一些集体活动,组织的头目叫李弘,所以温宁县目前还是安宁的。 温宁县的乱民之中“似乎”有妖人出入,但是总体来看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温宁县外乱民人多势众,反心近乎石锤,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攻城。 温宁县的游徼衙役基本上都散了,县令搜罗全县只找出来十几个肯继续给朝廷卖命的,他正跟田主簿带领这十几个老弱病残坚定地守住了温宁县城。 温宁县正在呼唤援兵,不是为了温宁县令自己,而是担心温宁县被攻破之后的外溢效应。 苏彻看完之后只有一個结论。 不是写公文的疯了,就是看公文的疯了,或者大家都疯了。 当然,在座的几位都是具备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练达人物,不需要缇骑的确认,也不需要以神通法力亲自前往确认。 仅仅看过一遍文字,大家就有了共同的念头。 温宁县已经完了。 此时的行御史台之所以能够收到温宁县的这样一封公文,只不过是那些组织乱民围城的“妖人”还在进行内部的整合。 即便妖人们是有备而来,可要把十里八乡汇聚而来的百姓们予以整编。 即便可以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可也要令行禁止,指挥有序才能形成一支队伍。 这些妖人既然可以炮制符水收买人心,一旦他们调整完成,温宁县被拔掉就是个时间问题。 没准在县城失陷之前,这些妖人还会分批次攻击几次城墙练练手,如果温宁县这边运气足够好,过段时间没准还能收到温宁县的报捷文书。 若是这伙妖人有些智谋,那温宁县令在殉国之前没准还能带领他说的那十几个老弱病残击退几次叛贼的“攻击”。 “温宁县万万不容有失。” 王鉴眉头紧皱,他就这样站在大堂边缘,眉头紧皱,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如果乱民只是包围温宁县城,那么还可以硬着头皮说是民变。 毕竟没有杀官造反。 可如果攻破温宁县,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贼无误。 那个时候王鉴身上除了辅佐武陵郡王不力之外还要再加个处置无方酿成叛乱的罪名。即便熊绶与李一真有心为他开脱恐怕在朝廷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琅琊王氏固然是大梁第一等的门阀,可也毕竟不是只手遮天。 苏彻与李一真、熊绶对视一眼,发现对方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言。 武陵郡王如今不在,王鉴身为长史就是慈州最高的官员,只是熊绶与李一真两位行幽御史都是朝廷的钦差,背后站着皇帝,除非朝廷明确降下旨意让他们在王鉴军前听令,否则这二位就是钦使上差,轮不到王鉴指挥。 缇骑与靖夜司也差不多,这两个机构都是朝廷派下的机构,只对朝廷负责。行御史台能使唤慈州上下的地方官,但却管不到缇骑的头上。 所以温宁县这件事对于王鉴来说可能是他人生的一场残酷考验,过得去不说加官进爵,至少也有个太平官做。 若是过不去,那就等于是在壮年迎来了自己政治生涯的死期。 “我二人有朝命在身,这等军国大事非我职衔涉及,请王长史仔细思量。” 熊绶看见了王鉴脸上便自然没有了对苏彻的好态度。 只是深色阴冷,语气凝重。 苏彻在旁边默默听着,到不觉得熊绶厚此薄彼。 御史台内的那些行幽御史,朝廷是既要防备,也要任用。 不防备?御史台里的大部分都是六品往上的修为,老牌子的还丹,这些人若是在官场上结党营私,造成的破坏根本无法计算。 可是不用,这天下那么多大妖狂魔,缺了这些修行人的帮助,难道让皇帝天天自己跑出去降妖捉鬼吗? 所以大梁一方面给予行御史台锦衣玉食之外,也立下了许多规矩,其中一条便是行幽御史可以体察地方情弊,调查贪官污吏,但是严格不许与地方官员结交,更不能在朝廷明令之外插手地方政务。 其实王鉴也不想请动这二位爷。 王长史熟知朝廷掌故,当然知道行幽御史的权限与责任,所以他这次进来找的是另外一人。 “下官当然不敢请动两位钦使,只是温宁县之事涉及妖人,所以下官想请小苏理刑去南边走一遭。只是恐怕会影响到两位钦使察办此案,所以……” 苏彻看了看这位王鉴,要么说还是你们琅琊王氏心大,前面都兵围我缇骑衙门,点名要让我北国了,现在居然能舔着脸求自己前去帮忙。 这一等一的厚脸皮还真是了得。 “唉,事涉武陵郡王失踪,我还是在这里听候两位钦使吩咐,好好查验查验,也算是保全了我的清白。” 苏彻说着用美人折扇缓缓敲打着自己的虎口。 王鉴健看着这位小苏,若不是两位钦使都在,王鉴都想笑话一声,足下的清白还需要保全吗? “如今台中还有多少兵马?” 李一真忽然问了一句。 王鉴身为长史,政务还是精熟,当即回复道。 “之前庾行台在时,大概有兵五千,马两百,庾行台离任,大概只剩下四千兵。” 大梁的军制用兵为将有来形容不合适,因为都是私兵。 朝廷有一支中央军,不过那是在建康,地方上的兵力要么来自当地的世家,要么就是官员自己招募的私人。 如今慈州最有战力的人马就是王鉴自己带来的私兵,也就是包围了缇骑衙门的那支黑衣甲骑。 除此以外,明面上的人马都是慈州行台下面的各路军将,这些人本来就是慈州出身的大族,顶着个官衔,其实都是屯兵于几个地方。 其中有些人得了庾赜的赏识,靠上了颍川庾氏的大树,庾赜一走,他们也就跟着走了。 这种军制看起来十分儿戏,却也是如今大梁的一种现实。 北面其实也差不多,韦怀文北伐,两边都是这样林林总总大小氏族拉出来的人马。 之前玄山出事,就是朝廷派冯不行带乌云都前来清剿,而慈州地方上用来配合的兵力则是三千。 这三千还都各有军主统领,这些军主都是世代相传的武人家族。 王鉴为人虽然一般,军力如何都是明白账,相关情况自然还是掌握的。 “长史预备如何处理此事?” 李一真看上去比熊绶热心的多。 第二十二章 筹谋布置 两张面孔 如何处理? 王鉴看了看上面得这位李御史,不清楚这位行幽御史问这句话有何意图。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归根结底,慈州不能再出事。 「事出紧急,当用雷霆手段。」王长史眼睛扫过老神在在的熊绶与一脸漠不关心的苏彻。 「如今慈州城下能用的兵马大约有两千,我预备全部发遣,尽快赶往温宁。」 「妖人恐怕已经筹谋许久,包围温宁县可能只是个开端,我预备以本部精锐留守慈州府,同时檄调各地兵马来行台听用。同时在分立别军,府库内还有些积蓄,仓促间还能编练些人马。」 他这一席话听得熊绶与李一真暗自点头,这位王长史虽然性子上颇为软弱,可到底不是完全的绣花枕头,这个布置确实是比较稳妥。 慈州地方上纸面上的四千人马,在慈州城的只有两千,王鉴的想法是把这两千全部派去温宁县。 然后再把散落在地方上的两千人都调到慈州城来。 妖人发难,一定不止是温宁一地,怕只怕慈州这边再出情况,所以王鉴将他本部私兵留在慈州是最稳妥的。 这样有两千人先遣到温宁应变,然后募集其他人马,退可保慈州不出问题,进则能处理掉地方上的变乱。 这個布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老成持重的评价。 「既然是妖人策动,温宁的乱民那里恐怕还有不少精通妖术之人,不知道长史预备怎么处理?」 李一真说着瞧了一眼旁边的苏彻。 王鉴不同于他的前任庾赜,庾行台再怎么说也假模假式的是个五品的还丹高手,王鉴的修为是放到妖人里都算弱的。 即便有两千铁甲,也还要有人能够敌得过对面的妖人才行。 现在靖夜司主官缺人,能动用的只有缇骑,不知道王鉴是想让苏彻上马,还是请史赤豹出手。 王鉴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张口。 按照王长史内心的想法,最好还是缇骑派出苏彻、两位行幽御史齐出,三位五品还丹冲过去,什么妖人也都没戏唱了。 只是这三位里面他谁也指挥不动。 「不如这样,」李一真看着旁边的同僚:「请熊兄坐镇慈州,保得本城无失,侦察武陵殿下的行踪,我与这两千铁甲一同上路,看看温宁县那边的格局。」 「至于缇骑那边,」李御史竟然好像转了性一般看着旁边的苏彻:「史千户不是刚刚受伤吗,就只有请小苏理刑多些费心思。」 苏彻看了看他手边的黄鱬,很想讨价还价一句,「你把这小东西送我,我再出手」。 不过演戏还是要演全套。 「惭愧,在下之前同雪夫人交手,受了暗伤,史千户自之前天安县之后,也是有伤未愈。不过请两位御史放心,我回去自然会同史提刑商议,定下一个方略,绝不会让王长史单独对敌。」 才怪。 苏彻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王鉴他们若是赢了,那自己能跟着取一桩功劳,算是得了实际上的好处。若是温宁县那边的乱民席卷各县,那便是给麻木不仁的朝廷脸上狠狠来了一下,自己得到了精神上的舒爽。 在家歇着还能跟阴阳法王一起修习法术,实在无聊还可以叫人去请雪夫人来下棋陶冶情操。 反正苏三公子是准备待价而沽,不能只给几句好话,就出去给朝廷擦屁股。 李一真想了一想,最终说道。 「好,兵贵神速,请王长史安排粮秣甲械,我们这里快一分,这事情就能小一分,大家的功劳也能多一分。」 熊绶自无不可,熊御史的心思其实不在这件小事之上。 几个闹事的妖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些没有根脚的草台班子。自己的同僚李一真精通御兽之法,平时跟人斗法或许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筹谋布置两张面孔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占不到多少便宜,可若是对付这些集结成群的乱党乡民,那简直就是放手屠杀。 行幽御史的赫赫威名,都是这样刷出来的。 熊御史真正关心的是慈州之事如何取得一个让各方都满意的结局,让朝廷、皇帝、各家门阀都能有个体面的结果。jj.br> 他放着好好的修行人不当,进御史台给朝廷当鹰犬爪牙,不就是为了过富贵安宁的清闲日子吗? 什么以身许国,铁肩担道义,对不起,要干这种事不用在御史台待着。 熊绶这样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之前玉阳山宗曾经修书一封,说掌门有位亲传弟子如今正在慈州地面上行走,在红尘中磨炼一颗道心,请他若是见到了务必提携照顾一番。 如今乱事将其,也不知道掌门的那位弟子现在干什么呢。 熊绶想到,以玉阳山上下的那个风气,门内的弟子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大侠。 掌门的亲传弟子可别脑袋一热,跟那些妖人纠缠到一块去。 那个时候朝廷这边还好糊弄,若是本门问起来,自己可没有办法交代。 只是刚刚又明说了,自己要坐镇慈州城,这算是画地为牢了。 熊绶左看右看,瞧着了一旁正在微笑的苏彻。 掌门的那个弟子叫什么来着?倒不如从小苏这里请个面子,让他们缇骑的人帮个小忙。 一干人商量已定。 王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这位武陵郡王长史一振衣袖,在行台内发号施令,何时点兵,府库之中出多少安家钱粮、开拔钱粮,提前预支多少赏钱随军带走。 李一真在旁边默默听着,不时问几句统兵将领的信息,这位行幽御史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此番的主将。 苏彻也不想待在这里闲看热闹。 苏三公子摆出一张公事要紧的忠诚面孔,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说是要去缇骑衙门好好商议,准备前脚离了行御史台,后脚直接就打道回府。 结果话一出口,就被熊绶温言留下,行幽御史态度极好说是有点小事想请苏三公子帮忙。 苏彻也只好多留一会,多个朋友多条路,卖熊绶一个面子也无妨。 反正自己终归是要回去继续摸鱼的。 只是听着熊御史的描述,苏彻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筹谋布置两张面孔免费阅读:,! 『』 第二十三章 请托何事 张叁本心 薛白芷。 苏彻听着熊绶的描述,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位好像是有几面之缘。 当初自己跟着阴阳法王一起去玉阳山的禁地闯空门收下八百军魂,当时好像就跟熊绶所说的那个女修交过手。 当时只觉得剑气凌厉,算是难得的玄门剑手,却没料到这是玉阳山掌门的高足。 也好,这小薛日后也能对外吹個名头,说她曾经与咱对敌,彼此之间胜负各半,打了个平手。 嗯,前几日跟雪夫人在水府中交手,当时那几个还丹高手中有一个应该就是她。 看来这位之前在雪夫人的府上,如此只要让雪夫人跟她知会一声便可。 「不知道贵派的薛道长下山行走,为的是何事?」 「这是门内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熊绶想了想道:「只是听说是找一个名叫左冷禅的邪魔妖人。」 玉阳山在找左冷禅对于熊绶这等门下弟子来说并非什么秘闻。 事实上苏彻与阴阳法王离开不久,玉阳山就给熊绶送信,让他关注一下御史台的档案中有没有一个自称左冷禅的老魔。 左冷禅。 苏彻眉头微锁,那不就是自己么? 那八百军魂怎么看也不像是玉阳山的镇山之宝,如何会引得掌门弟子下山搜寻。 当初在玄山里见到的那个玉阳山弟子楚原算是个标准的伪君子,后来碰见的这位熊御史也是个厚黑的家伙。 看来这玉阳山内弟子的心境也就那样,门派里尽是小气鬼。 连八百个孤魂野鬼都盯得这么紧,难怪混来混去也就是在中土混个名头。 苏彻琢磨了一下,以后如是遇见玉阳山的门下弟子,有些手段还是不要用的好。免得暴露了自家身份。 熊绶的拜托,苏三公子全盘应下,正好也清楚了玉阳山正在寻找左冷禅的消息,想着回了家同阴阳法王商量商量,看看这日后怎么把玉阳山的视线引到别的地方去。 慈州城这边商量着温宁县的命运,而此刻的温宁县已然是一日三惊。 街面上已经是狗舔过一样干净,街上一片萧条,商家们皆关了门,家家户户都谨守门户,等着最后命运的降临。 空气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号角声和祈祷声。 老牛跟张叁两人百无聊赖的行走在街上,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青牛修行已成,可以餐风饮露,而且满大街其实都是他的食材,实在不行可以抱着道边的大槐树啃两口过过瘾。 张叁则是没有什么修行在身,这几日在温宁县城内游荡,若是没有老牛看护,早就被饿坏了。 原本老牛还想着从自家身上割几块牛腩给这位好兄弟烤一烤,都被张叁婉言谢绝了。 张叁这段时间跟这位牛兄相依为命,很是有一番感情基础,实在是下不去口。 张叁不肯吃牛肉,老牛也有的是办法,总之这几日两人就这样在温宁县城内飘着,倒也没有让张叁冻着饿着。 「牛兄,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叁望着温宁县的天空,最近几日头顶总是阴云密布,连阳光都洒不下来,张叁都有点分不清白昼黑夜了。 「现如今三条办法,」老牛看着张叁:「第一条,你我去县衙亮明你的身份,就说咱们是缇骑小苏理刑麾下,帮着县令守城,好处么是没准能立下一桩功劳,坏处是这功劳恐怕咱们没福气享受。」 张叁摇了摇头。 「恐怕是不成。」 他们是见过司空徒手段的,这位鬼帅在阴阳法王麾下执掌万千鬼兵,正经的五品还丹修为,真拉开架势,十个老牛也不够人家收拾的。 更何况也不是只有司空徒一人。 鬼帅这段时间搜罗各方势力,麾下有来自东海的奇人异士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三章请托何事张叁本心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玄山中逃脱大难的各路妖王、阴阳界里流出来的饿鬼、还有沧浪水那边过来帮忙的水妖。 再加上背后若隐若现的大江盟,各方势力加在一起,声势已成。 「要不然就是咱们寻个机会,直接跑出温宁县,直奔慈州城,把这里的事情前后都报给缇骑。」jj.br> 老牛看着张叁:「咱们都拿到一桩安稳的功劳,也算是对那位有个交代。」 张叁沉默不语,眼睛只是静静地望向城外。 老牛瞪着牛眼瞧他。 「牛兄,你说这个朝廷还有救吗?」 张叁是衙役出身,本来就见惯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自古以来,吃公门饭吃久了都容易显得有些麻木不仁,就是因为见得太多,少了几分悲悯。 他自从来离开了山阴县,换了个身份跟着老牛重走世间,心中的感触是越来越深。 天灾人祸,百姓们的生活已然不易,但来自朝廷的压力却一日更甚一日。 有的地方土豪巧取豪夺,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维持。地方上的官员为了迎合上面,涸泽而渔,把百姓逼得买儿卖女也不收手。 这样的日子根本看不见何时才到终点。 「有救没有救都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老牛拍了拍这个小老弟的肩膀。 这段时间,两人彼此掩护,互相帮助,着实是积攒出来了不少患难友情。 老牛憨厚一笑:「朝廷不朝廷的跟咱们有个鸟关系。你也不是皇帝老儿,我也不是宰相。不行咱们还有第三条路。」 「牛兄的意思是?」 「咱们高低也是在外面有名头的,你要是看这朝廷不爽,咱们俩就先投了司空徒,等日后那位率兵杀过来,咱们再投了也不迟。」 老牛说着拍了拍自家的胸口:「不是我老牛夸口,咱们也能左右逢源。若是司空徒这边赢了,你我皆是从龙的功臣,日后也算是有个出身。司空徒若是败亡,咱们立马再投靠朝廷也不迟啊。」 张叁听到这里只是摇头。 他虽然对朝廷有所不满,可心里却是时时感念苏三公子的知遇之恩。 如果没有苏三公子,自己还不过是山阴县里被人驱使的区区一个衙役,同那些被人鱼肉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能够认识牛兄,补入缇骑的身份,从此子孙都有一份当缇骑的出路。 一切皆是苏公子所赐。 张叁不想背叛苏三公子。 「牛兄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做不出来。」 老牛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小兄弟平时虽然呆些,但到底不是个傻子。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三章请托何事张叁本心免费阅读:,! 『』 第二十四章 底气何在 二十四方 你运气好,碰见的那位可是难求的贵人。」 老牛当初在玄山之中的确被苏彻坑的不浅,差点就被送到北面的韦怀文军中当个移动的军粮供给站。 但老牛到底是在玄山里游荡多年的老妖,只是有些憨,并不是傻,没多久也就名表了自家的际遇如何。 说句实话,老牛现在并不怨恨苏彻,心里也隐隐有些感激。 若没有苏彻横插一手,老牛多半就叫冯不行给砍了。 别人姑且不说,老牛是飞快的看着苏彻如何崛起的,从初入玄山时的刚入修行,到现在的定鼎枢机迈入第五品还丹境界。 反正在老牛心里,苏彻已经是上古青帝转世之身了。 开玩笑,就这样的修行速度你说你不是灵威仰再来也要有人信啊。 张叁还需要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老牛则是早早的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既然见到了上古青帝再来,那就要老老实实给青帝扛活。 老牛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微小的目标,争取混成转世青帝的坐骑。 众所周知,上古青帝目前还没有坐骑,而自家的本体是一头青牛,嗯,或许以严格的标准来看没有那么青,还有些发黄。 但是老牛觉得只要自己肯下苦功,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变成彻底的青牛。 张叁或许还不知道,牛兄已经对未来的规划中也有他一席之地。 在这個规划中,老牛是未来青帝的胯下坐骑,而张叁则是未来负责照顾坐骑的童子。 这样的老牛就算是在青帝门下立稳了根基,可以跟丹炉那边看火的童子展开一番比拼。 老牛很有信心。 「咱们就安生的回到司空徒那边,这伙人所谋不小,早晚要干票大的。」 老牛冷静分析,张叁听得直皱眉头。 司空徒他们现在已经是包围县城彻底谋逆了,还能再干什么大的?冲进建康城里把皇帝给杀了? 牛熊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啥有时候脑筋总是转得非常奇怪。 「那也就只有如此……」 张叁刚想问老牛可有进一步的打算,就看见牛兄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在自己耳边晃了晃。 「有东西来了。」 老牛眼睛望向另外一边。 不远处一个女子身着白衣轻挪莲步缓缓而来,她身上素衣缀饰着繁复的花纹,皮肤白得有些怕人,如瀑一般的墨发从脑后甩到面前,好似一道帘子一样将她的面容挡住。 此刻虽然是白天,不过她手上依旧拿着一个朱红色的灯笼,将之举到腰间,缓缓照着前面的路途。 张叁看见此景,好像是本能的看到什么天敌一般,背后的寒毛乍起,胸口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也带着不畅起来。 街面寥落,一阵风吹过,门闩不紧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老牛看着女人,一双拳头握紧。 「老牛,你们倒是让我一阵好找。」 那女人开口说道,不过声音却是从她手里的灯笼处发出来的。 朱红色的灯笼上不知何时裂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和赤红的舌头。 「鬼灯,你倒是好胆。不怕太阳晒过来,毁了你的功行,让你形神俱灭?」 这东西是司空徒的部署,他从阴阳界里带出来的老班底之一,虽然修为不过只有七品,但很得司空徒的信任,更精通潜行匿踪,因此经常被司空徒充作信使,干个居中联络的活。 老牛看着眼前的鬼物,这东西的本体是那女子手上的灯笼,至于捏着灯笼的人体,不过是这个家伙给自己找的祭品,是他用来吸纳精元的「蜡烛」。 「嘿嘿,怕什么,日月都叫鬼帅以秘法遮蔽,难道我还要怕这县里的城隍?」 鬼灯颇为嚣张地说道:「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四章底气何在二十四方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那家伙自身都难保了。」 城隍是朝廷正神,这等神道中人的神通法力与民心还有朝廷都有着很深的关联。 如今朝廷威望在温宁县已经降至冰点,如今又几乎等于一县尽反,早已经影响到了县城隍立身的根基。 鬼灯说的无错,人心变乱,曾经为温宁县城隍提供神通法力的愿力此刻已如砒霜,温宁县城隍现在只有闭门谢客,好好调整一番,不然怕是多年功行今天就要尽付东流了。 「怎么还不进城?」 老牛望向城外,老牛虽然不是精通望气术的大儒,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这温宁县不过是一张糊了三年的旧窗户纸,不要说是用手来捅,风大点都会自己裂开。 「这不是还差你吗?」 灯笼缓缓上提,那张嘴巴张张合合。 「外面正在划分军伍,鬼帅将赶来的那些凡人编为二十四队,每队各有队帅,嘿嘿,咱们这位张兄弟已经被钦定为一队之帅了?」 张叁听到这里心里一沉,编列队伍,虽然知道司空徒图谋不小,但是没有想到他的部署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原本想着司空徒会先打下几个县城来鼓动民心,营造声势,然后再渐渐改弦更张。 现在看来真是低估了这位鬼帅的雄心壮志。 张叁眼睛望向牛兄的背影,这个消息还是要尽快报给苏三公子知道。 「一队有多少人?」 「暂时定的是五百。」 「好家伙,我这位老弟倒是飞黄腾达了。」 老牛舒服地伸了伸懒腰,眼睛却是颇为不满的看着鬼灯:「我还以为鬼帅会重用咱……」.. 「老规矩,你给咱们这位小兄弟当副手。」 鬼灯笑了。 这老牛什么都好,就是官瘾太大。 领着一群什么都不会的凡人造反,这是什么好活吗?连这也要抢。 在鬼灯看来,鬼帅折腾的这二十四队凡夫不过是意思意思,最多就是打个旗号,壮壮声色。 不然一群老鬼带着妖怪造反,怎么看都不对味,怕是那些山里的玄门修士要集体下来降妖除魔了。 所以鬼帅才会在一开始就高瞻远瞩,露脸的事情都交给这些凡人去干,就连领袖都不当,找了个叫李弘的普通庄稼汉来应付。 这才叫大智慧,换做眼前的这头憨牛怕不是要第一时间自号牛魔王,生怕玉阳山之流不拉帮结伙的过来砍他。 鬼灯有点可怜的看着老牛,修为不足还可以靠努力来补足,似这样的心性不行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解决了。 可怜。 鬼灯既然赶来传话,老牛便带着已经坚定了信念的张叁一起离开。 如今的温宁县城没有任何程度的防御可言,城墙上不要说巡守的壮丁,便是灯火都没有。 大门倒是紧紧闭合着,只是没上门闩,也没有衙役在这里值守。 张叁觉得自己只要把这扇大门拉开,这座温宁县也就算是彻底易了主。 真不知道司空徒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放着眼前的大好机会不用。 难道他就不怕朝廷的援兵赶来吗?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四章底气何在二十四方免费阅读:,! 『』 第二十五章 朽木禽兽 养性修身 老牛伸开双手,将城门轻轻拉开一道可供人侧身通行的缝隙。 「走了,我的张队帅。」 牛兄调侃着,张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温宁县城。 萧条的街道,长着黄色衰草的瓦片,门前条石上点点青苔。 一阵风儿吹过,墙角的铁铃铛只是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静谧而衰老,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张叁低下头走出了穿过大门的缝隙向着人声鼎沸处而去。 此时温宁县城内一个小巧玲珑的宅邸中,薛白芷捧着手里的白瓷茶盏缓缓饮着茶汤,从旁边的青碟上拈起一枚蜜过的青梅送入口中。 温热的茶香混着香甜的酸爽,在这位还丹高手的唇齿间悄然绽放。 滋味美不胜收。 她微微一笑,这的确是在玉阳山上不多见的人间烟火味道。 薛白芷的容貌本来便清雅脱俗,一双杏眼盈盈如水,晶莹剔透,出尘之姿与娇媚可人融在一起,品尝小吃时桃腮间绽放的风情同样有一种美不胜收的滋味。 旁边的田主簿只看得好像有一只小猫伸出奶白的爪子在挠自己的心肝,恨不得当即便把这道姑就地正法。 「的确是难得的好滋味,主簿大人有心了。」 玉阳山的女修笑了笑,侧过脑袋看着一旁的田主簿。 「仙子这几日住的可算习惯?」 田主簿笑眯眯地问道。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雪白的大氅,插上了自建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羊脂玉簪,来之前还让丫鬟拔去了许多雪白的头发。 沐浴更衣只差焚香斋戒。 「谢过主簿大人的款待,这人间富贵的确比在山中多几分惬意。」 有门。 田主簿听了薛白芷的话心里一喜。 「今日来见仙子,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有一件要紧事。」 田主簿笑了笑,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唇下的胡须。 「以我本意,只要请仙子见过县尊,了解这桩案子便好,可谁能料到民间忽然起事,乱民已经将县城团团围住,如今便是想让仙子走,恐怕也无路可去了。」 薛白芷故作惊讶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也不瞒仙子,恐怕破城就在这一二日了。」 田主簿眉头紧锁:「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大乱,奸yin掳掠,杀人掠奴是少不了的,我这外宅倒也还算是清净,还要请仙子多住些时日,等过了这一遭再说。」 「真的么?」 薛白芷以手掩口,露出雪白的小臂。 「只是大人不是朝廷的官么,难道不会被那些贼人。」 田主簿微微一笑:「仙子暂且放心,我久在乡里,平日待人厚道,也算是有几分名望,外面那些乱民早就传来了消息,他们不敢问难与我。」 说着,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哼……」 薛白芷抬眼看着田主簿:「其实主簿大人,贫道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咱们不如把话讲得明白些,也省了许多麻烦。」 田主簿面色一沉,眉头微皱。 「仙子的意思是……」 「你若是想要了我,便要三书六聘,正经的将我娶过门。莫要再搞这些鸡鸣狗盗的小伎俩,平白的耽误咱俩的功夫。」 这一句话让田主簿骨头都酥了半截。 早知道这是個知道红尘滋味的女冠,自家还能省下不少功夫。 「而且我不要做小,要做就要做大的。」 薛白芷一双杏眼将田主簿上下扫过:「主簿大人应该还有老婆吧。」 「立刻休去。把那老虔婆送去庙里扫灰。」 田主簿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想着先把这小妮子的衣衫骗下去再说。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五章朽木禽兽养性修身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夫人自然不是说换就能换的。虽然不是门阀大族,但婚嫁也讲究个门当户对,田主簿的老妻正经也是豪强家的女儿,那些舅兄都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茬子。 不过现在田主簿的心思都在薛白芷身上,只想见见那件道袍下面到底是怎样的珠圆玉润,何等的秀色风情,哪里还会在乎老妻的脸色。 「转做平妻便好。」 薛白芷拿起一枚蜜饯送入口中:「只是我若生下子嗣,你那家业都要留给你我的孩儿。」 这进展也忒快了些。 不过田主簿此刻只想着美人娇翘的臀线,哪里管的上这么许多,口上只是嗯嗯应着。 「好说,好说,自然留给咱们的。我那几个儿子皆是不成器的。」 老田儿子不少,大儿子都已经顶门立户,给田家开枝散叶了。 只是现在田主簿的心思都在薛白芷身上,只道是这道姑要求不少,不过田主簿只怕道姑没要求。◥..▃▂ 你提要求,我也可以提要求。 看我等下将你那滑软温香如何挫扁捏圆。 他说着便往薛白芷身边靠过去,眉眼间的笑意却是爽朗。 「仙子说什么,咱都应,都应。」 薛白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柄拂尘,轻轻一挽,田主簿只觉脚下一软,心神有些恍惚。 好香的味道。 「田主簿休妻如换厕筹,可谓不义,平日里虐待個户,对百姓巧取豪夺,可谓不仁,勾结城外乱贼,可谓不忠。如此不忠不义不仁,正是咱家的良配呢。」 田主簿笑眼如新月,听得骨头酥了半边,忽然反应过来。 这,似乎不是在夸我。 念头变幻之间,他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胸膛。 这件大氅倒是潇洒,只是脑袋怎么掉下来了?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田主簿的尸身也跟着摔在地上。 空气中只有一股淡淡的寒意。 薛白芷看了看田主簿的尸首,将那盏茶轻轻饮了一口。 滚滚红尘真是磨炼心性的好地方,自己居然有功夫同这家伙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养气功夫真是更上层楼。 这若是回了玉阳山上,还有谁敢说咱脾气暴躁?人家可是温婉的性子,柔弱的女子哩。 将几枚蜜饯放入袖中,薛白芷抬脚向外走去。 这姓田的虽然不堪,不过这蜜饯倒是好滋味,不可就这样浪费了。 她轻轻提纵离了这处小小的宅子,一双杏眼却是望向头顶苍天。 阴云密布,日月无光。 居然有妖人在这里遮掩日月,真是好大的胆子。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二十五章朽木禽兽养性修身免费阅读:,! 『』 第二十六章 牵动白鹿 提刑托孤 温宁县阴云密布,慈州府则地动连天。 背后插着小旗的骑手络绎不绝穿出城门,有的向北奔赴建康,有的则去各地檄调兵马。 两千余名铁甲在李一真的号令下整备完毕,在两位军主的统领下列着长长的队伍向南而行,随行的还有装满了粮草箭矢的辎重车辆,以及随军行动的娼妓与商人。 硕大的梁字旗号之后是各色人等组成的随行队伍,花枝招展的姐儿们娇声笑着,招揽生意,推着小车、挑着扁担的货郎们则带着货物一同向南。 南下的军爷们手里都有行御史台刚刚拨发的安家钱粮,正是手头最是阔绰的时候,也是他们兜售牟利的好时机。 如此盛大的场面,王鉴自然要加以利用,他在城楼上舍下酒宴,说是要给李御史践行,祝他马到成功。 当然缇骑衙门也收到了邀请,王长史请苏彻与史赤豹一同前去观礼。 苏三公子自然婉言谢绝,苏彻对这种场面没有什么兴趣。而史赤豹也审慎地选择了拒绝。 史千户也不是个记仇的人,但是刚刚王鉴派人去围了缇骑衙门,这个时候摆下酒来,史千户自然有不去的道理。 苏彻跟着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宅在府里,陆柏与朱彝两個却是跑去看了看热闹。 五品还丹境界的高人平时可见不着,这都是半步神仙一样的人物。 更别说是李一真这样修行法门特殊的还丹高手。 陆柏与朱彝两个见到了李一真出征的气势回来是念叨个不停。 这位李御史出城时的排场极大,首先便是一百头斑斓猛虎作为先导,各个都披着黑色的皮甲,狰狞咆哮,唬得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个个惊慌失措。 再然后就是李御史骑在一匹硕大的六牙战象上出场,陆柏说那六牙战象瞳孔中似乎有雷光闪烁不定,而朱彝则更直接些,说李一真的排头气度像是南边杀过来的蛮王。 这二位眉眼间多少还带了一点点失落。 苏彻觉得现在最不盼着大梁大获全胜的逆贼自然是温宁县外的司空徒一伙,其次不希望大梁获胜的反贼应该就是自己。 至于陆柏和朱彝,他们还都是传统思维。功劳就这么多,温宁县的乱民那是一触即溃的,现在碰上了李一真这样的狠人,怕不是一触即溃,一溃即灭。 哥几个到时候去哪里寻觅功劳升官发财? 对于手下人这样的念头,苏彻自然是不以为然,但也不会引导他们改换思路。 从李一真和熊绶的反应看,当初朝廷那边暗害自己的人并没有得到完全的清算,毕竟白鹿洞还还好好的。 现在的局面未尝不是这些人在试探。 除此之外,苏彻觉得当初建康皇宫内的那位天子也没有起什么好作用。 皇帝,说好听点叫天子,说难听了不过只是个独夫。 自家这六合苍龙的命格,简直是在皇帝最敏感的神经上跳舞。 皇权的拥有者唯有一人,夫妻父子都不能共享。 自己即便没有不臣之心,只要是背上了这个命格,那就一定会是那位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现在慈州有人站出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苏三公子也乐得有人为自己分担火力。 最好不要只有一个六合苍龙,什么霸王在世,真武天子,日月明王之类的多来几个,搞一个反贼大聚会才好。 “你们都觉得李御史会旗开得胜?” 苏彻看着陆柏和朱彝,不知道他们对李一真的信心来自何处。 “公子未曾看见李御史的那头六牙战象,远远望去如同小山,这若是在战场上奔驰起来,恐怕挡者皆为齑粉。” 朱彝摇了摇头:“还有那些猛虎,放出来不亚于轻骑。李御史走得御兽的路子,若论与修行人搏杀,胜负恐怕不太好说,可温宁那边不过是些寻常百姓罢了。” 陆柏也跟着在旁边符合。 苏彻则是望向阴阳法王,发现这位还是老神在在。 李一真的御兽本领固然对起凡人组成的军队无异于屠杀,可那边也有司空徒这位在阴阳界里领兵多年的鬼帅。 猛兽碰上恶鬼,胜负尚未可知。 阴阳法王转过头正好发现苏彻正定神看着自己,老脸上则是牵起一丝微笑。 若论司空徒的底细,谁也胜不过他这位老主公。 “舅老爷以为如何?”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问道。 陆柏与朱彝见苏彻提问,一个个也是正色聆听。 虽然这位的身份对外都说是苏彻小妾的老父,可两人跟着苏公子这么久,也没见苏公子养过什么外宅,勾引过谁家的姑娘。 而且苏彻对这位舅老爷平日里十分恭敬,侍之如师,他们便觉得这位估计是苏家请来的什么高手,改名换姓的在苏彻身边照顾。 因为毕竟明面上的老师是黄天道的真人,所以索性安排了这么一个名头。 其实不只是陆柏与朱彝,整个苏府上自大管事苏福,下到下面的丫鬟仆役,无不对这位舅老爷十分恭敬。 毕竟这位的气度也摆在这里。 “司空徒绝非一般鬼修。”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而且这样的局面也不是他一人便能掀起。我听说他当初在阴阳界内,便同白鹿洞有所联系。” 白鹿洞? 怎么什么事也有他们。 苏彻听闻白鹿洞的名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初在建康城内对付自己的那些人,居中主导者就是白鹿洞,按照他们的说法,之所以要清除自家这条六合苍龙,目的就在于维护人世的安宁,不要再生波澜。 可如今司空徒起兵背后居然是他们。 苏三公子想着看了一眼阴阳法王。 当初阴阳界里六部鬼帅,执掌兵权的司空徒勾结外面的白鹿洞,负责情报的白合娇好像是素女道的人,这情报与军事都是内鬼当家,您老可真是心大。 苏彻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改变了主意。 若是此事涉及到白鹿洞,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宅在家里躺平。 与白鹿洞之间的那些新仇旧恨,不说讨回本钱,也要让他们交些利息。 这时外面忽然通传,说是史赤豹前来拜访。 苏彻自然赶紧命人去请。 史赤豹急匆匆地登门而来,神色之中有许多难掩的疲惫。 鬓角多了许多白发,瞳孔周围也有不少血丝。 他可是修行到了武道第六品境界之人,能有眼前这种样貌,一来是最近事务的确繁重,二来则是心神上压力太大。 虽说是身在缇骑,可史赤豹当了一辈子的太平官,当真是没有见过当下这种场面。 等于是半年干了半辈子的活,这谁能承受得住? “贤弟,如今之事,你可有什么办法?” “武陵郡王的事情要查……”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史赤豹连寒暄的意思都没有上来便单刀直入,实在是他最近压力太大,每每午夜梦醒,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汗。 梦里都是朝廷将他捉去问罪,满门老小被变卖为奴的场景。 史赤豹在家仔细琢磨,很多事情也都想通看透了,慈州前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最后全都搞定,也要丢出来个替罪的羔羊,给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 前任慈州行御史台是庾赜,后一任是武陵郡王,人还失踪了。 朝廷自然不会拿这二位背锅。剩下的头面人物里,自从老柳升职之后,靖夜司那边一直没有主官。算下来就剩下执掌慈州缇骑的自己,再往下是琅琊王氏的王鉴,还有杜陵苏氏的苏彻。 琅琊王氏和杜陵苏氏等闲轻动不得,自己又是个没背景的,职位也合适。 这背锅顶雷的位置一定是自己。 前途如此悲观,史赤豹也就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不往前赶,也不往后拖。 做的再好,最后定罪一定有自己。做的不好,家人还要被清算。 史千户此来乃是为了托孤。 第二十七章 本心勿忘 法王相欺 “今日登门,不为别的,还请理刑念在同僚一场,保全我一门老小的性命。” 史赤豹是武道六品修为,平日生杀大权在握,自然养成一股威势。 苏彻平时见到这位提刑千户,都是觉得他双眸之中隐含精光,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心力。 如今压力之下,却是好似摇曳在狂风疾雨之中的烛火,眼眸之中尽是灰败。 苏彻看着史赤豹,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自己虽说认识这位提刑大人已久,关系也算是可以,可连这位家中有几口人都不清楚。 虽然知道住在哪里,却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 两人虽然说是一正一副互相配合的同僚,可心里却觉得与这位史千户远隔山水,生活上并没有什么交集。 苏彻侧耳倾听,将史赤豹的担忧全部记在了心里。 人生如此。 念头闪过,苏彻看着眼前的史赤豹。 不知道当年史赤豹修得武道第六品是是何等的心气,现在回想起来也会被人赞叹一句天纵奇才。 就这样投入了红尘之中,如今因为一件根本与他无关之事遭到牵连,来拜托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苏彻帮着代为照顾他的家人。 史赤豹或许还活着,当年那个立志攀登武道高峰的少年儒生恐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苏彻心中幽幽一叹。 富贵、亲情、温柔、繁华,红尘在人间烟火绚烂处撒下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不知道网住了中土多少英杰。 美人得骑,美酒得饮,美梦得眠,沉溺的久了,就会忘记当初为何要走上这条道。 自己需要时时警醒,莫要做第二个史赤豹。 务必要将命运牢牢我在自己手中。 苏彻听到这里微微一笑:“提刑请放心,苏某一定保得嫂子与世侄等无事。” “我在建康以别人的名义买了些田地,建康长登巷有处老宅,那里面有個黑瓷坛子,里面有些留给他们的金银……” 史赤豹交代身后事一般的话语让苏彻直接叫停。 “提刑不必如此,事情还没有到完全不能转圜的情况。” “事已至此,不必再宽我心。” 史赤豹看着苏彻,他好似被人打断了脊梁骨一般。 “自从大家一同任职,我自认是将一颗真心对待理刑,还望理刑念着往昔的情分,花费些心思……” 苏彻看着史赤豹道:“苏某愿意保证提刑绝对不会有事的。” 史赤豹看着苏彻的双眼,心中升起一丝丝嫉妒。 真好啊。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修为,未来应该还有无数种可能,或许也可以成为朝北海而暮苍梧的长生仙人。 然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唉。” 所有种种尽数化为一声长叹。 “其实我正好有一事与提刑商议。” 苏彻说道。“之前在行御史台那里见到了熊绶熊御史,他有件私事托付我办理,可能要我出去走走。” 史赤豹现在已然是哀莫大于心死,苏彻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只是嘴上应着“好好好”,说苏彻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来,他那里都行。 既然史千户这样一个状态,苏彻也便直接将话挑明,说自己准备去南边观察一下乱民的情形,还请史千户向朝廷行文讲明此事。 当然,主要的目的还是帮着把熊绶的事情给办了,给那位行幽御史一个交代。 苏彻的这些要求自然被史赤豹全盘应下,双方更是商量好了,等苏彻这边办事回来便去史赤豹府上做客,史赤豹要将家中子女郑重地托付给苏三公子。 对于史赤豹的这个要求,苏彻自然全盘应下。 在苏三公子看来,事情的结局未必会是史赤豹想得那个样子。 毕竟刚刚老法王已经提过,那位鬼帅司空徒早就勾搭上了白鹿洞。 既然勾搭上了白鹿洞这样的大势力,南边的乱事规模一定不会小了。 史千户高低也是个六品的即战力,朝廷估计考虑正是用人之际,也不会给他一个很重的处分。 最多不过是戴罪立功。 两家商量好了,苏彻亲自送走了史千户。 苏三公子本来就是个麻利的性子,当即让陆柏与朱彝两个收拾好东西,带上阴阳法王,一行四人便这样离了慈州府城,缓缓向南而行。 朱彝与陆柏两个都是走惯了江湖的缇骑,腰间插上短刀,身上披着斗篷,头上顶着一个竹笠,腰间箭囊内插着苍鹰羽毛制成的狼牙箭,身上背着个未上弦的长弓,一副走惯了江湖的样子。 苏彻则穿上一身劲装,手上带好皮护腕,脚下踩着长靴,取了一面丝巾围住口鼻。阴阳法王也一改冬烘先生的落拓模样,给自己幻化出几件利落的衣衫。 苏彻拿出四张白纸,幻化出四匹黝黑的健马,四人分别乘上,就这样一溜烟往南而行,只是这形容相貌,与其说是赶路的江湖豪杰,不如说是着急上工的大盗。 出了慈州城往南,一路皆是青石垫道的大路,当初大梁开国之时国力繁盛,太祖命各州县修建这官道以供官差与大军通行。 只是大梁虽然过个几年便与北国有些摩擦碰撞,但是慈州这等内地却是承平日久,这青石垫道的官路上都是些经行的商队行人,没有什么甲兵。 李一真领着的大队官军,走得便是这条道路。 苏彻有心不跟这位行幽御史见面,带着几人出了慈州城没多久,便重新拐上另外一条小道。 虽然这小道两旁青草渐渐侵蚀路基,但到底也能供两马并驰。 如今慈州刚刚遭过灾殃,大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多,小路上的行人也就更少了。 四人的马匹皆是苏彻以幻术幻化而成,反正用的都是苏三公子的法力作支撑,自然不必爱惜什么马力。 便这样快马一鞭,一溜烟的向南而行。 一直跑得月上梢头,云萦夜星,苏彻依旧带着陆柏朱彝并阴阳法王一并而行。 正骑马奔驰,苏彻忽然听见旁边的阴阳法王忽然清了清嗓子。 嗯? 苏彻转过头,却看见阴阳法王向着不远处努了努下巴。 那边一串红灯在夜色之中招摇不定,上面漆黑的字体却是有些模糊。 “不如去歇歇脚。” 阴阳法王摇了摇脖子:“反正咱们也把那李一真远远落在后面了。” 苏彻看了一眼那处红灯。 心里却是一声轻笑,这位老前辈到底是游戏心重。 也罢,正好过去瞧瞧。 苏彻说着翻身下马,将送过去的法力缓缓抽离,那四匹健马都化成了一张白纸。 “既然舅老爷说了,咱们就过去瞧瞧。” 陆柏是个乖觉的。 “去了那边要是有人问起,咱们怎么说?” “咱们三个就充作是闭口的葫芦,”阴阳法王怪笑着说道:“听苏老爷吩咐就是。” 第二十八章 移花弄月 戏作全套 红灯高照。 夜风轻拂,让这摇曳的灯火在左右高高的草甸上洒下深深地影子。 几行车辙从门口的黄土路上留下痕迹,这条小道也未必如苏彻推测的那般缺少人行。 远远望过去,耳边隐隐听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喧闹,鼻尖仿佛嗅到炖的近乎焦烂的肉香,看着这酒楼背后遥远群山的黯影,一切既真实又模糊。 看了一眼阴阳法王脸上不清不楚的笑容。 苏彻略微整了整自己腰间的长刀,迈开步子,靴子踩在厚重的黄土道上,陆柏与朱彝一左一右跟着。 充作灯杆的木棍上的漆面早已叫风雨剐得斑驳,四盏红灯连成一串,上面分别写着“魂牵梦萦”四字。 苏彻还未走进去,耳边便有女子娇俏的笑声,缓缓的丝竹声。 便有个头顶绿色方巾的小二走上前来。 他脸上长着淡淡的麻子,一张削长的瓜子脸,眼睛圆鼓鼓的。 “几位爷可是辛苦了。” 苏彻伸出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推。 “滚远点,换个人来伺候。” 眼睛却是望着后面。 最外间是一层木栅做成的院墙,墙后面是一件三层高的楼宇,虽然看着有些荒凉。可是窗楹间能看到女子穿着轻薄的亵衣走来走去。 苏彻转过头看着身边比自己还要用心观看的阴阳法王。 这位前辈倒是找了個好地方。 苏三公子推开那在前面迎门的龟公,直接奔着往里面去。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连着后面楼宇的大门,左右两边种着许多芍药花,如今已经过了花期,不够那些青叶看着别有一股青幽。 朱红的大门上挂着一张匾额,上面写着“移花弄月”。 名字倒是取得不差。 “唉唉唉,大爷,您慢着点,别吓到了咱们姑娘。“ 那龟公拖长了嗓子,声音低低的说道:“这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吃不住吓。” “你们这也有好人家?要是好人家,那爷就不来了。” 苏彻横过去一眼,朱彝跟在后面冲着龟奴膝后就是一脚,直把他踹了个趔趄,直接半跪在地上。 “让你别朵话,就少说几句。” 苏彻抬脚迈入这处所在,发现这楼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些。 楼分三层,上面许是让人安歇的地方,左右各有两道旋梯向上,下面摆着十几张圆桌,娇俏的姑娘们正搂着一个个恩客,饮酒的饮酒,摸肉的摸肉,看着便十分痛快。 “哎呦,这位大爷,咱们这就是给您泻火的。” 一个肉身丰盈的女子头戴宝钗,身披绿襦裙,胸扣大敞,露出一个紫色的兜兜,两根细细的丝带自下挽过脖颈,在后面绑成一个小结,她身材高挑,衣衫紧紧的贴着肉儿,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掩着口,双眸倒是带着无限的春意。 “奴家这边给大爷见礼,不知道大爷怎么称呼,咱们这花月楼可要好好的招待您。” “移花弄月,花月楼,名挺雅致。” 苏三公子手指轻轻一弹,一枚银角子弹进了这女子胸前,险些将她的兜兜打裂,她捂着胸口娇呼一声。 “大爷好厉害的手上功夫。” “老子别的功夫更厉害,等下叫你见识见识,我们在那桌坐,凉热菜管拿手的上个七八样,给我来三只肥鸡,四斤牛肉,两坛好酒,再来四斤热饼,三斤包子,包子要素馅的。热饼要羊肉馅的。” 那大姐听着看着苏彻:“爷,这么许多,吃的完吗?” 众所周知,吃了东西,血液就会往消化道走,消化道那边的血多了,可以用来干别的事的血就少了。 似他们这样地方,酒菜都是分两顿上,第一顿是来陶冶性情,帮着大家烘托一个气氛,第二顿才是真的吃个饱足。 “可曾听过疤面煞星柳一刀的名头。” 苏彻冷哼一声:“老子是出了名的饭量大。” 您脸上也没有疤啊。 那姐儿也不说啥,眼睛瞥过苏彻等人腰间的兵刃,扭着就要去吩咐后厨。 一只大手忽然捏住她腰间的软肉。 “你要去哪里?” 苏彻轻轻一拉,便用腰间的刀柄顶住她的腰眼。 “奴家,奴家是开店的,”那大姐嘴上笑着:“大爷要找人来痛快,奴去……” “老子专爱这挂着羊头不卖肉的一口,真是正经卖肉的,爷也不去吃。” 便这样给苏彻拉着,两人一起坐到了圆桌旁,苏彻找了个圆凳坐下,倒是舍得自己当个人肉椅子,把这女子放到自家大腿上,一只手帮着她好心细致地按摩起来。 倒是来了个不晓事的,那女子暗地里银牙咬碎,不过这家伙倒是有几分精壮,过后可要留下来独享。 女子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龟奴去帮着布置。 陆柏与朱彝两个一左一右在苏彻边上坐好,倒是阴阳法王颇为好奇地左顾右盼,对着下面的龟公说道。 “我家大哥喜爱比较独特,在下却是荤素不忌,还请让姑娘们上来。” 老家伙笑着说道:“至于剩下的这两位兄弟,他们不好女色,就不必安排了。” 那龟奴怔怔的看着苏彻坐在那里,本来心里便颇为震撼,听到阴阳法王的话语,更是暗叫一声了不得。 不好女色,那好什么? 龟奴有些小心地看着一旁的陆柏与朱彝,发现这二位看着阴阳法王的眼神颇为不善。 定然是不小心说出了他们的秘密,让他们下不来台了。 龟奴脑补一番赶紧告退。 未过多久,便有带着绿帽身着蓝衣的龟奴依次上来,端过几碟凉菜,还有一大碗炖的烂透的猪肘,一条炸过的红烧的鲜鱼,至于苏彻点名的肥鸡、牛肉,也是切好了一起送上。 “热饼与包子已经安排下了,一时还未必能好。” 那龟奴小心地看着苏彻怀抱里的女子。 “不知道老爷能不能先放过妙娘子……” 苏彻眼睛扫过盘子上的菜。 “这黑店是你开的?” 那妙娘子瞪圆了眼睛,将熟透了的桃儿一般的两瓣在苏彻腿上一蹭。 “大爷可不要冤枉好人,哪有我们这样的黑店,连老板娘都折进去了。” 苏三公子不置可否的一笑。 眼睛在周围的同道中人身上依次扫过。 这一层厅内还有七张桌子各自坐着人,都是一副红男绿女面红耳赤酒酣耳热的样子,你搂着姐儿的腰喝个对口酒。我摸着妹妹的肉吃一口小菜解解腻。 一个个投入得很,浑然不在意这里的景象。 只有一个书生坐在那里,正一口口的喝着闷酒,旁边坐着个清丽的女子。 “要说黑店,未必要有黑心肠,卖几个人肉包子才算是黑店。” 苏彻从腰间摸出一粒碎银子送入她裙下。 “就说那位小哥,在你们这里消耗的精气神,什么雄心壮志都给消磨了。这便不算黑吗?” 苏彻的声音不大不小,其他几桌好似尤未察觉,只有那书生抬起头冷漠地看了苏彻一眼,低下头又接着喝酒。 妙娘子只觉苏彻的手好似一条游鱼,她躲也不是,接也不是。 正在她张皇失措间,外面忽然想起一声怒吼。 “哪个不要脸的敢动老子的女人。” 却看见一个威猛大汉手中捉着一口砍刀自门外走来,鬓边插着一朵红花,上半身精赤着,虬结的筋肉间露出一道道刺青,却是一张猛虎牡丹图。 大汉身后还有五六个捉着棍棒铁尺的龟奴,自古以来做这等皮肉生意的,只有女人可干不成,都要有这样没骨气的男人一边充当乌龟,一边当着打手。 他一眼看见苏彻,自腰间抽出砍刀,轮圆砍了过来。 “玩女人敢玩到你娘头上,找死。” 苏彻瞥了一眼阴阳法王。 这戏未免有些多了。 苏彻随手举起手中的酒杯凌空一弹,那酒杯不多不少正好打在大汉虎口之上,直把大汉手里的砍刀击落在地上。 “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来跟爷对刀?可知道爷还有个名头叫做鬼斩?” 一言毕,苏彻腰间一道刀光闪过。 如今苏三公子已是定鼎枢机的修为,周身精气神融于一处,什么刀枪剑戟不必习练,只要用出来便有模有样,无异于修行多年的武道好手。 毕竟寻常武道修行者不过是追求“人力之极”,苏三公子已经算是半个神仙了。 以天道统御武道,不过是信手拈来。 那大汉只觉眼前一花,便感觉面皮上有些凉。 仔细一模,脸上居然滚下几点血珠。 他望着坐在桌上的柳一刀,居然未能看清这位是如何出刀的。 登时心里是又惊又喜,今日可算是赶到了一场大餐。 “东家,你的脸。” “怎么了,大惊小怪?” 当即便有反应快的龟奴提醒,还有手快的取过来一面铜镜。 那大汉凑过去一看,自家左边脸上不知何时被苏彻用刀光划了两道分别乡下的伤口,合起来如同一个“八”字。 “你接着叫,再叫就给你另一边补上一个王。”苏彻将腰间长刀解下缓缓放到桌上。 “再扰着你爷爷玩你娘,便给你们一个个头上都补个洗不掉的绿毛龟。” 第二十九章 蛮霸本色 草率书生 苏彻的话说得不疾不徐,下面的几人听得清楚。 周围的席面上也一时停下了喧闹,彼此搂抱的男女们看着苏彻,似乎想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烛噼剥噼剥作响,苏彻的手指先是抚摸过桌上的刀柄,又从旁边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肥鸡,硬生生送进那妙娘子的嘴里。 “我说的清楚不清楚?” 下面那几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正愣神的功夫,还是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站出来当了个和事老。 “唉,既然出来做这种生意,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正好洗洗脚罢了。若是觉得舒爽痛快,不如日后便多洗。主人家不如赶紧叫姐儿们上来,我们这边有的是银钱,等我么办酒足饭饱收拾上路,咱们钱货两讫,岂不美哉?” 阴阳法王从怀里掏出几枚银锭,轻轻的放在桌面上。 这位老前辈也使了个手段,他手指轻点,直接将银锭拍入了桌内,形状却无有任何变化。 要知道银子原本便是柔软之物,店家的桌子皆是硬木,如此将银锭送入桌内的手段自然不是凡人能有的。 那身上纹着身的威猛大汉眯起眼睛瞧了瞧阴阳法王码在桌上的银锭,一枚怕不是有十两。 他看了看苏彻怀里的夫人,见那贱人脸上一阵阵潮红,似乎颇为爽利,心里登时暗骂不止。 既然这伙强人不嫌崩了牙,他也不必在多卖弄手段。 “老子开门做生意,进门便是客。” 大汉从地上将刀捡起:“你们不要短了钱,自然不会同你们计较。” “这才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阴阳法王言笑晏晏:“快叫姐儿们上来,咱们柳爷是出了名的刀尖上的浪子,花蕊间的英雄。” 苏彻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碟子碗筷一时响起。 “你也算是個带把的汉子,给你几块银子就卖了自家老婆,还敢在我面前一口一个老子。” “那个谁,你把这些银子都给我收起来,好端端的银两,扔给这样的玩意还脏了钱。” 苏彻一声喊,手上力道略微大了些,那妙娘子当即便如喝醉酒了的猫,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阴阳法王当即便将桌上的银两收好。 这些都是他老人家的私房钱。 那大汉看着苏彻瞪大了眼睛。 “你还要如何?” “老子给你长点骨气。告诉你,老子这次一个铜钱都不给你,快点把姑娘们叫上来。不然叫你小子以后都跪着看人。” 大汉也起了脾气。 “他妈的,你们当我这花月楼是什么地方,听说个白吃白喝的,还没见过白……” “屁,老子不掏钱,那就是用强的。” 苏彻将那妙娘子推到一边,直接将她掼在地上,这小娘本来脸上如喝醉了酒一般酡红,当即被摔得双眼冒出水来。 “你不痛快吗?” 苏彻隔着大桌往另外一边看过去。 那汉子迎着他的眼睛。 干你娘,从哪里跑出来这样几个货色,什么鬼斩疤面煞星,听都没听过。 大汉想着左近有名有姓的江湖人物,如何也想不出柳一刀这一号人。 只是对面手上到底是有真家伙,大汉打开门做生意,等到鸡鸣才是真正结账的时候。 现在不必同这几个人争个上下。 “柳一刀,我记住了。” 那大汉双手抱拳:“柳爷您慢慢玩,刚刚是我的不是,多多包涵,多多见谅,我这就把姑娘们叫来。” “不用叫。” 苏彻伸出手指着另外一边的书生:“他身边的那个就不错,给我带过来。” 大汉转过头去,看到书生旁边那个清丽的佳人,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聘聘婷婷,眉眼间拒人千里的疏远,可身上却有一个内媚的风味。 你娘,肥瘦兼吃,这姓柳的到底是个会玩的。 大汉顿时知道自己这是碰见了色中饿鬼,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那位已经有主了。” 苏彻一皱眉头:“他妈的什么叫有主了,这个地方的姑娘难道还有主吗?哪个不是今天陪了这个,明天换个人睡?日你娘的,还在这里诓我。” 那书生听到这里缓缓从桌上站起,手上却是端着一个酒杯。 “柳大爷,咱们可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位绿筝姑娘,不仅昨晚陪着我,就是前天,大前天,也都是她陪着我。” 苏彻看着这书生的模样。 大概二十余岁,头发有些发枯,双颊微微凹陷,双眼乌黑略有些发肿,只是粗粗一看,就知道这位该吃些补肾益气的东西。 “是么?” “是也,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还请柳大爷体谅一下学生。” “你小子叫什么?” “学生玄圭。” 姓玄,这倒是个少见的姓氏。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君子,老子若是不夺人所爱,早就饿死了。” 苏彻瞧着眼前的读书人:“看你一副虚脱的样子,就是姐儿爱你,这骨头里还有几两油?我这是救你。” “柳大爷万福,这位玄公子酒吃得有些多了,说话颠三倒四,请公子不要见怪。” 那名为绿筝的姑娘也跟着开口,声音娇弱,听起来倒是让人更添了几分想听她哀鸣的想法。 “我见怪什么?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的。难得这位玄公子色胆包天,真是我辈中人,若非老子赶时间,倒是要与你结交一番。” 苏彻嘴角闪过一丝讥讽地笑容,伸手从袖中摸出两枚十两的银锭,手上微微用劲,直接送到了玄圭的桌子上,将桌上菜碟的汤汁洒了他半个胸口。 “这里有点银子,算是赏你的。” 苏彻说着拉起一旁的妙娘子。 “干你娘,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岭还能碰见这样的好货色。阿大阿二,给爷把风,等老子痛快完了,便换你们来。” 苏彻说着眼睛向着那纹着身的大汉瞪了一眼。 “怎么,还要爷爷自己找房间吗?” 那大汉却是屈伸惯了,只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他伸出脚冲着身边的一个龟奴踹了一脚。 “得,你们去给咱柳爷带路。” 好小子,果然是个能忍的,难怪能吃这碗饭。 苏彻看了他一眼,一手捉着妙娘子,一手拉着意犹未尽还在那里等着姑娘们上来的阴阳法王。 “走走走,等下第一个便叫你来。” 陆柏与朱彝两个好似是铁打的汉子,两人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手各自摸着腰间的刀柄,跟在苏彻身后。 苏彻这边直接上了二楼的包房,倒是让那名叫玄圭的书生看着桌上的银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二十两纹银,换成大梁那铁作的制钱不知道能换多少。 他眼睛向着周围扫了一遍,耳边听着苏彻一行脚步踩着木梯的声音远了,这才转过头向着大汉说了一句。 “主人家,这些银两还请取走,算是那位的……” “不必。” 那大汉倒是爽朗一笑,好像做这没皮脸的生意不是为了钱一般。 “难得玄公子与筝姑娘两情相悦,这钱既然是那人给公子的,那就是公子的,旁人谁也拿不走。” “这……” 玄圭脸上面露难色。 “唉,不去管他。” 那名为绿筝的姑娘一双柔柔小手勾在玄圭脖子上,将脸贴在他肩头,小心说着。 “公子这几天折腾的奴家厉害,这便是公子的辛苦钱吧。” 玄圭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几天,终究是没有结账。” “不碍事的,”那大汉笑了笑,眼睛却是望向二楼苏彻消失的地方:“我们花月楼的规矩,走时才会结账哩。” 玄圭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那二十两银子放进怀里。 早知道有这样的际遇,自己何必来这等地方。 心念一起,他身上便觉得懒散,拉起了一旁的绿筝。 “唉,走吧,咱们安歇着去。” “都听公子吩咐。” 玄圭也不管其他,他冲着那大汉憨厚一笑,拉着绿筝便回了房间。 二话不说便直接直入正题,玄圭也好,绿筝也好,这几日都已经算是熟练工。 本来玄圭这几日带来内囊里的存货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都是不知多久前攒下的,倒是让绿筝一番吹拉弹唱,这才抖擞起精神。 折腾一番,玄圭脚步虚浮,头上一阵凉汗。 绿筝这才舒服地睡下。 玄圭躺在锦榻上,沉思不已,左右反复睡不着。 他转过头看着绿筝的睡颜,清清爽爽,眉如远山,口含朱丹,到底是难得的美人。 只是这张面孔越看越美,越让他心底生出寒意。 玄圭心里拿定主意,抓起身旁的衣衫草草披上,他小心地翻身下床,抓起地上的布鞋,小心翼翼的向着门外走去。 “郎君,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不知何时,绿筝竟然是醒了,睁着眼睛,脑袋在床边看他。 朱红的床帐解下,这中间探出那幽幽的美人脑袋,莫名地在玄圭心底染上一层碧色。 “肚子有些饿了,去厨下找些吃的,这几日折腾的你厉害,想让你好好安歇,不成想还是惊醒了你。” “他们夜里正好蒸馒头,郎君为我去取几个来。” 美人探出猩红的舌头在唇边舔了舔。 “好说好说。” 玄圭将布鞋穿好,小心地走出房间,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 自己到底是草率了。 第三十章 驱使五欲 黑帝月印 苏彻一只手提着那妙娘子,脚踩着吱吱呀呀的木梯沿级而上。 “柳爷手轻些,奴家虽然干得不是什么正经的营生,却也是良家女子。” 妙娘子嘴上哼哼唧唧,眼睛却是瞧着苏彻的面庞。 这柳大爷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这骨骼匀称,肌肉结实,挨上他一顿倒也不亏。 回头可以把他收起来慢慢的品尝。 妙夫人眼睛在剩下的三人身上扫过。 剩下的这几个看上去就没胃口,特别是那个老头,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厌烦,到时候直接吸干了精气便是。 “你若是良家女子,我便是坐龙庭的皇帝。” 前面引路的龟奴低着头浑当听不见,带着苏彻他们走到了一间大房前面,房门边上挂着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天一水”。 “大爷,这是小店最宽绰的一间,只是您四位若是同住,恐怕还是有点挤。” “滚。” 陆柏抬起脚在那龟奴要上就是一下,朱彝伸开双手将房门打开。 那龟奴说的不错,这间房或许还真是他们这里最好的。 前后分为两间,外面这间正中摆着一张酸枝木的桌子,旁边摆着几个樱桃木的小凳,左右两边各有定山床、极乐椅之类的助兴的家具,靠着门的地方还有一面硕大的铜镜,正好可以将整个房间映入。 若要干些什么事情,都会在这铜镜内映出来,别有一番意趣。 内里则是卧房,几根绢绳从房梁上顺下来,几乎落到了地上,显然是用来表演什么舞蹈艺术的地方。 摆着一张楠木雕花拔步床,锦榻丝被,苏彻一眼看过去,只觉自己在慈州城里的那处宅子直给这里比没了。 也许日后若是改建宅子,或者重修青帝宝苑,总要捏出一座这样的安乐地方,不然这修行岂不是白修? 苏彻心底念头闪动,提着妙娘子直往里去。 阴阳法王跟在后面,抬脚就要进去,前面却是伸了一只手,他抬眼一看,陆柏横着个臭脸在那里看着他。 “怎么回事?” “舅老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陆柏大概知道阴阳法王可能是苏家请来指导苏彻修行的前辈,没准还要兼职当个保镖。 平日里陆柏见了阴阳法王也是十分恭敬,跟着苏府上下一起尊称一声舅老爷。 不过眼看着苏公子要松快一番,这位还要跟着进去,那就有些过头了。 再怎么保护也不至于保护到枕头边上去。 “嘿,你这老陆……” 苏彻听见他们外面吵闹,也不说话,只是缓缓地一挥手,直接将那房门关上。 劲风袭来,门页狠狠的撞上。 “这苏小子。” 阴阳法王有些不快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要不是自己消息灵通,这苏小子去哪里找这样的快活。 “行吧,老夫何许人也,居然也要跟你们一起听墙角,今不如昔,今不如昔。” 这位老前辈一脸痛惜的表情。 妙娘子被苏彻抬进这里,身子便麻了半边。 她本来便是久旷之身,叫苏彻的鼻息在脖颈间一吹,周身骨节都酥了。 “亲亲柳爷,您可轻点,咱家,嘿……” 她刚想说话,整个人便被苏彻压在了正中间的那张桌上,腰间系着襦裙的丝带被一把抄下,手腕间便吃上了力气。 这个姓柳的,怎么还是这个强人的路数,难道都不觉得腻吗? 妙夫人也不在乎苏彻是文火还是武火,反正只要把火泄了,她也就舒坦了。 索性身上也不提起力气,就这样趴着任苏彻施为。 没两下便觉得自己上身顶着下面的桌子一阵冰凉,上身的坎肩不知道何时被苏彻摘下,她双手被绑在后面,整个人就这样贴着冰冷的桌面,不由得前面也有了些反应。 苏彻自袖间摸出一柄匕首,雪亮的剑锋顺着她细白的脊梁一直顶到了脖子后面那帮着兜兜的结带。 妙娘子吐出一口浊气,就在这里等着。 此番倒也不算亏,她幽幽想着,回头再换几个法子炮制身后的那小子。 总不能叫你一个人痛快。 只是就这样等了片刻,除了脊梁处的匕首依旧森寒,身后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她缓缓转过头去,却看见苏彻神色呆滞,双瞳之中尽数化为墨色,口中似是在念念有词。 那咒言即便就在耳边念动,可是她却总是听不分明。 你娘。 这姓柳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邪道妖人,这可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船了。 妙娘子正要发难,便感觉脊背上那柄匕首却是动了。 一动,便是一阵酥麻自神魂核心深处蔓延过来。 见鬼,这是什么玩法。 苏彻握着匕首,却仿佛提着一支画笔,将一道诡异的符号自她后背上缓缓写下,沿着脊椎一直蔓延到尾椎处,森冷的刀锋刺激的她阵阵湿热。 墨色犹如毒虺盘卧,一点点犹如细鳞,最顶上的两点犹如蛇瞳,起自妙娘子脖颈下三寸,最后的蛇尾却是盘到了她的双臀。 仅仅一眼看过去,便如同与蝮蛇对视,让人心底升起寒意。 只是这道如蛇一般的符印在妙娘子背上若隐若现,未能凝实。 妙娘子只觉一阵阵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快感自心底升起,侵袭她周身感官,浑身上下似有无数只手臂抚摸戏弄,眼耳鼻舌处处都为人占据。 她自为人以来,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的舒爽。 在这舒爽之中,一道如蛇一般的符印却是顺着她的心神动荡,直直钻入了她本源根基之中。 苏彻从袖中取过一方丝帕将额头上的细汗抹去。 这第一次施展黑帝一脉的秘术,感触的确有些不同。 自家刚才施展的法门,唤作月孛虺影印,是黑帝一脉拘役鬼神的一类法术。 首先便是以咒音勾动对方心神之中的弱点,使之短暂沉沦于五欲之中。 或悲或怒,或喜或狂,只要在这其中根本根本动摇,便将自家法力化为一道毒虺,直直灌入对方心神深处。 从此之后便可以法力扰动对头的喜怒哀乐,若要之生则沦为自家仆役,若要之死,则可让对头身受万蛇啮食之苦。 据说当初黑帝创制这门法术时,也参考了天魔法门的奥妙,可以无声无息之间将长生真人纳为掌上之宠,端得是神妙非凡。 第三十一章 问话有法 马迹蛛丝 妙娘子开始只觉得自己好像舒服地躺在热水里,暖流自官能器官深处涌出,心神一时恍惚,感觉在这愉悦之中似乎可以将一切放下。 然而这愉悦却是在她反复感受潮头冲击的当口落下,一阵阵来自身心深处的痛楚仿佛融入血液中的蛇毒。 自天堂落入深渊,不过只是一线而已。 她痛楚的弓起后背,后背上犹如蛇一般的纹络仿佛活了过来。 苏彻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妙娘子,自脖颈向下。 “啊……” 妙娘子呻吟一声,转过头望向苏彻冰冷的手掌,周身不住地挣扎。那自骨髓伸出蔓延开了的痛楚实在是她此生从未经历过的恐怖。 “很疼吧,你只要乖乖的,一切都会好的。” 一阵阵暖流自心头深处升起,妙娘子又重新回到了那舒适的海洋包裹之中。 她的全部身心,全部感官都融入了进去,感受着那浪潮一般不断涌来的美好。 苏彻小心导引者。 月孛虺影印乃是以法力牵动受法者的身心,一念起便有无穷的变化,黑帝一脉以此拘役驱使鬼神。 若是苏三公子愿意,妙娘子随时可以受油锅煎炸、千刀万剐等等刑罚。 只是苏彻刚刚试过一番,便不再想继续。 痛苦固然是强大的力量,但是再强大的痛苦在欲乐面前也要退避三舍。 与其让妙娘子恐惧自己所能带来的痛苦,倒不如让她渴求自己所能赐予的极乐。 苏彻小心地调试,心神借由这月孛虺影印与妙娘子连在一处,不断刺激她的鬼体,给她仿佛重活为人的快乐。 不错。 眼前的这位妙娘子乃是一头鬼物。 不止是她,这间花月楼中除了那个名叫玄圭的倒霉书生,苏彻就没有见到别的活人。 阴阳法王非要到这里借宿,一定有他的理由。 苏彻缓缓停手,从一旁的桌上取过一方手巾,沾了点铜盆内的热水,缓缓地擦手。 眼前的这花月楼倒不是以幻术幻化,乃是正经的一砖一瓦搭葺出来,只是在这里经营打理的皆是鬼物。 若是搞什么非法的精气买卖,路边随便搭个棚子就有人上钩,何必在这里折腾下这样一番局面。 苏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 “啊,柳爷……” 妙娘子脸色酡红,她烂泥一般瘫在桌上,一双眼睛渴慕地看着苏彻。 “我……” 朱唇开合,有些话而不必说清,也能知道其后的意思。 苏彻将方巾放在一边,拉开一旁的圆凳,伸着手摸着她头上乌云一般的鬓发。 “我不是什么好人。” “嗯。”妙娘子咬着下唇,只觉头脑中一阵阵昏沉,只是刚才的那感受实在是太好,好到她希望一直沉沦。 “娘子也不是什么好鬼。” 苏彻手指在她脸上轻轻一弹。 “说吧,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不知道柳爷想知道什么?” 妙娘子抬着头看着苏彻的侧脸,心里殷殷期盼着。 苏彻低下头看着他,默默催动月孛虺影印。 妙娘子当即轻呼一声,那刺激的感觉重新降临,她仿佛是钻在土里的蛇一般不住地扭动着身体。 不行,还不够,还要,还要更多。 “你们上线是谁。” 苏彻没有让她多等,将咒印加了几分。 “啊,奴婢,奴家是奉司空鬼帅之命,司空鬼帅是……” “这么说你们都是从阴阳界里跑出来的?” 苏彻看着妙娘子迷离的双眼,心里暗道这样可不行,再这样搞下去怕不是要烧坏了她的魂魄,再说就妙娘子现在这個状态,问话是能问,可是回话老师这么哼哼唧唧,也让人听不分明。 “奴婢在阴阳界里,便是听司空鬼帅之命办事……” 果然是阴阳界里的人,苏彻瞧了一眼妙娘子,这女鬼倒是个好相貌。 “你们不跟着司空徒在南边办事,留在这里干什么?” 苏彻将手向下一伸,妙娘子更难自持,当即心里有什么都倒了出来。 “鬼帅说让我们在这里设点,一边是接应,一边是监察,大江盟有许多东西要经过此地过去南边。” 大江盟,这里面还有他们的事情? 苏彻轻轻敲着妙娘子的滑腻两瓣。 的确,大江盟不过是最近崛起不过十年左右的新锐,江湖人言这大江盟背后站着玉阳山。 现在看来,大江盟的崛起背后的确有背景,只是恐怕并非是玉阳山,而是白鹿洞。 白鹿洞,大江盟,司空徒,这倒是串成了一条明线。 不知道阴阳界碎背后有没有白鹿洞的影子。 说什么铲尽天下英杰,不让人间流离,现在看来背后还是藏着自己的打算。 到底是一群欺世盗名的好手。 苏彻想到这里接着问到。 “你们在这里,都接应什么?” 现在这个情势,妙娘子倒是有什么说什么。 “南边的瘟疫,是鬼帅以秘法放出,就是要制造动乱,大江盟这边会搜罗灵符,供给南边叫鬼帅收买人心,还有……” “还有什么?” “当初玄山被破,群妖被灭杀了不少,但是还是有妖王逃脱。大江盟还是搜罗了一些,他们要请那些妖王前往南边助阵。” 妙娘子几句话,苏彻心头却是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当初玄山之中盘踞的大小妖怪不知道有多少,全赖冯不行带着乌云都这等大梁一等一的精锐在才杀败大半,但即便如此也是除恶未尽。 李一真所帅的两千人马,欺负欺负老百姓可以,对上一个司空徒和他麾下的鬼兵都是送菜。 大江盟还要搜罗这些群妖,司空徒与白鹿洞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难道他们还真想改朝换代不成? 一念及此,原本许多蛛丝马迹一般的东西当即串成一片。 阴阳界碎,慈州受灾不假,可也坐实了大梁朝廷失德虐民的罪行。 当初在建康城内勾结势力对付自己,表面上是要诛除六合苍龙,扶保大梁社稷,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又何尝不是离间杜陵苏氏与大梁朝廷之间的计谋? 要知道自家那位叔祖可是货真价实的武道四品人物,大梁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一般的角色。 第三十二章 草蛇灰线 玄都何为 要知道当年枋头大战,杜陵苏氏一门几乎死绝,只剩下自己这一辈弟兄三人,还有那位叔祖。 高门大姓,对子嗣自然都有安排。 长兄从军,走得是杜陵苏氏的老路子,以军功搏出头。纵然有兵败身死的风险,也有让家门重拾辉煌的可能。 次兄习文,进入朝廷以文官自守,借着叔祖的余荫,做得太平官,老老实实在官场中打磨,这样即便那位叔祖去后,杜陵苏氏也有个安身的本钱,不至于彻底沦落。 最后便是自己这个老三。 任务就是当個铁鞭小霸王,老老实实的多娶几房妻妾,为杜陵苏氏开枝散叶。 要知道长兄与次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即便是娶妻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娶进来的嫂嫂自然也都是有身份的。 若是能生下来一男半女固然很好,可若是有什么迁延,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也只有自己,正好多娶几个好生养的正经为杜陵苏氏续上最关键的香火。 如此套路,自己实在是杜陵苏氏复苏上的重要一环。 命应六合苍龙,是自己的事情,却也意味着杜陵苏氏的三根独苗要被铲去一根。 那位叔祖如何能忍? 如今大梁摆在明面上的四品,也不过是一掌之数,若是能借着自己离间大梁朝廷与叔祖,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有韦怀文,此番这位所向无敌的韦帅北伐半途而废,这里面有没有可能是白鹿洞暗地里运用了手段,就是想让朝廷内外猜忌? 少了韦怀文这样的重将坐镇,白鹿洞若要谋夺天下便可事半功倍。 关键的关键,还有武陵郡王失踪一事。 自己与谢夫人、武陵郡王一行所碰见的杀手会不会是白鹿洞所派? 武陵郡王失踪一案,若是按照最大的嫌疑人便是获利最多的人这个逻辑来推导,也有可能是白鹿洞派人所为。 这一桩案子将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等顶尖豪门一起拉入旋涡,跟当初派人袭击自己何其相似? 一步棋便有可能让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与朝廷离心离德,苏彻相信白鹿洞背后还有其他后手。 苏彻这般想着,只觉得白鹿洞图谋广大,所图的或许不是慈州一地,也许是整个大梁,或者它们想要的乃是整个天下。 还说只咱才去当个反贼,想不到白鹿洞居然是更大的反贼。 “你们见过哪几个妖王去了南边。” 苏彻接着问道,妙娘子只是口中呢喃不止。 “奴家也不知道,我们这里只是个落脚点,都是大江盟的人负责招待和引导。” 大江盟,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他们身上。 看来李一真此行倒是凶多吉少了,不只是他,整个慈州怕不是都要风雨飘摇。 苏彻一开始并未把司空徒谋反放在心上。 原因无他,这位鬼帅固然是还丹鬼修,手下也有一群精炼的鬼卒,只是他们说到底不过是阴物。 身为鬼魂,天地间本来便有无数种克制这些阴灵的东西,大日朗照,雷霆震动,甚至狗血秽血。 司空徒是五品还丹不假,连带上大江盟内的那些五品还丹,放到战阵上固然难敌,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的办法。 两位行幽御史加上苏彻,也能算是应付的过去。 那些鬼卒施展些手段也有办法,麻烦就麻烦在这些妖物身上。 慈州的精锐本来都是庾赜编练,他走得时候直接全都带走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二流货色。 真让这些人对上玄山里爬出来的妖物,苏彻心里没底。 麻烦就麻烦在这。 那些小妖固然不过是炮灰,可这炮灰好就好在比朝廷的炮灰多,而且更厉害一些。 举个例子,自己若是此刻飞奔到温宁县坐镇,自然能保得县城不失,可若是司空徒带着人跟自己在这里蘑菇,他手下的其他人分兵去攻取其他州县呢? 最糟糕的局面,莫过于自己同两位行幽御史一起死守在慈州城,而其他各县则被司空徒以妖物为先锋来一手席卷一空。 如果北国的那位宇文太师正好带着人马在北面给点压力,那大梁立时就是个内外交困的局面。 白鹿洞真是好算计。 若是能有冯不行带着乌云都铁骑赶到,那就是最好。 苏彻心里念头升起。 冯不行这样老牌的武道五品高手自然不必多说,便是乌云都那样的铁骑若在,便可利用机动的优势四处堵截追杀,让司空徒难以分兵。 只是这样一支人马,一时半会也赶不到慈州。 当然,苏彻心里其实还有一点深沉的疑虑。 白鹿洞乃是武儒一脉,不过这次行事打出的谶言却有一条是“老君治世,李弘应出。”。 老君只有一位,乃是玄门对那位开辟了玄门一脉的太上道尊的尊称之一。 这老君治世,背后莫不是说已经有玄门大派跟白鹿洞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妥协? 若是白鹿洞这些行动背后都有着玄都宫的默许,那苏彻便感觉要彻底麻爪了。 玄都宫乃是此界最上等的宗门,说他是中土的话事人都委屈了玄都宫。 若是有他们钦定,那啥也不用鼓捣了。 思虑百转千回,苏彻便听见外面一声低喝。 “你是谁来?” 苏三公子眉头微皱,手上运起一股巧劲,直接将妙娘子扔到了里间的卧榻之上,轻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冲着外面说了一句。 “把人带进来吧。” 外面那人是谁,苏彻其实早有感应,这间店里一共就四个活人,跑过来的正是那名叫玄圭的书生。 陆柏与朱彝小心地推开门,两位低头看着脚下,倒是阴阳法王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手里还拉着一个双目黝黑的书生。 “大侠救我,大侠救我啊。” 玄圭已然是鼻涕眼泪一起横流,枯黄的嘴唇上隐隐还带着血痕。 “办事挺快的。” 阴阳法王语带双关好奇地问了一句苏彻:“好用不?” 苏彻回看这位一眼:“好用是好用,就是感觉你们这一脉没有几个好人。” 你娘,这苏小子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第三十三章 玄圭过往 要紧之事 月孛虺影印原本便是黑帝参照天魔法门推演而出,妙用许多,但是在黑帝一脉中流传不广,便是当初北方黑帝恐怕门人接触之后一不小心走火入魔,玩过了头直接入了魔门。 这等玩弄五欲,诱惑人心的手段,实在是跟魔门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若是不小心捅破,那就真的麻烦了。 若不是阴阳法王看在苏三公子身上有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也不会将这法门传授。 现在得了苏三公子一句不像正经人的评价,让阴阳法王心里只是冷笑。 正是因为你小子不像正经人,所以咱才捡着看着不正经的手段教你呢。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旁边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书生,阴阳法王也就闭口不言。 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以来,苏彻也算是他这么久第一次碰见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同门」的家伙,虽然还是個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小虾米,不过也让阴阳法王老怀大慰。 这么多年来,自己终究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大侠救我。」 玄圭那边哭得涕泗横流,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苏彻看了眼旁边的阴阳法王,挺好奇阴阳法王是怎么碰见的这书生。 「怎么回事?」 「我老人家没有美人作伴,便说随便走走,在走廊里看见了这小子在那里被鬼打墙。就把他顺手捞了出来。」. 还真是顺手。 苏彻估计阴阳法王早就算计到了这一层,不然也不会在下面几次三番的拱火。 为的就是让自己多显露些手段。 估计司空徒的这处据点,他都已经来探过好几次了。 「那就说说吧。」 苏彻看了一眼下面的玄圭:「我救你什么啊?这日子挺舒服的。」 玄圭看着上面那位容貌颇为俊朗的鬼斩柳大爷,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这眼泪倒不是说他这几天日子过得有多苦。 毕竟玄圭这几天可以是说爽到腿软,他只是想起自家沦落至此的境地,心里面哀叹不已。 「柳大爷恐怕也看出来了,这花月楼里没有一个活人,全都是吃人的妖鬼啊……」 玄圭看着苏彻哭哭啼啼:「还请柳爷搭救……」 「我怎么看不出来都是鬼呢?」苏彻说着伸手往自己身后指了指:「我床上躺着的那个娇娘子是鬼?」 苏彻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阴阳法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也是妖魔来的。」 阴阳法王仿佛是为了增加苏彻话语里的说服力,直接伸手将自家脑袋从肩膀上摘下,一上一下的丢了起来。 「呜呼……」 书生玄圭看着阴阳法王那颗上下翻飞的脑袋好悬没有背过气去,周身颤栗不停。 「行了,说说吧,姓甚名谁,为什么到这里啊?」 也不是苏彻多心,刚刚大概推测出了白鹿洞的计划,现在苏彻看见读书人打扮的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着玄圭说白了不过是道左相逢的路人,该盘问还是要盘问的。 玄圭听到苏彻的话,当即便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位玄圭也是温宁县人,家境虽称不上是富贵公子,家里却也是小康之家,足够供他念书。 本来日子还算好好地,有老父操持家业,老母照应上下,下面一弟一妹,用都挺好三字便可以概括。 可倒霉就倒霉在玄圭是个读书人。 大梁的读书人没有别的前途,归根结底乃是科举二字。 所谓科,便是科考,一层层的考上去。而举,则是举荐,要么刷脸,要么刷户口本。 科举这两字拆穿了也是两个字,当官。 若玄圭生在苏彻前世的某个朝代,或许真有他这样读书人考出头的一天。 可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三十三章玄圭过往要紧之事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惜,在如今这大梁,还是不要多想。 大家都是拼背景,拼出身,若是寒门,要想翻身读书是不行的,唯有从军。 所以玄圭纵然是满腹经纶,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一个功名也没有混到手不说。 看着身边那些有背景的,肯花钱的一个个或者中了秀才,或者举了监生,反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如此也就是算了,更惨的还在后面。 莫名其妙的,慈州南边忽然疫病横行,家里的老父老母,一弟一妹手拉手去喝了孟婆汤。 玄圭哭得椎心泣血之余,又是一场大灾,搞得家里颗粒无收。 前途无望,满门死绝,又来上一场天灾。 倒是让玄圭心里产生了死意。 只求速死。 心思是坚定了,可是喝毒药怕肚子疼,挥刀自裁下不去手,悬梁自尽还算容易,只是踩上了那个凳子便舍不得蹬开。 他忽然听到乡间传闻,说某处有什么所在,里面都是些鬼妓,先是痛快几日,比大梁的皇帝还过瘾,只是要离开的时候便会一命呜呼。 玄圭登时心里大喜,他等不就是这个吗? 于是乎收拾一番,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倒也是让他一路好找,才找到了这花月楼,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只是越到后头,他心里的绝望便越大。 美人虽好,可夜半绿灯碧火燃起,回想起一日来的痛快,处处都是让人惊恐不已的细节。 舍命容易,可死后到底有鬼,阳间这条性命没了,若是到了阴间变为一鬼又有什么样的命运留给自己? 思前想后,想后思前,玄圭只是心生悔意,只想找个机会逃出生天。 可谁知道这花月楼里的鬼们好像早早便料定了他的心思,几次三番,都是以失败告终。 眼看着大限将至,他心里更是苦痛。 结果正好碰见了苏彻,这玄圭便感觉遇到了救命的稻草,拼了命的也要求个生机。 苏彻这边听着玄圭的话语,心里暗道的确是个狠人。 大梁科举有多黑暗,苏彻自然是门清,只是这玄圭能够想到嫖到死这样硬核的办法,实在是让苏彻觉得这小子也算是个人物。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把你带走?」 苏彻瞧着玄圭:「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我救你干什么?」 玄圭跪在地上看着上面得鬼斩,暗道碰见这样的强人倒是比碰见大侠要好一些。 强人们只要好处,若是大侠没准便鄙夷自己的为人,直接就让自己去见鬼了。 「在下有一桩要紧的事情想要禀报柳爷。」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三十三章玄圭过往要紧之事免费阅读:,! 『』 第三十四章 灾星苏三 五分人才 苏彻听着玄圭的话一声轻笑。 「你小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告诉咱,难不成是这花月楼里哪个姑娘比较紧吗?」 玄圭看着苏彻吞吞吐吐,憋了好半响才说道。 「学生也是偶然间听到,说他们这里也曾经碰见过行侠仗义的侠客,不过都被他们杀败了,尸首丢在后山,大侠不可不防,咱们不如赶紧上路,而且此地后面便是玄山,夜里经常有宝光冲天而起,大侠不如取了异宝……」 这等小事。 苏彻暗笑着摇了摇头。 在大梁民间行走的所谓侠士异人,多半都是七品修为,碰见一般的鬼怪或许还有办法。 但在这里开这鬼鸡寨的乃是司空徒的手下,阴阳法王蓄养在阴阳界里不知道多久的老鬼,刚刚被自己炮制一番的那妙娘子便是正经的六品修为在身。 平时还能行侠仗义,来到这里不过是送菜而已。 苏彻望向旁边的阴阳法王:「这都是前辈的孽债。」 这些流出来的鬼物,虽然说是司空徒驱使,可到底理论上都是「阴阳法王」的子民,应该彼此之间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不然这位老前辈也不会直接带着自己杀到此处。 「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阴阳法王只是摇头:「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上门,老夫日子舒坦着呢,自开一界,称王称霸,嘿嘿,多逍遥。」 苏彻闻言一笑。 「怎么还能怨起我来?」 「你小子乃是個十足的倒霉星,谁粘上你都要倒大霉。」 阴阳法王搬起手指如数家珍。 「就好比那玄山老怪,本来苦心积虑筹备这么多年,碰见你小子算是身死道消不说,连自己的根基都要送人。」 「就说那郁离子,怎么说也是注定长生的道种,黄天道首的亲传,给你小子当老师,哼哼,半截碰见末法主降临,险些遭了魔染。」 「还有雪夫人,就说人家多年的积累,一心要走神道正途,结果不知道怎么惹上了你小子,脾气发作,砍了人家的神国根本,还要让人家陪你下棋,唉,苏小子,你说你干得这是什么事?」 「我再想想,还有那个什么鸟毛郡王,听说也是冷宫里熬出来的苦孩子,本来放出来封疆一方,也算是咸鱼翻身,结果半道遇见了你,直接变成了臭鱼挺肚,直接就烂了。还有什么谢夫人,怎么也都是良家好人,见到你小子名声臭了就臭了,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还有什么实叉难陀,本来好好地不男不女,直接给干成了个大姑娘,苏小子,你说说你,唉,你了不起啊。」 书生玄圭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些贼爷说得是什么黑话。. 阴阳法王这边如数家珍,苏彻却是岿然不动。 「前辈的意思是?」 苏彻看了一眼下面的玄圭。 「杀人放火金腰带。」 阴阳法王轻轻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得。」 苏彻冲着外面轻轻喊了一声:「老陆,老朱,动手。」 陆柏与朱彝早就呆烦了,听到苏彻在里面动手,当初抽出腰刀在指尖轻轻一割,滚热的鲜血在刀身上写下几个符箓。 这两位都是缇骑里的老资格,收拾几个孤魂野鬼自然不在话下。 「那个伺候你的女鬼要不要留下?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倒是能传你几个养鬼的法子。」 苏彻舒服地坐在小凳上,外面的那些鬼魂在他的感应中一个个飞速消逝。 玄圭趴在地上战战兢兢,耳边听着外面一声声的惨叫,还有那仿佛灯焰爆破一般的噼剥声。 他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一滴液体自下巴滚到地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拿主意就快点,慢一点想救都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三十四章灾星苏三五分人才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就不回来了。」 阴阳法王缓缓地推开窗户,看见有几个鬼影正飞速向着远处逃去,他转过头向着苏彻投来探寻的眼神。 苏彻则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怕打草惊蛇么?」 月光洒在阴阳法王脸上,照得这位老前辈有些透明。 「就是要让他们惊一惊。」 白鹿洞的计划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运行许久,一切想来皆是箭在弦上,只待一环接着一环发动。 若是能有些小动作扰乱他们的节奏,也许真能寻觅出些机会。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缓缓坐到苏彻对面。 「这小子怎么着。」 「留着用一用。」苏彻看着下面的玄圭。「你读过书?」 玄圭知道自家真正的考验到了,当即跪好了回道:「不敢说领悟了圣贤的要义,不过确实认识几个字。」 苏彻闻言一笑。 这个书生倒有点揣摩人心的本事。 自己自称是大盗,他便猜测自己每念过什么书,生怕言语间激怒了自己,所以摆低了姿态。 「那就是书读的不行了。」苏彻故作惋惜道:「读书都不行,要你何用?」 玄圭咽下一口唾沫,知道自家命运就在这转瞬之间,当即将头放低。 「学生也曾求学多年,诗词歌赋多少懂些,也会算数问卜,多少也是个有用之人。」 「有没有用,也要用了才知道。」苏彻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是温宁县人,若是我此番要去温宁县,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温宁县大乱在即。」 玄圭将头埋低:「不知道柳爷要去温宁干什么,不过学生以为,最好不要空手。」 「嗯?」 苏彻一声冷笑:「老子又不是去走亲访友,还要带什么礼物吗?」 「乱民要抢温宁,朝廷要守温宁,以柳爷的身手,带着几位兄弟,自然是千军万马当前也能横行,不过若是要有别的筹算,还是要多预备些?」 「预备什么?」 苏彻瞧了一眼旁边的阴阳法王,发现这位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粮食、人马,慈州刚刚受灾,温宁县那边也没有余粮,一旦乱起,千军万马一日消耗不知道多少,粮食必然短缺。两军对垒,人马皆是多多益善,若是柳爷能带过去一队人马,以柳爷的身手,在朝廷必然是登台拜将,助那伙贼人日后也能列土封疆。」 不过是些片汤话。 苏彻轻轻敲了敲桌子:「只有这些?」 「粮食都是现成的,学生现在便知道在哪里。人马也好筹集,精兵猛将没有,但若是拉出一支乌合之众,学生也有办法。」 玄圭将头埋在下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现在只能盼着这鬼斩并非是什么图一时之利的草寇,而是意图窃国窃州的大贼。 苏彻沉吟片刻。 能看出慈州现在的问题,没什么难的,不过能想出来应对的法子,那倒是有几分能力。 能想出来嫖鬼嫖死的有趣家伙,最好还是不要白白死了的好。 苏三公子望向一边的阴阳法王轻声问道:「如何?」 阴阳法王睁开眼睛瞧着下面的玄圭:「十分为满,可得个五六分。」 「这么说是没用了。」 苏彻叹了口气,这位老前辈还是有些蔫坏得很。 「唉,乱世之中,能有个三分本领就行了,何况五六分。」 阴阳法王转过头看着苏彻道:「只是咱们柳爷想好了后面怎么走了吗?」 「正有一番计较,原本只觉得无处下手。」 苏彻轻轻咳了一声:「最好时机就在眼前。书生,你给我讲讲兵在何处,粮食又在何处?」 为您提供大神蟹黄鸡蛋的《阴山箓》最快更新,! 第三十四章灾星苏三五分人才免费阅读:,! 『』 第三十五章 兵粮之源 玄都本意 刀光凛冽,陆柏将手中腰刀缓缓送入鞘中。 身前鬼物在刚刚那一击中已经被自家刀锋击中,包含阳刚之气的热血一激,已经让那鬼物化为了青烟。 倒是有些可惜。 陆柏觉得刚刚那女鬼形貌都算上品,若是平常或许还有心思逗弄一番,之事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他轻轻摇了摇脖子,许久未有这般动手了,今日倒是松快了筋骨。 “老陆,你那边干净了?” 朱彝从下面缓步走上来,两人刚刚各选了一个方向,共同放手剿杀,如今正好杀了一圈,算是重新回合。 “走了几个。”陆柏说着抬头向上望向苏彻所在的房间。 这伙鬼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個个滑不留手,自己这边刚刚动手,他们便舍身逃走,即便用心追击,还是走了几个。 不过公子没有出手,那便说明即便放走几个也无有大碍。 两人对视一笑,跟着苏三公子倒是比往日不知道畅快多少。 房间之中,苏彻静静地听着玄圭讲话。 “慈州虽然受灾,但是南边各县的钱粮并没有免去,各县新收的税粮应该还在府库中,这些都是他们替柳爷收的。”玄圭小心地看着苏彻脸,想从这位柳爷脸上读出更多信息:“只要查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往慈州城解运,半路上动手,连粮食带车马都是柳爷的。” “县里的衙役们都是样子货,游徼们也只有欺负乡民的本事。”玄圭接着补充道:“至于人手也都是现成的。” “嗯?” “柳爷应该知道,这慈州传闻是上古仙人自海底升起,矿产是不少的。附近便有许多官营的铁矿。” 苏彻听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这个玄圭。 这人的确有些急才。 大梁朝廷垄断山泽之利,也就是说山上的,水里的,本质上都是朝廷的。 矿藏也不例外,一切铁矿、铜矿皆是官营,负责开矿的矿工往往都是发遣来的重罪犯,来了矿上一干就是一辈子,即便是朝廷大赦也不会赦免他们。 如今在矿上做工基本上就等于是判了死刑,昼夜不停地辛苦放到一边,吃的比猪还差,动不动就发生矿难,还有地底下睡着的什么妖物。 发配到矿上,能活够五年那都是有本事的。 这些在矿上的犯人被称为官徒,因为这种恶劣的环境,这些官徒从来都是地方上的不稳因素,经常有官徒合伙攻杀官吏造反的消息传出来。 大梁也对这些官徒盯得很紧。 司空徒要带着良民造反,要用瘟疫蛊惑人心,还要花符水治病,就这能从十成的百姓里动员出来两三成那就不错了。 而官徒们根本不用你动员,人家只要有希望就直接自己动手。 玄圭提出来的办法并不能算是什么扭转乾坤的良策,不过在苏彻看来都是好办法。 简单容易上手,成功几率高。 这就够了。 苏彻看着下面的玄圭,这小子看着是个书生,私下里的爱好却跟自己差不多,没事就琢磨造反的事。 “不错。你先回去安歇,明天收拾收拾,跟着我们一起上路。” “谢过柳爷,学生以后一定拼死效力。” “叫大哥就行,我也不用你拼死,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彻宽慰这书生几句,将玄圭打发走了。 儿臂粗细的红烛燃烧着,内里的房间传来女子细微的呢喃声。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苏小子,你真准备谋反吗?” “前辈说得什么话。”苏彻摇了摇头:“谋反不谋反的,我这顶多是清君侧、靖国难罢了,而且前辈不觉得有意思吗?” “嗯?”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位老前辈现在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配合中元重立天庭,放到现在就是着手建立地府。 另一件事就是把黑帝一脉的传承给传下去,免得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叫黑帝断了衣钵传承。 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之后,阴阳法王就在阴阳界里闭关自守,若论修为见识、人情练达,这位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对于当前中土的世情、朝廷的掌故,他不仅不太了然,而且兴趣缺缺。 所以苏小子要谋反当皇帝也好,要平乱当名臣也罢,在阴阳法王心里都不重要。 “按照前辈的说法,这中土上面还是有个玄都宫的。” 苏彻说着伸手向头顶虚指一番。 玄都宫,此界真正第一等的玄门大宗,也是镇压中土的大势力。 当初的五方五帝在上古之时设立天庭,一样都要看玄都宫的脸色,更何况现在? 佛门在中土插了一手,白鹿洞的重重计划眼看着就要一一发动。 苏彻很好奇那些高高在上的一品地仙们到底在筹谋什么? 真就一句“无为无不为”包打天下吗? “你的意思是?” 阴阳法王手指轻轻一点,当即以修为隔绝了天地。 有些话说出口来还是要避人耳目,不然那位中元何必在北极开那劳什子钟山会? “晚辈十分好奇,玄都宫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此间已经没有了外人,阴阳法王更是隔绝了的天地,苏彻说话也就直接了些。 “你要借白鹿洞的手试一试?”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正是。”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道:“前辈不觉得奇怪吗?玄都宫的规矩是不许长生真人以上的力量现于中土,可佛门的饿鬼道难道是假的吗?若是说害怕长生仙人放手施为搞得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可白鹿洞若是要改朝换代,人间一定又是一场大难。” “规矩是他们订的,可他们订的规矩现在都快变成了一张废纸。” 苏彻不由得摇了摇头:“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玄都宫规矩的有些由来现在跟你说了也没意义,若是你留心或许能看出些端倪,到了四品步虚境界,更是能有直接的感召。” 阴阳法王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赧色。 “不过你说得试探玄都宫,倒是很重要,毕竟我们这边也有许多人不只是长生。”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比如鬼祖,比如那位空空儿。” 鬼祖与空空儿应当是中元麾下的马仔,苏彻对这件事早有推断,不过还是想知道这位立志重现上古天庭的中元大人,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力量。 “还有别的比如。” 阴阳法王回看苏彻,这个苏小子,现在还想着探一探那位的底。 “中土、东海、西国、北荒、南蛮,要动便要一起动。只是你说要试探玄都宫的底线,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如他们这么横在天上,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能答你。” 第三十六章 道长魔消 护持一界 且不说中元这样布局的强者,以及黄天道、神霄道等大宗如何落棋步子。 即便是白鹿洞也有自己的计划。 玄都宫不仅是天下玄门第一,更是处在此界最巅峰上的宗门。 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是东海剑宫也要略逊一分锋芒,西国佛门也只有闭关自守,至于什么南北魔门,四海妖族唯有偃旗息鼓。 拥有这样的实力,苏彻却感觉到这玄门第一宗的存在感实在是有些太弱了。 “修行过了还丹境界,直入步虚之后,特点有两个。一是可以飞跃九重天罡,登临外域采纳至粹玄真,补全先天元气。另一个便是对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体悟更深,甚至可以将其中一些完全化为己用。” 阴阳法王似乎说着完全不同的事情:“一旦采集足够的至粹玄真,并推演掌握足够的法则,便可以引动天地之间的劫数,登临长生之位。所以若要立志证道长生,前往域外采集至粹玄真乃是绕不过去的一件事情。” “至粹玄真唯有在外域虚空之中方可采练,然而在域外还有不知多少末法主,以及他们的天魔眷属。如果从数量上看,仅仅此界之外的末法主数量便超过了地仙数量的总和。” 苏彻闻之默然。 阴阳法王所说的事情,他之前也听过。 对于立志证道长生的修行人来说,步虚乃是最艰难的一步。 一来是法诀难寻,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域外虚空那险恶的生态。 位居魔门顶峰的末法主还有大量被他们魔染的长生真人,以及不知道多少的天魔奴族,让每一次采练至粹玄真都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其实不止是步虚修为的修士,对于长生真人来说,在域外行动也十分危险。”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平衡。” “平衡?” “末法主们的数量已经如此恐怖,决不能让他们的力量继续增加下去,不然域外虚空的生态继续劣化,早晚有一天去域外采集至粹玄真将成为十死无生的格局,等到那个时候,此界也就算是迎来了真正的末法时代。” 证道长生需要采集至粹玄真,如果采集至粹玄真变为不可能,那即便界内的道法传承如何完善,也不会再有长生真人产生。 那自然意味着末法时代的到来,真有那样的时候,此界的无数宗门不管多么辉煌,都将迎来萧条。 “玄都宫需要的是修道种子,能够超越种种内外劫难,最终登临地仙的道种。”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的脸:“苏小子,你觉得东海是什么地方?” 苏彻自然没有去过东海,不过却也知道那里被誉为是修行人的圣地,此界九成的的宗门都屹立于东海浪涛之上,海外仙山无数,除此以外还有中土难得一见的各种修行资源,以及种种修行的法门。 如果生在中土,可能到死也未必能看到几本借假修真的典籍,但是在东海之上,很多常见的修行法门甚至能够在街边的店铺内买到。 这样的景象放在中土简直是闻所未闻。 苏彻回想起自己在中土见过的修行人,大部分都是在尘世中苦苦挣扎,林九宫、宋祁等人你说他们是修行人,他们与俗人之间的分野甚至并不明晰。 然而在东海之上,几乎人人都是修行者。 “东海是修行人的圣地,相比于中土,那里修行人众多,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修行与长生奔忙。” 苏彻回忆着自己所看到的记录。 “人言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仙山是真的,可哪里有仙呢?”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东海说是修行人的圣地,也是修行人的修罗场。为了一件所谓的天材地宝,便能引来一场生死相搏,甚至呼朋引伴,变为宗门之间的搏杀。甚至某些人倚仗修行有成,被人多看一眼便要动手。” “还有更偏激的,至于妻子为了精进修为与他人双修,为了磨炼所谓的道心斩杀自己的孩儿,中土的许多人伦至理在长生二字面前都成了磨炼所谓道心的磨刀石。” “苏小子,你见过青狮,他就是最典型的东海上的修行者,为了长生,为了证道。他可以舍妖身入玄门,自玄门跑去佛门,甚至最后去求天魔大道。”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如果天下间的长生真人都是青狮这等,那不过都是域外那些末法主的食粮,早晚有一天,此界末法主重重围困,不要说没有人可以采练至粹玄真证道长生,便是那些地仙大能也要被困在这小小的樊笼之中。” “真到了那一天,此界的任何一方皆无幸理。玄门也好,佛门也罢,剑宗魔门,四海妖族,所域外便是所有人的绝地。” 阴阳法王:“所以你说玄都宫想要什么?” 苏彻大概明白了头顶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地仙们在想些什么。 既然数量上根本不可能同域外的那些末法主比拟,那便只有在质量上想办法了。 “中土为种民之地,养育所谓的道种。中土的修行法门稀缺,无大机缘难以修行,这便是最重要的机缘。而既然走上了修行之路,中土的修行人较东海自然更为珍惜这份机缘,这便是精进之种。” “滚滚红尘,有无数种诱惑消磨道心,”阴阳法王有意无意地深深看了一眼苏彻:“只要定鼎枢机,结成还丹,放在中土便是一方人物,虽不能称孤道寡,但也可以为一方柱石,荣华富贵,玉女姣童皆是唾手可得。” “若是能勘破这些,砥砺一颗道心,继续向上修行,日后若是碰见天魔,自然比东海上那些修成了神通的凡夫多了许多应对的本钱。此为砥砺之种。” “自中土而入东海,在那纷乱的变化之中拾级而上,不断精进修为,乃至于最后证道长生,这样的长生真人,这才是长生之种,才是此界真正的财富。” 阴阳法王长叹一声:“你好好想想,一个郁离子胜过多少青狮?” “一旦能有这等超世之杰成就地仙尊位,对于域外的那些末法主们来说便是真正的打击,才是真正的延续了此界的气运。这就是玄都宫的筹谋,所以佛门要六道轮回插进来,魔门悄然渗进来,白鹿洞要干什么,乃至我们要干什么,玄都宫皆不在意。” 阴阳法王幽幽一叹:“人言当年太上道尊亲身临凡,传下玄都宫一脉,岁月悠悠,是真是假已经不清楚了,不过玄都宫行事堂堂正正,无为而无不为,的确是护持此界的护道人。” 第三十七章 无为有为 天地大劫 苏彻听阴阳法王讲完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玄都宫这些布置听得不错,可苏彻总觉得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正是这一方世界养蛊。 不过养的乃是第一等的人杰,不,能成就地仙的绝非人杰二字所能概括。 只是相比于这些道种,俗世之中的凡夫俗子,乃至东海及其他地方的修行人,不过都是玄都宫去芜存菁过程里的背景罢了。 只是阴阳法王接着一声冷笑。 “你信吗?” “啊?”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寻思着这些事不都是你跟我说的么? 再说,我信与不信也不重要。 您就是说玄都宫那些地仙们整天沉迷于召开无遮大会,每天醉生梦死所以不管下面的事,我也只有听着。 “此界第一等的宗门,如此多的地仙,就在上面这么看着?”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养育道种,培植真仙,只是玄都宫无为的一面,至于他们无不为的那面,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无为而无不为,合在一起才是玄都宫的本来面目。”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接着问道:“为什么末法主都围在我们这里?” 对于末法主这种位居天魔极点的生物,苏彻一概是把他们当成燃烧军团来看的。 若是按照魔门那个他化自在的办法,唯有魔染一位相同级数的高人才能将自己转化,一个末法主的诞生可能就意味着一位乃至数位地仙,以及更多的长生真人沦为牺牲品。 这样的存在放眼整個宇宙虚空,以天魔一族的绝对霸主地位和宇宙之广袤,苏彻相信末法主一定数目众多。 只是以此区区一界便能引得这么多末法主围在四周,怎么讲感觉也说不过去。 是周围没有别的盛宴可以吸引这些强横的末法主,还是说此界有什么值得他们为之驻足的宝藏? “有些事情,你若是留心,自然能察觉出蛛丝马迹,即便不留心,迈入步虚之后进入域外虚空,自然也就能看个分明。”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天地大劫将至,人家是来赶着吃席的。” “很厉害吗?” “天崩地裂那种,你说厉害不厉害?” 哦,那就没关系了。 苏三公子有着十分的自觉,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的去顶,咱区区一个刚刚定鼎枢机的黄天道后进弟子就不要去操这个心了。 玄都宫拼命鼓捣地仙,这些事情就让玄都宫去琢磨吧。 至于阴阳法王所说的蛛丝马迹,苏彻只能确定自家脚下的这个世界目前来看应该是个明显的球体,毕竟从漩涡的方向,地平线的轮廓基本都能有个粗略的判断。 至于向着东海走能不能走到西国,北方魔门能不能通过挖穿地心的方式跟南边的同宗兄弟连成一片这样的问题,等自己回头有空再去探索吧。 所以天地即便真有大劫临头,那也不是自己这个层次应该操心的事。 天崩地裂,有末法主赶着吃席,有地仙们忙着裱糊,自己还是老实做好自己的事情。 中元与黄天道首这样傲视千古的人物自然各有各的办法。 “你就一点都不吃惊,一点都不发愁?”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波澜不惊的面孔,难道这苏小子到底还算是个人物。 “前辈,您要是说明天有白鹿洞的长生高人提着九环金背大砍刀要把我细细切做臊子,那我是怕极了,至于什么天崩地裂,末法主过来吃席,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愁。” 苏彻对阴阳法王是有什么说什么。 “嘿嘿,”阴阳法王笑了笑:“我还说你会觉得自家身上重任在肩,要好好在会中表现呢。” “您是老前辈,对什么都门清,我看您也不着急。” “也对。” 阴阳法王往里面指了指。 “那位怎么办?” 妙娘子此刻正躺在内堂的锦榻之上好好享受着驰骋欲海的极乐。 “挺好的素材,先留着吧。” 苏彻准备接着在妙娘子身上鼓捣些黑帝一脉的法门。 “我是说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去松快松快。” 阴阳法王促狭地笑着:“我听说你小子在建康可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 “都是往事了,我现在吃得十分清淡。” 苏彻说着伸了个懒腰。 “你说啥就是啥。”阴阳法王撤去了屏蔽:“对了,有个事,过几日可能那位有些安排,你要做好准备。” “嗯?”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 “还是你那些老朋友们,似乎有什么事情,不过他们多半都觉得你已经死了。所以这一次要你我一同现身,我么,” 阴阳法王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苏彻。 事实上中元的那个钟山会,早已经跳过了这两位继续运转,只是苏三公子犹然不觉。 毕竟摸鱼摸习惯了。 “咱们这是在忙着重建地府的大事。”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说道:“他们不过是前台的掩护,咱们才是忙着那位托付的要事。” 不错。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自己跟雪夫人下棋,同妙娘子研究道术,这些都是为了进一步完成构建地府的大事。 “唉,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唱高调。” 阴阳法王也是摸鱼二人组的一员:“那位跟我说,此事应该涉及当初那位太山府君。咱们这次可要拿出点真东西来。” “知道了。” 苏彻随口应下,只是想起很快就要跟小狐狸见面,心里多少有些踌躇。 “多事之秋。” 阴阳法王瞧了一眼苏彻:“你在北面有什么熟人吗?” 有啊,我跟宇文睿很熟。 苏彻想了一下:“熟人没有,算仇人的话倒是勉强能找出几个。” 阴阳法王听了苏彻的话,当即想起了那位把他阴阳界鼓捣的成了佛门道场的北魏太师,脸色立即就垮了下来。 “你真准备听那书生的去收取粮草,拉出队伍当个反贼?” “这种事我自然不会做。” 苏彻摇了摇头:“司空徒手下有我的人。” “所以你这一局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探探白鹿洞的底,如果可以,那就连朝廷的底一起看了。” 苏彻转头望向屋内。 “前辈,也先歇了吧,晚辈就不送了。” 这小子。 阴阳法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云化宫阙 积尸余气 雄鸡一唱,山河将明。 惨白的日头自东面缓缓升起,压在远处连绵的青山之上,几朵残云高挂中天。 死光了鬼物的花月楼依旧带着一股阳光无法洗去的阴沉,只是此刻多了一点点马上就要销退的暖意。 苏彻缓缓行功一遍,推开窗楹,看着天上的日头。 “柳爷,奴婢去准备羹汤。” 妙娘子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着,她现在看着苏彻仿佛感觉在面对难以望见尽头的深渊。 那种沉沦欲海的无上快感之后带给她的是深深地恐惧。 若是无法再尝到那样的快感,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这样捱过去。 “不必了。” 苏彻看着下面:“你跟着司空徒多久了?” “奴婢并非是司空鬼帅的部下。” “哦。” “奴婢原本是六部鬼帅中白合娇的部下,奉她的命令跟在司空徒情人沸骨夫人身边,后来沸骨夫人为人所灭,阴阳界又破碎,奴婢这才开始跟着司空徒做事。” 白合娇。 苏彻忽然想起来东海上的那个素女道。 东海,看来还是要早点去的好。 至于司空徒的那个姘头,说起来也是死在自己手上。 自己同这位司空鬼帅倒是莫名其妙的结成了对头。 “柳爷,奴婢修行浅薄,这响晴白日……” “不碍事。” 苏彻运起法力,将一道阴气引入妙娘子体内,她当即便感觉一股清凉的感觉自后背蔓延而下,周身说不出来的通透。 “你在司空徒那边能说上话吗?” “奴婢并非是司空鬼帅的老班底,本来便说不上什么话,那些鬼又跑回去,恐怕会耽误了柳爷的大事。” “说不上话就好。” 苏彻整理了一下衣衫:“你可知道司空徒的大队人马现在何处?” “听说都是在温宁县城外。” 道听途说啊。 苏彻看了一眼妙娘子道。 “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少说多做,自然有你的好处。” “奴家生怕柳爷……” “好了。” 苏彻摇了摇手,缓步走下这花月楼。 陆柏与朱彝两個已经在下面等候,书生玄圭铁青着一张脸,阴阳法王在一旁笑眯眯地瞧着他。 “怎么了?” 苏彻看着浑身不自在的玄圭。 “下面有个埋死人的池子,都是些切碎了的零零碎碎。” 阴阳法王心情大好:“这小子早起饿了摸去厨房找吃的,好悬没有掉进去,好处是立马不饿了,不过可能这几天都没有胃口。” 苏彻有点同情地看了一眼玄圭,花月楼这没本钱的买卖不知道开了多久,这么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库存定然是相当“丰富”。 “你说看见什么宝气的地方在哪?” 苏彻向玄圭问道。 “就在温宁县附近的山里。” “你会望气术?” 玄圭摇了摇头:“只是看见一道流光从山里升起,直插天际,隐隐约约有宫阙的形状。” 望气术乃是儒门弟子的秘传,苏彻就见过史赤豹用望气术。 这法门上手难度不低,很看天资,不是四大书院里的尖子,一般都不会这样的秘术。 玄圭一个在家闷头读书的书生,不会倒也正常。 不过这么看来他看见的所谓“宝气”,到底是什么就有点存疑了。 “你能辨别方向吗?能就在前面指路。” 玄圭赶紧应了下来。 苏彻觉得那异动未必是什么重宝问世,但也可能是司空徒或者白鹿洞暗地里的布置。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自己而言都是意外之喜。 阴阳法王与苏彻姑且不论,这二位放在中土也可以自称是修行有成的高人。 陆柏与朱彝也是缇骑内辛苦打熬筋骨的狠人,脚力不亚于健马。 妙娘子也是成了气候的鬼物,只有玄圭一个普通书生,所以苏彻为了方便照顾他,用白纸幻化出几匹健马,一行人按照玄圭的指示向南而行。 马蹄向南,大约行了半日,苏彻又发现了这名叫玄圭的书生还有些别的优点。 他对山川形势有着独到的掌握,换句话说就是这小子认路能力极强,有点活地图的意思,带着苏彻一行在山间行走,左拐右拐的总能找对正确的方向。 真是个造反的好材料。 苏彻决定再试玄圭几次,若是合用就把他安排到老牛和张叁那边。 域外天魔有他化自在妙法,可以掠夺他人修为化为己有,自己也可以学习一番,在司空徒旗下养出来一支从属于自己的人马。 到时候造反的是柳一刀,平乱的是苏彻,左手打右手,胜败一念而决,岂不美哉? 一行人顺着蜿蜒起伏的山势向南。 苏彻忽然勒住的马头,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阴阳法王,而这位老前辈也是神色凝重。 玄圭则有些兴奋地指着天空。 “这就是我说的宝气。” 陆柏与朱彝都是仰望穹苍。 一道素白之气凝若粉尘,自山中冲天而起,直入高穹深处,这白气渐渐凝结,演化出殿阁楼台,雕栏画栋,虽然远远望去只有个模糊的大概,不过其中的神韵却是十足。 这天宫内隐隐还有仙人缓步其中,成千成百,皆是一副淡然模样。 苏彻转过头看着另外一边的妙娘子,这鬼女脸上容光焕发,看着那道白气如痴如醉。 “看出来了?” 阴阳法王声音阴冷,从后面传了过来。 “嗯,原本只有六七分推测,现在大概猜出来了。” 苏彻皱紧眉头好奇的说到:“从来没有听说过慈州还有这种东西。舅老爷久在慈州,可知道这东西的由来?” “我也不知道。”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养出这样的气象。” “如今正是清晨,乃是一阳初生的时辰,天地间正气正要漫出,居然能有这样的气象。” 苏彻摇了摇头。 天上的那道白气,并非是玄圭以为的宝气,这东西在古书与道经中还有别的名头。 积尸气、又名天尸,似云非云,如星非星,乃是地面上尸气凝结直冲云霄时的异象,一般都是什么成了气候的老尸大鬼才有。 不过这气象中又是仙家宫阙,又是仙人往来的,实在是让人心里有些嘀咕。 搞出这种气象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彻望向一边一脸懵懂的玄圭,这小子倒是够霉的。 第三十九章 上古遗迹 螳螂捕蝉 积尸气凝结出的幻象不过维持了片刻功夫便在惨白日头的照耀下销隐无踪。 朱彝回忆着刚刚的宏伟景象不由得叹道:“不知道是何等重宝居然能有如此气象,公子果然是有气运在身,此物合该为公子所得。” 玄圭听着这位大哥所说的话,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是宝贝就好,他现在就怕这位鬼斩柳一刀柳爷翻脸不认人。 陆柏望着远处的山形只是皱眉,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警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可却说不上来。 妙娘子则是充作闭口葫芦,一句话也不说,老实遵行苏彻“多做少说”的教诲,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青草。 “不是宝气冲天。” 苏彻摇了摇头:“而是积尸余气。” 玄圭听得苏彻说得这话当时便涨红了脸。 他原本以为此地有宝才带苏彻来此,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另有玄机。 不同于书生玄圭这点简单的心思,陆柏与朱彝更多的则是惊恐。 他们都是干老了的缇骑,所谓尸气这种东西自然是见识过,不过尸气冲霄幻化为天宫仙人这样的场面,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尸才能有这样的气候?要知道刚刚可是清晨,乃是一天中正气最锐的时候。 寻常妖邪在这个时候都要偃旗息鼓,可这尸气居然可以一发冲天。 纵然他们二位对苏三公子,对那位神秘的舅老爷都有着近乎无穷的信心,可当下心中却敲起了退堂鼓。 “这等气象闻所未闻。” 苏彻眼睛扫过下面一行人:“咱们万事小心为上,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立即退走便是。” 陆柏与朱彝的修为自然不算低,可碰见这场面还是太浅了些。 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固然是深不可测,本体已经转世,即便见识再高,手上到底还是弱了。 妙娘子是纯纯的试验品,而书生玄圭则是个添头。 若真有什么突发情况,苏彻自保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要顾全他们几個恐怕还是差着一些。 “小心无大错。”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这等气象,我是闻所未闻。” 若非他心中也升起好奇,阴阳法王原本打算自己带着人在这里修整,让苏彻自己走一趟便好。 “我看云气升腾之处距离此地不过七八里……” 阴阳法王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紧。 苏彻也伸出拳头示意众人噤声。 长空之上传了一声孤高的鹤唳,一头硕大的苍鹤展开双翼,自南面缓缓而来。 苍鹤之上,一位道人身披云衣,脚踩麻鞋,双目如电,自上而下不住的扫视。 大江盟。 苏彻看着那头苍鹤,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大江盟秦长老。 这位还丹高手驾鹤而来,在空中巡视几圈,便向着一个地方缓缓落下。 这趟倒是来的值了。 “你们在此地等候,我过去看看。” 苏彻从袖中摸出一方黑巾蒙在脸上。 秦长老双眼扫过层层翠林,心里想着事情,一时没有发觉异样之处。 他缓缓控鹤降落在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崖前。 实叉难陀作女尼打扮,双手背在身后,挺起胸口峰峦,站在那里缓缓地观察着眼前的山岩。 在这山崖上,数千民夫头绑白布,手里拿着镐锨锤铲等各色工具在山崖前面开挖不停。 。 秦长老向实叉难陀行了一礼。 这位虽然在苏彻手上大败亏输,修为折去大半,不过秦长老该有的礼数还是尽到,并没有因此对她产生轻视之心。 “秦长老辛苦了,盟主那边情况如何?” 实叉难陀看着眼前的山崖,红尘法身被苏彻那贼子破去,固然是折损了她的根本,不过实叉难陀也是从饿鬼道里爬出来的强者,很快便适应了现下的女体,重新将道心平稳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补全根本。 她自幼便在佛前听法,生父金刚药叉明王更是在饿鬼道那种绝境之中证道长生的强者。 堕为女身,一样也有修行的秘法可以用来补足根本。 无非是换一条路罢了。 眼下却是要借助大江盟的力量。 “不过一个区区温宁县,盟主的意思正好拿来练兵。” “朝廷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实叉难陀看着秦长老,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轻轻抿了抿嘴唇。 秦长老看着实叉难陀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出的媚态,暗叫一声无量天尊,这药叉太子最近越发邪性了。 “有个行幽御史带着人马去温宁县了,李一真,北面百灵门的余孽,擅长御兽。若是之前没有准备,或许还这能造成点麻烦。太子可有所得?” 秦长老抚摸着垂至胸口的胡须,望着眼前的这片山崖。 “虽然不知道这下面到底镇着什么,不过从之前的气象看,应当是什么还丹以上的阴物。” 实叉难陀看着那座山崖。 “盟主博古通今,可曾猜测出是什么来历?” 对于玉宸的渊博,实叉难陀也唯有佩服。 玉宸知道的许多掌故都是她闻所未闻。 修行高低姑且不论,就这博闻多识的学养也让实叉难陀怀疑这位玉宸盟主是什么大势力安插到大江盟的内线。 只有那些大宗门才有培养出这等人物的积累。 “盟主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埋着什么,不过盟主说慈州此地乃是上古大神通之辈自海中升起,非是天造地设,乃是以大神通成就,或许当初造就慈州的大能们也在下面掩藏了一些东西。” “当初升起这慈州的乃是上古天庭中人,”实叉难陀出身佛门知道一些上古辛秘:“莫非里面的东西乃是被五方五帝所封印?” 秦长老只是缓缓摇头:“不知道,不过盟主说这里面或许大风险,但也许是大机缘。但是如此天生异象,难以瞒过旁人,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探一探里面到底有什么。” 两边正在这里说着,忽然听到民夫那里响起一阵阵喧闹。 “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实叉难陀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旁边的秦长老。 “过去瞧瞧。”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山林中,一位女冠头戴竹笠,脸上带着面纱,正在冷眼观瞧。 第四十章 罗酆幽冥 劫至而开 薛白芷站在不远处的山林里默默的观瞧着。 自从温宁县城被周围乱民包围之后,这位还丹女修就悄然离开了温宁县,重新踏上了寻找左冷禅踪迹的道路。 玉阳山固然是大梁朝廷敕封的名门正派,不过薛白芷却对这些人间之事没有什么兴趣。 她知道温宁县城外的乱民背后有修行人操持,也见过几个尾随在乱民军中的妖物,不过她都没有动手清楚的意思。 朝廷的体系之下,一样有归顺的妖物。 若是真要斩妖除魔,惩恶扬善,整个慈州的地方官员在薛白芷手下过一遍还能剩下几個活人? 修行人入世出世各有各的道理。 她离了温宁县没有多久,便发现山中有积尸气冲天,当即便循着踪迹前来。 一来便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 那伙乱民被有心人领着早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 薛白芷很快便在乱民中看到了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玉宸、实叉难陀、秦长老还有几位明显是修成了气候的妖王。 薛白芷对乱民背后是大江盟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 如果背后没有什么人推波助澜,乱民们不会有今日的声势,薛白芷好奇地是大江盟为什么将大量的民众带到这里。 是什么血祭的手段,还是另有图谋? 不过很快薛白芷便明白自己有些想多了。 大江盟的人给下面的百姓分别编列队伍,还发下了工具,竟然是要用最原始的办法将整个山挖开。 这倒是个好主意。 薛白芷很快便看出了大江盟如此行事的目的。 这山崖之中估计有什么十分了得的禁法,若是贸然破去,必然引起其中的变化。 折损人手不说,若是将这封印激发的自行运转,恐怕后面更不好处理。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用人命去试。 反正大江盟他们现在有的是人力,放手用人去趟就是了。 不过却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浓厚的积尸气同大江盟并无关系,他们也是来这里碰运气的。 有大江盟在前面顶着,薛白芷也乐得做个在后的黄雀,她以门内秘法遮掩气机,远远地在这里看着。 绑着白布条的乱民们发出一阵阵兴奋地呼号。 “出来了,挖出来了。” “石头人。” “这石头人怎么就一只眼睛。” 他们在这里奉命干活已经有几日光景,今日终于挖出点什么自然难掩兴奋之情,一个个好奇地涌到前面,你推我搡的看着那座大坑。 山崖前面不远处的大坑底部,里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上面蒙着一层黄土看不出刻工如何,不过这脑袋便有西瓜大小,身体大部分还埋在坑中,若是可以整个挖出来,怕不是足有一丈高。 “都闪开。” “让开,让开。” 领头的几声喊,为实叉难陀与秦长老清出一道通途,这两位也不施展神通手段,缓步走到大坑底部。 秦长老仔细看着下面的这尊石雕。 “好像是殷明石。”他看着皱紧眉头。 殷明石也勉强算是一种天材地宝,可以用来制作法器,只是品质不高,大部分修行人都是用它做些小玩意,并不能算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里若真是什么上古遗迹,这石像不该如此寒酸。 “是什么异人吗?” 秦长老微微运起法力,虚空之中凝出点点水气,将这石雕好好地洗刷了一番,露出下面的本来面目。 这雕像面貌古拙,与常人有所不同,不过筋骨分明,线条饱满,让秦长老怀疑可能是什么异种。 东海之上还有许多非人非妖的异族,严格来说,他身旁的这位药叉太子也能算是异人中的一类。 “应该就是人族,说是独眼,不过是脑袋这里被敲去了一块。” 实叉难陀看着石雕,此物身上并没有祭练的痕迹,似乎就是一件普通的凡物,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埋在了这里。 “上面好像有字迹。” 实叉难陀皱紧眉头将手搭在石雕上微微运力,就这样把这石雕从黄土中拽了出来。 这座石雕作军将打扮,周身雕刻着铠甲,双手做持握兵器的模样,身上有着以虫书鸟篆写就的八个大字。 秦长老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却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明白上面写的是啥。 “这是……” “这是中古时所用的文字,至今佛门也常在经书中运用,唤作贝叶文。”实叉难陀辨识着上面的文字:“这上面写的是罗酆幽冥,劫至而开。” 罗酆幽冥,劫至而开。 秦长老面色闪动,难道这山崖之下封着的乃是传说中的罗酆城? 他心中万千念头闪过,忽然却是暗道一声不好。 实叉难陀将“罗酆幽冥,劫至而开”八个字念完,忽然生出一股狂风,吹得四周尘土飞扬,那山崖之上又有一道积尸气涌出直射云霄。 一股腥臭的死亡气息当即便散了开来,四周围着的白头军纷纷逃走,只有实叉难陀、秦长老等有修行在身之人勉力维持心头的清明。 “本师佛。” 实叉难陀念动佛号,掌中现出一朵白莲,在身前开辟三尺净土,而秦长老手中拖着一口青铜古灯,紫色的灯焰燃烧着,让秽气不能逼近身前。 至于走得慢的那些白头军,被这积尸气一冲,当即便扑倒在地,断绝了生机。 积尸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挂在高空上演变种种幻象。 实叉难陀则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山崖。 那光洁如镜的山崖上不知何时生就了新的图景。 一面巍峨的牌楼印在山崖之上,牌楼四周有云气掩映,第一眼看过去仿佛仙家圣地,只是仔细观瞧,那云气之中好像有无穷鬼眼正在小意观瞧。 “这……” 秦长老举着油灯,看着那巍峨的牌楼,眉头紧皱。 “遇劫而开,莫非这里面真的封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实叉难陀摇了摇头。 “未必。” “嗯?还请太子为我解惑。” “玄门中土,将劫这一字做劫难讲,凡有劫便是难关当头。而在我佛门,劫做截断之意,实际为时光之意,所以佛门有过去庄严劫、现在贤劫、未来星宿劫三门根本经典,取过去现在未来之意。” 实叉难陀指着石像上的贝叶文道:“此物或许与我佛门别有缘法,所以若以佛法来解,所谓劫至而开,应该是时机成熟自然便会开启之意。” “不过这里面是否是传说中的罗酆城,”实叉难陀皱紧眉头:“我听说当年的罗酆城在大地东北,鬼门所在,算成现在的地理位置,应当在北荒之中,慈州位于中土东南,断然不应该落在这里。” 她思忖片刻接着说道:“不过若是当年升起慈州的大能有意这样安排,也未可知。盟主博学多闻,不如请他过来一同参详。” 第四十一章 各有心思 前途叵测 秦长老与实叉难陀两人望着崖壁上的牌楼图景皱紧眉头。 他们在这图画上感觉不到任何法力流转,仿佛这一切早就已经刻画在了山崖上,但是他们谁都清楚这幅画刚刚仿佛坠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渐渐显化出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巧不工,这等手段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不管这里与传说中的罗酆之地是否有关系,紧紧看着眼前的牌楼图景,实叉难陀与秦长老便心生恐惧。 以此等手段封禁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是当初以法力升起慈州的那些上古大能,还是如实叉难陀的判断,此地与佛门有脱不开的关系? 苏彻悄然隐身于山林之中,脸上裹着黑纱,身上穿着江湖人的劲衣,腰间一口长刀出鞘三寸,好像是个闯入山林的江洋大盗。 以苏三公子今日的目力,自然能够看见崖壁上的图景,看得出这里面隐藏的手段。 大江盟的这伙人到底是挖出来个什么东西。 只可惜阴阳法王不在身边,不然以此老的阅历,定然能说出個子午卯酉。 苏彻背身靠着一棵青松,心里琢磨着后面的办法。 前面只有实叉难陀与秦长老两位还丹,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若是自己直接动手,应当可以直接战而胜之,只是恐怕大江盟还有后手。 嗯?有人,好锐利的剑意,应当同样是还丹修为。 自定鼎枢机以来,苏彻灵觉敏锐无比,当即感觉有人正在缓缓地注视自己。 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彻当即想起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薛白芷,那位来自玉阳山的女修。 这位到在这里干什么,跟自己一起寻宝而来,还是已经跟大江盟连成一片给实叉难陀他们当个警戒? 苏彻当机立断,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运起,直入“无我相之”境。 此刻苏彻再非苏彻,陷入一种超然状态,将阴阳法王传下的九幽轮回法悄然运转。 定鼎枢机的奥妙在于周身精气神融于一处,周身气机合而为一,苏彻以九幽轮回法直接将自家这一点根本自形神深处抽离而出,缓缓加上一层封固。 这也是阴阳法王创制九幽轮回法的本意,将自家的修为强行压低。 封固一成,苏彻周身气机瞬间落下,当即退到七品左右,顺手将手上的鸱吻戒异能运起,悄然将面貌做了点改变。 自己曾经与薛白芷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玉阳山的禁地内,当时自己化身左冷禅,大家比斗过一场,第二次便是在雪夫人的水府中。 之前见过两面,苏彻看着手里的鸱吻戒,能不能诓过这妮子就看这件异宝的效果了。 果然,空中传来一声悠扬的剑吟。 苏彻浑作未觉,依旧靠在那棵青松下面。 “喂,在深山老林行走也要蒙面吗?” 温婉的声音自上面传来,苏彻抬眼望去,果然不出所料,一个杏眼桃腮的美貌道姑正立在一根松枝上面。 又见面了。 苏彻将腰间长刀抽出半尺。 “呦呵,看来是个不爱说话的强人啊。” 薛白芷看着下面的苏彻眨了眨眼睛,指尖上立着一枚小小的金元宝。。 “我这里有桩买卖你做不做?” 苏彻抬起头看着她,将手里的长刀退入鞘中。 这妮子没有看出来自己的身份,鸱吻戒的异能还是靠谱的。 “黄金虽好,只怕有命拿,没命花。” 苏彻摇了摇头:“仙子请便。” “唉,做女冠打扮就一定是仙子吗?也可能是仙童啊。” 薛白芷轻轻一笑,指尖一道剑气流转,苏彻只觉手腕间一阵冰冷寒意掠过。 低下头仔细一看,刀柄上的流苏已经被薛白芷以剑气斩去,此刻落在枯黄的落叶之间。 “我容貌丑陋,恐怕不合仙子的胃口。这买卖不做也罢。” 薛白芷闻言一笑。 “不行。这买卖你一定要做。” “不如我给仙子金子,仙子放我一马如何?” 山下的江湖人果然有趣。 “你也是冲着这边来的吧?” “宝气冲霄,起了一点好奇之心。” “那你是看错了,我给你提个醒,那不是宝气,乃是阴尸蓄积产生的积尸气,看看山崖那边倒下的人没有,吸上一点便会丧命。”薛白芷说道:“所以这一两黄金给你,你就当是我给你的买路钱,老老实实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去趟这浑水了。” 这姓薛的倒是脾气不错。 苏彻没说话,只是抱拳。 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没必要再多些别的瓜葛。 “既然如此,那便谢过仙子提点,某这便离开。” “且慢。” 一道禅音在虚空之中响起,却是实叉难陀以佛门秘术感应到了两人,悄然传音过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玉阳山薛真人法驾来此,实叉难陀有礼了。” 薛白芷望向另外一边的营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女尼打扮的实叉难陀步步生莲,向着这里蹑空而行。 “想不到是我的过错。” 薛白芷看了苏彻一眼:“本想劝你一句,结果让你也陷进来了。” 你还真是好说话。 苏彻只有点头。 现在自己就要扮演好某个无知路人的角色便好。 说话间,实叉难陀聘聘婷婷,一步三摇的落在两人面前。 “果然是薛真人来此,玉阳山也察觉到不对了吗?” 实叉难陀手中捻着一串菩提数珠,双眸看着薛白芷。 “本门知道不知道很重要吗?还是说太子想要杀人灭口……” 薛白芷一声冷笑。 这些佛门不在西国老实念佛,还敢来中土横插一手,她原本就看这在凡间搅风搅雨的药叉太子不爽,现在变成这么个浪荡模样,更是让她心生轻蔑。 “非也,薛真人应该也能看出来贫僧现在的状态。” 实叉难陀收腹挺胸,将曼妙的曲线展露于两人之前。 “似我这五漏之体,如何能与仙子这样的剑手对决呢?在下实在是有一个合则两利的建议,请仙子斟酌。” 苏彻听着薛白芷与实叉难陀两人聊天,忽然感觉自家的前途似乎出现了偏差,这个实叉难陀真是好毒的心思。 就这么一个说话不避旁人的架势,摆明了等下就要将自己灭口啊。 第四十二章 封去舌根 无妄之灾 佛门虽讲众生平等,不过仍旧有“男子为七宝之身,女子为五漏之体”的说法。 实叉难陀如今红尘法身被破,堕为女体,不仅仅是损及他修行根本,还代表着果位上的一种退步。 所以现在的实叉难陀纵然依旧是五品还丹修为,可根子里却已经是远远落后于普通还丹之下。 进一步有一步的神通,退一步则有退一步的果报。 所谓佛门法度森严,便集中于此。 退回饿鬼道中,在父亲金刚药叉明王护持下自然可以补足根本。 只是如此,实叉难陀并不甘心。 他离开饿鬼道就是为了脱离那苦海修行上更上层楼,并将佛门妙旨传入中土。_o_m 现在灰溜溜的回到饿鬼道中,不就等于是上自饿鬼道三尊古佛、金刚药叉明王,下至诸多族人的心血与牺牲一起作古? 断然不可如此。 “我听说仙子是玉阳山掌门亲传弟子,未来有执掌宗门的可能。” 实叉难陀看着薛白芷道:“不知是否如此。” “我的确拜在掌教真人门下。”薛白芷看着实叉难陀,胸中剑意酝酿。 这个光头那循环不灭的红尘法身被破,今日绝非自己对手。 七剑,需在她祭出那紫金钵盂前连出七剑。 薛白芷于胸中推演一旦交手之后的种种可能,务求一旦出手便可将实叉难陀必杀。 “我的确拜在掌教真人门下。” “在下离开饿鬼道前,曾聆听世尊讲解过如今中土各门各派,提到贵派融玄门剑宗于一处,门内还有上古五方五帝遗爱加持,乃是中土巨擘,然而可惜门内根本经典略有缺失,所以门中前辈止步于第二品劫法之境,无人登临地仙。” 这些光头倒是包打听。 薛白芷自然知道玉阳山眼下的困境,以玄门精通剑术,固然是一条坦途。玄门体系宽进宽出,而剑修又是无上的杀伐手段。 这是玉阳山能够拥有今日地位的本钱。 但也是玉阳山的无奈之处,放眼千古光阴,玉阳山不过是新近崛起的玄门宗脉,创派祖师不过是真人修为,在根本传承上颇有缺失。 这么多年来纵然有前辈不断开辟新路,可终究也不过寥寥几人曾经破过六九重劫成就劫法之位。 至于第一品的地仙人物,更是一个也无。 所谓玄门剑修,不过是挣扎谋求生路的一条罢了。 “本门一点小事,能让几位古佛费心,真是多谢。” 薛白芷话语中寒意更甚。 “南无本师佛。” 实叉难陀双手合十念诵佛号:“仙子可知道那处山崖之中与何处相关?” “嗯?那就请太子为我解惑。” “若贫尼所料不差,此地应于上古地府有关。” “当初上古之时,有一位地仙太山府君创建幽冥地府,威势神通不亚于五方五帝,座下十殿冥君,无不是证道地仙的煊赫人物。罗酆城,九幽界。不过可惜当年这位太山府君因何而起,又缘何而灭,都已经湮灭无闻。” “贫尼在此处崖壁前发现了一座石碑,其上写有“罗酆幽冥,劫至而开”八字。” 药叉太子侃侃而谈。 “这其中与当年罗酆城或许有什么因果,所以贫尼斗胆,请与仙子联手一解其中因由。” 薛白芷一扬俏眉:“太子有大江盟一众高人,不必用我吧。” “此地若果真与太山府君有关,必然是轰动一界的大事。”实叉难陀微微摇头:“区区一个大江盟恐怕吃不下来,而玉阳山则为中土玄门之首,这里面的进退取舍,贫尼还是能算清的。” 她略微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更何况相比于背后有白鹿洞影子的大江盟,贫尼还是更希望与玄门的诸位道友合作。。(本章未完!) 第四十二章封去舌根无妄之灾 ” 薛白芷轻笑一声。 “大江盟什么时候信了白鹿洞的圣贤书,我怎么不清楚呢?” “贫尼也是刚刚清楚了这里面的缘由,大江盟的那位玉盟主便是白鹿洞的耄老,改头换面来大江盟,很是花费了心力这才上位成功。” “看来太子里外都算计明白了,只是我还想多问一句。”薛白芷看着实叉难陀道:“这里面与太子又有什么好处?” “佛法云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贫尼能在薛道友处得一份善缘,便是最大的好处。” “太子果然英明睿智。”薛白芷笑道:“看来依着太子的意思,大家此番联手不过是为了防着白鹿洞将这遗迹自己吃下,至于里面的好处如何分润,却是连提都不提。” “仙子莫要小看了贫尼,这等上古遗迹,有什么好处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运数才行。” 两人美眸对视,一时生辉,衬得旁边某蒙面男子愈发渺小。_o_m 苏彻咽了口唾沫。 你娘,真当爷是死人。 太山府君,记得阴阳法王手里有一件名为“九幽录”的秘宝,其上有不知道多少鬼物,据说就是与这位有关。 自己曾经还眼馋了一番,想不到居然在慈州还埋着这等遗迹。 那两位当年升起慈州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又是养妖怪,又是藏地府的。 苏彻想着缓缓向后挪着步子。 实叉难陀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加上薛白芷也一样。 只是这小娘皮的剑气厉害,只要赶紧拉远了距离,有的是法子炮制她们。 “南无本师佛。”实叉难陀忽然现身于苏彻身侧檀口微张:“这位是?” “路上遇到的,太子要灭口么?” 薛白芷笑了笑,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倒是一副好根器。” 实叉难陀眼睛上下扫了苏彻几遍。 “杀了不免可惜。” 薛白芷点了点头:“太子的意思是?” “总要有个能探路的。” 实叉难陀双手一扬,一道佛光直接印在苏彻咽喉。 “待我封去他的舌根,想来便不会走漏了消息。” 药叉太子伸出手来,将苏彻手腕按住,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环套上。 “这环中封着红莲业火,虽然只有一丝,却也能让你转瞬间化为乌有。” 实叉难陀微微笑着:“你可明白?” 苏彻不住点头,倒是薛白芷皱紧眉头。 “若怕走漏消息,太子封去他的舌根便是,何必用这些手段” 薛白芷看着那黑衣男子,虽然蒙着面孔,但还是能在他眼中看出惊慌之色。 倒是一场无妄之灾。。 第四十二章封去舌根无妄之灾 第四十三章 九步一叩 身入鬼门 “还请仙子将此人带在身边。” 实叉难陀看着苏彻说道:“你不过是一介凡俗,若想要活命,一切都要听我吩咐。” 苏三公子表面上不住点头,心内狂笑不止。@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实叉难陀这点微末手段,自己等闲便可破去。有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在身,所谓红莲业火根本就无法伤到自己。至于封闭舌根这点佛光,只要用九幽轮回法便可轻松破去。 原本还想着三位还丹环顾之下纵然自保无虞,可也难以接近这处遗迹,现在借着药叉太子等于是立即有了通行自由。 真是正瞌睡来了枕头,这药叉太子还真是自己的福星。 实叉难陀伸出手来,将苏彻脸上面罩摘下,露着一张带着刀疤的面庞。 模样倒是周正。 药叉太子在苏彻脸上扫过。 “我看还是太子把他带在身边吧。” 薛白芷指着苏彻的手腕说道:“红莲业火威名赫赫,我可不想招惹这等佛门根本神通。” 实叉难陀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也好。” 她留着苏彻本来便另有用途,不过薛白芷既然将人交过来,她正好就坡下驴。 山崖那边的秦长老还在等着实叉难陀返回,却没想到实叉难陀走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是三人。 “太子,这是……” “此处异变正好惊动了薛仙子,玉阳山是名门正派,薛仙子过来看看。” 实叉难陀向秦长老使了个眼色,让老道猜测了半天实叉难陀的用意。 “尸气冲天,究竟不是天下之福,不过有大江盟的诸位道友在此,想来可以除去此难。” 薛白芷吐气如兰:“只是不知道为何征发这么多民夫在此。” 秦长老望向实叉难陀,看见这位药叉太子缓缓点头,便以为薛白芷还没有知道此处的底细,跟着打马虎眼道。 “哦,残梁无道,虐害百姓,本盟已经决意扶保真龙天子登位。”秦长老将造反说得无比自然:“下面这里可能有阴物作祟,为厚养百姓,所以那边特意派兵前来,我等本来就是方外之人,也不好干预这等爱民之举。” 秦长老几句话说完,只觉得驴唇不对马嘴,正想张嘴继续补救,却没想到那边薛白芷点了点头就这样应了下来。 “原来如此,贵盟真是大手笔。” “惭愧,不过是为了百姓。此处有我等在,仙子自可放心。” 秦长老现在只想赶紧把眼前的祸星哄走。 一个薛白芷固然麻烦,但若是牵扯到后面的玉阳山,这里可就轮不到大江盟这样的小角色来独享了。 薛白芷似乎全无要走的意思:“清晨乃是阴尽阳生之时,天地正气于此最为锐利,仍然能有这样的积尸气遮蔽天日,能有如此气象,恐怕不好对付。” 真是麻烦。 秦长老这边听着薛白芷这里引经据典,心里无比烦闷。 若是动手,仅靠自己加上个受了伤的实叉难陀未必能拿下这女修,可若是不动手,早晚叫她看出什么端倪。 大江盟的秦长老正好像骑在老虎背上不知道怎么糊弄薛白芷,下面的大坑那里又是一阵混乱。 “动了,动了!” “尸变啊!” 刚刚积尸气外溢而出,有许多走得慢的民夫被积尸气一冲直接横死。 秦长老便安排人将这些尸体收敛拖走,另寻其他地方埋葬。 此地处处透着诡异,若是放任尸体不管,恐怕还会生出别的麻烦。 本来这事干到一半,在那里搬运尸体的民夫忽然发现一个个躺倒的尸体好像又活了过来,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被积尸气冲杀的民夫周身皮肤僵黑,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缓缓向前。 。(本章未完!) 第四十三章九步一叩身入鬼门 秦长老成就还丹多年,早就不跟走僵这等寻常阴物打交道,他本来心思便乱,看见外面这热闹场景登时怒火中烧,掌中雷光闪动,便要以手段将这些行尸尽数灭杀。 “且慢。” 薛白芷低声提醒,倒是让这位手上慢了一分。 “秦长老清看。” 实叉难陀也插话进来。 秦长老顺着看过去,原来那些死尸站立起来之后,一个个好似受了什么指引一般,竟然自动排成了一条队列。 “这是……” 秦长老看着那一队立起来的行尸,只见他们一个个缓步向前,前进的方向赫然便是那绘着仙家宫阙的牌楼。_o_m 走着走着,行尸们忽然弯腰下拜,一同向着牌楼叩拜。 弯腰,叩首,爬起。 弯腰,叩首,爬起。 每隔九步,便往复一次。 这队行尸便这样踩着同样的步点,一同“撞”进了那处山崖之中。 不错,便是撞。 秦长老看着他们好像完全无视了那处山崖的存在,硬生生的直接走入了山崖上的壁画之中。 “壁画上……” 薛白芷望着那处绘着仙家牌楼的壁画。 原本那处巍峨的牌楼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队小小的人影,仔细看去皆是峨冠博带的仙人,他们正以虔诚的神情踩着一条黄龙,循着空中轨迹向上。 似乎要进入那巍峨的仙家宫阙之中。 “这到底是仙家牌楼,还是鬼门关锁?” 秦长老双眉紧皱不放。 以他的修为依旧没有看明白这队人是怎么进去的。 双眼看得分明,但是全无神通法力迹象,端得是无迹可寻。 “也许只有死人才能进得去。” 实叉难陀抚摸着手里的数珠。 她转过头来望向苏彻。 “你。” 苏彻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位是?” “我在路上抓得一个哑巴。” 薛白芷笑眯眯地看着苏彻:“江洋大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两个娘皮真是切开便是黑的。 苏彻看着眼前三人,暗地里准备动手。 “看见他们刚才的动作了吗?” 实叉难陀问道。 苏彻点了点头。 “给他找一截绳子绑在腰间,你学着他们的样子,九步一叩,慢慢的磕过去。” 秦长老琢磨了一下。 “这倒是个法子,若是不行就把他割了脖子,然后再试一试。” 很快便有人拿着绳子过来,给苏三公子捆在腰间。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缓步向前走去。 澄净心神,九步一叩,苏彻便这样仿佛是古老时代的巫者,摇摇祭拜着眼前的遗迹。 路途并不算远,苏彻没有几个往复便走到了山崖之前,他伸出手指,轻轻接触着崖壁上的图景。 忽然一股异力升起,眼前再非此方天地。 这种感觉。 苏彻刹那之间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中元召唤,不过很快便清醒了下来。 似乎只有一个刹那,似乎又是永恒。 脚下好像重新踩到了实地,苏彻只觉周身是一片化不开的黑暗,四周窸窸窣窣地响声不断。 他摸向腰间,那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 第四十三章九步一叩身入鬼门 第四十四章 地下尸河 神通无用 断口入手十分整齐,似乎是被人以利器切断。 到底是有“东西”依旧在这里活动,还是在挪移时自然而然的截断? 苏彻心中种种念头闪过,不过他依旧谨守心神,不敢施放任何神通法力,同时九幽轮回法全力运转,收敛周身气机。 此地若真是当年太山府君所留下的酆都城,那便是此界最顶尖人物留下的遗迹,绝对不能抱有任何侥幸,有一丝轻忽。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耳鼻间萦绕着淡淡的幽香。 这香气浸人心脾,仿佛并不作用于嗅觉,而是沿着某种玄妙的法则轨迹渐渐浸入神魂之内。 苏彻没有动作,灵觉提示着自己,四周应当全都是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苏彻将一点九幽焚神阴火在指尖引燃,借着淡淡的幽光,终于看清了周围皆是何物。 死尸。 近乎无穷的死尸。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向着无穷远处延伸。 苏彻能看到刚刚进入此地的那些行尸就在自己身前不远的地方。 被积尸气所毒杀的民夫整齐地站在那里,双臂紧紧贴着身子,额头向下垂着。 像是在聆听训话,又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命令。 苏彻微微转头看向四周,自己身侧皆是死尸,穿着各式各样的不同服饰。 有些死尸身上的衣衫还带着古风,能够看出是前朝常用的技法制造,而有的死尸身上的衣衫则更加原始,用料也更简单。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明显是修行人的尸身一样立在这里,他们身上还佩戴着灵性未褪的法器,双目紧闭,似乎并未死去,只是陷入了长眠。 还有相当一部分尸身则肢体不全,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口,显然是死于非命。 这条死尸汇成的长河仿佛看不见边际,不知道自何而起,向何而终。 苏彻弯腰向下,借着火光看了看地面,皆是阴沉如铁的黑色岩石。 这里应当是某处地下。 苏彻将九幽焚神阴火散去,准备继续向前探索。 正要迈步,忽然感觉到脖子后面仿佛有人在轻轻地吹气。 来了? 苏三公子屏气凝神,正准备将九幽轮回法封固的法力取回,掌中九幽焚神阴火显化,转身便是要来上一击。 一击落空,倒是晃倒了几个周围立着的尸兄。 气息吹在脸上,苏彻却看不见任何人影,千锤百炼的灵觉更没有任何反应。 这次倒是真的见鬼了。 苏彻刚要将封印解开,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点毛发。 几缕银色的长髯忽然漂浮在半空。 紧接着仿佛是被须髯提着一般,秦长老的面孔一点点的从虚空之中出现,他双目紧闭仿佛正陷入一场沉眠。 虚空挪移。 苏彻向后连退数步。 虚空挪移乃是极为了得的大神通,传闻唯有长生真人才可一窥其中奥秘,苏彻之前也只是见过中元才有这等绝代高人才有举手投足间可以随意将人虚空挪移。 此处若当真是太山府君的罗酆城,那位太山府君在上古之时便湮灭无闻,到底是何等神通让这遗迹在万古之后一样具有虚空挪移之能? 秦长老身形在虚空中一点点显化完毕,不过他依旧双目紧闭,不声不响,仿佛陷入沉睡一般。 看来薛白芷、实叉难陀他们也跟着进来了,这些人倒是心急。 苏彻看见秦长老现身于此,估计薛白芷与实叉难陀应该是一起来了。 看来这处遗迹只要遵循相应的仪轨便可进入,若是以神通法术硬闯,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引来什么反噬。 苏彻看到秦长老眼皮微微跳动,赶紧躲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直接装起了木头。 “嗬。” 秦长老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他摇动一番周身骨节,似乎也在如苏彻一般打量四周。 只是这一片黑暗却是让秦长老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伸手在空中捏动法诀,似乎要施展什么神通,只是他上下印诀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半天,却是连一点风浪也未有。 这位大江盟的还丹高人脸上显然慌乱无比,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虽然秦长老努力地压低声音,不过苏彻却能听清。 “天地阴阳,乾坤正法……” “雷火道兵,神罡自在……” “急急如律令,急急如……” “太上道尊,高邈穹苍,九阳元气……” 秦长老翻来覆去试过诸多法门,最终还是憋出来一句。 “你娘……” 这是怎么回事? 苏彻好奇地看着秦长老。 这位是货真价实的还丹高人,抛去战力不提,仅仅说是修为,自家不过是初入还丹的定鼎枢机,尚未真正凝丹,而秦长老可是凝就还丹不知道多久的人物。 怎么自家的九幽焚神阴火运用自然,到秦长老这里就只能问候老母? 秦长老拍拍衣袖,口中将无量天尊圣号翻来覆去念了数遍,显然是正在调整自家的心情。 最后这位还丹高人显然顺气完毕,轻轻抚了抚胡须,缓步向前走去。 正好半路上有个被苏彻刚刚不巧碰到的尸兄,这下成了秦长老的绊脚石,一下子将这位还丹高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我日你娘的……” 秦长老平日里都是乘着苍鹤来去自由,何曾被尸体绊成过狗啃泥,立即叫这尸兄给整得破了功,当即彼其娘之的痛骂不止。 他虽然努力压着声音,但是也有声音顺着这无穷的黑暗飘动,远方似乎有什么声音跟着呼应,在这幽暗之中听得尤其渗人。 苏彻皱紧眉头,摇摇听着黑暗中回荡的声音,似乎并不是秦长老的回音那样简单。 “前面可是秦道友吗?” 薛白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正是秦某,薛道友……” 秦长老一时无话,他平日里当惯了玄门高人,今日破功一时也有些尴尬。 “秦兄还要澄澈心神,谨守魂魄,这里的幽香有蛊惑人心之能。” “薛道友是受伤了吗?” 薛白芷的声音很低,听着十分虚弱,似乎受了什么伤。 秦长老身子向后退去,此时他一身神通好似被封印一般,若是有什么东西能伤到薛白芷,不管是这遗迹里的,还是实叉难陀,他都要仔细小心。 “正是要谢过那位药叉太子。” ( 7017k 第四十五章 秦薛合流 外法禁绝 秦长老将身子隐于周围的行尸之后,似乎正担心什么人从背后跳出来捅他一刀。 他在这里实在是太过难受,一身修为神通不知道为什么用不出来。 纵然还丹境界的肉身早已超越了凡人所能拥有的极限,但是这样没有法力可以驱使的感觉还是太过糟糕了。 苏彻站在另外一边仔细观察。 没错,秦长老的一身修为神通在这里无法使出,然而自家的九幽焚神阴火却能正常使用。 不知道薛白芷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如果这里真的是当年太山府君留下的罗酆城,那此地被人遗忘的时间便在久远的万古之前。 或许还有太山府君留下的禁法依旧维持着运转,但是太山府君时代的东西应该无法抵挡悠悠时光带来的影响,早已无法活动。 所以薛白芷如果受伤,就要看看她与实叉难陀到底是否也受到了影响。 行尸的队列之中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薛白芷的面庞很快就浮现在了黑暗中,她的手上拿着一柄江湖人常用的火折子,这位玉阳山的还丹女修居然在用凡俗江湖人所用的手段照明。 她桃眼之中遍布血丝,杏腮不见血色,身形略显佝偻,右手举着火折子,左手则小心地捂着小腹。 “薛道友……” 秦长老看着薛白芷憔悴的身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颇为愧疚。 大家当初进入这“罗酆城”内自然是存了贼不走空的心思,一心想要进来强夺太山府君可能留存下来的异宝。 争先恐后的闯进来,可谁又能料到此地竟然是如此的绝地? 自己同实叉难陀早已经算是盟友关系,薛白芷如今为实叉难陀所伤,她却能大大方方的引火来见自己。 单单薛白芷的这份坦荡,便让秦长老自愧不如。 人言玉阳山上剑气浩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笑我自负于散修中勇猛精进凝就还丹,平素看不起这些所谓名门大派的弟子,想不到今日却不如一个女流。 心中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薛白芷的身形在秦长老眼中自然伟岸了不少。 秦长老迈步自行尸之后走出,颇为关切的看着薛白芷。 “伤得可严重么?” “还好,没有伤及脏腑,我也已经封穴闭血,应当无恙。” 薛白芷将手中火折子举得更高了些。 对于还丹高人来说,他们的精气神早已凝为一体,对于身体的掌握程度乃是凡人不可想象的。似薛白芷小腹上的外伤,她甚至不需要其他手段,单单凭借意念便能让伤口自动封闭。 “想不到实叉难陀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真是狼子野心。”秦长老正色道:“请仙子放心,若是能够出去,我大江盟必然助仙子讨个公道。” 实叉难陀的确是佛门护法的太子。 不过可惜,玄都宫一道法旨就让佛门只有闭关自守于郭北县内,便是有多少高人一样画地为牢不得而出。 玉阳山当然不能同佛门比较,然而玉阳山却是货真价实的中土第一玄门。 大江盟就在玉阳山的脚底下躺着,一个野路子跑出来理亏在前的朋友,跟玉阳山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这两边的价值比较,不要说是玉宸盟主,就是秦长老也是能算清的。 “倒也未必是她,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小腹上便有了一道口子。” 薛白芷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以秦长老涉猎之广,也一样无法运用法术吗?” “是也,惭愧。” 秦长老说着摇了摇头。 他本来便是散修出身,在中土证道长生的辛苦可想而知。 玄门的诸多流派,什么雷法、外丹、存思、请神、练气,他基本上都有所涉猎。 不如此也没办法证道。 可是(本章未完!) 第四十五章秦薛合流外法禁绝 刚刚他使尽运用各种手段,却好像是之前两百多年的修行都是假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害得他道心失守,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想来这里应当是罗酆城无错。” 薛白芷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只能运用一点小手段。” “哦?” 这下轮到秦长老吃惊了,他推己及人,以为自家没法运使法力,其他人也是一样。所以这才有胆子在薛白芷面前现身。 现在听说薛白芷还能运用法力,即便是一点小手段,也足以让这位还丹心惊肉跳,生怕薛白芷忽然出手直接暴起了结自己。 人心便是如此,秦长老之前还觉得薛白芷坦荡而有侠气,现在只觉薛白芷心机深沉,需要小心提防,而自己却是上了薛白芷的恶当。 苏彻隐身在一众行尸之中,看着这两位还丹,心中对此地的路数大概有了一个判断。 “此地或许真的是传闻中的罗酆城,我在宗门典籍中曾经看过,太山府君于上古开辟地府,号九幽,内有罗酆城。地府之中一切外法禁绝。” 玉阳山作为中土玄门第一,各类典籍自然不少,不过薛白芷与喜欢读这类书籍的苏三公子不同,她从来无心于此,只是偶尔违背门规,被罚去抄书时才将此类内容记住。 不过这也足够了。 “当时读到这里还不太理解,现在看来所谓外法禁绝,或许是除玄阴、太阴一脉的法术,其他都要受些影响,真是不知道当年那位太山府君何等天纵才华,竟然能有如此大手笔。” 薛白芷望着周围如长河一般的行尸不由心生叹惋。 于万古之后依旧由余威如此,上古之时的地仙威能果然难以揣度,唯有敬仰。 “有这样的神通手段,最后一样是湮灭无闻。” 秦长老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此地到底还留下什么。” “不如向前。” 薛白芷看着秦长老回道。 “悠悠万古,邈邈千年,他们走过的,我们一样也要走过。” “好。” 秦长老激发起一些干劲,两人顺着行尸组成的长河缓缓向前。 苏彻默不作声,小心跟在后面。 这罗酆城若是真如薛白芷所说,几乎可以视为自家的主场。 玄门有阴阳之说,阳放下不谈。 单单从一个阴字发轫,便有太阴、玄阴、少阴、六阴等不同法门。 其中太阴,便是日月之中的月,借太阴而行阴阳法,虽然名中有阴,却是堂皇正大,堪为立派根基。而玄阴便是苏彻自家的根基所在,摄神御鬼,统领群魂,乃万物凋敝之法,妙用无穷。少阴则取秋来肃杀之意,有种种杀伐妙术。六为阴数之极,统揽囊括,六阴之法可融合五行、四象、周天星辰。 自家法力在这罗酆城内运转无忧,正是因为根脚纣绝阴天秘箓乃是走得玄阴一脉的路子。 至于九幽焚神阴火。 当年太山府君开创地府,号称九幽,或许这阴火与太山府君也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第四十五章秦薛合流外法禁绝 第四十六章 苦海奈何 鬼树琼花 行尸陈列的长河仿佛看不见尽头,薛白芷与秦长老二人则迈着坚定地步子不断向前。 寂静的洞窟之中唯有他们行走时麻鞋与脚底黑色岩石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苏彻则慢慢跟在后面。 越向前行,空气中淡淡的幽香味道便更加浓郁。 苏彻没有发现这幽香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然而却在秦长老身上发现些许不同的端倪。 这位练就还丹的大江盟长老明显有些不对,具体而言就是秦长老的心性忽然变得不稳。 忽冷忽热,暴躁冲动。 起初秦长老还能小心行动,到了后来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收拾周围好好立着的行尸,现在则是直接乱推。 更有趣的是薛白芷居然并不制止,她只是站在另外一边,静静地看着秦长老如此行事。 苏彻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得清楚,小薛看着秦长老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这尸体长河的尽头。 前方有静静地幽光洒下,终于照彻了这浓的仿佛化不开的黑暗。 豁然开朗。 尸河仍然在继续不过前方已经能够看到全新的一方天地,幽冷的光芒穿过深邃的空间,缓缓地洒落在地上。 同样走到尽头的还有黑色的大地,玄武岩般冷硬的岩石也延伸的到了劲头,再向前以一片阴沉的海洋。 水质漆黑,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极尽的寒冷让薛白芷与秦长老尚未走到这海洋的边缘周身就凝结了一层寒霜。 而在这海洋与岩石交织的边缘则有一棵巨树。 黑褐的树身仿佛被野火燎过,干枯的树皮上结着大大小小的瘿瘤,每个大约人头大小,上面各有五官。 或哭或笑,或悲或怒,或喜或忧,或迷或悟,漆黑的叶片上有一种玄玉一般的光泽。 它的根须深入到黑色的岩石下面,粗大的根须异样狰狞,仿佛是一个个尸体紧紧拥抱着彼此,坚硬的岩石被这根须破开一道道裂隙,仿佛狰狞的伤口。 苏彻能够确定这棵大树便是那沁人馨香的来源。 在大树下面,是一片仿佛晶体构成的花朵,有茎无叶,通体晶莹剔透,静静地长在大树下面,分成六瓣的花朵映射着幽蓝的光芒,虽然无风,然不时摇动。 大树与花的旁边是一座石桥。 石桥的桥身颜色苍白一如干枯的骨骼,上面没有任何台阶或者扶手之类的赘余,好像是拆下来的一截肋骨、 桥身连绵,看不见尽头,另一端似乎连着遥远而不可知的远方。 在这一切的旁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尽是虫书鸟篆的上古文字。 薛白芷与秦长老两人沿着尸河向前,发现这条尸河最终走向了石桥下的阴沉海水之中。 “这是……” 秦长老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困惑,他本来便是散修出身,在知识上的积累距离薛白芷这样的名家弟子自然有相当的差距。 更何况此地若是真正的九幽界罗酆城,那都是在上古便已经湮灭的秘闻,能知道的人又有几个? “应当是玄幽弱水,一滴便有千斤之重,能吸附万物,号称鹅毛不渡,至阴至寒。” “玄幽弱水性质特殊,只乃六种水瑛中性质最重的这一种,剑修一般用来洗练仙剑,也是铸器、炼丹中一种重要的材质。” “六种水瑛,九霄震冰为天雷所化,有生长万物之能。地火明浆乃阳极生阴的妙物,炼器之中的上品,功德旋液取自佛门八宝功德池,有转化愿力,荡涤尘灾的本领。苍龙泪,是勘破胎中之迷,转世重生的关键。天一真水则是六种水瑛之首,最为难得,号称天下万水之祖。” “想不到此地竟然收拢了如此多的玄幽弱水,仅仅这一项便等于是近乎无穷的财富(本章未完!) 第四十六章苦海奈何鬼树琼花 。” 薛白芷看着这仿佛一片海洋的玄幽弱水唯有震惊与钦佩。 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汇集如此多的玄幽弱水,将之演化成这样一片海洋。 秦长老则更好奇地望向周围其他的东西:“此树此花此桥又有什么名头?” 薛白芷摇了摇头。 “太山府君与罗酆城在中古之时就渐渐湮灭不闻,现在能将这一切说明的就更少,我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她指了指两人身后的行尸长河。 “不过我觉得若是按照常理,这条队伍应当是缓慢登上前面的石桥,继续向前,不过现在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改了道,直接送进了这弱水之中。” 秦长老看着石桥旁的那座石碑,上面虫书鸟篆的上古文字他也不太认识,不过能看出来这上面写了四个字。 上古文字的字体虽然皆以虫书鸟篆为主,但是其中的变化更是不可胜数,当年的各路大能甚至根据自家法门改字造词,将承载了自家神通的真文道韵融入其中,几乎是每位大能都对应着一路文字,有多少修行法门便对应着多少类不同的文字。 若非玄都宫在中古之后将种种文字加以梳理,文字早已变得光怪陆离,许多人一辈子也识不得几个字。 “薛仙子能认得这四个字是什么吗?” 秦长老看着石碑,感觉自己这辈子到底竟然有些空劳一场的遗憾。 “我不认识……”薛白芷看着石碑:“这应该是太山府君一脉独有的文字……” 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这上面写的是苦海奈何四字,刚刚你们过来的地方唤作鬼门,过了鬼门便是苦海。” “这里乃是引导亡灵进入地府的关口,太山府君消亡之后,民间渐渐有了讹传,所谓鬼门关,奈何桥。其实这桥是没有名字的,这片海也没有名字,所谓苦海奈何,原本就是太山府君对于此界生灵最大的怜悯。” 实叉难陀面色灰败,她身上僧衣许多地方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略显小麦色的肌肤,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她从大树之后忽然走出,显然她是最早赶到此地,但是一直在这里停了下来。 “鬼主幽君法门之中有所谓后土之法,便是要慈悲哀悯一切众生,与我佛法也有相合之处。” 第四十六章苦海奈何鬼树琼花 第四十七章 魂瘿异香 必死之由 “太子倒是好脚力。” 薛白芷看着实叉难陀,而实叉难陀亦然回望过来,两人眼神撞在一起倒是让秦长老左右为难。 这实叉难陀与薛白芷之间已然结仇,我若是帮助薛白芷跟实叉难陀敌对,那自然是能在玉阳山那里加些分数。 可实叉难陀明显对这上古地府知道的更多,若真要谋些好处,逃出生天,怎么看都是跟着实叉难陀几率更大一些。 两相比较,各算利弊。 薛白芷与实叉难陀虽然并未真正动手,秦长老却是五内如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薛仙子客气了。” 实叉难陀接着讲道:“这棵古树名为魂瘿,别有异香,能够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中。据说香气有两种截然相反的作用,或者可以让人明晰前尘往事,回忆起过去几生几世以来的记忆。或者可以让人忘却一切,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继续向前。” 药叉太子微微一笑,双目炯炯看着秦长老道:“的确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毒素。” “毒?” 秦长老不知道实叉难陀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不过他不明白这魂瘿的异香怎么就毒了。 “秦长老,太子的意思应该是若了悟前尘,则今生种种不过是做了前尘往事的替身,做了死鬼的替死鬼。” “若忘却一切,则今日之我便以彻底死去,活着的不过是别人操控下的一具行尸。以此看来,反落入此异香作用之下,都是一个死字。” 薛白芷望着实叉难陀。 “太子,不知道我这样解,对是不对?” “南无本师佛,薛仙子善根独具。” 实叉难陀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秦长老难道还没有察觉吗?” 秦长老震惊地望向周围两人,只觉周身毛孔都耸立了起来,外面的阴寒不断地浸入他身躯之中。 不对,这两个人在诓自己。 我没有中毒。 什么魂瘿,什么苦海奈何,都是实叉难陀跟这小娘皮合起来骗我。 他们一定早早合谋,就是想要干掉我独吞这上古地府。 不错,一定不会错。 秦长老心头失却平衡,当即眉宇间便有黑气闪动不休。 “凡是根基不牢的修行人都会受这香气影响,一点真灵渐渐昏聩。” 实叉难陀看着秦长老眼神中带着一丝惋惜。 “秦长老一定以为我在骗你,其实我佛门六道之中也有一株魂瘿,便在地狱道中,贫尼当年随家父前往地狱道听法,便曾经见过。此木每千年才长三寸,水火不侵,金刚不坏,乃是一等一的不朽灵根,如今我们见到的这棵,或许便是当年太山府君亲手所种。” 秦长老目光发直,他忽然感觉脑海之中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已然消失不见,可是不管他怎么想,他都无法想起。 咽下一口唾沫,秦长老的眼睛扫视着实叉难陀与薛白芷,他想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魂瘿的异香,在一些人看来是奇毒,但对另一些人来说或许是求之不得的奇遇。” 实叉难陀轻轻一纵,如同一头敏捷地雌豹,轻轻落在距离秦长老与薛白芷不远的地方。 “有些人不知道愿意花费多少心力,只求将一切忘却呢。” 她说着低下了头,似乎在说自己。 “太子果然是出身名门,家学渊源。”薛白芷负手而立双目盯着实叉难陀的咽喉:“想不到佛门居然连这等上古之事都打听得如此清楚。” “非也。佛门之中对这上古地府所知恐怕也不多。” 实叉难陀摇了摇头道:“只是家父对上古地府念念不忘,因为我族中故老相传,我们金刚药叉这一支不同于其他药叉各族,并非是自饿鬼道内化生而出,而是出自太山府君所创的上古地府。” 。(本章未完!) 第四十七章魂瘿异香必死之由 她说着向着薛白芷深深望去:“不过佛门之中的确有传言,说灵柩寺内诸位古佛之中,有世尊出自上古地府。” 苏彻隐身于行尸行列,顿觉大开眼界。 想不到实叉难陀他们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幸好当初在雪夫人府中没有将这位顺手除去,不然又如何知道这些往事。 “秦长老也不必惊慌,其实魂瘿异香有这样麻烦的异能,但是魂瘿树下有与之伴生的晶花名为镜海花,只要将镜海花的花瓣取下服用,自然能解去魂瘿之毒。” 实叉难陀一句话讲完,秦长老当即走到那魂瘿树下,摘下一朵镜海花直接送入口中。 他仰起头,忽然发现魂瘿树上结着无数拳头大小的果子,每一颗都好像是小小的婴儿脑袋,上面长者无关,不过别扭的纠结在一起,看着异常扭曲。 “这是……” “魂瘿的果子。” 实叉难陀随口说道。 “有什么用吗?” 秦长老或许是还没有从魂瘿的异香影响下恢复过来,整个人看着有些一根筋。 “没什么,用来泡水可以助眠。” 实叉难陀笑了笑:“很难想想吧,这样的灵木之果居然只有这种用处。” “嗯,”薛白芷笑了笑:“正好,我最近总是睡不好,不如摘几个回去……” 玉阳山的女修说着迈步向前,似乎要攀登而上,一副要摘果子的样子。 “且慢。” 实叉难陀伸出手作势阻止。 “嗯?” 薛白芷懵懂地望向药叉太子,好像她也受了魂瘿异香的影响。 “此处毕竟是上古地府,万古之下不知道还有什么禁法依旧在运转。@精华\/书阁*首发更新~~若是引来什么变数,绝非现在的我等所能对付。” “太子在此地也没办法施展神通吗?” 秦长老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这是自然,当年的太山府君是何等人物,据说这上古地府之内禁绝一切外法,非其门下进入此中皆要打落修为。” 实叉难陀眸中闪过一丝狂热:“今日一看果然并非虚言。” “悠悠万古,这上古地府能在时光的洗刷下犹有如此威能,当年的太山府君到底是何许人物?” 苏彻躲在行尸之中暗自下定决心,绝不可让实叉难陀活着离开地府。 因为她在刚刚的话语中已经暴露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第四十七章魂瘿异香必死之由 第四十八章 前路莫问 且上石桥 实叉难陀刚刚提到过,金刚药叉一脉可能出自上古地府,其父金刚药叉明王对上古地府的一切极为重视,曾经多方搜罗相关讯息。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药叉太子很有可能跟自己一样,在这上古地府之中依旧保留着相当程度的“行动自由”。 这种“行动自由”再加上实叉难陀从他老子金刚药叉明王那里获得的上古地府相关讯息。意味着这位很有可能成为上古地府重现之后获得最多好处的人。 且不说实叉难陀父子给天下造成的破坏,自己与实叉难陀之间早已是不折不扣的死敌。 这位药叉太子一旦咸鱼翻身,第一个要来对付的就是自己。 苏彻略微思忖一番,决定还是等下再出手。 至少还要看看这位夜叉太子还有什么戏要唱。 “说起来,太子可曾见到薛真人带来的那江洋大盗?” 吃过了镜海花,秦长老似乎终于从魂瘿的异香影响下恢复了一些。 “他啊,”实叉难陀的眼睛无意间向着远处的行尸看了一眼:“或许应该还在里面。” “哦?” 秦长老脸上闪过一丝狠辣:“这么说他也许已经迷失在了魂瘿的异香之中,到底是个可怜人。” “也许未必。” 薛白芷摇了摇头:“太子有何打算,我们现在虽然是进了这处上古遗迹,可也等于被困在其中,没有办法出去。” “何必出去呢?” 实叉难陀笑着反问道。 “两位都是还丹高人,所谓餐风饮露,辟谷无忧,便是不饮不食,单单靠此地的灵气便足以维持生机。而这地府之中应该也有太山府君所留下的传承,只要择其一部修行,少了外面那些纷纷扰扰,证道长生也未可知啊。” 药叉太子的话让秦长老陷入深思。 不错,为什么要出去呢,上古地府是什么势力,此地的天材地宝不知道有多少,只要能够找到太山府君留下的传承,比自己在外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辛苦不知强多少。 “可我总觉得这里步步杀机。”薛白芷似乎看穿了实叉难陀背后的险恶用心:“以太山府君之强,这上古地府一样湮灭无闻,也不知道当初毁灭此地的又是什么人,他们又在这里留下了怎样的手段。” “是谁都不重要。” 实叉难陀看着秦长老和薛白芷:“留在这里不过是陪着这棵魂瘿一起老死,更不会得到什么天材地宝与太山府君的根本传承,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向前。” 她指了指凝聚成海的玄幽弱水:“弱水号称鹅毛不渡,本身便有收慑之力,这么多弱水汇聚成海,恐怕便是长生真人也沾染不得。唯有经过这道石桥,穿过这苦海。” “太子说得倒是轻巧。” 薛白芷只是摇头:“前方这桥处处透着诡异,按理来说亡魂过了鬼门,便要经过这桥到达酆都,可眼下这些行尸不都进了前面的死海,可见酆都城必然被高人改变了布置。” 她说着望向前面的石桥。 “曾经的必经之路,或许已经变成了一条死路。” 言之有理。 苏彻在一旁遥遥听着。 秦长老显然是中了实叉难陀的算计,整个人的灵智已经不清,吃了那所谓的镜海花解毒,恐怕也都是假的。 不知道这是实叉难陀下的什么后手。 薛白芷显然聪明些,能够看出来一些什么。无错更新@ 其实在苏三公子心里早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大概。 当年太山府君开创地府,也许没有跟五方五帝打招呼,于是落了面子的五方五帝立即呼朋唤友,大家一起过来搞定这位上古大能。 当然一起来围殴的那些人里少不了如今的黄天道首与中元,然后大家一通好杀,太山。(本章未完!) 第四十八章前路莫问且上石桥 府君彻底扑街,然后干了这桩买卖的中元与黄天道首一同施展神通,将太山府君埋葬于慈州之下,也算是杀人灭口后添了一招毁尸灭迹。 至于这酆都城里的变化,苏彻觉得应当是出自黄天道首与中元等人之手,不然自家的法门也不会在这里能够行动自如。 没准黄天道首已经将这上古地府改成了黄天一脉行动自由。 这倒不是苏三公子老是把中元与黄天道首往坏了想,只是他所知道的信息目前推论起来也就是大概如此。@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正思量间,薛白芷、实叉难陀等三人算是达成了某种妥协,三人一起登上了那座石桥,缓缓向着另外一方行去。 苏三公子等他们走得远了,这才悄然从行尸后面现身。 他首先走到了魂瘿树下看着下面那些晶簇一般开着的小花。 这些镜海花不管到底有什么用,肯定都不能吃。 苏三公子随手摘下几朵放入怀中,这镜海花轻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花瓣上只有一丝丝凉意,看上去便神异不俗,也难怪秦长老会将之送入口中。 有道是无毒不秃,无秃不毒,实叉难陀若是一片好心为了秦长老解毒才让他吃这镜海花,那苏三公子从此以后改姓秦。 收好了镜海花,苏彻又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魂瘿树。 这树枝干密密麻麻,叶片横生,隐约能借着天顶洒落的幽光看清楚里面大大小小的果子。 刚刚在另外一边看得不清楚,这魂瘿树的果子虽然都是拳头大小,可却有大有小,虽然都仿佛婴儿一样生着五官,不过有的面目已经很清楚,有的面目模糊,五官也挣扎着聚在一起。 泡水喝可以助眠,给脑袋一拳也能助眠。 这等千年才长三寸的灵根,结出来的果子的功效只是助眠,也就那位失心疯了的秦长老才会信。 苏彻正想纵身提跃摘下几个果子,忽然脑海之中灵光一闪,身影化为一道幽光,重新躲避回了那行尸长河之中。“ 行尸影影绰绰,正好让苏三公子藏身。”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薛白芷的身影便重新出现。 她的双眼在魂瘿树上扫过,然后又望向那片行尸林立的尸河,驻足一会,这位玉阳山的女修这才重新转身走上那座石桥。 苏彻咽口唾沫,老秦算是被人家给吃下了。。 第四十八章前路莫问且上石桥 第四十九章 借半树果 听海底音 薛白芷与实叉难陀,苏彻看着薛白芷的背影渐渐在石桥上消失,这两位倒是演的一场好戏。 不过可惜,最终被算计进去的只有那位秦长老。 自己也差点落入人家窠中。 苏彻刚刚抬起头看那些魂瘿果时,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薛白芷与实叉难陀身上的伤未必是她们彼此冲突而来。 这两人应该是同一时间进入这上古地府之中,按照之前两人一副合作无间的样子,没道理一进来就彼此动手,搞没意义的生死搏杀。 所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两人在“合作”“获取”什么东西的时候遭遇了反击。 截至目前,这里看上去有能力伤害实叉难陀与薛白芷的无外乎老老实实站立的尸兄、这棵名为“魂瘿”的大树,还有那些开着晶簇一般花朵的镜海花。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两位在收取魂瘿果的时候遭遇了这棵大树的反击,薛白芷小腹上挨了一下,然后实叉难陀也同时带了伤。 两人在这里夺取了好处后兵分两路,薛白芷回去寻找秦长老与自己,而实叉难陀则在这里等着。 苏彻不太清楚前面那座桥上有什么命运等着秦长老,不过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等着薛白芷在桥上走远了,苏彻一个提纵跃上魂瘿树上。 这棵大树倒是毫无反应,只是树皮上那一张张好似人脸一样的瘿瘤纷纷睁开双眼,一起盯着苏彻。 “后生晚辈前来借果,还请前辈通融,日后若能借此有所成就,定然尽心尽力,让前辈不必在这九幽界中再受寂寞。” 苏彻嘴上念叨着伸手便要去捉上面的果子。 魂瘿树一时毫无反应,苏彻伸手便摘下一个看上去成熟的果子。 还行。 苏彻掂了掂手里的魂瘿树果,鼻尖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此物应该另有妙用,既然有缘见到了,还是搜罗几个。 苏彻看着树上的果子,又取下几个成熟的魂瘿树果。 一个、两个、三个…… 苏彻捡着成熟的魂瘿树果取了十来个,心里忽然想到,中药中有一味药材叫地黄,生地黄与熟地黄虽然都是地黄,但是效果却不尽一样。 没准魂瘿果也是如是,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木字,药材不过就是便宜的天材地宝,也许这没成熟的魂瘿果也有效果。 一念及此,苏彻接着伸手,有取了十几个未成熟的魂瘿果。 魂瘿树依旧没有反应。 苏三公子望着这一树的果实,心里忽然又生念头。 现在若是按照九步一叩的规矩,任谁也能混进这山谷遗迹之中,恐怕这一株当年太山府君亲手所种的灵根便要遭了难,给那些不知名的狂徒将果儿摘尽。 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给他们来个卷包汇,把这些果子尽数收了进行保护性开发。 苏彻是个知行合一的性子,既然想到了,那便上手就干,也不管是成熟与否,将这魂瘿树上的果子动手摘了起来。 约莫摘了半棵树的光景,这魂瘿树的树枝似乎开始轻微的颤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苏彻越摘越多,魂瘿树周身摇动,眼看着便不想忍了。 空气中隐隐有破空剑吟,苏彻嫩感觉到一道道剑气如芒在背一样的感觉。无错更新@ 看来是急了。 苏彻口中念道:“晚辈与上古地府也算是有些缘法,今日多有得罪,日后自当厚报。前辈放心,晚辈最是讲信用……” 那魂瘿树枝干忽然抖动,如一张蓄满了力道的弓弦,将苏彻往石桥上一弹。 这是摆明了送客了。 苏彻看着这颗大树,想不到此物在万古之后也有如此灵性,改日定要引着阴阳法王、郁离子、中元等一众高手前来再探这上古地府。 。(本章未完!) 第四十九章借半树果听海底音 苏三公子向着这颗硕大的魂瘿树拱手算是一礼。 “前辈好好歇着,晚辈这便去了。” 魂瘿树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再懒得理苏三公子,只是一根枝丫缓缓摇动,不断指着下面的晶花。 莫非这镜海花还有别的妙用? 苏彻看向树下的那一片花海,迈步就要回去再采上几朵。 那魂瘿树似乎感应到了苏彻要来,赶紧枝丫一起摇动,示意苏三公子莫要靠近,然后又是一枝点了点石桥的方向。 “前辈的意思是若要离了这九幽界,非取此花不可么?” 苏彻之前见实叉难陀示意秦长老吞了镜海花,便知道这东西多半有些用途,今日得了魂瘿树的指引,心下更是明确。 此物与离开九幽界罗酆城定然有着关联。 魂瘿树点了点石桥,示意苏三公子赶紧上路。 上面的魂瘿果还有不少,倒是可惜了。 苏彻又是看了看这一株灵根,将这些魂瘿果送入青帝宝苑之中收好,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上路。 这横跨弱水大海的石桥倒是阔绰,宽约三丈,行走在上面却十分光滑,这桥似乎因为走得“人”太多,早就盘的溜光,一个不小心便会滑落到两边,坠入那玄幽弱水组成的大海之内。 桥上有阵阵阴风,寒彻骨髓,倒是让苏彻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阴阳界里的所见所闻。 也许黑帝的阴阳界也参考了这罗酆城。 苏彻念头如此,忽然感觉脚下桥身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振动。 耳边似乎也有微弱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秦长老被实叉难陀与薛白芷两人献祭了发出的哀嚎? 苏彻用心分辨,才听见这声音仿佛来自脚下。 透过了幽冥弱水传了上来。 一滴幽冥弱水便有千斤之重,这大海一样的苦海有多少分量,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将声音透过这重重幽冥弱水传了出来? 好厉害的神通法力。 苏彻俯身看着桥下的苦海,这海连一丝波浪涟漪也无,只有隐约的声音自下传出。 侧耳听去,苏彻隐隐约约只能听到模糊的几个词。 “……玄都宫……” “……灵威仰……” “……玄都宫……” 玄都宫与灵威仰两个词反复出现,即便声音已经微弱,却能听到其中那万古不化的森寒恨意。 这声音一瞬而逝,若非苏彻亲耳听得分明,都要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第四十九章借半树果听海底音 第五十章 前后遇敌 巨尸已醒 有些事情就如同酿酒,并不会随着时光而渐渐消逝,反而会在光阴的作用下越来越醇厚。 比如恨意。 苏三公子看着桥下毫无波澜的苦海。 绝对数量的玄幽弱水所具备的重量和收慑之力,都足以让这里成为天然的完美监牢。 五方五帝早已尽数湮灭,上古地府更是在上古之时便销隐无踪。 当时被玄都宫与灵威仰配合封印在这苦海之下的又是何人? 想不到悠悠万古,五方五帝与太山府君皆已消失不见,这苦海封印之下的那位看上去倒是神完气足。 真是有趣。 苏彻将此事记在心里,等离开这地府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向阴阳法王问问。 这位老前辈自负是上古黑帝的衣钵传人,对上古之事应当有不少了解,他不老说当年黑帝与黄天道首推演功法的时候自家就在旁边吗? 阴阳法王对上古地府的熟悉程度绝对在实叉难陀之上。 苏彻很清楚,自己这一趟最多是前面探探路,如今这处上古遗迹出世,自己还有再来几趟的机会。 苏三公子小心地沿着石桥向前,越往前走,便能够感觉到一丝丝冷冽的煞气。 空气中的寒意也更甚几分。 他很快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这桥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尸身。 之所以用座这个词,实在是因为这具尸体看上去就像是坐在石桥上的小山。 尸身通体洁白,皮肤还带着光泽,仿佛死去不久。头颅已经不见,身上披着一块不知道什么生物的毛皮,这毛皮雪白,上面另有灵光孕育,似乎经过了这么久的时光,其中的灵性依旧留存,下半身披着石片编制成的甲裙。 身体上有许多破损的创口、似乎是为利刃所伤,还有些伤口隐约还能辨别出雷击、火焚的痕迹。 这尊巨人脸朝着苏彻前来的方向,整个人向后倾倒,似乎是为了抵抗外来的入侵者而倒下。 他的手掌边摆着一柄巨大的石斧,石斧通体漆黑,弯月一般的斧刃上绘着十二个不同的符印,符印的纹络仿如人面、鸟纹、兽首的结合体,透着一股狰狞而暴戾的气息,那直指人心的煞气便是从这巨斧上升起。 好一尊杀伐利器。 苏彻看着眼前的巨斧,依旧能够感觉到这斧刃上至今犹存的毁灭之力。 这尊巨人到底是什么修为,他是来自外面攻破这上古地府的入侵者,还是守卫太山府君的一员?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够攻破这里,此刻在苦海之下依旧高呼“玄都宫”与“灵威仰”的又是什么存在,跟这位又有什么关系? 巨尸身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彻定睛看去,一颗朱红欲滴的蛇首忽然从巨尸身上升起。 这条毒物通体鳞片赤红,放着淡淡的光芒,蛇首上生着四颗橙黄的蛇眼,只是其中没有瞳孔,竟然是一条无目之蛇。 苏彻暗运玄功,预备出手。 能够在这上古遗迹里幸存的生物绝对必须当成大敌来对待。 那条无目之蛇立起身子,向着空气吐着黝黑地蛇信,似乎在寻找着苏彻的踪迹。 苏三公子并未出手,只是沿着石桥的边缘小心的绕过这座巨尸。 一步,两步…… 苏彻忽然发现这条无目之蛇并没有下半身,或者说它的另外半截身子连在了这无首巨人的肚脐处。 这巨人或许还活着。 苏彻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 石桥缓慢的震荡着,那巨人正在挣扎而起,他似乎受到了什么无形枷锁的影响,被牢牢地封在了这座石桥之上,但是好像顶着千钧重担,他也要用尽躯体中最后残存的法力也要站立起来。 “……灵……” 苏彻神魂深处传来一丝悸动。 一道声音自巨人胸口处响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惊扰到了他的沉眠。 “……灵威仰……” 仿佛带着熄灭火山下最后一丝岩浆一样的坚持,巨人半跪在地上,仰天长啸。 灵威仰、灵威仰、灵威仰…… 上古青帝的名讳如同雷音滚动,席卷整个酆都,将石桥下的苦海也震动出了一丝涟漪。 苏彻再无留手,迈步向前。 这个时候还敢留在这里,那就不是当自己青帝转世,而是真的青帝本尊了。 灵威仰。 这位上古青帝到底都干了些啥事,惹得这里的人对他念念不忘。 苏彻迈开双腿,在石桥上奔驰。 那无头巨人身负无形枷锁,一手持斧,一手攀着石桥的地面,依靠着双膝继续向前。 威煞凝如罡风,自身后吹拂不休。 “灵威仰!” 巨人似乎在攀爬中耗尽了体力,发出一声怒吼。 苏彻则顺着石桥狂奔。 谁知道这没有死透的东西还剩下多少力量。 自家这个六合苍龙可是被视为上古青帝转世的标志,万一让人家来一个有杀错无放过,那可就一切皆休。 石桥很长,但同苏三公子的双腿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没多久苏彻便看见了石桥的尽头。 而前方则是薛白芷、实叉难陀且战且退的身影。 前方竟然也有敌人。 数道黑影在她们身前不断扑击,循环往复不绝。 薛白芷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口已经残缺的古剑,将黑影一一斩退。 “嗬。” 实叉难陀双拳挥动,竟然是以最简便的方法对敌,将那黑影一个个杀回。 秦长老胸口处有一道伤可见骨的伤口,双眼呆滞,正被两人架着退回。 “是你!你果然未死。” 薛白芷早就清楚苏彻未死,她之前回去在桥头观察,在镜海花那里就发现多了几杆没花的花茎。 只是没想到苏彻居然在这个当口从后面跑了出来。 “后面有个更大的。” 苏彻抽出腰间长刀,挥刀向前。 “快走啊。” 苏彻走进了才看清楚这些飞扑薛白芷与实叉难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身披铠甲,手持各色兵器,一个个奇形怪状,周身生着黑毛。 这居然是一伙妖物演化成的行尸。 “灵威仰……” 巨尸的咆哮声自身后传来,他果然还是没有放弃。 ( 7017k 第五十一章 前后绝境 万古寂寞 苏彻手中长刀切到一头妖物肩头,这柄从缇骑武库中寻来的宝刀当即破开了一个口子。 手上传来的那股巨力让苏三公子好悬没有将手中长刀脱手。 这到底是什么妖物的尸身,难怪薛白芷与实叉难陀抵挡不住。 通体金刚不坏,一身怪力,在这一应外法禁绝的地下,的确是棘手的对手。 若非薛白芷本身是玉阳山门下,一手剑术精妙无比,恐怕实叉难陀与秦长老早就在这些妖尸攻击之下丧命。 “你到底干了什么?” ***了什么?我还想问你们从哪里招惹来这样一群力大无穷钢筋铁骨的妖尸。 苏彻也不理她们继续向前。 薛白芷转头间已经能看见那头巨大的行尸缓慢向前,紧紧流露出的些许威煞便让这位还丹女修清楚相比较眼前的这些妖尸,后面的这个庞然大物才是眨眼间可以让几人团灭的大敌。 苏彻装出一副老子嘴巴被你们封住的样子,也不答话,捏着手里的断刀便是向前猛冲。 “找死。” 实叉难陀痛斥一声,眼下这场面也由不得她再多做犹豫,再过片刻,等那巨尸赶到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她口诵佛号,手掌之中显化出一枚紫金钵盂。 “去!” 九幽界内,一切外法皆被削弱,即便是红莲业火这等堪称佛门根本的大神通在九幽界内也唯有偃旗息鼓。 紫金钵盂祭出,在空中一阵滴溜溜乱转,好似一枚重锤将一众妖尸砸开,为几人冲开一条前路。 实叉难陀面色发白,显然受了不小的反噬。 薛白芷手持断剑,周身剑气凝如冰雪,贴身跟在紫金钵盂之后,两人竟然就这样在妖尸身前破开一条路途。 苏彻冲在最前面,可等他绕过眼前的一众妖尸,看到前面的景象,才知道薛白芷等人为何要退。 前方也是一片绝境。 此处应当是一座高台,青砖砌成,其上各有铜鹤、铜马等等雕塑,只是此刻却是一片修罗绝域,处处可见死尸,各个身上披着创口,皆是死于非命。 其中多半皆是带着猛兽特征的妖尸,他们身披铠甲,手持各色兵刃,什么铁锤、大斧、钢叉各种兵刃,无一不是少见的材质,兵刃经过了这么许久,依旧自带威煞,寒气阴森。 此地到底是躺了多少妖王。 苏彻看着地面上的各色尸身,那些妖尸纵然死去不知多久,一个个流露出的气息都不弱于当年自己在玄山之中看见的那些还丹妖王。 这等级数的妖物怕不是已经超过了五品还丹,可现而今却好似杂兵一般躺了一地,莫非当年破灭这上古地府的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是玄都宫与上古五方五帝,而是另有其人? 这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苏彻凝神望向周围,试图寻找生路,只是周围尽是横倒在地的妖尸,除此之外还有些身披黑衣,头戴乌纱的鬼卒,纵然已经死去万古光阴,这些鬼卒依旧鬼体凝练,仿佛刚刚战死不久。 群妖尸身之上,似乎有点点黑气如丝缕一般涌入,苏彻仿佛看到那些至少有还丹修为的妖尸一个接一个的轻轻动着,似乎即将醒来。 不好。 苏彻望着身后的实叉难陀与薛白芷,想不到这上古地府最安全的地方竟然只是入口处的那一截。 眼下只有急急而行。 苏彻迈开双腿,在这高台上飞快的穿行。 那些还丹境界的妖尸多半都被薛白芷与实叉难陀吸引,苏彻这边让过几个之后,前方竟然是一片坦途。 这片高台并不算宽绰,前方能够隐约看到一条鹅肠小道,不知道通往何处,不过那些还丹境界的妖尸多半都散落于这高台之上。 “灵威仰!” 无头巨人一声怒吼,(本章未完!) 第五十一章前后绝境万古寂寞 他距离石桥的边缘越来越近,吼声震得苏彻周身一阵阵气血翻涌。 它肚脐处的四目赤蛇吐着信子,似乎在寻找着苏彻的踪迹。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妖尸自地上立起,实叉难陀与薛白芷也陷入了危局。 若非这二位一个剑术出众,一个有古佛加持的紫金钵盂在手,早已经在妖尸的围攻中身死道消。 距离高台的尽头不过数尺,苏彻脚下脚步渐缓。 仅仅这道高台就有如此多凶险妖尸,即便再往前走又能如何呢? 自己对这上古地府可谓一无所知,而实叉难陀与薛白芷则是都有一定的了解。 若是能有这两人在一旁辅助自己,恐怕也能略微增加一些生机。 救,还是不救? 苏彻陷入沉思。 实叉难陀与自己究竟是敌非友,大家之间早已经是解不开的仇怨,若是将她救下,谁有能肯定日后她不会看破自己的身份最后恩将仇报? 正思量间,苏彻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怎么,还在犹豫吗?” 苏彻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一具尸体。 这应当是一员鬼将的鬼躯,他身披铠甲,半跪在地上,身上插着数柄兵刃,显然在死前得到了重点照顾。 一柄锋锐的长矛自他胸口穿入,一把大斧嵌在他肩膀上,剑刃从小腹处入体,剑锋在脖子边上插出来,至于什么入体的箭矢那就更不必说了。 这位与其说是一具尸体,倒不如说是个现成的兵器架子。 “扶猡首级虽无,可一身修为还剩下七成,且本性凶蛮,非十殿阎君亲至才能匹敌,奈何桥已经回不得了。” 鬼将缓缓立起身子,苏彻这才看见他手中提着一柄环首长刀,这鬼将双腿早已断去,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若非以刀拄地,这鬼将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 “过了这望乡台,前面便是孽巷。里面禁法已经展开,便是证道长生的大罗金仙进去也要授首。所以你还是哪里也不要去了。” 大罗金仙,听都未听说过。 苏彻听着鬼将在这里讲解,心头却是一阵疑惑。。 如今玄门将最高层次划分为一品地仙、二品劫法、三品长生。 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叫证道长生的大罗金仙,或许这便是上古之时修行人的称谓。 “你身上有一种我非常熟悉的气息,”鬼将看着苏彻问道:“练气士,今日见你可见四海之内还有人族苗裔,如若有酒真是值得痛饮一番,消我万古寂寞……” 第五十一章前后绝境万古寂寞 第五十二章 妖神扶猡 永无出期 “前辈。此界不仅还有人族苗裔,而且四海八荒,统览此界,处处皆是人族。” 苏彻看着这浑身插满兵器的鬼将。 若是按照这位的话语,他应当是当年太山府君麾下,若是如此看来,此人也是历经无数时光而犹然存于此地。 莫非也是什么大能? 不然又如何跨过这万古时空,在此时侃侃而谈? 玄都宫的那些地仙,以及灵威仰和五方五帝当初在上古地府一事上又是什么态度,怎么这么多人对他们念念不忘。 练气士,据说这便是此界修行人在上古之时的自称,那时还没有什么玄、佛、魔、儒等划分彼此的分野,许多流派如剑修甚至都没有出现。 “哦?” 这鬼将脸上闪过一丝激动。 “你没有骗我?” “这没有什么可骗前辈的。” 苏彻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没有错。 如今的确还有四海龙族,以及小狐狸那样的妖族存在,但是此界的格局已经是人族独霸无错,上古之时那些洪荒异种都已经消失在了时光长河之中,人族已经成了此界当之无愧的主人。 “想不到啊,他们果然还是做成了。” 鬼将一声长叹,他转过头看着苏彻道。 “练气士,你未练就顶上三花,胸中五气不全,再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既然扶猡已醒,便说明玄都宫设在此地的禁法便已经运转,处处都等于是死地。” 鬼将横过手中长刀,周身阴气弥散。 苏彻这才看见他手中之刀,刀柄仿佛脊骨,刀身上绘着玄奥的花纹,通体幽蓝近乎透明,刀柄尽头的环首做成一条玄蛇吞噬尾部的形状。 “你接过这个,或许还能在禁法中多呆片刻,速速前去孽巷,孽巷内有一镜名曰孽镜,你将镜海花放在孽镜。” 苏彻手上沉甸甸的,定睛一看,却是一块黝黑的腰牌,上面尽是行文复杂的鸟篆虫书。 “前辈……” 鬼将看着苏彻道:“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很像是我的一位故友,地府关闭,也不知道外面度过了多久的岁月。” 故友的气息,苏彻看着鬼将,这是在说灵威仰吗? 自家命应***苍龙,这命格之所以被当成转世青帝的象征,皆是因为那位上古青帝便是如此命格。 “其实外面是什么样,早已与我们无关了。” 鬼将张开手掌,身体升起一股收慑之力,周围几个未曾醒来的妖尸被他凭空摄去,直接附在了身下,这鬼将手掌一横,一股凌厉刀芒便将这些坚若金铁的妖尸斩断。 “练气士,你如果能够出去,就去找一个叫灵威仰的王八蛋,告诉他,这些事老子替他们办成了。” 鬼将横刀,身后六道幽光如同光轮一般流转不休,强沛的煞气以其为中心发散开来,将刚刚苏醒的那些还丹妖尸逼得一个个扑倒在地。 他将长刀横过,头顶隐隐显化冕旒之形。 空气之中隐隐有一声声鬼哭,仿佛无数罪人戴枷受苦,凄厉哀嚎。 苏彻体内的六阴洞冥宝箓一时跟着将要跳跃而出。 这被九幽轮回法封固的神通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想要自苏彻身中显化,与鬼将一同共鸣。 鬼将忽然回头,双目之中鬼火似乎将要溢出,他双目盯在苏彻身上良久。 “你是……” “昂!” 那名为“扶猡”的无头巨人缓步登上望乡台,他似乎仍然受着某种束缚,只能靠双膝在地上跪行,不过这对于这位上古大能来说也已足够。 它咆哮着,挥动手中石斧,强烈的煞气如狂风席卷。 薛白芷也好、实叉难陀也好,还有那些忽然复苏的妖尸,在他的咆哮声中如遭(本章未完!) 第五十二章妖神扶猡永无出期 重击,一个个左右横飞。 一吼之威,便至于此。 “你不认得我么?” “嗯?” 苏彻一时恍惚,难道这位也把自己当成了灵威仰转世之身? “你们这一门中没有提过我吗?” 鬼将似乎看出了苏彻身上的修行功法,语气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暖意。 苏彻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家所修行的纣绝阴天秘箓,乃是黄天道首所创,不过似乎跟眼前这位也有莫大的因缘。 “好,好,果然很好。” 鬼将似乎了却一桩心愿,将手中长刀一挑。 “扶猡,接我六阴斩妖刀!” 刀光闪过,鬼将手持长刀冲天而起,刀锋凛冽一如万载光阴之前。 “小子,看好了,这便是本门最强的一刀。” 冷冽的刀锋自上斩下,一股浩瀚的刀光如冷月,咆哮着,欢呼着,抒发着万年的寂寞。 斩。 鬼将横刀一推,那名为扶猡的巨尸身上便被彻底推回那奈何桥上。 “走吧。” 鬼将看着苏彻道:“扶猡已经是妖神之属,我拦不住他,但他一样受此地的禁法限制,不能进入孽巷,进了孽巷,你们还有办法回去。” “不要将这里当成什么前人留下的福地洞天,觉得能够在这里牟取什么好处,这里是我们,是他们,是玄都宫一起设下永无出期的监牢。” 鬼将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看好了,我相信你能看得懂。” 他周身阴炁流转,于指掌间凝若实质。 “六阴洞冥,斩妖诛邪。” 手中长刀呼啸,带起万均之力。 “扶猡,与我同坠苦海!” 鬼将如同一颗陨星,带着无穷之力撞向那名为扶猡的妖神。 “昂!” 扶猡挥动手中巨斧,石斧之上的那些符印一个个闪过红光。 “死!” 两股裂地撕天的力量撞在一起,便是玄阴弱水组成的海洋也一时晃动起来。 “是你……” 扶猡的灵智似乎正在回归。 这上古地府之中的一切似乎伴随着苏彻等人的进入皆在苏醒。 “可笑。” 名为扶猡的生物狂笑着,它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将玄都宫,将灵威仰彻底毁灭。 只不过阻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蝼蚁。 那四目的毒蛇看着眼前的鬼将。 “我……送你……下去……” 石斧挥动。 鬼将横刀。 “想活命的,就走吧。” 他一生叹息,眼睛深深地看了苏彻一眼。 第五十二章妖神扶猡永无出期 第五十三章 罗酆何解 两位来自上古的强者将法力以一种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展现。 苏彻从来没想过两名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可以如此简洁。 没有任何法则上的变化,没有任何神通道法,仅仅就是将凝练至极的法力彼此碰撞。 就像是两座沉默的冰山在幽蓝的海水中相撞。 实叉难陀与薛白芷则用尽最大的力气逃走,她们向着边缘猛冲。 因为她们清楚,自己连鬼将与巨尸争斗的余波也承受不起。 最惨的则是秦长老。 这位不知道为何陷入懵懂状态的大江盟金丹原本便被妖尸击伤,此刻懵懂地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两位来自上古的高人争斗。 现在谁还顾得上他。 苏彻转身望向鬼将,身体内有一种力量在提醒着自己,这位与自己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 或许曾经有一天,有一个上古的修士决心创下一门道法,给即将在妖神冲击下灭亡的人族寻得一丝机会。 他在上古艰辛摸索,终于在某位大能的指引之下创出一门可以凝结还丹的道法,这在上古时期也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那位大能对此非常欣喜,因为在上古之时,人族就如同是寒风之中的烛火,随时有可能熄灭。@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支配上古的洪荒异种,许多被尊称为妖神。 他们是妖,是给大地带来灾厄、饥荒、苦难、死亡的妖。 他们也是神,他们各自支配着用户自己的人族部落,除了本族的妖灵支持他们外,他们还蓄养着许多人类来满足他们的欲望,这些人中有人精通音律,用来谱写歌颂他们的诗篇,有人多谋善算,为他们主导着屠杀其他人类部族的战事,有人身姿窈窕,足以让他们寻找到一丝快慰。 还有很多修行者,很多练气士环绕于妖神周围,寻找着未来,寻找着财富,寻找着人族的毁灭。 那位大能想改变这一切,他想在某个地方创建一个所有人族都能够安稳生活的乐土。 这块地方当隔绝一切妖神的窥伺,因为大能知道那些更凶蛮更原始的妖神并非低能,他们不会坐视任何改变现世的可能发生。 这块地方也当欢迎一切人族,因为大能很清楚,人族在漫长的岁月中并非没有抵抗妖神的绝对实力,只是这些力量被分化,被控制,有些甚至反过来成为了束缚人族的枷锁。 这位大能的想法得到了很多修士的支持,毕竟战胜妖神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那些妖兽除了神通广大,更是近乎不死不灭的存在。 彼此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但也有一条他们共同维护的法则。 人不能凌驾于神之上。 所以那位大能将心中的理想国设在了地下。 在极深的地下,那里远离妖神们的领土,也不会改变世上的秩序。 大地、海洋、天空都有了各自的主人,但是地下从来乏人问津。 开创了这路道法的修士欣然前往,他也愿意为了人族的未来出一份力。 这里被称为地府,那位大能将这里称之为罗酆。 罗酆在上古的语言里是极高的赞美。 罗,意味着囊括万物,而酆则表示着富饶与丰厚。 这里被有意设置为一道绝地,只有少数人能够进入,而且通道是单向的,一旦进入便无法离去,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让外人窥伺到罗酆的存在。 上古大能带领着志同道合之辈,筚路蓝缕,以无穷的手段和恒心耐力在深深的地下开辟九幽,一点一滴的将罗酆雕刻成型。 这里是一切活人与死人的乐园。 在这地下的世界里,物阜民丰,所有人都能够远离大地上的纷争,安心寻找自己的幸福。 上古大能和他的伙伴们牢牢的守护着这里。 自从地府建成之后,。(本章未完!) 第五十三章罗酆何解 他们也曾经面临过诸多挑战,也有妖神前来示好,也有妖神前来破坏,但是都被上古大能一一化解。 似乎这宁静与祥和将维持到世界尽头。 直到有一天,他们来了,它们也来了。 死亡与毁灭一同而来。 罗酆成为了湮灭在光阴中无数上古传说里的一个。 罗酆也从玄门传说里的洞天福地,变成了死亡与毁灭的象征。 某位开创了道法的修士也迎来了他的毁灭,他手持长刀,追随着那位大能与一众妖神作战。 在悠悠岁月中,他一次次成长,一次次蜕变,终于从妖神脚下一不留神就能踩死的蝼蚁,渐渐成为能够横刀阻拦他们的战将。 这一次,他负责守御苦海奈何,这里是进入罗酆的第一道关口,也是罗酆外围最重要的据点。 妖神们穿破了罗酆城的外围,他们用最原始的方法挖穿了地下,找到了罗酆城的位置,然而此地有着无数人的心血,即便是强横的妖神们进入此地也唯有按照这里的法理层层突破。 当年那位大能开辟此地时便已经设想好了最糟糕的情况。 这的确是一场恶战。 那位修士没有坚持多久,便被妖神所伤,然后被一众涌来的妖神部属围杀,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是一位人族练气士,他用一柄燃着火焰的流星锤,将修士的下身永远毁去。 最终,伴随着若干大妖的合击,修士生机断绝,看着妖神的大军向着更深处涌去。 一切都结束了。 他闭上了眼睛。 他的祖父,作为祭品被献祭给了妖神,只是为了歌颂妖神不降灾给他们的恩德。 父亲则死于背叛,因为几句抱怨妖神的话,被虔诚的母亲告诉了族中的祭司,在某次盛典中被剥去了皮肤。 他比任何人都想结束这一切,但是自己却先于这一切结束了。 不甘心。 因为他知道罗酆的毁灭只是开始,昆仑、蓬莱、汤谷、那些人族修士们苦心经营出来的地方都会被妖神们一一毁灭。 现在已经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胜利者将在失败者的骨殖上描绘一个全新的时代。 只是这个时代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 就用我的失败去换取你们的成功。 修士这样想着闭上了双眼。 他不知道妖神的队伍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带着遗憾与期许永久的沉眠在了这座浇灌了他心血的地方。 罗酆,这是个美丽的名字,也本应是个美丽的名字。 在他死后,某种力量重新光顾了这座城市,将这里加以改造,他也被以某种印记的方式留在了这里。 一次次的唤醒,一次次的重复后来的故事。 直到这一天。 他看见了某个人。 在那个人身上,他看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 虽然已经改变了许多,几乎让他无法认出,但依旧能够看出那是自己当初留下的。 真好。 你们在,很好。 我们终究是赢了。。 第五十三章罗酆何解 第五十四章 出离之法 两位强者的对击并没有像实叉难陀想象中的那样撕天裂地。 不管是那位神秘的鬼将还是站在桥头的巨尸,他们在交手之前的动静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然而在这两位强者交手的那一瞬间,一切的力量都被牢牢地控制,没有一丁点外泄。 在鬼将挥出刀光的最锋锐处。 在巨尸石斧的每一寸斧刃。 力量以一种苏彻从来没有见过的方式处理。 原始而精密。 粗暴的对撞发生了,但是被控制在那最简短的空间之内,余波寥寥,不过依旧将靠近的秦长老轰成了粉碎。 没有任何动静,一位还丹真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团血雾,永远的消失在了这座上古之城中。 不,也可以说哪里都能看到他。 苏彻望着鬼将挥刀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曾经掌握的种种手段在那对手面前都毫无意义。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是否也能有鬼将一般挥刀向前的勇气? 以今日苏三公子的修为来判断,鬼将与那巨尸之间都有着明显位阶上的差距。 之所以鬼将看上去与巨尸能够维持五五之间的局面皆是因为那巨尸灵性全无,几乎依靠本能行事,而鬼将则有着一份令人仰视的决绝。 苏彻将鬼将挥刀的背影印在心底,如今有太多的疑问等待解答,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 鬼将没有说错,此地已经成为死地。 苏彻不知道鬼将能够阻挡那巨尸多久,但只要呆在这里,就一定会被那巨尸的攻击波及。 它的目标始终都是自己。 苏彻攥紧手心里的牌子,迈步向着更下一层走去。 那里应当是孽巷。 按照鬼将的说法,孽巷之中的禁法已经展开,也更加危险。 “你居然还活着。” 实叉难陀的声音在苏彻身后响起。 而薛白芷则面如金纸,睁着眼睛看着苏彻手里的铁牌。 苏彻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做了个向下走的手势,接着向下走去。 通往孽巷的道路并不宽敞,只是一个可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小道,两边的皆是仿佛如同寒铁铸造的绝壁。 刚刚走上台阶,便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将自己牢牢地吸在脚下的石阶上,这段道路绝不能以任何神通手段绕过,需要让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苏彻自不在意,只是迈步向下。 只是顺着台阶一直向前,苏彻就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心跳加速,脑海中念头纷纷而起,手脚都有冷汗流出。 苏彻饿了。 很早之前,苏三公子踏上修行路之后不久便做到了辟谷。 这几乎是玄门修行的第一步,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来为自己提供必要的能量。 口腹之欲当然存在,但已经并非必须。 如果苏彻愿意,他可以永远不再吃饭,其实很多修行人就是这么做的。 他们用辟谷来调解自己的欲望,以达到磨炼道心的目的。 只是现在苏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名为饿的情绪,眼下这个当口,他真的饿了。 “嗬……嗬……” 身后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苏彻转身回头望去,虽然薛白芷努力压着小腹处的伤口,但是鲜血依旧从小腹那里冒出来。 还丹境界的修行者对身体的掌握可以说是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这道口子薛白芷不需要进行任何特殊处理,她仅仅靠着念头便能闭合。 但是现在这简单的处理失效了,殷红的鲜血从小腹里流了出来。 玉阳山的女修面色苍白,牙齿不住地叩动着。 实叉难陀扶着薛白。(本章未完!) 第五十四章出离之法 芷,脸上的颜色也同样称不上好看。 苏彻望着她们转身向上。无错更新@ “把她放平。” 苏彻开口说道。 “你……你能说话了?” 实叉难陀不解地看着苏彻。“刚刚那鬼将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苏彻没有理她,用双手摁住薛白芷的小腹。 “你受的伤应该只是皮外伤,需要防止失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停下来静坐,但是那样的话就等于是把你留在这里等死。” 薛白芷点了点头。 “此地的禁法好像……” “我只知道前面是孽巷。” 苏彻望向另外一边的实叉难陀:“你知道孽巷是什么吗?” 实叉难陀吞下一口唾沫。 “孽巷,孽巷是罗酆城中的一个地方,那里是分割罗酆与尘世的最后关口,穿过孽巷,就能进入罗酆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刚刚那位告诉我,我们需要在孽巷找到孽镜……” 苏彻也不知道孽镜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对罗酆城最熟悉的应属实叉难陀。 “孽镜,对,孽镜能够沟通两届,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孽镜,就能……“ 实叉难陀现在已经熄了在这上古地府中寻求好处的心思。 这里处处都是杀机显露,真不知道这里当年到底遭逢了怎样的劫难,为何又有现在这样的情况,但是实叉难陀知道再往前就不再是自家修为所能应付的了。 甚至自家的父亲金刚药叉明王都欠些资格,那是属于佛门诸位古佛,乃至佛祖那个层级的舞台。 “不行的。” 实叉难陀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只有带着镜海花才能离开,我将镜海花藏在那姓秦的肚子里,现在……” 现在已经崩得整个望乡台哪里都是了。 苏彻看着实叉难陀,心想这位药叉太子倒是好深沉的心思。 把镜海花这样的奇珍放进秦长老的肚子里藏着,倒也是个好手段,谁又能想到镜海花会是离开这地府恶关键。 为了瞒过薛白芷,这位药叉太子是真舍得下心思。 “没了就没了。” 苏彻摇了摇头扶起薛白芷。 “眼下只有继续向前。” “镜海花不会跑掉,我们先去孽巷,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为何,为何救我?” 实叉难陀在侧,薛白芷却是问向苏彻。 “柳某人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汉子,当初你在松林里没有杀我,我也一样不会杀你。” 苏彻拉起薛白芷继续向前。。 第五十四章出离之法 第五十五章 天人五衰 赠花与芷 孽巷名为巷,但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城。 九幽界的绝大多数地都被寒铁一样的山峰包围,比如苏彻自望乡台走到这里的小路,比如孽巷四周的那些山峰。 其上皆有禁法,让人无法攀登跨越,就像是当初开辟此地的太山府君明确的画出一道界线。 此路不通。 自山路向下,大概能看出孽巷的格局,这里呈一种奇妙的回字形,处处都是连廊与墙壁,被人为的隔出一个个不同的小巷。 苏彻不明白当初太山府君设置这样一个地方究竟有何目的,但是现在他的双脚已经踩进了孽巷之中。 没有任何变化。 风静悄悄的,空气中似乎还有点淡淡的烟火气。 如果不是实叉难陀与薛白芷的脸色十分难看,苏彻都要将那位鬼将的警告置于脑后。 “呸。” 薛白芷忽然弯腰,吐出一口鲜血,那淋漓的殷红中带着一颗白点,是她乳白的牙齿。 实叉难陀的身形也略显佝偻,双目干涩,眨眼不止。 “这是……” 苏彻看着她们二人身上的变化。 “天人五衰。” 实叉难陀望向前方的孽巷,现在只想回头。无错更新@ 修行人每向前一步,便距离超脱更进一步,即便不需要刻意操持,自然而然的就有驻颜不老、辟谷不食、周身无垢等特点。 然而这些天生的特异之处都会伴随着修行的进益而结束,甚至化为劫难,是为天人五衰。 这也是对修行人最大的诅咒。 其中又分为大五衰与小五衰,大五衰乃是长生真人证道长生后所面临的天劫显化,而小五衰则是未证道长生的修行者在寿元走向尽头时的自然表现。 实叉难陀与薛白芷身上的变化,无疑是寿元将近的小五衰。 “此地留下的禁法可以将天人五衰显化。” 实叉难陀看着前方,孽巷之中也随处可见横陈的妖怪尸首,只是这些尸首与刚刚望乡台处看见的不同,身上毫无光泽,肢体畸零,一个个好像是从饿鬼道里爬出来的饿鬼。 望乡台上的那些妖尸,都能看出生前都是修行有成的大妖,可孽巷这里所见的这些,不过皆是凋零的死兽。 显然他们在死去之前便被横亘于孽巷这里的禁法破去了修为根本,死在了天人五衰之下。 “现在还是要找到孽镜。” 苏彻晃了晃手中的铁牌。 “之前那位前辈把这个东西给我,说是能抵挡这里的禁法,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前面寻找孽镜。” “且慢。” 薛白芷看着苏彻道:“我与你同去。” “可是仙子现在的状态……” 苏彻看着薛白芷。 “不劳柳大爷挂念,我还无事。” “可前面毕竟……” “我自有办法。” 薛白芷的回答颇为坚决。 苏彻也不好说什么。 实叉难陀看了看薛白芷,又瞧了瞧苏彻接着说道:“那我就只好在此静候佳音了。” 薛白芷双目紧闭,口中诵念法诀,点点清炁在她头顶凝结,显化出一朵青素莲花,莲生十二瓣,花瓣上皆有玄妙的道文。 “想不到仙子竟然练成了玉阳山的太素至清法莲这等护身神通。” 实叉难陀有些羡慕地望向薛白芷的头顶。 太素至清法莲号称玉阳山第一护身秘术,每一瓣莲花皆有替死续命之能,非第四品步虚境界不能修成,想不到薛白芷竟然在还丹境界上将这秘术炼成,而且还能莲生十二瓣。 “不过是门内前辈护持而已。” 薛白芷看了看头上的青莲,那清炁凝成的虚影仿佛在某种外力下不断飘摇。 事。 不宜迟。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苏彻,想不到这次居然还要靠这姓柳的。 “柳大爷,请吧。” 苏彻握紧手里的铁牌,拿冰冷的触感给了苏彻一些慰藉,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孽巷之中。 这连廊之间处处可见死亡的兽尸,其中不乏半人半兽的形象,也有许多是看上去十分古怪的上古异种,一个个躺在地上,仿佛陷入了宁静的长眠。 “你身上有镜海花。” 薛白芷看着苏彻的背影低声说道:“对么?” “你早知道?” 苏彻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薛白芷。 “此地应该有很多秘密。” 玉阳山的女修看着地面上横陈的兽身。 “也许外面的人不应该知道这地下到底有什么。” “仙子的意思是……” “实叉难陀,还有她身后的金刚药叉明王盯着上古地府已久,”薛白芷看着苏彻:“我不知道除了他们父子二人,还有没有别的佛门中人盯着这里,我信不过这些佛门中人。” 巧了,我也信不过他们。 苏彻点了点头。 “所以仙子的意思是……” “就让她留在这里吧。”薛白芷看着苏彻道:“上古地府不应该被人打扰,你听见过那细微的声音吧?” 苏彻故作懵懂地摇了摇头。 “玄都宫是玄门第一,灵威仰是传说中的上古青帝,不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应该是我们能来插手的。” 薛白芷身形微微抖动,头上的青莲上忽然垂落一粒花瓣。 “这些禁法依旧在运转,那些东西依旧还能活动。在最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藏着什么? 苏彻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结果。 他从袖中摸出一朵镜海花放到薛白芷手上。 “拿好它。” 薛白芷看着掌间的花朵看着另外一边的苏彻。 “你……” “我很喜欢你这种态度。” 苏彻看着薛白芷:“玲珑的心思,还有这样的态度都很好。所以与其等之后你我斗智斗勇,再来争抢这些镜海花,不如我直接送给你。” “哦?” 薛白芷看着苏彻。 “你可能想过,最完美的结局就是你将我与实叉难陀都留在这里,自己一人返回,然后动手杀掉那些外面的乱民。” 苏彻看着薛白芷道:“可大江盟已经知道了,而且此地向外溢出的气象也非人力所能掩饰,薛仙子,你的这些想法很好,但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人力有时而穷。”苏彻说道:“所以我们应该更关注些别的。”。 第五十六章 孽镜现前 照骨显影(上) “别的?” 薛白芷看着眼前这自称“鬼斩”柳一刀的男人。 自家头上这顶太素至清法莲出自某位闭关的隐世老祖之手,即便是这孽巷内一直存在的“天人五衰”一时也奈何不得自己。 如果全力出手,不要说是眼前的这柳一刀,就是再加上实叉难陀也绝非自己的对手。 “薛仙子觉得这上古地府像什么?”苏彻看着薛白芷淡淡的说道:“在我看来此地更像是个监牢。” “监牢么?” 薛白芷心里想着刚刚见到的那头巨尸,虽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薛白芷并不能确定那巨尸是否已经真正死去。 这还只是刚刚进入上古地府没多远的“开胃小菜”,谁知道在上古地府的核心处还有什么恐怖的怪物。 “正是,如果这里是监牢,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丢掉能从这里逃出去的钥匙。” 薛白芷看着苏彻,她当即反应过来这位柳大爷要干什么。 他要毁了孽镜。 不错,上古地府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绝境,但是在这绝境之中还留着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就是孽镜。 按照实叉难陀的说法,只要能够获得镜海花,便可以通过孽镜离开上古地府。 薛白芷不知道那无头巨尸的灵智能否让它做到这些,但是她更害怕的是某些人进来之后因为一己私利将这上古地府里的东西重新放出去。 且不说这上古地府之中可能存在的财富,就像是那无头巨尸,放眼上古也因该并非籍籍无名的普通人物,如果现在还有什么野心家想要将他们放出去,那又该如何?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位柳一刀柳大爷的确提出了个可行的办法。 薛白芷略微思量一番,便打定了主意。 干了。 上古地府的确对于玉阳山来说意义非凡,但亲身见证过这里一切的薛白芷更清楚,这里对任何有心牟取好处的势力来说都是祸非福。 难道要将门内最精锐的长生真人送进来好好体悟这天人五衰的滋味吗? 自己能够有这样的认识,是因为自己亲身在这里走了一遭,门内那些自视甚高的太上长老们会这样看吗? 他们只会当成是还丹小辈的无知呓语,带着信心莽撞的跑过来,最终将性命丢在这里。 薛白芷可不清楚普通的长生真人进入这上古地府之后是否还能够使出与那巨尸相媲美的力量。 “那就要试一试。” 薛白芷想了想忽然向着眼前人问了一句。 “你可有什么师承?” 师承? 苏彻看了看眼前的小娘子。 正牌的老师是黄天道郁离子真人,黄天道首亲传弟子,咱是黄天道首的徒孙。 便宜的师父还有北邙鬼祖,这位非要将压箱底本事里的一招剑法奉送,还有阴阳法王,学了些黑帝一脉的小手段。 至于什么未来星宿劫经,最多是偶有涉猎,不能算是真正的佛门中人。 “没有。” 苏彻很干脆的说道:“江湖散人,混口饭吃罢了。” “若是能够出去,我愿意举荐你入我玉阳山。” 薛白芷微微一笑:“我是玉阳山掌教真人门下薛白芷,也是你们大梁朝廷钦封的芷微真人。” 苏彻忽然想起曾经在玄山大墓中见过的玉阳山弟子楚原,笑着摇了摇头。上次在某个遗迹里也有个什么人邀请我入你们玉阳山,后来他死了。 “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活着。 薛白芷点了点头,这个柳一刀不管曾经是不是江湖大寇,在这上古地府里的表现着实让薛白芷起了一些爱才之心。 敏锐、果敢,还有他的福缘。 (本章未完!) 第五十六章孽镜现前照骨显影(上) 这些都给薛白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样的人不该留在凡俗江湖中抹平了棱角,若是能够进入玉阳山,或许能磨出一柄好剑。 出身并不是问题,玉阳山历代祖师之中也有山贼出身的,只要自己能加以引导,这柳一刀未必不是可造之材。 苏三公子当然不知道薛白芷起了爱才之心,甚至还动了念头想将自家收入门下。 两人缓步向前,这孽巷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长,踩着脚下随处可见的兽尸,苏彻与薛白芷很快便看到了那面孽镜。 这东西根本不用可以去找,孽巷类似回廊组成的迷宫,处处都是直来直去,而孽镜就之间悬浮在回廊之中。 一面硕大的青铜古镜成圆形,宽高约一丈,就这样横在回廊的中央,任谁都能第一眼发现,因为体积庞大,要绕过这孽镜甚至需要略微侧身才行。 这样一面镜子,真的不必刻意去找。 “想不到竟然在这里。” 薛白芷话音刚落,她额头顶上的太素至清法莲上便又有两瓣花瓣飘落,原本十二瓣的莲花,现在只剩下九朵花瓣。 苏彻也能感觉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侵蚀自己,只是他深藏于泥丸宫中的那一点未来星宿劫真意此刻挺身而出,将那股力量隔绝于外。 想不到这佛门神通此刻竟然能有如此变化。 苏彻望向另外一边的薛白芷。 “这……” “应是孽镜无疑,你可看见镜面上那些仿佛虫鸟一般的篆文?” 苏彻点了点头,行楷隶草这些他都能看懂,但是这动不动就攀扯到道蕴与上古传承的虫书鸟篆还是差些火候。 “这上面写着,孽镜轮转无归路,照骨显影有去途。” 薛白芷看着眼前的这面巨镜。 “你那个破坏孽镜,将这里永远封印的想法,可以换一换了。” “嗯?” 薛白芷望着眼前的孽镜。 “因为我若猜的不错,这孽镜根本也是一条死路。” “死路?” 薛白芷看着眼前硕大的孽镜忽然说道。 “我玉阳山有一位前辈曾今说过,只要是存在的事物,阵法也好、神通也好、法器也好,绝不可能尽善尽美,一定会存在弱点。只要在弱点处下手,便能取得事倍功半的效果。那么这样的弱点要如何处理?” 薛白芷显然不是在等苏彻的回答。 “很多师兄认为应当将弱点藏起来,或者将弱点好好地保护起来,但是那位前辈说,应当将弱点直接摆出来。” “嗯?” “让敌人直接斩到你的弱点上,如果他斩不断,那这个弱点就是他的了。” 薛白芷话里有话,让苏彻更加摸不清头脑。 第五十六章孽镜现前照骨显影(上) 第五十七章 孽镜现前 照骨显影(下) 什么“将弱点暴露直接暴露出来,只要他斩不断,那这个弱点就是他的了。”这句话还是挺好了解的,就好比三国之时如果某方派自己最厉害的将领去跟关二哥单挑,但是关二哥还没有上场,这将领就被路过的廖化给斩了。 那还打个屁,大家一起跪地投降,三兴大汉吧。 但是薛白芷说“孽镜”是死路一条这句话,苏彻却并不能够理解。 通过孽镜离开这上古地府是前面那位神秘鬼将亲自交代给自己的秘法,难不成那鬼将是故意让他们来此送死? 说不过去。 苏彻望着眼前的孽镜皱紧眉头。 靠着镜海花可以通过孽镜离开这上古地府,可这玩意怎么操作呢。 把镜海花捏碎抹到镜子上,还是将镜海花用火在孽镜前面点燃? “孽镜台前无归路,照骨显影有去途。” 苏彻琢磨者这句话里的意思。 “所谓孽镜台前无归路一句,应该是说进入这上古地府之后,便没办法回头,再也不能出去。” “而照骨显影有去途一句,则是说唯有经过“照骨显影”之后才会有“去途”出现。” 照骨显影,什么意思,要拿过来召x光片吗? 薛白芷望向苏彻:“是不是需要切开皮肤筋肉,将骨骼应在镜中才有办法出去?” “我觉得并非如此。” 苏彻摇了摇头:“且不说照骨到底是不是做字面意思解,就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恐怕也不好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照骨。” 露一点骨头算照骨,还是要把全部的骨头都映在镜子里?前者还好受,如果是后者,那也不用什么天人五衰的禁法,直接自己动手学小哪吒了。 “我先试一试。” 薛白芷从袖中掏出那朵苏彻送给她的镜海花,晶簇结成的花瓣晶莹剔透,内里闪着一丝丝幽光,触手阴冷,仿佛尚未融化的雪花。 玉阳山的还丹女修几步走到孽镜台前,将手中镜海花送出。 无形之中似乎另有一股异力,将这镜海花轻轻托起,在半空中悠悠旋转,然后仿佛冰晶融化一般化为一阵青烟。 苏彻耳边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这叹息之声穿过万古光阴在耳边如莲花绽放,内里是无尽的寂寞。 下一刻,孽镜之上闪过一丝金光。 薛白芷双目紧紧盯着孽镜,瞳孔中化为全白。 刺啦。 她头顶只剩九瓣的太素至清法莲又落下一瓣花朵,薛白芷口中溢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连退数步,终于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重重摔在地上。 转瞬之间,这位还丹女修面如金纸,即便有太素至清法莲这样的替死神通,却也已经伤到了根本。 “薛仙子。” 苏彻看见薛白芷颓坐在地,正想出手将她扶起,却看见她坚定地摇动手掌。 “不必,我自己还能起来。”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吃了这一击,小腹处的伤口又一次迸裂,鲜血不断地溢出,然而这女修眼中却尽是坚毅,单膝跪地,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果然厉害。” 她看着苏彻道:“与我所料相同,这孽镜也是一条绝路……” 苏彻看着薛白芷,心中若有所悟。 “还请仙子为我解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白芷调息一番,讲起了自己刚才的见闻。 按照薛白芷的说法,第一眼看向这孽镜,并没有别的特异之处,只是会将自家一生过往好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走一遍。 那种感觉非常特殊,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将一切完全经历一遍。 如果不是薛白芷一颗剑心通明无比,恐怕看见孽镜的第一眼就陷了进去,在这一遍(本章未完!) 第五十七章孽镜现前照骨显影(下) 遍的重来中不断自己的人生,直到被天人五衰攻破法体,失却性命。 破开了第一重幻觉的薛白芷自然非同凡人,她还是努力地将镜海花从袖中托出,那镜海花自然被孽镜的异力吸引而起,然后孽镜之中的幻境便会发生第二重变化。 呈现出的内容依旧是自己曾经的过往,不过都是薛白芷一生中最自责、最惭愧、最后悔的那些故事,而且这一次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而是以亲历者的角度再来一遍。 这一次,即便是薛白芷剑心通明,道心圆融,却也是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心神颓然陷入那些过往不能自拔。 然后便是在这最关键时刻,孽镜之中便会现出另外一个自己,手持长剑向薛白芷杀来,其剑招之精妙,法力之圆融,皆是薛白芷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 两人在心神中短短交手数合,薛白芷便被剑意所伤,彻底的退了出来。 “此乃极为高超的玄门问心之法,我在玉阳山上也见过,若论变化机巧,还在这孽镜之上,只是单单论威力,并不能与孽镜相比。” 薛白芷摇了摇头:“前面那几关其实还好说,唯有最后同自己心神交战,乃是要将一个近乎完美的自己击败,根本便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 苏彻望向薛白芷。 “不可能。人有自知之明,也有向往之心。这孽镜所展现出的自己,就是人希望中自己所能达到的样子,渴慕越高,展现出来的实力就越强。镜中展现出的我虽然也是还丹境界,但无论是剑式剑意,还是临敌机变,都远胜于现在的我,可以说是我心中自己当下最想成为的样子。” 薛白芷摇了摇头道:“这已经不是镜中摘花,水中揽月的难度,是焚镜中花,毁水中月,近乎不可能。” 苏彻看着薛白芷道。 “其实还是有可能的。” “什么可能?” 薛白芷摇了摇头。 “不要说是我,恐怕就是长生真人、驻世地仙来了,也只有望镜兴叹。” 苏彻看着薛白芷道。 “一定有可能,因为今日的金刚药叉一族就在饿鬼道中,他们当初是怎么离开上古地府的?” “你是说现在回去找实叉难陀。” 薛白芷摇了摇头。 “我信不过她。” “不必回去找她,其实他们当年怎么逃出这里的办法,我大概也猜清楚了。” 第五十七章孽镜现前照骨显影(下) 第五十八章 超脱有法 牛头明王(上) “你猜出来什么?” 薛白芷缓缓调息。 “当然是那位留给她自己的后路。” 苏彻简单地回答道。 “也许照骨显影的答案是献祭。” 从现在的情形看,实叉难陀可以说是对这上古地府最了解的人之一。 不管是之前认出这上古地府的来历,还是进入之后的表现,实叉难陀虽然不能说是有备而来,但也的确是应变有方。 苏彻很清楚的记得她曾经说过。 金刚药叉一脉就是从上古地府迁移出去,最后搬到饿鬼道内的。 既然是从上古地府里搬出去的,那当初是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搬出去的呢? 苏彻以为很有可能就是在上古地府走向末路的时候。 换句话说,这位手里应该有离开上古地府的办法。 从实叉难陀后来的操作看,苏彻也大概推导出了离开的办法。 镜海花能够激活孽镜,而实叉难陀曾经以解开魂瘿异香的影响为理由让秦长老服用过镜海花。 所以苏彻觉得催动孽镜离开上古地府的办法,很有可能就是“献祭”。 寻来一个“祭品”吞下镜海花,然后将祭品献给孽镜,而付出了代价之后,剩下的人则有了离开这里的资格。 至于实叉难陀为什么选择了秦长老。 苏彻怀疑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当时的秦长老的确受到了某种不良影响,整个人的心智出现了问题,或许所谓的天人五衰并不仅仅局限于孽巷一处,也许整个上古地府都在天人五衰的范畴之内,或许也有另外别的原因。 第二,那就是孽镜对祭品有着自己的要求,比如要求修行上的品级必须类似。实叉难陀是还丹高人,所以她要离开上古地府就需要牺牲了另外一个还丹高人作为祭品。 这就是为什么实叉难陀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柳一刀”的原因。 也许对于药叉太子来说,“柳一刀”的修为太过无用,即使找到了也会很快在上古地府内种种禁法的影响下殒命,寻找柳一刀只是浪费她宝贵的精力。 所以实叉难陀选择了一个更好用的祭品,也就是秦长老。首发更新@ 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薛白芷,苏彻推测可能是因为孽镜对祭品有着自己的要求,女人要出去,那就要献祭男人,男人要出去,那就要献祭女人。 当然,除了这种邪道解释,更大的可能是实叉难陀在被自己破去药叉法身之后,没有吃下薛白芷的把握。 从后来的表现也能看出来,薛白芷这样玉阳山掌门的亲传弟子的确有护身的手段,实叉难陀即便有古佛加持的钵盂在手,在这上古地府之中对上有太素至清法莲护体的薛白芷,也未必能保证必胜。 但是坑死秦长老还是绰绰有余。 苏彻想到这里,不由要叹息一声这个世界对散修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公,难怪人家要抱团。 只是现在秦长老已经炸得到处都是,镜海花那边又有妖神挡路。 苏彻不觉得实叉难陀有办法去对抗那位无头巨人, 即便灵智上有这么明显的缺失,可那位妖神扶猡展现出来的力量哪怕漏出来一丝也足够让敢冒犯其威严的人死个通透。 所以实叉难陀恐怕原本准备好的计划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薛白芷是聪明人,聪明人之所以为聪明人,就在于可以一点就透。 苏彻只是提了献祭二字,薛白芷便闻弦歌而知雅意,将苏彻的推导过程在脑海中走了一遍,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对。” 宽绰高大的孽镜就这样悬在半空,孽巷两边回廊乌压压的瓦片像是绳索一样捆扎着此地的人心。 “怎么不对?” “你很聪明,但是这个解法不对。”薛白芷指着孽镜说。(本章未完!) 第五十八章超脱有法牛头明王(上) 道:“上面写的是照骨显影有去途,可见离开的关键在于照骨显影,如果要牺牲他人为自己开路这等卑鄙之举才是离开此地的关键,那这上古地府成了什么地方?” 薛白芷摇了摇头道:“虽然未曾目睹这罗酆城当年的面貌,但是从这孽镜上看,走的也是玄门正宗验证人心的路子,断然不会是用这等献祭同道的邪魔路数……” 薛白芷到底是玉阳山门下弟子,她与苏彻这个挂了名的黄天道弟子实际上的野孩子不同,乃是正经在宗门中一点点磨炼成长起来的好苗子。 最清楚宗门要想发扬光大,切切要注重一个光明正大。如果鼓励门下弟子彼此出卖,彼此欺压,并且以此来定夺高低,那这个宗门最后一定是南北魔门的那个德行。 什么宗门为重,什么师道伦理都会见了鬼,只剩下一两个最阴毒、最狠辣、最狡猾的家伙统领着整个门派,九成九的弟子都是随手丢弃的消耗品。门内也自然是勾心斗角,生恨对方不死的混账玩法。 上古地府也是一样,能在上古之时建立这样的家业,绝对不会是魔门那样的路子。 道理也很简单,一个地仙能压住十个长生真人,但是一个地仙能压住十个地仙吗?小门小户还好说,一旦成长为大势力,内部一定会有一个说得过去的道理。首发更新@ 就算是占山为王,也知道举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内部还要把座位排个明白。 如果是当年的上古地府,孽镜作为离开的通道,一定不会是柳一刀设想里的那个用法,薛白芷心中叹息一声,这个家伙还是在江湖内行走太久,沾染了太多江湖习气,想法偏离的太多。 “如果上古地府还是当年的上古地府,仙子自然是正确的,但是现在的这处遗迹,仙子看起来像是什么?” 苏彻如果不是没有听到“玄都宫……”“灵威仰……”的呼唤,多半心里也会跟薛白芷一样的念头。 当年太山府君如何煊赫,麾下十殿阎君不说各个都是一品地仙,想来也都是二品的劫法。这样的人物肯跟着太山府君在上古那个洪荒异种称王称霸的年代一同创下这样的基业,绝对不会是走得邪道。 阴阳法王手里有一本《九幽录》,苏彻也见识过那其中疑似出自上古地府的鬼物,虽然身为阴物,身上的正气比自己还要多些。 只是今日的上古地府,还是当初的上古地府吗? 眼前的这一切分明是一座监牢。。 第五十八章超脱有法牛头明王(上) 第五十九章 超脱有法 牛头明王(中) “这里是一处囚牢,囚禁那些上古洪荒异种的囚牢。” 苏彻自信地说道,眼前的这一切让苏三公子有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没错,这上古地府同阴阳界实在是太过相像,以至于苏彻心底生出一种想法。 没准上古黑帝在构造阴阳界的时候便参考了上古地府。 而阴阳界下面封印的核心恰恰是一头上古赑龙的灵魄。 这等洪荒异种历劫不灭的强大本能,似乎也唯有封印才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苏彻推断,眼前的上古地府已经变成了一座监牢,既然是监牢,那么监牢的规矩自然不会跟当初的上古地府一样。 从孽巷之中展开的天人五衰,再到奈何桥下的那玄幽弱水凝聚而成的大海,这上古地府俨然一副火力全开的牢笼模样。 苏彻估计,这里早已被人改造成了一座困锁上古洪荒异种的监牢,而执行者就是当年的玄都宫以及五方五帝。 那九幽弱水汇聚的大海下面,没准就有一头不弱于当年阴阳界内上古赑龙的洪荒异种。 所以孽镜虽然摆在这里,但是规矩一定会换。 献祭便是最好的办法。 假如有一头上古异种要通过孽镜离开上古地府,它唯有献祭另外一头修为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异种才能离开。 这等于是借着洪荒异种的手去除掉洪荒异种,还有比这更巧妙的过滤器吗? 不需要“狱卒”动手,监牢里的“囚徒”就会自己将自己杀去一半,更巧妙的是这些被困在此地洪荒异种也会因此变得不再团结。 谁也不能保证身旁的“伙伴”不会把自己变成离开这牢笼的“祭品”。 苏彻想到这里不仅又想到了实叉难陀,当年金刚药叉一族离开这上古地府时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莫不是当年的金刚药叉明王献祭了实叉难陀的老娘才最终了离开了这上古地府? 这是摆在被困者眼前的阳谋。 你是献祭了同伴出去,还是同心协力,再想别的办法。 苏彻觉得今天自己能够站在这里,自然便说明了这处牢笼的成功。 如今此界之内已经没有了上古异种的踪迹,即便偶有洪荒血脉的妖兽,也一般不成气候。 苏三公子将自家的推断讲了一遍,薛白芷则皱紧眉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苏彻点了点头。 “你不怕我将你献祭了吗?” 薛白芷看着苏彻,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穿眼前的男人。 “按照你说得解释,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吞服镜海花,然后把你献祭给这孽镜。” 苏彻好奇地看着薛白芷:“我即便不讲,以仙子的才智,恐怕很快也能猜出来。” 这些信息都摆在明面上。 薛白芷一时半刻想不明白,但过个半天一定能够找出这背后的联系。 “所以你不怕死吗?” “怕,若是怕死,修什么长生。” 苏彻摇了摇头,然后从怀中又掏出一朵镜海花:“这镜海花我一共摘了三朵,仙子大可以试一试。” 薛白芷看着苏彻那仿佛冰晶一般的镜海花,缓缓摇了摇头。 “办不到。” “嗯?” “要我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长生,我办不到。” 苏彻倒是有点好奇地望向薛白芷。 苏三公子自问若是与薛白芷易地而处,一定会当即把小薛仙子直接献祭,不会有一丝犹豫。 “我玉阳山为中土玄门第一,也以剑意彼此砥砺。” 薛白芷眉毛一挑,杏眼之中流露出一丝难掩的锐气。 “我宁在直中舍,不在曲中求。今日若是将你献祭,我便在自己一颗剑心处交代不过。 去,到时候恐怕辛苦养成的剑胎也要其变化,日后恐怕也难有寸进。” 薛仙子走上前去接过苏彻手里的镜海花。 “我再试一次。” 你们这些剑修,端得有意思的很。 苏彻看着薛白芷伸来的皓腕,心里只有一丝笑意。 也难怪当初在玄山腹地里见到的那楚原不如眼前的薛白芷,就这份刚正而言,楚原距离薛白芷着实是差得太远。 不过刚则易折,并非什么好事,倒不如让我给你当个剑鞘。 “其实还有办法。” 苏彻将手掌合上,薛白芷一捉之下,仓促间并未得手。 “还有办法?” “不错,”苏彻看着薛白芷道:“刚刚那位鬼将传给在下一门秘术,可以导引心智,将心中一切前尘过往尽数封印片刻。” 薛白芷听着苏彻的话语眉头微皱,她也是玉阳山上有数的精英,从未曾听说世间还有这样的秘术。 “按照仙子的说法,这孽镜伤人的根源在于可以梳理记忆,以心神幻力反伤,若是将记忆尽数封印,只留下最基本的念头,这孽镜的神通失了施展的根源,岂不是等于落到了空处?” 苏彻所说的秘术,自然是阴阳法王所创的九幽轮回法,再加上黑帝一脉的月孛虺影印。 推托为刚刚那位鬼将所传,也是为了增大自家的说服力而已。 毕竟如果说是什么之前从江湖中得到的一门秘术,薛白芷怕是直接就一剑斩过来了。 若是能在玉阳山上得一枚棋子,日后自己大可以将他们那禁地搬空,正好壮大六阴洞冥宝箓所化的那座阴山。 苏三公子刚才之所以故意试探薛白芷,就是想看看这位薛仙子的心性如何。 若是睚眦必报、见利忘义的家伙,苏彻正好来一手正道无比的防守反击,直接用月孛虺影印拿下薛白芷。 不过薛仙子既然如此正气凛然,苏彻也不好明着下黑手。 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今小苏给薛白芷打上月孛虺影印,那少说也有五百年的缘法,以后好生照顾这位薛仙子就是了。 “这到底是什么秘法?” 薛白芷看着苏彻,眼前的这个柳一刀,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却总也说不上来。 总有一种在哪里见过面的感觉。 “这上古秘法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还要请仙子容我试一试。”苏彻颇为无奈地一笑:“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传承,结果却是只能在这上古地府之中有些用处。” “既然刚刚便由那位前辈传你,为何不早说?” 薛白芷杏眼含煞忽然反问苏彻。 “仙子剑锋了得,我哪里敢说。” 苏彻无奈说道,倒是让薛白芷一笑。@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今日便信你一回。” “保管不会叫仙子后悔。”。 第六十章 超脱有法 牛头明王(下) 薛白芷将太素至清法莲撤去,一双杏眼看着苏彻。 “还要做些别的吗?” “那倒是不用了,还请仙子放松心神。” 苏彻走到薛白芷身后,暗运法力。 自家的法力虽然被九幽轮回法压到了五品以下,不过操持九幽轮回法与月孛虺影印倒也不用太多的法力。 法力虽被压低,但是境界却是如假包换。 苏彻走到薛白芷身后,心中暗运法诀,指尖之上一道幽影仿佛毒虺一般缠在指尖。 “贼子!” 薛白芷断喝一声,忽然转身出剑,她本来便距离苏彻不过咫尺之遥,忽然翻身运剑,以右手双指为剑锋,当即便有雷霆断灭之势,一道寒意当即萦绕于苏彻咽喉。 苏彻早有先觉却是动也未动。 “这是何意?” 薛白芷双目含煞看着苏彻的眉宇之间。 “你说我是何意,早就觉得你这人不对头了。” 苏彻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将手指间萦绕的那微小虺影向前送去。 “仙子,时间不多了。” 薛白芷看了一眼苏彻古井不波的脸,将手指间的剑气散去,脸上一片歉意。 “是我多心了。” “人之常情,此乃应有之意。” 苏彻将指尖向前一递,那虺影如离弦之箭脱出,直入薛白芷后颈。 虺影刚一入体,薛白芷白腻的后颈上便隐隐现出一道道如同蛇虺一般的印痕。 “嗯……” 薛白芷一声低唤,掌心霎时间升出许多汗珠。 苏彻将九幽轮回法运转,一道玄妙感应自薛白芷神魂深处升起。 “嗬……” 麻酥酥的感觉自薛白芷身上升腾而起,心神瞬间一片空白。 就是现在,苏彻运使法力,月孛虺影印化作一条毒龙顺着薛白芷心神蜿蜒而下,牢牢根植在她心神深处。 哼。 苏三公子将手抽回,感应着薛白芷心神之中的变化。 现在玉阳山女修的心神等于是对苏彻完全敞开。 纷乱的记忆如同浪潮席卷而来,苏三公子好悬便失陷在薛白芷当年练剑的记忆之中。 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显化,苏彻身后仿佛有三千只法眼于一瞬睁开,将苏彻心神牢牢稳固,陷入那种超然于物外的玄妙状态。 原本纷乱的记忆在梳理之下重新分类,日常的记忆、成长的记忆、生活点滴琐事的记忆…… 苏彻一一将之归纳,当然还剩下的关于修行的记忆。 少阳陵光剑气、回风枯雪剑气,大四象威神剑…… 玉阳山的种种秘籍典章此刻对苏彻几乎等于完全开放,只要薛白芷曾经修习过的,苏彻只要愿意都能够借此机会一睹其奥妙。 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苏彻将这些记忆梳理归纳,最终尽数加以封固。 薛白芷此刻如同一张白纸,一双杏眼懵懂地看着苏彻。 苏彻温婉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朵镜海花轻轻放到她手上。 “去吧。” 苏彻将薛白芷向着孽镜的方向轻轻一推。 再过三十息,苏彻的封禁便会自动解开,那时薛白芷的记忆就会全不回来,当然孽镜的威胁也会重来。 所以最关键的便是时间。 薛白芷懵懂地手托镜海花,缓缓走到孽镜之前。 此刻,这来自上古的神器好像终于发现了薛白芷的存在,然后便是那一声轻微的叹息。 薛白芷的身影渐渐淡化,好像是被时光之水无情冲刷的泡沫,只需一个起落,薛白芷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便如同消散在光中的烟火,刹那间消失不见。 孽镜爆发出一阵璀璨的白净毫光,此地再无薛白芷的身影。 (本章未完!) 第六十章超脱有法牛头明王(下) 成了。 苏彻轻轻握紧拳头。 果然,这孽镜有绕过去的办法。 薛白芷能够透过孽镜离开,那自己也可以如法炮制,离开这上古地府。 不过苏彻此刻并不着急离去。 盛宴虽然即将进入尾声,可两道主菜现在只吃下去一道,还有一道正等着自己。 苏彻摸了摸自己袖中的铁牌。 那鬼将附着在铁牌上的力量已经销退,天人五衰的力量正在影响着自己,不过幸好未来星宿劫经的那一点真意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让孽巷之中的天人五衰暂时还无法影响到自己。 现在是时候去吃下另外一道主菜实叉难陀了。 苏三公子穿过孽巷处处可见的兽尸,也不知道当初跟随洪荒异种们一起杀剑上古地府的大妖能有多少,单单从地上可见的尸骸来看,数目简直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如果每一具兽尸都对应着一个还丹级数的大妖,那上古时代的这个世界对于人类也太恐怖了。 一个最顶级的洪荒异种或许能够给当时的人类带来难以抗拒的天灾,但是庞大数量的还丹大妖们绝对可以碾压式的统治全部人族部落。 真不知道上古的地仙们到底都用了什么手段,才挽回这注定失败的局面。 苏三公子这样想着终于看见了另外一边的实叉难陀。 药叉太子趺坐于地,一手结印,另外一手握着念珠不断地念诵着佛号,身后净白佛光涌动,凝聚成六个诡秘而华丽的符号,在她脑后轮转不休。 “南无本师佛,柳施主回来得好快。” 苏彻看着这位神完气足的药叉太子,似乎佛门神通对这天人五衰有着特殊的抵抗力,自己能够凭借未来星宿劫经超然于外,而天人五衰对实叉难陀的影响显然也不如对薛白芷那样剧烈。 莫非当初上古地府之中的变化也跟佛门有什么关系? “我们找到孽镜了,也不知道薛仙子使得什么手段,居然逃出了这里。” 苏彻看着实叉难陀道:“师太,咱们一起走吧。” 实叉难陀闻言摇了摇头。 “走,又去哪里呢?” “当然是离开此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无头巨尸就会杀过来……” “你是说那妖神扶猡吗?” 实叉难陀摇了摇头道:“不必杞人忧天,罗酆城内封禁的上古妖神虽然尚未灭绝,但是一个个都被禁法所控制,各个画地为牢,不能越雷池一步。” 她说着脑后六枚法印轮转一番,其中居然隐隐显化出一道雷霆组成的牛首形象。 实叉难陀掌上忽然显化出一个玉瓶。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玉瓶之中有淡淡的馨香流出,苏彻轻轻一闻,便感觉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第六十章超脱有法牛头明王(下) 第六十一章 同参欢喜 威德金刚(上) 实叉难陀捧着手里的玉瓶,看向苏彻的眼神之中再无笑意。 “我佛座下有护法部族,号曰天龙八部,皆生来便有***力在身,能护持弘扬正法。其中有一族名为乾闼婆,此族亦名香阴,以香气为食,且精通音律,实在是幻术一道上的大师。” 玉瓶之中的香气让苏彻心神之中升起一丝迷离,明镜一般的神识之上仿佛被抹上了一层解不开的油腻,心中的一切都迷乱起来。 好厉害的手段。 苏彻将九幽轮回法运起,护住心神中最关键的那一丝灵明,至于其他的便听之任之。 “此物名为蔓朶酥香,对于乾闼婆一族来说,可以说是最上品的佳肴,但是寻常修行人闻了,灵昧便会为这香气所迷,心神难以自持。” 实叉难陀最后几句却是运上了她的禅唱神通,周身涌动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我来问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我是……柳一刀。” 苏彻心中了然,这药叉太子还是信不过自己,在这里设了套等着自己。 看来她对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有怀疑。 “柳一刀,你来此地有何目的?” “我……我听说南边将有大乱,便约了几个兄弟准备一起过去观望风色……” “这么说你在慈州江湖中很有名了?” “我出道没有多久,但是办过几件大案,因为使得一手快刀,江湖里有个绰号唤作鬼斩。” 实叉难陀看着眼前的柳一刀,心里算是放了下来。 她最担心的便是这柳一刀背后另有别的势力,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游贼,如此她倒可以按照计划,从容补全自家根本,甚至更上层楼。 “你可认识这是何物?” 实叉难陀手中现出一物,不过拳头大小,上面自有五官生成,不过表情却是极为扭曲,正是那魂瘿树的果子。 “此物乃是魂瘿树的果子,魂瘿树六千年开花,六千年结果,六千年果成,一颗成熟的果子要花费近两万年光阴,地狱道内有一颗魂瘿树,其果乃是无价之宝。便是诸位古佛也要尽心求取,你今日造化到了,我费尽辛苦踩在这罗酆城外摘得一颗。” 想不到这玩意居然如此值钱。 苏彻想到自己摘了那半树果实,只觉摘得有些少了。 到底还是保守了。 “我这里有一篇口诀,你且慢慢听来。” 实叉难陀口中念动,却是将一门佛门功法仔细的宣讲给苏彻听。 苏彻仔细听着,大概听明白了实叉难陀所讲的大概是什么。 这是一门名为《大威德金刚外道炼法》的玄妙法门,其中妙处被实叉难陀一一阐释,听得苏三公子不胜欣喜。 原因无他,这《大威德金刚外道炼法》正是苏三公子一向心向往之的欢喜禅法,想不到这实叉难陀今日如此大方,竟然将这法门讲给自己来听。 实叉难陀将法门讲解一遍接着问道。 “我刚才所说的法门,你大概记下了多少?” “十之七八。” 倒是有些才华。 实叉难陀低头看着苏彻,轻轻将他身子在地上放平。 这也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 自从药叉法身被生死大敌破去,实叉难陀便沦落到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若论境界,她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五品还丹,是凝成了舍利的佛子。 但是若论神通法力,单单凭借红尘法身,她可以说是此界最弱的还丹。 而那名为苏彻的生死大敌则如东升旭日,一日强似一日,这更加深了实叉难陀的担忧。 这样铩羽而归返回饿鬼道,不仅在父亲金刚药叉明王那里交代不过去,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族中父老? 所以实叉难(本章未完!) 第六十一章同参欢喜威德金刚(上) 陀唯有坚守,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上古地府神秘再现,让她知道自己终于有了赢回一切的本钱。 父亲金刚药叉明王曾经明确讲过,金刚药叉一族原本便出自上古地府,乃是太山府君亲手制造的苗裔。 后来上古地府陨灭在即,太山府君亲手将他们一脉送出罗酆城,让他们另寻他乡求活,兜兜转转,一族拜入佛门,这才有了饿鬼道内的护法一族。 对于上古地府之中的种种布置,实叉难陀自然心中有数,她很清楚上古地府之中早有玄都宫与上古地仙们布置的种种禁制,深入其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是她一样也清楚哪些是可以谋得的好处,比如魂瘿树的果子,这传闻中可以帮助人转世重生,解开胎中之迷的玄阴之道果。 凭借这果子,加上她自饿鬼道中带出的秘法,她自信可以补足根本更上层楼。 只是唯一可惜的,便是在辅助修行的“道具”上面。 薛白芷一介女流,若是自家药叉法身还在,倒是可以用她作为明妃。 可如今自己只剩下红尘法身,便只好屈尊去当配合的明妃。 原本她便在柳一刀与秦长老之间犹豫。 柳一刀固然是一副好相貌,不过自己毕竟不是女子,不能只管选俏的。 可秦长老那一张老脸又着实让她有些倒胃口。 她有乾闼婆一族的迷香在手,自然是想选哪个便能选哪个,所以思前想后,实叉难陀便决定将那柳一刀作为自己修行的工具,暂且充当明王之位。 此人修为浅薄,没有根基,正好方便自己可以利用。秦长老毕竟背后还有大江盟与白鹿洞,而且老于江湖,与他和合同参欢喜,恐怕可能养虎遗患,日后反噬自己。 实叉难陀口中念动法咒,那魂瘿树的果子缓缓在两人头顶飘舞,一股股带着玄阴气息的草木精华从这果子内部飘了出来,缓缓洒在苏彻与实叉难陀身上。 她从自己袖口撕下一片淄衣,小心地铺在苏彻脸上。 实叉难陀缓缓将周身气机引动,同苏彻连接到了一处。 这也是她初次与人同参欢喜禅法,刚刚开始,便觉有些奇怪的感觉,涩乎乎地使不上力,不过很快两边的气机便水***融,这也让实叉难陀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放松心神,一切按照我的引导来。” 苏彻如何肯放松,九幽轮回法运起,一点虺影顺着双方相连的气机,直接渗入了实叉难陀体内。 苏三公子犹然不放心,又将几条虺影趁着两边气机相连,实叉难陀忘乎所以的当口,轻轻的送了进去。 第六十一章同参欢喜威德金刚(上) 第六十二章 同参欢喜 威德金刚(下) 实叉难陀沉浸在同参欢喜所带来的的体悟之中,她与苏彻两人的法力此刻连在一处,在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的指引下,按照玄妙的法理,渐渐构建成一尊法相。 一尊牛头明王怀抱明妃,现参悟欢喜法相,背后分别生出三十四只手臂,手臂上各持种种法器,头发竖起,上有雷火升腾不息,眉间有怒纹引动雷霆,大口张开,似乎要将怀中明妃吞下。 浑身上下各有重重白骨法器,如髑髅顶珠,如白骨剑,如脊枪,如引魂幡,如指骨琴…… 通体幽蓝,一如恶鬼,周身也有雷文潜藏,虽然是佛门神通却也暗合玄门阴极阳生的妙理。牛首之上生得三颗眼睛其中各有怒火隐现,此明王现世,苏彻心中种种懈怠之心尽数转为精进之念,周身电光闪烁,苏彻竟然在这牛头明王法相之中领悟了一门雷法。 雷光纯白,凝如琉璃,有破除一切外法的霸道,是为琉璃净炎神雷。 大威德明王法相升腾不休,带的实叉难陀法喜充满,她此时不着寸缕,早已化身一尊幽蓝的明妃法相,苏彻暗地里将月孛虺影印催动,一股法力直催得实叉难陀呼号不止。 借着这位失神的当口,苏彻缓缓感应着大威德明王法相之中的变化,自家久为动用的净琉璃佛光也跟着一起动摇,同那大威德明王法相融在一处,更为这狰狞猛恶的牛头明王平添几分静谧的禅意。 苏彻也不留手,催动月孛虺影印,直让实叉难陀彻底失神,另一方面则将自家阴山显化,放出了得自实叉难陀的那一尊大力鬼神。 那大力鬼神在空中显化,正经的五品还丹气息当即外放,只可惜实叉难陀如今正沉沦欲海,浑然不知道同参欢喜的道友便是自家的大敌,法身也被人家给夺去炼化。 大力鬼神双手抱拳向着苏彻行了一礼。 “拜见幽君。” “还不同参大道?” 苏彻一声唤,将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催动,将这大力鬼神融入到法相之中。这尊大力鬼神本来便是出自实叉难陀,如今进入明王法相之中化为根基,更是让苏彻修为进一步飞升。 种种异力自魂瘿之果上洒下,这玄阴之道果的精华不断注入牛头明王法相之中,更为苏彻增添不知道几多法力。 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流转不休,苏彻对这尊明王法相的掌握也更上层楼。 大威德明王法相愈发清晰,周身雷光闪烁不定,似乎有一尊大神通者要挣开种种束缚,彻底显化于此。 “道友还不现身?” 苏彻以手结印,那牛首明王终于发出一声大吼,凝结成型,周身气息较之前的大力鬼神更上一层,与苏彻之间的联系也是亦然。 曾经的大力鬼神固然已经被苏三公子降服,可那大力鬼神再怎么恭顺,也有一股别家过来临时帮忙的味道,终究是隔了一层。 如今这大威德明王法相简直如同苏彻的另外一尊分身,成了自家的身外化身,而且将佛门种种神通一并带去,只留下了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倒也去了苏三公子一桩心病。 这个实叉难陀着实不差。 苏彻将阴山展开把牛首明王法相重新收入阴山之上。 又同实叉难陀一同参悟起这“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 这位药叉太子着实是肯出本钱,不仅将自家布施出去,这“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更是佛门一门直指长生的妙术,通过欢喜禅法演绎大威德明王法相,男成明王法身,女成明妃法身,如此便可拾级而上,渐次证得长生。 只要功夫深,磨也磨出个长生来,真是巧妙至极。 实叉难陀与苏彻彼此气机相连,不知经过多久,苏彻与实叉难陀双手合十,两人脸上皆现出一股了悟解脱之意。 “南无本师佛。” 苏彻撤去月孛虺影印的影响,实叉难陀悠悠醒(本章未完!) 第六十二章同参欢喜威德金刚(下) 转,她将自家周身感应一番,当即便是大喜。 原本药叉法身被破,她根本便已经动摇,如今借着这玄**果的精华,以及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的奇妙,她如今却是转为女身,成就明妃之身,不仅补足了根基,修为更是跟着更上层楼。 了却了一桩大事之外,实叉难陀更有意外之喜。 这姓柳的小子也跟着自己同参修为跟着暴涨,也得了不少玄**果给的好处,整个人的气质也升华了一番。 实叉难陀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因为她知道若要将这“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入门,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过去,接下来的皆是坦途。 她想到这里,将淄衣重新穿好,唤醒了苏彻。 “柳一刀……” 实叉难陀看着苏彻道:“你怎么睡着了?” 居然来这一手? 苏三公子浑作不知,呆呆木木地应了一句。 “嗯?” “我今日传了你一桩妙法,你切不可与他人去讲,不然你手腕上的那一丝业火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实叉难陀伸手在苏彻的手腕上点了点,那里绑着个她给苏彻的信物,里面封印了一丝红莲业火。 “我……你……唉……” 苏彻一副相顾无言的样子,倒是让实叉难陀升起几分快意。 “莫要觉得你吃了亏,你可是得了莫大的好处。” 实叉难陀不无嫉妒的说道。 明妃虽好,可终究好事差明王一筹,等自己改日好好教教这姓柳的小子,日后回转佛门,也让他能给我做个臂助。 “我能感受到修为增长了少,还多了几门神通,只是我们出不去,便是练到长生又如何?” 苏彻看着实叉难陀问道。 “到底眼光还是差些。” 实叉难陀忽然心动将苏彻往地上一推。 “我再将这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的几处精要同你讲一讲。你可记住了,你这些修为皆自我而来,若是违逆了我的心意,我自有办法将它们尽数取回。” 这实叉难陀怎么如此猴急。 苏三公子便与她一时同参起佛门这直指长生的无上妙法来。 “出去之后,我,我自会助你更上层楼,你要入南边的乱党,我与他们皆是认识的,你想要什么,我皆会给你。可,可是,嗯,只有一条,那便是你要清楚,我……我有个大敌名叫苏彻,你务必要助我把他挫骨扬灰……” 第六十二章同参欢喜威德金刚(下) 第六十三章 地府旧事 大败亏输(上) 一连数日,实叉难陀日夜同苏彻共参这《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苏彻表面上修为水涨船高之余,那一尊明王法身倒是愈发凝练。 实叉难陀的好处则更多些,她借着同参欢喜的机会以及那魂瘿道果的精华,不仅补足了自家根基,更是修成明妃法身,更上层楼不说,而且改换道途。 须知道这大威德明王乃是佛门六道之中天道的护法明王,更是某位古佛的化身,若论品阶绝对在实叉难陀老父金刚药叉明王之上。 “今日我修为大进,根基更加稳固,说起来还是要多谢苏彻这个竖子,若无有他,我也不会因祸得福。” 实叉难陀看着另外一边的“柳一刀”道:“还想要吗?” 苏彻摇了摇头,张开手掌,其上隐隐有雷光闪过。 “大威德明王乃是我佛门之中一位极为重要的明王,不空定光佛祖之化身,有生灭雷霆,扫荡阴魔的威能,你好好修习,日后自然会有所成就。” “我说过,你若是肯依着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不只是人间富贵唾手可得,便是长生不死也有大道可走。” 实叉难陀略微整理了一下淄衣。 “前路非你我所能窥探,就这样回去吧。” 苏彻看着这位明妃妖娆的腰线,今日倒是让她给玩了。 不过自己收获也算是不小,不仅佛门修为更上层楼,更妙的是还因缘际会之下结出一尊明王化身,平添了一些战力。 唯一值得考虑的是,日后在郁离子老师那里不好交代。 修习黑帝法门,学习九幽轮回法还可以解释成是因缘际会,继往圣之绝学。 可这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可是自己正经策划走上去的,怕不是郁离子一发狠,真把自己送去佛门潜伏去也。 苏彻这边唯唯诺诺,实叉难陀只当是柳大爷这等江湖大贼还没有适应自家的身份变化,不过她也不着急,因为她对自己的禀赋有着绝对的自信,不会有男人能够拒绝同自己共参欢喜的机会。 而且只要跟自己同修,便能将大威德明王法相演练至更高境界,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好了。” 实叉难陀看着“柳一刀”吩咐道:“收拾一番,随我离开此处。” “还能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苏彻这次是真的有些好奇。 这上古地府明显是人为构造的一处牢笼,而参与布局的很有可能便是玄都宫与上古天庭,苏彻很好奇这位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 “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 似乎是瞧出了苏彻眼中的懵懂,为了维护自家在这“柳一刀”心中的世外高人形象,实叉难陀微微一笑,却是道出了一桩上古辛秘。 “此地便是传说中的九幽界,罗酆城。乃是上古地仙太山府君亲手成就的洞天福地,天材地宝,上古秘籍数不胜数。” 实叉难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可这里也是此界最大的囚牢,最恐怖的修罗场。被封在这里的洪荒异种不知道多少,其中还有十三位上古之时最顶尖的妖神,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挣脱这处樊篱,重返人间。” “这里也是玄都宫最为在意的地方之一,也许玄都宫的地仙一直看着咱们呢。只是不知道他们想着怎么处理这上古地府。” 实叉难陀带着苏彻缓步走入孽巷之中,此处横亘的天人五衰似乎对两人并没有多少影响。 “当年罗酆城被上古妖神攻破,第一个被封印的妖神你已经见过,我不是说那个被人斩下首级的扶猡,你见过那处苦海了吧?” 苏彻点了点头,那玄幽弱水组成的汪洋大海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那里封印着上古妖神天吴,当初为了封住他,上古地府牺牲了两位地仙级数的阎君。” 实叉难陀走过孽巷,看(本章未完!) 第六十三章地府旧事大败亏输(上) 着横陈在地上的那些兽尸。 “能冲入此处的无一不是步虚境界的大妖,可在这孽巷之中却如同草芥一般死去。当年攻入此地的妖兽大军又是何等光景?” 实叉难陀缓步走着,将兽尸一一辨认出来。 “这叫土飏,外表如鸟,却喜欢食用金铁,双翅之上有真火,天生火法极为了得。乃是妖神句芒的部属,数万土飏冲天而起,便是地仙也要退避三舍……” “此乃幽猡,是那妖神扶猡的眷属,狼首猴身,能辨生死吉凶,可却不知道自己将死在这里……” “这种蛇名叫伏渊,七寸处有夜明珠,食量极大,一次能吞下小山一样多的食物,寿数极长,即便不修行也能活数千年,是妖神黄腾的眷属……” 她如数家珍领着苏彻终于又走到了那面孽镜之前。 “当年罗酆城为妖神攻灭,但也有地仙借着孽镜最终脱离此处,后来皈依入我佛门。家父曾经在他老人家座下听法,这才知道了这么许多辛秘。” 她缓缓走上前去,顶着孽镜的光华,伸手抚摸着孽镜。 “罗酆城是牢笼,但也有办法脱离,一个办法是献祭,只要取来镜海花,然后命人将之服用,两人携手面对孽镜,未服用镜海花的便可从容离去。另一个办法则有些巧妙了。” “上古之时有一位地仙号称青帝,他曾经闯入罗酆城中以佩剑伤到了孽镜的根本,只要循着这处伤口,便能离开此地。” 实叉难陀用手抚摸着孽镜光华的镜面,似乎在寻找着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伤痕。 “只要找到这一处,将法力注入,再念动口诀。” 她手指点在孽镜之上:“那便可以借用孽镜的威能,离开此处。” 实叉难陀忽然显化出明妃法相,通体青蓝,乌发如云向四方散开,她双目之中蕴含一股神光。 “传闻之中,不空定光佛祖便是铸造这孽镜之人,只要循着他的法脉施展法力,将孽镜之上的铭文念过,便能离开此地。” “孽镜台前无归路,照骨显影有去途。” 一股异力骤然变化,苏彻只觉自家被拉扯进了这孽镜之中。 不过他现在心里却是想起了一个关键。 如果那位不空定光佛祖是出自上古地府的地仙,苏彻明明记得之前老狮子意欲升魔之时,同末法主那罗延大战的高人之中便有这位。 现在回看当初,那这一局着实有趣的很。 第六十三章地府旧事大败亏输(上) 第六十四章 地府旧事 大败亏输(中) 按照实叉难陀的说法,这位堪称佛门欢喜禅一脉祖师的不空定光佛祖出身于太山府君门下,苏彻估计这位很有可能便是十殿阎君之一,或者其他什么要紧人物。 如果上古地府果然是因为玄都宫与灵威仰的算计而终遭毁灭的厄运,恰好能解释这位为什么跑去佛门。 宗门被灭,辛苦多年搞出来的基业被毁,实在是怨气太重,不愿意再与玄都宫等玄门为伍。 可是后来出手收拾老狮子的时候,苏彻记得就是这位与神霄道的一位大能一起埋伏在域外。等老狮子幕后真正的主人那罗延现身,不空定光佛祖可是跟玄门一起联手给这位大力无畏天魔王来了一下狠的。 从这点看来,两边倒是配合默契,看起来全然没有当初的那些芥蒂。 到底是光阴是最好的疗药,还是当初上古的那些故事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简单,如今还无法判断。 倒是见了阴阳法王可以好好琢磨一番。 虚空挪移,天旋地转。 苏彻再睁开眼,却是出现在了上古地府之外那座光洁的崖壁之前。 民夫们还在,只不过手里的家伙从挖土用的工具换成了各式各样的斧钺刀枪,到处皆能看见飘舞的旗帜,民夫们循着号令在那里演练武艺。 苏彻很怀疑这些刚刚拉出来的民夫在战场上能起到什么作用,苏三公子虽然不知兵,不通军事,但也好歹见过冯不行领着乌云都纵横玄山的模样。 那样的精兵拉到战场上或许还勘一用,这些民夫最好的用途大概就是充作军粮,当个劳力都嫌他们力气小。 实叉难陀与苏彻在崖壁前刚刚现身,苏彻心中便略有感应。 “哈哈,太子来得太迟了。” 爽朗的笑声响彻山崖。 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白色大氅,脚下踩着麻鞋,手中摇着一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苏彻两人面前。 来人正是大江盟盟主玉宸,他眼睛在苏彻身上微微扫过一眼,便重新望向实叉难陀。 “太子看来是在这上古地府之中收获颇丰啊?” 以玉宸眼光之老辣,自然能看出实叉难陀如今不仅补足了根基,甚至更上层楼,不能再以废人视之。 “机缘巧合罢了。” 实叉难陀看着玉宸道:“盟主来此可是要兴师问罪的?” 秦长老到底是大江盟内的长老,更是还丹高手,这样的人物死在上古地府之中,实叉难陀与薛白芷可以解释,但玉宸与大江盟也可以怀疑。 怀疑她们二人为了独占好处害了秦长老。 “唉,这等上古遗迹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秦长老身陨于本盟而言的确是一桩损失,但也不不至于迁怒于人,不知道薛真人以为如何?” 玉宸说着转身向后看去,一杏眼桃腮的美貌道姑正冷冷地看向这边。 不是薛白芷又是何人? “这位可是柳一刀柳兄弟?” 玉宸将眼睛望向苏彻,而苏彻同样也在看着眼前之人。 五品修为,似乎走得玄门路子,如今在这慈州兴风作浪的应该就是眼前之人。 一眼看去,不过是个温良的读书人。 玉宸轻轻敲了敲折扇,却是语带双关。 “柳兄第倒是得了一场好缘法。” 苏彻闭口不语,老实扮演着柳一刀的角色。 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这大江盟以及他们背后的白鹿洞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倒是薛白芷现身于此有些蹊跷,莫非是玉阳山与大江盟之间也有了默契? 那当初自己写的那“天灭残梁”四个字怕是应验在此处了。 “盟主可是攻下了温宁县城?我听说大梁朝廷的行幽御史正领兵前来,我还有些担心,看盟主这一副胜券在握的。(本章未完!) 第六十四章地府旧事大败亏输(中) 样子,看来确是我多虑了。” 实叉难陀一句话惹得玉宸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太子,那李一真的确是御兽的好手,放在战阵之上远超等闲还丹,但也不至于让我为他费心,今日来此,实在是为了另外一人。” 玉宸说着眼睛在周围脸上扫过。 “李一真、熊绶不过疥癣之疾,反手可灭,我所担心的正是太子的那位大敌,苏彻,苏理刑。” 若是平时提起苏彻,实叉难陀恨不得将满口银牙咬碎,只是今日已经补足根基,转入明妃法身,提起这往日的对头倒也少了几分恚怒,多了几丝平静。 “这位小苏理刑,命应六合苍龙,乃是天生的霸者气运。”玉宸说着微微摇头道:“更是得郁离子真人传授黄天妙法,他的厉害,想来太子也是见识过的。” “击败李一真,将整个慈州化为我有,这本来便是这一局中应有之意,皆在我计算之内。”玉宸将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家虎口:“若是能让那位小苏理刑败亡,这才是意外之喜。无错更新@” “那么盟主胸中已有锦囊妙计?” “算来算去,恐怕都非小苏的敌手。”玉宸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薛白芷:“且不说薛仙子不准备出手相助,即便是有太子、薛仙子,再加上玉某、雪夫人,以及本盟另外三位还丹长老。” 玉宸说着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灭自家志气,长他人威风,即便是七位还丹齐出,我也没有将那位小苏拿下的把握。” 这一席话倒是让苏彻对眼前这位玉盟主起了更多的好奇。 这位倒是真看得起自己,竟然还准备七位金丹齐出,不过他的算计倒是无错。 玉宸若真是拉出来这样一支队伍来对付自己。 薛白芷和实叉难陀有月孛虺影印在身,恐怕都有反水的可能,更别说已经反水的雪夫人,到时候就是自己领着三位还丹大战他们大江盟的四位还丹。 这要是杀过一场,怕是今天杀完,明天大江盟就可以摘去字号了。 苏彻也不知道该夸这位玉盟主有自知之明,还是该夸他小心谨慎,不过他的确是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未有事成的把握,在下绝对不会同那位小苏理刑见个真章。” “那盟主在此又是何意?” 玉宸说着望向远方,那里似乎有烟尘滚滚而起。 “我么,不过是想给这大梁朝廷一个惊喜。”。 第六十四章地府旧事大败亏输(中) 第六十五章 地府旧事 大败亏输(下) 惊喜? 苏彻看着大江盟主那洋溢着自信微笑的脸。 这人的确是个人物。 上古地府就在眼前,玉宸背后连着白鹿洞这样有资格进入地府之中牟取好处的大势力,但是玉宸却没有动心。 这是很难的。 有自知之明,而且心志非常专一。苏彻心里点了点头,这位玉盟主果然是个造反的好材料。 说起来自从自己离开了慈州城,的确是见到了几位适合造反的人物。 那书生玄圭算一个,眼前的玉宸盟主也算一个。 “这上古地府,九幽罗酆,盟主难道就准备就这么放下?” 实叉难陀看着玉宸,她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动心。 任何一个散修都不会拒绝上古地府的诱惑,因为这里隐藏着一套可能直指地仙的传承,说句难听的,随便捡几个当年太山府君留下的小玩意,也足够散修们往前走很大一步了。 更何况实叉难陀知道,眼前的这位玉宸盟主本身的寿数即将走到尽头,若不能更进一步,或者寻得可以续命的天材地宝,恐怕也就剩下几年的光景了。 “太子从饿鬼道出来不久,有些事情看得还不明白。” 玉宸微微一笑道:“这中土的一花一草,一沙一叶都是有主。如果上面的那些仙人不赏给咱们,那就不是咱们的。更何况是九幽罗酆这种地方?” “玉某修行一辈子,也有几句感悟赠给几位。人生一世,修行也好,为人做事也好,切不可好高骛远,只管去握着自己能掌握的事情便可。” 苏彻听到这里,暗自觉得这位玉盟主果然是个妙人。 他这几句话听起来四平八稳,却是在戳实叉难陀的心窝子。 上面得那些仙人自然指得不是黄天道、神霄道,而是玄都宫的那些大佬。 佛门好不容易在中土挤进来一个饿鬼道,却给玄都宫直接来了一手画地为牢。 这可不就是“不给你的就不是你的”最好的写照么? 实叉难陀果然没有说话。 “柳兄弟鬼斩之名,我也曾经听人提起过。” 玉宸好像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柳一刀的存在,他双目看着苏彻道。 “怎么有没有兴趣试一试这大梁朝廷还有多少气数?” 你还挺说过我? 自家这鬼斩柳一刀的名号是从小狐狸那里借来的,前后用过几次,也只是在当初玄山中,跟那棺材铺老宋以及杀人越货的时候用过几次,这样的名头都能传入大江盟主的耳朵里,难不成这位就是江湖里的包打听? 想来不过是看上了自家进过上古地府,预备延揽一番罢了。 造反这种事情,讲究的正是个五湖四海,划拉到盘里就是道菜。 “正想知道盟主为朝廷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苏彻微笑着说道。 玉宸闻言一笑。 “好,果然有些胆气,正好教柳兄第看我如何斩下李一真的头颅。” 他说着将手中的折扇张开,在空中摇了一摇。 “传令下去,收拾营寨,进军。” 一声令下,被苏三公子觉得送到战场上最多就是加盘菜的大营好像是一架生锈的机器,带着呻吟声缓慢的启动起来。 集结队列,整理辎重,号令声连绵成片无有断绝。 苏彻整理一下衣衫,静静的看着大营里那些民夫的脸,依旧能够看出原本羸弱的颜色,不过双目之中的坚定与脸上渐渐多出的红润还是直白地告诉了苏彻这些人最近的变化。 作为士兵,作为战场上的战士,他们显然还不算合格。 但是作为人,他们显然获得了新生。 苏彻看着这支队伍,更加好奇大江盟主预备了怎样的手段。 这样一支人马显然不足以击败李一真,虽然李一真麾下仅有两千人,虽然这两千人也只是大梁目前的三流部队,但也不是这些扔下锄头没有多久的平民百姓能对付的。 “贼军据我不过二十里。” 玉宸爽朗一笑,周身气息再不收敛,一道精气自他头顶直越苍穹,其中更有种种变化,不过皆是只有修行人才能辨认的出其中哪些仿佛猛虎熊貔之类的形象。 大江盟主这是在示威,向着距离此地不远的李一真示威,要让大梁朝廷的这位行幽御史知道,自己已经来了。 二十里外,李一真骑在一头硕大的六牙战象之上,双目微瞑,似乎在闭目养神。 在他身后,两千大军人皆披甲,手持刀枪,兜鍪上火红的缨饰就像是一团团燃烧的野火。 人一过千,彻地连天,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大队人马如同一只卷曲的长蛇,在官道上缓慢的前行着,目标只有一处,那就是南方的温宁县。 咔哒,咔哒。 一名军将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四只蹄子如同擂鼓一般敲打着大地,他跑到李一真的六牙战象钱利落的翻身下马。 “启禀御史,职部已在头前展开,斩得乱民首级三百四十二颗,虏得从贼逆党男女五十二人。请御史验看。” 这军将轻声报着数字。 李一真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 “呈上来。” 一声令下,便有披甲的军士一个个环抱首级小跑着赶来,还有人牵来一个个被麻绳捆着手腕串在一起的女子。 李一真垂下眼睛,看着这些人送上来的首级。 头发苍白的老人,尚未成人的孩童,还有一张张脸上沟壑纵横写满辛劳的面孔。 他转过头看向那些“从贼逆党”,其中并没有几个男人,倒许多都是衣不蔽体的大姑娘小媳妇。 李一真看着下面的军将,还真是收获颇丰,不知道这一趟又图灭了几个村子。 这一路行来,类似的场景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李一真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当行幽御史,自然知道大梁朝廷养的这些精锐到底是什么德行。 “首级记功,这些从贼乱党一并收押,等着朝廷后面的处理。”李一真的回话让下面的军将一喜:“无非是发给有功之臣为奴,” “御史明察秋毫,用兵如神。” 那军将捧着李一真说道。 李一真看了他一眼。 若是平时,他不介意扮演一把明察秋毫的行幽御史,把这些杀良冒功、劫掠良民为奴的**尽数问斩。 但现在不行,这个慈州处处皆反,乱民意欲攻取县城的当口,他不能再当那个明察秋毫的行幽御史。 他是五品还丹,精通御兽之法,但也只有一个人,他可以直接飞遁去温宁县保得县城不丢,甚至可以来回飞遁,让周围数县都不丢失城池。 可是那样,也不过是守得城墙内的一小块土地。 那些县城之外的乡村都会变成乱贼的乐土,而大梁在慈州的统治一样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所以他要留着这些杀良冒功的人,虽然这些人在战场上不会给李一真提供什么帮助,但是他们足以对付那些县城之外的乡村土豪,告诉这些人大梁的威力。 有些事情,他这个修行人不方便做,他这个朝廷的御史不能做,但是这些乱兵们能做,而且可以做得很好。 至于用兵如神,李一真毫不在意。 他在北国的那位大敌宇文睿也号称是用兵如神,可到底如何用兵如神呢? 四品的修为放到战场上便是移动的天灾,任谁也无法阻挡。 有了这等修为还要去当个小兵,那自然是神兵天降了。 他忽然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处山峰,一道雄浑的气息自那处升起,犹如一道云烟直指苍穹。 还丹高手。 李一真望向那里,看来修为不弱。 “御史,我军后方发现敌军踪迹。” 一名斥候急忙赶来报告军情。 “前方也有贼人大队人马。” “知道了。” 李一真哼了一声望向前方。 这次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慈州背后兴风作浪。 他没有等待多久,耳边就已经响起了一声仿佛枭鸟一般的怪笑。 “李一真,真是好久不见啊。” 他抬眼上瞧,只见天空之中飞着不知道多少乌鸦,一修行人端坐在群鸦中间,身披黑袍,披头散发。 “大江盟,果然是你们。” ( 7017k 第六十六章 布局展露 一真败亡(上) 苏彻被玉宸引着,几位还丹一同登上一处高山。 大家都是修行中人,由玉宸领着,虽然没有用飞遁的手段,却也是轻身有术,一步数丈,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山顶。 峰顶上青草碧绿,野花含蕊,不过此刻几人都没有赏玩这里的心思,一个个皆是在山顶向下望去。 山下不远处谷地中,打着大梁旗号的人马显然四面御敌。 一支头绑白巾的人马自后方杀出,断绝了他们的去路,还有一支人马堵在他们前方。 两边山林里还埋伏着许多射手,将羽箭零零散散地射出来,不时便有几个朝廷的兵将中箭,发出一声声哀嚎。 大梁的人马不过慌乱片刻,但到底也是整训过的朝廷正兵,很快便有刀牌手高举盾牌居于队伍两侧,长枪手将长铩高举,前队停步,后队向前。 原本一字长蛇般的行军队列在军令的引导下化为一个圆阵。 玉宸在山顶上手摇折扇,嘴角却是笑意十足,他转过头望向苏彻。 “柳先生以为这路朝廷人马如何?” “在下不懂兵法,大概能看出来朝廷兵马固然是进退得宜,应对挑不出错处,不过也是土鸡瓦狗。”苏彻望向玉宸:“盟主若是有意,我倒是愿意冲杀一阵。” 似这等凡俗之人为主力的队伍,放到战场上也就是能欺负欺负骤然起事的乱民,碰见占山为王的大寇都未必能占得好处。 苏彻即便不拿出还丹高手的本领,就以现在这“柳一刀”的寻常手段,不说一人破军,杀个七进七出依旧不在话下。 当然前提是不算那位领军的行幽御史。 “柳先生若是有意拨乱反正,倒也不必急于一时。老夫已经布置周全。李一真在南朝呆的太久,悠然富贵乃是修行人的大敌,现在的他少了当年被宇文睿追杀之时的那点灵光,离丧命之时不远了。” 玉宸看着山下的李一真满目悲悯。 此刻。 李一真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响晴白日,朗朗苍空,几朵白云之间,那个群鸦环绕的鸟人怎么看都让人心里厌烦。 大江盟自盟主玉宸以下,还有四位还丹长老,四人合称“山鸦铁鹤”。 “山”长老岳峦,为盟内总管,统领各类大小事务,是盟主玉宸最好的臂助。 “鸦”长老冷闇成,负责刺探机密,留意外敌动向,是玉宸的心腹。 “铁”长老金砺,执掌刑堂,为盟内司刑长老,与盟主玉宸关系不佳,但是大江盟内老人,为人铁面无私,行事公平,也最得盟内散修的尊重。 “鹤”长老秦若虚为知客长老,为大江盟游走各方,广结善缘, 头顶上的那个群鸦环伺飞遁于空中的鸟人,自然便是山鸦铁鹤中的鸦,冷闇成。 冷闇成五短身材,瘦得仿佛髑髅一般,漂浮与群鸦之间。 他一生长啸,仿佛凄厉的鸦鸣。 “李一真,我今日杀你,不知道宇文睿会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 “待本官斩下你的头颅,便知道好处在哪里了。” 李一真一声低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骨笛,幽幽地吹奏起来。 笛音凄厉,仿佛有女夜哭。 音波阵阵,凝若实质,直冲天空之上的冷闇成而去,将他周身暗鸦震得羽毛飞腾,一个个纷纷坠落下来。 “老李,你这声音比咱还呱噪啊!” 冷闇成驾驭着旋风呼啸而下,他周身这些暗鸦乃是他精心养育的灵宠,铁羽钢喙,别有威能,以心头精血喂养,更有心意相通的灵性。 冷闇成周身罡气同这些暗鸦炼成一片,整个人好似一道风暴,直冲李一真而下。 “雕虫小技。” 李一真轻轻念动法诀,将手一挥,身前大地在他法力牵引之下撕(本章未完!) 第六十六章布局展露一真败亡(上) 裂,卷起不知道多少沙土岩石,在身前凝若一道流动的墙壁。 冷闇成化身旋风同着沙墙撞在一处,登时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却是两位还丹高人以最简单的法子彼此将法力硬生生撼在一处。 沙土岩石炸开,向着四面滚动飞弹,这倒苦了李一真身后的两千人马,不知道多少人被这岩石击中,当时便倒地不起,还有的身上零件被飞射的岩石直接撕下,登时身体畸零,少数几个有修为在身的在其中闪转腾挪,倒是保全了下来。 可怜这两千朝廷兵马还没有真正同乱贼交手,如今便被两位还丹真人交手的一次余波折腾掉了小两百。 “老李,听闻你精通御兽之法,倒不如拿出几个来给俺瞧瞧,你养的那些烂鸟同咱的神鸦相比又如何?” 冷闇成呼啸不止,李一真却是将腰间豹皮囊打开,里面一物借着两边斗法的慌乱光景悄然飞出。 此物不过拳头大小,身后生出六根飞刀一般的怪翅,四足犹如铁锥,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却是好似一道暗电。 这东西化作一道幽光,绕过冷闇成周身黑鸦,霎时间便到了他身旁。 苏彻站在山上观瞧,看见李一真动手,就知道这位应该有了御敌的办法。 朝廷成名已久的行幽御史,当年北魏太师的生死大敌,若是连个江湖散修都抵挡不住,那才真是笑话。 李一真冷眼瞧着上面的冷闇成,将手轻轻一招。. “死来。” 冷闇成转眼看去,却看见一头狰狞蛾虫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自家身前,他赶忙将身上袍服一抖,那黝黑地道袍立即延展开来,要将他包住,然而到底还是慢了一刻,那狰狞蛾虫已经飞到了冷闇成手边,当即便是一口。 一口咬下,冷闇成那边还没有什么变化,那头狰狞的飞蛾倒是直接抖了抖飞刀一样的怪翅,落到地上了死了,当即便化为一团污水。 那狰狞蛾虫显然便是李一真豢养的什么毒物,就是用来对付冷闇成这等修行人的手段。 “不好。” 苏彻看着叫了一句。 “飞蛇螨,人言李一真精通南荒蛊术,我还不信。想不到他连这飞蛇螨都养出来了。” 玉宸倒是不着急,一副击掌赞叹的样子。 “这一阵冷长老败的不冤。飞蛇螨乃是用来对付还丹高手的毒物,一头须得花费三五年的苦功才能养成,中则虫死,不过奇毒却是难以拔除。想来这李一真还有别的手段。” 玉宸说着望向一旁的实叉难陀:“等下或许还要太子出手相助。” 实叉难陀本来便修为大增,正要试试自家新得的手段便在一旁应道。 “盟主不必客气,只管吩咐便是。” “此番事成,我定然在温宁县修庙建塔,让太子在中土大兴佛法。” 玉宸说着望向空中的冷长老。 冷闇成脸色顿时青紫,舌头胀大吐出,垂在胸口好似什么紫色的胡髯。 他倒是勉力维持住最后一丝心神,架起狂风,便要飞遁而去。 可李一真哪里由得他这个,催动六牙战象,当即号令一声,军阵之中放出百多头斑斓猛虎,直接借着势头掩杀过去。 百多头斑斓猛虎皆是他驯养多年,差不多皆有八品的修为在身,飞扑奔走,当即便补足了朝廷兵马缺乏精锐的不足。 李一真将骨笛放在口边吹着,虎兽声声咆哮,却似一道洪流,直冲前方的白巾军。 这些白巾军不过是整训过几日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手段,一个个两股战战,聪明点有胆气的直接拔腿就跑,不堪点的直接瘫坐在地等死。 苏彻望向了另外一边的大江盟主,眼下倒是个杀他的好时机。 不过苏彻更好奇的是眼下玉宸麾下的白巾军败局已定,这位怎么看上去还(本章未完!) 第六十六章布局展露一真败亡(上) 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眼看着白巾军就要彻底崩溃,长空之上忽然响起一声惊天的虎啸。 一名大妖不知何时站在白巾军阵前,气机放出,那些猛虎一个个当即驻足,好似猫儿一般老实。 独山君。 这头在玄山中种田多年的妖王忽然现身阵前,一声虎啸,便让群兽逡巡,难以向前。 他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身形暴涨,双目之中威光吐露。 “领死!” 第六十六章布局展露一真败亡(上) 第六十七章 布局展露 一真败亡(下) 虎啸山林。 两边群山之中,不知道多少飞鸟被独山君这一声高吼惊起,便是此刻身在高山之上的苏彻也能感受到独山君这一吼其中的威势。 这头大妖在玄山中横行多年,也算是一方雄主,多年养成的威煞自然非比寻常。 虎啸声中,周身隐隐有伥鬼若隐若现,他竟然将这虎啸演练成了一门神通。 煞气纵横,不知百兽降服,便是李一真也感觉周身气血动摇,暗叫一声厉害。 李一真身后的两千朝廷兵马本来便折损十一,如今又被独山君虎啸波及,更是人人心慌意乱,若非军将们伍长一级级尚在发挥作用,这一声之后恐怕就要全军卷堂大散。 “李一真,你圈困我族如此多儿郎,今日也该交账。” 独山君向前踏出一步,这猛虎带起周身法力,毫无花俏的向着李一真轰出一拳。 雄浑的煞气凝练于独山君拳上,他这一击带着山崩之势直取李一真。 “来得好。” 催动座下六牙战象,这头灵物双目之中隐有雷霆闪动,四足奔驰,卷起重重雷光。 雷光煞气撞在一处,李一真与独山君都暗道一声厉害,知道遇见了平生少见的对手。独山君也不用什么神通法器,只是挥动双拳,不断向着李一真轰去。 而李一真则是与座下六牙战象法力合在一处,与御兽法门催动胯下战象,两边交锋一番,却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苏彻站在山顶之上,心里暗自叹息。 今日之战,却是李一真败了。 朝廷这两千人马恐怕要尽数陷在此处。 独山君与李一真交手看上去是五五局面,可是独山君却是留有余力,而李一真则是仰赖灵宠。 再这么打下去,一旦那六牙战象出现什么变故,亦或者独山君用出什么神通,持平的局势立即便将倒向独山君。 更何况独山君既然现身于此,大江盟搜罗的战力绝不止他一人,随便再划拉出来几个还丹,不知道这位又能如何应对。 “恭喜盟主,这次斩获颇丰。” 苏彻直接向着身旁的大江盟主道贺。 “不过区区一个行幽御史,算不得什么。”玉宸抚须微笑:“若是能将那位小苏擒获,这才算是大功一件。” “苏彻此人狡诈如狐,最是奸滑。”实叉难陀有感而发:“底牌极多,我与他交手每次都有十成胜算,最终仍免不得失算,不过有玉盟主算无遗策,苏彻此番终究难逃清算。” “唉,我不过比小苏胜在一个我暗他明,正好可以从容布置。” 玉宸看着山下战局说道:“还请太子准备,这李一真一身修为都在一个走得快上,我看他是要跑了。” 李一真看见独山君现身,知道此番算是落入大江盟的算计之中。 他虽然知道这个散修同盟算是慈州新晋崛起的势力之一,却从来没有把大江盟放在眼里,今日看到独山君这等在朝廷那里也是有字号的大妖现身。李一真心中明白,这大江盟的成长远远超过自己,以及朝中诸位预料之外。 这次怕是要这些货色给害死了。 大江盟这边已经现身两位还丹,再加上尚未现身之辈,李一真估计至少应有四名还丹围堵自家。 不过大江盟这伙人应该是仓促集结,彼此并不熟悉,所以才会采用这等车轮战法,李一真估计等自己费劲功夫杀败了眼前的虎妖,估计还另外有人来等着自己。 等到自家手段使尽,法力见底的时候,恐怕就是大江盟那边真正的杀招。 大江盟。 李一真将牙咬碎,此番定然十倍回报。 他手中忽然现出一枚骨针,直直插入座下战象头顶,那灵物身形顿时膨胀三倍,周身血光缭绕,凶性大发。 “独山君,李一(本章未完!) 第六十七章布局展露一真败亡(下) 真领教了。” 他一言说罢,将身子一摇,却是自六牙战象身上飞腾而出。 “哪里去!” 独山君本意就是要争得李一真项上人头,一来报大梁毁他玄山老巢之仇,二来给大江盟做个见面礼。 然而那六牙战象被李一真用秘法激起凶性,横生暴戾,再加上躯体巨大,一次次的撞向独山君,竟然逼得这妖王一时难以走脱。 李一真飞遁而出,自豹皮囊内取出两只异鸟踩在脚下,那鸟儿张开双翼,其上各有风雷显现,登时便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向北飞遁而去。 他见李一真要走,当即抖擞精神,将周身骨节摇动,一掌震开六牙战象,另一手中现出一面青色宝幢,其上有无数梵文密密麻麻,书写着西天诸佛圣号,此宝一现身,当即便有无穷禅唱自四面八方响起,其中更隐隐有一声龙吟。 “去!” 宝幢之上青色光华流动,幻化为一条若隐若现未成其形的青龙,此龙龙威荡漾,混合着独山君霸道至极的虎妖煞气,登时宛如一道流光直冲李一真身后。 青龙落地,带起一蓬血光,李一真一声惨呼,却是被此宝正中身后。 “南无本师佛。久闻独山君佛缘深厚,想不到竟然还有此宝在身。” 实叉难陀双手合掌看着那道经天的青龙。 “当年青狮东来传法,从大灵柩寺请来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后来这位叛出佛门,躲入魔道,连着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也失陷在这中土。佛门诸位大能也有几次来此寻觅,皆未能寻得那一缕真意。” 她望着那条苍龙。 “未来星宿劫经真意虽然未得,但是也在此土广种善根,只是不知道这位独山君当年又是从哪位大能手中得此缘法。” “得好处的不只有他。” 玉宸看着实叉难陀道:“司空那边有头牛妖,跟独山君一同见过一位佛门大能,也得了好处,法身坚固,太子若是有意,我便把它叫来,看看是西天哪一位。” 实叉难陀双手合掌:“昔日种种善因,今日皆成善果。” 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彻道:“柳先生还想接着看下去吗?” 的确,李一真战败逃亡,白巾军这边还有几位还丹坐镇,下面的两千朝廷人马只有死路一条。 “倒是恭喜盟主,”薛白芷看着玉宸说道:“只是不知道玉盟主此番高举义旗,是要登上建康,一坐那龙庭吗?” 第六十七章布局展露一真败亡(下) 第六十八章 未逢明主 一鱼两吃 玉宸听得薛白芷问话,一时却是无言。 他良久之后才说道。 “这句话不知道是薛仙子问我,还是玉阳山问我。” “盟主是正人君子,难道同薛白芷跟玉阳山的答复会不一样吗?” 薛白芷看着玉宸问道。 “若是薛仙子问我,我自然可以一吐胸中郁气,若是玉阳山这等中土第一玄门来问,那我此时则无话可说。” 玉宸说着摇了摇头。 薛白芷此刻还没有猜出自己背后的白鹿洞,并不意味着自己能瞒过玉阳山。 白鹿洞对于这中土天下的打算,不仅要给玄都宫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也要给玉阳山、鬼祖宫等中土各路宗门一个交代。 不然早晚会引来莫大的反噬,计划的成败倒在其次,一旦行差踏错恐怕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所以玉阳山想要的答案,玉宸还不能说出来,这个答案要由其他身份更重要的人来讲明。 比如白鹿洞的山长,比如天下儒宗的那几位圣贤。 薛白芷看着山下的谷地,此刻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李一真飞遁而去,军心彻底散乱,各级军将再也无法控制住麾下的士兵,全军当即大溃,而白巾军们则四面围过来,展开屠杀。 这些白巾军中,薛白芷敏锐地发现了一些进退有度配合娴熟的妖怪。 没错,这些被毛戴角的家伙们甚至连形象也不掩盖,直接抄起兵刃头戴白巾混在队伍内大杀特杀。 而周围的白巾军则见怪不怪,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妖物。 “盟主倒是搜罗了玄山之中不少孑遗。” 薛白芷转身看着玉宸,心下略有些不满。 斩妖诛邪,这不仅仅是玉阳山,更是天下玄门的普遍遵循的戒律,不过现在看来大江盟对于这一条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仅这一条,就足以让天下玄门对他们敬而远之。 “圣人云,有教无类。佛门不也讲众生平等?” 实叉难陀闻言双手合掌并不言语。 的确,佛门的确讲众生平等,也还讲人身最为难得。 所谓众生平等,那不过是上古之时妖族强大时拿出来裱糊的口舌之言,佛门诸位大能,从诸位佛祖往下数,一直数到诸位成就第二品修为的古佛,又有几个是妖族出身? 玉宸似乎也知道招揽妖族乃是拿不上台面的手段,最终还是加上了一句。 “更何况这些家伙不过是为王前驱而已。”大江盟盟主也点名了这些妖物的炮灰身份:“更何况当年大梁立国之时,不也有所谓孽军、妖帅?如今的靖夜司最早都是些什么东西,难道薛仙子也不知道吗?” 苏彻听到这里只觉得这位玉宸盟主果然有趣。 当年大梁太祖起家的过程的确算不上光彩,且不说谋朝篡位这种常规操作,麾下的确也有不少妖魔鬼怪。 所以玉宸说得没错,大梁的屁股的确称不上干净,既然大梁的屁股都不干净,你凭什么指责我呢? 面对道德上的指责,我不需要证明自己有多正确,我只需要证明别人也干过这事就能够减轻自己的责任。 若非大家分在敌对双方,苏三公子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同这位玉宸盟主把酒言欢。 “既然话不投机,那薛某这便告辞。” 薛白芷自负玄门正宗,自然不会和大江盟的人沆瀣一气,更何况她还有寻找左冷禅的重任在肩,原本想着借用大江盟的渠道帮着寻找这大贼的踪迹,不过现在这大江盟的德行着实让薛仙子不愿与之为伍。 “薛仙子请便,不过我大江盟对玉阳山,对薛仙子的尊敬不会变,至于那左冷禅的玄机奥妙,本盟也会用心寻找。” 玉宸一副你来去自由的样子。 薛白芷瞧了一眼旁(本章未完!) 第六十八章未逢明主一鱼两吃 边的苏彻,当即驭起剑光,直飞天外,便这样直接走了。 左冷禅? 小苏看着薛白芷远去的剑影,这位原来一直在找自己,这名号只是上次跟着阴阳法王去他们玉阳山禁地时用过一次,看来这倒是让玉阳山给惦记上了。 看来回头还有操作的余地,不如我这左冷禅上白鹿洞寻个座位? “柳先生呢?可否有意助我等改天换地?” 改天换地?我看你们也就换个朝廷。 苏彻本身对这狗屁倒灶的大梁恨不得学习前辈宇文睿,直接给它鼓捣散架,只是若是让白鹿洞坐享其成,苏三公子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既然碰上了我,保证教你玉某人这点家业全都姓了苏。 “柳某飘零半生,可恨未逢明主。” 苏彻一声叹息:“可恨这一身修为皆付了似水流年,只不过做些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小事,今日能碰见……” 一时忽然想不起这次造反的东家到底叫什么,是叫李旭,还是叫李什么来着…… “李弘。” 实叉难陀身为明妃,自然要提点一下自家明王。 “今日能碰见李弘真君应命,实在是人生幸事,一刀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玉宸看着柳一刀点了点头。 这厮虽然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不过阴差阳错的成了实叉难陀的姘头,那玉盟主也愿意提携一下。 薛白芷的态度刚刚也看见过了,玄门这边不添乱就算是好的,因此上更要借重佛门的力量。 饿鬼道指望不上,被玄都宫画地为牢,可西土那边大灵柩寺、大轮金刚寺、慈心庵里面随便拉出几个佛子罗汉,多少也是个助力。 “正好,我军新胜,正要拿下温宁县,柳兄弟若是能立下功勋,玉某人同圣主讲明,必然叫你独领一军,日后也是开国功臣。” “哎呀呀,谢过盟主赏识。” 苏彻公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只是我还有几个手下,都是体己得用的兄弟,若是能引入军中,也算是个助力,愿向盟主告个假,待我收罗好弟兄人马,便去温宁县军前效力。” 玉宸自然并无不可,似柳一刀这样的江湖人物,他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当下便允诺下来,还从袖中掏出一面大江盟黄金腰牌,讲明凭借此物,一路上皆能有大江盟内人物照应。 “今日一战,便叫这慈州地覆天翻。” 下面战局已定,玉宸自然要去慰劳手下诸位,他那还丹长老冷闇成可是中了奇毒,还有独山君这等刚刚归附的大妖。 实叉难陀则是明示苏彻,手腕上有她的业火禁制,若是不同这位新晋明妃同参欢喜,那就是业火焚身化为灰灰的结局,所以要去搜罗人马可以,须得赶紧回温宁县这里。 “若要更进一步,一日便要同参七次。” 明妃看着苏彻:“这些都是水磨工夫,一日都断不得,你若是有心大道,那就早点到温宁县来。” 敢情还是个力气活。 苏彻向自家这位明妃告了个辞,当即便寻踪而下,直接去原来分手的地点寻阴阳法王等人。 第六十八章未逢明主一鱼两吃 第六十九章 往事凄凄 进退无忧(上) 山高林密,杳无人烟。 慈州虽然说是人杰地灵,物阜民丰,一样有大把的荒山野岭,栖息着各路妖魔鬼怪。 阴阳法王带着陆柏、朱彝还有那妙娘子与苏彻分别之后便守在原处。 妙娘子经过苏三公子几番炮制早已经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地跟着阴阳法王等人等着,而陆柏与朱彝等人更是老缇骑,在这里歇上几日也无事,最多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倒是阴阳法王每日望着天边的云气起复,垂头皱眉。 陆柏与朱彝这对哼哈二将固然好奇,不过也知道这位“舅老爷”颇为神秘,自觉不该多做过问,也就只好憋着不问。 阴阳法王本来倒是个话痨的性子,这段时间苏彻又是执弟子礼问东问西,哄得老前辈颇为快意,如今身边少了小苏这等捧哏,自然十分难受。 更别说那空中演化的积尸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阴阳法王也有些担心苏彻的安危,不免长吁短叹。 几人在这里等待苏彻,没多久便看见了大梁官军同白巾军的大战,见到了李一真飞遁败亡的情形。 只不过与苏三公子、玉宸等人不在一座山头罢了。 “好家伙,想不到这独山君还有这等本事。” 朱彝看见独山君那幻化青龙的宝幢暗自咋舌,都说玄山里的妖怪一个个都是穷苦出身,没几个有法宝傍身,都是靠一拳一脚打天下,想不到这独山君首先竟然如此有货。 “佛门法器,玄都宫真是当得好家。回头大家都剃了头去当和尚,怕不是正顺了他们的意。” 阴阳法王这边阴阳怪气,陆柏与朱彝也不能搭话,只好在一旁听着。 “想不到朝廷竟然就这样输了。” 朱彝眉头紧皱,看着下面被大肆屠杀的一众兵丁。 陆柏也看着不住点头。 下面都是朝廷的人马,现在被白巾军围住,他们身为缇骑自然是兔死狐悲。无错更新@ 不过就这些兵老爷一路南下屠灭沿途各村,掳掠良民的那些手段,不管是陆柏还是朱彝都觉得他们死得不冤。 “大江盟有五位还丹,再加上独山局这样的妖王,恐怕温宁县要不保。” 朱彝扳着手指头数着。 “岂止是温宁县,我看整个慈州都要丢。” 陆柏看着一旁的老兄弟:“等公子回来,咱们便把家人搬去建康。” 他们自然知道慈州有多少家底,摆在明面上的还丹高手不过是苏三公子外加两位行幽御史。如今李一真又是败亡,那位熊御史加上苏三公子最多也就是保住慈州不丢。 估计也就是保个一时半刻。 赶紧把家里人搬去建康才是正经,这伙反贼不花个几年功夫总不能把朝廷都捅翻了。 “只怕公子那边不好交代。” 朱彝摇了摇头:“临阵搬家,动摇军心啊,老陆。” 这两千人马算是交代在这里了,现在能指望的就是慈州城内的残兵,还有缇骑、靖夜司等处的官兵。 自己跟陆柏高低都是补了百户的,缇骑里面除去史赤豹与苏三公子便数着他们,连自家都要搬走,案慈州城还不立即乱了? “你们家那位苏三公子是个能体恤人的温良君子。” 阴阳法王忽然***话来:“给他说一嘴,自然会放你们家人去建康,少不得还要贴补一笔路费呢。” 陆柏与朱彝对视一眼,明智的选择不接话。 至于那女鬼妙娘子从一开始就是直接把自己当成了空气。 的确,苏三公子往前的名声不说,的确是难得的厚道人。 给两人升官不说,还将购置的田地送来当传家的基业,家里面有一个算一个提起苏三公子谁不是交口称赞? “不过他又阴得很,没准就是把你们两个当肥猪养,今天正好。 拿出来祭旗。”阴阳法王闲的难受随口编排起来:“到时候把你们俩推出城门一砍,自家心腹想谋退路都被杀了,谁还敢跑?没准这慈州城……” 阴阳法王胡侃得开心,一时更是刹不住车,忽然树梢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舅老爷什么时候喜欢背后编排人了?” 倒是朱彝与陆柏两个低头暗自窃喜,好悬,幸好没有附和这位舅老爷几句。 阴阳法王抬眼一瞧,发现苏彻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立着,好似一只归巢的夜枭。 “你小子这收敛气息的本事倒是精进了不少。” 阴阳法王观察着苏彻的周身气机:“怎么看上去又有进益的样子,莫不是又得了什么好处。” “前辈。” 苏彻怔怔地看着阴阳法王。 “怎么了?” “我不修道了!” 苏彻一个鹞子翻身翻下树梢,将手指张开其中隐隐有雷光闪动。 “从今天起,我战胜了我自己,我要成佛……” 这小子…… 阴阳法王当即翻了个白眼:“你厉害,你这话回头去跟郁离子说,我看他们黄天道清理门户的规矩。” “好处么,的确是有。” 苏彻当然不好意思跟阴阳法王讲明自己让实叉难陀变成明妃的光荣事迹。 “不过传说中的罗酆城,前辈又知道多少?” “罗酆城?我修行的时候,那地方都已经没了。_o_m” 阴阳法王望向远处:“你是说那边是罗酆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应该是上古地府无疑。” 苏彻说道:“其中似乎被玄都宫布置了禁法,还有上古妖神在其中活动。” “上古妖神?”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问道:“里面是哪几个?” 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 苏彻还以为阴阳法王这等从上古活下来的老前辈对罗酆城应该了如指掌,现在看起来这位跟自己差不多,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说来也对,太古上古听着像是一回事,可太古岁月悠悠,上古悠悠岁月,就好比某人自称明朝大将,你也不知道他是跟着朱洪武北伐,还是跟着郑潮王复台。 显然太山府君与罗酆城,对于当年的阴阳法王来说都已经是传说了。 “上古妖神?我哪里知道。”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问道:“不过里面躺尸的妖怪,却是不知道有多少。” “既然封印着上古妖神,有多少妖怪都不算稀奇。”。 第七十章 往事凄凄 进退无忧(下) “若不是里面躺着的妖怪多,今日也轮不到你我在这里说闲话……” 阴阳法王借着苏彻的话头开始追忆往昔。 当初太古之时,统治这个世界的是修行所谓“湮圣之道”的太古妖族,其核心领袖被称为妖神,无一不是身负盖世神通,不死不灭的恐怖存在。 在这些妖神之外,是他们的眷属和仆从,也就是后来的那些洪荒异种,不死不灭的妖神和他们的眷属是统治这个世界的核心,在这个核心的外层还有大大小小的各路妖怪。 而人族在当时的地位,既是食物、也是工具、还是仆役、更是财产。 人间处处狮驼岭,何方觅灵山? 可以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大号的狮驼岭,若非道尊佛祖在此界显化,纷纷传下道统,人族可以说是永劫沉沦。 但是有了佛道传承的世界并没有变好,甚至开始变得更糟。 因为相当一部分修士认为与其同他们原本的主人,法力渊深不可力敌的妖神对战,倒不如同这些主宰们合作。而相当一部分妖神也敞开怀抱,拥抱了这些修行者们,将他们纳入到了自己的核心统治圈内。 一个更加绝望的时代出现了。 人族的修行者们并没有成为反抗者,他们也成了加害者的一部分,甚至成了狱卒。 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有了极少数人选择开创所谓的“洞天福地”,即寻找一个远离太古妖族影响,能够让人族繁衍生息的地方。 罗酆、昆仑、蓬莱相应而生,于是便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说法。_o_m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尘世如果没有幸福,那就将之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仙界。 “所以那些妖神就这么看着相安无事?” “开始自然是相安无事,毕竟不是所有的妖族都是那个德行,不过后来么……”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罗酆、昆仑、蓬莱……这些地方你听到过,可你见过么?又有哪里如今是玄门的立派根基?” 一句话轻飘飘的,苏彻却能在话语里闻到血腥味。 太古妖族的退场必然伴随着一场场惨烈的屠杀,这屠杀不只是针对妖族,人族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痛。 “湮圣之道,不死不灭。妖神可以封印,但难以灭杀。当年在玄都宫的组织统合下,将他们封印在各地,当年阴阳界里封印的那太古孽龙你不也看见了吗?” 按照阴阳法王的解释,最终太古时代的修士们在付出的惨烈的代价之后并没有选择将妖神们尽数灭杀,相当一部分妖神甚至活跃到了上古时期,这也是“上古妖神”这四个字的来源故事。 毕竟在那个血色淹没一切的太古时代,他们就是主宰天地的正神。 至于阴阳法王所说的太古孽龙,苏彻自然是见识过它的威能,今日的慈州局势甚至可以说也可以说是拜这孽龙所赐。 若非它无意间掀起的天灾,慈州未必会是今天的局面。 “罗酆之中自然也是封印这些上古妖神的地方,至于里面到底蹲着的是谁,这里面又有谁的算计。”阴阳法王摇了摇头:“实在是值得考究,不过与你我也没多大关系。” 上古孽龙翻出阴阳界,九幽罗酆重新现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让苏彻不由得联想,是不是有些人如同钟山会一般在暗中筹谋准备着什么。 “玄都宫当家不易。” 苏三公子想了半天说了一句。 的确,此界种种归根结底都要靠头顶上的玄都宫遮风挡雨,外面有末法主们虎视眈眈,家里面波云诡谲有人搅风搅雨,那些地仙大能们的确是当家不易。 “你更不容易,如今慈州这个局面,有何打算?” “天下是皇帝老儿的天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三公子很无所。 谓的说道:“不过我看慈州是难守了。” 陆柏和朱彝两位很自然的将三公子前面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过滤过去。 “若是只守慈州城,或许事情还有可为……” “慈州城能不能守住,不在于怎么守,只取决于乱贼想不想攻。” 苏彻反正不知道慈州城现在怎么打。 论兵,不过一千多老弱,而白巾军不算那些民壮,搜罗的妖怪恐怕都比守军多。 论战力,大江盟这边还丹恐怕能凑出双位数,难道让自己一人一剑镇守慈州城吗? “我回去就写一封公文,让你们两个带着家人去建康公干。” 苏彻很讲义气地对陆柏与朱彝说道:“大家自己弟兄,不必跟我客气。” 真打起来,以陆柏与朱彝的修为也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 “我这次去九幽罗酆走了一遭,倒是在大江盟那里混了个字号。” 苏彻揉了揉脸:“咱们先回慈州,看看那边的应变,不行我就去大江盟那边当我的柳一刀去。” 陆柏与朱彝面面相觑,怎么听都怎么感觉自家的苏三公子这是多少有点要跳船的意思。 “此战之后,朝廷就要面临一个新的局面。” 苏三公子解释道。 “乱军并非是一团散沙,其后表面上有大江盟作为根基,内里的核心却是儒门的力量。动于慈州一地,却是朝廷两面遇敌。” 如今大梁还正进行着一场北伐,那边的战局几乎完全是靠韦怀文的个人能力维持,一旦慈州这边势大难制,那北伐定然会戛然而止,拆东墙补西墙的把北面的疲敝之兵填到慈州来。 最麻烦的便是高端战力上的不足,大江盟或者说白鹿洞,他们能集齐多少人马倒在其次,如果参与到慈州战局的还丹数量压过了朝廷一方,那就面临着改朝换代的局面。 因为归属于朝廷的还丹们也会跟着批量跳水,还丹修为就是最好的保证,既然两边都要给出足够的好处,那跟着谁还重要吗? 类似故事早就上演过无数次了,南朝走马灯一般的朝廷变幻,根子也在于此。 朝廷名曰一君独治,可实际上乃是各方联合的共同体,一旦各方不在联合,那朝廷的统治就自然会结束。 “我看这大梁迟早要完。” 苏彻说了一句。 现在这个局面,慈州越乱,对自己,对杜陵苏氏的好处也就越大。。@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七十一章 蛮霸本色 夺权弄柄(上) 苏彻领着阴阳法王一行人快马赶回慈州城。 天上卷着几朵灰云,细雨密布,涔涔打在脸上,好像是没有出尽的汗水,让人心生不快。 “朝廷现在摆在慈州的五品还丹只剩下自己和熊绶。李一真身上的伤不知道有多重,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赶回建康。这也就意味着慈州接下来的局势也将由自己与这位熊御史主导。在这件事上我绝不能退让,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让王鉴靠边站。” “如今最近可以用来驰援慈州的人马只能指望建康,而要碾压这些参加变乱的五品还丹,朝廷明面上最大的倚仗就是那位叔祖,所以接下来的关键就是跟叔祖达成某种默契,让朝廷为上次的事情付出一定的代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苏三报仇,报够十年。 当初在建康的那些事情,固然是白鹿洞主谋,可建康的大梁朝廷,特别是那位陛下身上也有责任。 今天就要先跟他们算一算利息。 “我这边最大的战力就是我自己,算上刚刚成就的那尊佛门化身,可以算作是两名还丹高手。青帝宝苑在手,只要不是绝顶的剑客用刺杀手段,等于立于不败之地。阴阳法王前辈到底已经轮回转世,既帮上忙,出手反而会惹来各方关注。” “所以这一战一定要当先立威,后面的事情才好处理。乱贼那边很多都是仇敌,白鹿洞、司空徒、实叉难陀视我为死敌不说。玄山群妖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既然如此,正好借他们人头一用。” 苏彻骑在马上,看着道边越来越多的百姓,又想起了当初玄山动乱时的情形。 天下有变,四方多灾,就是眼前这一幕最好的注解。 “如今这乱局,的确可以说是白鹿洞、大江盟筹谋多年图穷匕见,但也跟大梁朝廷不修文德,毫不体恤民力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这场大灾更是他们亲手造作,既然国君把老百姓当成草芥,当成牛羊果树,那就不要怨百姓跟着大江盟这些人起兵。” 路边的百姓们扶老携幼,牵着马骡,一个个大小包袱背在身上,有钱的牵引着板车,上面大大小小的堆满了大小箱子,没钱的也是大小包袱背在身上,显然带上了全部家当。 越往慈州城方向走,前来逃难的难民就越多,看得苏彻不住摇头。 “人言小乱逃城,大乱避乡。如果是寻常没有攻城能力的乱匪,那慈州城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这次的白巾军乃是所谓的僭号之贼,定然是要拿下慈州。慈州城反而不安全。刀枪无眼不假,可酷吏则更为无情。这些百姓碰见白巾军未必会被乱兵杀死,进慈州城之后恐怕要被盘剥的买儿卖女。” 经行到了慈州城下,更是一片乱麻,城门处站满了拦阻百姓进城的兵丁衙役,都说是奉了行御史台的命令,恐怕流民之中暗藏贼人的奸细。为了防止这些恶党进城刺探消息,大肆破坏,朝廷下令全城戒严,严禁进出。 “王鉴真是全无长材,放着这些百姓在外面,一旦真有乱贼不正好借机生事?全靠这些兵丁能顶什么事?” 苏三公子看着摇头不止。 这王长史原本看着还是个能够照章办事不出差错的循吏,现在看来也是个没有才干,平日里靠着门荫升官,遇到事情彻底麻爪的昏庸官僚。 也不知道谢夫人那样的玲珑心思,怎么跟这位王长史过到一起的。 进城自然没有什么意外,陆柏与朱彝两个将缇骑的信物腰牌一亮,苏彻一行便直接入了城门。 慈州城内现在倒是一副安宁的样子。 苏彻估计应该是李一真败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不然里面要比城外还乱。 “外无救兵,内无守军,慈州城存亡皆在我一念之间。” 苏彻一边让阴阳法王带着陆柏朱彝先回府收拾,让两人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家眷前往建康,自家则打马向前,直奔慈州行御史台衙门而来。 此刻衙门周围都已经布置上了王家的私兵甲骑,黑衣玄甲,兜鍪上红缨如火,一眼望去的确是堪称精锐。 这些甲兵将行御史台衙门里里外外围了三重,一副水泼不进,针扎不如的模样。 衙门口两名黑甲军将按剑而立,一眼看过去皆是八品修为,放到凡尘俗世之中也算是说得过去的。 苏彻停马于外,看着他们两个。 “理刑大人稍待,待我等进去通传。” 若是往日,苏三公子还有心思同他们摆出温良恭的面孔,不过今日却是为了夺权而来,哪里会同他们客气,直接拉出铁鞭小霸王的嘴脸。 “传个屁,开门,老子倒要看看王鉴怎么办事的。” “理刑大人,此乃行御史台……” “你再多废话一个字,以后琅琊王氏这碗饭就不用吃了。” 苏彻翻身下马,举手一弹,一点九幽焚神阴火将自家胯下的那匹纸马焚为灰灰,森冷阴火一亮,那两位琅琊王氏的私兵头领各自咬牙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谁敢回话呢? 眼看这位的脾气上来,讲一句“您骂得对”恐怕都会给直接用火烧了。 到时候除了多给家里送点烧埋银子,难道还指望琅琊王氏能去找这位赔命吗? 他们都是吃这碗饭的,今天放这位小苏进去,日后顶多挨两句骂。 今天要是做个拦路的猛男,那就只有变成琅琊王氏用来收买人心的马骨了。 人生在世,谁也不傻。 这两位不仅唾面自干,停了片刻之后还主动地给苏彻将身后的大门打开。 能不开吗? 站在这里不动,万一这位火气起来,安个“不敬”的罪名给杀了,一样是领烧埋银子的结局。 苏彻本来想来上一手下马威,可见到琅琊王氏的私兵如此乖觉,一副躺倒任锤的模样,心里却是暗自称奇。 就连这几个小兵都有如此觉悟,滑不留手故意不给自己立威的机会,这琅琊王氏煊赫百年的门楣到底不是假的, 苏三公子扫了他们几个一眼,直接迈步直奔堂上而去。 ( 7017k 第七十二章 蛮霸本色 夺权弄柄(中) 慈州行御史台。 衙中尽是一片慌乱的景象,抱着简牍卷宗匆匆而走的小吏们比比皆是,屋檐下门廊旁到处可见切切私语的大小官员,他们看见苏彻的身影向堂上走去,一个个都难以掩饰眼神中的慌乱。 “我用纸马在地面上奔驰而回,李一真却是拼了老命的飞遁,想来他兵败的消息在这行御史台衙门里也不能算新闻了。恐怕朝廷兵败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从这里传遍全城,到时候乱局恐怕更加严重。” 苏彻迈步向前,行御史台威严的大堂就在眼前,堂前立着两座威猛狰狞的飞廉雕像,鸟首鹿身蛇尾通体豹纹,细雨涔涔,打得这两座雕像好似活过来一般。 一个服色品级较低的老吏缓步上前恭声说道。 “参见理刑,如今长史与两位行幽御史正在堂上议事,可要下官前去通传。” 苏彻冷眼瞥了他一眼迈步上前。 “理刑稍待,军机大事,不可……” “军机大事,现在还能有什么军机大事。” 苏彻一声冷哼:“让开。” 一声断喝,吏员们纷纷退后。 苏彻一挥衣袖,大步向堂中走去。 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一张桌子左右两边坐着王鉴与熊绶,他们身着官服,脸色不豫。 苏彻之前硬闯行御史台的霸道作风自然瞒不过眼前几人,他们皆是有修行在身,王鉴即便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可刚刚大堂之外的动静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一真则身着道袍,右臂的衣袖空悬向下,他面色苍白,眼眶之内满是血丝,显然是受创不轻,连臂膀都被人斩去。 堂堂的朝廷行幽御史,心慌意乱之下居然被玄山之中一位妖王击伤,传出去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笑掉大牙。 “苏理刑,此间不是你缇骑衙门,你那点威风还是收敛收敛。” 李一真轻轻咳嗽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望向苏彻。 “现在看这个有什么用呢?” 苏三公子也不同他们客气,直接走到桌前看着上面的地图。 这是一幅慈州地舆图,上面将慈州的山河地势勾画得清楚明白。 “是两位御史领兵去各县防守,还是……” 苏彻看着眼前的地舆图道:“哦,对了,李御史伤了,咱们那点人马也都丢干净了。把这张图换了吧,能守住慈州城就算是对得起陛下了。” “苏彻!” 李一真将左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你们缇骑真是对得起圣上,大江盟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养成这样的声势,今日这场大乱你们缇骑难辞其咎。” 行幽御史想起自家被一群还丹接连交手时的那股无力,顿时将愤怒向着苏彻倾泻而来。 你们慈州缇骑到底都在干什么,大江盟积蓄了这等实力,你们居然毫不知情。若不是被你们误导,我又岂会有如今之败? 李一真看着眼前的苏彻,心中怒火升腾不休,这小子少不得就是那些乱党的同谋。 王鉴看看拍案而起的李一真,又看看外面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苏彻,缓缓站起身来小声说道。 “都是为了朝廷,李御史,苏理刑到任不过一年,怎么算也算不到他的头上。苏理刑,李御史也是为国操劳受了伤,大家都是报效朝廷,没必要自己人……” 王鉴这边劝和,熊绶则缓缓闭目养神。 琅琊王氏的这个小子着实不堪,就这样还想把锅甩到缇骑头上,根本没有看出来这小苏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疼吗?” 苏彻看着李一真的右肩。 “你!”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李一真看着苏彻,当即守不住心境。 “现在慈州无可用之兵,大家还是商量着怎么守住慈州城,不然全境沦(本章未完!) 第七十二章蛮霸本色夺权弄柄(中) 陷,咱们谁也逃不过去。” 苏三公子眼睛在眼前几人脸上扫过。 “谁说没有可用之兵?” 李一真反唇相讥:“王长史还有甲骑三百,皆是精锐。” “三百太少,守城足够,支援地方恐怕力有不及。” 苏彻看着李一真正色问道:“难道李御史还想带着这三百骑出征,遇上什么妖王再丢个干净?” “本座自有秘术,可得精兵一万,不牢理刑费心。” 李一真看着苏彻:“理刑只要不为我掣肘便可。” “那倒是我才疏学浅,不知道李御史能否为我解惑。” 苏彻看着三人脸上的表情,熊绶不无其可,王鉴面露难色,而李一真则是洋洋自得。 显然自己进来这大堂之前他们三个就在聊这件事情。 “军机大事,理刑无权问得。” 李一真一声冷笑:“理刑只管防备那些奸人便可,若是城内起了乱事,本官一定上奏朝廷……” 苏彻后退半步,眼睛望向另外两边的熊绶、王鉴。 熊绶闭口不言,好似忽然大病一场不知道如何张嘴。 王鉴则是转圜道:“苏理刑,此事的确非缇骑职权所在。” “还奏个屁啊。” 苏彻轻飘飘地一句话,堂内的气氛登时又冷了几分。 “李一真,你要不是把你那个凑出一万精兵的法子拿出来,我今天就把你另外那支胳膊扔进玄山里面去。” “苏彻!” 李一真拍案而起:“威胁钦差,你可知道是何等大罪?” “***钦差。”苏彻看着李一真:“你都拍了几次桌子了,老子在乎你?此刻你我过手,你觉得你能撑过几招?” 苏彻一丝剑意直射李一真双眸,这位朝廷御史只觉眉宇之间好似悬着一柄利剑,当即连退数步。 这小子,李一真咽下一口唾沫,这小子他真敢火并。 “熊御史,王长史,你们要弹劾我也赶快。” 苏彻看着沉默不语的熊绶:“我怕你们写的慢了,就来不及写了。” “这……这……” 王鉴看看一旁的李一真,又看看苏彻,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好好地就要玩命呢。 熊绶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讲了一句。 “老李的那个法子,我是不太同意的。养蛊兵这种事,就算是守住了慈州城,日后也交代不过去,更何况也未必能守住。” 蛊兵? 苏彻看着李一真一声冷哼:“解释解释吧……” 第七十二章蛮霸本色夺权弄柄(中) 第七十三张 蛮霸本色 夺权弄柄(下) “你什么身份,老夫行事岂需要同你交代?” 李一真看着苏彻怒从心头起。 他是老牌还丹高手,当年在北朝同那位宇文太师斗智斗勇的时候,杜陵苏氏还一家满门齐齐整整呢。 想不到这才过了多久,居然背个定鼎枢机的晚辈骑到头上吆五喝六。 不过让李一真不满的还有熊绶刚刚的态度。 什么叫“他也是不同意的”,大家都是御史台的行幽御史,你不帮着我说话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跳出头来讲这种话,简直是将我卖个干干净净。 李一真尚未压下愤怒,那边王鉴就将李一真的计划倒了个底掉。 按照王长史的说法,李一真除了精通御兽之术外还有精通蛊术,可以将活人炼成蛊兵,虽然失去了神志,不过能拔高到八品左右修为,而且悍不畏死。唯一的缺陷就是寿命有限,最多只能维持半年光景。 李御史的意思是让王长史将慈州城内的囚犯还有城外的流民打包送给李一真,由他将这些人尽数炼为蛊兵,先凑够一万人数,再驱使这再同乱军作战。 大江盟的还丹再强,也没法将这近万蛊兵全数吃下,只要大家维持一个五五的局面,拖到朝廷的援兵到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除此以外,李一真还准备坚壁清野,放出蛊兵在慈州附近大杀特杀,制造出一片无人区,防止乱军裹挟百姓越来越强,影响到临近的其他州郡。 苏彻听完李一真的计划,只觉双手汗涔,手指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想不到李一真居然还憋着这样的计划,幸好我回来的快,不然这慈州城不必等大江盟的人来攻打就要被这李一真弄成人间地狱,这人真是该死。不过这朝廷上下,不知道还有多少李一真这样的人物,心里只有自己的成败得失,把人命都当成一个数字。” 苏三公子一面庆幸自己回来得早,没有让李一真把他这丧心病狂的计划进行下去,另一方面则是暗自心忧。 “邪魔外道。” 苏彻眯起眼睛:“李一真,你真是好胆。” “苏彻,你狂妄!” “狂妄?你先丢了两千大军,自己跟个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滚回来,现在又要倒行逆施,行邪法献祭百姓,本官身为缇骑理刑,第一个要斩得就是你这等邪魔外道,以为披了件官服就能保你性命,问过我手中三尺长锋吗?今日局势如此,李一真你难辞其咎。” “哼,不独你苏理刑有一张嘴,莫要将这黑锅往我头上扣。” 李一真与苏彻撕破脸皮,两人气机彼此牵扯,眼看着就要动手。 王鉴直接丧胆,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伸出双手无力的劝和。 “唉,相忍为国,相忍为国……” 只是现在谁又肯听他的。 “老李,你的确做的过了。” 熊绶开口说道:“战败没什么,朝廷富有四海,整军再战就是,但是将百姓炼为蛊兵这种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妈的玉阳山,专出你们这些伪君子。 李一真恨恨地看着熊绶。 骇人听闻,怎么我刚刚讲这个计划的时候你一个字都没有说,现在倒是骇人听闻了。 这姓熊的果然反水了。 “老熊,你这个时候跳过去,老苏给了你什么好处?” 李一真怒火攻心,也不管什么有的没的,直接撕破了脸皮。 “唉,此乃正义直言。” 熊御史看着李一真道:“大家皆是同僚,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你日后想明白了,自然会谢我的。” “好,苏彻,你们要威逼钦差,我这就回建康去。” 李一真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在慈州呆了。 乱贼攻破就攻破吧,回去就要给姓苏的一家老小好看,这慈州局势糜烂,。 都是你苏彻一人的责任。 “慢走不送,我就不请李御史喝杯送行酒了。”苏彻就是要把李一真逼走:“到了建康,可一定要好好给我定罪拟刑。” 李一真冷哼一声,转身迈步便走出了大堂。 “这……这如何是好啊?李御史说,大江盟那边的还丹,怕不是有十几位……” 王鉴看着李一真转身离去,知道这次是难以善了,逼走朝廷的钦差倒是小事,万一大江盟的打过来,就凭熊绶与苏彻两人,又如何能守住这慈州城? “放心,一切万事有我。” 苏彻回复了他一句,眼睛却是看向在关键时刻在李一真背后捅了一刀的熊绶。 “王鉴到底是个绣花枕头,还没有看出这里面的风向。大江盟若真有十几位还丹,那朝廷除了在慈州也码上同等数量的还丹高手外,那就只有请老苏这位四品出手一条路子。到那个时候慈州也就是姓苏的说了算。既然是姓苏的说了算,那李一真不管干了什么,干得怎么样,那都是稳稳的背锅位。” “现在熊绶能够找机会跳船,此人在红尘里倒是打磨个通透。” 熊御史此刻捧着一盏茶慢悠悠地喝着,浑然不在乎李一真怒急已走。 “王长史。” 苏彻看向另外一边手足无措的王鉴:“报销圣上,捍我家邦,就在今日。大梁不独是陛下的大梁,更是咱们的家业,王长史还要用心才是。” 王鉴看着苏彻,暗道这位爷怎么什么词都往外蹦,什么叫“不独是陛下的大梁”,世家大族高门大阀掌权不假,但是有些事做得说不得,真当旁边的熊御史是死人吗? “李一真要走,就让他走,败军之将,请王长史上书朝廷,参他一个败军无能,致使局面大坏的罪责。” 苏彻冷眼瞧着王鉴道:“王长史,这个责你若是不肯扣在李御史头上,那就只有你自己来背了。” “这……” 王鉴看着苏彻,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这是苏彻在逼他站队,一旦按照苏彻的意思写了这封奏文,那就是把李一真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得罪死了,从此没法下船了。 “我以为可以,还可以再加一条,与同僚不睦,临阵脱逃。” 熊绶又是在关键时刻来了一击,王鉴见两人都这么说,当即点头。 “好,我这就写。” 大堂之外,李一真埋头正走,耳边略微动了一动,脚下登时有些不稳,好悬没有跪在地上。。 第七十四章 从容布置 各方皆动(上) 权柄在手,便当行事。 苏彻端坐在大堂之上,眼睛扫过王鉴与熊绶。 挤走了李一真,这慈州便轮到咱来话事。 “王长史,速速命人在四门外设置粥厂,给流民们施粥。各地百姓都在往慈州来,多舍一份粥,就能少一个从贼的乱民,给朝廷给慈州多留一点元气。” 苏彻拉开一把椅子,直接坐上去开始发号施令。 “只是,仓促之间,府库内应该没有这么许多粮食,而且若是乱军杀来,这些都是要紧的军粮。” “粮食我来出。” 苏彻看着王鉴道:“你只管安排人手收拾柴草,维护秩序便可。” “理刑,战事一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熊绶睁开眼睛看着苏彻。 “我自有办法。” 青帝宝苑就是苏彻最大的底气,有青帝宝苑在,就有足够的粮食。 “那便好。” 熊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长史的私兵不要动,这些都是本钱,城中剩下的那些兵丁,分作三班,让他们自今日起轮流登城防御,整顿战守器械。” 慈州城现在剩下的这些老弱残兵,一点用也没有,苏彻也不指望他们。 无非是给他们找个事做,一来可以稳定民心,让百姓心里觉得朝廷还有办法,二来是免得她们胡搞到处盘剥百姓。 “从今日起,慈州四门大开,一切如常。” 苏彻看着王鉴布置道:“王长史的奏文可曾写好?” “嗯,下官这就去草拟。” “速速写来,你我三人一起上奏,我从缇骑抽调人手今天就要送去建康。” 熊绶点头道:“此言甚善,还请速速动笔。” 王鉴也不客气,将文房四宝摆好,直接研磨动笔,洋洋洒洒写就一篇骈四俪六的雄文。苏彻捧过纸张草草看了一眼,上面尽是些争功诿过的话。 核心意思是三条。 第一,慈州这边是完蛋了,请朝廷赶紧前来救援。第二,李一真应对不利,将仅剩的兵马败光,现在慈州这边已经是孤家寡人,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攻破。第三,大江盟反了,搜罗了一干还丹高手,现在全靠着苏三公子与熊御史在这里死扛,朝廷要早做打算。 苏彻看过一遍,交给熊绶,这位玉阳山出身的行幽御史直接在纸上画押。 “王长史文采斐然,我看就不用改了,立即送去建康,越快越好。” 按照大家的官职排位,熊绶签押完毕,便是长史王鉴,最后是苏三公子补上。 “走行御史台的渠道。” 王鉴将这封奏文封进木匣:“我这就让他们送去建康。” “还有一件小事。”熊绶看着苏彻道:“王长史不谙兵事,我也是半个方外之人。理刑出身我朝将门,杜陵苏氏之名天下皆闻。眼下慈州大小事宜,我以为可以由理刑暂时打理,王长史佐贰,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当仁不让。” 苏彻当即应下,自家此番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吗? 熊绶如此提议,王鉴自然无话可说,苏彻也不管其他直接在行御史台坐堂,开始处理大小事宜。 首先便是四门的门禁。 史赤豹在家闭门不出,等着被朝廷处理,缇骑们自然就紧密围绕在小苏理刑周围。 四门都被苏彻换上了缇骑管理,除了可能是妖人的修行人外,进出不禁,修行人一律带到苏彻面前登记造册,发牌管理。 凡不愿意领牌照的一律按妖人处理,要么不要进城,要么试一试小苏理刑的手段。 门外的粥厂也开了,一开始都是流浪过来的贫民在这里就餐,后来慈州城里的居民也跑了出来混一碗粥吃。 下面的缇骑一开始还想法阻止他们。 这种占便宜行为,这件事传到苏彻这里后,小苏理刑直接宣布不管是谁都能去吃,而且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再带一碗走。 万一家里有个老人孩子的,省得进进出出的费劲。 百姓们自然感恩,从前只听说过灾年舍粥的,没听说过有人造反也舍粥。苏家的管家们一开始还抱怨,虽然不知道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可到底都是苏家的粮食,白花花的粮食白白给穷人吃,这不是造孽么? 还是苏彻带坏来的那个书生玄圭有点贼主意,给苏家的几位管事说,里子既然出了,那就要把面子拿回来,这粥散给百姓们喝,至少要收个好名头。 在苏家跟缇骑的帮忙下,很快这粥有了个名头,唤作“苏粥”。 类似这种小事,苏彻自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眼前尽是地方州县失陷的报告。 李一真大败之后,温宁县几乎是一瞬间便丢了,除此以外,沿途各县更是能丢尽丢,缇骑们四处侦查,都说白巾军现在正摩拳擦掌,那李弘在温宁县僭号称帝,号称太平帝君。 眼下正整顿兵马,准备北上拿下慈州。 对于这些报告,苏彻也只能是发文给各县,告诉他们慈州现在无兵,眼下这个情况,他们可以应走尽走,都退回慈州来再做打算。 熊绶自从苏彻掌权之后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每日巡查,缉捕妖人。倒是王鉴给苏彻打下手,觉得眼下既然没有什么办法反击,最好还是暗示下面的县令里出几个宁死不屈的忠臣。 至少给朝廷个交代,表明我们真的抵抗了,但是没有抵抗住。 苏彻对于这种缓解皇帝血压的把式没什么兴趣,直接给否了。 就这样差不多过去了十天,建康那边连个信使也没有,苏彻却是将慈州渐渐转到了另外一条轨道上。 至少乱象是没有了,街面上井井有条,也没有出现什么饿殍遍地的惨状,慈州的百姓们甚至看是琢磨“苏粥”别的用法,比如打一碗回去熬糖什么的。 而苏彻则在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之后,收拾收拾东西回府休息。 然后他在书房里等来了朱彝与陆柏。 “不是叫你们回建康了吗?” 苏彻看着这去而复返的哼哈二将,放下手里的账册。 妙娘子正在那里给苏三公子捏腿,玄圭那边正在报着今天的账目。 “我等将家里人安顿好了,便立即回来效命,我们的身家性命都同公子一体,公子不走,那我们就与公子同生共死,一起守在这慈州。” 苏彻闻言哈哈一笑。 “说得什么屁话,我还且活着呢,再说了,就算是死,跟你们死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第七十五章 从容布置 各方皆动(中) 苏彻翻看着手里的账目,妙娘子那边小心地给苏公子揉着腿。 玄圭看着眼前的两位,心里着实是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他现在已经知道如今卧在榻上的是杜陵苏氏的三公子,曾任山阴县尉,如今是慈州缇骑的理刑,现在这慈州城真正的掌权者。 而眼前的两位,一位陆柏,一位朱彝,都是缇骑的百户官,家里在天安县还有连着的良田,好大的家业。 当初自己还以为这几位都是落草为寇的好汉爷,还想着怎么跟着他们一起落草为寇。 现在看来真是鬼门关前过了一遭。 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小苏理刑说让玄圭在身边随便搭把手,他自然高兴地不得了,每天帮着苏府的上下东奔西走,张罗些事情。 玄圭也不求别的,只求苏三公子随便从手里漏出来几亩良田,让他可以复兴家业便可。 人有了上进心,办事自然就精细,在慈州四门施粥的事情,玄圭是亲自跟着苏府大管事苏福前后奔走。 一碗白粥,插根筷子不倒不说,里面还加了盐巴、肉干、鸡肉、青菜,美美的一碗咸粥,真的可以当饭吃。 “苏粥”的名声在慈州上下叫的响亮,城里已经早点铺子学着这“苏粥”的样式推出自家的新品了。 苏三公子听说了此事,十分高兴,将一柄随身的折扇送给了玄圭。 玄圭还听那位舅老爷提起过,说是他跟苏三公子闲聊的时候说起过,日后这“苏粥”的名字叫出去,慈州也要变“苏州”了。 这话听着是有些犯忌,但也只是如此了。 跟着苏三公子,日后自然有一份好前程等着自己。 玄圭有的时候晚上睡觉想起眼前的一切,都觉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若当初不是跑去想着嫖到死,又如何能碰见小苏公子,又如何能咸鱼翻身呢? 人身际遇,果然奇妙。 他思绪缓缓来回现在,小心地站在旁边听着,眼前的陆柏与朱彝两位都是跟着苏三公子最久的老前辈,跟着老前辈学习总不会吃亏。 “那就不走了,家里没人,正好在我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招呼你们也方便。从建康回来,朝中有什么消息?”. 苏彻从旁边拿起红泥小炉上的陶壶,给自己续上了一杯热茶。 “咱们缇骑没有说话,不过都在参劾咱们,老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没有公子的吩咐,我们也不敢贸然登府……” 陆柏小心地回道:“李一真那边倒是挺用力的,听说御史台准备参劾公子,前前后后有四大罪,七当斩……” “你们做的不错,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过李一真这些废话不用念,他嘴皮子要是能念死人,宇文睿早死十次了。” 苏彻真正关心的是北面。“北面有消息吗?” “听说是韦帅同宇文睿连战七场,到底是没有攻入洛都,应该是要退回来了。” “慈州这边生变,韦帅是一定会退回来的。可惜啊,有人在朝中掣肘,终究不能克定全功。”苏彻笑了笑道:“朝廷的援军有消息吗?” “听说咱们御马监的人马都调去北面接应韦帅了,冯大珰也背上了,朝中一时也空虚。”陆柏小心地回道:“不过听说,听说这次定的罪人是史千户。” 苏彻闻言一笑。 这都是些废话。 慈州现在的这些人里,就属史赤豹修为低,没背景,所以他是注定会被清算的那个。 不管武陵郡王生死如何,单单现在这样的乱局,就要把他推出来背锅。 史赤豹这口锅不背,那就是请颍川庾氏、杜陵苏氏、琅琊王氏去背,那能行吗? “千古奇冤啊。” 苏彻放下手里的茶杯。 “可怜咱们史千户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居然给别人做了替罪羔羊。这个李一真活该千刀万剐。” “谁说不是呢。” 陆柏与朱彝也跟着点头。 兔死狐悲,大家都是缇骑,为大梁皇帝脏活累活不知道干了多少,出了事还要背锅,真他妈的不当人子。 “所以咱们还是要为自己考虑考虑。过几日咱们去史千户府上走一遭,宽一宽他的心。” 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为史赤豹出头。朝廷如此对待史赤豹,缇骑之中一定多有不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打出个名头来,在缇骑内亮一亮字号,也正好吞了史赤豹留在慈州的这些班底。 史赤豹一去,他们总要换个靠山,那这个靠山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苏彻正想间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机,此刻就在门外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真是。 来都来了,还客气什么。 苏彻忽然对着陆柏说道:“老陆,你去门口一下,有客人到了,直接请到书房便可。” 说完,苏三公子拍了拍娇娘子酡红的脸颊,将那月孛虺影印的效力散去。 “你们都先退下,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 妙娘子满心欢喜地瞧了苏彻一眼,旁边的玄圭与朱彝却是彼此对视。 公子还是更信重老陆一些。 一行人退下不说,陆柏则是小心地走到门外,就看见苏府的大红灯笼下面,一个女子白纱蒙面,身穿素衣,眉间可见愁容,好一个清冷靓丽的美人。 “这位,在下陆柏,奉理刑之命特来相迎。” 陆柏估计苏三公子说得就是这位,不是女子,屏退周围人干什么?也不知道是苏三公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姘头。 “有劳。” 那女子声音温婉,似乎中气不足,陆柏看着她手上拿着两个漆黑的瓷盒。 这送的是什么礼物? 陆柏自然不会问那些不该问的,头前带路,就这样将女子带入了苏三公子的书房,临走还不忘将门关好。 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东西,要是苏三公子喜欢,咱老陆回头也送点给他。 陆柏往回走的时候想了想,也没听说苏三公子什么时候爱下棋啊。 书房之中静悄悄的,苏彻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而那清丽的女子也在看着苏彻。 “夫人,这个时候来找苏某,是要借机报仇雪恨吗?” 雪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两个瓷盒摆好打开,露出里面黑白二色的棋子来。 ( 7017k 第七十六章 从容布置 各方皆动(下) “妾身近日在府中无聊,看见此物,觉得苏公子应会喜欢,所以便带来了。” 雪夫人将其中黑白二色的棋子铺陈开来,黑白棋子仿佛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彼此循环不休,棋乱如麻。 “这件东西应该是前朝宫里出来的,用的是鲲玉,此物出自东海极深处,触手温凉,放在室内能避各类蛇虫鼠蚁。公子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吃穿用度,金银珠玉自然都是见惯的,只望这件小玩意能入公子法眼,若是能心下欢喜,也不枉妾身花费一番心思。” 雪夫人话语平静,就像是个前来同老友交流一般,不疾不徐,好似与苏彻之前的种种过往都不曾发生一般。 苏三公子自问绝对不会有雪夫人这样的豁达。 “的确是好棋子,不如对弈一局?” 雪夫人眼神瑟缩,似乎听不得这对弈二字。 “听说前几日有妖人裹挟乱民,如今已经拿下了温宁县?” “不止是温宁县,温宁县以北七县如今尽在贼手,而且也不是什么妖人裹挟乱民,是大江盟处心积虑,今日起事。” 雪夫人点了点头:“看来公子已经有了全然的掌握,公子可还知道,前几日这慈州还有一件大事。”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有人谋反还大的吗?“ 苏彻把玩着手里的棋子。 “传闻之中的上古地府,九幽罗酆已经在山中现世,消息已经在江湖上散开了。”雪夫人看着苏彻意有所指:“大江盟四位长老之一的秦长老已经折在了罗酆城内。” 没错,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苏彻将手里的棋子放下看着雪夫人:“竟然还有此事?这倒真是一件好事,妖人之中有五位还丹,今日又去其一,真是天佑大梁啊。” “可是大江盟除了这位秦长老外,还有公子的一位故人,实叉难陀。” “哦?” “她在九幽罗酆之中得了莫大的好处,如今已经结成明妃法身,修为更胜往昔。” “竟然如此,倒是多谢夫人提点我。” 苏彻一脸我也刚刚知道的样子。 “苏公子,慈州城内还有多少可用之兵?你与熊御史两位能抵挡得住几位还丹?外无援军,大敌当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雪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为人不争一时之意气,当看得长远些。” 苏彻没有回话,轻轻将一粒黑子捏在手里,那冰凉温润的触感让人心中不自觉的放松。 雪夫人今日能够来此,已经在苏彻预料之外,她所展现出的诚意更是让苏彻有些恍然。 带棋子过来,意味着雪夫人已经大大方方的承认并提醒了苏彻,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敌非友,可以更进一步。 而她所说的话语,则是完全站在苏彻一方的考虑。 大江盟在慈州的势力的确压到了朝廷,外无援军,仅凭苏彻和熊绶两人是无力抵挡大江盟侵攻的。 现在离开慈州,不过是背上一个未战先逃的名声,日后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时机。 这些话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交心了。 “现在这朝廷的敕命不好背了,夫人是要跳船了吗?” 苏彻看着雪夫人问道。 雪夫人看着苏彻道:“若说跳船,妾身自然是要跳船,不过是舍了自家这条小船,想要在公子这艘船上寻个位置。” “此话怎讲?” “慈州无兵,妾身水府内还有数百调养多日的水族,公子无援,妾身也可以来这慈州坐镇,为公子一壮胆气。这些不过是公子一句话的事情。至于这沧浪水神的尊位,不坐也罢。” “看来夫人是觉得慈州一定会丢了。” “大江盟除去那位深不可测的玉盟主,还有三位还丹,搜罗的玄山妖王也有三四位,还有他们从(本章未完!) 第七十六章从容布置各方皆动(下) 东海请来的奇人异士,阴阳界内逃遁出来的鬼王,林林总总,这一支人马要让朝廷倾覆还差些力道,不过全取慈州应当不难。” “今日夫人能来,足见赤诚,苏某感佩。” 苏彻取过来一枚玉玦,指尖剑气一抖,将之分为两半,他将其中一半送到雪夫人手上。 “当初我刚修行时在山阴县得过夫人提点,这点恩情,苏某一直未曾忘记。当初夫人为自家修行之故良禽择木而栖,也是人之常情。过去种种,恩恩怨怨,真一团乱麻,等闲解不开来。这枚玉佩还请夫人收好。” 雪夫人接过那半块玉玦,眉头紧皱看着苏彻,不知道这位冤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慈州不缺那些水族,大江盟蓄势而发,他们来了未必能够守住,他们不来未必守不住。”苏三公子微微一笑:“苏某不才,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雪夫人看着苏彻,好像今日才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更何况沧浪水中不独有夫人一脉,夫人靠向朝廷,那头青蛟少不得就要靠向大江盟,如此反而不美,所以苏某有个请求。” “公子但讲无妨。” “还请夫人前往大江盟营中,那边本来就有许多夫人的故旧,正好为我传递些消息。”苏彻举起手中玉玦:“我自会手持此玦为信物与夫人相见。” 雪夫人看着苏彻,将这枚玉玦轻轻置入掌中。 “大江盟背后还有其他势力,我也不清楚他们背后都有谁,这一局若是真动起来,就是公子那位叔祖也未必能保得周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彻看着手里的玉玦。玦者,决也。 “人生在世,若要有所作为,岂能想着处处周全?” 雪夫人沉默良久。 书房之中,小炉香烟袅袅,烛火飘摇,香氛卷着暖意,烛光将两人的影子向远处拉去。 “公子之意,妾身知道了。“ “展翼击水三千里,扶摇直上九重霄。” 苏彻将手中黑子落下:“这一局,且往前头细看。” 当真是大梁第一流人物。 雪夫人看着苏彻的侧脸,俯身下拜。 “公子既然计议已决,妾身也唯有奉命而行。” “区区一条沧浪水,委屈夫人了。”苏彻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这大梁天下,定有夫人一尊神位。” 第七十六章从容布置各方皆动(下) 第七十七章 你来我往 乘风而起 雪夫人点头不语。 这是苏彻给她的承诺。 她鬼修之路走得艰难,种种筹谋,多番布置,求得只有一个更上层楼。 如今既然苏三公子愿意在旁边为她开出一条路来,雪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她沉默片刻转眼淡然说道:“不如今日再手谈几局?” “改日。” 苏彻看着雪夫人说道:“夫人那边最好赶紧发动,我今日看过军情,乱军的兵锋距离慈州城不过百里,此刻就在山阴县。” 白巾军一路攻城略地,慈州各县几乎望风而降,大部分的县令都遵循这苏彻的意思回了慈州,但也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投奔了白巾军,还有些点背的直接被本县土豪出身的县丞、主簿直接动手杀了。 如今的慈州局面,已然彻底败坏。 雪夫人听到“改日”二字,不由得羞红了脸。忽然想着自家如此自轻自贱,会不会让苏三公子小瞧了去。 她也不是十几岁未出阁的小姑娘,积年的鬼修转走神道,对于世态人情别有一番体悟。 不过很快便将这等想法消散了去,大家既然要结成盟友,总要有些彼此信赖的基石。 “那妾身便在水府中备下酒席,等公子什么时候得了闲暇,再去赏玩不迟。” “上次走得匆忙,忙过这一阵一定拜访。” 雪夫人盈盈一笑。 “我在慈州城中也有座小庙,公子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命人在庙前烧一刀黄纸,妾身自会应命而来。” “好说,好说。” “那妾身这便就告退了。” “我送夫人。” 雪夫人以白纱蒙面,缓缓走出书房,苏彻跟在后面,两人并肩而行,却是一路无话,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公子命应六合苍龙,今日风云已起,想来笑傲九霄就在当前。” 临走到门口,雪夫人转身看着苏彻由衷说道。 当初这位不过是靠自己提点来保命的修行新手,如今已经是足以主宰一地沉浮的风云人物。 人生际遇,果然难以揣测。 “事到临头需放胆,身后无路要心平。” 苏彻微微一笑拱手相送:“夫人慢走。” “公子珍重。” 雪夫人身化一道浅虹直上云霄,苏彻则缓缓抚摸着手掌。 有了雪夫人在乱军之中策应再加上老牛与张叁,那这一局的局面才更加有趣。 雪夫人入了大江盟阵营,那沧浪水上另外一边的青蛟君估计就不会那么快投向大江盟。 这样自己身上的压力还能轻一些。 如今天色已黑,一轮幽月高挂中天,苏彻心头忽然意动,将法力运起,周身阴气化为罡风,将身子缓缓托入空中。 渐行渐高,眼下的慈州城渐渐在苏彻脚下化为一张小小的棋盘,里面万家灯火掩映,依稀还能看到四面粥厂开火的烟气。 举目山河,可以看见玄山走势,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车队仿佛玩具一般。 周身寒意凝练,苏彻眉眼口鼻之间转瞬凝出寒霜,不过他将法力运起,立即便将寒意摒于身外。 这正是行至极高远处才有的迹象。 苏彻正欲继续向上,忽然感觉头顶空中好像一层层铁网,无论如何也冲之不上。 修行人到了还丹境界飞遁之速已经快极,然而依旧无法冲上九层天罡,苏彻知道自己这是已经到了九层天罡的边缘。 苏彻看着脚下山河,将阴山洞冥宝箓祭出,这张银色宝箓现于苏彻头顶,当即周围便有一朵朵雾霭一般的银色云气结为龙蛇之形。在这宝箓周围环绕不休。 “起。” 苏彻一指点出,宝箓之中升起变化,渐渐化为一座巍峨阴山。 此山说大,可以充(本章未完!) 第七十七章你来我往乘风而起 塞此间天地,说小,则仿佛拳头大小,如真似幻,其上隐隐有无量猛鬼环伺,处处是坟茔古墓,也有宫阙楼阁。 宫阙之中,隐隐有一点仿佛心跳一般缓缓跃动,似乎要将这虚幻的阴山彻底化为真实。 那正是若木灵根所在。 苏彻感应着阴山之上的变化,心中若有所悟。 这阴山洞冥宝箓推演到尽头应该是由虚化实,开辟出一处真正的阴山,就像是那上古地府一般,自成一界。 唯有到了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功成。 只是这等自辟虚空的大神通,其中隐含的生死、太虚、动静、阴阳等等诸多根本法则,绝非是自己现在这个境界所能掌握,或许唯有迈入步虚境界,才能小心着手,到了长生之后方能真正成就。 不过因为这若木灵根给阴山洞冥宝箓带来的变化,自己往后应该会容易很多。 “请道友。” 苏彻一声呼唤,一尊生就三十四臂的牛首明王法相现于空中,正是苏彻练就的大威德明王化身。苏彻闭目感应,此刻自己好像拥有了两个肉身,一为本体自己,一为这牛首明王,一人双身,彼此无二无别,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倒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应。 “请。” 苏彻本尊运起九幽轮回法,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展现,身后仿佛有三千枚银色法眼显化,那一尊牛首明王渐渐在两道绝世神通的作用下再出变化。 狰狞的大威德明王法相渐渐褪去,渐渐化为一个身高容貌与苏彻皆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柳一刀。 苏彻感应着自家这变化出来的化身。 身负一应佛门神通,有净琉璃佛光在身不说,更有大威德明王种种妙法,大髑髅舍利法、牛魔阴印、琉璃净炎神雷…… 分身向本体一拜,直接化身一道幽光,直趋山阴县方向。 那里正是白巾军兵锋所及第一线。 苏彻望向脚下山河,从袖中抽出一物,高置于空中。 正是青帝宝苑。 苏三公子一声唤,青帝宝苑缓缓打开,其中无数物事纷纷洒出。洋洋洒洒,好似无穷之雨在慈州城上落下。 慈州行御史台中,熊绶忽然睁开双眼,几步走到窗前。 “外面是怎么回事?” 在门外伺候的小吏回道:“启禀行幽,好像是下雨了。” “下雨?” 熊绶推开房门,只见中庭上落了几粒“雨滴”,他向前看去,正是一粒粒饱满的粮食。 “天佑大梁,天佑大梁啊。” 那小吏看着天上。 “天降嘉禾,这是吉兆啊……” 熊绶拿起一粒未脱壳的稻谷送进嘴里,他咀嚼一番又看了看天上,重新走回了净室。 第七十七章你来我往乘风而起 第七十八章 嘉禾天降 钟山再来 大梁普通六年,慈州有嘉禾天降,白巾贼李弘反,陷温宁、山阴等县,诸军不能当,守令多死之。 慈州城的嘉禾一连下了半夜才算是消停,苏彻这才飘飘然回府,正好看见阴阳法王捧着一盘子卤肉坐在连廊下面饮酒。 “前辈好胃口。”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用手指将那碟卤肉一片片送入口中,吃得满嘴流油,不时从旁边捏起酒壶嘬上一口。 这位按理来说也是位享用香火的鬼修,不过这豪放的吃手实在是让苏彻想起许多凡人好汉。 “怎么也比不过你老这大晚上的飞上天去当神仙。”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摇了摇头:“人言李弘是道君临凡,我看应该是你才对。” “闲来无事,随手鼓捣鼓捣。”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倒是让前辈取笑了。” “没有什么笑不笑的。” 阴阳法王从袖中摸出一张面具:“今晚咱们得走一趟……” 钟山会。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手里的面具,真是久违了呢。 慈州城内天降嘉禾的消息并没有传的很远,不过此刻距离慈州城不远的山阴县已经能够看见白巾军的旗号。 自温宁县而起的这支乱军终于有了几分模样,虽然称不上甲械精良,但也是在这几次攻破县城的战阵中磨砺出来了些许锋芒。 军分二十四队,彼此之间各有服色衣号区别,也有了统一协调的中枢。 司空徒此刻端坐在大营之内,摇摇看着前方的山阴县。 这座县城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不过他很快便将之抛于脑后。 营帐之内,灯火通明,此刻乱军之中的首脑人物几乎尽聚于此。 首先便是那位“太平真君”李弘。 他是个看上去非常干净宁静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眼神清明,五官端正。穿着一袭黄袍静静地坐在最中央的椅子上,不发一言,只是嘴角带着笑容,静静地听着。 左右两边坐着他的左膀右臂,文臣之首自然是大江盟的那位玉盟主,这几日攻城略地的大好局面似乎反而让他更加忧劳,脸上带着退不下去的倦色。 与玉宸相距不远的便是鬼帅司空徒,这位霸魂入体的鬼修似乎修为也跟着水涨船高,周身煞气凝练,一双重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除此以外,下面还坐着四位还丹高人。 实叉难陀身着淄衣正坐在下面默默念佛,出身玄山的虎妖独山君也坐在下面,两人各自拿着一串念珠,似乎在进行某种竞赛。 一位秃顶的光头散修坐在下面,双眼狭长,眸中隐隐有幽蓝色光芒闪动,正是罗刹海的还丹鹿神君。在鹿神君对面坐着个衣着邋遢的道人,五短身材,头顶上插着一根木簪,两撮鼠须横鼻子两边。 “过了山阴县,前面就是慈州城。” 玉宸看着下面的几位:“一旦打下慈州,咱们就算是彻底震动天下,局面就又不一样了。” 下面几位还丹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接茬,他们到知道玉宸志不在此。 山阴县根本没有县令,自从前任县尉调入缇骑之后,大梁朝廷就好像把这座县给忘了。 后来阴阳界碎,佛门在中土横插一手,这山阴县更是直接并入了郭北县,现在这里已经是佛门的地盘,城里早就没有了活人,倒是不知道有多少当初从饿鬼道里跑出来的饿鬼还在周围活动。 穿过这座空城,前方便是无兵把守的慈州城。 “慈州城内已然无兵,不过还有两个棘手的人物。” 玉宸展颜笑道:“一个是行幽御史熊绶,原本是玉阳山的山门行走,另一个便是杜陵苏氏的苏彻,黄天道的门徒,一手剑术极为犀利,不过今日咱们不说他们两个,我这里倒是有点好吃食,想要分(本章未完!) 第七十八章嘉禾天降钟山再来 给诸位。” 他伸出手掌轻轻拍击,当即便有在一旁侍候的仆役捧出食盒,将里面的白瓷大碗在每人面前摆了一碗。 司空徒看了一眼,碗中是加了许多吃食的白粥,里面漂着些肉干青菜什么的。 他久不用人间烟火,对这种白粥更是一点兴趣也无,司空徒更关心的是玉宸想用这碗粥说明什么。 呼噜,呼噜。 司空徒转过头,自家那位“主上”,此刻正捧着那白瓷大碗,也不管里面的白粥凉热,直接往嘴里灌去,白粥洒了胸口一大片,这位依旧浑然不觉。 “盟主,这是什么意思?” 鹿神君看着面前的白瓷碗等着玉宸的回复。 “如今慈州全城上下都在吃这个东西,四门皆有粥厂,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管是谁,过去都有一碗粥喝。” 独山君与实叉难陀只是念佛,那衣衫邋遢的道人更是对这一切浑不在意,只是鹿神君与司空徒皆是微微皱眉。 “这一天要耗费多少粮食?他们要把慈州的粮食吃空么?” 鹿神君看着眼前的白瓷碗,从旁边取过调羹搅动一番,似乎要看到这里面用料几何。 这也由不得他不关心。 如今这白巾军全军上下的军粮兵械,几乎都是有罗刹海一手包办,从东海那边辛苦运过来,这才维持住了白巾军今日的声势。 如果没有罗刹海在背后源源不断的提供物资,玉宸只能靠玄山里的妖怪还有司空徒麾下的鬼卒打仗了。 真是这种搞法,不用大梁朝廷出手,玉阳山第一个就下山斩妖除魔了。 “慈州的库里没有这么多粮食。” 玉宸对慈州的掌握远远超过了大梁的行御史台。 “慈州城有高人啊。” 不管是不动声色的将粮食运到慈州,还是用了什么别的手段,都让玉宸感觉到一丝危险。 也许他此番的种种筹谋漏算了很多关键性的因素。 “怎么,盟主因为这一碗粥就被吓得不敢向前了?” 鹿神君颇为不满地将这大碗放到一边:“若是如此,那这改天换地的买卖不做也罢。” “非也,非也。” 玉宸缓缓摇了摇头:“今日正是要告诉各位,在下已经得了线报,老苏不会南下。不仅如此我方战力还会更上层楼。” “你们那边肯加人手了?” “不错,已经有一位步虚前辈奉命出山,不日便会赶到,我等正要合力,在他赶到之前,抢先攻破慈州。” 鹿神君闻言精神一振,他妈的,白鹿洞终于是憋不住了。 “而且朝廷在这一月内都不会派一兵一卒到慈州来,也不会有什么行幽御史、供奉真人,今日请诸位来只为一件事,诛杀小苏。” 玉宸看着眼前诸人:“此人命应六合苍龙,本门判断应为上古青帝转世无疑,因此更要用出全力。” “不然此人必为我等大患。” 第七十八章嘉禾天降钟山再来 第七十九章 代为主持 猎鹿于南(上) 玉宸这边信誓旦旦,纠集高手准备以狮子搏兔之力斩杀苏彻。 另外一边,苏彻与阴阳法王却是带好了面具,在一阵熟悉的眩晕感之后重新回到了那棵熟悉的青铜树下。 今日重来,苏彻看着那漫天仙神的塑像,心中却有了更多的感悟。 也不知道这些塑像是否就是当年上古天庭时的人物,被中元放在这里以为凭吊,那头衔着烛火遨游于极光之中的巨龙,是否也曾经是上古妖神之中的一员。 往事悠悠,时光将一切都化为尘土,却也有许多它消散不掉的东西。 长桌前面,并无有中元那头戴青铜面具的身影,只有自己与阴阳法王两个孤寂的影子。 “那位?” “有事不在,今天由我主持。” 阴阳法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面具待在头上,其上有九枚蛇首狰狞吐信。 “怎么,你要是觉得不对劲,要不换你来?”. 苏彻摸了摸脸上的东王公面具。 这种事情也能带班的吗? 看来自己对中元神通的评价或许还是低了。 “什么词来着。”阴阳法王轻轻敲了敲面具:“归去来兮,归去来……” 一声声呼唤,似乎是上古的神巫在那蒙昧岁月里的呓语,又像是来自远古的诅咒。 今日不知道是因为何等因由,负责召集此会的中元居然变成了阴阳法王,这位按理来说已经本体已经转世的一点残灵举重若轻,似乎凭借着几句语言便将其他几人召来此间。 一个个狭长的影子在桌前显现,他们脸上带着不同的面具,背后也对应着全然不同的身份。 巫支祁,脸上面貌犹如猿猴,缩鼻高额,金目雪牙。 姑射,脸上面具貌似幼龄稚女,只是双目为金线缝起。 禺强,一张面具翻出两幅表情,左半边笑意脸面,右半边横眉怒目。 素女,脸上的面具似乎为一女性,只是上面缀满云雷纹饰,双目有如蛇虺。 青丘,面具如狐似女,别有一股娇媚意味,只是周身散着一股清冷的意思。 他们五人的身影似乎为浓雾所笼罩,只能看见一张面具横于空中。 “今日之会,依旧由我来主持。” 端坐在上面的“相柳”也就是阴阳法王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一般。 依旧由这位来主持。 苏彻看着上面得阴阳法王,看来中元有日子没有主持过这钟山会的事务了,不过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倒是藏得深,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不知道是他在操持钟山会中的事物。 “相柳”阴阳法王首先看着旁边的巫支祁说道:“列位上次的行动极为成功,本座代中元大人恭喜列位,要不得多久,便有奖赏颁下。” 底下的几人没有回话,苏彻看着他们,似乎这些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另外一边的素女,一直盯着自己,双眸之中颇有一股别样的意味。 “我方在上次已经探明,白鹿洞所谓谋取霸者命格以为天下太平的说法不过是托词,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收集所谓的霸者气运,目前已经掌握了某种剥离和移植命格的手段,并且试验多次。”阴阳法王说着看着另外一边的苏彻道:“如今大梁南边的乱事,也是白鹿洞庞大计划之中的一环。” “白鹿洞的这个计划,与我方未来的布置有着明显的冲突,也正因此,我方决议,于五日后前往慈州,刺探所谓的太平真君李弘。生虏最佳,若是不能俘虏,便可斩杀。” 阴阳法王看着下面说道:“这次的奖励也将非常丰厚,相信诸位不会拒绝。” “所以这次素女也不会出手?” 巫支祁忽然问道。 这只水猴子,还真是以前的味道。 从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往。 (本章未完!) 第七十九章代为主持猎鹿于南(上) “不错,素女无法踏足中土,所以只能依赖眼前诸位。” “那我需要情报,这段时日我在北面,不知道如今大梁慈州到底是什么局面。” 巫支祁看着上面的相柳,如果是中元在此,他根本不敢也不会说这些话。 “慈州城等闲可破,里面只有两名还丹镇守,一位朝廷的行幽御史熊绶,出身玉阳山。另一位则是慈州缇骑理刑苏彻,黄天道门下弟子,修为深不可测。” 苏彻看着上面的阴阳法王,“深不可测?”,咱到底有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吗? “就是那条曾经为白鹿洞针对的六合苍龙?” 巫支祁倒是冷静了不少:“似乎是个可以倚仗的助力。” “这人是靠不住的。” 青丘淡淡地说道,似乎在提起一个陌生人。 苏彻咽下一口唾沫,苦也,这次是苦主找上门来了。 “而且白鹿洞的相关信息不能外泄,这是规矩。” 禺强点了点头道:“我这几日在东海,应该可以很快赶往慈州,或许能够提前做一些布置。” “我也提前动身南下,韦怀文要退兵,北面局势非常复杂,牵一发动全身。” 巫支祁缓缓说道。 “东王公,倒是久疏问候。” 素女看着苏彻说道:“近来可好?” 苏彻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素女无法登临中土,若是按照玄都宫的规矩,她很有可能是二品修为往上的人物,或许便是整个钟山会中修为最高的人。 极有可能跟自己、阴阳法王一样,都是中元这个组织中最核心的人物。 或许她与阴阳法王一样,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或许。 “我也要去慈州,了却一些恩怨。” 青丘缓缓说道:“或许大家可以提前碰一碰面,摸一摸白鹿洞那边的底细。” 了却恩怨,这是冲自己来的啊。 “主持白鹿洞在慈州种种布置的是大江盟主玉宸,他本来是白鹿洞的长老,博闻强识,大家一定要小心。” 姑射缓缓说道:“而且朝廷最近不可能向慈州派遣一兵一卒,这次可能无法借力,一切只有依赖我们自己。” 禺强看着另外一边的姑射,他是草原上部落贵人的事情瞒不住人,而姑射则也掌握着大梁上层最核心的那些辛秘,显然是宫中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是皇帝的妻妾还是女儿。 “姑射的消息,我自然只有相信。”禺强看着姑射道:“不过可否冒昧问一句,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北面的韦怀文吗?” “皇帝病得很重,不能处理政务,之前曾经有明令,暂时不管慈州局势,全力保证韦怀文大军难返。” 姑射的话很短,但是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让苏彻咀嚼了许久。 看来北面的局势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乐观。 不过皇帝他真的是病到不能处理政务吗? 苏彻对此非常怀疑。 第七十九章代为主持猎鹿于南(上) 第八十章 背后阴谋 情势不妙 “看来大梁皇帝还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他这么想让那条六合苍龙死,就不怕老苏以后出工不出力啊?” 禺强是更北面的贵人,根本不在乎大梁皇帝的脸面。 当然,姑射还是冷冷地咳嗽了一声。 “大梁朝廷自然有大梁朝廷的方略,一旦韦怀文领兵南归,慈州的那点乱事随便就能平定。更何况那位一心为国,更是无数次验证过的。” “人家背后连着白鹿洞这样的天下儒宗,居然还能不当回事,不知道是自信,还是昏聩。我说姑射,你若是有心大位就跟兄弟们说一声,大家高低扶保你去坐了这龙庭。” 巫支祁被大梁的行幽御史们联手追杀过,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熊绶,上次老子被他们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次倒是要找他好好议论议论,看看他能捱得我几下。” 巫支祁话说得并不好听。 虽然杜陵苏氏作为武人世家,可以说是大梁皇室的基本盘。然而苏彻对于大梁如今的这位天子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自己前身的那些遭遇,这位皇帝逃不脱干系,即便是现在苏彻也能感觉到刻意的针对。 至于皇帝那些失德的表现,更是加深了苏彻对他的这种印象。 这一位不过是个举天下以奉一人的独夫。 天下万民如何,甚至朝廷百官如何,都不在这位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皇帝病重不能处理政务? 这也能算是理由吗?且不说朝中那么多修行有术的高人,能有什么病症影响到皇帝的建康。就算是宇文睿亲自跑到建康投毒,把皇帝陛下害了。 朝廷政务由太子暂时监国不可以吗? 选择几个核心大臣处理这里面的要务不可以吗? 韦怀文北伐,不只是他一人的事业,下面还有大梁这么多年来拼凑出来的家底,还有各大世家大族的子弟门生。 国家大事,在祀在戎。 的确可以说是接应北伐大军撤回需要牵扯大家的精力,更要朝廷全力保障。 可这跟慈州这边有什么关系?还几个月不能理事。 慈州几乎就是建康的门户,慈州一旦沦陷,白巾军们转头就能杀建康城下。 这位,真的就这么想让我死? 苏彻没有说话,他已经是中元这个组织内的核心成员,跟巫支祁这类外围的打手还是有所不同。 比如现在他们讨论的这次任务,按照苏彻的理解,就是中元在利用钟山会为自己解套。 消灭李弘,对钟山会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钟山会以及中元的目的在于重建上古天庭,而白鹿洞他们不管想要做什么,从高度上看根本无法影响中元的目的。 这就类似于大国修建空间站与非洲的部落战争,你非说这两件事有联系,那的确可以说是有联系,但基本上彼此不会有任何影响。 在重建上古天庭的这个庞大的项目之中,自己与阴阳法王的工作是建立一个与天庭对应的地府,同时自己还负责一部分扮演“疑似上古青帝转世”,负责吸引火力。 当然,在自家这个项目组里,阴阳法王类似一把手,不过统而不治,只是挂名,自己则是常务副,二把手,处理各种事情。 现在自家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慈州方面的压力。 一方面,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缇骑的理刑,是杜陵苏氏的重要成员,同大梁朝廷难以分割。 如果自己离开慈州,不知道会有多少明枪暗箭在建康等着自己。 另一方面,自己也是中元整个计划里的重要一部分,苏彻觉得上古地府在现在这个当口现世,也许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中元层层布置之中的一环。 慈州这块大地就是中元以神通法(本章未完!) 第八十章背后阴谋情势不妙 力自海中升起,上古地府如今解封而出也应该与这位有着解不开的关系。 只是不知道中元背后的图谋到底是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希望诸位留意。” 阴阳法王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相柳”的话语显然更有分量,下面带着面具的诸人无不止语,静静等待着阴阳法王的吩咐。 “上古地府已经在慈州现世,不过要提醒各位,那里是死地,如果不想还回面具,在会中除名的话,那就不要觉得自己可以去试一试运气。” “东王公已经亲自去过那里,具体情况大家可以问问东王公。” 这位倒是好心眼。 苏彻瞧着上面的阴阳法王。如果是自己,或许不会把上古地府现世的消息讲明,不过那样,钟山会中难免会有人抱着侥幸之心前往捞好处。 那个地方禁法森严,还有复苏的上古妖神,绝对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眼前这些人不算小狐狸这样的挚爱亲朋,剩下的四舍五入也都能算是自己的打手,若是折在上古地府里,多少都有些可惜。 “上古地府已经复苏,其中禁法森严,一入地府,天人五衰,即便长生真人进入也是九死一生。” 苏彻开口说道,声音经过面具变得隽永而古老,好像真的是一位上古大能在此叙述。 “九幽罗酆,本来是太古之时地仙开创的福地,不过现在已经变为死地,诸位还是不要进入的好。” 苏彻一席话,下面的反应登时十分有趣。 巫支祁他们自然是没有见过苏彻“东王公”这个马甲的,因为中元之前给苏彻另外安排了一个“封豨”的身份。即便是小狐狸,也当苏彻只是钟山会里的“封豨”。 至于“东王公”,这位若论尊位,可以说是在座诸位中除却那位神秘的钟山会主人“中元”,这位可以说是最为古老而尊贵。 即便是那位从来不履中土的“素女”比起“东王公”来也差着不少。 几位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同时猜测这位东王公神秘的身份。 只是东王公只是讲了两句上古地府的闲话,忽然就闭口不言,让他们好像一脚踩在了空处。 “敢问相柳阁下,不知道东王公前辈会否也参与这次……” “本人不参与。” 反正中元不在,苏彻直接给婉拒了。 开玩笑,要是一不留神叫小狐狸知道自己变成了东王公,那不是大大麻烦? 果然。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除了那位神秘的素女,各自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东王公刚刚干了什么? 他直接给自己安排好了任务。 大家都是给中元扛活,只要敢牙蹦半个不字,那就是死路一条。 本来相柳能够代替中元安排这里面的事物,就足够让诸位震撼,觉得来了个跟中元平起平坐的大佬,现在忽然又多出一位。 这说明什么?恰恰说明咱们钟山会兵强马壮。 一个中元已经深不可测,现在再加上相柳与东王公那还了得? 苏彻和阴阳法王哪里知道下面这些人这么多心思。苏三公子只是觉得这些人都是他日后可以驱使的帮手,若是一时贪念全都赔进那上古地府之中,未免太过可惜。 “诸位还有何事?” 阴阳法王见苏彻闭口不语,觉得意思已经交代了个大概,索性准备宣布散会。 于是便进行了最后一道流程。 他这么一问,果然倒还问出一件事来。 那位被怀疑是大梁皇室什么角色的“姑射”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正好要请诸位留意,我需要有关一个人行踪的消息,那人之前在慈州附近失踪,还请诸位帮我留意?” 她(本章未完!) 第八十章背后阴谋情势不妙 这句话说完,苏彻便觉得自己没准能多捞些好处。 姑射要找的应该就是武陵郡王,这位天生魔胎此刻就躺在自家的青帝宝苑之中,正好同这位神秘的姑射做笔交易,至少要知道她究竟是谁,顺便从皇帝老儿那里捞些正经的好处。 前前后后苏三公子被这老货可是算计了好几次,今天正好讨个利息。 正好借此也能摸摸大梁皇室的底细,看看他们同魔门勾结的到底有多深。 堂堂一个郡王,皇帝之子被培养成了魔胎,哼哼,这里面显然有大新闻可挖。 “谢芸,陈郡谢氏之女,父谢旷在朝任侍中,其夫王鉴出身琅琊王氏,为武陵郡王长史,也是如今慈州的掌权人物,前几日在慈州走失,我需要她的行踪。”姑射淡淡地说道。 这倒是让苏三公子忽然来了兴致。 居然是找谢夫人的。 放着武陵郡王这样的宗室不闻不问,居然关心起陈郡谢氏的女儿,琅琊王氏的儿媳。 实在是让苏彻一时间浮想联翩。 “陈郡谢氏女,居然能走丢了?” 禺强那边忽然问道:“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因由啊。” “初步怀疑是私奔,建康传闻,此女与如今慈州缇骑理刑,出身杜陵苏氏的苏彻之间曾有一段过往,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哦豁,这可有意思了。” 巫支祁嘿嘿一笑:“这么说苦主现在还跟奸夫一起共事呢?可真是心大。” 崩。 青丘那边响过一声异响。 “谢芸身上没有修为,但是一直养育着一头朱厌,我们怀疑她背后还有别的背景。”姑射转过头看着另外一边的青丘:“青姑娘,你这边……” “没事,我挺好的。” 青丘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会尽快赶到慈州,到时候咱们怎么联系。” “老规矩,就在慈州城隍庙吧。” 巫支祁裂开嘴巴嘿嘿一笑:“青姑娘平日里懈怠惯了,怎么这次干劲十足?” 因为要把咱细细切做臊子吧。 苏彻看着旁边的小狐狸,这倒是要赶紧想个法子糊弄过去。 嗯,有了。 “姑射仙子,若是我们能办成,那好处是什么呢?” 另外一边的禺强说道。 “一本凝丹秘诀,当然诸位可能不缺这种东西,所以再加上一朵万年灵芝,以及一缕长生真人采集的太阴玄炁。” 姑射如是说着:“如何,是不是很有诚意?” “哈哈哈哈,这笔买卖,咱先接了。” 巫支祁哈哈大笑:“禺公子、青姑娘,你们意下如何?” 禺强与小狐狸自然没有理这水猴子,似乎各有盘算。 凝丹秘诀,苏彻对这东西真无所谓,不过万年灵芝与太阴玄炁,的确都是好东西。 这姑射背靠大梁皇室,果然是身家丰厚。 万年灵芝的效力自然不用赘述,单单那个万年二字就能证明此物的珍贵。 至于那太阴玄炁,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此物乃是太**华所凝,对于所有太阴、玄阴一脉法门都有助益,而且更是许多功法修行时的必用之物。 太阴玄炁在此界天地之内几乎没有,只有进入九层天罡之外的域外虚空才能采集,这就等于是跟域外的无量天魔直接对上。 能做到这种事的也就只有证道长生的长生真人,不过即便如此也要背负莫大的风险。 珍贵可想而知。 在座的诸位,最富的自然是那位素女前辈,然后便是眼前的姑射,剩下的哥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跟自己一样算是差不多的贫穷兄弟。 嗯,咱算是隐形的贫穷兄弟,高低还有个青帝宝苑傍身,这几位就不堪了。 苏(本章未完!) 第八十章背后阴谋情势不妙 彻想了想,决定还是留意一下谢夫人的行踪。 倒不是这些东西令人心动,实在是苏三公子也很好奇,谢夫人背后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陈郡谢氏的出身却毫无修为。 选了琅琊王氏里颇为不堪的王鉴做自家夫君。 身旁养了头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洪荒异种朱厌。 在一群还丹高手的围殴之下消失,至今音讯全无。 苏彻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谢夫人有一种神秘的相信,相信她绝对不会就这样籍籍无名的死去。 这个女人绝对没有表面上展露的那么简单。 自从知道武陵郡王是天生魔胎之后。 苏彻甚至有许多次怀疑,这前后的遭遇背后都有谢夫人穿针引线,是她在巧妙布局。 毕竟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仿佛是设计好的白龙鱼服,路上的种种遭遇,还有那突然杀出,让自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刺客集团。 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背后从容布置。 苏彻怀疑布置这一切的人就是谢夫人自己。 第八十章背后阴谋情势不妙 第八十一章 本心难过 斩将于前(上) 姑射就谢夫人失踪一事开价之后,今日的钟山会也就算是开到了最后结束之时。 最终带着“相柳”面具的阴阳法王轻唤一声,宣布了此次会议结束的消息。 一个个烟雾笼罩的影子纷纷散去,最终这广阔无垠的空间内只剩下了阴阳法王与苏彻两人。 “东王公”与“相柳”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没办法,大家实在是太熟了,在这个地方聊天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位是有什么事吗?居然要前辈带班。”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运转的。 按照苏三公子的理解,虚空挪移乃是第一等困难的神通,能将钟山会中诸位天南海北的聚到一起,更是了不得的手段。 这些都建立在中元本人恐怖实力的基础上。 阴阳法王可以说是天下间屁股最老的四品高手,可不管是怎样的老屁股,他都只是个四品步虚境界,本体还已经转世。 让他来给中元带班,这可不是小孩抡大锤,已经是骨灰抡大锤了。 怎么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此地乃是上古天庭的一部分,有封召神明之能,也能算是类似你青帝宝苑一样的法宝,自然别具功用。” 阴阳法王说着弹了弹脸上的面具:“不然你以为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只为了让你们谁也不认识谁吗?” 敢情是类似封神台一样的存在。 苏彻看着周围的一切。 那头衔着烛火在星夜之中摇曳不定的巨龙,仿佛连接天地一般的青铜巨树,还有虚空中那仿佛无量的各类仙神雕塑…… 眼前这当初的区区一角都已经具备如此威能与神秘,全盛时期的上古天庭又会是何等模样? 中元真的能将那上古的一切恢复吗? “那位素女,很有意思啊。” 苏彻语气十分平淡。 素女岂止是有意思,苏彻到现在还记得她在钟山会中寻找自己踪迹,不,六合苍龙踪迹的样子,仅仅是一条消息,她就愿意掏出两枚延寿续命的玄幽道真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势大财雄了。 “她么?她当然有意思,素女道的名头听说过吧?东海上的大势力,那就是她家的产业。”阴阳法王颇为玩味的看着苏彻道:“怎么苏小子,有没有兴趣当个豪门赘婿,她家名下产业可多,比你在中土当皇帝还痛快。” 皇帝? 苏彻笑了笑,自己是真没有兴趣在那龙庭上坐一坐。最多也就是等着陆柏、朱彝他们主动给自己披个黄袍。 “在座那些人的身份,前辈清楚吗?” 苏彻好奇地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不过是带班而已。知道素女是因为她是老相识,与你我一样,都算是核心人员,至于外面的那几个小家伙……”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你应该比我熟悉吧。” 的确。 小狐狸就不用说了,水猴子更是前前后后见过几面,那个姑射大家都是一起对敌的交情。 只是禺强,前面听说是有什么事情,一直没机会直接参与行动。 后来估计也有同时行动,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跟阴阳法王一起化身幕后二人组了,天天摸鱼好不开心,谁管得了他们在拼死拼活的搞什么项目? “所以这次到底是要对付李弘还是……那位到底是什么安排。” 苏彻比较好奇中元对白鹿洞的态度。 白鹿洞对自己而言肯定是生死大敌,不过对于中元重建天庭来说,似乎并不能算是什么阻碍。 他们还不够格。 “我不都说了吗,这次是我带班,给你小子减轻点压力,这几个高低也算是狠人,杀不死李弘,鼓捣掉几个金丹,也能减轻(本章未完!) 第八十一章本心难过斩将于前(上) 你的压力是不是?” 我尼玛…… 阴阳法王一副我都是为了你考虑的样子,让苏三公子好悬一口气没背过去。 正愁着怎么应付小狐狸呢,您可倒好,居然把她给我请过来了。 苏彻宁愿对付十个还丹高手,也不愿意对付一个怨气冲天的小狐狸。 刚想痛斥几句搬起石头砸晚辈脚的阴阳法王,苏彻却知道这也是自己的责任。 一来是对小狐狸关心不够,二来是在外面招蜂引蝶。 最后的最后,关于小狐狸这些事情,自己也没有跟阴阳法王说过,实在是怨不得人家。 中元也不会跟阴阳法王说。 “一阳子,你留点神,那个苏彻跟青丘两个认识,还有点腻腻歪歪的,有些事情记得帮他打马虎眼……” 苏彻估计中元也不会操心这点破事。 是域外虚空的末法主不够多吗,还是玄都宫的那些地仙都是傻白甜?居然有闲心去管理这个。 “前辈,我苦也,救一救,唉,拉兄弟一把……” 苏彻脑袋转了转,先是将两人之间的前后过往说了一遍,后来又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阴阳法王这边讲出,希望这位老前辈帮着配合一番。 阴阳法王一开始还颇为惊讶,后来直接转为无语。 最后的最后,这位看着苏彻直接说道。 “我觉得你这个方法,实在是太过戏文了些……” “的确是冲突性比较强。” “而且那头狐狸能信过你吗?” “她信不过我,也要信过前辈的威名。” “老夫被你这么搞一遍,还有个鸡毛鸟羽的威名?” 阴阳法王颇为不满地说道:“你这么怕她干什么?说破天去也不过是个小妖物,东海云深不知处很了不起吗?” “唉,”苏彻一声长叹:“晚辈倒不是怕她,她一个小妖怪能算什么?实在是良心上有点说不过去。过千山易,行万水不难,只是这一颗本心难以交代。” “良心?” 阴阳法王颇为诧异的看着苏彻,双目之中的惊讶却是胜过千言万语。 苏彻也是一时没了奈何:“这次的麻烦是前辈惹出来的,前辈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我给你交代,我什么时候交代你用月孛虺影印去给别人寻什么人间极乐了?”阴阳法王一时怒道:“算了算了,这次就拉你一把,唉,这都什么事啊。说好了重建地府,天天琢磨这些东西……” “人心即地狱,前辈帮帮忙。” 苏彻又一次拜托道。 第八十一章本心难过斩将于前(上) 第八十二章 本心难过 斩将于前(中) 慈州城的夜色宁静如同一块坚冰,此刻正在慢慢融化。 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浮起一抹鱼肚白,正在向着中天慢慢扩散。 苏彻站在屋顶,官靴踩着几块乌黑的瓦片,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 长夜将明。 阴阳法王站在屋檐下面,捧着一杯热茶缓缓吃着,不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五仁的酥皮饼,内里填着乳酪的软糕,胡椒、咸盐、填充着各色香料的牛舌饼,还有透着桂花香气的米糕…… 也不知道这位老前辈从哪里搜刮出来这么多东西,还都放进了袖口里。 “我说,你要是不动手,不如下来吃几口。” 阴阳法王咕哝着嘴:“趁着茶还热。” 钟山会的活动已经结束,苏彻与阴阳法王等着会里的小伙伴们摸上门来。 不过现在有别的事情。 天上有人。 御风飞行这种事情,许多修行人都能做到,不过各有各的飞法。 一品地仙,天上地下随意逍遥,一个兴致起来,那便是遨游虚空,已经是区区一方天地控制不住。 二品的劫法,三品的长生真人,只要愿意,也可以游历虚空,只不过多少也要防备着那些天魔。 四品的步虚,可以迈入九层天罡,登临外域。 而五品的还丹,也是可以用法力凭虚御风,潇洒遨游。 而还丹之下,也可以借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离了脚下的地面。 现在慈州的上空之中就有修行人。 而且那位修行人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将周身气机外放,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 我就在这里。 一位五品还丹,此刻就在慈州城上。 苏彻摇摇看着并没有动手。 他在等。 天上的那位是敌非友,不过此刻的确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期。 城内还有同为五品的行幽御史熊绶,城外或许还有乱军一方的其他五品。 苏彻要等一个出手的最佳时机。 不动则已,动则必胜。 一个穿着褴褛道袍道人此刻正在慈州城上,他双目之中毫无感情的看着身下的慈州城。 万家灯火,人烟袅袅。 他能感受到城下的人们都在呼吸。 真是上好的养料。 若是能将这些人的精气尽数掠夺炼化,日后或许积攒法力迈入步虚境界也容易一些。 道人如是想着,他出身东海,算是散修旁门,所修的道法乃是自上古之时便传承下来的秘法。其中许多法门都要掠人精气方可修成。 其损人利己类似于魔门,却也别有不同。 魔门之修行,需要“染化”,即需要将他人的修为化为己有。若要成就长生,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染化”一个长生真人。 而他只需要不停地“吞噬”就好。 吞噬百千亿万乃至无穷的寻常人命,一样能帮助他达到更高的成就。 他曾经在古籍上看过,在上古之时,他所修行的这条道途有“湮圣”之名,算是这条大道下的一个分支。 所以他来到了中土。 因为东海之上,这种“吞噬”实在是有些不太容易,因为那里宗门林立,处处都有主人,而这中土则是一块让他随意染指的肥膏。 然后就由罗刹海帮着搭上了玉宸的线,跟着这位大江盟盟主做事,倒也简单。 这次在慈州南面起事,他就出了大力气。 如果不是他在慈州散播瘟毒,然后再由大江盟的人在慈州以符水治病,这场乱事未必能起来的这么容易。 借着这份功劳,他也水涨船高,成了玉宸门下的核心人物。 当然,在这期间,他也掠夺了不少大梁百姓的精(本章未完!) 第八十二章本心难过斩将于前(中) 气,虽然质量不好,但是胜在数量众多,他那颗苦心练就的毒丹也跟着圆满了不少。 若是能将下面这座巨城化为焦土,将其中生机尽数掠取,他觉得自家便能更进一步。 这中土果然是福地,可笑东海上的那些人居然不肯过来。 他这样想着,从袖中抽出一柄巴掌大的小旗准备动手。 这张小旗以人骨为杆,乌黑的旗面上绘画着古老而隽永的纹络。 他在空中念念有词,书中现出一枚玉瓶,伴随着他的咒言,小瓶不住地跳跃。 苏彻抬头望着天空。 敏锐地灵觉提醒着苏三公子,敌人已经动了,他在长空之上酝酿着法力,似乎正在进行什么仪式。 天地元气已经发生了轻微的波动,似乎是某些法则正在被对手引动,化为某种武器。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 天空上那人的动作对于修行人来说就好像是在漆黑的夜里举起火把一样耀眼,但是端坐在行御史台中的熊绶依旧没有动作。 这可以理解为某种谦让,熊绶在等候苏彻的命令,等待着苏理刑的号令才会行动。 也可以理解为某种探寻,或许这位玉阳山上下来的道人也想看看,传闻之中的小苏理刑到底有多少手段。 “动手么?” 阴阳法王往嘴里塞着糕点,随便嚼了嚼,用一口热茶直接吞下。 “嗯,不给他们长点教训,他们还以为这慈州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 苏三公子冲天而起,周身气机展开,犹如一座在空中忽然冒出的冰冷山峰。 几乎是就在下一瞬间,苏彻便在空中锁定了对手的身影。 身材矮小,看上去颇为憔悴,倒是一副完全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苏彻左手一支,右手虚引,却是用上了旧未使用的手段。 身后九支秘箭于空中显化,其上各有符箓咒文,煞气凝练,手中一张漆黑雕弓,弓身蜿蜒,两头各有一个狰狞的蛇首。 苏彻取过一枚柘色长矢,也不问话,直接一箭便射了出去。 层层煞气,带起无穷妖鬼哭号之声。 那矮小道人将手中旗幡一抖,空中却是凝出一颗硕大的首级。 双目被针线紧紧缝住,看不见眉毛,脸上密密麻麻,尽是猩红色的咒言。 “疾。” 矮小道人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到那硕大首级之上。 这颗首级宛如陨星一般,直向苏彻身前飞来。 “姓苏的,看法宝啊。” 第八十二章本心难过斩将于前(中) 第八十三章 本心难过 斩将于前(下) 这柄人骨小旗在道人门内有个名头,叫作“五阴七杀幡”,乃是他修行法脉之中堪称根本的重器。 许多法门皆要借此法器施展,刚刚显化出的这枚鬼首更是他苦心搜集多种瘟毒,在东海上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才炼成的一桩斗法神通。 表面上类似阴物,但对手若是将此物当成什么妖鬼,那可就要上了他的恶当。 自从炼成以来,从来都是无往不利,今日将这首级祭出,当即便将那姓苏小子射出的咒箭吞下一枚,让矮小道人心下大喜。 人言这苏彻是上古青帝转世,一身神通极为厉害,谁也不敢同他对敌,便是那玉宸盟主也要退避三舍,今日叫我拿下,看看他们会是怎样的嘴脸。 矮小道人将周身法力运至极点,将鬼首直接撞了过去。 成了。 他看见苏彻同那鬼首撞在一处,当即便是一喜。 这鬼首乃是瘟毒凝结,最擅长污染法力,若是同鬼首对敌,那边等同于引毒入体,这苏小子今日要被咱拿下了。 矮小道人正要催动鬼首其他的变化,就听到一声。 “有趣。” 他定睛一看,不知道何时,苏彻已经站在了自家鬼首之上,任他将五阴七杀幡如何催动,那鬼首却是连动也不动一下。 奇哉怪也。 苏彻看着脚下的这枚狰狞鬼首。 苏三公子是弄鬼的大行家,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鬼首的根底,这东西纯粹是一团法力凝就,里面似乎有许多仿佛毒虫一般的病气,若是沾染上多半还会有别的麻烦。 既然是法力凝就,那就有处理的办法。 比如更直接的用法力对撼。 苏彻将周身法力散开,直接将这鬼首压在脚丫,任矮小道人如何催使法力,皆不能动摇分毫。 “玉宸真是好胆,竟然让你一人来我这慈州。” 苏三公子看着眼前的矮小道人:“我说,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矮小道人见这鬼首被克,也知道此番撞上了铁板,当即伸出手在后脑一拍,空中当即现出三十六面黄伞,伞面之上隐约可见种种异兽狰狞咆哮,皆是遍体鳞甲,六足四翅。异兽图景之下,一道道消蚀法力精元的黄光自伞下弥散开来,组成了一道瑰丽的光云。 他见势不妙,将自家横行东海的压箱底手段掏了出来,这三十六面黄伞可以组成一道瘟黄古元阵,阵中养育癀毒光云,最擅长销蚀一切法力精元,若是被他将阵法布置完毕,便是还丹高手也要被磨死在其中。 矮小道人见苏彻如此厉害,单单以法力就压住了他的神通,当即便知道不是苏彻的对手,于是将这压箱底的手段用出,就是为了争得一丝机会。 三十六张黄伞按照天罡排布,将苏彻上下左右皆围了起来,异兽幻象咆哮不休,癀毒光云好似洪水一般漫了过来。 “看我瘟黄……” “若只有这样的手段,那你就还是留下来吧。” 苏彻头上现出一道青光,正是苦心修炼的“六阴洞冥宝箓”,借着宝光护住身前三尺,苏彻直接自身后将九元荡魂秘箭引弓放出。 第一箭,犹如龙吟,直射东方甲乙木。 第二箭,却似虎啸,震动西方庚辛金。. 第三箭,引动凤鸣,撩起南方丙丁火。 只用三箭,苏三公子便将天地元气震动,于四方之中分化五行,将矮小道人的瘟黄阵攻得一丝空隙。 只看得下面的阴阳法王暗叫一声不错,他本来便是阵法一道的大家,平时对苏彻也多有提点,今日看苏彻按照自家讲解的办法破阵,顿时感觉孺子可教。 “这苏小子到真是一点就透,可笑黄天道捡了这么个好徒弟却来不及教,便让俺来教养一番,给我黑帝一脉光耀门楣。” 阴阳(本章未完!) 第八十三章本心难过斩将于前(下) 法王这边正在高兴,苏彻那边确是直接动手,周身剑意引动,确是将泰狱阿鼻剑使出,浑身化作一道幽蓝剑光,周身鬼啸之声不绝。 剑光凝练,直接将那癀毒光云如镜面一般切做两半,苏三公子闲庭信步一般直冲矮小道人而来。 居然是个剑修。 矮小道人只觉上当,他也听玉宸讲过这苏彻的手段,什么玄阴秘术,剑术惊人。 这些话听在耳朵里是一回事,真正亲自遇上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他现在手忙脚乱,只想赶紧逃出生天。 “哪里走?” 虚空之中隐约一声钟响,矮小道人只觉眼前一黑,忽然提不起法力。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苏三公子将手中长弓一抖,这蛇弓原本便是他法力凝结而成,弓弦直接套在了矮小道人脖颈之上。苏彻将身后的柘色长矢如短剑一般取过,分别插在这矮小道人胸口、丹田两处。 长矢入体,便有煞气涌来,矮小道人身上到不觉得有什么疼痛,只是便这样给苏彻制住。 心神惊骇之下,连一声都吭不出来。 “我还道只有我这样本钱的才敢造反,想不到似你这般货色也敢谋逆。” 苏彻一手捉着蛇弓,一手捏住矮小道人,直接将他带到了慈州城头之上。苏三公子一脚踩着他的身子,一只手提着蛇弓,将他的脑袋推出城墙边缘。 周围一群守城的兵丁,看着苏彻就这样拉着一个人从天而降,一时都有些蒙了。 “道友莫惊,司空徒来也!” 正在矮小道人心丧若死之时,南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 一道幽光宛如流星,自南面长空之上飞来。 不是司空徒又是谁来? 这位新得了霸者命格的鬼修现身于此,不多久便又有两道还丹气机自南边升起,却是三位还丹联袂而来。 “玉宸真是好谋算,用你做钓饵来钩我呢,不过你也太不中用,算是耽误了人家的计谋。” 苏彻不无遗憾地说道,手上却是剑气淋漓浩瀚。 泰狱阿鼻剑于斯斩落。 断。 矮小道人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一道凄厉剑气当头斩下,直入他气海丹田之内。. 尸身便这样横在了慈州城头,苏三公子右手接着向下一探,略一用力,将这矮小道人的首级直接拧了下来。 倒是没有问过他的姓名字号。 苏彻心中不无遗憾,这表功的奏文这下难写了。 第八十三章本心难过斩将于前(下) 第八十四章 各退一步 郁离将至(上) 矮道人身死,他的尸身就这样横在慈州城头,殷红的血浆自他脖颈处整齐的切口上一滴滴淌下。 司空徒周身阴云密布,他与另外两位还丹遥遥观望,一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向前。 那可是还丹高手,在苏彻手下也不过支撑了片刻功夫。 眼下即便有三位还丹在此,他们一时之间也是不敢同苏彻正面交锋。 主要是瘟黄道人败的实在是太快,让他们一时之间胆气丧尽。 “司空鬼帅,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前比斗一番?” 苏彻一声低笑。 声量虽低,但却听在司空徒耳边,让这位鬼中豪雄心内升起了争斗之心。 不错。 上次在阴阳界中,我是输了你一筹。 不过也只是略逊而已。 当时的我还准备反出阴阳界,还有一腔的心血筹谋将要实现。 今日我已成就天鬼霸魂之躯,乃是人间霸者的命格,跟你之间已经没有区别,今日我便要同你论个高低。 司空徒一双重瞳内鬼火若隐若现,他周身气机重重高涨,要与苏彻见个真章。 只是现在真的是好时机吗? 司空徒环视左右,岳峦、金砺这二位都是还丹散修,也都是大江盟内的长老。此刻三人一起联手压上,恐怕这苏彻也绝不是敌手。 真的不是对手么? 即便理论上胜券在握,此刻的司空徒却也不敢继续向前。 他能感受到苏彻的眼神此刻正盯着自己就像是有一柄阴寒的剑锋顶着自己的胸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岳峦的声音在司空徒耳边响起,这位大江盟的还丹长老周身气机宁如山岳,浑身法力雄浑。 另外一边的金砺没有说话,不过没有说话这件事情本身也能说明他的态度。 “走。” 所谓决断,无非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心中已经没有了争斗之念。 司空徒驾起遁光,这三位还丹便这样退去了。 长空之上,惨白的日头已经跃动到了地平线上,冷淡的光芒照在慈州城的城墙之上,空气中的寒意依旧未去。 “将这首级挂在南城门外。” 苏彻将矮小道人的脑袋随手扔给一个在城墙上防御的兵丁,右手食指一弹,一点九幽焚神阴火将矮小道人的尸身化为灰烬。 这人便就这样死了。 可惜连个字号也没有问明白。 苏彻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尸身,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修行不易,这矮脚道人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光阴才有了今日的境界。 但是了账化为灰灰也就是一个上午的功夫。 苏彻一时也有些惆怅,一个长生真人的成道之路,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矮脚道人这样的修行人。 将心理那点心思暂且放下,苏彻便回到了府中。 有一位还丹的首级高悬于城门之外,这就是最好的警告,乱军那边也要消化一下这里面的冲突。 苏彻刚刚回到府中,就看见阴阳法王那边还在吃着。 糕点什么的大概是吃完了,这位老前辈直接让人起了个铜炉,下面添着炭火,一片片切细的羊肉片在铜锅里滚着。 阴阳法王端着个青瓷小碗,正在那里捞肉吃呢。 旁边还有那个名为玄圭的书生,正在那里小心地给他剥蒜。 阴阳法王一口羊肉一口蒜,吃得十分滋补。 “我说您这是……” 苏彻看着这位的吃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也是修行多年的鬼修,怎么吃起来东西就跟没有下一顿一样? 阴阳法王本来正吃的酣畅淋漓。看见苏彻来了,当即便示意在旁边伺候的玄圭赶紧添一副碗筷(本章未完!) 第八十四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上) 。 “这早上起来一阳初生,正是进补的好时候。” 阴阳法王把碗筷放到一边,从袖中摸出一块绣着牡丹的粉色丝帕擦了擦嘴。 “恭喜你啊,大获全胜。” 苏彻狐疑地看了一眼阴阳法王手里那颇为风骚的丝帕,也不知道这位老前辈从哪里找来的。 玄圭在旁边拿来碗碟筷子,好奇地竖着耳朵听着,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了就大获全胜了? “后面有什么打算?” 阴阳法王夹起一筷子羊肉塞进嘴里:“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所以想请前辈帮忙。晚辈想用一下那个手段。” 苏彻微微一笑,似乎早有成竹在胸。 阴阳法王想了想,大概知道苏彻所说的到底是何等手段,他当即摇头。 “那手段只要亮出来,天下间谁都知道你是我黑帝一脉,纵然可以让那些人进军不得,却是得不偿失。不妥,终是不妥。” 苏彻听到阴阳法王这样说,也就息了念头。苏三公子原本的打算,是在这慈州城外依照黑帝一脉的法度,立下一桩名为“太阴七杀引魂阵”的阵法,此阵乃是上古黑帝亲手所创,一旦展开,便可以咒法杀人于无形之中。 阵中更有无穷神灵显化,等于是撒豆成兵,瞬间便可得到一支可以将乱军拦于慈州城前的雄兵。 当年陨落在黑帝这阵法上的上古大能不知凡几,只要亮出来这等手段,任谁也知道苏彻是上古黑帝一脉的传人。 如此推算起来,自然也就知道了阴阳法王的行踪。 钟山会这一路的布置等于就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阴阳法王因此才说不妥。 其实这也是苏彻之前对敌的时候不用黑帝一脉手段的原因,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免得有人发觉了这其中的联系。 苏三公子自然知道阴阳法王说得在理,只是今天的场景,赫然便是四位还丹同来,自己固然是出辣手斩杀了矮脚道人,可谁又知道下一次玉宸会来多少人马? 若是拉来几个白鹿洞四品步虚高手,那可就当真是麻烦了。 “其实要我说,苏小子你也不必着急。” 阴阳法王哼哼几声:“你们黄天道家大业大,定然是不会看你在这里坐蜡的,不如修书一封,请几个同门前来助拳,不比他们白鹿洞来得威风?” 苏彻看了看眼前的阴阳法王只是念叨了一声:“您慢慢吃吧。” 说完了便回转往书房去了。 等下苏三公子还要收拾一番,去寻那熊绶、王鉴一起议事。 阴阳法王说得的确有道理,黄天道是玄门大宗,在中土行走的门人弟子自然不会少,随便找几个狠角色,当然可以把白鹿洞打个屁滚尿流。 只是整个黄天道门下,苏彻只认识郁离子真人一位,剩下的那些门人都是龙游大海,根本无迹可寻。 难道要让苏彻收拾收拾,想办法登上那虚无缥缈的高邈黄天,去宗门里寻人助拳吗? 这些情况阴阳法王自然不是不知道,这位这个时候捡起这个话头,纯粹是给人添堵呢。 “哎我说,别走啊。” 阴阳法王说着几步向前:“你赶紧给我找处宅子,老夫好去躲躲,不行就在那映海楼给我订个房间……” 映海楼,慈州城内排在行首的青楼,里面什么妖狐女鬼,修罗香女,那是应有尽有。 当然,消费也是杠杠的高。 阴阳法王没事跑去那里干什么? 苏彻怀疑这位老前辈是不是私藏了什么玄门阴阳双修的法门没有告诉自己,正准备去那里下苦工呢。 “前辈,难不成有什么洪水猛兽、冤家对头?” “洪水猛兽不敢说,冤家对头可能是,咱已(本章未完!) 第八十四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上) 经得了消息,你那便宜师傅出关也就在这一两天。” 阴阳法王跳脚说道:“咱俩的事可不能叫他给抓住了。” 第八十四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上) 第八十五章 各退一步 郁离将至(中) 郁离子老师要来了? 苏彻听到阴阳法王的消息,当即心下便是一喜。 若是老师驾临,别说是什么玉宸、大江盟,就是你白鹿洞一起上来,我苏某人又有何惧? 比摇人谁拍谁啊。 一个郁离子不够,咱也还可以摇来师祖黄天道首,你够厉害就把我黄天道满门齐齐整整的一起送走。 阴阳法王的这个消息,一定是不会有什么差错。 苏彻知道这位老前辈一直都有他的消息来源。 当初阴阳界碎,六大鬼帅里面反了一个司空徒,走了一个白合娇,可剩下的四位可是一直音讯全无。 阴阳法王这么多年的积累,绝不至于沦为孤家寡人。 事实上从这位主持钟山会的情况来看,就有不少事情是自己也不知道的。 比如阴阳法王的那位转世之身现在何处,平时都是谁在照顾? 大家是盟友,更类似师徒。 有些事情阴阳法王不愿意提,苏彻自然也不会去问。 这便是彼此之间的信任。 所以阴阳法王说郁离子即将出关,消息应当准确。 “见了面怪尴尬的。” 阴阳法王往嘴里填了一筷子羊肉:“我先去避避风头,等风声过去了,再说后面的事。” 苏彻点了点头。 郁离子一来,自家拜入黄天道门下的事情怎么也就上了正轨,多少也要去山门走一遭,拜见祖师,林林总总各种条陈。 阴阳法王若论辈分,自然是与郁离子同辈。 黄天道首当年与五方五帝都是平辈论交,大家一起撑出来一个上古天庭。 阴阳法王算是黑帝的门生,而郁离子则是黄天道首的弟子,大家谁也不让着谁。 可郁离子是刚刚证道长生的长生真人,最是勇猛精进,而阴阳法王则在四品步虚境界蹉跎多年,顶着个“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评价。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即便没有自己卡在中间,阴阳法王也是郁离子真的是别别扭扭。 有种万年留级生碰见跳级怪的感觉。 “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安排明白。” 苏彻给阴阳法王宽心道:“一个映海楼而已,前辈只要开心就好。”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姐儿们的花样也是多,苏小子你若是寂寞了,不如……” 苏彻伸出一只手。 “别,前辈,您这先用着,我那边还有别的事。” 开玩笑,本来要骗小狐狸就不容易,若是再给抓到个现行,苏彻就是脸面上撑得过去,良心也自己挺不住。 唉,本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一边掏钱一边提供服务的公平交易,我心虚个什么劲? 苏彻一边做着自我心理建设,辞别了阴阳法王,直奔慈州行御史台而去。 慈州城上交手的波动瞒不过有心人。 慈州城内的一座小院内,王鉴枯坐在一张石凳上,,周围芭蕉翠绿欲滴,兰花吐着白色的花蕊,四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位少年得意的琅琊王氏子弟面如土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茶盏。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男装丽人,手里拿着一本正在那里看得入迷。 不是谢夫人又是谁来? 上不知写得什么,看得谢夫人痴痴笑了片刻,从旁边取出一枚蜜饯送进嘴里。 旁边的丫鬟朱儿没好气的看着王鉴,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哎呀呀,想不到这男人同男人之间还有这么多趣谈,断袖分桃果然十分有意思。” 谢夫人将手里的书卷放到一边。 “相公送来的书都有意思的很,只怕天下的男儿都相亲相爱,冷落了咱们这些女儿家。(本章未完!) 第八十五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中) ” “夫人喜欢就好。” 王鉴淡淡地说道,眼睛却是瞥着上面的苍天。 “相公有心事么?” “刚刚天上似乎是有人在争斗……” 王鉴看着眼前的谢夫人,好像在看什么毒虺蛇蝎一般,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防备。 “啊,上面,苏彻刚刚同人交手,斩杀了一个还丹。” 谢夫人用手托着下巴,手肘放在石桌上。 “相公还是要用心修行才行,不然的话永远都只能当一个躲在阴沟里的看客呢……” “这次没有拿到武陵郡王,还折损了一队人手,家中十分不满。” 王鉴看着谢夫人说道:“也不知道武陵郡王现在何处,若是被皇帝将他夺回……” “一定在苏彻手上。” 谢夫人笑着,她呼吸着空气中淡淡的兰花香气。 “若是武陵郡王在皇帝手中,夫君还能这样跟我说话吗?” 王鉴没有回话。 王谢两家已经牵扯的太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皇帝点名要找你,御史台、靖夜司……” “没有动缇骑?” 谢夫人一挑眉毛。 “你觉得皇帝还能信得过杜陵苏氏吗?” 王鉴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自家这位“夫人”实在是聪明惯了,以至于习惯性的将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太子会信就可以。那位老苏这么多年来不也一直跟太子合作无间?” 谢夫人看着王鉴:“富则多事,寿则多辱。陛下富有四海,又活得这般长,有些麻烦了。不过皇帝既然要个交代,我们就给他个交代好了。” “交代?” 王鉴看着谢夫人冷漠地说道:“夫人莫不是要再做羹汤,请那苏彻来品尝一番,小意伺候着请他将武陵郡王送出来?” “夫君这是推己及人了,并非世间男子都如你一般的。” 谢夫人微微笑着,眼睛却是看着旁边的朱儿。 “皇帝既然要一个武陵郡王,我们就还他一个武陵郡王好了。” 王鉴循着她的目光看向另外一边的侍女。 朱儿? 的确,对于朱厌这种洪荒异种来说,乔装幻化不过是一件信手可为的小事。 但是区区一头朱厌就想瞒过天下人以及那位眼里从来不揉沙子的皇帝…… 自家这位“夫人”什么时候也这么异想天开了。 “夫人想得是不是有些简单了?” 王鉴看着谢夫人:“不要说陛下,便是宫中的那些供奉恐怕只要看上一眼……” “夫君只要传话回去即可,至于如何让朱儿变成武陵郡王,自然是由妾身操心的事情。” 第八十五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中) 第八十六章 各退一步 郁离将至(下) 谢夫人话语中流露出一种让王鉴感觉到浑身被针扎一样的自信。 “苏彻若是拿出武陵郡王,可就一拍两散了。” 王鉴看着谢夫人。 他知道自家这位夫人神通广大到某种意义上超出了她“陈郡谢氏嫡女”的身份,但是欺天瞒地到冒充皇室戏弄君王。 这种事情还是超乎王鉴的想象。 “他不会这么做的。” 谢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王鉴:“如果你是苏某人,手上正好有武陵郡王在手,那么你第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我如果是苏彻,手上有了武陵郡王,我会做什么? 王鉴皱眉想了想。 “我会直接把武陵郡王请回来,不过前面是怎么回事,这都是大功一件。” “是啊,所以苏彻为什么还没有把武陵郡王请回来呢?” 谢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王鉴,这让王鉴心中更加愤怒。 从来都是如此,他在“夫人”面前就像是个吃奶的娃子,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重视,只是这样单方面的“教诲”。 “他……” 王鉴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是都被他一一推翻。 苏彻想造反,所以扣住了武陵郡王。这条不行,若要造反,抓住皇帝或者太子也算是一回事,抓一个不得宠的郡王则是不知所谓。 苏彻害死了武陵郡王,这更不应该,苏彻好端端地为何要谋害武陵郡王呢? 武陵郡王受伤了?受伤了直接送回来养伤不就行了,最多是落一个保护不力功过相抵的罪名,皇帝再怎么样也不会借着这个向杜陵苏氏发难。 王鉴最终还是想出了几个看上去最现实的可能。 “夫人的意思是说,苏彻他也发现了……” “怎么?夫君认为不可能吗?”谢夫人捧起将那卷书小心地放好:“苏彻多少也是黄天道郁离子真人门下的弟子,玄门正宗,涉猎广博也是自然,认出一个人造的魔胎并不算稀奇。” “他一共跟着郁离子学了几天?那位可是下来没几天就回转黄天,去守御黄天道的门户了,夫人是说郁离子一边能顶着万千天魔甚至末法主的侵袭,一边还有余力教苏彻?” “唉,这不是重点。” 谢夫人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对王鉴已经十分失望。 又是这种态度。 王鉴恼恨地握紧双拳,只是唯有静静地听着。 “刚刚天上的争斗,夫君大概也能感觉到吧。没有被郁离子教过几天的建康纨绔苏彻刚刚阵斩了一位还丹,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都是事实。” “事实就是郁离子没功夫教训的苏彻斩杀了一位五品还丹,所以不管他真的是大能转世也好,还是背后另有他人,他都已经做到了。对于一个修行没有多长时间便能定鼎枢机,之后斩杀还丹高手的人,妾身都会进一步相信,他也能看出武陵郡王身上的问题。” 谢夫人看着王鉴提点道:“有些事情不必要有十成的准确,有个五六成便可以了。” 王鉴没有回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所以夫君日后跟苏彻打交道,不妨便以苏彻已经知道了武陵郡王为魔胎为前提。” “他知道了?这会不会影响到咱们……” 谢夫人幽幽说着:“应该不会,毕竟他应该还没有牵扯到那一层,老苏也不会让他跟这些事情有瓜葛。我是看着苏彻长大的,他当初可没有现在这些鬼心眼,若非能确定没有换人,我真以为这是那位苏老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替身。” “朱儿,既然日后要你假扮武陵郡王,你便要知道世家大族有三种子弟。头一等子弟便是以军功立身,出去闯荡可以身死但绝不能籍籍无名的那一类。就好比杜陵苏氏的那位老大,现在不也在北边鏖战吗?” “第(本章未完!) 第八十六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下) 二类则是出任清流文选,不求有什么功劳,就是要为人圆融,处事老辣,这样的人要留着传承家业,就好比杜陵苏氏的那位老二。” “小姐不用说了,第三类就好比咱们家长史,还有那位苏三公子,应该就是留着当个传宗接代的用吧?免得前两类忙着闯荡历练,结果家里不小心断了根苗。” “不可如此促狭。”谢夫人盈盈笑着:“其实皇家也是一样,武陵郡王便是这第三类人。” 朱儿那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听得王鉴浑身发冷,同时却也将银牙咬碎。 这处小院之内令王长史心冷且碎,他本来该出现的行御史台衙门里却迎来了一位预料之外的客人。 薛白芷身着一件道装,仔细的看着房间里的摆设。 白玉镇纸、透着一股淡淡清香的松墨、不知道多少年老木切割敲打出来的书架、别有一股灵韵的毛笔、还有那些古韵十足的摆件:黄铜香炉、孤舟独钓图、几块挂在墙壁上的玉玦。 这一切对于玉阳山上清修多年的道人来说都十分陌生,不过她也能看出来这些东西的妙处。 “倒是让师侄久等了。” 熊绶穿着一件官服,行色匆匆地从门外走来。 玉阳山是玄门正宗,没有什么凭借修行排辈分的规矩,不存在师父是还丹,等弟子成就还丹之后大家一起改论兄弟的情况。 修为是修为,辈分是辈分。总没有父亲是七品官,儿子是三品官,就把这父子关系倒过来的道理。 熊绶与当今玉阳山掌门算是一拨拜在玉阳山门下,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也是彼此以师兄弟相称,如今见了薛白芷,他虽然不好摆出师叔的姿态架势,但也要称上一句师侄。 “师叔倒是好雅致。” 薛白芷也算是出身富贵,她家原本也算是一方豪强,自然能看出熊绶这房中是精心布置。 “下面人自作主张而已,他们以为我喜欢这个,费尽心思鼓捣出来的。我也不好逆了他们的性子。”熊绶也是实话实说:“师侄若是不喜欢,我回头叫他们换了就是。”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换它干什么?” 薛白芷说着伸手指了指上面:“师叔刚刚莫不是……” “唉,我也就是远远看着而已。” 熊绶摇了摇头。 还丹级数的高手将气机展露用尽全力出手,天地之间自然有种种感应,都是瞒不过人的。 苏彻与矮脚道人在天上做过一场,不仅司空徒他们能感应到,坐在慈州城里的熊绶与薛白芷自然更是感应分明。 “那位便是小苏么?果然犀利,倒是好厉害的玄阴手段。” 薛白芷点了点头。 “怎么,你怀疑他是左冷禅?”熊绶摇了摇头道:“他才修行几年,不可能是那种老怪。这位苏三少爷你是不清楚,他在建康的大名那可是人尽皆知……” 第八十六章各退一步郁离将至(下) 第八十七章 白芷心思 一刀神威(上) 薛白芷捧起一旁的墨色茶盏轻轻饮了一口,没有多说些什么。 寻找左冷禅这件事现在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当务之急了。 的确,左冷禅这等老怪现身可能涉及到宗门的根本,但是比起虚无缥缈的左冷禅来,已经现身的上古地府似乎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一旦传开,不要说是中土,就算是东海以及西国都会有不知道多少人前来寻找机缘。 修行人对于所谓“机缘”的渴望近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即便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也会有人把这里当成翻身的乐土。 即便死亡与毁灭就在他们眼前,也会有人相信在未来等着他们的是更加美好的未来。 这就是修行人。 他们愿意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不管前面有多少风险,中间又有多少艰难困苦,多少崎岖坎坷,不如此,也无法证道长生。 “上古地府现世的事情,师叔已经知道了,不知道大梁朝廷那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朝廷不会有反应的。” 熊绶叹息一声。 朝廷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熊绶这位行幽御史更清楚。 行幽御史,平日里微服私访、体察民间,如今大梁上下的种种问题,朝堂上的人或许还可以装作不知,但是行幽御史们却是比谁都明白。 如今的大梁,说上一句积重难返并不为过。 指望大梁朝廷站出来,将所谓上古地府现世的事情处理完毕…… 熊绶觉得连慈州这点民变都平定不了的朝廷即便有心也没有这个本事。 更何况可能连这个心都没有。 “那若是由朝廷出面挂个名头,然后再由本门具体来负责呢?” 薛白芷亲自在上古地府之中走过一遭,知道那里是何等的绝地,若是放手不管,不知道要断送多少修行人的性命。 更何况这些人里面难免有心怀叵测之辈。 若是有妖魔想借着上古地府生事又该如何? 薛白芷很怀疑上古地府之中封印的那些妖神并未真正消亡。 毕竟那玄阴弱水所组成的大海里那一声声真切的呼唤实在是让她心生寒意。 若是那些贼心不死的妖族将封印的妖神放出怎么办? 前前后后,林林总总,让她这几日神思全都牵在这上面。 虽然反复告诉自己,一切都有玄都宫高高在上,不必费神忧劳。 可若真有玄都宫的地仙们在意,这上古地府为何又会重现于人间? 薛白芷想不通。 “我可以为掌门师兄居中传递朝廷的消息,只是由本门代管,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熊绶虽然人已经离开了玉阳山,算是还俗同门中脱离了关系,可到底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过外人。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对玉阳山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毕竟按照薛白芷的说法,上古地府如今已经变成一块绝地,里面到处都是死而复生的妖魔,天人五衰的禁法。 这样的地方对于玉阳山来说,只是负担,而没有什么好处。 一处阴窟禁地就已经牵扯了门中大量的精力,现在再加上一座上古地府。 玉阳山上的修行人们盯得过来管得住吗? 熊绶很是不以为然。 “义不容辞,除却本门,难道还能指望谁来?” 只是眼前的这位薛白芷如此坚决,他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若没有这种以天下为己任嫉恶如仇的脾性,也无法修成玉阳山上的精妙典籍。 便是这样一点点在人世间打磨煎熬,最终成熟,变成了自己这样骨头里凉薄的老人,才正好接班成为新一代的掌门,将玉阳山继续经营下去。 (本章未完!) 第八十七章白芷心思一刀神威(上) 玉阳山是中土玄门中的魁首,也是名门正派,这种事情的确应该当仁不让。 “我准备在山中结庐,先把这些事情管起来,那里最近经常有积尸气外泄,经常有不知的百姓遭难横死。” 薛白芷说道:“能救一个算一个。” “若非俗务缠身,我也一定回去给师侄帮忙。” 熊绶无可奈何地笑着:“只是你也看到了,这慈州陷落恐怕就是在眼前的事情,职责所在,实在是惭愧。不过师侄倒是可以去问问苏彻。” “苏彻?那位小苏理刑,问他能有什么用呢,他难道不是跟师叔一样……” 薛白芷本来想说一句“为朝廷做个鹰犬爪牙”,不过还是将这个词收了回去。 她自下山以来,早已经看惯了百姓们的种种惨状,若非身上肩负着门内的使命,早就去带着百姓们杀官造反了。 不过熊绶到底是师门长辈,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他不也是黄天道的弟子么?这等大事,除了玄都宫不表态,他们这些天上人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熊绶说着望向天空。 世间人皆把玉阳山当成神仙,可相比于那些高居青天之上的“天上人”,他们也不过是比凡俗之辈稍微强一点的“山上人”罢了。 “也好,至少要跟他讲上一句。” 薛白芷自然不知道黄天道的那些事情。“让他同师门长辈们说上一句,或许也能添些助力。” “对了。” 熊绶看着薛白芷说道:“去的时候穿的朴素些。” “这是为何?” “哦,他虽然也是官身,可这次是以玄门中人的身份交流,清修之辈,还是穿朴素些为好。” 薛白芷看着熊绶摇了摇头。 这位师叔到底也被红尘磨没了性子,不就是说这位小苏理刑人品上差一些么,何必找补出来这么许多的话。 薛白芷向着熊绶行礼一番,便告辞去寻苏彻。 问了几个行御史台内的小吏,这才知道苏彻刚刚还在衙内,现在正在外面巡视粥厂。 薛白芷心里牵挂着上古地府的事情,只想着赶紧离开。 若是那柳一刀在此,或许办事还能方便些。 薛白芷脑子里莫名的想起一个人来。 柳一刀有出入上古地府的办法,为人也很干练,心思细腻。 这样的人留给大江盟实在是有些浪费,多少也要从玉宸那里把他要过来,若是能收为弟子,日后少不得也能成为玉阳山上的一号人物。 第八十七章白芷心思一刀神威(上) 第八十八章 白芷心思 一刀神威(中) 苏彻正在南门外看着粥厂里面散粥。 几个大锅支在那里正不住地冒着热气,稻米、豆子、盐巴、咸肉混做一块,切成细丁的菜叶子抖落抖落丢进锅里,一根三尺多长的大勺子直接就搅了进去。 玄圭抱着本账册在那里翻看,他身旁是苏家的家人,旁边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有笔墨纸砚。 他对面站着个矮墩墩的老板,脸上被热气熏得通红,嘴角还有油光。 “一担柴要我四十枚制钱,我说老马你怎么不去抢啊?” 玄圭非常不满意地说着,眼睛偷偷的瞟着另外一边的苏彻。 东家在这里,平日里当惯了老好人的玄圭自然也要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 “哎呦,我说少爷,您看看这附近哪还有柴火,这都是我辛苦下村里收的。如今这世道您也不是不知道,慈州哪里不是兵荒马乱的?除了那些妖匪,到处还有趁火打劫的强人。为了给您这积德行善的锅添点火候,让百姓们有口热粥吃,我是一天三顿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那矮小老板嘴巴跟连珠炮一样,哄得玄圭是头昏脑涨,苏彻在旁边听着只觉好笑。 这玄圭从小都是读书长大的,肚子里或许全是圣人道理,可是说话这种事情完全是看反应,需要训练,你就是满肚子道理,碰上老板这连珠炮也不好使。 “我不同你论那些。” 玄圭吭哧吭哧憋了好久:“三十文就是三十文。”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我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收柴火,还要张罗人手运送,这一路上又是土匪又是贪官,上上下下哪里不用使钱?千辛万苦的送到您这门口,我图的是赚点钱花吗?还不是为了您这积德行善的大事业,跟咱们苏家门楣添点光彩。等等,您说三十文?” 那老板好像刚回过味来一样:“行吧,成交了,那我改明去府上会账?” “今天去也行。” 玄圭如何不知道让这老板诓进去了? 你娘,一担柴三十文答应的这般痛快,怕不是能赚个十文钱。 玄圭在旁边的桌上将一张纸铺平,在上面写道:“今收吴友德公湿柴四十担,作价三十文,见字为据。” 然后他在下面写了一个龙飞凤舞歪七扭八的“圭”字。 这唤作画押,也算是一种变体的图画,讲究的就是个能让人看明白,但不至于伪造,算是一种个人特色的文字印章。 玄圭身为平民,自然不能随便刻印,但是从他手里出去的字据又多,他怕有人伪造,特别用了这种手段。 那老板捧过了字条,当即十分不满。 “我说先生,这可是上好的干柴,怎么能算湿柴?湿柴他可没法烧啊……” “干的湿的,也不影响你算钱?” 玄圭摆了摆手示意那老板走开:“要么你把这单据拿走,要么把你的柴背走。” “背走?我送去哪里卖啊,可慈州城的人都在您这吃饭了,我这柴卖给谁啊?”那老板颇有些愤愤,不过他也就是嘴上念叨手上还是十分客气的接过那张单据,说着往城内走去。 等他走远了,苏彻走到玄圭身后看着他的账册。 “做的不错啊,好好干,日后保举你一个功名。” “公子,只是做些分内的事情。” 玄圭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丢脸,声音也有些小。 “你说这一笔买卖,他能有几成的利?” 苏彻本来也不是来看账本的,他只是草草翻过一遍,就把账本合上扔到一边。 “三成?” 玄圭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想了个数字。 “柴火都是从山上捡来的,他也就是出个人工、运费,一担柴我觉得他能赚个二十文。” 苏彻想了想那老板走时嘴角憋不住的笑,就觉得十分有趣。 “啊……” 玄圭面如土色,觉得自家想出风头,结果先丢了个大脸。 “你那个湿柴是怎么回事?” 苏彻接着问道。 “哦,我跟苏管家他们说过,从我这里面走出去的单据分为两类,一类是正经写的,比如干柴多少,盐巴多少,腌肉多少,说明这些供货的商人在我这里都是老实的,他们会账的时候就可以按个九成付,若是写成什么湿柴、渣盐、烂肉之类的,就说明那些人不老实,请他们再狠狠地杀价。” 苏彻听着玄圭讲完,不由得笑了。 这书生虽然有短处,但是有些地方还是用心的。 “你不怕他们跟咱们撕咬?” 苏彻笑着问道。 “我怕什么,咱家是什么生意?他们若是敢闹事,叫缇骑把他们一个个都捆了,按照奸细论处。” “这法子虽然粗陋,但也算是能用。不过你就不怕他们不肯再来了?” “不怕,他不也说了吗?慈州现在兵荒马乱的,他不跟咱们做生意,他又去哪里做生意?带着那些家当给妖匪劫吗?” 苏彻没有说话。 妖匪,现在已经替代了民变和乱军,渐渐成了慈州百姓对大江盟主导的那些人马的民间称呼。 毕竟很多跑过来的难民都说过,他们在乱军中见到了许多妖怪。 这话的确不假,苏彻觉得当初玄山里面没有被杀死的妖怪,甭管是妖王还是下面的小卒,基本上都投入到了那位“太平真君”麾下。 这场战局的味道也渐渐有了更多的变化。 不过苏彻还是更好奇建康那边,皇帝装病也就算了,王谢这些世家大族他们到底又是怎样的心思。 苏彻看过行御史台内的文牍记录,慈州的许多田地财产都是各世家大族所有,之前那场大灾,除了自己在大肆收购田地之外,慈州各县也都有不少田地落入了门阀之手。 他们就屁股真的沉到坐得住,能忍下这些损失? 苏彻觉得朝廷内的波云诡谲倒真是让人看不分明。 “这位便是苏理刑吧?” 薛白芷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粥厂旁边,她看着陆续来领粥的百姓,觉得这位小苏理刑未必是别人说的那样不堪。 她听熊绶说过,慈州的府库中早已没有多少粮食,如今这舍粥的局面,都是苏彻一个人以私财应承。 肯在这个时候毁家纾难,苏彻便已经同薛白芷所见过的许多达官贵人不同。 第八十九章 白芷心思 一刀神威(下) “正是。” 苏彻看着杏眼桃腮的薛白芷,心里想着玉阳山的这位弟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了。 真就是天南海北的找左冷禅呗? “在下是玉阳山门下弟子薛白芷,见过黄天道苏道友。” 道友,这个称呼真是听得少。 苏彻看着薛白芷温声道:“原来是玉阳山门下,贵宗的熊绶熊行幽此刻就在慈州城,不知道仙子可曾……” “在下正是从熊师叔那里来的。” 薛白芷微微颔首,苏彻便当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虽然这位体内形神深处已经被自己种下了月被虺影印,大家实际上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不过眼下此刻却也是两人明面上第一次见面。 有些姿态该做还是要做。 “我说呢,不知道仙子有何见教啊?” 苏彻姿态颇为温良恭,更是让薛白芷对这位俊朗的年轻官员多了不少好感。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如果某人一开始传的仿佛圣人一般,见面之后发现一点问题,那便会大大拉低总体评分。 而有些人如果被传得十恶不赦,见面之后哪怕发现一点点优点,整个人便好似直接升华了不少。 世道便是如此。 苏彻之前的名声不好,薛白芷在熊绶那里大概也感受了一些。 今日正经看倒了苏彻不由得大为改观,觉得这位小苏理刑多半是少年时放浪潇洒了一些,因此上不被人理解,凡俗人不都如此么? 薛白芷看着眼前的粥厂,此刻已经有百姓排着队前来盛粥,其中不少衣衫褴褛,不过相当一部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本地人。 她便向苏彻抛出了自己思量了许久的问题。 “苏道友开粥厂为了周济流离失所的百姓,只是依我看来,此地许多百姓并不像是流离失所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慈州城的本地人,苏道友为何要连他们也一道救济了?” “不过是多加一碗水而已。” 苏彻已经见识过薛白芷的脾气,自然捡着这位女侠喜欢听的说。 总不能掏出实情,我憋着劲准备造反,所以拿这不要钱的粮食收买人心。 实话可不中听。 “这连吃带拿的,恐怕不知一碗水吧?” “当然不止一碗水,可是算账不能算小账。我若是禁了他们来盛粥,他们不敢得罪我,可心里自然是不满的。这一碗灾民能吃他们吃不到的热粥也就变成了从他们嘴里抠出来的,人心从来如此。” “一天两天没什么,若是舍粥时间长了,难免会酿出什么事端。我不缺这几袋子米粮,他们愿意喝粥,我就加上去。这样他们觉得能吃到这不要钱的粥都是因为有流民来此,平日里对流民多几分客气,甚至多招来一些流民,那也算是一件善事。” 苏彻看上去颇为慷慨:“这都是我的一点小算计,薛道友不要见怪。” “苏道友在这里周济流民本来就是善事,更能洞悉人心,防患于未然,薛某只有佩服,只是为何要周济这些流民呢?我听说道友出身将门,应该知道这些流民即便被裹挟成军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还是说这里面道友另有心思?” “薛道友,我没有别的心思。” 苏彻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是为了保全朝廷的元气,这些百姓其实并不在户册上,他们都是当地豪族以及高门大阀的佃农,租税徭役都是指不上的。若是怕他们从贼,道友刚刚也说了,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必我出手,就是如今城中琅琊王氏的那队私兵,也足够将他们杀绝。” “所以苏道友就是单纯的想做一件善事?” “我们修行人若不是欲以香火成就神明,则于俗世人从来无所求。” 薛白芷看着苏彻的眼睛,这句话没有错,修行人与红尘中人几乎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彼此或许有时交叉,但总的来说却是世间人有求于山上人,而山上人则无求于世间人。 “不过无所求不等于无所为。”苏彻似乎在说着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举手之劳,便能救万千人出离苦海,我想不到有什么不做的理由。” 薛白芷听到这句话后沉吟半响,看着苏彻淡淡地说道:“黄天道郁离子真人可谓是慧眼识珠。” 苏彻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一笑。 “薛道友此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夸我恩师的吧?” “哦,正是有一件要事同苏道友商量,不过此间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不如到我府上暂坐,距离这里也不算远。” 似乎是月孛虺影印的作用,也有可能是苏彻的确挺对薛白芷的胃口,两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一起向着苏彻新置办的那处宅邸走去。 慈州城内的炊烟袅袅,玄山之中却是别有一股血腥。 断肢、碎骨、殷红的血浆染红了大地,剑影刀光,却是成就了难以抹去的颜色。 一个硬朗汉子左手持刀,刀刃之上已经崩开几道口子,他站在一处山梁前面,将刀刃从脚下的尸身上拔出。 自他身后,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具尸体,大大小小的铺在山路两边,都是被切的一块大,一块小。 “姓柳的,你莫要觉得我们孤云四十六友好欺负,竟然敢踏上我们的寨门。” 一人头上牛山濯濯,胸口开着一道口子,白森森的肋骨下面内脏都已经破损,鲜血正顺着伤口不住地往外流。 “柳一刀,你现在滚下山去,咱们还有的商量,别觉得砍了我们十个兄弟,你就能讨过好去,我们大哥可是第七品修为的武夫,一对紫金流星锤……” 另外一人看上去更惨一些,他左右双臂都已经被刀光斩断,此刻正在咬着牙硬挺着说话。 刀锋一弹,左手上一道凛冽刀光斩出,分身向前迈出一步,手指缓缓在刀身上抹过。 这一人同时操纵两具身体的感觉,着实十分奇妙,让苏彻不禁沉浸其中,感受这从来没有的体验。 这其中视角的变幻实在是所有过去的经验都难以形容。 “聒噪。” 苏彻,或者说柳一刀冷漠地说着,他将这把战刀随意的丢在地上,跨过了两人支离破碎的身体。 第九十章 招揽变化 生死相争(上) 孤云寨,玄山中的一伙盗匪,麾下喽啰近千,其头领四十六人自号“孤云四十六友”,为首者皆有妖术在身,地方官府曾经数次进剿,皆被杀得大败而归。 可以说是每征讨一次,其气焰和势力都更上一层楼。 孤云寨的背后是慈州本地的豪强,他们同这伙势力勾结很深,这也是孤云寨难以征讨的原因。 这是慈州缇骑对于孤云寨的记录。 有些东西是在慈州缇骑记录之外的,比如这孤云寨每年都会奉上一大笔贿赂,求得慈州行御史台高抬贵手。当然,也有不少好处会送到慈州缇骑的提刑千户所。 而孤云寨之所以能够长存的原因是他们经营着一桩买卖,掳掠人口贩卖到东海去。 这一桩买卖将慈州本地的豪强,慈州上下的一些官员,还有东海上的那些商会连成了一条暗线。 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如果不是慈州的这场变乱,他们的买卖还能经营很久,不过今天这生意算是做到了头。 苏彻来了。 “柳一刀”左手持刀,自山脚直杀入山顶,挡者披靡,所有敢挡在鬼斩之前者已经散落在山道两侧。 他从地上随便捡起一柄长刀,手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苏彻故意选了一身黑色劲装,如今却是一点污血也未曾溅得。 孤云四十六友,说白了也就是些未入流的修行人罢了。兄弟结拜四十六人,如今倒在自己手上的足有十个。 至于剩下的那些,自然是要手拉着手一起走的。 “姓柳的,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兄弟也不曾挡着你发财,今天上门就下死手,当我们兄弟是……” 一个白衣人自山道转角处走出来,平伸双手,还未曾将话语讲完,一颗人头便已经飘在了半空。 苏彻迈步继续继续向前,刀光到处,血影横飞。 长空之下,苍山掩映于无穷碧绿之中,山路穿梭如残线,只是点缀此间的只有尸块与鲜血。 此刻山堂之前,孤云寨大当家看了一眼堂外的杏黄大旗,将手指送进嘴里不停地咬了起来。 “大哥,那姓柳的已经挑了两处山寨,咱们这里是第三家了。“ 三当家焦急地在堂中来回走着。 “机关暗器,床弩刀车,能用的咱们都已经用了,就差美人计了。喽啰崽子们死了一半,跑了一半,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老弟兄都要折在这里了。” “大哥,走吧。” 二当家接着三当家的话说道:“高低还有百十个崽子在,咱们带着细软赶紧走,姓柳的他追不上咱们。只要人还在,换个地方咱们一样能拉起旗号。” 走? 走去哪里? 舍下的不只是这座山头,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在这里立下的威名字号,只要一走那就都付了流水。 在这里,孤云四十六友还算是个字号,离了这里,不过是一伙被人打破了胆的山贼。 大哥这边还在犹豫,外面已经响起了一声声惨叫。 “他妈的,姓柳的你要赶尽杀绝是不是?啊……” “柳爷,柳大哥,您行行好……” 惨烈的叫声在外面不断地响起,其中还夹在这尸体到底的声音。 大当家的面沉如水。 这姓柳的这么快就杀到了山堂? “大哥,快走,快走。” 五当家浑身是血的从外面一路踉跄。 “姓柳的挡不住,快走……” 他说着便忽然向前一扑,没了声息。 一柄沾满了鲜血的长刀出现在五当家身后,握着这柄刀的是一只干净的手。 干净。 这只手应该去拿笔,去画画,去抚琴,不过现在握着一柄刀刃上满是缺口的长刀。 大当家的看见了眼前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劲装,发丝用一根木簪抓成一个整齐的发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却是透着一股狠辣与决绝。 柳一刀。 虽然已经远远见过此人的面孔,不过此时此刻,就在这山堂之内,双方距离不过数十步。 大当家感觉恐惧像是一双无形的铁手,牢牢的攥住了自己的内脏,压迫着他的心脏不停地跳动着。 “孤云寨。” 柳一刀的声音非常冷淡,让大当家的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这让他怀疑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冷酷的杀手,而是某个正在参禅悟道的老僧。 “你们这里到底谁负责各类兵刃军器?” 他横过左手,看着手上的刀锋。 二当家眼睛在大哥与三弟身上扫过,如今山堂之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其他什么喽啰兄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跑了干净。 他咽下一口唾沫回了一句。 “是我。” “没少贪吧?”柳一刀摇了摇头,“你们的这些刀,砍个两三人便有崩口,比起横山寨,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我之前扫平他们的时候,从头到尾就用了一把刀。” 我刀不行? 二当家看着苏彻手上的长刀,这刀都是他按照大梁军中的制式打造的,长约三尺,柄长半尺,可单手持握,也能双手,进可攻,退可守,每一把都花费了炭火、铁料还有工匠大量的时间。 这让二当家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的侮辱,的确,这些刀的质量或许不行,可那也是工匠的水平有限,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天地良心,他老二可是一分钱都没有贪污,何必受这样的污名? “怎么,怎么可以平白污人清白?” 二当家一句话说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人家都是已经杀到家门口,把整个寨子杀了个对穿,自己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柳兄,我孤云寨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杀上我山门,害我手足兄弟无数,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大当家一拍身下的交椅,手上忽然现出两个流星锤,锤头做狻猊首级模样,中间是一根铁链相连,这正是他成名已久的兵器,在江湖上也有个“双头狻猊”的响亮绰号。 他并非胆寒而不出手,只是他正在交椅之上酝酿杀气,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杀意已经如潮水一般积蓄完毕,狂怒如火焰一般在丹田内沸腾。 今日,他便要让这狂妄的柳一刀付出代价。 孤云四十六友,根底皆在我孤云一人。 他站起身一声爆喝,然后便感觉胸口一凉,他低下头看去,胸口处不知道何时已经插了一柄长刀。 雪亮的刀锋深入他的胸腔,鲜血正从伤口里向外涌出。 老二应该没有贪钱,这的确是把好刀。 孤云寨的大当家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丝念头,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第九十一章 招揽变化 生死相争(中) “大哥!” 二当家的一声惊叫,就看见自家兄长的尸身颓坐在交椅上,已然生机断绝。 这么多年来,虽然二当家几乎无时无刻不想宰了这位大哥上位,可今日看见他的尸身就这样躺在自己身前,不由得还是悲从心生,热泪当即便从眼眶之中滚出。 这个杀千刀的柳一刀,我们孤云寨与你到底有何仇怨,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苏彻感应着刚才那一刀的速度与变化,明王化身给自己带来的力量,同那些炼体习武的武儒第五品相差无多。 这无疑也给苏三公子提供了不同的视角。 那些炼体的修士、以及白鹿洞、岳麓山的那些武儒,他们是怎样运使手段,感应这个世界的呢? 每一寸筋肉都仿佛铜浇铁铸,周身有着运用不尽的力量,只是这些却甬于周身,没有运使玄门手段时的洒脱。 如果是自家本体在此,根本不用登山,紧紧用些别的手段,便足以将这座孤云寨杀个干净,唤换做这明王法身,却要一把刀从山脚砍到山顶。 结果是一样的结果,但是中间的路径却是值得深思。 “不要动。” 变生肘腋,这山堂之内忽然又起变化,原本在一旁等候的三当家忽然出手,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柄短匕直接架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 “老三?” 寒冷的刀锋架在咽喉上,二当家一时也蒙了,这老三是怎么回事?早知道这家伙跟自己一样胸怀大志,无时无刻都想着干掉上面的上位,但是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了,怎么还想着内耗呢? “姓柳的,你一个人挑平了三座山寨,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老三几乎咬着后槽牙说道:“不过你也别小瞧了我。” 苏彻还在那里感应着这明王化身中的种种变化,根本不知道这两位在自己这里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孤云寨的二当家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内线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错,你姓柳的心黑手辣,咱不是你的对手,只能出此下策。” “嗯?可我也不认识这位……”苏彻看着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的二当家:“贵姓?” “我二哥在寨中执掌财权,这么多年来孤云寨积攒下来的财富,只有大哥和二哥知道,我若是杀了二哥,你今日便等于白来一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苏彻大概弄明白了这位三当家的意思。 孤云寨这几年又是打家劫舍,又是往东海贩卖人口,应该是攒下了不小的家当。这家当在何处应爱只有大当家和二当家知道。 如今大当家已经断了气,那这笔财富应该也就只有二当家知道。 所以老三才会在这里闹这么一出。 这都什么事啊。 苏彻无奈地一挥手,嘴角念了一句起。 大当家的尸身就这样摇摇晃晃地重新自交椅上站了起来。 人身在世,有三魂七魄。 孤云寨寨主虽然身死,不过人身死时,命魂与气同散,浊魄却是要随着尸身同朽。如今他命魂虽然没有留存,但是浊魄却还是新鲜,苏彻随便用了个叫魂小术,就把大当家的尸身直接唤醒。 此刻站在这里的大当家,已经可以算是某一种僵尸,如果苏彻愿意花费些功夫,将他好好炮制一番,修为绝对能够超过他活着的时候。 “我来问你,你这孤云寨里到底有多少家当啊?” 虽然此身是明王化身,不过大威德明王本来便出自上古地府,对于这些幽冥鬼物,自然也有一份神通。 苏彻只是随便看了那孤云寨寨主一眼,便把他的浊魄定在体内,让他这位刚死不久的尸身又重新活化了起来。 “现银八百两,米一千石,还有些难以作价的珠玉漆器。” 这个数字一出,二当家的脸上便十分难看,而三当家的脸上则闪过失落、惊喜、愤怒等种种表情,可谓五味杂陈。 失落,是因为这点家当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以说是十分丰厚,但对于孤云寨来说,真的是无比寒酸。 惊喜,是因为孤云寨的家底必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所以眼前这柳一刀的邪法或许是跟着师娘在床上学的,显然没有练到家。 愤怒,则是三当家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孤云寨的家底就这么多,至于消失的那些显然都是让老大跟老二跟分润了。 这两个贼,都当家做主了怎么还自己吃自己?三当家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动手,把这两个吃光家底的混账都给砍了。 “老二!” 三当家手上略微一用力,匕首已经划开了二当家脖子上的油皮:“钱……” “就剩这么多。” 二当家没好气地说道。 孤云寨的家底,他比大当家的还清楚,真的就是剩下了这么多钱,若真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跟老大还用在这里死扛?直接让手下的兄弟们牵扯住这姓柳的,自己卷钱跑路岂不美哉? “你们他妈的到底私吞了多少。” “老子他妈的没有私吞。” 二当家的冷哼一声:“老三,别闹了。我要是私吞了,你还能在这里看见我?我早跑去建康逍遥了。” “原来这钱是你们跑到建康逍遥没了的啊,他妈的,枉我这么多年辛苦忙前忙后,合着都给你们扛活了……” “是给别人。” 苏彻微微一笑:“真以为凭借你们兄弟这几把刷子,还能在慈州顶门立户?随便来个妖王,你们这一寨子人都要给人家当军粮。二当家,你给我一句话,你们的钱都去了哪里,说明白了,我给你个痛快,说不明白,你大哥他还饿着呢……” 似乎是为了映衬苏彻话语的真实性,那边的大当家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水,好像是真的饿了。 “我不能跟你说。” 二当家神情冷漠:“老三,你要还当我是兄弟,给我个痛快,你也看见大哥了,咱们生死都不能由己。” “对对对,别冤枉你二哥。” 苏彻舒服地坐在了山堂的交椅上:“你们孤云寨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都给了大江盟了吧。还是说你们本来就是大江盟的人?” 二当家没有说话。 他们的确都是大江盟的外围,不过知情的只有大当家跟自己,大江盟一向爱惜毛羽,不愿意明面上有什么往来,如果自己能够干掉老大上位,那知道这层关系的也就只会有自己和现在的老三而已。 “布置真是挺久的。” 苏彻说着摇了摇头,朝廷如果真的要法办史赤豹,那史千户着实是不冤,大江盟在他眼皮底下鼓捣出这样一番事业,史赤豹难辞其咎。 第九十二章 招揽变化 生死相争(下) “既然知道我们是大江盟的人,阁下还敢下这等死手?要知道大江盟的诸位还丹仙人距离此地不远,阁下专与我们为难,就不怕日后的下场?” 大江盟组织乱军起事,这个消息在慈州的江湖上已经不能算是什么秘闻,毕竟玉宸都亲自派人阻挡朝廷的大军了。 李一真铩羽而归,朝廷两千精锐手拉手奔赴黄泉,如今慈州城有已经是一座空城,这些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孤云寨之前也接到了盟里的号令,让他们抽调寨中精锐准备支援大军。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大江盟的人?” 苏彻微微一笑:“说来惭愧,我也是准备投奔玉宸盟主,本来说砍几个寨子弄点浮财,收罗几个小卒,送去盟里做个投名状,却没有想到这一路的山贼竟然是盟里的养的,索性将错就错,将尔等尽数杀了。” “不然日后大家在盟里见到了,未免有些尴尬。” 这几句话,直叫二当家浑身发冷,三当家怒火焚心。 你这叫什么理由? 苏彻自然知道自家的理由十分牵强,不过原来的想法真的就是搜罗些喽啰浮财,却没有想到这些山贼都是大江盟养的野狗。 这么多年来往东海贩卖人口,大江盟真是丧尽天良,白鹿洞鼓捣这种生意,到底是什么谋算? 苏彻对白鹿洞真的是越来越看不上眼,若是以前,还能说是行事蛮横霸道,现在却是十足的奸邪小人。 “这便是柳先生的盘算么?” 一道森冷的声音忽然在山堂内响起,阵阵威压自头上的天空涌出。 还丹高手,不知道埋伏在周围多久了。 苏彻轻轻抬起头看着上面。 砍了这么几座山寨才把你请出来,还真是费刀呢。 喀拉。 一拳自天空印下,孤云寨花费了许多心力修建的山堂大顶当即便给人以法力挪去,一人峨冠博带,身穿玄衣,双眸之中隐有星辉若隐若现。 高手。 苏彻抬起头以灵觉遥遥感应,此人周身气势凝如山岳,他刚才挥出的那一拳带动精纯无比的戊土元气,当真是势大力沉。 此人跟自己也有数面之缘,大江盟有山鸦铁鹤四位长老,此人应当就是其中的山长老,岳峦。 之前自己阵斩那矮脚道人的时候,岳峦也曾经展露气机,不过当时的他似乎并不能与现在相比,那时应当是未展现全力。 “原来是岳长老,不知道岳长老此番是为了他们出头的吗?” “哼。” 岳峦手上法力催动,那戊土元气凝就的大手在空中一捞,直接将堂内剩下站着的两人捏成了齑粉,就连被苏彻唤醒的大当家尸身也莫能例外,整个山堂好似地震一般,直接化为瓦砾废墟。 不过岳峦动手的时候却是小心控制着法力,不管他怎么操弄,都没有接近过苏彻身周一丈。 “我看你平日用惯了右手,为何出刀的时候只用左手?” 岳峦似乎在提一件全不相干的事情。 “这些人还不配我用左手出刀。” 岳峦闻言,嘴角却是牵起一丝冷笑。 “你倒是有点子气魄。” “岳长老来这里,总不是为了杀我的吧?” “以我本意,此番的确是来取你人头。”岳峦的双目冷冷地看着苏彻:“不过你之前的表现,让我起了点别的心思。” 此人或许不止眼前这样简单。 苏彻其实早就觉察到了岳峦的行踪,或者说这位根本就没有隐匿自家气机的意思,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气一直盯着苏彻。 那森然的杀意,让苏彻莫名的想到了东海之上的那些剑仙,不过又另有一些不同。 “本来你既然当了实叉难陀的姘头,又想着为了玉宸效力,已经是必死无疑。不过看你之前的手腕狠辣圆融,倒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岳峦缓缓降下,双目盯着苏彻。 “我问你,你那右手刀比左手刀如何?” 右手刀? 苏彻看着岳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柳一刀的身份,是自己从小狐狸那里继承来的。 而之前所用的那些刀术,不过是仗着明王化身本身的位阶上的绝对碾压。 说白了,我反应比你快,手上的力道比你足,还比你更能捱刀。 你凭什么跟我打? 至于支撑这些刀术的根底,是自己更强的综合素质,而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刀术。 这些东西对于最多不过七品的山贼来说,已经是神秘而又强大的刀法,但是对于岳峦这样炼成五品的狠辣角色,应该是能够看出根底。 “我右手不用刀,用的是剑。” 苏彻决定反过来称一称这位岳长老的斤两。 “用剑?很好。” 岳峦忽然伸出手来虚空一抓,地上的土石被他法力灌注,自然的凝结成了两柄五尺长的大剑。他将其中一柄向着苏彻丢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的右手剑。” 苏彻接过他抛过来的长剑,有些弄不准这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直接横剑于胸前,随手便是几招剑式使出。 苏三公子的剑术是真的下了苦功,而且也算是前后皆有名师,算是早已经成了自己的风格。 泰狱阿鼻剑这等大杀器不提,从最早的蜃影元剑、鼎天钧剑便都是出入修行时极为上乘的剑术,而后来更是遇见了冯不行,又得了这位大珰在军阵中磨砺出来的剑意。 真正动起手来,当真是杀气凛冽,寒意天成,洋洋洒洒的剑气融合着精妙的变招,着实是好似狂风疾雨打芭蕉,说不出的爽利干脆。 当然,泰狱阿鼻剑这种一用便露出本色的招式自然不回去用,不过单凭苏彻如今的这些剑招,真也没有几个人能说可以讨过好去。 岳峦手中将石剑持定,他左支右挡,上下抖落,周身好似陀螺一般,竟然是全然不动法力,以本身的的臂力运使剑招,竟然也将苏彻这狂风急雨一般的剑式挡了个七七八八。 几次三番,苏彻的剑锋都在岳峦咽喉、胸口等处划过,往往都是只差了数寸未能将他真正重创。 “好,这一剑虚虚实实,应该是东海蜃影元剑的真意。” “嗯,好惨烈的杀气,柳一刀你手上人命不少啊。“ “这一剑才算够味,好极,好极。” 不过这位大江盟的还丹长老也不知道发的什么巅,却是哈哈大笑不止,似乎在这生死相接的紧要关头而乐在其中。 “妙极,这几手剑术才算是巧妙。谁要是信了你鬼斩的名头,才真的要在你这右手剑下饮恨。单单这一手,也算是摸到真幻之法的门口了。” 苏彻运剑到了后面,便感觉心头那未来星宿劫经一点真意示警,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当心什么,越是到了临近岳峦丧命的当口,这警示便来的越发真切。 此人,此人应当不是只有还丹境界这么简单。 第九十三章 回风枯雪 靖夜行幽(上) 岳峦眸中星辉闪烁不定,此刻,这位大江盟的还丹长老显现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超出了苏彻的预料之外。 此人混不运用法力,单单靠着肉身的力量,以精妙的剑道造诣和一种神乎其神的未卜先知之能。 不错,苏彻现在十分确定,眼前之人明显具备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自己几次三番设置好的杀招都被此人在最紧要的关头躲过。 苏彻剑招闪动,一如狂风急雨,而岳峦则如一块傲岸的岩石,任由你波浪滔滔。 真是千机万变。 这位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让苏彻感觉到了意外。 这样的人物,绝不会是大江盟一位长老这么简单。 苏彻也不是没有见过玉宸,这位应该是来自白鹿洞的大江盟盟主当得起一声人杰,但是比起岳峦来,苏彻觉得他还是不够看。 没错。 玉宸的修为相较这位来说差得还远。 苏彻剑招愈急,右手长剑抖动之中隐隐含有雷音,剑光分化之中,更有丝丝火光若隐若现,正是自家剑意尽兴使出,将那琉璃净炎神雷蕴化于剑意之中的表征。 不过岳峦似乎全无影响,依旧是按照他的节奏出剑,一柄石剑带的他浑身滴溜溜乱转,竟然将那琉璃净炎雷光遮挡于外。 苏彻连斩数剑,终于停剑而立,双目紧闭,似乎遇到了什么谜题。 “技止于此么?” 岳峦横剑而立,似乎有些尚未尽兴的意思。 苏彻刚刚以这位为磨刀石,正好将自己的剑术剑招融练一番,隐隐有所领悟,只是停下心来细想,却总感觉隔了一层,不能彻底点名。 莫不是因为此处的只是自己的化身,而非本体? “刚刚若有所悟,只是一时还想不明白。柳一刀谢过岳长老赐招。” “都是你平日积累到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管有没有我,该是你能悟到的早晚都能悟到。” 岳峦眯起眼睛仔细地审视着苏彻。 “你左手刀简单的近似于本能,右手剑却是千姿百态极尽繁复,别人的杀招都务求化繁为简,你确是舍简为繁,这与常理不符。慈州临近东海,虽然说是龙蛇潜藏,不过你这柳一刀却是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 “先不说你根底不清不楚,单单就说你跟实叉难陀的关系,我便有十足的理由取你性命……” 这个家伙。 苏彻看着岳峦的眼睛,此人周身气机凝如山岳不说,可双眸之中却有星辉闪耀,这显然是是他修炼的某种功法。 玉宸是怎么把这种家伙放在身边还没有发现的? “不过你的右手剑虽然繁复,不过这点底子却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岳峦看着苏彻道:“所以我今日不会取你的性命,还会给你一桩机缘。”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捆手卷,中间的黑轴看上去颇有年份,黄色的纸页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迹。 “玉阳山的回风枯雪剑气,你拿过去演练,半个月之后我要见见你练成了多少。” 回风枯雪剑气? 苏彻自然是见过这玉阳山压箱底的手段,回风枯雪剑气、少阳陵光剑气,这两路秘诀号称是玉阳山的不传之秘,想不到居然被这岳峦如此轻易地就拿出了手。 这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岳峦随手一抛,那古卷就轻巧地落在了苏彻手上。 “岳长老,这等玉阳山的绝学,又怎么会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不过十几天……” “若是练不出什么东西,那就是你资质不行,不要怪命不好。” 岳峦冷眼看着苏彻:“若是能够炼成,难道对你不是一件大大的好处。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苏彻面子上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前辈到底是什么人?”(本章未完!) 第九十三章回风枯雪靖夜行幽(上) “问得好,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岳峦冷冷地看着苏彻:“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取了你的性命,我是什么人还重要吗?” “区区大江盟,对于前辈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以前辈这等神乎其神的手段一定是天下间闻名的人物……” “眼界太浅,玄都宫那么多地仙,你又认识哪个?难道他们都是废物?并不一定要让人叫得上字号,才算是高人。” “若说天下闻名,那本座正是北魏太师宇文睿。” 岳峦看着苏彻说道:“怎么,你小子不会想要给大梁皇帝当什么忠臣孝子吧?” “既然如此,前辈说是,那就算是吧。” “你不信?” 苏彻摇了摇头。 我当然不信,因为我见过宇文睿。 阴阳界那场风波,苏彻也是见过这些老阴货们的行事风格,那真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肯把底牌翻出。 “你最好信,因为宇文睿如果送你回风枯雪剑气,那就是他要在南朝埋一个小小的钉子,如果是什么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送你回风枯雪剑气,恐怕背后的图谋对你恐怕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多好处了。” 岳峦看着苏彻说道:“你说是也不是。” 道理都给你讲完了,我说什么? 苏彻只有微微点了点头。 “前辈说的是。” “我听实叉难陀说过,你同她一起进了上古地府。” 岳峦图穷匕见,看着苏彻的双眼问道。 “里面什么情形,给我一一道来。” 他的图谋是上古地府? 苏彻脑子里转过一丝念头,不过还是将自己在上古地府里的见闻对这位讲了一遍。从一进门的尸河,再到那玄阴弱水组成的大海,散发着异香的魂瘿树再到孽巷…… 这些内容,都是可以在薛白芷、实叉难陀那里交叉印证,所以苏彻没有任何藏私,只是老老实实说着。 岳峦听得眉头紧皱,双眉牢牢锁处一个川字。 “魂瘿树果然在罗酆城外,只是你说那里布置着天人五衰的禁法?” “是。” “还可以看见鬼将同无头巨人之间的交手?” “是,那鬼将还有灵智,跟我们说那巨人名为扶猡……” “上古妖神,果然不死不灭。” “你说你看见魂瘿树上尽是果子?” “对。” “可是形如人头,上面有各种表情?” “晚辈没有靠近过去,当时有秦长老与实叉难陀……” “好。” 岳峦嘴角微笑,他正色看着苏彻道:“我问你,你可敢再进上古地府一次?” 第九十三章回风枯雪靖夜行幽(上) 第九十四章 回风枯雪 靖夜行幽(中) 上古地府? 去罗酆城就好像是回家一样,里面的上古妖神懂得又多,说话又好听,都在那里不停地叫“玄都宫、灵威仰,玄都宫、灵威仰。”还有镜海花、魂瘿树,数不完的行尸,好多名优特产。 纵然危险重重,苏彻倒是不怕再去罗酆城一趟,苏三公子觉得罗酆城与自己之间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只是眼前这位对上古地府如此感兴趣,倒是让苏彻注意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个岳峦似乎对魂瘿树的果实很感兴趣,苏彻记得曾经听薛白芷还是实叉难陀提起过,魂瘿树的果实可以帮助解开所谓的“胎中之迷”。 修行人不能证道长生,寿数便终究还是有限。即便证道长生有了无穷的寿元,也还有种种劫难。 寿元悠长为天地所妒,引来天劫临头。外道魔头觊觎道果,引来魔劫缠身。还有难以熄灭争斗之心,同别人为些俗事大打出手…… 总有死到临头的那一天。 若是寻常人,回首一生经行处,或满足或不甘的走到了寿命的终点,也算是一回事。 然而修行人与天夺寿,与地争命。能够凝就还丹、步虚域外、证道长生的更是超世之杰,他们又怎会甘心这一世的辛苦付诸流水? 于是便有转世投胎的说法。 将自家一点性命真灵转世,重新凝就人胎,经十月辛苦再走一遭。 可是人身转世,不仅意味着一身修为要付诸东流,更意味着重生之后本我灵智的消解。 转世之后,到底是自家重头再来,还是成了个天生灵性十足的婴儿,关键便在此处。 能够解开胎中之迷,那就是真正的转世重来。解不开胎中之迷,对不起,对于自己来说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修士们费劲种种辛苦,寻遍各种良方,为的就是能够解开胎中之迷,真正的转世重生。 不管是在中土大宗还是在东海之上,所有对解开胎中之迷有所助益的东西都是有价无市,只要你敢出手,便有无数的金银财宝、明枪暗箭等着。 这类东西真的是紧俏到了在市面上根本看不到。 也就只有少数几家大势力能够保证自家有一定的存储,可以保证门内大能或者精英弟子转世之用。 比如佛门地狱道里也有一株魂瘿树,虽然六道轮回算是佛门共有,可那一株魂瘿树却是大轮金刚寺的禁脔,其果实也为大轮金刚寺一脉独有。 为了这株魂瘿树,很是起了几番风波,开过数场无遮大会。 最终还是大轮金刚寺咬定青山,将这棵珍贵的独苗给护了下来。 别说什么天下光头是一家,秃头兄弟同气连枝,对不起,大家四四六六讲清楚,我的就是我的,你别想,也别惦记。 难不成是这家伙身负暗伤,准备转世重生? 苏彻看着岳峦,越看越觉得这位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明面上是大江盟的当家长老,实际上修为却远胜还丹,看上去寿元充足,却有心于魂瘿树这等转世重生…… 嗯,他对上古地府也非常了解,魂瘿树好像已经在此界绝迹,只有佛门的地狱道内尚存一株,他却能将这些事关上古的东西讲得如此分明。 实叉难陀是因为家学渊源,他们家就是从罗酆城内逃出来的。 这岳峦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守在大江盟,莫不就是因为盯上了这上古地府? 苏彻心里念头此起彼伏,岳峦也似乎拿定了主意。 “你下一步想去哪里?” 这位眼睛盯着苏彻,让苏三公子心里陡生寒意。 “嗯,晚辈准备去同玉盟主汇合……” “他们都在山阴县,距离此地也不算远,你既然已经跑到这里杀人了,不妨再多做点事情。” 岳峦从怀里又取(本章未完!) 第九十四章回风枯雪靖夜行幽(中) 出一件东西。 “你拿着这个东西,去慈州城。去南香巷,找一家种着芭蕉的院子,你带着这东西过去,自然会有人同你联系。她给了你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你都要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给我带回来,明白了吗?”、 原来是跑腿。 慈州城?这姓岳的在慈州城还有暗子。 苏彻小心地从岳峦手上接过那件东西,入手微凉,却是让苏彻险些难以握住。 因为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过特殊。 只是一柄短剑,乌木做鞘,玉石做剑柄,剑柄上面用金丝篆刻出两个古字。 “靖夜”。 大梁朝廷下面有三家组织,为明暗探子,行走天下,辑录善恶,斩妖诛邪。 缇骑、靖夜司、行幽御史。 其中以缇骑与靖夜司最为古老。 缇骑是当年大梁太祖起兵之时的老班底,可以说是最为忠诚的麾下。由他们的子孙遗孤拣选编练而成,虽然这几年在那位“老苏”的统管下渐渐有了点另立山头的意思,骨子里却也是最忠诚的力量。 而靖夜司则是在大梁太祖起兵之后跟随他征战四方的那些江湖异人、各路散修,以及他们的后裔。 这个地方后来渐渐也就成了大梁招揽各路异人散修的平台,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是出身低微。如果说大梁也算是个门派,那缇骑和靖夜司就是大梁培养弟子的平台。 这两家都是批量生产修行人的部门,不过一个是从已有的体系内部招纳,另外一个则明面上是负责招揽江湖异人的。 岳峦拿出来的这柄短剑,叫做“靖夜刺”,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不能用来砍人,只不过是个拿着赏玩的工艺品。 这东西出奇就出奇在它是靖夜司内部用来奖励给老资格人员的佩剑。 类似勋章,按照天罡地煞数排布,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 总共一百零八把,每一个的主人都是有名有姓的,都是开国之时铸造的古物,而且是遗失损坏之后便不再补充。 这么多年损耗下来,大概总数也就在七十左右。 苏彻如果没有看错,岳峦拿出来的这把应该就是三十六把天罡剑中的一柄。 这从侧面说明,如果不是靖夜司的某位核心人员死在了这位手上,那这位就是跟朝廷有着莫大的关联。 靖夜司表面上鱼龙混杂,可这鱼龙混在反而是最好的掩饰。 第九十四章回风枯雪靖夜行幽(中) 第九十五章 回风枯雪 靖夜行幽(下) 御史台的行幽御史位高权重,每一个屁股下面的位置都有一堆人盯着。缇骑固然是根红苗正,可这每个人都是身家清白的情况反而不容易隐藏什么东西。 都是大梁开国之后就彼此在一起知根知底的老伙计,你把张家老三弄去当什么神秘刺客,过个两三天半条街都知道这事了,要搞什么事情根本瞒不住人。 靖夜司鱼龙混杂,可要是真有什么暗子,倒不如直接布在这里面。 苏彻看着手上的这柄短剑。 靖夜司一共一百零八把短剑,每一个号称都是给了核心成员,损毁遗失便不再补充。可这一把是什么来路? 苏彻小心地接过这柄短剑,心里想得却是靖夜司的这短剑上面也没有什么别的手段,简单的就像是个工艺品,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怎么办? “在下省得了。” 苏彻将这柄放在手上沉甸甸的短剑放入袖中。 “明白了就赶紧去办吧。” 岳峦人好像一下子又和气了起来。 “办完事就来山阴县。玉盟主还等着你呢。另外在慈州城也小心些,那个苏彻,哼哼,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自家的名头居然在这位这里这么响亮,不由得让苏彻心里有些高兴,自家的名头到底是传出来了,不够也让苏三公子心生隐忧。 若是这位打上门来,就慈州城里的大猫小猫两三只,又如何同人家交手? “我看苏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前辈出手,定然是手到擒来。” “你懂什么?” 岳峦看了一眼苏彻:“那一位是上古青帝灵威仰转世,身后是有人看顾的。” 他说着摇了摇头。 “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算了,你去吧。” 苏彻这边的明王化身拜别了这位神秘兮兮的岳长老,本尊这边便立即行动,找来了陆柏与朱彝,让他们立即去查岳峦所说的那处院子有什么问题。 不过两三刻钟的功夫,朱彝就过来回话,说是那处院子是史赤豹名下。 “那处宅子是前几年提刑千户大人买下来的,一直都没什么用处,不知道公子您问这个干什么。” 这还查到自家门上了。 苏彻的第一反应就是史赤豹有问题,这老小子表面上装委屈实际上是扮猪吃虎,可能是别人的暗线。 只是转念一想,就觉得史千户应该没什么嫌疑。 如果史赤豹真的有问题,建康的那位老苏也不会把自己安插到慈州城来。 苏彻想了一下,没说什么,让朱彝不要再盯着那处院子,然后命人备下一些礼物,直接去了史赤豹的住所。 这位史千户虽然是慈州一地有实权的大僚,不过住的地方却十分普通,只是一处距离千户所不远的小院,院子里种着几株枣树,此时正结着殷红欲滴的枣子,让人看着便觉得口齿生津。 “老弟日理万机,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 “这不是正好让让李万姬歇歇,”苏彻看着史赤豹。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提刑千户如今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富家翁,身上穿着宽松的棉袍,头发也乱糟糟的,不过面容上却是不见了往日多见的苦色,反而有些释然。 史赤豹见了苏彻,也不客气命人见茶什么的,只是命老家人搬来两个墩子,就这样在院子的枣树下面闲话。 苏彻原本是想提一提那院子的事,不过史千户似乎谈兴正浓,也就听着史赤豹在那里讲话。 无非是追忆一下曾经往昔,叹息一番似水流年的寻常故事。 史赤豹一直讲到了苏彻自建康南来。 “老弟不知道,你南下来慈州,可把我给辛苦惨了,那一路上的山精水怪,草寇流氓,我可是带着大队人马跟着你走了一路,一直到山阴县门口。不然就凭(本章未完!) 第九十五章回风枯雪靖夜行幽(下) 你带着那小书童,如何能平平安安的过来?” 这倒是史赤豹第一次提起此事,倒是让苏彻颇为意外,想不到自家与这位史千户的缘法居然从一开始就算是结下了。 按照史赤豹的说法,他当时听说了苏彻要南下为官的消息,也没有等到建康那边打招呼,而是直接带队在天安县,也就是从建康进入慈州的第一站等着苏彻,这一路上是去一遍,回一遍,把街面铲了干干净净。 当时还有几队人马同时在保护苏彻,不过史赤豹他们同对方颇为默契,知道那是缇骑本部直属的力量,大家便心照不宣,一直护送到了山阴县外。 在那里,史赤豹说他们遭逢了什么类似鬼打墙一样的手段,不过估计是那些同行的家伙用的,只道是人家嫌自己碍眼,于是便带队回了慈州,后来更是没有派人去山阴县。 憨厚的史千户还觉得自己可能是拍马屁拍到的马腿上,也许人家苏规苏老就是想让自家子弟行走江湖历练历练,结果自己硬凑上去惹了人家不快。 有道是不打馋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不过这话听到苏彻耳中,心里却有了点别的意思。 也许那枯林禅寺里的一切,都是有心人的布置,很有可能是中元或者钟山会的什么人故意将自己引去枯林寺,为的就是揭开当年老狮子的那一段因果。 青帝转世? 不过是中元等人故意设计的结果罢了。 聊到最后,苏彻也终于确认了这位史千户眼下的状态。 哀莫大于心死。 这位觉得自己注定要拿下问罪背黑锅,已经迅速地治疗好了自己的精神内耗,彻底躺平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自己的刺激,史赤豹是看着自己飞速成长起来的,自己刚入慈州地界的时候,还是个修行新丁。现在么?已然是定鼎枢机的五品还丹了。 而史赤豹还是个六品修行境界。 只能说是大家命运不同,早点想开早点好。 苏彻小心地把控着话题,聊起了史赤豹在慈州城内的房产,苏彻觉得还是要赶紧出手,免得日后有什么麻烦。 可史赤豹倒是看得开,他已经是捞够了,不差这点钱。 再说了,真是朝廷追究下来,卖与不卖,意义都不大,甚至存下来多少钱都毫无意义。 不过是为皇帝陛下攒的而已。 “老兄在南香巷的那处院子……” “你还要借房子吗?你那新宅可是富丽堂皇。” 史赤豹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彻:“而且我那处房子借给王长史了。” “嗯?” “那还是他没来慈州的时候,他那位已经失踪的夫人说是想寻个僻静的地方,所以我就把房子借给她们了。娶妻莫娶高门女,你看看弄个陈郡谢氏的媳妇回家,这么多年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还这啊那啊的折磨人。” 史赤豹看着苏彻:“要我说老弟你还是找个小门小户的漂亮姑娘,赶紧多生几个,就算是修仙也不耽误生孩子啊。” 苏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听着史赤豹的故事。 王鉴。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回风枯雪靖夜行幽(下) 第九十六章 当家主母 有女如狐 苏彻从史赤豹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些暗了,他也不去行御史台那边理事,索性直接打道回府。 史千户身上的负能量实在是太过强沛,让苏三公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请雪夫人过来手谈几盘调理一下。 消息渐渐汇总,苏彻感觉自己也算是抓住了一条主线。 岳峦这样的人物,应该自然有他的出处。魔门、剑宫、甚至某些玄门大派都有可能,苏彻假设他背后代表着一股势力。 而史赤豹的那间小院是借给了王鉴,或者说是借给了谢夫人,则这位谢家女跟岳峦背后的势力有所牵连。 至于这背后是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整个家族的意志体现,还是谢夫人自己的行为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股势力似乎跟大梁朝廷有着很深的联系,而且一直隐于幕后。 苏彻不觉得自己算是什么消息灵通的人,但是出身杜陵苏氏,位在缇骑执掌一方,这股同朝廷有所牵连的势力居然闻所未闻。 这就有些稀奇了。 苏彻记得这位谢夫人倒是从来消息灵通,当初实叉难陀意图对付自己的消息,也是这位告诉自己的。 还有武陵郡王出事的前后,都透露着阴谋的味道,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 如果不是有青帝宝苑这个终极变量,也许自己已经身死,而武陵郡王也落到他们的手里。 苏彻现在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苏彻都打算直接带队围了那处小院。 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彻这般想着打道回府。 只是他还刚刚看见苏府的灯笼,就感觉到自家的宅院此刻显得有些不一般。 怎么远远看着这么热闹,跟着火了一样? 苏三公子赶紧向前,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今天对于苏府的大小人等来说,只不过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罢了。 杜陵苏氏自从枋头一战之后,家中人丁稀少,若非是出了苏规这样的中流砥柱,恐怕早就在建康的烟雨风华中消解无踪。 所谓高门大阀,兴衰成败有时比王朝还来的快。 枋头之败,大梁菁英几乎尽数覆灭,杜陵苏氏作为雍州武门的代表,更是代价惨痛,几乎满门男丁尽数战死。 剩下的大猫小猫两三只,更是被昔日的仇家盯上,或者贬谪远地死在异乡,或者干脆就是刺客上门用最直接的方法了账。 就在这即将灭亡的当口,杜陵苏氏中的一位异人却是大放光彩。 苏规,这位今日被称为“苏老”的朝中柱石当时不过是个因为犯罪而被发入蚕室的犯臣。他在杜陵苏氏中也不算是什么核心人物,不然也不会沦落到遭受宫刑的程度。 这位在宫中飞速崛起,先是成就五品武道修为,然后在不过十年间便证道四品,成为天下武者间有数的人物。 杜陵苏氏因祸得福,虽然人丁寥落,但是在苏规崛起之后,论起权势更胜往昔。 最幸福的就是苏府的下人们,钱不少拿,事情缺少了,毕竟头上的主子几乎都没了,除了那几位小少爷外,唯一的厉害人物平时也经常住在宫里。 苏规当然是不用伺候人的,不过他执掌缇骑大权,每日要处理的内外公务不知道多少。 且不说各地缇骑的请示汇报,还有朝廷上上下下的种种变动,就是北魏那位太师宇文睿若是兴头来了往南边转一转,苏规就要带队人马跟着宇文睿一起度个假。 所以杜陵苏氏现在的这个格局,最舒服的就是这些奴仆家人。 大少爷每日闭门练武,二少爷终日外出交游广阔,三少爷在花街柳巷见不到人影。 还有比这更美的日子吗? 所以杜陵苏氏虽然是高门,但是家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大家只要做好自(本章未完!) 第九十六章当家主母有女如狐 己的本分便好。 苏禄就是在这个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他父母都是苏家的老家人,父亲是苏家的某处庄头,母亲曾经是大少爷的奶娘后选,他从小就能书善算,办事干练,也因此被纳入了管事们的后辈梯队。 后来更是有大管事之一的苏福赏识,带在身边每日提点,也算是成长的飞快。 慈州这边传来了消息,说是三少爷要在慈州买田置地,他便跟着大管事苏福一起来了慈州,前前后后从筹办商行到购置田土,再到如今在慈州开粥厂,苏禄从来都是不发一言,老实干事。 你把事情交代给他,那真是文不压案、事不过夜,马上就能给你办个明明白白。 他本人也十分自矜,办事干练而有担当,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前几日,他便听老管家苏福说过,说是三少爷这边点名表扬了自己,准备过几日就给他提拔刀大管事的行列之中。 用老管家的话说就是:“三少以前那些事情咱们就不提了,现在三位少爷,就属咱们彻少最立得住,老主那里一定会想办法提拔重用,可是慈州这边毕竟已经有了三少爷的家底。总要有个人看着,三少爷估计会用你,这就是大管事了,你在慈州老实办事,未央行的生意、慈州上下的这些田土,那都是三少爷自己的私产,办好了,他记住你,日后建康少不得就是你来掌总。这是金银堆就的锦绣前程,主家日后随便提携提携,你自己指不上了,可子子孙孙却能有个指望,没准也可以补个缇骑,出几个领兵的将领,仔细斟酌。” 所以苏禄加倍的小心,只是今日他有些麻爪。 三公子前脚刚走,说是要去拜会名义上的上官史千户,没过多久门口就来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头发黝黑,双眼之中透着精光,看上去也就是十四五的年纪。 “哎呦,我说你家门口灯笼上写的是什么字啊?” “小姑娘,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你赶紧回家吧。” 苏禄也不愿意跟小姑娘争什么,他虽然不是读书人,但也有养气的功夫,随便从袖口里摸出几文钱就要放到小丫头手上。 “拿这些买点麻糖吃,这可是正经的铜钱,不是什么制钱,你不要给卖糖的骗了。” 那小姑娘没有收钱,只是笑眯眯地露出嘴里森白的牙齿,让苏禄莫名想到了什么猛兽…… “我识字不多,请问是不是抛妻弃子、无情无义、负心冷血、麻木不仁、吃光抹净翻脸不认人的那个苏字啊?” 一句话跟连珠炮似的,惯得苏禄好悬没有破功去动手打人。 可慈州城打听打听,谁不说咱们苏三少爷是万里难寻的活圣人,救助孤苦的真君子? 不过苏禄到底还是记得苏三公子的那些往事,听了听小姑娘话语里的意思,却是依旧摆出了一张笑脸。 不能啊,不是说三公子已经转了性子了么? 不过这抛妻弃子。 苏禄瞧了瞧小姑娘的腰身和年纪,心里还是吃不太准。 他嘴上唱了个万福,说是请姑娘少待,自己要进去请老管事来应对。 “哼哼,当家的主母来了,你就这么应对吗?” 小姑娘伶牙俐齿地超乎苏禄想象:“把我留在这里等,过几个时辰,你家公子好不容易经营的清名就要添些桃色,这个时候当然是要请进家门,关好了大门不让走漏消息,那个时候是杀了填井还是威逼利诱不都由你?” 这几句话说得苏禄更是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 “哎呦,这可不兴说,我们苏家可从来都是良善的门第……” “以前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我既然来了,你们家也良善不起来了。” 小姑娘说着,直接旁若无人的迈步走了进来。 第九十六章当家主母有女如狐 第九十七章 法王救驾 离谱加急(上) 看着这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姑娘迈步走入,苏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盼唯一的星,也就是那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大管事苏福前来处理。 也不用苏禄刻意吩咐,早有一旁眼心亮的奴仆婢女小跑着去通知大管事赶前来处理。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苏府的些下人们眼界还是有的,现在虽说是慈州城岌岌可危的光景,可越是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越不会随便有什么闲人上家里无事生非) 苏三公子如今正掌权,而且还是杀伐大权,这些上门闹事的随便扣一个贼人女干细散布谣言的罪名,直接就能拖到城口杀立威。 这个时候闹上门来,不是确有其事就是胆大包天。 综合苏三公子的名声,还有现在这个局面,下面人都是心照宣。 估计是这位知道慈州城朝不保夕,赶紧上门来求个出身。 这位固然是一副好身条好相貌,只是这样的年纪岁数,亏得咱们公子下得去手。 真真是不当人子。 为这些情绪,苏家下人们看着小狐狸都有些怜悯,是乎嘴碎一些就权当是乡下孩子没有见识。 他们毕竟没有见过莫姑娘在山阴县样骗死人不偿命的铁嘴神算。 苏禄提着愧疚与小心,就这样跟着小姑娘的步伐从大门处一直往里走。 “这格局也太陈旧了,你就这样糊弄苏彻?这么明亮的大堂是好,可他会在里见客么?摆上这么许多东西,真真是华而不实。” “这连廊找谁做的,花了多少工钱,费了什么材,这都干的是什么啊?你们真的没有吃黑钱吗?就这上面的大头娃娃画的跟饿鬼道里爬出来的鬼一样,觉得我家相公间在家歇息,所以弄这种功夫糊弄鬼也不是?这得亏是给我见了……” “我说你们挖个池塘造个假山没有什么,你好歹精心打理一下啊,你看看几条鱼,不求你们养成什么妖物,至少也要让人家身心舒适,我这看了一眼,一个个都跟我你们每天逗鱼不喂食。” 前面那几句,苏禄只当是这位小丫头脾气上来了吹毛求疵。 的确,大堂的格局是老了些,可官宦人家,不这么摆弄,难道还要标新立异吗?连廊那边的画的确是粗了些,可家这处宅子从无到有也就是那两三个月的功夫,谁有闲心给您弄得那么精细?不喜欢又不是不能改。 至于什么池塘里的鱼抱之类的话,苏禄则是全然不信。 这小娘子难道是妖精不成居然还能听懂鱼在这说话,真是奇哉也。 不苏还是耐心听着,要做大管家,什么才学能力都先放到一边,要求其实只有一件,那就是脾气要好。府内的事情千头万绪,脾气不好是绝对干不成的,不然成天生气干仗,哪里还有工夫去办正事? 正好有个婢女拿着个食盒在不远处站着,她显然是没见过这等阵仗,毕竟全家上下只有苏彻以为主子,外加偶尔陆柏与朱彝两个客人,这小婢女就算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此时间也有些麻爪。 小狐狸见了她直接几步就走上前去,打开她手里的食盒,里面是三碗稻米饭,两碟时蔬,一碗豆腐汤,外加一盘子煎过的咸鱼。 “你们就给下人们吃这个?这里面也就喂喂猫。” 话倒是激起了苏禄一些反抗之心,因为府里的伙食是苏三公子意安排过的,用苏彻的话说就钱可以少攒点,大家这么辛苦,吃食上不要亏待了。 “标准不要太高,每天的菜式争取做到若是府上的人在我这里受到了什么委屈,只要一开饭就能原谅我程度,那就很好了。” 苏三公子平日里对中的事情也没什么确的指示,既然明讲了这一条,那苏禄他们就彻底贯彻执行。 (本章未完!) 第九十七章法王救驾离谱加急(上)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这几日兵荒马乱的,能有这个吃就不错了,慈州城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家家有存粮,可这肉菜也法囤是?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才划来出来的。” “行了行了,念叨你几句,你还抱怨上。我没抱怨呢,某个挨千刀的管过我活吗”小狐狸很是豪爽地安他道:“我回头叫苏的给你加些月钱,你跟着我好好干,后定叫你家孩子有个前程。” 这莫名的让苏禄想起了大管事苏福,我媳妇都没娶呢,你们画饼就画道我儿子身上了。 “带我看看那良心休息的地方,你跟我说说,他有没有夜不归宿,平日里家里有有来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啊?那些什道姑、尼姑有没往后宅钻?” 苏禄看着这小丫头片子。 大堂与后面能看,是因为这些地对三公子本来就是摆设。 他们为三公子修的卧室,黄花梨木大床上能睡六个姑娘,三公子没去睡过一晚。 所以小丫头想看也就看了。 但是三公日里休息的书房,那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军机要事,还有三公子平日里都跟谁深入浅出的交流,这些都是你能问的? 且不说你还没有个出身,就是你真是明媒正娶的大妇主母,我苏禄就能告诉你? 这家姓苏,我也姓苏,你嫁进来是姓苏。 苏禄心里自己就有一本谱。 “恕老朽眼,不知道尊驾是哪家的姑娘,可有父母兄弟。”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苏禄却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这是苏福大管事的声音,他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小狐狸转过头,就看见一个清矍的老站在远处,衣衫着贵,面皮上却有一种谦抑,不是大管家苏福又是谁来? “这位是?” “杜陵苏氏府内行走办事老家人苏福,见过姑娘。” 上说得客气,手上也行着礼,不过苏福的声音却是硬挺挺的。 小狸看着他上下瞧了两眼,忽然便是一笑。 “哎呦,这么说您是建康老家来的人?” “不止我,府上大半都是从建康来的。” “那咱就替相公谢谢您老,有您这样的人照顾那个没心的东西,我也就放心了。” 这一句话好悬让苏禄直接背过气去。 小姑娘家家满嘴跑火车也就算了,怎么看人下菜碟呢。你刚刚跟我的那股狠劲全走丢了吗? “姑娘,眼下这时节兵荒马乱,你若是要求个温饱,老夫自然有明路指给,若是借机闹事,你可知道我杜陵苏氏现在是干什么的?左右,你们先去请爷过来。” “也不用请什么海大爷、陆大爷什么的,你们去把自家公子请来,什么话我同他去说。” 小狐狸淡淡地说道,言语里却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直接。 苏福眯起眼睛看着小狐狸,而小狐狸则是继续打量周围。 正在这个时节,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 “乖囡,你不在青丘修炼,跑下来干什么?” 小狐狸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笑呵呵的老者一身脂粉气,一步三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而那边的苏福也跟着叫了一声。 “舅老爷,您不是……” “家里的小事,我不来,谁来?小两口闹点别扭,床头打架床尾杀,没什么了不起的。 此现身救驾的,除了阴阳界里呼保义,黑帝门下及时,苏三公子钦定的老前辈阴阳法王又有谁来? 第九十七章法王救驾离谱加急(上) 第九十八章 法王救驾 离谱加急(下) 小狐狸看着眼前的老人,下意识地了皱鼻子。 她鼻子灵敏的很,自然能到这老头身上那廉价的脂粉味道。 舅老?这老头也是个老不修的。不过小狐狸还是在他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了重点。 青丘。 这家伙是无意间提起,还是在给自己暗示? 小狐狸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老者。 倒是旁的苏福等苏一干人等终反应过味来。 感情这位真是位夫人,不过大概如夫人。 所周知,阴阳法王在苏彻这里明面的身份是“舅老爷,也就是三公子的便宜老丈人。舅姑这二字,原本的含义便是指的岳父岳母。 一开始苏家上下对这舅老爷有些不适应,因为这位名义上的舅老爷在家中虽然是老实住下了,也成了半个主家,只是那位传闻中的闺女却是从来都未曾现。 哪有女儿没有登门,老丈人先住过来的道理? 不过日子长了,再加上阳法王这位老人家着实是有着一种令人倾心折服气质,苏家上下也就渐的不那在意那位不知道人在何处的少奶奶了。 毕竟苏家这等高门大户,又是人丁稀少,每个少爷都算是相当稀缺的政治资源,若要结亲,那一定是要选几个好人家。这位舅老爷虽然是夫人的父亲,可如夫人也是夫人,甚至比正牌子的夫人更不能得罪。 想不到竟然是这位了) 苏福与禄彼此对视一眼,知道眼前的正主是谁了。 “你好端端的不在东海修炼,跑到这里干什么?难道要去乱军里面取敌将首级?” 阴阳法王句句语带双关。 “行啦,行啦,你们都散了吧,我们父女久不曾见过,正好在这谈谈心,你们几个总不会是想着听墙角吧。” 苏福与苏禄两个自然是如蒙大赦,现在苏彻不在,他们弄不清处理事的尺度,今有阴阳法王来了,他们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两个管事带着一群男女童仆先是告罪一声,然后一个个就直接跑路,最终只剩下小狐狸阴阳法王两个在这里大眼瞪小。 阴阳法王叹息一声,将手抬,一道法力循着玄妙的法理形成了一道隔绝天的障。 可怜自己老人家自当年五方五帝之时傲至今,真是不修善果,今日居然要给小子这些事情擦屁股。 “我爹早死了。” 小狐狸倒是并不紧张,她着好奇地眼神看着阴阳法王施展的手段。 “嗯。” 阴阳法王本来就是鬼体,也不在乎她说这些。 “死得老惨了。” “是挺惨的。” 阴阳法王想起自家的命运,也是有感而发的。 还有比自己更惨的吗? “你怎么称呼啊?” 小狐狸嘴上念叨了几句,后面倒是十分客气。 “跟你没关系,我说是那位,信吗?你怎么跑到这里了,真把事情办了,这惹来多少麻烦?” 话没有说透,但是比透了还明白。 小狐狸听这里,却是撇撇嘴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等你真的动手杀了李弘,威名传扬天下,在光明正大搬到苏府之内当少奶奶,有心人把咱们翻出来吗?” 阴阳法王看小狐狸,这丫头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办事这么傻呢? “谁说我要去杀李弘了,我出工不出力不行?我这次来是我跟他苏某人之间的私事,还有,下是什身份?” 小狐狸一副我就是摆烂你奈我何的样子。 这丫头倒是比自己想得高了一层。 阴阳法王心里连着骂了苏彻几句,这小子都办(本章未完!) 第九十八章法王救驾离谱加急(下)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的什么事啊,辛苦老夫在这里后。 他想了想苏彻编的那个理由,只觉得胸腹内十分的恶心。 可是前面既然吓不住小狐狸,也就只能试试他苏某人的办法了。 “这哪里是什么私事。” 阴阳法王沉这个脸道:“青丘你同封豨之间的事情,那是你们之间的小事,不过却也是会中的一件大事。” “跟会里有什么系? “他在已经不认识你了。” 阴阳法王强压住心里的恶心,跟小狐狸讲了个离谱的故事。 钟山会通过某种渠道明确了上古地府即将现世的消息,因此派遣阴阳法王与苏彻执行了一件非常秘密的任务,就是潜入上古地府。 按照阴阳法王的说法,罗酆古城之所以能够重新现世,完全是因为苏彻跟他两人在背后一手操持的结果) 当然这个过程并非是毫无代价,比如苏彻,他的一部分记忆就永远的消失在了罗酆古城之中。 “罗酆古城已经成了上古禁,要离开就必须依靠孽镜,可要发动镜就需要被吞噬掉一些最宝贵的记忆。当时苏小子遗忘了很多事情。” 阴阳法王想起苏彻编出来的理由,就感觉自己好像是蒙受了什么屈辱一,这种话出口不仅仅是对小狐狸人格上的羞辱,对阴阳法王也算是一种折磨。 “阁下的意思是为了让上古地府现世,苏彻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我的? 编瞎话真是累人。 阳法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我们也不能确定他都忘记了什么,唯一可以明确的是,有相当一部分任何事情他记不起来了,很多都是他喜欢的东西,比如他喜欢吃的东西变,喜欢的颜色也变了。 “虽然不知道前辈是谁,既然身在会中,想来也是为了不起的物,你们编出这么离谱的话语,自己都不觉得好笑吗?” 小狐狸看着阴王,脸上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岂止是好笑,我简直就惭愧。 阴阳法王心里将苏三翻来覆去的痛骂,只是在这边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 “上古地府其中的奥妙,绝非你能揣测,倒不如好好修行是真的。” 小狐狸这边只是摇头,说话的功夫,苏三公子缓步走到了家宅院门口,他看着里面红火热的景象,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第九十八章法王救驾离谱加急(下) 第一百章 拷问送礼 厚道狐狸(上) 苏彻刚刚迈步回府,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头。 不必苏福、苏禄这些家人提醒,苏三公子就知道祸事来了。 枉自己花费许多精力布置,准备应对小狐狸上门的的情况,谁知道人家居然正好赶了个巧,居然闯了空门。 也不知道阴阳法王前辈能不能应付的下来,照理说这位老前辈有一万个好,能传授黑帝法门、自家有一套还在运行的情报系统、有事没事还能背个锅。 只是有一条,到底是来自上古的黑底门生,一阳子老前辈能拿得起却是放不下。很多时候都有点自矜自傲,像给自己帮忙遮掩这种小事,人家既然没有心情,也未必能做的好。 纵然气机已经被阴阳法王以神通遮蔽,不过苏彻还是赶紧进去,也不等苏禄他们来禀报什么前后过往,就看见阴阳法王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院子里正说这话。 纵然没有见过面,苏彻一眼看过去,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小狐狸的感觉。 这就像是玄山之中,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忽然探过来的那种感觉。 很多回忆似乎一下子都回来了。 小狐狸舍下阴阳法王远远看着苏彻,而苏彻此时也看着小狐狸。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出了阴阳法王设下的屏障,走到了苏彻跟前抬起头看着他。 苏彻忽然觉得自己编的那些理由都狗血的可笑,当时只想着如何把小狐狸糊弄过去,却没有想到这狐狸一副七巧玲珑的心肠,又怎么能随便骗得过去。 “傻子。” 小狐狸抬起头,手在自己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比到了苏彻的胸口。 “你是不是长高了?” “姑娘是……” 苏彻憋了很久接着问道。 “我啊,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小狐狸低下头说:“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这样啊。” 苏彻点了点头。 “听说你之前进入了上古地府,丢失了一些记忆。” 小狐狸牵起苏彻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不过软软糯糯的。 “没关系,这些东西我会帮你慢慢想的。” 阴阳法王强忍着转过头对苏彻按照剧本说着。 “她也是会中人,代号是青丘,同你关系匪浅,的确同你算是有婚姻之约。” 这个老鬼。 苏彻看了一眼阴阳法王,你怎么不按词来呢?定下的词里没有什么婚姻之约啊。 小狐狸看着苏彻的脸。 “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是吗?” “我叫莫空竹,咱们的事情,我可以慢慢跟你说。” 小狐狸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真奇怪,我来的时候还想着要怎么把你大卸八块,可是见了你去生气不起来了。“ 她拉起苏彻的手道:“我听人说你住在书房,那里怎么能住人呢?带我过去瞧瞧,我正好也给你带了礼物,我们过去看看。” 苏彻看着脸上一副云开雾散的小狐狸,本能的保持着清醒。 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好过关。 “这位姑娘,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恐怕不好吧……” “真是的,都给你台阶下了,还不肯下来。” 小狐狸站在那里看着苏彻:“记忆丢掉了一些,不会神魂也受影响,耽搁了后面的修行吧。” 阴阳法王听到这里尴尬的咳嗽两声。 “这倒是不碍事的,你看他不都已经定鼎枢机,比你修为还要高些。” 阴阳法王眼神何其老辣,自然一眼看出现在小狐狸的修行不过是第六品境界,距离定鼎枢机还差着火候呢。 “不过你这家伙当真也算是个奇才,刚认识你的时候,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现在居然都定鼎枢机了,说是黄天道了不起,可也没见郁离子管过你什么。” 苏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不过你既然记得郁离子,那就说明他在你心目里也没有多重要。我说这位,他都不记得谁了?他家那位老祖宗还记得吗?还有他那些哥哥……” 小狐狸到底是快脑子,很快就想到了苏彻编的这个故事里面的漏洞。 如果苏彻记得,那这个故事就显得十分不合理,论对苏彻的重要性,谁也不会超过苏家的那位老祖,如果连老祖都记得,却记不住小狐狸,那这个故事简直就不合理到了极点。 不过阴阳法王又是何许人也?当即就给苏彻补上了这个漏洞。 “他忘了他娘,这小子,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忘干净了。” 完美。 苏彻为老前辈的临场发挥心内赞美一声,这世上有谁能比父母更重要的?不过自己正好是穿越者,建康铁鞭小霸王的父母与我真的没有多少记忆上面得关联。 “正是。” 苏彻点了点头,天地良心,这的确是实话来的。 若不是为了防止路出马脚,苏三公子也不必急吼吼地往外面跑,一头撞进了慈州的风风雨雨之中。 “那还真是……” 小狐狸终于信了三分,她拉着苏彻的手道:“没关系,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你说一遍的。走,带我去你那屋。” 苏彻也就只好点了点头。 阴阳法王抬腿就要跟上,那边小狐狸却是来了一句。 “这位前辈,不管您是什么样的身份,有些话也不是非听不可。” 我不听这些话,以后拿什么嘲笑苏小子。 阴阳法王这等万年的老鬼还怕小狐狸这个?他只是笑眯眯的,浑不在意的跟着。 三个人就这样去了苏彻的书房,好巧不巧的,妙娘子正穿着一件紫色的襦裙在那里收拾东西。 苏彻这几日吃穿用度都在书房,他又是个忙惯了的,慈州上下的各种事情,还有缇骑的那些事情,一件件都都堆在苏三公子案头,自然屋子也就跟着乱了。 妙娘子又是个肯小心伺候的,这个时候正好在屋子里面收拾东西。 她回过头,忽然看见了一个娇俏的少女拉着自家公子的手,那位神秘的舅老爷跟在后面,脸上不阴不阳地笑着,当即便低下头,小心地讲东西放好,正准备开溜。 小狐狸却是一句话直接推了上来。 “哎呦,我说相公啊,这又是从哪里寻来的鬼姬啊?” 第一百零一章 拷问送礼 厚道狐狸(中) 苏彻刚刚迈步回府,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头。 不必苏福、苏禄这些家人提醒,苏三公子就知道祸事来了。 枉自己花费许多精力布置,准备应对小狐狸上门的的情况,谁知道人家居然正好赶了个巧,居然闯了空门。 也不知道阴阳法王前辈能不能应付的下来,照理说这位老前辈有一万个好,能传授黑帝法门、自家有一套还在运行的情报系统、有事没事还能背个锅。 只是有一条,到底是来自上古的黑底门生,一阳子老前辈能拿得起却是放不下。很多时候都有点自矜自傲,像给自己帮忙遮掩这种小事,人家既然没有心情,也未必能做的好。 纵然气机已经被阴阳法王以神通遮蔽,不过苏彻还是赶紧进去,也不等苏禄他们来禀报什么前后过往,就看见阴阳法王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院子里正说这话。 纵然没有见过面,苏彻一眼看过去,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小狐狸的感觉。 这就像是玄山之中,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忽然探过来的那种感觉。 很多回忆似乎一下子都回来了。 小狐狸舍下阴阳法王远远看着苏彻,而苏彻此时也看着小狐狸。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出了阴阳法王设下的屏障,走到了苏彻跟前抬起头看着他。 苏彻忽然觉得自己编的那些理由都狗血的可笑,当时只想着如何把小狐狸糊弄过去,却没有想到这狐狸一副七巧玲珑的心肠,又怎么能随便骗得过去。 “傻子。” 小狐狸抬起头,手在自己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比到了苏彻的胸口。 “你是不是长高了?” “姑娘是……” 苏彻憋了很久接着问道。 “我啊,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小狐狸低下头说:“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这样啊。” 苏彻点了点头。 “听说你之前进入了上古地府,丢失了一些记忆。” 小狐狸牵起苏彻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不过软软糯糯的。 “没关系,这些东西我会帮你慢慢想的。” 阴阳法王强忍着转过头对苏彻按照剧本说着。 “她也是会中人,代号是青丘,同你关系匪浅,的确同你算是有婚姻之约。” 这个老鬼。 苏彻看了一眼阴阳法王,你怎么不按词来呢?定下的词里没有什么婚姻之约啊。 小狐狸看着苏彻的脸。 “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是吗?” “我叫莫空竹,咱们的事情,我可以慢慢跟你说。” 小狐狸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真奇怪,我来的时候还想着要怎么把你大卸八块,可是见了你去生气不起来了。“ 她拉起苏彻的手道:“我听人说你住在书房,那里怎么能住人呢?带我过去瞧瞧,我正好也给你带了礼物,我们过去看看。” 苏彻看着脸上一副云开雾散的小狐狸,本能的保持着清醒。 这件事或许没有那么好过关。 “这位姑娘,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恐怕不好吧……” “真是的,都给你台阶下了,还不肯下来。” 小狐狸站在那里看着苏彻:“记忆丢掉了一些,不会神魂也受影响,耽搁了后面的修行吧。” 阴阳法王听到这里尴尬的咳嗽两声。 “这倒是不碍事的,你看他不都已经定鼎枢机,比你修为还要高些。” 阴阳法王眼神何其老辣,自然一眼看出现在小狐狸的修行不过是第六品境界,距离定鼎枢机还差着火候呢。 “不过你这家伙当真也算是个奇才,刚认识你的时候,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现在居然都定鼎枢机了,说是黄天道了不起,可也没见郁离子管过你什么。” 苏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不过你既然记得郁离子,那就说明他在你心目里也没有多重要。我说这位,他都不记得谁了?他家那位老祖宗还记得吗?还有他那些哥哥……” 小狐狸到底是快脑子,很快就想到了苏彻编的这个故事里面的漏洞。 如果苏彻记得,那这个故事就显得十分不合理,论对苏彻的重要性,谁也不会超过苏家的那位老祖,如果连老祖都记得,却记不住小狐狸,那这个故事简直就不合理到了极点。 不过阴阳法王又是何许人也?当即就给苏彻补上了这个漏洞。 “他忘了他娘,这小子,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忘干净了。” 完美。 苏彻为老前辈的临场发挥心内赞美一声,这世上有谁能比父母更重要的?不过自己正好是穿越者,建康铁鞭小霸王的父母与我真的没有多少记忆上面得关联。 “正是。” 苏彻点了点头,天地良心,这的确是实话来的。 若不是为了防止路出马脚,苏三公子也不必急吼吼地往外面跑,一头撞进了慈州的风风雨雨之中。 “那还真是……” 小狐狸终于信了三分,她拉着苏彻的手道:“没关系,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你说一遍的。走,带我去你那屋。” 苏彻也就只好点了点头。 这次算是被抓了个现行。 不过苏三公子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被抓一个妙娘子又如何,就是雪夫人来了,咱也能搪塞过去。 “她啊?我擒来的,她是大江盟留在慈州城外的暗线,当时忙着上古地府的事顺手就挖出来了。” 乱军背后是大江盟这件事,根本就已经不能算是什么秘密了,现在就算是慈州城内在井口洗衣服的老太太都知道外面的叛贼乱党是大江盟搞出来的。 自己擒获一个大江盟的间谍十分合理,只不过这个间谍只是恰好有些姿色而已。 “那为什么不明正典刑,推出去砍了呢?” 小狐狸一副我什么也不懂,你们不要骗我的样子。 这丫头。 苏彻当即接着补充道:“当然是因为留着还有用,她在大江盟内多年,大江盟撒出来的探子,还有那些暗谍,她不是见过,就是清楚他们的行事章法,因为她,抓了好几拨大江盟的探子,现在人头都挂在城墙上。” 这话也是十足的真,因为妙娘子的确是把大江盟在慈州城内的内应基本上挖了个干净,其中不少都身在重要位置,就是那种品级不算高,但是位置非常重要的。 比如负责慈州城南门的门吏,其实就是玉宸几年前埋进来的暗子,就是他一直接应大江盟各路探子的进出。 苏彻在慈州坐镇还好,若是玉宸用个调虎离山之计,把苏彻和熊绶骗出了慈州城,在这门吏的接应下怕是能当即将慈州城拿下。 反正这些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苏彻现在归功给妙娘子,也不怕小狐狸说什么。 “那这么重要的人物,不留在缇骑里面,怎么还放到宅子里啊?” 我又岂能让你给难住。 “正是为了避免走漏消息,缇骑说是铁板一块,其实也是透风漏气,若是把她放到缇骑,自然会引起大江盟的警觉,将见过她的,和她有过接触的统统撤走,反而不美。这慈州城内,只有我这里最隔绝内外,不把她放到这里,又放到哪里去?” 苏彻一副你不懂我们专业就不要乱讲的样子,倒真是把小狐狸说了个哑口无言。 毕竟她是东海云深不知处的狐狸,不是在官场内打磨熬出来的老吏,一时之间怎么能听得出苏彻这些门门道道里的疏漏? 更何况她也是心念着苏彻,不愿意继续在这些小事上纠缠。 她这次出来的时候,家里的老祖宗们特别交代了,说现在都在疯传这位苏三公子就是上古青帝转世,不管这位是不是灵威仰再来,家里面都算是同意了,就希望小狐狸赶紧过去,继续培养培养感情。 毕竟上古青帝转世之身未必算是什么好事,可若是能因此跟黄天道还有中土的朝廷这边攀扯上一些关系,云深不知处还是乐见其成。 按照老祖宗们的说法,反正家里的这些都是一群赔钱货,那只要是不算太赔的买卖就都等于赚了。 于是乎小狐狸也就得了家里的支持,临走的时候还给她添了点行头,说是不能两手空空的上门,免得日后在婆家立不住脚跟。 这让小狐狸不由得深深怀疑,自家盛产赔钱货的根本就在于这些老祖宗们自己立身不正,她们自己都说赔钱货,难怪养出来一群赔钱货。 “那还真是要好好的保护起来了。” 小狐狸笑眯眯地说着:“你先去吧,我改日把你叫过来问话。” “你就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苏三公子十分大义凛然地挥了挥手。 咱自己立身之正,堪比世间第一等的奇男子,这个妙娘子在自己手上,也就是推演推演道法,根本不怕你来问。 妙娘子这边十分懵懂,不过大概也知道这算是迎来了个主母,便悄悄行了礼,当即便转身走了。 苏彻在书房之中坐定,小狐狸则是左右的转了一圈,看了看这书房里的种种陈设,各样布置。 倒是阴阳法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大喇喇地坐在苏彻对面,捅咕着苏三公子叫他赶紧煮茶。 免得老前辈看戏时没了热茶喝。 苏彻虽然无语,却是在一旁弄好了红泥小炉,烹得满屋子都是茶香。 阴阳法王这边乐呵呵的,小狐狸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她显然是带了什么用来储物的东西,因为她掏出来的这件东西大约六尺多长,通体散发着凝重的寒意,只是就这样被她轻松地自袖中直接抽了出来。 此物一出,即便苏彻已经是定鼎枢机的修为,通体不怕寒暑,可也当即感受到浓重的寒意。 一件冰柱一般的东西,通体透着一股幽蓝,带着一点难以化去的寒意,就这样出现在了苏彻的这间小小的书房之中。 苏彻这边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阴阳法王却是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几步走上前去,又是拍又是摸,左右瞧了好几遍,终于才撒开了手。 “东海云深不知处到底是家大业大,这样的东西不卖给剑宫那些野人,也拿出来送礼吗?” 阴阳法王这边叹息,小狐狸却是不置可否。 倒是让苏彻感觉到了自家的见识浅薄,这东西似乎是个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自己确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东西叫做九天冰陨,很少见的。” 阴阳法王又一次充当了解说员的角色。 按照这位老前辈的说法,这九天冰陨非常少见,放眼天下,估计能数的出来的也就几十块,无一不都是成名的剑器。 这种东西并非是此方天地土生土长,而是来自九天域外。 九天域外的星辰大概分为三类,一种一类就是类似大日一般的星辰,周身炽热,就是长生真人上去也要瞬间化为灰灰,另外一类则是自成一体,或者没有人烟,或者有生灵繁衍。 还有一类,体型不大,就这么漂浮在虚空之中,四处游荡,其中这些微小之星辰有些是不知道成就了多少年的坚冰,而这九天冰陨,便是这类星辰的核心。 ( 7017k 第一百零二章 拷问送礼 厚道狐狸(下) 苏彻估计云深不知处的狐狸们都是一群顶级的宫斗高手,毕竟可能初入江湖的时候还是赔钱货,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浮磨炼,早已经在非当年的吴下阿蒙。 不过苏彻也并不准备真的跟小狐狸掰扯的那么清楚,不聋不哑不作家翁,反正小狐狸这边已然是肉烂在锅里,那就由得她随便去说。 于是乎阴阳法王直呼过瘾,小狐狸谈兴正浓,而苏三公子则是意兴阑珊的将小狐狸带来的东西一一收好。 玉佩已经别在了腰间,那景云法衣也穿到了身上,只是那六尺多长的九天冰陨,苏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制剑的名家,就这么搁在那里。 小狐狸既然来了,苏彻估计另外几个应该也快到了。 李弘啊,李弘,虽然未曾见面,不过你今日让他们几个惦记上,恐怕就是要交代了。 本体这边跟着小狐狸闲聊。 那明王化身“柳一刀”也小心的进入了慈州城。 在苏彻的有心安排下,如今的慈州城可以说摆出了一副开门揖盗的姿态。 如果说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那是对不起守城的军卒与缇骑,但是有些手段的人自然还可以瞒天过海。 苏彻的化身没费什么功夫,就直接抓住城墙上军卒换班的空隙,随手打晕了在城墙上巡逻的几个兵丁,直接进了慈州城。 岳峦所说的那处巷子,其实距离苏彻的府邸也并不算远。 巷子大约不过五六步宽,两边都是低矮的院墙,颜色已经斑驳的灯笼在暗夜中随着夜风摇晃着。 靴子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尊明王化身从根脚上说,走得是佛门炼体的路子,对于周身劲力的掌握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走路无声更是不在话下。 很快,苏彻就找到了岳峦所说的那座小院,不得不说史赤豹找的这个地方当真不错,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周围却透着一股僻静。 若真是要养什么外宅,最好还是放在这里。 苏彻缓步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敲了敲那刷着黑漆的大门。 里面没过多久便响起了应门的声音。 “谁啊,夜都深了,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么?” 话语虽然是极为正常,不过苏彻却是没有回话。 这是叫魂的小术,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常用,若是一不留神应了一声,便要被人家摄去一缕元气,若是没有修行在身,恐怕当即就要眼前一黑。 能使出这样的手段,看来自己没有走错。 苏彻一个提纵直接翻身入内,左手长刀出鞘,刀身蜿蜒带出一道皎洁的月光,直接冲着那迎门的人斩去。 以今日苏三公子的修为,就是收着手,也不是什么二流货色所能抵挡,一刀斩下,里面使坏的那个家伙当即便扑倒在了地上。 刺啦。 轻飘飘的化成了一张白纸。 好厉害的幻术。 苏彻左手持刀,几乎就在下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便变幻了场景。 眼前是一片黑漆漆如林的棺木,高约五尺,一个个刷着朱漆,就这么直愣愣的戳在铺着青砖的地面,每一个上面都贴满了字体扭曲的黄符,上面用朱红的朱砂写着“太上道君急急如律令”的文字。 一阵阴风刮过,棺材们当即便好像颤栗一般抖动起来,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妪半蹲在苏彻身前的棺材上面。 “来啦,选一个吧。” 又是幻术。 苏彻没有理她。 刚刚那用叫魂之术的纸人,还有眼前的这一片,都是对方幻化而成,论起精细程度,人家的幻术修为应当在自己之上。 能够在这里凭空变出这么许多棺木,已经是了不起的手段。至于能够让幻化出来的纸人也能使用神通,不管是何等粗浅,这等修为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苏彻不由得猜测,到底是那头朱厌有这样的本事,还是那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谢夫人在其中操持。 亦或者另有他人? 不过是谁已经不算重要,苏彻直接从袖中抽出了岳峦所给的信物。 那柄看上去完全是西贝货的短剑在空中摇了一摇。 “装神弄鬼,这也算是待客之道吗?” 一句话说完,引得眼前棺材一阵阵响动,似乎是在回应这苏彻的疑问,所有的棺材之中整齐的传来好像是老猫哀鸣一样的嘶哑声音。 “动刀杀人,恐怕也不是做客的道理。” 苏彻没有说话,只是将左手的长刀一抖,刀身之上一道青雷闪过。 噼啪。 空气之中隐隐一声爆响,眼前的老妪也好、棺木也好,仿佛在空气中炸开的气泡,转瞬间销隐无踪,眼前是一处沿着院墙种满了芭蕉的小院。 谢夫人的女婢朱儿,此时正站在小院之中,眼神复杂的看着苏彻手里的长刀。 “这是什么雷法?” 雷法有惊邪之能,琉璃净炎神雷虽然落在了佛门之中,但一样也算是一门雷法,苏彻如今牛刀小试,直接以蛮力破去了朱儿的幻法。 “办事。我是奉命来取东西的,你们问什么,我都当听不见。” 朱儿插着腰,眼睛很是恶毒地看着苏彻的脖子。 “拿着把烂铁,你当自己是谁?” “行了。” 谢夫人的声音从朱儿身后的屋舍内传了出来。 她的声音十分恬淡,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既然手里拿着这柄剑,我就当你是那边的人了。我说的话你听好。” 谢夫人看来也没少接触过这类为岳峦跑腿的人,也没有多做纠缠,直接就开始说话。 “那个地方开启,跟我们这边没有关系,虽然是盼着将各位老祖解封,但也不会挑着现在这个当口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惹事。” 朱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至于是谁弄得,我们这边也有点头绪,当年要改天换地的那些人也没有死完,暗中也在积蓄实力,我们估计可能是他们干的。当年能起一个听雨楼,如今也能弄个观风阁。” 谢夫人似乎在等苏彻将这些话记下,她接着补充道。 “这次是没法交货给你们,因为那货物半截丢了,责任自然在我们,你们想要什么,我们会想办法给你们补偿。陛下那边若是问起来,你们就直接这么交代便可。朱儿,把东西给他。” 那婢女朱儿袖中取出一枚净白玉瓶直接向着苏彻这边一丢,苏彻直接抓在了手上。 这净瓶入手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我送给岳真人的礼物,也算是代表了我们这边的诚意。皇帝能给的,我们这边只会多,不会少。” 谢夫人淡淡地说道:“白祖不日就要自东海来此,他对岳真人一向倾慕,到时候还请岳长老了解了白鹿洞这边的首尾,拔冗一见。我话说完,你可以走了。” 苏彻掂了掂手里的瓷瓶,直接一个空翻飞了出去。 “告辞。” 第一百零三章 东海妖氛 意在苏公(上) 也不知道苏彻走了多久。 夜风吹着芭蕉的叶子,朱儿看着墙角的那些绿色,皱紧了眉头。 她不喜欢小姐跟那些人合作,当年的老祖们被封印的旧事,那些人也都参与了,也出了力。 他们跟黄天道、天师道、神霄道还有那该死的玄都宫都是一拨人。 “我们应该杀了他。” 朱儿恶狠狠地说道:“那小子透着一股佛门的味道,吃进肚里一定很好吃。” “未必,这人看不出深浅,也许还有什么别的本事,而且这里是慈州。若是惊动了苏彻,让他反应过来这里面的首尾,反而会麻烦。” 谢夫人半是叹息半是庆幸地说道:“这一局没有困住他,日后恐怕就算计不到他了。” “嗯?” 朱儿是上古朱厌的遗种,这种异兽以兵灾凶气为食粮,最是喜欢散播战乱灾祸。她生性好斗,在小院里的娴静生活让她浑身难受。 不过这种散播阴谋的事情,也暗合了她的天性,津津有味地听谢夫人说了起来。 “武陵郡王是魔胎这种事恐怕已经不是秘密,皇帝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儿子要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即使是个死人,也要死得有价值。” “所以他把武陵郡王送到了慈州,为的就是要对付苏彻?” 朱儿的疑问让房间里正在读书的谢夫人轻笑了一声。 “六合苍龙也只是六合苍龙而已。”谢夫人笑着:“从当初的建康到如今的慈州,白鹿洞也好、武陵郡王也好,不至于下这么大的本钱。” “如果不是苏彻,那就是……” “苏规。” 谢夫人恬淡的声音中带着森然的寒意:“不是这位老苏,又怎么会让建康的那位陛下如此下本钱。” “苏规?不可能啊,他不是如今大梁最能打的四品么?没了苏规,谁来顶住北魏的那位太师?” “跟你说过许多次,眼光不能为品级所限,这些都是俗人自设藩篱的结果。苏规他的确是如今朝廷明面上最厉害的四品,也只有他能同宇文睿争个平手。但是问题在于,一个战无不胜的苏公与谋划万里的宇文太师,他们有区别吗?” “区别?他们一个是以武入道,一个现在还坚持以武为根基,而且一个南一个北,根本就是……” “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一个宇文睿,就足以架空半个北朝,将一众人杰压得低头俯首。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他距离改朝换代还差多少?至于说那位苏公,假以时日,等太子即位后,他的权势岂不是会更上层楼。再把如今的太子熬成了先皇,怕不又是一个宇文睿。” “可是……没有苏规,南朝怎么……” “抵抗北魏么?” 谢夫人很喜欢朱厌的纯粹。 好乱乐祸的本性下面,却是单纯的有些可笑,这也不枉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她身上花费的功夫。 “你说宇文睿真正的敌人,到底是南朝的这些人,还是北魏的皇帝,还有那些不服他的耄老重臣?” “皇帝能容忍韦怀文,因为韦怀文是将帅,他的生平功业都捏在皇帝手里,只要皇帝想要灭他,只要断粮几日,抽走他的几个核心部署,就能再来上一场枋头大败,让韦怀文一生事业付诸流水,曾经的名声有多煊赫,后来的下场就有多凄凉。” “苏规则不同,苏规是一柄利剑,而且还是有自己思想的利剑。他今日可以为皇帝披荆斩棘,日后也能将剑锋横在皇帝的脖子上。” “所以……” “所以当初动苏彻,如今献祭出一个武陵郡王,目的不过都是借着苏彻这个绣花枕头,引出后面的苏规罢了。” 谢夫人笑得有些开心:“只是恐怕皇帝没有想到,那个在建康如此不堪的苏三公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全然的废物。居然成了黄天道的弟子,哈哈哈哈,郁离子这位真人真是有趣的紧,我真想看看皇帝知道这消息时脸上的表情。” “有了苏彻在中间,苏规便能玄门大宗连在一起,而苏家已经在侵蚀皇权根基的缇骑,苏规在缇骑中这么多年,日后真有什么事情,这些缇骑是听苏公的,还是听皇帝的?” 谢夫人的话语一环套着一环,让朱厌不断地仔细推敲。 这人世间的事情果然有趣,只是她依旧不明白。 “小姐常跟我说,如果能以恩义厚待他人,让他们为自己所用,效果有时比杀了他们效果还好。小姐不就是对王谢两家又拉又打,让他们也能为我们所用么?为什么皇帝……” “皇帝为什么不厚待苏家吗?” 谢夫人看着外面的院落里的朱厌,妖兽就是对人世间的是是非非缺乏直观的感受,一切都是简单粗暴的玩法。 有些事情就算是掰碎了也未必能让它们听明白。 “苏规好好地富家公子,全家因为皇帝的私利几乎尽数战死,自己被送进宫里挨了一刀。你说他是感念皇帝的不杀之恩,从此做个了不起的忠臣孝子呢,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为自己家,为自己出一口气呢?” “那这苏规也不是什么好人,当真是南朝这边的宇文睿。” “你把他当成宇文睿,那他自然怎么看都像是宇文睿。”谢夫人觉得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反正讲明白了小丫鬟也听不懂。 “皇帝是什么人,是为了权位能牺牲一切的人。他信不过苏规,自然苏规在他这里就是个宇文睿。而且他信得过苏规又如何?今日的苏规信得过,日后的苏规信得过吗?等到有一天,苏彻带着几十个孩子在某地忽然起兵造反,你说苏规是痛下杀手,将自己满门子侄杀个干净呢,还是索性一推到底?” “南朝这么多王朝变幻,当年的大梁太祖难道就没有想过老实当个忠臣良将吗?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做主的。不过皇帝的确是私心太重。一个苏彻就让他乱了方寸,苏彻是黄天道弟子,终究是方外人,王谢两家没有长生真人吗?走上了这条路,就注定要割舍一些东西。” 谢夫人叹息着。 似乎在惋惜一段过去的时光。 第一百零四章 东海妖氛 意在苏公(下) 谢夫人叹息之后接着说道。 “换地方吧。” “嗯?” “此地既然已经见了光,更何况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留在慈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接着吩咐道:“我们回建康。” “建康,不去东海了吗?” “是,罗酆城既然已经现世,不管背后是玄都宫还是另有其人,都说明已经有人觉察到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这一局再去东海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暴露诸位老祖的计划。” 谢夫人望向头顶的星空,眼中似有万里山河。 “我们去建康,看看他们要将这一局棋下到什么程度,而且建康也是我们下一步的重点。” “天地将变。” 朱厌看着不远处连绵的玄山群峰,在月光的笼罩之下,山形朦胧,仿佛是一头沉睡的野兽。 “不错,天地将变。走吧,武陵郡王。” 谢夫人这边准备着接下来的应变,而化身为柳一刀的苏彻分身则缓步行走在慈州的街头巷尾。 纵然战乱临头,这座一州之首府还保留着一些特别的人间烟火味道。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街尾处还能看见售卖羊汤、烂肉面的小摊,其中一家卖馄饨鸡蛋饼的小店味道尤其好,让苏彻一时驻足。 他手里还拿着谢夫人送给那位“岳真人”的瓶子。 岳真人,真是个有意思的称呼。 真人这个称谓,放在现在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道经有云:“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形神若一,故能寿同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也。” 翻译一下,就是唯有与天地同寿的大神通者,才叫真人。 不过在当下的中土,随便一个有修行自身的人都有可能被称作真人。甚至隔壁村里烧香看仙的巫婆神汉可能也会被尊称为一声真人。 苏彻不能因为谢夫人嘴里的一个称呼就断定那位岳长老是否为长生真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苏彻没有别的办法。 “老板,馄饨多少钱一碗?” 苏彻将瓶子放到袖中,到路边摊上坐下,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男子,正在一边笼着袖子烤火。 “五个制钱一碗,一碗十五个馄饨。还有卤鸡子,客官要不要?” “你这是正宗的鸡汤馄饨?” “客官是外地来的吗?慈州最有名的就是鸡汤馄饨,一只老母鸡炖出鲜汤,配上皮劲肉嫩的好馄饨,满满一碗,管饱你身子热乎乎的。” 老板站起身来看着苏彻:“客官要多少?” “来两碗馄饨,先煮一碗,再来一个卤鸡子,你这蛋饼怎么卖?” “按碟,一碟三个制钱,都是切成细丝,配在汤里吃。” “好啊,寒天吃点热汤热水的,给我来一碟吧。” 苏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鸡汤味道,虽然不能说极尽鲜美,但也算是说得过去的好吃食,不过这摊子附近却没有什么食客。 不止是这处摊子,就是相邻的那几家,也都是各个老板袖手而坐,一副惨淡经营的样子。 “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 似乎是看出了苏彻的心思,店老板在旁边说道:“当官的也是个糊涂人。” “嗯?” 这话倒是让苏彻有些好奇,他抬起头看着老板。 现在这慈州城可是苏三公子话事,这老头居然还敢说自己糊涂。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老板念叨着:“本来兵荒马乱的年景不好,大家不敢花钱,他还非要在城门那里舍粥。弄得更没有生意做了。” “害了生意不说,他能有什么好?”老板念叨着:“他那边又收柴又买肉的,本来市面上东西就贵,更不知道被他抬了多少。” 苏彻听到这里不由得一笑。 这也是应有之意,世间难得双全法,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能指望所有人都高兴。 做了就是做了,这老头抱怨几句也由他,到底也是影响了他的生意。 老头这边念叨着,一碗馄饨很快就煮好了,他轻轻放到了苏彻面前。 “公子看着不像是本地人。” “嗯,从外面来的。” “做什么生意的?”老头好像是无心问道,苏彻却能看见他眼眸中闪过的慌张。 “生药,这不是要开兵见仗吗?” 苏彻捧起馄饨浅浅喝了一口,味道不错,这样的市井味道自己有段日子没有尝过了。 此刻的苏府之中,小狐狸已经将苏彻与她的过往讲过三遍,每一遍都能翻新出不少新细节,听得阴阳法王十分过瘾。 “原来如此。” 苏彻觉得不能再让小狐狸这么发挥下去了。 毕竟越说越没谱,再念叨下去,除了给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留下日后调笑自己的笑料,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这样说来,的确是我负你良多啊。” “岂止是良多,简直就是不当人子。”阴阳法王十分感慨地说道:“这小子实在是过分,不如这样,我这里还认识个不到一岁的公子,为人最是方正重情,姑娘家若是还有别的什么亲戚,不如托付给这位……” 你这更是没谱,连一岁的公子都来了。 苏彻看着小狐狸说道:“不知道莫姑娘这一次准备在慈州待多久,我这就让下人们准备房间……” “什么莫姑娘,叫空竹。” 阴阳法王很没有义气的说道:“叫的太生分了,是不是,莫姑娘?” “这位老前辈是?” 小狐狸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头。 她一开始并不把这个老头太当回事,以为只是苏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师爷、帮闲一流的人物。 只是现在越看越能感觉出此人的不一般。 隐约似乎是鬼体,可是举止动静皆同常人无异。看上去修为平平,可眉宇之间的神光却是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夫在世间没什么姓名,诸位朋友抬爱,叫我一声阴阳法王。” “居然是前辈!” 小狐狸非常惊讶地看着阴阳法王:“前辈居然……前辈在会上是哪一位?” “不必惊慌失措,我与苏彻已经不在参与你们的那些会面了。会里面的事情,比你想得还要复杂些。” 阴阳法王没有把话说透。 “夜色深了,咱们出去吃口东西。” 苏彻看着小狐狸与阴阳法王。 “让厨房准备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阴阳法王好奇地问道。 大家都是修行人,所谓吃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最多就是尝个滋味。 但晚上的出去寻么些东西,并不像是苏彻的风格。 “有件东西请前辈长眼。” “我啊,这次来了,我就不准备走了。” 本来说的好好地,小狐狸这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悬没有把苏三公子撞个趔趄。 不走了? 那我以后不是下不成棋了? 第一百零五章 苍龙有泪 避劫真人(上) 馄饨摊今天倒是好生意。 柳一刀分身这边好整以暇的吃着馄饨,那边苏彻带着小狐狸与阴阳法王也是一步三晃的出了门。 阴阳法王老前辈到还好,这些人间滋味他早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小狐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的缠着苏彻买这买那。 什么山楂锅盔、牛舌饼、新捏出来的糖人,刚炸好的油饼…… 若不是苏彻知道她本体是何等样子,还真担心她会把自己撑到。 “空竹,你从东海过来的时候是没吃饭吗?” “云深不知处很无聊的。” 小狐狸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寂寞:“大家都忙着修行,忙着炼器,虽然经常一起叽叽喳喳,但也都只有那么一会。更多的时候还是谁惦记谁的事。” 虽然是答非所问,不过苏彻也能够感受到小狐狸话语里中的那些言外之意。 在东海的家里,也许有一只狐狸经常翻出那张皮来,等着什么人给她写上几句话语,但是不管她怎么等待,就算是她在那张皮上写买了思念与抱怨,都不会等来那个人的一句回复。 即便是在同会里那些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在一起时,小狐狸也会第一眼扫过桌子上那一个个顶着面具的人影,希望在其中找到她等待的那一个。 可是不管是什么时候,从来等待她的都只有音讯全无。 中土和东海的距离并不算遥远,但是东海太过繁华,太过喧闹,不会有多少中土的信息传到云深不知处去,小狐狸只有就这样等着。 终于她有一天等不下来了,所以她带着从家人那里要来的各色礼物,急匆匆地走上了路。 苏彻伸出手放在小狐狸的头顶,揉着她散乱的头发。 “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嗯,小狐狸几乎没有意义的呢喃一声。 苏彻说着:“中土很热闹的,有你会更热闹。” “可能吧,不过我也许有一天也会走。你会嫌我烦的,我能感觉到你正在做什么大事情。也许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小狐狸有些话没有说完。 她其实在看见苏彻的时候就已经将那些有的没的情绪尽数抛在脑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苏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按照长辈们的说法,苏彻是个不错的伴侣,更可以帮她磨炼道心。很多云深不知处的前辈们都是在红尘之中滚过一圈之后才能更上层楼。 只是小狐狸觉得苏彻对自己的意义不止于此。 她经常会想起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苏彻让她十分怀念。 那个会依靠她的苏彻,她喜欢那样看着苏彻的感觉。 “说这些没有意义的。” 那只温热的手抚摸着小狐狸的头顶,让她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让她想起了在玄山的时候,她把苏彻叫醒,两个人沿着雨后的玄山一起走着。 很有趣。 “走吧,我们去吃馄饨。” 馄饨摊并不算远,等苏彻带着小狐狸与阴阳法王走到的时候,柳一刀分身已经吃完了两碗馄饨正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板聊天。 世道艰难,能提的话题就多。 “三碗馄饨,一碟卤鸡皮,一碟卤肉,炒个青菜,温一壶酒。” 苏彻吩咐一声直接在摊子上坐好。 小狐狸则很奇怪的看着不远处的柳一刀。 “阿彻,那个人看上去好像……” 苏彻没有回答什么,直接走到了柳一刀身边。 这种自己跟自家分身对视的感觉非常奇妙,苏彻弯下身子,从桌子上取过了谢夫人交给柳一刀的那个小瓶。 “朋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自问自答有些无趣,苏彻将那瓷瓶放到了阴阳法王的手里。 “这是……” 虽然没有打开瓷瓶,不过阴阳法王只是随手摇了摇,就老道的大概猜出了里面的东西。 “老板,钱。” 柳一刀分身将一小串铜钱扔到桌子上,走到阴阳法王身前从他手上将瓶子拿了回去。 “看完了要知道还的。” 他说完,缓缓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苏小子……” 阴阳法王大概能猜出来刚才那一出是什么意思。 苏彻的这尊身外化身虽然变了样子,但是阴阳法王还是能够察觉出来他身上那浓重的九幽轮回法味道。 “瓶里的是什么?” 不过苏彻却是更好奇谢夫人给柳一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苍龙泪。” 阴阳法王回道:“这东西是转世重生时用来点醒胎中之迷的,你从哪里搞到的?” “先吃馄饨。” 苏彻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 “那东西不是我搞到的,不过谢谢前辈了。” 苍龙泪,天下间六种水瑛之一,能够帮助点开胎中之迷。 凡是跟这种转世重生有关系的东西,在市面上从来都是有价无市。苏彻没见过苍龙泪,不知道这样一瓶能有什么效果,不过有阴阳法王在侧,自然能够问出个一二。 “苍龙泪吗?那东西你也能放走?” 小狐狸在旁边说道:“这是天下间六种水瑛之一,如果是还丹中人的话,转世重生之后,只要在眉间前庭的地方点上三滴,就能保证恢复前世的灵智。” “这么有用吗?” 苏彻忽然想起,自家这位未过门的媳妇也是东海云深不知处出身,算是炼器名门,对这些东西应该算是了若指掌。 “苍龙泪性质非常不稳定,很难保存,炼制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它名为龙泪,其实是虚空之外的水气感应周天星力凝结而成,要采集必须去九天域外才行。不过像是刚才那样一瓶,恐怕只有一种用法。” 小狐狸分析道。 苏彻看着空竹,不愧是云深不知处出来的,小狐狸果然从来不吃白食。 “遮蔽天机。”阴阳法王揉了揉自家的太阳穴:“长生真人活得久了,便会积攒内外的劫数,一旦时机成熟,便会有天劫降下,过得去便是劫法宗室,不过去,那就身死道消。只有三条路走,要么破开天劫,成就第二品尊位。要么知情识趣,自己赶紧转世投胎,或者便是用秘法遮蔽天机。” 阴阳法王皱着眉头:“苍龙泪就有这样的效果……” 第一百零六章 苍龙有泪 避劫真人(中)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苏彻用调羹舀起一个滚烫的馄饨,轻轻吹了吹。那边小狐狸直接用上法力,直接一碗滚烫的馄饨都温了。 结合小狐狸和阴阳法王这边的信息,那位大江盟的岳长老没准还真是位长生真人,而且是那种即将渡劫的老牌长生。 有意思。 这样的人物不找个洞天福地好好增进法力,躲避劫数,在这人间晃荡什么? 小小的一个大江盟,盟主是白鹿洞送来的间谍,排名第二号的长老是位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长生真人。 真是天大的福气。 馄饨的滋味不错,不过苏彻此刻想得却是更多。 岳峦之前同自己交手全不动用法力,未必是在炫技,或许也有某些苦衷。如果他真的是面临天劫临头,那还是不要动静太大的好。 这或许也是一条极为有用的信息。 而且岳峦这样的长生真人绝对不会是无声无息冒出来的,他身后牵连着大梁朝廷,同谢夫人的话语里来看,岳峦他们似乎正是在和大梁皇帝合作,而非是为其爪牙,这就让苏彻感觉到更加诡异。 皇帝是从什么地方什么渠道找到这些人的。 苏彻不由得想起他刚认识阴阳法王不久的时候,当时阴阳法王为了寻回他的转世之身,苏彻与他曾经在建康城内的尼姑庵遭逢过一伙子人物,其中似乎就有玉景道的还丹高手。 玉景道,传承隐秘,最重杀伐手段,跟神霄道、天师道、黄天道齐名,都是赫赫有名的玄门大宗。 不过玉景道的门人极少现世,那赫赫威名基本上是靠着偶尔几个弟子用手中长剑砍出来的。 苏彻回想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位岳峦岳长老或许是玉景道的人。 皇帝背后是玉景道?难怪他有信心跟白鹿洞玩一手与虎谋皮。 玉景道的长生真人盘在大江盟,哼哼,白鹿洞能翻出个浪花才有鬼。 白瞎了玉宸花费这么多的心机。 谢夫人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能够掏出来这样一瓶苍龙泪,早已经不只是身家阔绰可以形容,苏彻不觉得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能有这样的实力。 不是说这两家门阀不行,而是这两家植根于中土,苍龙泪这样的奇珍他们若想要弄到手里,花费些心思自然可以到手,只是想要如同谢夫人这般信手送出,还说是什么礼物。 苏彻觉得王谢这样的世家未必有这样的手笔。 谢夫人一定是背后另有其他人。 具体是哪些人,苏彻心里觉得说不太准,不过眼下却是落实了自己之前的推断。 当初埋伏武陵郡王,以及对付自己都是出自谢夫人的筹谋。 这女人倒是狠毒的心肠。自己的前身没准与谢夫人还有些过往,而武陵郡王若是身死则会让她那位夫君背上罪名,真是个蛇蝎美人。 “这苍龙泪要送往何处?”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眼下慈州的局面,真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若真有长生真人在这慈州蛰伏隐居躲避天劫,那会中原本许多议定的布置都要有所改变。 “他们应该是看出了上古地府现世是我们的手笔,谢夫人应该深挖。” 苏彻将一碗馄饨吃完,阴阳法王还在那里慢悠悠地品着,他听到苏彻一句话,好悬没有把手里的调羹扔到碗里。 阴阳法王惊得是有两层,第一层么,那就是上古地府是阴阳法王与苏彻弄出来的这个“事实”是苏彻编出来的。但是第二层,上古地府重新现世,的确与中元有着说不开的关系。 只是这个事情现在放到明面上说,阴阳法网觉得不太合适。 因为以苏三公子如今的修为,这些事情他知道不知道区别不大。 一个定鼎枢机的还丹,既帮不上忙,也坏不了事。 真有什么事情,自然有北邙鬼祖、空空儿这些人去操心…… “嗯?” 阴阳法王是没看出来谢夫人有什么需要深挖的东西。 带着头朱厌,这没什么了不起,东海上面更邪性的都有不少。 “要仔细查一查。” 苏彻看着空空的汤碗。 “要不要再来一碗?” 小狐狸这边已经将馄饨吃个干净,就连那两碟卤菜也都进了她的肚皮。 “再来三碗吧。” 苏彻点了点头,跟着后面的老板招呼了一声。 这老板之前被阴阳法王用手段蒙蔽了五识,一直在那懵懂昏沉。 此刻好像是丢了个盹,听到吩咐,赶紧动手忙了起来。 苏彻这边正在斟酌思考,那边的柳一刀分身则是马不停蹄,直奔山阴县而去。 既然已经大概推测出了这位岳峦长老的出身和背景,苏彻自然也不会耽误时间,催动自家分身赶紧循着官道向着山阴县而行。 慈州城本来就距离山阴县不远,未过多久,苏彻就看到了山阴县低矮的城墙。 想不到自己今日又故地重游了一次,这山阴县是自己来慈州的第一站,也不知道会否是自己在慈州的最后一站。 虽然山阴县城墙巍然在望,不过此地却又有了别的变故。 “止步!再往前走招呼你的便是弩箭了。” 苏彻为求迅捷直接走的是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不过显然这里早有乱军布置下岗哨,等的就是苏彻这样直接撞上来的家伙。 “老子便是鬼斩柳一刀,找你们头领前来回话。” 藏在暗处的那些兵丁在苏彻眼里就跟夜里的烛火一样明亮,不过是些没有修行的普通人,不过此刻也算是有了些武装,至少腰间的弩箭、短刀,还有身后的重弩,让这伙人看着的确像那么一回事了。 “柳一刀,没听说过这……” 苏彻自然没工夫同他们闲话,左手虚引向前一斩,近乎是用的纯粹的蛮力,掌刀切在地上,官道的地面上登时崩出来一个大坑。 “不要废话。” 那些刚刚变成兵丁没多久的百姓们哪里敢继续迁延,赶紧回去禀报,不多时,苏彻就看见了一个老朋友。 老牛这厮一步三晃的从官道另一头跑了出来,手里捏着一个酒坛子,俨然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这位牛兄倒是在乱军中呆过瘾了。 第一百零七章 苍龙有泪 避劫真人(下) 老牛纵然化为人形,皮肤也带着一些褪不去的青色。许多大妖转化为人形,都会保留一些他们兽身的特征,老牛也不能例外。 他手里拽着酒坛子,嘴上哼着小曲,显然比在玄山之中当个饭馆老板要快意许多。 “又是哪里来的江湖人,仗着手上有点本事在这里胡吹大气?” 牛兄这样的态度也有他的理由。 这段时间大江盟的势力不断扩大,自然有许多江湖人前来浑水摸鱼。他们想的其实跟苏彻差不多。 有道是“早xx不如晚xx,晚xx不如反xx。”,这些江湖人上来的想法就是玩“不打不相识”那一套,上来二话不说,先跟大江盟麾下的各路人马战上一场,打出自己的身价。 于是乎苏彻在慈州城内不动,就有不知道多少江湖好兄弟出马,跟乱军各路大小头领一通好打。以至于玉宸怀疑是苏彻使了某些手段,请出来这样一伙子人物来给自家添堵,可他不管怎样探查,都查不出什么端倪。 其中更有不少甚至打出了真火,成了仇敌,也不说什么投奔的事情,反而呼朋唤友同大江盟这边仇杀起来。 这倒是苏彻的意外之喜。 老牛最近没少招呼这样的江湖人,也亏得他是修成第六品业位的大妖,皮糙肉厚,不然真要出些事情。 张叁就没有老牛这样的修行,带队在乡下征粮的时候遇见了几个前来投奔的江湖人,大家交手一翻,给衙役出身的张叁打了个重伤,这会还躺在营帐里养伤。 老牛这段日子跟张叁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自家手足兄弟受伤,自然让牛兄气不打一处来,最近凡是敢上门的江湖人都是倒了血霉,见面二话不说,先打个半死不活。 这次更是犯了酒戒,从某处豪强那里寻来了几坛老酒,直接开喝。 不过他到底是大妖根底,区区一点黄汤又如何能灌倒这位牛兄,只不过是更加激发了他的凶性。 老牛一抬手,以他的身量神通,自然不用什么神兵利器,手上拿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凑出来的大铁棍,全凭这棍身上的斤两,那便是冲阵杀敌的大杀器。 “看棍再说。” 老牛这边一条铁棍泼风一般使出,滴溜溜的如同一道铁旋风,棍招连绵,带着他强沛的妖元,寻常江湖人见到就是个死字。 不过今日碰见了苏彻,也算是老牛倒霉,苏三公子的这尊化身走得是佛门的明王法,最是法身坚固,力大无穷。 苏彻也不使什么刀术,只是摁住两个拳头,同老牛这边你一棍子敲在我身上,我一拳头砸在你脑门的干了起来。 两人这边刚正朴实的一拳一棍交锋,呼喝之声不绝于耳,连带着天地之间的元气也为之微微震荡,当即便有不知道多少老牛麾下的歩卒抱着军器在旁边看热闹。 一群人叽叽喳喳,聊得好不快活。 其实这些乱兵也算是赶上了好日子,他们原本就是被地方豪强官府奸吏压得喘不过气的苦命人,此番跟着大江盟的人造反,不仅将往日骑在他们头上的豪强赃官打个干净,还过了几天畅快日子。 至于行军打仗,有老牛这样的英豪在前用命,他们只管站在后面摇旗呐喊就是。 “哎呦,我看牛将军要糟。” “怎么说?” “牛将军用上了他的盘龙棍,可是那黑衣汉子却是只甩了两个拳头,这可是有兵器打空手,还打个平局,等那黑衣汉子抽出兵器,恐怕牛将军就要糟。” “话不能这么说吧,也许这人不擅长兵刃,所以才靠着两个拳头……” “唉,这位兄弟,你这就是不知道了。有道是花拳绣腿,兵刃杀人。这拳脚功夫就图个好看,真见功夫还是要看兵刃才行,你别看这黑衣汉子不出兵器,他一出,定然是什么奇门兵器,恐怕背弩袖箭之类的暗器。” “好像是啊。”“还是这位大哥有见识。”“不知道大哥在修行的是什么功夫……” “嘿嘿,我原来是慈州城里说书的,列位兄弟要是还想听,不如先给我几个茶水钱润润嗓子……” “你娘……” 下面一群人骂骂咧咧。 以苏彻与老牛今日的修为,早已经是耳根通透,下面这些人的话语自然丝丝入耳。 此刻的战局,却是两人自己心知肚明。 老牛别看以铁棍同苏彻斗了个五五的局面,他确是知道自家力道已经用尽,招式已经出完,再这么打下去,如果不用些道术神通,恐怕就是只剩下一格输字而已。 至于苏彻这边则是对这老牛暗暗称奇。 自家的这尊明王化身,论根底乃是炼化自实叉难陀的药叉法身,那可是实打实的还丹修为,以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成就之后,更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威能。 老牛不过六品修为,不过能跟自家这尊化身斗到现在,也算是他的本事。 一想到这里,苏彻手上卖了个乖,正要施展些小手段,将老牛彻底废了,不过耳边却听见有人在这里呼唤。 “柳先生几日不见,当真是好修为也。” 听这声音,不是大江盟的那位玉盟主又是谁来? 苏彻暂时按下手段,抬头静静观瞧,只见玉宸此时正好御风而来,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大江盟的那位岳峦岳长老。 “柳一刀拜见玉盟主,岳长老。” 苏彻双手抱拳,循着江湖人的规矩行了一礼。 玉宸倒是不以为忤,他抚摸着胡须轻轻笑道:“岳兄果然是慧眼如炬,我看着这位柳兄第的确是良才美质,可勘一用,听司空将军将,这位牛先锋也算是他麾下的一员战将,柳先生能同牛先锋斗到现在可见手段非凡。” 岳峦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一副纯粹是个老实人的样子。 若不是苏彻大概已经猜出了这位的身份,恐怕还要给他骗过去。 “其实岳某与柳先生倒是颇为投缘。” 岳峦笑眯眯地看着苏彻,好像是个十分含蓄地长辈。 “不知道柳先生有没有兴趣,拜在我门下啊?” 第一百零八章 檄告天下 痛斥梁皇(上) 拜在你门下? 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能够拜入你们玉景道门下,就说咱自己现在的身份。 明面上是黄天道的正牌弟子,实际上还有上古黑帝的传承,以及未来星宿劫经的真意。 再加上一个玉景道,这都已经不能说是货买三家了。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苏彻语气略显犹豫。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岳某代师收徒,请柳贤弟做个师弟。” 岳峦抬头仰望星空。 给您当师弟,那您不就成了郁离子的晚辈? 苏彻自然更不能应下,这边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 “这怎么敢呢……” “岳长老何必心急?左右也逃不了他。” 玉宸倒是豁达的样子,他冲着苏彻说道:“柳先生觉得这位牛先锋如何?” 牛先锋? 苏彻看了一眼旁边的老牛,这位倒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憨厚模样,若不是这位本来就算是苏彻安插进大江盟的内线,恐怕还要被这位憨厚的“牛先锋”给骗过去哩。 “这位牛兄倒是好手段……” “这位是玄山出身,铜头铁骨力大无穷就不必说了,更是难得的厚道人,不过他这一队的队帅前段时间伤了,眼下这队人马少个头目,不如我禀明主上,请柳兄弟执掌一军如何?” 啊这…… 苏彻倒没想到这玉宸如此看得起自己。 谁都知道“主上”也就是那位太平真君李弘乃是最标准的傀儡,还不是玉宸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去做? 按理来说像自己这样的外人,最好的使用办法就是放到身边先看起来,等明确没有问题了再派出去担任具体的职务。 直接上来就独领一军,这到底是太信任咱,还是说老牛这队人马本来就是玉宸准备好的炮灰? 苏彻瞧了瞧那边憨厚笑着的老牛,恐怕玉宸心里对这位也不太放心。 “愿为盟主效犬马之劳。” “唉,都是为了圣上效力。柳贤弟来的正好,过几日主上就要在山阴县登基建极,咱们也要草创制度,正好可以给柳兄弟一个挂印的将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要登基建极。 苏彻看着玉宸,不知道这位哪里来的自信。 所谓登基建极乃是一个专有名词。 具体来说,就是摆脱了什么“平等王”“扫地王”“八大王”之类的草台班子,正式的昭告天下登基为皇帝,同时创建各种制度。 就以现在的这位李弘来说,他现在还是“主上”“太平真君”,一旦登基之后,他就是“皇帝”,理论上与北魏南梁的两位天子都是同样的身份。 同时也要建立起各种相应的制度,什么外朝内廷,各路军将,尚书台、御史台等大大小小的机构,也有跟着运转起来。 总的来说一句话,鸟枪换炮,以前是游击队,现在就要变成正规军了。 不过苏彻十分怀疑玉宸现在选择的时机。 他们这支人马自从造反一直到现在,除了击破了一个李一真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而整个慈州最重要的州府也没有拿到手里,反而折进去一个五品还丹,被自己动手斩杀。 就这样的局面不想着高筑墙缓称王,还想着直接一步到位? 这位玉盟主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看着也不傻啊。 不过既然已经换了一艘船,那苏彻觉得自己多少也要装出来个忠臣的样子。 “现在这个时候?不等打下慈州吗?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看来小柳还不太清楚呢。” 岳峦一副你消息还真是不灵通的样子,他从袖中摸出一份文稿交到苏彻手上。 “不如好好看一看吧。” 苏彻接过来那封文稿,上面洋洋洒洒几百字,蝇头小楷写的极密,抬头的标题就是“为万姓黎庶责箫简檄”。 这个标题不要太刺激。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这个箫简正好就是大梁如今天子的名讳。苏彻也没有看内容,直接翻到了最后。 这样的文章如果是个寻常书生写出来的,那也就是个练笔游戏之作。如果是玉宸的手笔,苏彻也只当他是在骂闲街。 骂人没什么,用的什么词也不重要,重点在于是谁在骂。就好比这文章的落款是玄都宫,那箫简这个万古逆贼还是不要挣扎了,赶紧自尽留个体面为好。 不然若是落到拨乱反正的世家大族手里,死得要更加难看。 苏彻很快就找到了文章的落款,上面赫然写着:国子监、嵩阳、白鹿洞、岳麓山。 好家伙,儒门的四大书院联名之作。要知道国子监还是如今大梁朝廷的一个衙门呢,居然都跟着跳反了。 苏彻赶紧翻到正面内容,因为苏三公子现在有已经断定朝中对付自己的势力乃是皇帝与白鹿洞的合谋,如今看见他们狗咬狗,更是说不出来的开心。 难怪刚才岳峦的表情怪怪的。 白鹿洞的这封檄文可以说是骂人不带脏字,基本上系统性的总结了当今大梁皇帝执政生涯的荒腔走板、残民虐民。 什么滥发铁钱掠夺民财,严刑峻法炮制大狱,横征暴敛穷奢极欲都算是日常骂街,文中还有皇帝勾结东海妖人,贩卖人口以求灵丹妙药延寿续命,招揽妖邪秽乱宫廷之类的劲爆内容。 其中最要命的还点出来佛门之所以能够进入中土,也少不了这位皇帝陛下在其中推波助澜,引进西土邪说,破坏中土风华,萧某人罪大恶极。 其中几句话骂得尤其狠毒,就差号召天下儒生一起站起来,砸烂萧皇帝的狗头。 苏彻将这样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读完,第一反应就是白鹿洞这不是给皇帝添堵,他们是是直接反了。 这也太刺激了。 苏彻双手将檄文送还给岳峦。 难怪这位脸上表情这么有趣,他们玉景道各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杀才,如今眼瞅着大乱在即,他们肯定是兴奋地很。 “这檄文……” “明日就要散布整个中土,不管是北朝还是南国,处处皆能看见。” 玉宸的话语中透露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第一百零九章 檄告天下 痛斥梁皇(中)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封檄文几乎是在指着大梁皇帝的鼻子尖痛骂。 苏彻看着檄文末尾的联名,国子监、嵩阳书院、白鹿洞还有岳麓山,这四大书院连在一起,就是当世儒门最核心的力量。 所以这并不只是一封檄文,更近乎于一种决裂。这是一份公告,宣布了儒门站在了大梁的对面。 “真是天灭残梁。” 苏彻觉得自己编出来的那个谶言应该也差不多了。 白鹿洞这些家伙当真不是白给的,自己还说他们缩在慈州没有寸进,现在看来确实是小看了人家,这一招招组合拳,当真是冲着要害。 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 既是儒门四大书院之一,可也是大梁皇帝用皇粮国税养着的衙门,这都跟着一起跳反了,全天下那些并非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怎么想?像玄圭那样乡野的读书人又怎么想? 这时局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正是如此,柳兄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明日便要发兵,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荡平慈州。” 玉宸双手一扬,身上却是一股昂扬的气场跃然而出。 “很快,这个昏沉的天下就要动起来了。” 明日便要发兵? 苏彻咽下一口唾沫,也不知道慈州能不能顶得住了。 建康,辰瀚殿。 当年大梁开国之时,太祖皇帝仰慕仙道,在宫城内兴建辰瀚殿,高约七层,上览星辰,同时将整个建康城尽数纳入眼中。 自建成之后,这辰瀚殿就是大梁历代皇帝的居所,也是举行小朝会的地方。 太子缓缓地走着,他沿着朱红的台阶,拾级而上。 大梁的太子如今已经四十余岁,他十二岁被封太子,已经度过了三十年的储君生涯,岁月在他的鬓角唇边已经留下了痕迹。 当然,一切都是相互的,他也从岁月中获得了相当多的积淀。 他右手拿着一封黄绢封面的奏文,眉心凝成一个川字。 自三十岁后,他就频繁的参与到了大梁的政事之中,朝廷上下很多大事都是这位太子亲自操盘。 没有人比他更懂今日的大梁。 辰瀚殿一共七层,皇帝居于其顶。 太子身旁只带着一个随行的小宦官,在第六层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请殿下稍待。” 一个年迈的老宫人拦住太子:“今日嘉安公主来问安,陛下留她正在说话。” “嘉安来了?” 太子稍微松了口气。 自己的这个妹妹还好,不是什么锦衣玉食养出来刁蛮货色,对世情也有些了解,平时在中间也算是起过一些好作用。 只是受那位姑母的影响,喜欢求仙问道,没事就喜欢出游几天。 “嗯,说是准备过几日东游一圈探访世情,陛下有些舍不得。您也知道,自从武陵……” 正说话间,一位娴静的公主身穿淡雅的宫装,自上面缓缓走下,这位身材高挑,鹅蛋脸细腻雪白,明眸皓齿之余,身上却也有一股锐利的气质。 “兄长。” 她看见太子先是行了一礼。 “没事还是少出去的好。” 太子看着这个妹妹。 虽然公主都是要嫁出去笼络各家门阀世家的,不过对于这个精巧的妹妹,太子觉得嫁给那些废物着实是心里有些过不去。 “正好磨炼剑术,我自藏书中寻到了大两仪微尘剑的练法,改日还要请兄长赐教……” “天天鼓捣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古往今来,有几个人修得长生?至于什么斩妖诛邪,自然有缇骑、靖夜司去做。千万不要学广宁姑母,天天求仙问道,把自己也给耽误了。” 太子少不得要教育她几句:“有这个功夫去探查世情,倒不如赶紧看看建康城内的那些子弟,有谁是堪为良配的,莫要学那谢家女,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个废物点心。” “求仙问道不好,嫁人嫁错了也不好。慈州那边有新消息吗?”嘉安公主微微笑着:“不然兄长怎么会想起来数落谢家的姐姐?” “王鉴那个废物,说什么忽染急病,要会建康修养,乱军兵逼城下,他病的也是巧妙。” “这样啊,到底是世家子……不知道兄长准备怎么应对。” “我刚看见,尚书台那边就拟好了回复,让他回来养病了,估计明天又开始说派谁出镇慈州的事情。” “尚书台都是他们两家的亲朋故旧,自然舍不得王公子赔在那里。” 嘉安公主微微笑道:“只是他一走,现在慈州……” “只剩下熊绶了,哦,对,还有那个苏彻。” 太子揉了揉眉心,完全不想提这两个人。 “苏彻莫不就是那个……” “就是苏家的那个。”太子叹了口气道:“之前倒是小瞧了他,现在已经是定鼎枢机了,前几日还阵斩了个五品的逆贼,还是咱们雍州人靠得住。王谢他们指不上的。” 当今皇室凭借着雍梁武人篡夺了天下,也正因此,国号定为“梁”。 “所以兄长是来向陛下报喜的?” 嘉安公主悄悄指了指上面:“父亲今日有些不快。” 太子摇了摇头。 四海多事,皇帝要是还能高兴得起来,那要多没心没肺? 若是在五年前,太子还有赶紧上位好好刷洗一番的念头,只是跟着皇帝柄国至今,他早已明白柄国不仅仅意味着巨大的权柄,还意味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今日的太子倒是盼望着皇帝能多坚持一段时间,至少也给他日后施展留下个空间。 “北边?” “退回来了,韦怀文是何等的帅才,还有苏公领兵接应,即便是宇文睿又能如何?全军已经都退回来了。” “那慈州那边岂不是……” “退是退回来了,可也不能马上用到南边,还要跟北面对峙,人马也要修整。” 太子没心情跟妹妹聊这些军国大事,因为他手里还捏着一份要命的东西。 嘉安公主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慈州的安慰现在都寄托在苏……” “还有熊绶,他是玉阳山出身,在御史台内也是一等一的行幽,不是什么李一真可以比的。” 太子匆匆地说道:“我着急去见陛下,回头再跟你说这些事情。” 嘉安公主点了点头。 慈州的局势果然坏了。 ( 7017k 第一百一十章 檄告天下 痛斥梁皇(下) 辰瀚殿的第七层飘散着淡淡的清香,天师道送来的宁神贡香在铜炉里缓缓地焚着,素色的帷幔与缭绕的烟气交融在一处。 太子每次来到这里,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假以时日,等到他继承皇位统领万方,他一定不会住在这辰瀚殿里。 “太子来了。” 当今大梁天子性子清冷,寝殿之内从来没有什么宫人,他的声音穿过层层的帷幔,显得有些空灵。 “是,父皇。” 太子小心地应着。 “刚刚跟嘉安在下面说话么?” 太子知道父皇修行多年,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等境界,不过到底也是耳聪目明,自己与嘉安在下面的说话应该瞒不过这位。 “嘉安问起儿臣北面的事情……” “她是个有心的。” 紫金玄色打底的地面上传来麻鞋摩擦的沙沙声,帷幔在轻风的吹拂下荡开,太子终于看见了父亲,皇帝穿着一件普通的棉袍,头发上插着一根木簪,浑身不见任何其他配饰,双目之中满是血丝。 脸上则有隐隐的病容。 皇帝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相比于太子的面相,倒是这位父皇显得更加年轻些。 “不知道父皇的身体……” 建康城内传言,只说是皇帝装病不理政事,为的就是不让韦怀文南返。 太子却是清楚那多半是北魏探子故意散布的谣言,他知道父亲的身体,的确是已经病了。 虽然说出去没有人信,但是皇帝的确是病了,而且已经病了一段时日。 “还好,今日几位供奉又送了些丹药,调理调理便可。” 皇帝看着太子:“这几日你辛苦了。” “家事亲切。” 太子摇了摇头:“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 “正是,天下事本来就是我家事。”皇帝长出一口气道:“听你的脚步有些沉重,没有什么好消息吧。” “是慈州那边。”太子斟酌一下语句到:“苏公家的那个老三,阵斩了一个乱军的五品,熊绶已经勘验过了,送来了请功的奏文。” “不是你跟我提起这个,我都忘了老苏他们家那条**苍龙都已经定鼎枢机了。”皇帝想了想脸上一笑:“回头安排个封赏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慈州如今酿出这么大的事情,缇骑的提刑千户难辞其咎,不如就把苏彻再往上提一提,这样他办起事来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个人你要用,留到以后要用。我不能用。” “父皇说得是,要为以后着想,那就给他改个武职?“ “也不必如此,给他个爵位,让尚书台去商量商量。” 皇帝如是说着:“你不会只有这件小事吧?” “还有这个,儿子看了之后是诚惶诚恐,不敢擅专,请父皇御览之后再做决断。” 太子说着将手里的那封奏文交了上去。 皇帝将黄色的封面缓缓打开,双目在奏文之上飞快的浏览而过。 这封奏文正是白鹿洞炮制的那篇檄文。 皇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也不见脸上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上面并不是儒门的宣战书,而是什么写的平平淡淡的故事。 “你怎么看?” 皇帝将奏文放到另外一边,眼睛看着太子。 “慈州之事应该是儒门隐身其后,挑头的是白鹿洞,至于其他几家不知道牵扯多深,最麻烦的就是国子监,缇骑的线报说,这些文字恐怕明天就要贴的到处都是……” “准备怎么做呢?” “命御史台先封了国子监,抓人,然后派人在各地清查,派御史前往四大书院,国子监这边最好办,只要将岳麓山或者嵩阳拉过来,那就是以二对二,让他们儒门弟子自己咬……” 太子缓缓叙说着他的方略,这些应对,他早已经跟尚书台内的诸位商议过,儒门这么大的动作,十分罕见。 要知道如今虽然是南北对立,可北面到底还是被目为索虏,乃是夷狄。天下的读书人还是心向大梁,认为南朝是正朔所在。 如果这封檄文代表着天下书生转变了他们的忠诚对象,再掺杂上北朝与南朝的正统之争,那局面就更复杂了。 既然已经如此,那就不如先下手为强,以快打慢,把事情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也正是跟朝堂上的诸公都商议过了,太子才会带着这封檄文来面见皇帝,当今大梁天子柄国已经超过四十年,权威所在实在是令众臣唯有仰望。 “不要动。” 皇帝吩咐道,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冷静地就好像这些都是旁人的事情,而不是关系到大梁的要事。 “可是父皇,这可是关系到了……” “太子,你怕了。” 皇帝用手指在奏文的黄绢封面上轻轻弹了弹。 “告诉我,你在这上面看到了什么。” “儒门意图谋反,慈州就是他们的先手,现在要打下我们的威望……” 太子将他与尚书台内众位重臣商量之后的结果娓娓道来。 的确,这封檄文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样横在大梁胸口,若是任由其插下去,纵然不死,也要元气大伤。 “我看见了谣言。” 皇帝轻蔑地将这封奏文扔到地上:“几个文字就想挑动人心,给朝廷泼脏水,想瞎了他们的心。” “这是非议朝廷,讪谤天子。上面条条件件都是无稽之谈,不值一驳。” 皇帝的话让太子有些眩晕,这可是四大书院,背后可是整个儒门。 “让他们传。” 皇帝冷笑着:“太子,你要记住,几个闲言碎语坏不了事。” “是,父皇。” “调兵,调镇南将军、交州刺史冯韵领兵自广南沿海而上,攻慈州各失陷州县,以云麾将军李良、强弩将军吴晟两部自江州入慈州,再以征东将军、徐州刺史杜陵为慈州行御史台,三路人马,四员宿将,都给我去慈州,我不给他们定什么日子,但是我要他们提着逆贼的人头,不要搞什么杀良冒功的小心思。” 皇帝淡淡的说道:“白鹿洞要露头,就打得他们头破血流,再传旨,白鹿洞勾结北魏,构陷大臣,害我功臣子弟,命御史台、靖夜司会审,查一查建康有多少人跟白鹿洞有关系,那些家里面有白鹿洞弟子的,自己是白鹿洞出身的,一律下御史台狱,严加看管。” 皇帝的话语如连珠炮一般,让太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的安排,真的合适吗? 这可是儒门。 “父皇……” “下旨意,就说我最近惊风失眠,神思不属,有心访问道德玄妙。请天下有道贤良于京中论法,胜者便尊为国师。再让各州县搜罗道德隐士,凡有修为在身的一律编订名册送到京中。” 皇帝的眼神锐利而强大。 “去办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万世之治 乱世之源(上)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太子看着父亲,这才是梁皇本来的面目。 高居于辰瀚殿之上,冷漠而冷静的注视着这个天下,心中的筹谋和布置如同一张罗网,随时等着可能的敌人出现,而敌人一旦出现,那必然会迎来皇帝疾风骤雨一般的反扑。 当初跟白鹿洞合作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想好了今日要翻脸时的手段。 太子回想着皇帝的布置。 调四位将军入慈州本来也是应有之意,如今慈州已然无兵,处处都是乱贼,一定要从外面调兵来才行。 征东将军徐州刺史杜陵,镇南将军交州刺史冯韵,都是成名已久的五品高手,麾下各有强兵。交州在大梁最南,远望南荒,从来不少兵戎之事。而徐州更是与北朝对垒的前线,尽是精兵,绝非慈州这等腹里地方的羸弱之兵可比。 而强弩将军吴晟、云麾将军李良也都是老成宿将,多次在北线跟北朝军队交战,虽然未能成就还丹业位,但也是有名的战将。 这三路人马一起发动,白鹿洞草草聚集起来的那些百姓,又有几个能打的,而白鹿洞自己书院里养出的弟子,又能顶上多久? 这样的布置,当然是气度宏大,太子不是不想以雷霆万钧之力扫平慈州这边的隐患,尚书台内的诸位重臣也不是没有这个见识,主要是他们到底还不是当家之人,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皇帝这样的调动,等于是将大梁东线与南线的精锐调走,除了皇帝本人,谁也没有这样的决心与权力。 至于在建康搜罗白鹿洞子弟,清洗一下朝堂,太子觉得这不过是应有之意,没有什么可说的。 之前皇帝借着白鹿洞的手打击苏家,太子其实微微有些不满,因为杜陵苏氏与韦怀文一样,不仅仅是大梁的重臣,也是太子在朝中最大的支持者。 皇帝明里暗里敲打苏家,让太子本能的感觉到一些危险。 不过也只是危险而已。 太子也未尝没有让父皇先把苏家得罪干净,自己上台之后再当老好人的想法。 只是搜罗天下有道之士,拣选国师…… 这项布置太子一时也看不太分明,觉得眼下并非是什么最好的时机。不过若是为了借玄门佛门压一压白鹿洞儒生们的气焰,太子到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恐怕过犹不及,如果引起了更多的非议,那北面的宇文睿怕是睡觉都要笑醒了。 当然。 太子还是在皇帝的布置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那就是此刻的前线还是缺乏足以坐镇的高手。 就好比大梁北伐,固然需要韦帅这样的帅才协调诸军,可也要有苏公这样的人物与宇文睿匹敌才行。 如今的慈州可以说是有强军,但是这样的强军碰上步虚高手乃至可能的长生真人…… 玄都宫的规矩的确是长生之上的力量不得在中土显化。 可万一白鹿洞凑出来个长生中人坐镇在慈州,就是派去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太子这样想着,皇帝则似乎看出了他的隐忧。 “太子。” “父皇。” “你心里惦念的四海江山,这很好,可你还没有做到我这个位置上来,我大梁之所以能够威服王谢这样东食西宿的不安分世家,让白鹿洞、玉阳山这些山中人都熄了各种各样的心思,自然另有倚仗。” 皇帝的话语轻飘飘的,却是让太子越发陷入沉思。 “有些东西不到时候,我不会同你言明,不过你也要放心,我自然会做出安排。” 太子点了点头。 皇帝手上另有一支力量,这件事他是清楚的,甚至太子也知道,王谢他们有长生真人的背景,皇族也一样有,甚至更强。 但是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影影绰绰的,让太子看不分明,他总是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时机不到,所以父亲还没有告诉他。 但是他心里隐隐也有一个想法,也许父皇从来都没有想着告诉过他。 只是这些心思,太子唯有压下。 他是昭告天下明立的太子,是大梁的储君,是日后的皇帝。 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他只需要做好现在的角色就可以了。 皇帝看着太子道。 “你说白鹿洞所求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超出了太子的预料之外。 的确,白鹿洞作为超然于外的儒门四大书院之一,过去不仅同大梁,甚至同北面的那些索虏,彼此之间也可以说是想当和谐。 白鹿洞放着好好地儒门圣地不当,为什么要搅入天下纷乱的潮流之中呢? 太子没有来得及细想,他也想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过去的合作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白鹿洞的寄命之术越发成熟了。” 皇帝说道,似乎他一直都在关注着白鹿洞的动向。 “儒生以为天圆地方,万事万物皆在纲常之内,要天下一统,圣天子垂拱而治。” “不管是我们,还是北面的那些家伙,都希望他们认同的圣天子是自己,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让天下重新归为一统。” 皇帝的声音清冷而萧条,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倦怠。 “可是为什么天下从来都难以一统呢?” 太子没有说话,皇帝提出的这个命题实在是太过宏大,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答案有很多,比如南北两方自己内部分歧重重,难以凝心聚力,重新一统天下还不如清除内部异己更重要。 也或许是相对于门阀大族与玄儒宗门的力量而言,皇族还是太过弱小,能够维持基本的统治,却难以更进一步。 再具体一些,可能是某场恶战没有取胜,某些英杰死于非命…… 各种细微的原因彼此交叠,最终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答案很多,千头万绪,即便是太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一句话是最好的答案。 “也许是天上的人不想着我们天下一统。” 皇帝淡淡地说着:“天上人,山中人,世间人,虽说都是人,可人心里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而白鹿洞么?他们的想法我大概猜出来了。” “万世之治。”皇帝的眼睛望向南边,他似乎能够看见南方起伏的群山,能够看见慈州境内巍峨的玄山。 “这或许就是儒门想要的东西。” ( 7017k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世之治 乱世之源(中) 万世之治。 这是白鹿洞的想法,曾几何时,皇帝只当这是书生们的呓语。 佛门求寂灭,道门求长生,只不过是寥寥几人能够做到,其他人都是追逐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儒生们所求的万世之治也是一样。 不过看来他们现在有了动手实践的想法。 皇帝挥了挥手。 “太子,如今四方多事,你要辛苦。” “是,父皇。” “你先回去吧,后日迎韦怀文还朝,你要率百官郊迎。” “都已经安排好了。” 太子小心地回应道,韦怀文北伐未竟全功,但毕竟也是胜了,既然是胜利,那父亲不会吝惜给这位老臣一些体面。 不管朝中有多少人非议韦怀文,但是太子知道,父亲对韦帅的信重一如既往。 那些人认为北伐屡屡失利是因为皇帝在背后掣肘,可太子清楚如今的大梁又是何许的虚弱。 “那就好。我倦了,你先退下吧。”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身子重新退回到了重重帷幕之中。 建康的夜色之上,皓月轻梳着流云,万家灯火如星星点点,一直连到了慈州。 柳一刀缓缓地整理衣衫。 他此番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衣服,手里捉着一柄长剑。 夜色深沉,正是他演练剑术的好时候。 本体那边已经是剑道的好手,只是要将这回风枯雪剑气尽快掌握,还是要花费些心力。 这路剑术乃是玉阳山的绝学,其门中高手无不精通,以今日苏彻的修为看来,这路剑术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岳峦所给的剑谱十分古老,开头似乎是创下这一路剑术的前辈自述。 他说他为了求道纵横东海西国,曾在东海之上观剑修乘长风斩苍月,在西国见得佛光与大日同辉。 在一处雪山绝顶,登览九霄,只觉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万事万物难难逃凋零,终于心有所感创下这一门剑术。 此剑名为剑法,却与剑宫不同,需循玄门法度引气入体,养练剑气,若得一剑斩出,周身风回,枯雪落于剑上,方算是有所成就。 此剑非己剑,乃是持天地之锋,斩万物之生机。 其上种种玄理,以今日的苏彻看来也有许多可取之处。 这回风枯雪剑气当真是一门最简单的杀伐道路,起手之初便是养练剑气,取太素阴华之力,也便是月华入体,然后将之演化散入周身八脉,而运剑之时也要将天地元气化为己用。 苏三公子修习过北邙鬼祖的泰狱阿鼻剑,相较于那纯粹讲究杀意的剑招,泰狱阿鼻剑完全可以说是求诸于内,靠着自家剑意施展。而这回风枯雪剑气则是求助于外,借天地元气增添声威。 两者看似同途,其实异路。 这或许是也是玄门与剑修之间的区别。剑修舍剑以外不假外求,而玄门则是将天地万物入剑。 一个做减法,一个做加法,的确是不同的路数。 苏彻将一套剑法使出,他这尊明王化身本来便十分不凡,当即周身便有森然寒意随剑锋落下,苏彻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容器,正在将随月光而落的月华灵气吸纳入体,进而转化为层层寒意。 这清冷的寒意融入周身,化为一道道森冷的剑气,仿佛一条冰河正在缓缓流淌。 回风枯雪剑气,果然有不俗之处。 “好剑法。” 一个雄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听闻柳兄以刀法闻名,想不到剑术也如此了得。只是这剑术看上去有些熟悉……” 苏彻没有回话,自家所选的练剑之地就在距离大营不远的山坳处,这里距离山阴县不算太远,若是有心人想要尾随,的确是可以跟过来。 更何况,苏三公子等的就是这个有心人。 老牛抱着胳膊,瞪着一双大眼瞧着苏彻。 “熟悉么?” 苏彻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手中的长剑,这口长剑不过是他在营中寻来的普通货色,稍稍一用力,当即便崩开一角。 老牛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 此人十分危险。 他今晚之所以跟过来,便是听说此人乃是实叉难陀的面首,而那药叉太子则是苏公子的大敌。 若是能够控制此人,正好可以为苏公子增添一些助力。 之前跟这柳一刀交手的时候,老牛特意留了些手段没用,不过却也大概摸了摸这柳一刀的底细。 是个劲敌,不过只要自己使出全力,应该还是能哪下的。 “不好说。” “是不好说,说不好就不如送到韦怀文那里充作军粮。” 苏彻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 老牛的声线有些颤抖。 柳一刀的话里有些东西让他产生了一丝熟悉感。 难不成这人…… “没什么意思,只是当初在玄山之中见过牛掌柜,还想你放着好好地生意不做,怎么就造反了呢?” 话说到这里,以老牛的乖觉,自然将眼前之人的身份猜出个七七八八。 “原来还是老相识?” “我当时带着位姑娘,掌柜当时事情忙,恐怕一时想不起来。” 果然是他。 老牛心里暗叫一声侥幸。 谁能料到这位居然趁着这个时候混进咱们反贼的队伍里了,得亏我老牛乖觉,平时多想多干,不然被这位发现不好好办事,岂不是大大的罪名? “这不是世道艰难么,原本想去投奔阴阳法王,结果他那阴阳界成了佛门的道场,我老牛虽然也是个胎里素,却也耐不住他们佛门的清规戒律,这才跟着司空鬼帅一起干了这买卖。倒是柳兄弟,当初在玄山见过一面之后,真不知道老兄现在何处发财?” “不过是做点没本钱的买卖。” 苏彻笑了笑:“不比牛兄这般居然都当上了先锋猛将,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先锋猛将? 老牛看了一眼苏彻,暗道这是记恨上我了,恐怕是嫌弃我在反贼这边太过卖力? “唉,不过是混口饭吃,我从来都是打仗时站最后一个,吃饭时排在第一名。” “如今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 苏彻笑了笑:“张叁伤得可重?” “张兄弟伤得不算太重,不过他心思有些变化。” 老牛想了想,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张叁最近的变化说了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万世之治 乱世之源(下) 张叁本来就是山阴县的衙役出身,可以说是走就看明白了世情百态,对于官府上下的黑暗颟顸更是十分清楚。 因为张叁自己就算是这黑暗中的一部分,苏彻现在还记得张叁当初在山阴县是如何教训那戚家老太的。 不过时移世易,人的心态也是一样。 自从跟了老牛走南闯北,特别是进入乱军之后,张叁的心态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总的来说,老牛觉得自家这位兄弟已经从当初缇骑派出来的潜伏人员,终于一点点变成了标准的反贼。 “当然,叁兄弟对公子还是十分尊敬的,但是我觉得他也是真心想给这些乱贼办事。” 老牛说张叁的伤并不算严重,只是心病难医,所以这几日索性躺在床上。 “你有什么想法吗?” 苏彻问道。 老牛与张叁这段日子其实就像是脱了线的风筝,自从阴阳界那里彼此分离之后,大家就走在了不同的道上。 老牛还好说,他有作为妖怪的自觉,知道自己跟芸芸众生之间的区别。可张叁就不一样了。张叁不是在玄山中修行多年的大妖,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有各样的心思,这都是正常的。 “把他送回去吧,免得后面再有些别的麻烦。” 老牛说的是实话,毕竟张叁这段日子以来内心的煎熬,他是能看得见并且感知到的。 再这样下去,要么是张叁人彻底废了,或者就是他彻底倒向乱贼这一边,影响了老牛自己的安全。 老牛倒不是怕张叁反水,是真的怕张叁自作聪明做些什么傻事。 “之前我们奉命堵截李一真部的溃兵,我当时想着走慢一些,多放一些人回慈州。但是张兄弟看过了朝廷兵马所过之处的惨象,他定然要率部追杀,一路上一个溃兵都没活过来。” 老牛说着:“至于打豪强地主的庄园,他也都是处处挑头。司空徒都嘉奖过他几次,我也不好说他什么。” “心动了?” “是,他这样的人,确实是不太适合。” “唉,大梁如今的这个样子,怪不得别人生出这样那样的心思。” 苏彻想了想:“他,我还是不见了。” “公子的意思是?” “人心如流水,由他就是了。”苏彻看着老牛说道:“你在这边这段时间,见过他们的手段了?” “是。” “给我讲讲你的感受。” 月光如流水一般洒下,四野静悄悄的,只有细微的虫鸣声窸窸窣窣,一切如此静谧,仿佛是一场宁静的长梦。 老牛脸上略带一丝犹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 “我觉得他们能成事。” “嗯?” “大江盟所到之处,以司空徒麾下鬼兵、玄山之中群妖为先锋,敢挡者无不化为齑粉,还有不知道多少江湖草莽龙蛇跟随,所到一县,便将强豪劣官破灭,丈量田亩,编户齐民,将土地分给黎民百姓……” “平均田地?” “正是,除了平均田地之外,还为各户定田额,每户占田不得超过一定的上限,还开设学校,招蒙童入学讲授儒学,在各地拣选良善贤德之人为乡老,凡有大小事情,由一众乡老彼此会议商定。更是定下了七年不征的规矩,如今慈州以南各县,已经是民心归附,非寻常草莽之贼。” “他们还分官田,私田。相当一部分豪强的土地收为官有,交给流民耕种,其田赋虽重,但是因为没有苛捐杂税,所以流民都愿意前来耕种,他们还给百姓提供耕牛种子……” 苏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均田地,开蒙学,这的确是超出苏彻的预料。自己这几日努力稳定慈州城的形势,却没有想到玉宸他们悄无声息间却在南边做了这么大的事情,难怪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更多的动作。 不管是丈量土地还是平均田地,这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仅仅需要占用兵力,还需要有人来进行大公无私的划分。 苏彻估计司空徒麾下的鬼卒大部分都去干这些事情了。 他们都是从阴阳界里跑出来的“天兵天将”跟地方上没有什么联系,正好是做这些事情的最好人选。 当然,这也是有白鹿洞在他们背后作支撑才能办成。 如果离了白鹿洞,这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军中推行拳术功法,他们为全军编订军功,譬如斩首得多少功,破阵先登得多少功,违反军纪罚多少功,这些功绩能够兑换功法兵器,以及灵丹妙药,甚至是最简单的金银财帛。” “表现优异的也会被他们挑出来单独编列名册,称之为龙虎榜,凡在龙虎榜上的都要入军学,其中有人教授各种武儒功法,以及兵书战策。除了行军用兵之法,还有稼墙之术,律令之学。” 老牛缓缓说道:“假以时日,真不知道他们会成长到何等高度。这些人都将成为乱军的死党,恐怕即便日后朝廷以雷霆万钧之力扫平逆贼,他们他们啸聚山林,从此再不服从王化。” 苏彻静静地听着。 白鹿洞却有不凡之处。 如今的这个世道,寻常人要出头只有两条路。 要么指望自己有个好爹,生在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要么就是指望有个好运道,能够在半路上碰见乐意收徒弟的神仙。 自己算是兼而有之。 不过白鹿洞若是真的将他们的这一套推广出去,那天下间不知道多少意图上进之人会如过江之鲫一般纷纷而来。 这世上又有多少郁郁不得志上进无门的英才? 肯定比王谢家中那些饱食终日的纨绔多得多。 一旦将这些力量集结起来,假以时日,又将是怎样的场面? 也难怪张叁心动,便是自己听到了白鹿洞这样的铺展,嗯,现在还是大江盟,也是一时意动。 难怪儒门四大书院肯出那样一封檄文。 他们在慈州所做的事情,一旦做成,自然将动摇整个中土的生态。 怕是日后有一天,什么门阀大族都要作古。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密无间 兴风作浪(上) 均田地、开蒙学、传功法。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难怪张叁会心志动摇。 苏彻觉得任何一个见过大梁黑暗之处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未来。 耕者有其田,童子得其学,人人有出路。 这样的未来的确是充满光辉与希望,即便这条道路来自于苏彻自己的敌人,白鹿洞,苏三公子也觉得如果白鹿洞如果真的能将这一切变为现实,那当然也是一件大好事。 “不要说张叁,就算是我自己听见了,也想问问哪里能入伙。”苏彻看着眼前的老牛:“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们干不成。” 老牛的话语非常简单,却是直接指出了他为啥没有变成张叁那样的原因。 究其根源,牛兄一方面本来就是玄山之中的大妖,最看重的是自己如何解脱,至于大梁的那些百姓…… 拜托,全天下中那些牛兄的手足兄弟还在地里耕田,那些姐妹同胞还在产奶,死了还要被杀了炖肉,牛皮制甲、牛角作弓…… 牛兄都还没解救万千苦难同族呢,真没心情管世间人这些破事。 所以对于牛兄来说,他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件事能不能办成,仅此而已。 愿景虽好,可是要真的落到实处,那是要得罪人的。 均田地,田地从何而来?还不是要从那些有产者手上分去。 开蒙学,儒学是深入人心,可我玄宗佛门又在什么位置上?天下间的种种妙法又岂是你一本圣贤书就能写尽的。 至于传功法,老牛觉得最不可行的就是这一条,你今天传下一门功法,明天就能传出去。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只要一开这方便之门,那就是绝绝对对不可能守住。 只要你敢传下去,第二天黑市上绝对就能找到,更别说将这些功法传给兄弟亲朋之类的事情。 或早或晚,早晚有一天你这套论功行赏的体系会对普通人失去吸引力,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所以老牛觉得大江盟列出来的这些章法固然是能够吸引很多人,但是引来的支持者越多,同时怀抱敌意的人也就更多。 天下间的门阀宗派都会将大江盟视为洪水猛兽,一个个都想着除之而后快。 那些大江盟体系里的幼苗好没能成长起来为这个体系遮风挡雨,恐怕就要被激流冲个干干净净。 老牛将自家的想法讲明,苏彻也不由得对这位牛兄刮目相看。 这位在人世间走了一遭,这见识当真比当初玄山之中开店做买卖时高了不少。 苏彻也是点了点头。 大江盟,或者说白鹿洞的这套东西,肯定是杀伤力极大,不过却也会引来更厉害的反制。 苏彻觉得如果白鹿洞他们先改朝换代,将大梁给灭了,等定鼎之后缓缓的铺陈这些章程,或许更有可行性,不过显然白鹿洞诗另有打算。 而苏彻觉得白鹿洞明知现在就推行这些政策虽然有些过激,但仍然推行的背后只有一个解释。 这些都是推给玄都宫的明牌。 东海与西国,有剑宫和佛门,北地与南荒,皆是魔影重重。 唯有这中土,天上还有一个玄都宫。 此地乃是玄都宫的自留地,白鹿洞这么做都是在给玄都宫看。 诸位地仙,我们这么做,你们怎么看? 毕竟北国南朝都是虚浮表象,中土真正的话事人乃是天上的玄都宫。 只是白鹿洞的这些筹谋,玄都宫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实在是十分有趣。 苏彻不由得联想起上古地府现世,那座罗酆古城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重出世间,苏三公子觉得背后应该有中元的影子,也许那位也是跟白鹿洞一样的套路。 投石问路,看看玄都宫的反应再说。 “乱世的根本……” 苏彻摇了摇头。 玄都宫的路数,阴阳法王说过,苏彻也见过,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苏彻只有一个评价。 那就是“养蛊”。 既然是养蛊,那现在这南北对立的局面是不是比王朝大一统更好些? 苏彻说不好。 玄都宫无为无不为。 苏彻见过了他们的无为,可是这无不为呢? “你们麾下现在有多少能战之人?” “若算是能上阵的,约有一千三四,但是若说是有修行在身的,大约也只有几十人。”老牛摇了摇头道:“目前他们习练的都是些军中粗浅的拳术,缓不济急,而且我们执掌此军时间并不算久,内里也是龙蛇混杂,您的意思是……” 苏彻看着老牛脸上的神情,这位显然是会错了意,他恐怕苏彻会让他将整支兵马拉过去,或者直接兵变。 “没什么,以后我就在这里。咱们好好放手去做,把这一支人马锻炼成强兵。”苏彻看着天空之上的皓月:“先把这支人马捏在手里再说。” “可是……”老牛斟酌一下语句:“慈州那边还是要靠着公子,总不能身处两地。“ “我有我的办法。” 苏彻伸手轻轻拍了拍老牛的肩膀:“司空徒与玉宸两人合作的如何?” “看上去倒是亲密无间。”老牛当着苏彻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大江盟的玉盟主倒是很有点礼贤下士的姿态,平日里见谁都是乐呵呵的,司空徒则是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苏彻倒是来了兴趣。 “修为更上层楼不说,他那鬼体也有变化,举止之间雷光闪烁,似乎是另有所得,跟当初刚离开阴阳界时截然不同。” 苏彻点了点头。 看来司空徒不仅仅是跟白鹿洞早有勾连,更是得了不少的好处。 “如今乱军势大,我在慈州孤掌难鸣。过几日将有变乱,正好是有所作为的时机,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苏彻示意老牛附耳上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这……” 老牛眼神闪烁。 “似乎可行。” 他将苏彻的计划在心头过了一遍点了点头。 苏彻没说什么,将长剑重新收入鞘中。 “夜色深了,你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老牛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山坳中。 ( 7017k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亲密无间 兴风作浪(中) 营连如棋盘,号角凄厉,惨白的日头照耀在山阴县,这里自从阴阳界碎之后便已经成了人间绝地,不过伴随着大军开到,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只不过这一次来的已经不再有这一县的土著。 苏彻看着熟悉的山阴县衙,依旧是自己初来乍到时的模样,不过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愣什么?” 药叉太子轻轻地问道,她如今已经是一副妇人打扮,身穿一件挂满了璎珞坠饰的纱衣,褐色的肌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肚脐处嵌着一枚鸽子卵大小的红宝石,脸上容光焕发,双目看着柳一刀分身的背影,却有一种安然雌伏的感觉。 “没什么,只是觉得堂堂太平真君,居然就住在这样简陋的县衙之中,让我有些意外。” 再有三日,就到了钟山会动手的日子,小狐狸已经到了慈州城,苏彻非常好奇,说好了会一起提前来踩点的巫支祁与禺强这二位现在又身在何处。 八九玄功,变化无常。 苏彻很想看看水猴子这一次会不会给自己安排什么惊喜。 “玉盟主钦定的傀儡,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实叉难陀对这支所谓义军背后到底勾连着哪些势力,自然是一清二楚,不过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分明。 要想让柳一刀变成她心目中的明王,还要花费些功夫才行。 “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跟那头老牛饮筵?” 苏彻点了点头。 “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他这几日一直都跟老牛混在一起,也见了张叁几面。 张叁的确是有些心志动摇,的确,如今大江盟治下处处一副日新月异的景象,张叁有些感触也算是正常,不过苏彻并不准备干涉什么。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天要下雨,由他去吧。 最近如果说柳一刀在忙什么,那就是苏彻跟着老牛一起将如今大江盟麾下的各路人马见了一个遍,大概看明白了如今玉宸麾下的这支乱民,或者说义军,到底是什么成分。 如今的这支人马,总得来说却是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就是司空徒自阴阳界里带出来的鬼卒,平日里几乎不怎么现身,自成一系,主要处理一些内部的问题,苏彻也大概看出来,司空徒或许另有任务,基本上不怎么现身。 第二就是大江盟自己的人马,以玉宸为首,下面是几位长老,带着一群大江盟内的散修,如今编练出来的百姓,相当一部分都握在玉宸手上,像老牛跟张叁这样的反而是少数。 最后也是最强的一支,则是玄山总冒出来的妖怪,当年冯不行带着乌云都扫荡玄山不假,可这玄山连绵横亘,到底还是有许多漏网之鱼,甚至还有些比较乖觉的大妖如独山君,都是幸免于难。 如今他们卷土重来,更是带着很多妖物,这一支人马其实才是如今义军中战力最强的。 至于还丹高手,苏彻也跟着实叉难陀见过一些,除了大江盟自己剩下的三位长老,还有的就是一些从东海闻讯而来的散修,类似之前的瘟黄道人,不过这段时间一共也就有两位还丹自东海而来。 如今大江盟这边明面上的还丹除了玉宸这边的四位,再就是司空徒、实叉难陀以及两位东海来的散修还丹,以及三位玄山中侥幸得脱的妖王。 一共十一位还丹,其中还有玉宸这样看不出深浅,岳峦这等深藏不露的。 总而言之,这样的架势如果直接冲着慈州杀过去,苏彻肯定是二话不说弃城而去。 十一位还丹,其中就算有岳峦这样出工不出力的坏家伙,堆也把自己堆死了。 所以苏彻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将他们分化,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太子也来了?” 一个声音自衙门后面传来,苏彻定睛一看,那位疑似是玉景道出身的岳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这里了。 “哎呦,柳兄弟怕不是夜夜辛苦。” 苏彻低下头一副十分惭愧的样子。 自家的回风枯雪剑气已经入门,不过岳峦却是一直没有上门来找自己,着实是让苏彻有些意外。 这位可算是隐隐约约在自己这里暴露了身份,怎么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不过大家都是憋着坏事的同路人,考虑到这位可能也是朝廷的人,苏彻也就本着静观其变的态度。 “岳长老,不知道玉盟主此番叫我前来,又是有什么安排?” 实叉难陀自然不愿意让自家明王面子上挂不住,直接岔开话题。 “哦?没什么。” 岳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过是有些安排而已。” “哪里是有些安排,太子还不知道吗?” 一个雄浑的声音好似炸雷一般在身后响起,苏彻转过头看去,一头好似小山一般的黑熊精却是迈步走来,他身上披着一身玄色铠甲,脸上带着许多伤疤,这头大妖也是当初玄山之中的漏网之鱼,有个名头唤作黑风大王。 当初冯不行率兵搜山,他仗着肉身坚韧连抗数招,带伤逃出,去了东海躲避。这次听说慈州这边又生变故,于是乎决议新仇旧恨一起报,又重新回到慈州呼朋引伴,乃是义军阵中正经的大妖。 “太子跟我们一样,都是外人。” 黑风大王旁边正站着独山君,这头虎妖也不知道当初见了什么鬼,整日里做和尚打扮,此时穿着一件斑斓袈裟,顶着一个狰狞的虎首,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错,咱们都是些妖魔鬼怪,人家才不把咱们放在心上。有谁能有司空老兄那样的运道,就是死了还有人挪移命格呢?” 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妖怪,他双目狭长,内里碧光闪动,舌头分成两叉。却是一头大蟒成精,这位论起血缘,与被冯不行杀了的那位青夫子有些亲眷,也有个名头叫做鳞公子。 苏彻私下里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冯不行受害者三人组,也能说是未保护动物复仇联盟。 这三位在这里阴阳怪气,正是苏三公子这几日来的工作成果。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亲密无间 兴风作浪(下) 三位还丹大妖联袂而来,气焰略带嚣张。 狂有狂的本钱,如今这义军最能打的就是他们三位,自然带着些目无余子的骄气。 大江盟虽然背后连着白鹿洞,可白鹿洞如今到底还没有真正现身,这三位大妖横在这里就是玉宸之下最有势力的一个派系。 分化瓦解,这是苏三公子设计好的谋略。 义军的确强横,可是内部却各有脉络,司空徒与大江盟早有默契,算是早早勾结在了一起。可玄山群妖却是后来招揽而来的。 而且还有一条,大江盟这个组织构建之初的目的就是为监视沧浪水中的水妖,虽然大家都是散修,不过内里对于妖魔鬼怪还是不爽地,这么多年都是为了防备妖物而组成的散修联盟,忽然跟妖怪们变成了友军,多多少少会有些别扭。 也许玉宸、岳峦这些上层可以同独山君、黑风大王、鳞公子这些大妖谈笑风生,可是下面的普通修行人对于这三位麾下的群妖那一定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苏彻就瞄准了这一点下手。 一方面是跟这三位大妖结交,摸清他们的想法动向,另一方面则是暗地里化身挑拨。今天伪装成人类修士抓几个妖怪打一顿,明天就把人类修士打晕扔到妖怪营地里面去。 同时还有老牛这边阴阳怪气,说什么当心卸磨杀驴,被别人当了炮灰还不自知的酸话。 一来二去,内部原本就山头林立的义军渐渐又分化了一些。 原本独山君、黑风大王之间还算是有些距离,毕竟玄山广大,大家也都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邻居。 可是在苏彻这样一番煽风点火穿针引线之下,渐渐也形成了一个以独山君、实叉难陀、黑风大王、鳞公子以及老牛等妖魔鬼怪组成的派系,甚至司空徒麾下也有几个鬼将跟这边走得也很近。 虽然还没有到真正抽刀火并的程度,但是最近几日确实是彼此之间火气越来越大,就连大江盟仅存的那两位长老,冷闇成和金砺也都掺和了进来,显然是斗出了真火。 苏彻估计玉宸今日把大家叫到一起,恐怕也有安抚各方的意思。 总不能慈州城都没打下来,自己人就开兵见仗了。 “要说是外人,大家都是外人。” 岳峦微微一笑,苏彻也看不出这位神秘兮兮的玉景道高人到底是什么算计。 “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就是外人成了兄弟么。” “岳长老这话听着暖心,可我等到底还不是人啊。” 黑风大王嘿嘿一笑,他部下最近可没少跟大江盟的人起冲突,前几日他还差点就和大江盟的长老金砺动了手。 当然,并没有真的动手,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都是山里面的妖王,他们一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跟大江盟闹到现在这个程度,当然也少不了这几位妖王蓄意为之。 日后若是打下慈州,那这位太平真君就算是在中土正经立下了字号,到时候少不得有什么世家大族、山林隐士前来投奔。 到那个时候玄山群妖又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这中土满世界都是人族,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处玄山这样的地方。自家等人早晚都是边缘化的结局,不趁着现在赶紧某些好处,将日后的身份定下来,难道等到玉宸他们彻底兵强马壮之后再谈吗? 这才是这几位妖王心里的心思,也正是因他们的私心,苏彻这煽风点火的事情才办的顺利。 若是旁的什么人听到黑风大王这样讲话,估计多半会息事宁人,说几句软话,可眼前的这位岳长老又是何许人也? 哪里会惯着这黑风大王,直接一句话噎了过去。 “若是想着一辈子被毛戴角,那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修为。” 岳长老阴阳怪气,自然引来了其他妖王的 不满。 “岳长老,你这是何意?” 说话客气的是独山君。 “被毛戴角,嘿嘿,咱身上可是一根毛都没有。倒是岳长老真是一头好发。” 同样阴阳怪气的是鳞公子。 “列位,何必口舌相争,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不过岳兄,玉盟主找我们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啊?” 表面上劝架,实际上煽风点火的是实叉难陀。 “不想口舌相争,那就找个机会手上论一论。”岳峦危险的眯起眼睛瞧着眼前的三个妖怪小可爱。 “倒要看看玄山之中都养了些什么好东西。” 苏彻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岳长老表演。 盼着玉宸这里散摊子的又不是只有自家一个,眼前的这位岳长老也是个大反贼。 眼看着这一切就要变成全武行。 玉宸这边终于姗姗来迟。 这位大江盟盟主还是一副潇洒书生的样子,手里静静地敲着折扇,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原来列位早就到了,倒是玉某耽搁了,还请诸位见谅,见谅啊。” 他嘴上客气着,本来好像还要直接斗起来的诸位也跟着偃旗息鼓。 毕竟这位正主在前,大家也都要给几分面子。 “玉盟主,这两位是……” 苏彻出言问道。 玉宸周围还站着两位,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还丹修为,其中那个女子苏彻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男的长相狰狞丑恶,生得一双碧眼,头皮光秃秃的,身后背着一柄硕大的长刀,刀柄雕刻成七枚髑髅,周身邪气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邪魔外道。 另外那女子身着一件彩衣,手里捉着个花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间颇见英气,看不出修为路数,不过身上的气息却是明明白白的还丹修为。 “啊,还没有同诸位介绍,这一位是段渊段公子,一身横练功夫端得惊人,还有这位是袁姑娘,精通医术,这两位都是自东海而来的散修,听闻我等聚义,特来相助一臂之力。” 玉宸说着,那名为段渊的汉子便向着周围诸人抱拳施礼,姓袁的女修也是盈盈一笑。 “我夫妻二人本来也是大梁之人,后来在东海上修成艺业,如今听说列位尊兄拨乱反正,特意回来略进绵薄之力。” 他话说得莺莺燕燕,苏彻却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到底是谁。 就这张面孔,不就是那个擅长变化之道的水猴子吗? 至于旁边那个光头大汉,多半就是钟山会中的禺强了。 行,说是要刺杀李弘,如今小狐狸、禺强还有巫支祁都到了,就差那位神秘的姑射。 苏彻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玉宸。 按说这位玉盟主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什么菜都往盘子里划拉呢? 自己和岳峦,再加上这两位,算上三位心怀鬼胎的妖王,这屋子里真心实意干事业的怕不是只有玉宸一位。 苏彻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也许现在自己向玉宸动手,帮自己的比拦自己的还多。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手就位 百尺天涯(上) 不过想法就是想法,现在这会把玉宸杀了,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 有白鹿洞在,义军一时半会是散不了架,杀了一个玉宸,无非再来个金宸、铁宸。 而且少了玉宸这个约束器,不知道这边还会生出什么变故,反而会暴露自家这尊化身。 这样的蚀本买卖,苏三公子自然是毫无兴趣。 苏彻看了看一边的水猴子,这巫支祁也是有意思,不管什么时候都爱化身姑娘,当初在玄山中是如此,今日登上大江盟的贼船也是如此。 果然是有趣。 倒是旁边的这个光头恶汉,多半就是禺强,苏彻记得这位应该也是北面草原上的贵种,也不知道是故意乔装改扮如此,还是本身就是这样一幅形象。 玉宸这边很没有自家已经战斗在敌人心脏的自觉,他嘴角微微一笑。 “诸位可能已经知道,前几日,以国子监为首,四大书院联名指斥残梁无道,欺压天下百姓,如今这檄文不止在南朝,已经是传遍了整个中土。甚至在东海与西国也能看见……” 苏彻看了看周围的几位,他们脸上都看不出什么变化。 也是,玄山三妖都是些不读书的,他们对这什么檄文肯定是没有任何兴趣。而神秘的岳峦岳长老则是朝廷的人,更是提前得到了这檄文的副本。 至于巫支祁与禺强,他们纯粹是过来砍人的,玉宸这边说什么,他们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那位药叉太子,实叉难陀皱紧眉头,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眸之中却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喜色。 苏彻暗暗点头,这位药叉太子到底是懂行的。 如今儒门四大书院一起发难,等于是跟大梁皇室撕破了脸面。 此时的皇帝会干什么?苏彻估计应当是拉一派打一派的老手段,既然儒门这边不行了,那就索性去寻道佛两家的高人。 这不正是给了佛门机会吗? 不然佛门上上下下如此辛苦,撑破了阴阳界,费尽心思在中土落上一步棋子,不就是为了等待今天? 这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苏彻估计过不了几天,恐怕就要有大和尚在建康摇头晃脑登堂入室。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实叉难陀与大江盟以及白鹿洞的关系,嘿嘿,可就有意思了。 苏三公子依旧看着玉宸,这位玉盟主这个时候掏出这样一封檄文,恐怕不是为了给大家加油鼓劲这么简单。 “残梁无道,天命归于有德之人,白鹿洞已经宣下谕旨,将与我们宣力合作,共同扶保太平真君一统天下。” 图穷匕见。 苏彻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眼神飘向另外一边的岳峦。 只见这位大江盟长老脸上古井不波,似乎并不为这个消息触动,不过那边玄山三妖却是一时情绪有些激动。 “玉盟主,你说什么?” “白鹿洞,他们什么时候也插了一手?” “好好好,诸位,既然玉老哥攀上了高枝,那咱们这趟就算是打白工了,要我说不如分家散伙。” 三位妖王异口同声,倒真有些同气连枝起来。 苏彻看着这三位好像一副去意已决当即就要散摊子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 儒门是何等存在? 如果说这年头第一个跟诸位大妖犯忌讳的是东海上那些没事到处找磨刀石的剑修,那第二个让他们讨厌的就是那些武儒一脉的儒生。 儒门讲究“立功立德立言”,这立德与立言都不说了,都是些增进自家修养,自我提高的东西,单单说这立功。 什么是立功?那就是干事业,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搞事情。出门游历的儒门弟子最爱的就是破山伐庙,跟各路大妖过不去,倒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纯纯的就是因为修行需要。 日子久了,大家相看两厌,更是形成了彼此之间深厚的敌意。 现在白鹿洞光明正大的掺和进来,那等于是三位妖王一出门没准就能碰见几个儒门的四品高手蹲在外面。 现在还可以仗着自己的势力耍蛮弄横,等人家白鹿洞的弟子们带着各色祖兵纷纷登场,等待三位妖王的僵尸何等的命运自然是可想而知。 这三位能在当初玄山之中幸免于冯不行的毒手,如今更能拉出一支队伍,当然一个个都是女干滑得很。 听说玉宸这边亮出了白鹿洞,当即一个个表示大家好合好散,就当咱们没有见过。 他们的这些态度,自然都被玉宸早早料到,只见这位大江盟盟主微微一笑缓缓开口说道。 “诸位不要着急,过去儒门的确是同妖族闹得不是很开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诸位也不是普通的妖族,而是从龙拨乱反正重整山河的义士。更何况圣人有云,有教而无类。凡是心向圣人之道,皆可纳入门墙。” 玉宸看着眼前诸人道:“今日请几位过来,目的主要是有两个,一个便是告诉大家刚刚这条消息,白鹿洞既然支持太平真君,那就是我们的同盟,如今整个儒门已经站在了诸位身后。当然,诸位若是有心圣人之道,白鹿洞当然大开方便之门,便是三位也能一样列入门墙。” 苏彻看着周围的几人。 玉宸这倒是彻底不装了,卸下了之前大江盟盟主的包袱,整个人都显得锋芒毕露。这哪里是要广开方便之门,根本就是叫来这几个不稳定分子亮刀子。 明明白白的告诉几位,咱身后是白鹿洞,儒门四大书院之一,你们谁要搞事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那点本事。 列入门墙,玄山的那三个妖王今天敢上白鹿洞求学,明天估计就出现在食堂的菜谱上了。这些儒生的话,听个三成就够了。 “另外一件事也很简单,白鹿洞的仲迦仲夫子已经动身南下,不日便要到这山阴县。今日请诸位来,就是商量一下如何迎接这位教习。” “可是那位以不动心掌闻名的百尺天涯仲迦仲夫子?” 倒是那位神秘兮兮的岳峦问了一句要紧的话。 百尺天涯? 苏彻念叨了一下这个绰号,想不到来的竟然是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手就位 百尺天涯(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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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7833197.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29925351.html 第一百二十章 临别赠礼 内鬼是我(上) 一座城市不管大小,寺庙附近一般都是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面也有个朴素的经济理论,只要是人总会碰见点难处,而求神拜佛可以说是解决问题最简单也最没用的办法。 侥幸心理,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自己惠而不费的渡过难关。 无非是一炷香磕几个头的事情。 在没有神佛存在的世界都是如此,更何况有真神坐镇的这一方天地? 慈州的城隍庙修建的颇为宏大,毕竟这位理论上是一州之城隍,位置可以说是仅仅在建康那位都城隍之下,放在神道上也算是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不过苏彻清楚,如今的这慈州城隍庙不过是表面光,其实内里根本没有真神坐镇。 神祇连着世道人心,如今大梁的这个德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坐镇慈州的这位州城隍早在几十年前就烟消云散,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人能重新登上州城隍之位。 雪夫人这等有志于神道的鬼修都盯的是沧浪水神的位置,就知道这州城隍之位到底如何凶险。 实在是民心怨气极大,草率登上去必然是自取灭亡。 不过这慈州城隍庙虽然是无有真神坐镇,却也有缇骑的人马每日值班,就是害怕有什么妖邪趁着城隍之位无主在这里兴风作浪,祸害百姓。 当然,这些与虔诚的百姓们无关,这慈州城隍庙一样是香火鼎盛,门口生意兴隆。 苏彻觉得你就是昭告天下,明白的告诉百姓们这慈州城隍庙无有真神坐镇,也不会影响这里的兴旺。 一来是大梁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公信力,二来则是没准有更多人本着来烧冷灶的心思。 万一官家的布告是错的,真有什么建康州城隍,那不是一下子便赚大了? 人心如此。 苏彻走进这城隍庙中,早有在这里盯着的缇骑上来拜见。 “卑职参见理刑。” 负责看守此地的缇骑五短身材,面目十分端正,一身七品的修为,算是已经迈过了凡俗之境,踩到了借假修真的修行边缘。 “辛苦了。” 苏彻说了一句。 “卑职不敢。” “今晚交代换班的弟兄,都休息了,我在这里有些首尾要处理。” “是,理刑,那我现在就带人撤回去。”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等到日落后再走。” 苏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心做。” “卑职领命。” 那缇骑这边应下,苏彻也就离了慈州的城隍庙。 小狐狸每次专捡这种要紧地方聚会,怎么不去建康的城隍庙里?传闻之中那位都城煌可是堪比长生真人的。 今日的慈州城倒是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也许改日可以找个合适的人选,也安插几个城隍。 苏彻看着慈州街面上的行人商铺,世道人心沉沦如斯,这人间神道已经是如此模样,中元想要复苏的上古天庭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苏三公子一路脚步不停,只不过走到一个瓜果摊子的时候,顺手要了一包新下的蜜桔。 他所去的方向,正是王鉴在慈州城的府邸。 还未到琅琊王氏在慈州的别院,街面上已经尽数肃清,处处皆立着身披玄甲的王氏私兵,他们身边皆牵着良驹,鞍鞯上可见箭囊弓匣,火红的寄生如同火焰一般耀动者。 几个眼尖的玄甲骑士看见了苏彻,一个个都是小心地后退几步,不敢上前招惹。 他们都是已经见过了苏三公子的声威,深知在慈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不要跟这位起冲突的好。 有心思灵活的直接迎了上来,还有腿脚快的直接往里面跑去,赶着去通知王鉴。 “小人参见理刑大人。” “搬家啊?” 苏彻眼睛在这名骑士脸上扫过,这位面上带着一丝羞愧。 大敌当前,琅琊王氏的这支私兵就是明面上慈州城最强的一路人马,现在敌军兵锋还远,他们就要临阵脱逃。 任谁心里多少也会有些羞愧。 “哈哈哈,我说怎么早起有两只喜鹊在门口呜呜喳喳的叫,原来是苏兄来了。却是小弟招待不周……” 王鉴的声音爽朗洒脱,似乎建康传来的消息让他如蒙大赦,的确,这位王长史本来便没什么长材,让他在慈州待着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听说你要走了,所以去给你买了点橘子。” 苏彻将手里这一包橘子送到王鉴手上,看着这位脸上写满了狐疑。 这橘子当然只是普通的橘子,苏三公子也不想整什么“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些橘子”之类的话语来讨个便宜。 单纯就是想跟王鉴见一面。 “啊,足感生情,足感生情。” 王鉴这边小心地将苏彻递过来的橘子双手接好。 “嫂夫人还好吧?” 王鉴捧着橘子的手直接呆在了那里。 “啊,苏兄,这话是……” “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也知。”苏彻嘴上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故人一场,来送一送。” “可是贱内还不见踪影啊,还请苏兄帮着多多留心……” “往东海那一趟,我记住了。” 苏彻轻轻地拍了拍王鉴的肩膀,虽然不动半点法力,却也把这位琅琊王氏的子弟骨头都拍酥了。 “这等恩情,日后一定当要报还。” “这里面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叫误会?” 苏彻向前低头在王鉴耳边轻声说道。 “要拿武陵郡王和我苏某人,这些不过都是些消失。但是勾结东海妖族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你们好胆还是王谢两家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自己想不开呢?” 王鉴脸涨的如猪肝一般,连退数步,眼神哆嗦着不敢看向苏彻。 诈出来了,果然是东海妖族。 苏彻看着王鉴此刻的表现,心里终于有了十成的把握。 谢夫人与东海妖族有联系,而且王鉴在其中也是全程知情。 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谢夫人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物,怎么就把王鉴这绣花枕头给拉进来了。 取死有路。 “山高水长,王兄此行珍重,种种过往,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掰扯。” 苏彻说着一拱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别赠礼 内鬼是我(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7670918.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29931984.html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昨日编网 今朝摊牌(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7670824.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29931985.html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昨日编网 今朝摊牌(上) 山阴县,义军大营。 岳峦静静地坐在营帐之中,按照此界规矩,修行人在凡间的住所称为芦蓬,倒不是真的要用芦苇制作,只是取这个意思而已。芦蓬所在之地,一应凡人不得擅闯。 他的营帐也是如此,周围百尺之内都已经清个干净,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不过岳峦并不以为意,他端坐在竹席上,手中缓缓抚摸着一柄朱红色的小剑,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正好摆着那个苏彻送来的净白瓷瓶。 “我兄真是好气色。” 一个声音从净白瓷瓶内传了出来。 这声音不知道从何方而起,但是音色之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潇洒契阔。 “苟延残喘而已,哪里比得上你这样的好气色,听说你要来中土了?” “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大妖白泽,放着东海的舒服日子不过,跑到这玄都宫的囚笼里来干什么?”岳峦语带讥讽:“想去罗酆城内陪你的那些祖宗么?” “罗酆城中的诸位妖神,并没有我的祖上。其实岳兄你这些话里明显带着人族特有的傲慢,人有百样,即便如今南北两朝都是人族,可南朝将北朝视为索虏,北朝不也一样将南朝视为岛夷么?上古妖神自为一体,所谓族裔的说法不过是将奴仆说得好听些罢了。” “更何况即便都是大妖,猛虎又怎会愿意与母猪同处一列,鹰枭又怎么会愿意跟山雀被人视为一族呢?东海妖族也好,上古妖神也罢,这都透着你们人类自己的傲慢,完全没有站在我们的角度上……” “你这一缕神念被人千辛万苦的送到我面前,如果只是想念叨这些东海上的歪门邪论,那就不必聊了。” 岳峦听得只有冷笑,东海之上最新成就的这些大妖,还是白泽这样难得的异种,怎么是这样的货色。 “哦,我又说多了,只是想跟玉景道的朋友们问候一声,大家多年不曾往来了,恐怕彼此之间有什么误会……” “你要是再这样念叨,我就只有动手斩了你的念头了。” “只是想同岳兄说一声,当年的那些人又有动静了。” “嗯?” 岳峦轻轻摸了摸手掌间朱红色的小剑:“谁?是黄天道还是神霄道……” “虽然都是你们玄门自己的家事,不过并非这两家,不知道老兄可曾听过六天阴仪的名头。” “上古黑帝的那件至宝?” “六天阴仪当年与青帝宝苑、九阳回天尺、离合镜、五色元葫齐名。皆为当年那五位所制,是此界第一等至宝,可惜剩下的四件不是损毁就是湮灭……” “六天阴仪也湮灭掉了。” 岳峦郑重地说道。 “的确,那件可以颠倒因果,扭转光阴的六天阴仪的确是消失了,不过并没有真的毁掉。”那瓶里的声音静静地说道。….“它之前一直藏在一个地方,或许是玄都宫故意遮掩,或许是当年上古黑帝所开辟的天地的确有独到之处……” “你是说这东西在阴阳界里?在阴阳法王手上?” “现在已经不在了。岳兄如果可以不要打断在下的话,那在下或许可以……” “阴阳界碎,六天阴仪落到了佛门的手中?” 岳峦眯起眼睛,那可是六天阴仪,如果能将那件至宝取得,不要说是自己的问题,恐怕如今的玉景道也会变个样子。 只是这东西既然落到了那些秃驴手上,恐怕等闲是取不回来了。 “并没有落入佛门,在下能够确定,这件东西落进了那一位的手中。若说其他,可是与阁下也有些渊源呢。” “他?” 岳峦一想到那个人,双手不由得有些发冷,如果真的落到了那个人手上。 他几乎下一时刻就想着抽出手中之剑,将那该死的妖物的念头彻底斩碎。 “大言欺人,你是从何而知的?我为什么要信你?” “也许是因为我是此界最后一头白泽了。” 那个声音一时之间也变得有些寂寞。 白泽,能言语,通万物之精,通鬼神之变。东海白泽,西国谛听,皆是难以寻见的灵物,而现在耳边的这个声音,的确是此界最后一头白泽了。 “黄天道首远征九天域外,大力无畏天魔王已然陨落。” 岳峦没有打断白泽的话,不过他自己确是岔开了话题。 “当年上古青帝灵威仰的遗蜕就在大力无畏天魔王手里,一起动手的还有神霄道的人,以及佛门的几位……那几位都是当年上古天庭里出去的人。” “他们?” 岳峦想着白泽话语里的可能。 六天阴仪与上古青帝的遗蜕,再加上那位,虽然岳峦不喜,但也要承认那位是何等的彪炳千秋。 能在玄门真灵位业图上居在头一等次的人物,上古天庭陨灭都不能动摇的大能。 “不是说青帝的转世之身是那个姓苏的……” “故布疑阵而已。白鹿洞已经试过了,之前魔门也想试一试,结果被人堵了回去,是北邙鬼祖。” 岳峦想到这里,心思却又想了很多。 “你跟我说这些,也不过是想让我当个传声筒吧?” “岳兄知我肺腑。” 那声音淡淡的说道:“玉景道的各位老祖真的是谁也找不到,在下曾经与岳兄有一面之缘,这才厚颜登门,请岳兄帮忙传一句话。” “什么话?” “天地间的这道囚笼,我们想破掉他。玉景道的诸位若是愿意帮忙,那不如一起合伙做一番事业,若是不愿意,即便玄都宫不愿意动手,那边也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转圜的机会,一切还请早做打算。” 白泽的声音渐渐低微。 “你看,这囚笼就是如此,你就是升起念头要破他,就会给玄都……” 岳峦感受着白泽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念头在天地法则的碾压下彻底消散。 东海那是玄都宫网开一面,到了中土还如此行事,真是不知死的东西。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感应到了外面有人前来。 柳一刀。 这小子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昨日编网 今朝摊牌(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7568904.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29936797.html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机凛冽 图穷匕见(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7499962.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29939579.html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机凛冽 图穷匕见(上) 「柳兄弟有不少秘密啊。」 鳞公子语带双关,他从一旁的桌上举起青铜酒爵看着满地的妖尸,眼神扫过一旁的黑风大王时不屑地一瞥。 「有些话恕在下不能多说。」 苏彻轻轻地说道。 「你们若是信得过我,那就要信得过他。」 实叉难陀轻轻一笑,美目看着身边的柳一刀。这位如意郎君已经说服了她,药叉太子自然乐得用自家的名头来给柳一刀背书。 「那就等着明日见分晓了。」 独山君神色肃穆,他轻轻举起酒杯遥遥同实叉难陀一碰。 「希有世尊,正法若能东传中土,当为利益此界众生第一喜事,当饮一杯。」 苏彻同样举起酒杯,他的眼神同老牛撞到一起。 大事定矣。 流光容易把人抛,苏彻的计划如抽丝剥茧,缓缓前行,而玉宸则是自一夜的苦修之中缓缓散去气息,慢慢的站了起来。 山阴县衙之内,专门为玉盟主收拾出来一间净室,供他修炼所用。他出身白鹿洞一身道义光明绝的修为早已经是登堂入室,靠的就是这勤练无休的苦功。 白鹿洞弟子要想将修为练到极高境界,除了天资之外,无一不需要花费大量的苦功。 当极致的天资遇见真实不虚的苦功,两者的结合才能造就今日之玉宸。 「盟主。」 「你来了。」 按照往常的规矩,大江盟四大长老之一的冷闇成此刻已经站在练功房外,等候玉宸的召唤。 玉宸主理大江盟的这十年也是冷闇成最风光的十年,这位还丹散修早就成了玉宸的鹰犬爪牙。 正是玉宸让大江盟从一个监视沧浪水的可有可无的同盟一点点由虚转实,成为如今这样横亘一方的庞然大物。 只要眼前的战事继续进行下去,冷闇成相信有着白鹿洞的支持,未来的大江盟前途将更加不可限量。 自家事自家知。 冷闇成很清楚,以自己的天资,修行到了还丹境界几乎已经挖空了他全部的潜力。 前头已然并没有去路,不过若是大江盟改朝换代成功,那他便是开过的功臣,而开过的功臣当然也是最容易登临神道之人。 如今大梁建康城的那位都城煌不就是当年开国时的功臣么? 只要大江盟能够成事,那等待冷闇成的报酬可不只是人间富贵这样简单。 「昨天夜里,姓柳的拜会了岳长老,然后实叉难陀与玄山三妖置酒高会,一直饮筵到了现在。」 冷闇成就是玉宸的眼睛,他所驯养的铁鸦就是最好的探子。 「至于东海上来的那两个人,他们进了山,也是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玉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每天清晨聆听冷闇成汇报昨日的情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玉宸相信这世间有很多事情能否完成跟修为的高低没有关系。 即便到了地仙,也不可能做到事事皆可称心如意。 可你只要下足了功夫,那一件事即便办不成,也能取得八九分的效果。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盟主,这两人也是有问题,之前咱们疑人要用,可现在完全可以把这些不稳定分子都踹出去……」 「唉……」 玉宸缓缓摆了摆手:「你这样就想的简单了。」 「我们要夺取的是天下,要改变的是世道,越是如此,就越要海纳百川。不要觉得有了白鹿洞在我们身后便百无禁忌,越是如此,败亡的越快。天下间不是只有白鹿洞,还有玉阳山,还有青虚山还 有三茅山。即便是有白鹿洞,有整个天下儒门在我们身后,难道能够把他们都灭掉吗?」 玉宸摇了摇头:「早同你说过,要多读史书。你看看古来的那些帝王,但凡是开创了一番基业的开国之祖,谁的麾下能够保证都是自己人?还不是要一路招降纳叛,将一切愿意支持自己的力量都吸纳过来?不过是等到开国之后,政局稳定了,再着手加以清洗。所以越是出身低微之人,往往屠杀功臣便酷烈,可你仔细想想这些功臣的来路,也就清楚了。」 「若能引天下之英杰为我所用,咱们的事情便能事半功倍,只不过等天下底定,局势安稳之后再将他们尽数清洗便好。」 冷闇成默默地听着,他不由得想到,今日的那位太平真君李弘,怎么看都像是玉宸推出来的傀儡人物。 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成为王朝的开国太祖吗?一旦等到玉宸日后成功,他又会怎样做呢?如果仔细翻越史书,开国太祖们无不是修行人起家,甚至有些人带到了证道长生的层次。 玉宸日后所想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闇成?」 玉宸的问候将冷闇成从遐思里唤回,他暗叫一声惭愧,像他这样已经炼就还丹的高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神情不属的情况,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了?」 「盟主,不知道日后那位李弘真君……」 「自然是做他的真君。」 玉宸伸手轻轻拍了拍冷闇成的肩膀:「看着吧,我们会开创一个从来不同以往的天下,不只是南北将重新一统,即便是散修,即便是普通人,都会在这个新的天下里找到一条上进的道路。」 他的话语里透露着充足的自信。 玉宸相信他在白鹿洞内曾经见证过的那一切将逐渐演变为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未来。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玄都宫,想来也不会拒绝这样的一个未来。 「今夜,仲夫子就会到达山阴县,你我要仔细筹备一下迎接的事情。」 玉宸念叨着。 仲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选上山长之位,脾性难免有些偏激,玉宸并不相刺激到之位本门的前辈。 这倒不是说仲迦在人品上有怎样的欠缺,实在是玉宸性格如此,他从来都是这样圆融,这样将一切细节完善。 当初对柳一刀这样不入流的匪徒,玉宸都能做到客客气气,实在是他为人处世的方略就是这样。 八面圆融,客气待人到了近乎谄媚的程度。 玉宸这边正安排着,外面便有人通传。 「启禀盟主,东海来的那两位先生又带来了一位道友,正在衙外等着您召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机凛冽 图穷匕见(中) 山阴县衙门的大堂之上。 姑射,或者说大梁的嘉安公主脸上蒙着一层面纱,她的手不时拂过腰间的松纹古剑,心底略微有些紧张。 这并不是嘉安公主第一次对敌,可是一旦想到可能马上就要面对一位步虚高人,即便是她也难免紧张。 不过站在她身后的禺强与巫支祁还是让嘉安公主心头略微有了些安定的情绪,她见识过这两位的实力,更是知道三人一旦联手将是怎样的效果。 可是即便如此,一旦想到百尺天涯的赫赫威名,姑射心中便有着难以压抑的忐忑。 虽然此番行事的计划已经过了数遍,她仍然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玉盟主到,冷长老到。」 衙门外面,兵丁拖着长长的调子,其实这对于修行人来说都是标准的繁文缛节。还丹高手之间的气机感应就像是黑夜里的灯火,根本瞒不住彼此。 玉宸的气机如同一轮高升的大日,而冷闇成则微弱一些。 宫中的情报果然没有问题,这位大江盟主的确是放眼中土可以称得上是第一流的还丹人物。 「武仙子、于真人,能得二位襄助已经是邀天之幸,想不到二位还有一份惊喜送给我。」 玉宸微笑着从大堂内走了进来,他嘴上带着惯常的微笑,而冷闇成则沉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 「这位是?」 「这位是毛仙子,同我们都是东海上的练气士,听说我们拜在盟主门下共谋大事,所以也就一起来了,如今梁皇无道,天灭残梁,太平真君出世,这是天下间玄修皆能看出的大势,顺之则生,逆之则亡,即便我们身处海岛也概莫能外。」 巫支祁这边依旧是女装打扮,他呜呜丫丫的念叨一大堆,却是知道姑射出身大梁上层,故意捡着难听的说。 「海外散修毛婴宁见过玉盟主。」 姑射这边双手抱拳行了个道礼,玉宸则是同样还了一记。 「海外仙山无数,若是人人能如同毛仙子一般认得大势,何愁大事不成呢?既然列位皆是同修道友,那我便命人在二位的芦蓬边上再起一座芦蓬,算是毛道友暂时的居所,待到百尺天涯前辈一到,我等便去拿下慈州。」 玉宸脸上笑眯眯地,看不出他的心思。 「谢过盟主美意,只是在下还想拜见太平真君……」 「真君还在休息,我看不如改日再见也不迟。」 「在下有一定要见到真君的道理。」 姑射坚持地说道。 玉宸不明所以,当即便有些怒气,不过他面上依旧带着些许笑容。 「你娘的,跟他废话什么,反正都是死人一个。」 一个沙哑的嗓音从那位来自东海的武仙子口中冒出,令玉宸不由得一时侧目。 这是变体易形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来路? 玉虚锻骨篇,无上天魔化形功,混元湮圣生死真解…… 玉宸脑海之中闪过此界各类绝学的名头,以及其中相应的特征。 他神通高超,自然早就用特有的法门侦测过眼前的两人,这位武仙子确实是女体,而旁边的那位于先生,则走得是魔门炼体的路子。 「哈哈哈哈,猴子,你终于憋不住了。」 禺强伸手一拽,撕开了身上的上衣,露出了筋肉虬结犹如金刚一般的上身,他将刀锋挥舞,一刀炎烈的气劲登时翻涌而出,整个山阴县衙仿佛陷入了火海一般。 好胆。 玉宸自然已经看出来这三人分明就是一起出手的刺客,当即出手,一道圆融罡气自玉盟主身上勃发,将他身前六尺化为一片净土。 正是白鹿洞不传之秘,将不动心掌演练到极高境界才有的「不动心印」,这不动心掌原本便是白鹿洞内堪称第一等的守御神通,练到极高境界便能生出一道不动心印,镇压周身,便如同步虚高人特有的界域一般。 如今玉宸将这绝学使出,却是双眸之中尽是疑惑。 修士与修士是不同的。 一般的玄门修士或者佛门修士,他们的神通往往层级越高,施展出来的气象就越大。 最普通的第九品玄门,动起手来跟凡夫差距也不大,但是等到了还丹程度,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山河变色之能。 因此上玄门还丹高手的对决,彼此的距离可能在一里乃至十里左右。 而武儒则有不同,武儒一脉的一身修为皆在身前,虽然练至最后极高境界有殊途同归的效果,可是到底讲究一个「十步之内,人可敌国」的强大杀力。 所以玉宸不介意同眼前的这三位贴身见面,因为对于普通的玄门修士来说,如果让同层次的武儒逼近到身前十步,那跟丢掉性命没有区别。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三个刺客实在是太蹩脚了。 他们是朝廷的人,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玉宸将手撑开,不动心印将周身的天地元气牢牢镇锁,形成了一道外法难以侵入的绝地。 禺强掀起的层层魔火,在他身周就好像是碰见了一层无形的坚冰,一时尽数化为虚无。 「吃我一棍。」 巫支祁从罗衫裙下抽出一根镔铁棍,棍身之上隐隐有灵魄威光,他将这棍子使得如同一道旋风,直接自玉宸头顶凌空砸下。 一击之力,不下千钧。 妖修? 玉宸沉腰立马,一记冲拳直直向上,竟是以蛮力同巫支祁硬拼一记。 他功体乃是白鹿洞千锤百炼而出,相较八九元功加持的巫支祁也差之不多,更何况他刚才这一拳将戊土元气融入拳法之中,拳意凝练犹如厚土,单取手势,更是胜过巫支祁有余。 拳棍交击,巫支祁发出一声怒吼,周身罗衫尽数碎裂,内里居然穿了一件黝黑地铁甲,甲叶阴沉如水,其上隐隐可见扭曲的妖纹。 「朝廷什么时候养出了你们这等妖魔鬼怪?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玉宸一声冷笑。 眼前两位刺客,一个妖修,一个魔修,倒是跟他所听闻的朝廷路数差不太多。 正说话的光景,冷闇成那边一声凄厉喊叫,法体散去,化为不知道多少乌黑铁鸦,仿佛是一道风暴一般袭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机凛冽 图穷匕见(下) 冷闇成身化群鸦,乌羽纷飞之中,宛如一道狂风激流,将整个山阴县衙直接送上了天。 还丹高人交手时的霸道与暴戾于斯可见一斑。 五位还丹交手时牵引的气机变化仿佛是一道风暴,在众人的灵觉之中震动不休。 营帐之中,岳峦手捧一张古卷,感应着不远处山阴县衙那里的气机变化,眉头略微皱成一个川字。 妖修、魔门……果然是开始了。 他感应着,只是为何动手的不是玄山三妖? 而在另一处大帐之内,长夜之饮早已经到了尾声,处处皆是杯盘狼藉的景象。 黑风大王、鳞公子与独山君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 的确是动手了,只是动手的似乎不是他们预想中的人。 「柳兄弟,」独山君看着苏彻:「岳峦似乎还未出手啊……」 交手的气机之中,独山君能够感应到玉宸与冷闇成的存在,可是里面应当没有那位岳峦岳长老。 只是动手的似乎另有旁人。 似乎是东海上来的那两个还丹,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诸位,我们静观其变。」 苏彻举起手中的酒爵:「相信我,很快就能看见岳峦出手了。」 黑风大王畅快的大笑数声。 只是他与鳞公子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神情都有些复杂。 「好,那咱们就静观其变。」 距离山阴县衙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苏彻轻轻解开身后漆黑的披风,放到另外一边,在他身旁,陆柏、朱彝无不按剑而立,小狐狸则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裙,眼前摆着一座小小的祭台。 祭台以黄土堆就,共分九层,每一层上皆贴有玄奥的黄色符箓,第九层的中央立着一面绘着北斗七星的玄幡。 祭台最顶层的案桌之上,摆着一个香炉,一张木弓,一枚玉印,一方帝钟。 这四样东西本身并无什么特质,只是仅取其形,那张木弓还是小狐狸亲手赶出来的。 这些都是一些道法中可以用到的东西。 苏彻望着不远处的山阴县城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那边已经交上手了。 苏彻口中诵念咒文,脑后浮现出一轮青光,青光之中一枚宝箓在其中若隐若现。 脚踏罡步,头引七星。 苏彻自袖中轻轻抽出一根线香,以九幽焚神阴火引燃。 线香插入香炉之中,苏彻俯首第一拜。 这一拜,敬此方天地。 第二拜,敬周天星斗。 第三拜,敬无穷鬼神。 三拜已闭,苏彻将自家法力寄托于天地之中。 法力循着某种玄奥的法度与天地之间的元气呼应着,并将苏彻的意志向着无穷延伸。 长空之上,原本是响晴白日的碧天忽然挂上了几缕阴云,而不远处的山阴县内渐渐升起一层薄雾。 苏彻将祭台之上的帝钟举起,轻轻摇了一摇。 山阴县衙之中,禺强周身魔火沸腾,他将手中长刀举起,一股强沛的刀势同冷闇成化身群鸦的风暴撞在了一处。 毫无任何花巧,完全是以法力彼此硬撼了一记。 禺强宛如金铁的身躯响起一声声撞击的爆裂声,冷闇成法力所凝聚而成的铁鸦如飞梭一般侵蚀着他,然而那宛如金铁一般的魔躯却不为所动。 恰恰相反,那赤红的魔火反而侵蚀着冷闇成的法力,将一丝丝堪称修行人毒素的东西送入冷闇成体内。 禺强所放出的魔火,只是具有火一般的形状,同样也有 可怕的热量,然而究其根源,却是一股妄念,来自修行人心神深处,名为堕落颓废的某种意念。 将之采集成型,一点点以魔门秘法淬炼,最终养育而出,其名为火,而本质上堪称剧毒的神通。 天魔妄念,染之入魔。 禺强粗豪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他细密的作战方式,长刀每一击挥出,皆留力三分,留足了后手的变化,而那魔火则一点点侵蚀着冷闇成的心神。 「真威悼影秘火,魔门北宗?」 玉宸自浩如烟海的魔门法度之中寻找出来了这火焰的来路,某位魔门地仙层次的魔君以秘法推演而来,当年那位曾经凭借此法远渡虚空,甚至前往元始魔主座下听法若干年。 只可惜其身陨也有数千年,不过其创下的宗门分支在如今的魔门北宗之中也堪称一方之雄。 玉宸谨守心神。 魔门功法虽然阴毒,但是只要澄澈心神,静守心念,不给魔功留下可乘之机,那魔功的十成威力便算是去了三成。 眼前的光头可能与魔门北宗有些什么联系,不过玉宸还不在意,因为似这等魔火要破去他千锤百炼的武儒功体,到底还差着一层。 他真正关心的是不远处的那位女修。 交手以来,那女修并未出手,只是手搭于剑柄之上,松纹古剑引而不发。 然而周身流出的玄妙剑意却是让玉宸不由得加以重视。 或许此女才是这伙刺客预备的杀招。 巫支祁连声怪叫,将手中的镔铁棍舞得如同一道旋风,在半空中卷起重重棍影,疾雨一般连珠打来。 玉宸握紧双拳,一招一式,慢招快打,周身拳罡犹如潮水,一道道拳印同巫支祁的棍影撞在一处。 同样是没有任何花巧可言,两人以各自最根本的妖元武罡硬碰硬的撞在一起。 天地元气在如此近的距离内遭逢四位还丹高手的碰撞,狂风当即吹息不休,整个山阴县城之内不知道多少房屋楼舍直接化为乌有。 此刻依旧在山阴县城之中的义军无不直面这恐怖的冲击,除了几个倒霉的更是直接送去了性命。 狂风大作,阴云遮天,不知道多少人哀嚎不休。 「好。」 玉宸仰天长啸一声:「似尔等这般修为,应当不是无名之辈,且通个姓名!」 「我等不过是取你性命的无名之辈。」 禺强手中怪异长刀劈舞不休,而空气中则传来冷闇成一声声惨叫,显然这位大江盟的还丹长老受了重创。 冷闇成化身无数鸦影冲天而起。 「啊……」 冷闇成在空中现出身影,他脸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布满了扭曲的魔纹,一道道宛如蝌蚪一般的图录散发着森冷的恶意。 冷闇成只感觉周身法力正在不断地流失,他同禺强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甬道,他的本命真元现在正不断流向眼前的恶人。 「辟达魔刀?」 玉宸看着禺强手中怪异长刀,想不到这家伙竟然练成了这种东西。 「辟达」,在天魔的语言中即为痛苦,苦痛的意思。魔门北宗之中有一种特别的法器,称之为辟达魔刀,这类法器通通具有刀形,然而究其本质,却是某一种精心豢养而成的阴魔。 这类魔兵并不会造成何等恐怖的直接伤害,却是可以造成对手陷入巨大的苦痛之中,而那化身刀兵的阴魔则会借机吞噬对手的法力元气。 因为炼制这类魔刀需要潜入域外虚空采集域外天魔炼制,所以在此界极为罕见,能够拥有者无不是魔门中的英豪。 玉宸不记得最近这段日子魔门北宗之中有什么后起 之秀或赐这等魔刀,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过都无所谓了。 玉宸一念自心头而起,周身大放光明。 是为道义光明绝。 玉宸已经不准备继续看下去,他要施展最强的手段,将眼前的匪类彻底灭杀。 百步天涯即将到来,总要抓紧时间弄出个迎接的场子,不能让师门长辈看了笑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道义光明 玉宸冰消(上) 道义光明绝。 白鹿洞十三绝学之一,玉宸周身武道罡气流转,在他手掌间化为一道光链。 玉宸轻蔑地扫过眼前众人,他平日极少同修士交手,可是当年在白鹿洞中,以及后来行走天下,几乎罕有败绩。 「你们能让我用出此功,也算是尽力了。」 玉宸望向身前的巫支祁。 「八九元功,上古练气士所创,有千变万化之能,传闻早已湮灭于世间。」 光链如虹直接击向巫支祁,强沛的武道罡气犹如一条游龙,划过玄妙的轨迹,似有将巫支祁锁拿之势。 「此法以上古湮圣之道为根基,攫取天地元气重练形神,乃是逆天而行,在上古之时便极难炼成,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末世?」 「你非天生圣体,以人身强炼此功,早已经是积重难返。」 「你是否每日子时感觉神魂不宁?夜不能寐,恍惚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没到午时就睡意萌发,心思再难清明,修行人修到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地步,还是要早点放弃的好。」 巫支祁听得玉宸口中话语,手中镔铁棍当即慢了三分。 这八九元功乃是中元在他刚入钟山会时赐下,他自修习以来一直无往不利,可是练就还丹之后,每到子时便感觉眼前幻象不休,而到了午时便睡意深沉,这都是他行功时最大的秘密,眼前这玉宸又是从何处得知? 巫支祁一时心中有了牵绊,此时更是面对强敌,手中棍影稍慢,便被玉宸武道罡气所化的光链击中胸口。 这一击不要紧,直打得巫支祁七窍一起涌出血来。 若仅仅如此还则罢了,这一击之后,巫支祁只觉自家妖元运转当即便生阻滞,渐渐不能随心而行。 玉宸一击得手,眼睛瞥向另外一边的禺强。 「邪魔外道,敢来踏足中土,真不知死期将至。区区一柄魔刀,且来试我儒门正法!」 玉宸一掌推出,武道罡气化为一道至纯之光,光耀闪动,腾跃如虎,直指禺强。 禺强将辟达魔刀收回,一拳迎上。 拳掌交击,禺强只觉自己好像被一道巨浪迎头击中,再难秉持呼吸,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他鼓动魔念,周围魔火之中生出种种火兽。 火牛、火马、火蛇,皆是魔念所化,一时纷纷涌上,与玉宸缠斗在了一处。 「魔门之法,以魔识为上乘,以炼体为下乘,看你修为一多半都在炼体之上,纵有妙法魔刀,也难称上乘,魔门北宗听闻养育门徒的手段极为残酷,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种种火兽在玉宸道义光明绝的面前瞬间化为虚无,这位白鹿洞武儒一声长啸,数步便至禺强身前。 「就凭你们这些手段,若是能以车轮战分别来与我斗,或许还有胜算,冒冒失失进我百步之内,真是不知死字做何写!」 玉宸周身武道罡气凝练,一拳挥下,直将禺强打得周身发出一声声闷响。 一声闷响,禺强脸上便多一分痛苦,他能够感觉到自家的根基此刻正在被玉宸那仿佛无所不在无可阻挡的金光一点点化为虚无。 「外道魔身,看我将你的炼体功行废去!」 正在关键时刻,嘉安公主终于出手。 仓啷一声,松纹古剑出鞘,剑身在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剑锋直指玉宸咽喉。 一道剑意自剑身之上越出,其中竟然包含了一种大开辟大破灭的无双剑意。 这一剑之中,仿佛有万千世界随之开辟,又仿佛有无穷国度为这一剑毁灭。 正是大两仪微尘剑,此剑乃是长生真人之剑,如今嘉安公主以还丹之身强 行使出,依旧有着夺人神魂的可怕威力。 「好。好一个两仪微尘剑,未发而先中,果然无双无对!」 玉宸一时之间竟然难以闪避,直接以自身功体硬接这一剑。 剑光潋滟,犹如美人纯情之目,惊鸿一瞥,又如怨妇哀愁,连绵不绝。 一道血光闪过,玉宸右臂连着肩部直接在剑光之下化为虚无。 这位白鹿洞武儒仰天长笑。 「可惜你修为不够,剑可出而不可御,若你是步虚修为,斩我自然不在话下,只可惜你不过一还丹而已。」 「神气什么?还不是被斩去了一条手臂,你身形不完,按照武儒的法度,从此以后再难有所上进,我看你如何笑得出来。」 巫支祁一声冷笑,他一振手中铁棍,水猴子从来都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即便功体有所缺憾又如何,今日爷爷就是要把你这个玉宸打成渣滓。 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再去讲你的那些道道吧。 「你们又懂得些什么?」 玉宸一声冷笑。 的确,武儒一脉不同于佛门玄门,对于肉身有着极高的要求,道士们少了个胳膊,只要修炼阴神,一样可以成就阳神法体,无非是不要这个真形而已。佛家则更直接些,什么应身化身报身,哪个是本体都说不清楚。 武道修行,周身穴窍对应周天星辰,举止动卧皆法天地,如果身体有了残缺,注定不可能有更高的成就。 如今自己一臂膀被剑光毁去,的确可以说是前途断绝,即便杀了眼前三人也无法再回巅峰。 可是,武儒一脉又岂是如此简单? 道义光明绝。 玉宸右臂之处有光凝若实质,武道罡气轮转不休,渐次第一根新的臂膀竟然就在这光中由虚化实。 筋肉虬结,骨骼匀称,与嘉安公主斩去的那一根并无区别。 「尔等可知道道义光明绝为何在我白鹿洞中列位十三绝技?号称不败功体?便是只要我心头道义光明,便有罡气凝练不绝,便是断肢亦然可以再生。区区断肢重生之法,又怎能难住我?」 玉宸长啸不休,浑身上下重新恢复了那当初白鹿洞内教习先生的风采。 不错,相比于在大江盟中蝇营狗苟,小心经营的那个自己,眼前这个畅快意气的武夫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在这个江湖久了,居然险些忘记了自己是谁。 玉宸看着眼前的三人。 「尔等还有什么手段?」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道义光明 玉宸冰消(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7342256.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0251525.html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功告成 何物真龙(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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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彼此之间最直接的对拼。 看看到底是苏彻的「笔锋」更加锋锐,还是玉宸的不动心印更加厚实。 结果很明显,玉宸动摇了。 当他心神波动的那一刹那,原本凝重的不动心印之中也出现了一丝缝隙,然而这一丝缝隙开始蔓延。 不动心掌,根脚就在于不可动心。 不动心,鬼神不足惧,天地不足法,劫难不足伤。 然而终究还是动了心。 玉宸感受着周身的变化,这一刻他心生退意。 逃。 逃去司空徒的营中,这位鬼帅与苏彻是敌非友,绝对不会坐视。 逃去实叉难陀那里,这位药叉太子被苏彻羞辱到了极点,更不会看着对手就这样成长下去。 只要离去,就还有机会。 玉宸想要离开…… 「太迟了。」 苏彻似乎看穿了这位大江盟盟主的念头,他长舒一口气。 为了斩动刚才的那一剑,苏三公子几乎压上了自己的全部精气神,此刻正要调息回气,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重新调整的时候。 不过眼下这个场景,绝对不是调息的时刻。 苏彻从祭台之上拿起木弓。 自己的力道是几乎全部用上了,但是还可以借来一些么。 依照玄门仪轨,苏彻脚踏罡步,遥拜星辰。 东方苍龙七宿登时便有所感,而北斗七辰更是随之而动。 一道道星力向着苏彻投来,终于化身为一道箭矢。 星力所凝,煞气逼人。 并不开弓引箭,苏彻只是将神念寄托。 「去。」 这一道纯粹星力所凝结的箭矢飚射而出。 若以杀力而论,这星力凝就的箭矢并不能与苏彻刚才的一剑相比。 甚至在玉宸展开道义光明绝功体之时,更是难以破去他的防御,只需要片刻就会被玉宸精纯的武道罡气化为虚无。 但是就在现在这个当口,却是压到平衡的那一根稻草。 只需轻轻一点。 瓦解冰消。 道义光明绝与不动心印彻底崩溃,白光如天河倒挂,不带任何犹疑的斩落。 百鬼嚎哭,玉宸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大江盟主于此绝矣。 法力涌动之下,武儒还丹的武道法躯寸寸龟裂,在天地元气的冲击之下化为齑粉。 白光斩落,强大的冲力让禺强与巫支祁等人再难站立,三人纷纷倒飞而去。 而姑射满目之中尽是震撼。 这样的剑术,分明与她大两仪微尘剑是同样的路子,只是不知道苏彻所用的剑阵到底有什么名堂。 此刻的观战的各方则是各有怀抱。 岳峦看着刚刚斩下的那一剑,心中默默摇头。 不过是还丹的修为,居然摸到了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边缘,似这样的人物,当真不是上古青帝再来么? 虽然是心中早有定论,可是岳峦也一时怀疑起来。 而此刻玄山三妖这边心情则更是复杂。 如今能斩到玉宸头顶的,改日还能斩到他们头上。 三妖不由得望向另外一边的药叉太子,以后大家还是少联络些为好。 老牛则是满心欢喜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柳一刀。 自家这条路果然选的正确无比。 雪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将陷入沉思的司空徒唤醒,她嘴角淡淡微笑。 「如何?」 司空徒摇了摇头,不知道作何感想。 而雪夫人忽然升起了下棋的兴致。 祭台之上,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大功成了一半。 今日算是在白鹿洞身上讨回来了一个小小的利息。 至于本金么,大家有的是时间慢慢计算。 「老陆,老朱,还等什么?」 苏三公子轻轻说道。 「咱们去取李弘的项上人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功告成 何物真龙(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6610756.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0417191.html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姗姗来迟 闪人老腰(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6407586.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0548797.html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姗姗来迟 闪人老腰(上) 李弘的尸身倒在地上,苏彻伸出手将法力延展。 苏三公子在用秘法拘役李弘的生魂。 百尺天涯即将赶到,在这里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都会大大增加直面一位四品高手的危险。 快刀斩乱麻。 先杀人,至于什么其他的信息,完全可以通过拘役魂魄来解决。提走了这位太平真君的生魂,再加以拷问,白鹿洞中许多秘密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事实有点出乎苏彻的预料之外。 陆柏与朱彝在一旁包好了这位太平真君的项上人头,而一边的巫支祁等三人也是如释重负。 「没有生魂么?」姑射自然是看出了苏彻这边在用手段锁拿李弘的魂魄。 「不错。看来是个无魂之人。」 眼前的这位太平真君似乎完全没有生魂。 人生来便有魂魄,二者一清一浊却密不可分。 只是这位太平真君似乎只有浊魄而无有灵魂。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局总算是结束了。 「也许这便是白鹿洞之中的奇术根本,命格玄之又玄,想来还是在魂魄上做手段。不过既然那位仲夫子就在路上,如今此行已了,山高水长,列位珍重。」 苏彻微微一抱拳。 「说得正是。」 巫支祁笑着,天地之间生出一股奇异的涟漪,似乎是正在呼应苏彻的说法,他们三人的身影渐渐在空气中淡化。 「虚空挪移?」 「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陆柏、朱彝见到这样的场景,唯有想到那传说之中的大神通。 虚空挪移非长生真人不能掌握,眼前这三位还丹背后还牵连着一个隐秘的势力。 「都与我们无关。」 苏彻下了个结论。 现实中的自己还是距离钟山会越远越好。 中元图谋广大,想要重建上古天庭。而且苏彻觉得中元这一次的图谋和布置甚至超过了当年五方五帝还在的时候,比如他准备以阴阳法王与自己作为核心重建上古地府。 这样的筹谋,自然面对的是与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 所以还是安心发展,韬光养晦。 苏彻掂了掂手上李弘的首级,将之丢给一旁的陆柏。 不管这位太平真君到底是白鹿洞造出来的什么新产品,眼下都已近尽到了自己最大的价值。 此刻的山阴县已经没有继续停留的意义,苏彻当即幻化出四匹健马,连带着小狐狸一起,大家直接溜之大吉。 苏彻走了,山阴县内一片混乱。 不,是多半个慈州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对于新生的义军以及他们背后的大江盟来说,玉宸都是觉得核心人物,现在这位中枢被苏彻以暴力摘去,留下的只有一片混乱。 比如此刻岳峦的营帐之中就有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一个大汉脸色阴沉,他身材高大,豹头环眼,铁青的胡须立着,披着一件玄色劲装站在岳峦的营帐之中,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金长老,放轻松些。」 岳峦将手袖在袖中,舒服地盘膝坐在毯子上。 「岳兄……我……」 岳峦点了点头,一副我懂你的样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的确,这位铁长老当了逃兵。 「玉盟主被刺,咱们都有责任。」 岳峦淡淡地说道:「可是也不只是你我有责任。」 「玄山三妖跟那位药叉太子不也是按兵不动吗?还有那个司空徒,当初玉盟主是怎 么对他的?这厮还不是忘恩负义。」 金砺摇了摇头,玄山三妖不动手是可以说是他们心里有鬼,而司空徒不动手是忘恩负义。可自己与岳峦到底是大江盟的长老,真真正正的自己人,一样还是没有出手。 「可是仲夫子若是到了问起罪来,如何交代?盟主与冷长老被贼人刺杀,就在咱们的腹心之地,作壁上观的还丹比刺客还多。」 铁凝面色愁苦。 「总不能只对咱们不利,」岳峦倒是颇为光棍:「他们白鹿洞要接手这份家业,那不如把咱们都杀了,反正他们也不缺还丹,就把他们的门人弟子都撒出来吧。」 岳峦轻轻拍了拍金砺的肩膀:「放心吧,白鹿洞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岳真人说话只说了一半,他本来就是暂居在大江盟,白鹿洞真要清算什么,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换个地方猫着罢了。 「老弟若是不放心,可以直接去投了朝廷,御史台总是缺人的,还有靖夜司。」 岳峦笑眯眯地。 「咱们本来就是散修,朝廷那边走不通,还可以去东海逍遥,不是一样的自在?白鹿洞总管不到东面去。」 岳峦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倒真的还有一件急事。」 金砺看着岳峦,当初他刚刚进入大江盟的时候,岳峦就是盟内成名的高手了,这么多年坐下来,这位在大江盟内的资历那是没得说的。 现在玉宸不在了,金砺其实还是有点心思。 盟主不在了,可是大江盟总不能就这么垮了,更何况还有如今换出来的这份基业。虽然没了两个还丹,可是如今几乎整个慈州都还在咱们自己手里。 若是岳峦肯继任盟主,白鹿洞那边再请出来一个太平真君,那这造反的宏图大业完全可以继续干下去。 最多不过以前是玉盟主,现在换成岳盟主罢了。 「就是眼下的这份基业。」 岳峦看着金砺说道:「依我的意思,还是要老弟扛起来这份家业。」 「我?不成,不成,还是请岳长老您来……「 「我老啦,不中用了,而且我自己卜算过,我们姓岳的跟盟主犯冲,当盟主一定会当出事来,还是金老弟你来吧,我还跟以前一样,当个辅佐的角色。」 岳峦笑眯眯地看着金砺。 此刻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波动正在天地之间蔓延。 那是步虚境界独有的界域。 在这个层面上的修行者,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影响或者说篡改天地之间运转的玄妙法则。 如今能够产生这个层级改变的只有一人。 那位仲迦仲夫子,白鹿洞闻名天下的百尺天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姗姗来迟 闪人老腰(下) 仲迦来了。 这位白鹿洞的教习凭虚御风,高冠长衣,自西面缓缓而来。 白鹿洞的山门在中土之南,就在江州的五老峰上,那里距离慈州并不算远,但是在中土这个地面上,一应飞遁其实都有个极限。 比如同样一个剑修,他在东海上飞遁的速度跟在中土飞遁的速度是不一样的。 这倒不是说他的修为在东海上高些,在中土就不行,也不是说中土这个地方的天地元气如何稀薄。 而是因为中土这个地方有玄都宫所做的“限制”,修行人可以随心所欲,但是随心所欲不能逾矩。 这个规矩是玄都宫所掌握的。 而且仲迦走得也不算是很急。 他跟白鹿洞的关系一直有些别扭。 众所周知,这位仲夫子面如黑炭,须发蜷曲,体内有着东海异族的血统。 也因为这血统,所以每次白鹿洞选举山长,他都是风头最劲的,但是次次落选,每一次都负责扮演陪跑者。 任谁有这样的遭遇,心里总会有点别扭。 不过白鹿洞不是别的地方,最讲究礼义廉耻,如果仲迦因此心有怨愤,或者因此摆烂,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历次选举中都成为热门人选。 仲迦之所以来的慢,是因为他有别的事情耽搁了。 他之前飞登九天域外采练至粹玄真,结果遇到了一伙天魔。 九天域外如今非常混乱,主要的根源在黄天道那边。 黄天道首之前带领门内耄老高人联合了其他几家的力量远征域外虚空,结果把自家的山门落了个空虚。 域外的末法主们虽然彼此互相视为仇敌,不会有人去真的援助那位倒霉的大力无畏天魔王,但是他们闯空门打家劫舍的兴致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几家域外天魔纷纷扰扰的滋扰黄天道位于九天域外的山门,直接把附近的域外虚空弄成了天魔开会。 末法主们彼此为敌,大家聚在了一起,那自然是热闹非凡,既要对付黄天道的山门,彼此还要互相攻伐。 仲迦的修行之路就这样遭遇了几伙异常狠辣的天魔,其中不仅有天魔驱使的奴族,还有他们染化的修行人。 仲迦很是狼狈了一番,匆匆结束了采练之旅,还因此落下一个毛病,飞遁的速度上差了一些。 不过这也还能容忍。 不过等他飞到山阴县上空的时候,这位仲夫子自然看出来下面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天地之间元气残存的变化,还是地面上的纷纷扰扰,都直接说明了一件事。 自己的那位师侄,被门内曾经视为希望的玉宸,如今已经不在了。 长歌当哭。 如果可以,仲迦很愿意为玉宸办上一场符合礼制的葬礼,再邀请几个朋友一起为玉宸写些祭文与诗词。 不过现在仲迦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轻飘飘的落在了山阴县衙的瓦砾之上,左右仔细寻找着。….终于,这位步虚高人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李弘的尸身。 此刻这位太平真君的尸身还有些温热。 仲迦淡淡的看着。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 这是每个白鹿洞弟子都抱有的觉悟。 重点在于我们行进在正确的道路上,这就足够了。 他缓缓伸出手掌,使用了门内秘传的寄命奇术。 很快,一个小小的透明就从李弘被苏彻切去的断颈处出现。 这应当是个活物,它通体透明,扭动着小小的身子,仿佛是蛇与蜈蚣的某种交融,小小的身体两侧生着不知道多少如同利剑一般的附肢,布满鳞片的身子扭动着,长着复眼的脑袋伸着在空气中不断地攫取着什么。 幸好没有死,不然白白浪费了一个命格。 仲迦平伸出二指将这个小小的东西夹住,然后张开嘴巴,缓缓地吞了进去。 异虫入体的那一刻,他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不过很快清明就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仲迦站在这里向着周围感应了一圈。 他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不过他最后还是轻轻一跃,重新腾入了空中。 仲迦越飞越高,最终向着五老峰的方向飞去。 这位百步天涯来得快,走得更是决绝,让默默地人们一时之间都陷入了错愕之中。 他在干什么?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想法,然后紧接而来的是…… 我们怎么办? 司空徒将手里的茶盏捏得粉碎。 作为鬼修之身,茶水对于这位毫无意义,不过似乎是因为跟着阴阳法王久了,这位也沾染上了老主人的一些哀嚎。 他将手里的茶盏捏得粉碎。 枉费他花费了一番心思等着如何应付仲迦的盘问,可这位居然就这样走了。 难道白鹿洞放弃了吗? 少了白鹿洞的支持,这支义军又能在朝廷的围攻下支撑多久? 司空徒不觉得自己有本事面对那位老苏,事实上就在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打赢小苏。 难道大家就这样洗干净脖子等死吗? “干他娘的白鹿洞,咱们这边有没有白鹿精,不管公的母的都给我送到营帐里来。” 黑风大王一拳将眼前的茶几劈个稀碎。 “山君,为今之计也没有别的了,带着大家伙一起去郭北县吧,就是饿鬼道我们也认了,不就是吃斋念佛吗?总比死了强。” 鳞公子嘴里骂骂咧咧,浑然不在意一边的实叉难陀就是饿鬼道里爬出来的。 独山君面上笑呵呵,心里也是美滋滋。 早跟你们说跟我一起奉养正法,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什么小妾太多,什么吃不得素的。现在你们才知道皈依,不过也不晚。 “其实我觉得,大家也不要太过着急。” 柳一刀这边开口说道,他笑眯眯地看着玄山三妖。 “其实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 “你不会是要我们投奔朝廷吧?” 黑风大王笑着看了一眼柳一刀身后的实叉难陀。 在座的各位都能投奔大梁,唯独你与实叉难陀不行,这种你们人间的门门道道总不用我们这些妖怪来教你吧。 “当然不是,现在其实是个很好的时机。大家可以开诚布公,真正的形成一股合力。” 苏彻的分身笑着,眼眸之中尽是理想主义的火花。 “天灭残梁,一定不会错的。” 没错,因为这四个字是我编的。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鹊巢鸠占 大军还朝(上) 说句实话,玄山三妖之所以会参与到大江盟卷起的乱事,自然不会是他们想要为人世间再造一个清平世道。 无外乎要谋个出路罢了。 既然在大梁朝廷这里找不到出路,那就不如反他娘的。 这是玄山三妖之所以同玉宸勾搭在一起的核心原因。 如今玉宸虽然死了,白鹿洞那边的反应跟吃错药了差不太多,但这并不意味着矛盾发生了变化。 玄山三妖与大梁朝廷之间尖锐的矛盾没有变化。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合作者。 那么这个合作者为什么不能是我柳一刀呢? 苏彻的眼睛扫过眼前的玄山三妖,以及正在另外一边一脸期待着看着自己的老牛与实叉难陀。 “玉盟主虽然不在了,但是白鹿洞还在,诸位还在,咱们总要想个出路,谋个办法。” 苏彻的声量不高,但是语气之中带着无限的坚定。 “其实诸位与我都一样,咱们是有后路的。若是朝廷势大,要将咱们挫骨扬灰,大不了往郭北县一走,佛门广大,度化一切有情无情有形无形众生,自然会大开方便之门,让咱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实叉难陀听到这里不住的点头,一双凤眼带着赞许的颜色。 的确是这个道理,如果玄山三妖带着门下的一众妖怪投奔佛门,三位佛祖自然会大开方便法门,而大梁朝廷也米有办法追杀到饿鬼道去。 “只是这样走,大家谁都心有不甘。所以既然有退路,何不接着干下去?”苏彻一挥手臂:“我就不信白鹿洞会就这样放下这处他们经营了十余年的基业,这么多投入,花费这么多心思,甚至不惜拉来四大书院一起背书,就因为一个还丹死了,就把这些苦功都扔下了?” “我们越是坚定,日后白鹿洞对我们也会越发器重,到了佛门那边也会不一样。诸位想一想,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投奔佛门有价值,还是统摄着整个慈州乃至整个天下的拜入佛门更有价值。” 苏彻的话语听得玄山三妖连连点头。 “我柳一刀是绝对不会投降朝廷的,我也不会就这样直接退走。” 苏彻奋力地拍了拍自家胸口。 “列位若是有心,不如咱们歃血为盟,就这么干下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柳老弟说的不错,他妈的天灭残梁,白鹿洞不动手,那就咱们来,大不了剃了头去当和尚。” “黑风大王说得无错,这玄山本来就是咱们的,还有沧浪水的一众同族,大家合起伙来,怎么也比他们强。” “俺老牛觉得柳公子说得不错。” 玄山三妖自然都是不是随便放弃的主,若真是那样不堪的心性,他们也不可能在玄山之中折腾出如今的气象。 前面之所以一个个颓倒,根子还是在苏三公子这里,不是苏彻这边恫吓,那边拖后腿,玄山三妖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角度。….如今苏三公子一拍胸脯子,一副我柳一刀就是要把专业反贼干到底的架势,当即便激起了几位的豪气,登时一个个呼号起来。 实叉难陀这边则是微笑不止。 想不到自己在罗酆古城中捡来的这位明王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或许是佛祖垂怜,终于叫自己托付得良人,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若是能占住一方基业,再与佛门勾连,背靠大树,那日后的自己又将是何等地位,何等修为? 可是要好好帮着柳郎梳笼好眼前这伙妖怪才行。 “为今之计,我以为咱们还是先同大江盟的人联系起来,玉盟主冷长老两位是战死了,但是岳长老与金长老还在,民心民意还在。” 苏彻这边冷静分析:“咱们这边首先为玉盟主与冷长老发丧,全军缟素,一来是向白鹿洞那边示好,另一方面也是要收拢大江盟的人心。” 玉宸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不谈,他在大江盟一众修行人,以及参与义军的慈州百姓心中地位的确很高。 对于修行人来说,玉宸是他们的好盟主,毫无架子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出路的老大哥。 而对于广大百姓们来说,李弘是圣明君主,而玉宸则是类似老宰相一样的温暖角色。 本尊那边可以用这两位的性命更上层楼,柳一刀这个小号也可以借此邀买人心,来个一鱼两吃。 反正白布条什么都是现成的。 “再次就是要联系一下岳长老与金长老,此事我以为应该请山君与太子出面,跟这两位一起表明我们的态度。” 苏三公子振振有词的分析道:“倒是司空徒那边,我以为还是不必走得太近,大家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我们这边的盘算如何,他那边应该也差不多。甚至还有过之。” 司空徒那边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出手,他那里的尴尬地位都将在自己这边之上。 玄山三妖也好,自己与实叉难陀也罢,说白了都是玉宸寻来助拳的外部势力。可是他鬼帅司空徒是跟玉宸早有勾连。 玄山三妖不出手顶多算是不讲义气,他司空徒却是正经的忘恩负义。 “若是时机成熟,”苏彻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戾。 “倒不如找机会火并了司空徒,吃下他的人马部众,到时候白鹿洞若想重新经营这份基业,那就只有跟我们合作。” “这么做会不会太过明火执仗?” 鳞公子皱紧眉头:“白鹿洞不是傻子,而且岳峦与金砺那边恐怕也有自己的想法,恐怕不会让我们如意。” “所以才要去见过他们,想来岳长老与金长老那边也如我们一样,正在五内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才怪。 苏彻想着,就那位神秘的岳长老而言,也许这位此刻正笑得打跌,正准备接着看白鹿洞的笑话。 不过现在玉宸身死,留下的这份基业,不知道岳长老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又有什么打算。 慈州是朝廷的膏腴之地,即便皇帝再怎么昏庸也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现在除了北朝还要面对一个白鹿洞,朝中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彻很好奇,也很想知道伴随着韦怀文的归来,这位大梁第一武臣会不会被送到慈州来。 那时的局面自然会更加有趣。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章 貌合神离 韦虎何人(上) 太子没有用心去听这两位在聊什么。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都是人丁兴旺的世代大族,别说是一个姑娘,就是十个姑娘也是信手拈来,什么环肥燕瘦人均采摘。 世家门阀们除了本身的实力,更擅长编织这样一张大网,处处斗而不***处形成一股合力,彼此之间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 太子有的时候午夜梦醒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现在要动手扫清王谢两家,恐怕就连身边的颍川庾氏、杜陵苏氏都不会同意。 因为门阀世家之间的勾连早已经十分之深,而绕过了他们,朝廷也没有别的可借助的力量。 曾经的白鹿洞或许是个选择,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杜陵苏氏愿意跟王谢联姻,那就去连,不过太子很清楚那位苏公很明确自己与苏家的定位。 事实上以韦怀文、苏规为首的雍梁武人也一直与王谢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马蹄阵阵,甲叶铿锵,旗幡招展,杀气如云。 乌云都如同冷漠的潮水一般涌来,为首的苏规在距离太子大约五十步左右的时候翻身下马,这位威震南北的“老苏”,穿着一件普通的铁甲,头上戴着狮蛮头盔,牵着缰绳缓缓向前。 他面上净白无须,可是眼眸之中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倦色。 此番接应韦怀文南下,苏规连番与北朝高人对决,早已经是损耗了不少元气。 即便他是难寻的武道四品步虚,如今也是神形俱疲。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苏彻向着大量太子略微一拱手,并未真正行礼。 站在太子身后的王谢两家代表以及群臣却不以为忤。 如今南北两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修为达到第四品者皆享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见圣不跪的待遇。 因为步虚中人已经是可以登临域外的神仙,而朝廷的规矩是不能拿来应付神仙的。 当然这些规矩都是中古结束之后,天下崩乱之后才有的。 当年天下一统之时,这样的面子只有长生真人才有资格享受。 一切规矩都是实力的缩影。 某些西边的小国,甚至五品还丹就足以让国君奉为上宾,甚至有些国君甚至还要拿出后宫作为侍妾来招待踏足本国的仙人。 不过其中的玄奥都不足为外人道了。 “苏公辛苦了。” 太子迎上前来:“此番北上,斩获可多?” “宇文睿一世人杰,道术又有进益,恐怕成就长生只有一线之隔。中山王、独孤胜等人也已经迈入四品,北朝厚积薄发,着实不容小觑。” 苏规摇了摇头:“此番北上,斩得北朝还丹十二人,至于我朝的折损,还是请韦帅亲自跟殿下讲吧。” 太子听闻唯有默然。 此番北伐,根子在于北朝南下,大梁实在是防守反击,然而伴随着战事迁延,又耗费了不少国力。 寻常百姓将五品修为称之为“国柱”,乃是因为五品修为放到地方上就已经是镇压一地的封疆了。 如今北朝被灭了十二位还丹,但是大梁这边付出的代价呢? 将如此宝贵的力量浪掷在征伐上,太子觉得这不过是宇文睿使用的计谋而已。 南北双方损耗的还丹越多,越能显出他这样步虚高人的稀少和紧缺,大梁这边可以无形的拉高老苏的身价,但是到了北面更是会形成宇文睿不可动摇的地位。 不过听苏公讲,此番鏖战,北朝那边的中山王元英、镇东大将军独孤胜都已经迈入第四品境界,北朝如今固然形成了崛起之势,这对大梁当然不是好事。 但是如果有这样的人物能够分去宇文睿的势头,让这位太师在朝中增加些压力,恐怕大梁上下也乐见其成。 太子深深清楚如今南北之间最大的隐患就在这位宇文太师身上。 他如果一旦突破长生境界,那就有可能彻底改写南北之间的格局。 似乎看出了太子眉宇之间的忧色,苏规轻轻一笑。 “不过此番到底是我朝大胜,太子且放宽心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北朝再强盛,也总有我辈为殿下持戟。” 太子原本就是新型豁达之人,他听得苏规这样讲,也是脸上带起笑容。 不错。 这一战到底是大梁胜了。 倒是站在太子身后的王绪与谢不易两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的颜色。 这场郊迎的主角是韦怀文,可是如今走在最前面的却是苏规。 这等于是太子率领百官来郊迎他了。 以老苏为人的圆润规矩,绝对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这两位都是掉光毛的狐狸,不由得开始猜测。 莫非又有什么别的变故? 号角声与战鼓声越发明显,远处的天际走来了一支人马,他们高举着书写着“韦虎”字号的旗帜,厚重的足部踏在地上,让铺着青石砖的地面发出一声声底哑的呻吟。 这队人马几乎全是歩卒,每个人身上都披着数层厚实的铠甲,它们手中的兵刃皆是大锤、重斧之类的重兵器,每个人都近乎仗高,厚实的身板上散发着一阵阵妖气。 当这些歩卒混杂在一起时,妖气近乎凝结为实质。 这些歩卒赫然都是些修行有成的妖怪,他们的头颅依旧保持着兽形,身上甚至还能看见缠在身上的铁链,几乎每一个脸上都印着殷红的符印。 这样一支重兵就是韦怀文多方搜罗来的精锐,玄虎开山都,若是仔细论起来,这些妖物很多都是大梁的缇骑、靖夜司等衙门从玄山之中捉来,用秘术加以炮制,练成了这样悍不畏死的精锐。 韦怀文南征北战,这一支妖族军队着实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当然,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大梁朝廷对于玄山群妖的容忍。 因为玄山等于是一处极好的兵源地。 韦怀文身着一件儒衫,头戴法网,灰白的发丝间插着一枚玉簪。他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在步辇上站起来,拱手向太子遥遥一拜。 “老臣寸功未立,不敢当殿下郊迎。”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6082250.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1080624.html 第一百四十章 貌合神离 韦虎何人(上) 太子没有用心去听这两位在聊什么。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都是人丁兴旺的世代大族,别说是一个姑娘,就是十个姑娘也是信手拈来,什么环肥燕瘦人均采摘。 世家门阀们除了本身的实力,更擅长编织这样一张大网,处处斗而不***处形成一股合力,彼此之间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 太子有的时候午夜梦醒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现在要动手扫清王谢两家,恐怕就连身边的颍川庾氏、杜陵苏氏都不会同意。 因为门阀世家之间的勾连早已经十分之深,而绕过了他们,朝廷也没有别的可借助的力量。 曾经的白鹿洞或许是个选择,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杜陵苏氏愿意跟王谢联姻,那就去连,不过太子很清楚那位苏公很明确自己与苏家的定位。 事实上以韦怀文、苏规为首的雍梁武人也一直与王谢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马蹄阵阵,甲叶铿锵,旗幡招展,杀气如云。 乌云都如同冷漠的潮水一般涌来,为首的苏规在距离太子大约五十步左右的时候翻身下马,这位威震南北的“老苏”,穿着一件普通的铁甲,头上戴着狮蛮头盔,牵着缰绳缓缓向前。 他面上净白无须,可是眼眸之中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倦色。 此番接应韦怀文南下,苏规连番与北朝高人对决,早已经是损耗了不少元气。 即便他是难寻的武道四品步虚,如今也是神形俱疲。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苏彻向着大量太子略微一拱手,并未真正行礼。 站在太子身后的王谢两家代表以及群臣却不以为忤。 如今南北两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修为达到第四品者皆享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见圣不跪的待遇。 因为步虚中人已经是可以登临域外的神仙,而朝廷的规矩是不能拿来应付神仙的。 当然这些规矩都是中古结束之后,天下崩乱之后才有的。 当年天下一统之时,这样的面子只有长生真人才有资格享受。 一切规矩都是实力的缩影。 某些西边的小国,甚至五品还丹就足以让国君奉为上宾,甚至有些国君甚至还要拿出后宫作为侍妾来招待踏足本国的仙人。 不过其中的玄奥都不足为外人道了。 “苏公辛苦了。” 太子迎上前来:“此番北上,斩获可多?” “宇文睿一世人杰,道术又有进益,恐怕成就长生只有一线之隔。中山王、独孤胜等人也已经迈入四品,北朝厚积薄发,着实不容小觑。” 苏规摇了摇头:“此番北上,斩得北朝还丹十二人,至于我朝的折损,还是请韦帅亲自跟殿下讲吧。” 太子听闻唯有默然。 此番北伐,根子在于北朝南下,大梁实在是防守反击,然而伴随着战事迁延,又耗费了不少国力。….寻常百姓将五品修为称之为“国柱”,乃是因为五品修为放到地方上就已经是镇压一地的封疆了。 如今北朝被灭了十二位还丹,但是大梁这边付出的代价呢? 将如此宝贵的力量浪掷在征伐上,太子觉得这不过是宇文睿使用的计谋而已。 南北双方损耗的还丹越多,越能显出他这样步虚高人的稀少和紧缺,大梁这边可以无形的拉高老苏的身价,但是到了北面更是会形成宇文睿不可动摇的地位。 不过听苏公讲,此番鏖战,北朝那边的中山王元英、镇东大将军独孤胜都已经迈入第四品境界,北朝如今固然形成了崛起之势,这对大梁当然不是好事。 但是如果有这样的人物能够分去宇文睿的势头,让这位太师在朝中增加些压力,恐怕大梁上下也乐见其成。 太子深深清楚如今南北之间最大的隐患就在这位宇文太师身上。 他如果一旦突破长生境界,那就有可能彻底改写南北之间的格局。 似乎看出了太子眉宇之间的忧色,苏规轻轻一笑。 “不过此番到底是我朝大胜,太子且放宽心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北朝再强盛,也总有我辈为殿下持戟。” 太子原本就是新型豁达之人,他听得苏规这样讲,也是脸上带起笑容。 不错。 这一战到底是大梁胜了。 倒是站在太子身后的王绪与谢不易两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的颜色。 这场郊迎的主角是韦怀文,可是如今走在最前面的却是苏规。 这等于是太子率领百官来郊迎他了。 以老苏为人的圆润规矩,绝对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这两位都是掉光毛的狐狸,不由得开始猜测。 莫非又有什么别的变故? 号角声与战鼓声越发明显,远处的天际走来了一支人马,他们高举着书写着“韦虎”字号的旗帜,厚重的足部踏在地上,让铺着青石砖的地面发出一声声底哑的呻吟。 这队人马几乎全是歩卒,每个人身上都披着数层厚实的铠甲,它们手中的兵刃皆是大锤、重斧之类的重兵器,每个人都近乎仗高,厚实的身板上散发着一阵阵妖气。 当这些歩卒混杂在一起时,妖气近乎凝结为实质。 这些歩卒赫然都是些修行有成的妖怪,他们的头颅依旧保持着兽形,身上甚至还能看见缠在身上的铁链,几乎每一个脸上都印着殷红的符印。 这样一支重兵就是韦怀文多方搜罗来的精锐,玄虎开山都,若是仔细论起来,这些妖物很多都是大梁的缇骑、靖夜司等衙门从玄山之中捉来,用秘术加以炮制,练成了这样悍不畏死的精锐。 韦怀文南征北战,这一支妖族军队着实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当然,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大梁朝廷对于玄山群妖的容忍。 因为玄山等于是一处极好的兵源地。 韦怀文身着一件儒衫,头戴法网,灰白的发丝间插着一枚玉簪。他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在步辇上站起来,拱手向太子遥遥一拜。 “老臣寸功未立,不敢当殿下郊迎。”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貌合神离 韦虎何人(下) 韦怀文的声音寥廓,在郊迎的百官头顶上响起,他们不由得一时低下头去,没有人敢于仰视这位大梁军神的威风。 自从十四岁出道以来,这位韦帅效力疆场,纵横从无一败,不管对面的敌人是谁,是北朝的皇帝,还是宇文睿这样的权臣,甚至是中山王、独孤胜这样的重将。 韦怀文从未落过下风,不管大梁形势多么危急,不管胜算有多低,只要这位韦帅乘着他的步辇出现在战场上,那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场面。 这个人就是活着的传奇,不管宇文睿多么狡黠,北朝的铁骑如何威武,韦怀文都在座诸位心中最大的依靠。 只要这头韦虎咆哮,那一切阴云唯有随风而散。 这不来自于如苏规那样的修为与手段,而是韦怀文用战绩写下的真理。 南北双方,没有人能够在战场上撼动这位战神分毫。 “恭迎韦帅得胜还朝!” 这样的话语自然不能出自太子的金口,而是由他身后王谢两家的大佬代劳,这也是把他们放在太子身后的目的,就是用他们那崇高的门楣来烘托韦怀文更加崇高的功绩。 两人同时说出话后,不管谢不易是何等的年岁,也不管王绪是如何的自傲,两人都惟有推金山倒玉柱,恭顺地拜倒在地上。 以王谢两家的代表为首领,他们身后列队整齐的文武群臣同时下拜,身穿铠甲的护卫,手持旗幡的内宦,无不跟随,乌压压跪倒一片之中,只有太子与苏规的影子显得十分孤独。 韦怀文站在步辇上,他的眼睛扫过下面,最终在苏规的脸上划过,并且停留在了太子的脸上。 这位老将军脸上绽开一丝笑意。 “沙场效命,本来就是我们的本分,殿下真是见外了。” “皆是父皇的安排,宫中已经备下酒宴,父皇恐怕此时正在辰瀚殿上看着咱们这边,等着招待韦帅痛饮呢。” “唉,圣上对某,何其天高海阔之恩?” 韦怀文一拍手掌,眼眶之中也逼出几点泪来,他缓步走下步辇,向着太子重重一拜。 “微臣惭愧,不能全胜,令朝廷还于旧都。” 太子赶紧将韦怀文扶起,一副将军辛苦了的架势。 其实大梁,甚至大梁以前的众多南朝,几乎全部建都于建康。然而现在的建康理论上来说只是个“行在”,不过是王朝中央临时性的办公地点。 王朝的核心,王朝的首都,仍然是如今北朝的国都,那个位于天地之中的雒阳城。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虚假,毕竟南朝许多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这天下之中到底是何等的模样,然而却是历代以来真正的首都所在。 太子没有太多的情绪,因为他知道,收复雒阳,还于旧都,只不过是南朝的一个口号。 如今建康边上的慈州都已经是遍地反贼了,问雒阳做什么呢?….不过是证明如今的南朝依旧是正统所在而已。 一个名分,轻飘飘的不值一个制钱,可落下来却如同江山一般沉重。 韦怀文同太子携手谈话片刻,终于请太子登上车辇先行,他与苏规两人并排走在太子身后,而在他们后面则是王谢两家的代表以及文武群臣。 这样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这样向着宫城走去。 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不管是如何的郊迎,都不可能损害到这位未来君主分毫的尊严,一切脸面都是由王谢两家的代表出来奉献。 谁让他们是朝中高门大阀的代表呢? 一行人向着宫城走去,言语之间确是轻松的氛围。 毕竟北面的战事不管结局如何,终究是结束了,南北双方之间重新回到了拉锯的局面,但是同样和平的旧日子也一时回来了。 地方上虽然有些波折,但是消息灵通之辈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慈州那场浩浩荡荡的乱事似乎也到了一个终局的时候。 更何况如今韦帅已经归来,大梁的战神重新登位,慈州那边的疥癣之疾又能有什么风浪呢? 好日子是重新回来了。 气氛的轻松祥和,太子又是个宽仁温厚的君子,谢家与王家的那两位自然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同苏规与韦怀文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某位此刻身在慈州的苏姓男子。 “今日倒是要恭喜苏公了。” 王绪淡淡的笑着。 他任职侍中,名义上是皇帝的随从与参赞,可实际上等于是宰相的副手,位高权重,自然也是消息灵通。 “嗯?不知道何喜之有。” 苏规的声音很淡漠。 熟悉他的人并不会感到意外,这位苏公在朝中从来就是一个这样冷感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没有人知道他的倾向,甚至就连他的忠诚从来都被人怀疑。 只是苏规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他如同一块雪山顶上的坚冰,狂风也好,日照也好,他从来不会动摇,也不会融化,只是维持着永远的故我。 “苏公的那位侄孙,慈州的苏彻如今立了大功,帅缇骑刺杀了匪首李弘,而且还斩了匪首的辅弼,大江盟的妖人玉宸,如今朝中正在论功,恐怕苏公家中三位子嗣,如今倒是这位三郎要后来居上了。” “是吗?” 苏规反问道,似乎苏彻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个陌生人一样。 “陛下已经问过多次了,只是一时都没有拿定如何封赏,有说改任武臣出镇地方的,也有说要封侯的,不管怎么讲,还是要请问过苏公的意思,我们这边也才好给陛下回复。” 苏规缓缓地摇了摇头。 “依我说,那就不必封赏了。” 王绪与谢不易对视一眼。 这位老苏从来都是提携自家晚辈不遗余力,怎么今天倒是端起来了? 他们是不相信这位从此转了性子。 大家都是一起对弈多年的老棋友,谁不了解谁呢? “依我的意思。诸位应该也知道,苏彻是方外人,黄天道的弟子,这些有的没的,终究不过是一场空,诸位可以议论一下,给陛下一个答复。”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侯封长信 师自天来(上) 老苏这样讲话,谢不易与王绪都不能应下。 开玩笑,谁知道你是真情切意还是在这里故弄玄虚? 我们若是就这样答应了你,岂不是等于坐实了我们要妨碍你杜陵苏氏的年轻一代出头? 这就是朝廷的规矩,不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聊天就可以私相授受的。 你杜陵苏氏要拒绝,那就回家草拟表文,呈给皇帝,送到尚书台来给我们议一议。 绝不是大家走路时闲聊天就能定下的。 苏规要在太子身后唱这个高调,谢不易与王绪自然不会搭茬。 “方外人,方内人,左右都是自己人。” 开口的却是韦怀文。 这位大梁战神看着一边的老苏。 “说起来苏公的那位大……” “黄天道是天下名门,中土是人世间名闻利养之所。” 苏规的态度倒是超乎寻常的坚定。 “若是苏家有人愿意跳出这藩篱障碍,一问大道根源,我一定全力支持。” 不只是王绪与谢不易,就是坐在车辇上的大梁太子都不由得神色一肃。 韦怀文与苏规之间的关系,远不能用相交莫逆来形容。 互为刎颈之交。 韦怀文与苏规几乎是大梁同时成长起来的双璧,一位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个拳镇山河,脚踏八方妖邪。 在战场上更是彼此配合,韦怀文运筹与心,苏规放手施为于外。 同为雍州武人的家庭出身,同样出身杜陵一地,多年的袍泽手足之情。 如果说朝廷真的有什么心腹大患,那肯定是韦怀文与苏规联手谋反。 不过这件事在过去没有发生,在不远的未来也没有发生。 “不怕诸位耻笑,苏某为家业计,在红尘中荒废蹉跎,有时心神惊悚,悔不当初。若是舍下如今的家业,能达到何等程度,也许驻地长生之辈中有我姓名。只可惜此身已经托付朝廷,唯有夙兴夜寐而已。” “寒家当年与郁离子仙师曾经有过一段缘法,如今苏彻这孩子能够拜入黄天道门下,不仅是苏家的一份机缘,他自己的缘法,也是我心中许多难以释怀处的解脱。” 言语之间,苏规脸上浮现出几人许久未曾见过的郑重。 “在下这边拜托诸位,就让这小子运交华盖,出去做个神仙吧。” 几人一片沉默。 韦怀文缓缓摇了摇头,而王绪则是眉头紧皱。 谢不易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陈郡谢氏也有一位长生中人,不过是东海之上的剑修,那位小祖宗早就同本家这边闹翻,虽然还有点缘法,可谢不易也不知道该如何界定彼此之间的关系。 也许当初家中能有几分苏规如今的豁达,很多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程度。 “那可能要违逆苏公的意思了。” 太子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含蓄地笑容。 “今日一早,陛下就下了手书给我,要封苏公家的那位老三为列侯,召回京中听用。封号也都定好了,长信侯,食邑三百户。”….居然是封侯? 听到太子的话语,王绪与谢不易对视一眼。 封侯在如今的大梁当然不是一件小事,但也不能算是一件大事。 有军功者封爵,本来就是应有之意。 而且封侯这种事,早已经不再是上古之时列土封疆那种自成一国的作风,不过是名位罢了。 但是居然是皇帝亲自下手书封苏彻为侯,恐怕即便是老苏也不容拒绝。 因为如今的大梁天子没有别的什么值得夸耀的好处,只有一条。 说好听了叫百折不挠,说难听点叫死犟头。 但凡是皇帝认定的事情,那就是千难万阻也会办成。 既然皇帝都下了谕旨,不管是老苏还是韦怀文,就算是郁离子今天登入下界,直接把弟子带上黄天宗门从此不再踏足中土。 那苏家永远都会挂着一个长信侯的位置,一直到大梁灭亡。 当然,敏感的两位老狐狸还能想到更多的事情。 比如最一开始,当今圣上对苏彻似乎十分不满,缘由有两条。 这位小苏公子一来名声不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苏公子命犯六合苍龙。 六合苍龙的命格,那是天生的霸主之位。 谢不易与王绪从来不认为命格乃是虚无缥缈之物,他们深深知道,所谓命格,乃是神魂之中一种特质的显现,同时也与周遭环境,心性意志有着巨大的联系。 命格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所有的命格都会实现预言中的命运。 但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个六合苍龙的存在就像是某种催命的谶言。 一方面乌鸦嘴的预言着大梁王朝寿数已尽,一方面则刺激着敏感的皇帝,如果杜陵苏氏谋反将会发生如何。 在王绪看来,老苏的选择才是圆融,苏彻已经成了黄天道的弟子,再也不是中土的世间人,什么列土封疆,什么篡权夺位,加在一起可能比得上长生的皮毛? 一个黄天道的长生真人之于杜陵苏氏,那是比如今老苏还要霸道的护持。 舍一时之长短,争万载之辉光。 苏规的决定不能说是高明,而是应该用正常去形容。 因为不这么做就太傻了。 王绪扪心自问,若是如今琅琊王氏有子弟得到了苏彻这样的际遇,他肯定是第一时间把这这小子收拾干净沐浴更衣焚香斋戒敲锣打鼓的给黄天道送过去。 再往尘世走一步,直接打断腿。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打断这条腿。打断之后也要向黄天道那边道歉请求责罚。 所以皇帝如今的这份手书则让王绪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当今的这位大梁天子并非是昏君,而是实在是计算的太过清楚。 这一次皇帝陛下又在算计着什么呢? 杜陵苏氏与皇帝之间那看似花团锦簇君臣相得的关系,自从上次苏彻被算计之后看来又要生出新的波折。 而琅琊王氏又要在这一局中如何应对呢? 王绪不由觉得有趣。 “长信侯?” 苏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而韦怀文脸上的表情则更为复杂。 一行人向前,建康巍峨的宫城此刻就在眼前。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侯封长信 师自天来(中) 苏彻并不知道此刻建康城中,即将上演一场如何的博弈。 因为他现在正在喝茶,而对面跟他一起喝茶的人是薛白芷。 自从自己刺杀玉宸得胜而回后,这位玉阳山的精英弟子便经常上门来拜访。 如果说抱有什么目的,苏彻还看不出,只不过是每日闲谈几句,聊一聊修行上的事情,再有就是偶尔彼此之间演练演练道术。 反正这几日过得有些畅快。 当然某只狐狸就未必了。 山阴县那边则是有条不紊的运转着,玄山三妖在自家分身的居中调和下跟岳峦那边达成了妥协,金砺金长老经过了广泛的推举成为大江盟的新一任盟主,在把玉盟主风光大葬之后,义军重新调整,主力已经转而向南。 市面上的流言都说义军新的目标已经改成了击破广南。 但是有分身作为内线,苏彻当然是知道其中真正的奥秘。 司空徒同玄山三妖彻底闹翻了,他们最终达成的一致是暂且南下,等候白鹿洞这边派人接洽,于此同时,大江盟也派出了代表连夜赶往五老峰,去问问白鹿洞的意思。 造反这种事情可不兴干到一半打退堂鼓的。 柳一刀分身那边的日子十分畅快,每日凭借着双修增进功力不说,还跟着岳峦学习剑术。 没错,岳长老这边似乎发现了柳一刀分身的作用,每天开始冲着苏彻讲练剑术,苏彻觉得岳峦对回风枯雪剑气这路玉阳山的绝学掌握程度似乎比薛白芷还要高。 虽然岳峦应该是确凿无疑的长生真人,但是能把别家的镇山绝学练出这样的水平,着实让苏彻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问题。 没准岳峦跟风清扬差不多,都是玉阳山内部倾轧之后走出的高人。 不过最近跟薛白芷几番交流,发现人家玉阳山十分团结,最近几千年都没有闹过前辈分家的事情。 义军南下,大功已成,钟山会那边一时无事。 苏三公子乐得逍遥,每日就是练练功,跟薛仙子聊聊天比比剑,闲来无事去雪夫人的庙里下下棋,回家逗逗狐狸,听听阴阳法王老前辈讲讲过去的故事。 倒是难得的潇洒日子。 以至于闲到苏三公子命令缇骑出去找人,想要把当初在山阴县遇见的几位故人一起请过来见上一面。 比如棺材铺的老宋,比如那位乡居道人林九宫。 缇骑这边,史千户已经彻底躺平,每日醉生梦死,花差花差好不快活,听阴阳法王讲,这位老前辈去消费的时候经常看见史千户的身影。 想来也是武儒第六品打熬出来的功体,自然有强硬之处。 既然求的是人间富贵,享乐一番也是应有之意。 史千户躺平了,缇骑这边就成了苏彻完全的一言堂,既然苏三公子有命,那自然是高速运转了起来。 缇骑大爷们等闲不干事,但是只要干事,那必然是风风火火。….没两天就带回了消息。 棺材铺的老宋带着他的弟子从了贼,如今可能在某处义军之中,也可能已经战死了。而林九宫的弟子们也在义军之中,不过他本人应该是去了东海无误。 这个消息让苏彻有些五味杂陈。 自家穿越以来,宋祁与林九宫是他见过的任侠之辈,虽然修为低微,但是为人上面的确有让苏三公子钦佩的地方。 大家不能说是生死之交,却也是彼此交心的故人。如今这二位一个去东海求个更好的未来,一个直接走上了推翻大梁的正确道路。 苏三公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盼望着自己之前在山阴县城里出手,没有顺手将这位故人送上一程。 林九宫那边,天高海阔,日后总有重见的一天。至于老宋头那里,有自己分身在那里,倒也不着急见面。 日子就这样过着,苏彻终于等到了第一个变数。 “前辈要离开几天?” 苏彻看着收拾金银细软的阴阳法王,倒不是心疼钱,就是觉得阴阳法王这样消费,他那鬼躯是否承受得住。 “你正牌子老师来了,我这野汉子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阴阳法王将一锭金元宝送进那小小的包袱里:“苏小子,你最好也老实些,你那魏老师似乎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 苏彻一时无语。 自家行事光明正大,怎么在阴阳法王这里就成了这样。 在这位老前辈眼中自己到底是什么形象? 难道跟妙娘子一起探讨欲望之极这种纯粹的学术问题在外界人看来如此不堪吗? “好小子,好自为之。” 阴阳法王拍了拍苏彻的肩膀,一路小跑的溜之大吉。 “苏道友,苏道友?” 苏彻这边正在遐思,那边薛白芷却是说了话。 “嗯?” 苏彻澄澈心神看着眼前的薛白芷。 “刚才我同苏道友商议的事情,不知道苏道友这边心里有没有底细。” “这个,眼下兵荒马乱,若是玉阳山愿意为天下人出手,苏某便是分身碎骨也要支持。” “好,苏道友真是剑胆琴心,有苏道友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苏彻点了点头。 薛白芷今日上门主要是跟苏彻商量一件事情。 其实这事跟苏彻也算是有些关系。 那就是上古地府重新现世,罗酆古城如今就横在那里,这样一块肉不管肥不肥,总要引来不知道多少逐臭之辈。 不知道东海与中土有多少人将罗酆古城视为福地,想来试一试自己的福缘有多深厚。 薛白芷作为亲历者,自然知道这上古地府对于修行人来说是何等的绝地,不过这话也要别人信才行。 现在将话讲成这样,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让人家觉得你玉阳山想独吞好处。 然而罗酆古城如今里面的真实情形确实不能让人乐观。 冒险的修行人死在里面倒在其次,若是扰动了当年前辈地仙的封印,最终惹出什么祸事来,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恐怖。 因此上玉阳山计议已定,将由掌门亲自出山一探上古地府,同时也要同大梁朝廷商议出来一个对策。 未来的上古地府应该如何解决。 而苏彻作为如今大梁在慈州的一线人物,则被薛白芷请求代为与朝廷沟通。 玉阳山的意思非常直白,你们打仗归打仗,罗酆古城不能放着不管。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侯封长信 师自天来(下) 其实类似的奏文不管是苏彻还是熊绶都已经往上面递了不少,但是朝廷那边一直都没有回音。 苏彻估计是因为朝廷有自知之明,以目前朝廷的实力如果说要在上古地府之争中掺和一手,肯定是没有这个资格。 没准还会折损朝廷的元气。 道理也很简单,大梁有多少还丹可以扔在上古地府供东海上来的那些无头苍蝇消耗?把这些战力送到北面跟宇文睿打对台不行吗? 从这个角度上说,不回复本身也是一种回复。 这个道理,玉阳山方面自然也是懂得。 不过玉阳山仍然坚持如此,苏彻觉得这或许是因为这些方外人也需要一个大义名义,很多事办起来才方便。 有了大梁朝廷的背书,那玉阳山把上古地府挫扁捏圆,左右都不能再说是强吃独食。 当然,该骂的一样还会是骂。 “上古地府干系重大,说句薛仙子不爱听的,玉阳山若是牵扯其中,对贵宗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苏彻将茶盏放到一边看着眼前的薛仙子。 薛白芷脸上并未起什么波澜。 “这种事若是我们玉阳山不管,交给别人恐怕就不止波澜这么简单了。” 薛白芷颇为严肃地向着苏彻问道:“苏公子可记得之前阴阳界碎的事情?” “佛门将饿鬼道横入中土,当真是大手笔,长此以往,或许能够改变中土如今的格局。” “本门多方查证,此事牵扯到的不止佛门,还有东海龙族。这阴阳界本来就是当年上古黑帝开辟,当初封印在阴阳界内的还有一条上古孽龙,如今也是一同脱困。” “那头孽龙仔细算起来,也算是太古妖神之属,本门弟子详查各地,不止中土,东海、西国甚至魔门盘踞的南北两地,都有上古妖神残灵脱困之事发生。” 薛白芷神色凝重:“妖神们修习上古湮圣之道,其法门虽然已经湮灭,但是特质便是不惧天劫,寿元无穷,即便是上古大能也只能将之封印,而不能诛除。” “贵宗的意思是有什么势力在意图破坏当年上古大能留下的封禁,将那些上古妖神的残灵释放出来?” “正是如此,而且本门循着蛛丝马迹推断那些人布局于此并不只是这几十年的光景,甚至数百年前便开始布局。” 苏彻听得薛白芷带来的信息,心底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件事会不会跟中元有关系。 毕竟钟山会后面还有个听雨楼,当初阴阳界碎一事背后有多方出手共同助推,也许施放那些妖神孽种也是中元计划里的一部分。 证据么? 就是如今慈州现世的上古地府,当年的慈州乃是黄天道首与中元两人联手以大法力造就,上古地府被封在此处极有可能就是这两位的手笔。 能够让上古地府现世的嫌疑人,苏彻仔细推断也就只有三方。….玄都宫高高在上,中土乃是其禁脔,自然有这个嫌疑。 然后便是那位中元大人,再次就是黄天道首。 其中黄天道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谁也知道黄天道首之前正在进行远征域外虚空的大事,对战诸多末法主,终于叫大力无畏天魔王陨落。 人在域外虚空,门人几乎全数出征,剩下的还要保障山门不被天魔攻破,于情于理应该都不是黄天道动手。 那接下来有嫌疑的就是玄都宫与中元。 玄都宫按照苏彻的理解,恐怕是最不愿意让上古妖神重新现世的势力。 毕竟他们自己都有规定,凡长生真人以上的力量不得现身中土,如果没事放出几个上古妖神满地走,这不等于是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 当然,仅凭这一条并不足以洗清他们的嫌疑。 但是中元这一方怎么看都有点瓜田李下说不清楚的感觉。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还是要报给玄都宫的诸位玄门前辈。” 苏彻看着薛白芷:“若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即便要出重拳才行。” 薛白芷点了点头。 “本门已经有太上长老飞登玄都宫去了,虽然尚未回转宗门,但是只要玄都宫诸位地仙出面,局面肯定会有所不同。只是在玄都宫拿下主意之前,我们切不能叫那些贼人抓住空隙。” “薛仙子说的极是,若是有用到苏某的地方只管开口。事涉太古妖神,决不能叫这些孽物重返人间。” 对于这些修行湮圣之道的妖神,苏彻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它们可以说是一切文明之大敌。至于证据么? 十分简单,如此悠悠万古,从太古到现在,即便是与这些妖神号称有血缘联系的许多妖族也都没有大张旗鼓的祭奠乃至施放这些祖宗。 可见就连它们名义上的后人都对妖神敬而远之。 而诛杀封印那些妖神更是当初无论玄宗佛门以及魔门等诸多宗脉之间的共识,也可见这些妖神的横暴。 就看那头孽龙归海的动静,苏彻真的很好奇,玄都宫与东海剑宫将用什么手段惩戒龙族。 不然此例一开,以后恐怕天下将再无宁日。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人,正是苏彻放养在家中的书生玄圭,他皱着眉头嘴上哼哼,在堂外恭敬地问了一声。 “公子,堂前有些事情,非您不能做主了。” 苏彻眉头一皱。 玄圭为人处世很有机变,办事也极为干练,自己正在跟薛白芷这里说话,若没有什么大事绝对不会登门禀报。 现在他跑到这里,显然是出了什么乱子。 可是眼下这个情景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苏彻看着门外面露难色的玄圭直接说道。 “怎么回事?当着薛仙子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外面来了个老光头,穿着件破烂袈裟,说是要去建康应任国师,只是没有盘缠,听说咱们苏家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想让咱布施三斗三升金豆子作盘缠。” 苏彻闻言从椅子上站起瞧了一眼薛白芷。 玄圭话是如此说,恐怕那和尚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让这书生吃了个暗亏才过来。 “那和尚说若是不布施他金豆子,就把太行与王屋搬到咱家门口,叫咱们一世出不了门。”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叩问无愧 且登天外(上) 王屋与太行? 苏彻一时无言。 此界跟自己前世一样,都有名为王屋与太行的大山,而且皆是蜿蜒数千里的崇山峻岭。 若说能有神通法力将这样两座大山搬到自家门口,恐怕也唯有地仙人物才能做到。 当然这位地仙还需要让玄都宫装看不见。 如果真有这样的狠辣和尚,那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门前,应该是在大轮金刚寺或者那烂陀寺中成佛作祖。 更何况自己与薛白芷都是灵觉敏锐地还丹之辈,此刻周围有没有高人,仅凭感应也能知道个大概。 外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修行人。 “那就过去看看吧。” 苏彻正要当先而行,薛白芷那边却跟着说道。 “不如我与苏兄一起去看看。” “也好。” 自己与薛白芷这边关系和睦,以后许多事情都好办。 近的不说,从长远看,这位薛仙子日后即便不是玉阳山的掌门,也是重要的长老,能够结交一番,日后必然能派上大用场。 两人并肩而行,一直走到门口,那边小狐狸带着妙娘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连带着苏福、苏禄等家中管事。 小狐狸没好气地看了薛白芷一眼也不说话,倒是妙娘子下意识地往后错了错。 苏三公子早已经是身经百战,眼前的这点小场面自然不会影响了发挥,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老僧。 说是老僧,看上去不过也就四十来岁,脸上沟壑纵横,双手粗糙犹如树皮,身上的僧衣全无气度,密密麻麻的都是补丁,倒真是一件正宗的百衲衣。 眼前的这位说是和尚,倒像是个中年脱尽了头发的老农。 “我便是苏彻,见过这位大师。” 苏彻语气倒是十分客气。 “大师如果要去建康城争一争国师之位,苏某这里也略有些钱财,可以为大师打点行囊,只是三斗三升黄金实在是太过多些,一来寒家并无有这么许多金银,二来此去建康恐怕也花费不了这么许多。” 那和尚臊眉耷眼,一副没担当的样子,抬起头来左右瞧了瞧忽然笑道。 “人家都是苏大官是富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这身边的美貌娇娘,享福得紧,和尚这里有一副包生儿子的秘药,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花费几个银钱……” “大师若是有这样的灵丹妙药,自然可以去城隍庙门口摆摊造福世人,在下虽是官身,却也是拜在道尊座前,这等灵药与我没什么干系。” 和尚咧嘴哈哈笑道。 “这样几个好生养的佳人,大白屁股不用上一用岂不可惜?你也是修行人,须知道阴阳和合乃是自然之理,若是一个个自断根苗去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仙道,这人伦二字岂不是要断根?更何况佛门有欢喜禅法,玄门有阴阳妙术,即便是妖魔鬼怪也都有耍乐的妙方,莫要自断修行。”….好个癫和尚。 苏彻也不与他论道,三寸舌能包三千大千世界,空对空的吹牛能扯到宇宙尽头。聊这些有的没的毫无意义,当即转过头冲着一旁的苏福吩咐道。 “去取过来纹银三百两给大师作盘缠。” “且慢。” 那癫和尚摆了摆手:“苏公子,我有几个问题,你若是能答得上来,我分文不要,你若是答不上来。那便要可惜你们以后永世出不得家门了。” 苏彻也不理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大管家赶紧去拿银子来。 “苏某在朝为官,不能说是忠君之事,却也要意思意思,大师你随便问,不过钱还是要拿的。” 苏彻自己有青帝宝苑在手,远的不说,单单就说粮食,不能说可以淹了此方天地,也能灌满半个慈州。什么金银财帛都绕不过这样点石成金的玄门手段。 一点闲钱,苏彻自然出得起。 这癫和尚上门不怕,就怕后面还藏着什么别的后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苏彻当然要防上一手。 退一步讲,这和尚即便真是个骗子,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景,这三百两纹银落到手里就是他的催命钱。 “苏公子自称是方外人,为何在天安县等地购置田宅,几乎将一县的田土都买光了?” “自然是为了做善事。” “夺人家业也算是善事吗?” 苏彻也不愿意跟这不通世情的癫和尚多废话。 “怎么不算。那些田土我都是按照市价收购,足以在灾年活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我买下之后也不将他们赶走,一样将那些田土给他们耕种,不过是收些租子而已。你可以问问,我家的地租不过三十抽一,放眼天下,可有何处比这地租还低的。而且有了我杜陵苏氏的名头,这些小民从此不必再担心什么苛捐杂税,官府盘剥,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么?” “苏公子真是一张利口,能将与民争利说得如此大公无私,当真让贫僧佩服。” 癫和尚摸了摸自家光秃秃的头皮。 “只是苏公子守这慈州城,施粥于四方,百姓人人皆知有苏彻,不知有皇帝,恐怕也不是什么正义之举。” “你说得对,慈州无有存粮,四处皆有流民。这存粮不是我苏某人为了求财卖光的,这流民也不是我苏某人放火烧屋逼出来的。我不舍粥,道路上死多少饿殍也与我无关。如今他们活了,都是我苏某人的罪过。大和尚,御史台内也缺几个眼睛里看不见别人好处的御史,咱家愿意举荐您老。” 苏彻皱着眉头瞧了一眼旁边的苏禄,这位年轻管事当即知道主家的意思,立即迈开双腿往里走,去帮着大管家赶紧将银钱送过来。 “公子养妖弄鬼,勾结修行之人。放粮买名,又将民生根本搜刮殆尽,如此还能问心无愧吗?” 癫和尚脸上闪过一丝郑重。….“惭愧。” 苏彻向这位略微一拱手,若不是现在一群人看着,苏三公子早就想用九幽焚神阴火将这不开眼的和尚化为灰灰了。 不过薛白芷与小狐狸既然都在这里看着,苏三公子也就直接将心理话说了出来。 “苏某人自然是问心无愧。若是为了一点点清名,袖手看着百姓们被豪绅盘剥殆尽生不如死,为了一点点声誉看着街面上饿殍遍地,那苏某人早十年就学着大和尚你剃个光头找个庙里撞钟去了。至于这位女鬼,是我救人的半路上镇的。这位莫姑娘,乃是我当初交游的故人,这位薛仙子则是临时登门的好友。” “至于那位大梁天子,当今的圣上,大和尚倒不如走上金銮问问这位,他是否也与苏某一般问心无愧。 苏彻看着大和尚摇了摇头道:“苏某不敢说俯仰不愧天地,但要说论及我本心,真是一点惭愧也无。” “莫要说是重来一遍,就是百遍千遍,苏某还是一样行事。” 苏彻看着大和尚道:“如此,尊驾可还满意。” 那和尚一声冷笑,上前探出一步,一把抓住了苏三公子的脉门。 变生肘腋,这位出手之快,便是薛白芷与苏彻这等人物也只有眼看着人家施为。 “满意不满意倒是两说,不过你倒是做得好大的事业。” 言语之中虽然冷冰冰,却有一股让苏彻十分熟悉的感觉。 “恩师!” 苏彻赶紧抱住眼前这位的胳膊,一时之间云开雾散,眼前哪里还有老和尚的身影。 只见一俊逸道人头戴玉冠,身披黄袍,双眸之间神光变幻。 不是郁离子又是何人?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叩问无愧 且登天外(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5791433.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1080638.html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黄天路近 灵明此心(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5774019.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1080639.html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黄天路近 灵明此心(上) 苏彻很久之前想过这样一个技术问题。 为什么魔门本来是一家,却要分居这个世界的南北两端。如果大地是个球体,顺着东海一路向前就能到达西国。 如果那样,什么事情都求个通达的剑修会不会每年都跟凡事讲究因果的佛门来上一场大战。 难不成这个世界类似中古战锤,南北两极的地方都有什么臭氧空洞,可以让天魔滚滚而下? 但是魔门与天魔虽然都占着一个魔字,但一样还是势同水火。 现在这些问题迎刃而解。 南北魔门或许教义和信条上面有所区别,不过到底还是一家,之所以分居南北两极的原因或许十分简单。 这个星球裂开的那一点应该就是他们老家的核心位置。 因此伴随着天地的撕裂,他们自然而然的被隔绝到了南北两极,时间久了,教义与信条上面出了差异也十分正常。 一同解开的还有苏彻的许多问题。 比如那些徘徊域外虚空的末法主们为何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现在看来这里面的道理十分简单,人家是来吃席的。 九重天罡隔绝了域外虚空与下面的这一方天地,然而伴随着星球的崩解,失去了寄托的九重天罡注定化为乌有,那个时候下面的芸芸众生无穷修士,不正是上好的盛宴? 人家之所以不疾不徐的在这位徘徊,不过是等着席面上的菜做熟罢了。 为什么玄都宫如此注重培养所谓的道种,为什么中土禁绝长生以上真人施展神通。 那是因为天地已然破碎,房子都要塌了,就别在房梁上再踹上几脚,多寻找几个帮着裱糊的泥瓦工才是正经。 看着那颗仿佛是从中间爆裂而开的星球,苏彻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下面这一方天地不会是因为五方五帝胡搞才变成现在这德行的吧? 若真是如此,那这五位死得当真是一点不冤。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 郁离子看着下面的这一方天地:“多少人杰争来夺去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老师…这…” “除了那些大能以一己之力开辟出来的世界,像我们所居的这颗星辰无不受自然法理的影响,凡是能够诞生生灵的,其尺寸、重量、乃至与大日之间的距离都有一定之规。” 郁离子看着下面的大地:“所以并非是天圆地方,是浑天而非盖天。至于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那都是太古之时的事情了。” 苏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天地崩裂这样的大事,到底谁是罪魁祸首并不急于现在一时,似这样的大新闻,随便几个宗门内应该都有记录。 只是苏彻很好奇为什么人间并没有这样的讯息,不过很快也就释然。 到底还是自己先入为主。 因为自己是二世为人,天生就认为脚下的世界应该是个球体,所以看到这颗崩裂的星辰才会如此紧张。….但是对于这一界的万千生灵乃至修士来说,这是太古以来形成的格局,这才是他们熟悉的“自然“。 从上古至今幽幽万载,这世界就一直这样横在这里。外面的末法主没有杀进来,大家还是一样的生活一样的修行。 于是最不该轻忽的事情也就变成了所有人都接受并漠视的事实。 一念及此,苏彻又想明白了为何黄天道、神霄道等大宗门的山门都列于天外,还有那缥缈的玄都宫。 倒不是这些玄门大宗为了追求刺激去跟天魔做邻居,或许只有这些足够古老的宗门才会认识到这颗星球上万千生灵未来将要面临的劫难。 山门悬于域外,一方面可以直面万千天魔侵袭,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在为有可能到来的异变所做出的准备。 此刻登临九霄,苏彻只觉得太晚。 面对这样一颗崩裂的星辰,原本自己许多眼前难以割舍或者看不分明的东西此刻却是彻底豁然开朗。 中元此时重立天庭,除了这是他平生意气所在的志向之外,是不是还觉察到了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 紫云继续上升,苏彻跟随者郁离子缓缓向前,终于离开了九重天罡与域外虚空的交界,终于真正踏足到了这周天寰宇之中。 苏彻望向周天星斗上下四维,也许自己前世所居的那颗星辰也正在随着这寂静而寒冷的宇宙幽幽旋转,那里也许也有人正望向星空。 郁离子念头所在,隔绝内外虚空,苏彻静静地坐在紫云之上,感受着这份难以与人分享的情绪。 “能感受到吗?” 郁离子低下头看着盘坐的弟子,苏彻忽然发现这位老师脸上带着一丝阴云。 不,不能用阴云形容,而是某种不能用言语形容的可怖。 苏彻看着郁离子鬓发间一闪而逝的扭曲纹络,这位恩师,黄天道真人的身上隐隐有魔意渗透而出。 “森罗魔意在这寂静与寒冷中向着无穷处延伸,大日的光热足以令生灵死亡,魂魄在这里了无归处。所有人向往的地方,通往长生的路径,本身也是生机灭绝只有寂灭的虚无。” 郁离子淡淡地说道,他脸上的魔意渐渐消解。 “这就是长生。” 郁离子看着下面正在崩解的星球。 “这就是长生之辈对这一方天地的回馈。” “因为崩裂,所以玄都宫与诸方势力合力疏导法理,从此大地的格局西高而东低,因此水向东流,汇聚成汪洋东海,而为了防止东海之水冲击九重天罡,导致形成天魔有机可乘的空隙,又以诸位地仙坐镇,以秘法凝成罗网将水流冲击之能衍化为驱动天地重新合为一体的体系。” “也正因此,这一方天地才没有彻底崩解,形成了一个巧妙地平衡。” 郁离子看着脚下的大地。 “这是道法的无上成就,也是我们修行人的失败之处。彻儿,今天让你看到这脚下的大地,就是想提醒你,这个世界远比你所想象的要广袤,而修行之路也比你所预见的要漫长。” “道途二字,是万古的寂寞,是神通有时而穷的无奈,是对本心的无尽拷问与折磨。记住这个,我们才能继续向前。”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五十章 一览无余 道首赠言(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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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彻这边凝心听讲,原本修行之中许多不得明的块垒一时皆被浇开,只觉快意非常,便这样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多久过去,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玉磬响动,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还站在那里,而周围的蒲团之上早已经是空空如也,除了身边的郁离子以及远处的黄天道首,周围哪里还有别的仙人? 只是玄元阁上青鸟徘徊飞舞不休,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过去了多少辰光。 苏彻尚未来得及心生感慨,耳边便听得那位黄天道首开口说道。 这位声音低沉温婉,不疾不徐。 “质胜,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可思量明白了?” 郁离子这边缓缓回道。 “回禀师尊,弟子以为寰宇之最速,莫过于光,然如何抵其速,弟子一时尚不知能有何法。” “能想到这里已经是难得了。” 黄天道首站起身来,苏彻感觉整个天地似乎都在向着这位身上倾倒而去。 “这就是你说得那个孩子?” “是,师尊,这便是苏彻,中土建康人士,弟子看他根器优良,想要收入门墙。” “收了就收了,根器不过是托词而已。不过这孩子身上有许多因果,你可看清了么?” 黄天道首转过头看向苏彻。 苏彻在一瞬间仿佛看见了这位的双眸,只觉有银河于其中缓缓旋转。 自己身上有太多秘密,有太多事情,此刻在这位眼中或许一览无余。 “师尊说过,佛门讲因果,我们玄门不避因果。” “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人家还是下了本钱的。” “是。” 黄天道首忽然笑了笑,看了看旁边的郁离子。 “纣绝阴天秘箓,你还是忘不了那六龙回日之法啊。” “自己做不成的,门人弟子能做成也是一样。” 郁离子缓缓回道,让黄天道首一时失笑。 “我忽然发现这孩子很像你当年。好,那就列入门墙吧。” “弟子当年比他还是强上不少的。” “强的不多。” 黄天道首看着苏彻:“你一路跟着他上来,可有什么感悟?” 苏彻低头俯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缓缓说道。 “只觉前路漫漫。” “很长吗?” 黄天道首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丢给一旁的郁离子。 “一件小玩意就送给你这个弟子吧。” 苏彻看着那件东西,一个古老的青铜酒爵之中帝流浆晶莹流淌。 他知道的。 苏彻看着那个小小的青铜酒爵,这件东西乃是当初自己最早得到的东西之一,正是借着这件东西,自己同青帝宝苑最终走到了一起。 “老师,这恐怕不妥吧。弟子记得此物是当年灵威仰在青帝宝苑中与老师赌赛胜得的彩头,老师对这当年故人之物也是喜欢,经常拿出来把玩……” “是吗?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黄天道首忽然站起身来,苏彻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瞬间归于寂静。 那是一种连光阴都不再流淌的寂静。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落拓师兄 内丹外丹(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5593976.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1080643.html 第一百五十二章 落拓师兄 内丹外丹(上) “也不要你呆多久,本来这域外虚空就不是还丹能来的,在下面待到步虚就好了。” 黄天道祖一副咱们这就商量好了的样子。 “更何况有玄都宫的那张网在,中土对于步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彻看着这位周身气息仿佛接连无穷的地仙大能忽然说道。 “其实弟子有个疑问。” “说吧。” 道首点了点头。 “祖师其实并不是想要重建上古天庭,对吗?” 天崩地裂在即与重建上古天庭本来就是两回事。 苏彻不明白,说句难听话,所谓天崩地裂与黄天道首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周匝虚空的那些末法主们还能拦得住这位么? 对于黄天道首、中元这样的人物来说,天崩地裂应该对他们毫无影响。 如果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插手的话,那也是出于个人的悲悯,而非什么利益上的算计。 重建上古天庭或许只是解决天崩地裂危机的一个解法,而且应当并非十全十美。 不然玄都宫早就动手去做了,何必等到中元来重起炉灶? “这些并不重要。” 黄天道首说道:“好好修行吧。” 一句完毕,那重时光都为之冻结的凝重忽然散去,明媚的春光与灵气重新回到了苏彻身周。 郁离子站在苏彻身前,一切仿佛恍若未闻,而黄天道首则人在远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说是送他,就送他了。” 黄天道首看着郁离子说道:“这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么?” “既然落入了人家的算计里,弟子觉得还是就放在宗门这里好好教教他,太上六龙回日真诀总要一条条成就,他阴山洞冥宝箓既然炼出了个样子,那就不如调和阴阳……” “止心观的观主目前无人,就让这孩子去打理吧。” “老师,止心观在建康。” “是。” 黄天道首看着苏彻:“玉琢成器,放在身边或许埋没了他。” 郁离子直着身子看着身前的黄天道首。 “老师……” “带过去看看师兄弟吧。” 黄天道首摆了摆手定下了调子:“去吧。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摔打出来的吗,本门在下界许久没有年轻一代门人行走,太多人都忘了天外还有我们黄天道了。” 一言而定。 面对这位黄天道首,即便是郁离子也无法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一拜首,带着苏彻一同行礼离开了玄元阁。 仙云袅袅,霞光流转。 郁离子带着苏彻慢慢走着,苏彻则小心地跟在了后面。 拜过黄天道首之后,苏彻发现道路两边的仙师力士给自己的感觉多了一分不一般。 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之中更加灵动,而且也透露着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对于这黄天道的宗门而言,自己终于不再是个外人了。 “见过了师祖,你就算是正如列入门籍,从此宗门玉册之上也就有了你的名字。这里的一切都会因之产生感应。”….“门内弟子众多,你是我的门人,也就是门中的第三代弟子。” 郁离子说着:“师祖有弟子十六位,我居于末尾,我有弟子四人,你在最后。门中能称是你长辈的不多,不过修行本来便是修持自己,与旁人无关,莫要自居前辈,惹人耻笑。也不要自轻身份。毕竟门中还是有许多弟子在意这个。” 苏彻连连点头,听着师父的教诲。 “你师祖让你去做止心观的观主,那道观算是本门在此界的一处道场,就在建康城西的清凉山内,师祖或许另有安排,但你是我的弟子,既然登临黄天,那就在天上住一阵子,不必着急下去。” “我除你以外前面收得三位弟子,除你大师兄如今还在宗门,剩下的都在外游历。” 郁离子在前面领路,苏彻跟随者很快就到了一处巍峨的仙家宫阙门前,两边站立的黄巾力士一起下拜。 “恭迎教御,恭迎真人。” 苏彻看着两边的黄巾力士,这些仙将周身气机绵密,远胜自己不知多少,也不知道似这等战力,黄天道门下能有多少。 “老师回来了。” 宫阙门口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手中持着一根拐杖,两眼之间笑眯眯地。 “这位就应该是苏师弟吧。” “拜见师兄。” 苏彻向着这位郑重行了一礼。 心中却是又有一阵疑虑。 眼前这位师兄周身一副生机将近的样子,若论修为则不过八品上下,不能说是不入流,只能说是刚刚入门。 这位居然是大师兄么? “刘体玄。” 大师兄抱着拐杖回礼道:“师弟可是修行纣绝阴天秘箓的?周身气机绵密非常,眉宇之间有雷鸣青木,正是命应六合苍龙之象。” “老师,以师弟的材质,走纣绝阴天秘箓的路子有些浪费了。” “当时形式使然。”郁离子带着苏彻与这位大师兄一起向内。 “走吧,回去再说。” 苏彻跟着郁离子缓步走入这处仙家宫阙,才发现这里却是曲径通幽,里面更是内藏乾坤。宫阙之内没有外面的仙气盎然,却是别有一股灵动生机,碧树掩映,奇葩吐芳,处处可见鸟兽的踪迹。 而宫中除了这一片生机的院落,各处还有不同的殿宇。 有收纳了郁离子种种笔记、黄天道内各种典籍的转经堂,有以太乙真火作为烘炉的丹房,还有灵气充沛,用以修行的净室,以及宽绰的演武场,种植着种种灵药的苗圃,以及收养这郁离子搜罗来各种灵兽的灵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郁离子自己的居殿,宫阙内的场景让苏彻想起了青帝宝苑。 郁离子高坐在玉座之上,下面左右两方共摆着四个蒲团,苏彻很有自觉的直接坐在了最右边的那个蒲团上。 “再过三日,我便要接替莫教御执掌宗门守御,到时候体玄你替我带带你师弟。” 大师兄那边默默点了点头。 “苏彻,我不在的时候,经堂之内的典籍你随便取阅,师祖每隔三十日说法一次,下次说法之时我还不在,你们就不要去了,等我回来再说。”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落拓师兄 内丹外丹(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https://.23xstxt./book/34691/34691198/755461638.html) .23xstxt.m.23xstxt. /74/74583/31080645.html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坑人真诀 守常讲理(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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鸱吻戒当然是好东西,但是在自己手上的用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好几次都是借着鸱吻戒的幻法改头换面,不过也好几次都被人一眼瞧出来了破绽。 弄到后面苏彻都有点不愿意用了。 毕竟当初在阴阳界里是个人都认出自己来的境遇过于难堪了些。….当然这里面也有道理。 想来莫教御是为郁离子做的,那自然考虑到了郁离子的修为。自己的修为太差,或许也用不出来这鸱吻戒的威能。 “第二件事就是魏师叔说师弟正在修习两仪元磁极光正法,正好有一群星辰元蛇正在宗门周围游荡,愚兄这边已经定下了方位,到时候请师弟同我们走一趟,看一看这些依照元磁之力于域外虚空之中生活的生灵的天赋神通如何,以此为参照,再参习两仪元磁极光正法应该有事半功倍之效。” 李守常说得十分诚恳,苏彻听得也十分心动。 在净室之中苦修的确不是苏三公子心性所喜,这几日枯坐得屁股都要生疮,若是能在域外虚空见识一番,那自然是极好的。 更别说还能结交几个黄天道内的师兄弟,着实是美事一桩。 “啊,那我……” 苏彻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刘体玄。 大师兄到底是大师兄,师父既然不在,自然还是问问大师兄这坐地户比较好。 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大师兄到底是跟这些同门们打交道比较多,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既然守常师兄说了,那苏师弟你就去吧,都是师父的安排,应当无错。只是不知道何时成行?我们又要准备些什么?” 刘体玄这边十分郑重,苏彻也是感觉到一丝隐忧。 域外虚空毕竟是人家天魔一族的主场,虽说是在黄天道宗门周围,可谁知道又会有什么变数? 而且在这域外虚空之中行动自如怎么也要步虚修为,自己不过是个定鼎枢机的境界,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择日不如撞日,当然就是现在,那星辰元蛇生性狡诈,若现在不去,恐怕过个几日就要迁移到别处了。体玄师弟放心,苏师弟既然是跟我出去,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李守常一副五湖四海皆兄弟的豪爽,倒是让刘体玄颇为尴尬。 大师兄生性敦厚,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有点瞧不起李守常的样子,顿时有些自责萦绕在心头。 “那就拜托李师兄了。” 李守常嘻嘻哈哈,直接拉过苏彻的肩膀跟刘体玄道了声别,就这样勾肩搭背的向外面走去。 苏彻穿着一身闲散衣衫,这位是骨头里流露出的散漫,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走着,倒真是与黄天道宗门内的这仙家气象有些格格不入。 “师弟修行时间不长,就能有这样的修为,着实是不容易的。” 李守常说着往苏彻手里塞了个拳头大小的小银白葫芦。 “不知道两仪元磁极光正法练到何等境界?” “李师兄。” 李守常这边勾肩搭背,苏彻还是勉力维持着正经的身形没有被这位彻底同化。 “小弟的两仪元磁极光正法不过刚刚入门,勉强能驾驭得了元磁之力,至于演化极光倒真是差些。原本修行的是纣绝阴天秘箓,如今是定鼎枢机的修为,不知道这域外虚空……” “定鼎枢机也能在虚空行走,这倒是不用担心,不过老弟你修习纣绝阴天秘箓,这在门内可是少有人习练,莫不是想走《太上六龙回日真诀》的路子?哎呦,那道法可是坑人得很呢。” 坑人? 苏彻看着旁边的李守常。 倒不是苏三公子心量狭窄,不过这位李师兄真的不是来坏我道心的吗?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坑人真诀 守常讲理(中) 一句话落地,李守常似乎也觉察出来了自家失言,连搭在苏彻肩膀上的胳膊也放下来了。 他这边讪笑着讨好道:“那个,苏师弟,这话你可别跟魏师叔说哈,魏师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心眼比较小? “就是在法理上比较严谨,很擅长说服别人,嗯,我这点粗浅见解,还是不要跟魏师叔说了,省的惹他老人家不痛快。” 懂了,李师兄,师父他可能就是心眼比较小。 李守常看着苏彻那副若有所悟的眼神,这位步虚高人恨不得赶紧给自己两个嘴巴。 完蛋了,完蛋了。 魏师叔这次找的弟子不是老实人啊。 这下完了,下次攻打天魔族群,咱老李怕不是要被选为先锋了。 唉,师父总说我这辈子的祸根就在在这个舌头上,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李守常这边运用玄功反观自照,悔不当初。 “李师兄,六龙回日真诀不好吗?” “好,好啊,师弟,这六龙回日真诀前面可有太上二字。要知道在我玄门这两个字可是专门对应咱们那位太上道尊的。加了这两个字前缀的修行法门在我黄天道内都是直指地仙业位的根本大道。” 李守常一副卖假药的样子。 “可是师兄刚才明明说了坑人,难道是小弟听错了?那可真是……” 苏彻摇了摇头。 对于这《太上六龙回日真诀》,苏三公子心里大概还是有点数的。 以郁离子才华都未曾练成,看来是有点难度。 毕竟自家恩师是那种可以当着末法主的面证道长生的狠人。 “哎呦。” 李守常一副舍得皇帝一身剐的狠辣样子小声跟苏彻说道。 “苏师弟怕不是还不知道吧?你猜猜门中将这六龙回日真诀练成的共有几人?” “总有几十人吧?” “太多。” 李守常摇了摇头。 “那十几人?” “还是太多。” 李守常接着摇头道。 “五六人总能有吧?” 苏彻当真是震惊了。 黄天道首那可是跟五方五帝一个时代的人物,自身修为就不必说了,他创下的黄天道也是玄门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门内地仙不说多少,长生真人肯定是不少。 这六龙回日真诀炼成的居然连十个人都没有,这玩意还能算是什么根本功法吗? 谁料到李守常接着摇头。 “自咱们黄天道开派以来,炼成的只有半个人。” 这位李师兄的话更是让苏彻摸不着头脑。 练成了就是练成了,练不成就是练不成,何来的半个人呢? 总不能是练成了一半,另外一半没练成,那不还等于没练成。 “这太上六龙回日真诀只有祖师一个人练成了,不过他老人家是创立这法门的,所以只能算是半位。” 苏彻听到这里,觉得这位守常师兄或许性格跳脱了些,但到底还是保守的。….如果《太上六龙回日真诀》只有师祖他老人家一个人修成,放在自己这里绝对不是只有半个人练成,而是无人练成。 或者说练不成。 一个功法只有开创者一个人练成,那跟没开创出来区别很大吗? 李守常摇头晃脑道。 “所谓六龙,乃是指得本门之内的六门根本神通,你那纣绝阴天秘箓只是其中之一。单单在还丹境界上就要练通其中的三门,别人只要练一门就好,如今却要练出三门,你说坑不坑人?” 苏彻点了点头。 分别涉猎三门,肯定不如一门深入来的快,李守常这话的确在理。 “等到了步虚境界,还要再练成三门,若是如此还则罢了,毕竟不过是多花费些苦功,关键还有两处难关。” “第一处难关就是在金丹迈入步虚之时,要经过一道化龙之变,从法门之中搞出法有元灵,练出灵龙来,要知道这法有元灵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要还丹修士练出来,这根本不是讲天资道种,完全就是在拼运气。” 李守常摇头道:“不过炼出一条灵龙便可迈入步虚,但是若要证道长生,需要练得六条,还要有回日之能,似这样的练法,自然是无人成就。不是师兄在这里崩解你的道心,苏师弟,当年门中不知道多少师伯师叔、师兄师弟乃至那些师侄都想挑战这六龙回日真诀。” “修行人谁不觉得自己才是天地间的主角,谁也想干成门内旷古未闻的大事业,也不是师兄夸大其词,就咱们黄天道内,十个人里面七八个都挑战过这六龙回日真诀。” “最后的结果么,嘿嘿,反正他们都改练别的了。真的,苏师弟,听师兄一句劝,以后见人不要说自己在练六龙回日真诀。倒不是说有人会来坏你的修行,但是这个道心真的容易受影响。” 李守常这边说得情真意切,苏彻却是感觉他说的没什么问题。 不错。 苏三公子觉得自家道心已经受了这位李师兄的影响了。 黄天道到现在这么多人,完全没有练成的,还是在人均挑战一番的前提下。 就这还练什么啊。 苏彻看着李守常,觉得这次一定要跟这位漏斗嘴的师兄搞好关系,至少问一问门内什么道法是好修行的。 日后等到自己练不成的时候也好转修。 不过现在么,当然还是老实修行。 李守常有好几句话说得都没错,修行人谁不把自己当成天地间的主角?苏三公子自然是愿意试一试。 万一练成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就这样走到了黄天道宗门的门口。 “守常,你带着苏师弟去干什么?” 苏彻一抬头,就看见个老神仙一样的黄天道门人正站在山门处,他双目炯炯有神,牢牢地盯着一旁的李守常。 姜守诚。 一个守诚,一个守常,看来这两位都是莫教御的门下了,理论上四舍五入都算是自己的大舅哥。 苏彻看着这位,这不正是自己刚刚登上黄天道山门的时候负责在此地把守的那位吗?莫教御都换班了,他还在这里站岗。 黄天道的门人们一个个都好辛苦啊。 “哎呦,姜师兄,辛苦,辛苦。” 李守常嘻嘻哈哈地:“师兄今天当值啊?” “屁话,这十年都是我在这。”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坑人真诀 守常讲理(下) 郁离子他们三十日轮班一次,苏彻便感觉颇为辛苦,这位姜师兄居然要在这里当十年的门卫。 黄天道的弟子们着实是不容易啊。 话说回来,这修行人就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压榨,普通人连轴转个一天半天的,精气神都耗干净了,修行人却能一干十年,当真是修行是第一生产力了。 “哦,对对对,倒是小弟忘了,师兄这十年都要在这里站岗。” “不过是顶你的班而已。” 姜守诚没好气地说道。 “是我们的班,这十年都是咱们这一脉来轮值,姜师兄高风亮节一个人就扛下来了,咱们师兄弟谁不佩服啊。” “打赌输了就是打赌输了,怎么废话如此多?” 姜守诚浑然不见初见面时的沉稳,他那里颇为无聊的抖了抖拂尘。 那位李师兄周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场,再正经的人碰见他都要不正经起来。 “唉,不对,不对。” 李守常摇了摇头道。 “你这小子偷懒了,该叫苏师弟师叔来的。” 姜守诚脸色愈发难看,他一双眼睛盯着李守常:“你这么喜欢聊天,不如替我值上几个月,让我也歇歇,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叫苏师弟师叔,你该叫什么?” 李守常笑着说道:“我倒是无所谓,我就是叫苏师弟师爷也行。” “我刚刚管魏师叔叫了师叔祖,哼哼。” 姜守诚一副你小子不过尔尔的样子。 别,你叫我师爷你是无所谓,我就怕黄天道首那里有所谓。 苏彻这边听着他们师兄弟两个念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里面不是一个辈分。 归根结底还是在小狐狸身上。 那位莫教御与郁离子一样都是黄天道首的亲传弟子。李守常与姜守诚从这个角度来看,都是苏彻的师兄弟。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莫教御与小狐狸他们都是东海云深不知处的人。 嗯,狐狸。 辈分是个很神秘的存在,因为辈分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比如按照云深不知处的排行,莫教御的辈分也比小狐狸正好低上一辈。 你要是从此处论起来,苏彻自然就成了长辈。 如此说来刚进宫门的时候,姜守诚跟郁离子还开玩笑叫起了师叔祖,怕不是存心在这里逗闷子。 不过这也能说明莫教御这一脉同郁离子的确走得比较近。 不然也不会开这种玩笑。 “说了这么多,到底带苏师弟去干嘛?” 姜守诚看着苏彻说道:“苏师弟,千条万条头一条,记住这厮他不是个好人。” “姜师兄专爱讲玩笑话,咱这次是奉了师命,带苏师弟去域外转一转,演练两仪元磁极光正法,魏师叔那里专门安排咱去办事的。” “域外虚空?苏师弟不过是定鼎枢机的修为,如何耐得住那等森冷,更别说还有种种煞气,你可准备好了星槎?”….李守常笑了笑:“咱早就安排好了,师兄你尽管放心,师兄你接着在这里看门,我们逍遥去也。” 说完,李守常拉着苏彻便往前走,眼看着就到了山门的边缘,这位李守常从袖中抽出一个物事向外一抛。 那东西在虚空之中一撑,直接化为一座浩大的船只,长数十丈,通体皆是金铁,上面画有种种玄妙的符文图录,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不凡。 “那,要在这域外虚空行走,多半都要靠这星槎,苏师弟你看看,愚兄我练得这只混元洞渊舟品相如何?” 他说着还颇为示威地向远处的姜守诚手舞足蹈了一番。 苏彻看着这舟形法器,这东西周围带着一层磁光,品相与自家正在练得两仪元磁极光正法颇为相似,正是这磁光隔绝内外,将这星槎紧紧地包裹起来。 “虚空之中除了天魔,还有种种煞气,修行人也不能旧呆,步虚修士有步虚术可以护持自身,但是这天外多得是不到步虚之人,甚至还有没有修为在身的,那就自然需要这星槎代步。” 李守常颇为自傲地说道:“师兄我这艘洞渊舟便是我自己练得,如今已经是七十二重地煞数圆满,不要说是寻常的煞气,就是见到了大群天魔也是一样的穿梭自如。” 苏彻闻言点了点头。 宇宙中从来不缺少各类高能射线,几乎真空的寒冷空间也是生灵的大敌,步虚中人自然无所谓,不过修行人们也开发出了种种法器用来穿梭。 苏彻一跃而起,直接登上了这洞渊神舟,这艘星槎甲板十分宽敞,宽有七八丈,长有数十丈,虽然并无有桅杆,船楼也不算高,但是依旧能够看到清晰的船型。 “真是好大的星槎?” “不过是个小虾米而已,东海罗刹海、云顶会那些大商号都有浮云舟,形如山岳,浮于空中,那才是真正的大家伙。神霄道有三十六艘九霄天怒神舟,都是由劫法人物主持,派遣出来便是末法主也难当其锋,我这不过是区区地煞数圆满而已,还差得多呢!” 李守常登上这洞渊神舟,将自家法力与星槎连在一处,这星槎当即便缓缓启动,速度慢慢上了起来。 到了后来苏彻只能看到身后的黄天道宗门不断地变小,直接在虚空之中变成了一处小小的光点。 璀璨的光华与巍峨的仙家气象转瞬而去,眼前只有细微的星光与冰冷的宇宙。 似乎这才是一切的主题。 “苏师弟是第一次到域外虚空来吧?” 李守常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苏彻点了点头。 洞渊神舟内的种种变化一大部分都是由组成其的若干符箓构成,这些符箓循着玄妙的法理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甚至可以自动行驶并且会根据情况进行进一步的应对。 也正是这样的设置让李守常有余裕在这样的高速下跟苏彻嘻嘻哈哈。 “走,师兄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洞渊神舟高速运转,苏彻能够看到这神舟在虚空中高速穿梭周身带起的霓光,碧绿而璀璨。 伴随着气血的翻涌,苏彻终于看倒了李守常所说的好东西。 因为这个好东西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月亮,或者说太阴星。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域外生态 阴魔隐藏(上) 伴随着洞渊神舟的挪动,苏彻能够清晰地看到距离大地极远处的那颗微小的星辰,白色的近乎冰冷,坑坑洼洼的表面上有着一颗巨大的树木。 用巨大实在是不足以形容这颗朱红色的古树,因为它就像是深深扎根在太阴星的身处,无穷金黄色的叶子组成了一片照彻人心的光海。 这颗巨树的高度几乎有太阴星的四分之一,它自月亮的顶部向上延伸,仿佛是给月亮戴上了一层金色的冠冕。 “怎么样,壮观吗?” 苏彻点了点头。 他无数次仰望星空时见过这颗月亮,甚至用其参照过自己的修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月亮上居然会有这样一株巨树。 若是吴刚奉命砍得是这样一颗巨树,那他真的要是长生之人才行。 “太阴星上有广寒宗、碧落阁等大大小小三十多家宗门,门中基本上都是些女同修,师弟若是有兴趣,咱们可以过去打个招呼。” 李守常嘻嘻哈哈的笑着:“若是能认识几个道侣,也算是一件美谈。” 倒不知道这位李师兄还有说媒拉纤的爱好,不过苏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毕竟从小狐狸那里论起来,眼前的这位李师兄可是标准的娘家人。 娘家人帮着介绍道侣,肯定是钓鱼执法。 “也是,找那伙星辰元蛇要紧。” 李守常颇为可惜地拍了拍苏彻的肩膀:“那就下次吧。” 洞渊神舟甩过一道华丽的尾线,向着虚空深处插入。 距离在广袤的域外虚空真的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尺度,伴随着洞渊神舟的深入,苏彻不仅无法看到黄天道宗门所在,就连破碎的天地,以及那颗生长着参天巨树的太阴星都在身后变成了渺小的一点。 恐怕即便是地仙,同这浩瀚的宇宙比起来也太过渺小了。 真不知道传说之中的道尊佛祖乃至元始天魔,到底又是何等的存在。 苏彻这般想着,却听到耳边李守常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惊呼。 不得不说,莫教御和师父请这位李师兄带自己游览这域外虚空真的是选择了一个很好的人选。 李守常为人热情,又很幽默,没事还能放下架子开几句黄腔,真的是个完美的人选。 若是跟着自家大师兄游览这域外虚空,苏彻估计不是自己憋出内伤,就是大师兄憋出个好好歹歹。 “苏师弟你看见那里了吗?” 李守常指着远处的虚空,苏彻能够看见那里变幻着许多红色的光华,一道道赤色的光浪犹如暖色组成的海洋,在那里席卷不休。 “嗯,看上去真是养眼,那也是宇宙之中纵横的某种生灵吗?” 这位李师兄刚刚已经给自己上过几课。 这域外虚空也不能算是绝对的生灵禁区,在域外一样有许多颇有特质的生灵,比如有一种鲸兽以大日真火的光华为食,便游离在大日周围,凭借着其天赋神通避免被大日的引力收慑,同时还能吞食流出的火光。….这种吞光之鲸非常罕见,因为他们只能吞食大日真火弥散出来的热量,一旦被大日真火本身所波及,也只有化为灰灰一条路。 许多修士都希望能有一头这样的坐骑,毕竟能够摆脱大日那近乎无穷的收慑之力,本身就意味着这种吞光之鲸自身的遁速非凡。 然而这是一种非常高傲的灵兽,一旦有可能被修士捕捉,它们宁可将自身投入大日之中,也绝不沦为奴兽。 这件事后来传得广了,爱管闲事的东海剑宫更是发布了一条规矩,凡是门下弟子看见有贩卖吞光鲸定要动手,将敢贩卖这种生灵的贩子尽数压到剑宫受刑,干上几年的苦役。 当时域外虚空很是喧闹了一阵,这生意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还有一种很神奇的幽草,也是悬浮在虚空之中,叶片十分广大,大的幽草甚至能够长成一座小城的模样,它本身能够以周天星力为食粮,而且汁液十分的甜美,在修士间也算是极为受欢迎的饮料,还有补足元气,稳固心神种种功效。 所以就有许多修士在幽草上定居,在其上建房修屋,甚至开创出了许多家系连绵的修士家族。许多无主的幽草甚至能引来这些修士们之间的斗争。 总而言之,这域外虚空寂寞的外表之下也有修士们带来的喧闹与繁华。 “生灵?嘿嘿。” 李守常笑着说道:“那里是魔门开的道场。” “魔门?” “合欢宗听说过没有?” 苏彻摇了摇头。 合欢是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但是对魔门各派真的没啥研究。 毕竟这些魔门宗派不是在最北就是在最南,中土又是玄都宫的禁脔,平日里根本难得一见。 “那里啊,是心魔精进的好去处。”李守常一副我经验丰富的样子给苏彻解释道。 “那里是合欢宗的外门道场,里面都是他们的魔门弟子,这里还有个名字叫红袖招。” 可以,李师兄,你多说点。 苏彻实在是佩服的不行,果然是食色性也,这风俗产业都开到域外虚空来了,还是魔门弟子在经营。 说好的域外虚空都是末法主呢?赶紧带着天魔眷属来扫一扫啊。 “他们在这里经营,来了的那自然是好酒好菜好招待,合欢宗你也知道,就算不是什么天生丽质,在门里修行几年也都是美艳非凡,在这里等着人双修。” “这种强采修为,损人道基的事情,也有人会故意上门?” “哼哼,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玄门与佛门这些门派一样有双修之法,阴阳和合之妙,欢喜禅机……不能恶意的判定人家。” 李师兄,我有十分充足的证据,你很有可能被魔染了。 “这其实也是论道之法,经常有咱们玄门佛门的弟子去跟这些魔崽子们比一比,看看是我能借你领悟上等玄妙,还是你能偷了我的元阳。要说还是那些秃驴,百多年前那烂陀寺有个叫法信的,这和尚在这里足足参了一年的欢喜禅,那男男女女都被他参了个遍,最后摸摸光头一走了之。” 李守常叹服道:“为兄平日里不怎么佩服人,那光头算是一个。”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章 域外生态 阴魔潜藏(下) 伴随着洞渊神舟的挪动,苏彻能够清晰地看到距离大地极远处的那颗微小的星辰,白色的近乎冰冷,坑坑洼洼的表面上有着一颗巨大的树木。 用巨大实在是不足以形容这颗朱红色的古树,因为它就像是深深扎根在太阴星的身处,无穷金黄色的叶子组成了一片照彻人心的光海。 这颗巨树的高度几乎有太阴星的四分之一,它自月亮的顶部向上延伸,仿佛是给月亮戴上了一层金色的冠冕。 “怎么样,壮观吗?” 苏彻点了点头。 他无数次仰望星空时见过这颗月亮,甚至用其参照过自己的修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月亮上居然会有这样一株巨树。 若是吴刚奉命砍得是这样一颗巨树,那他真的要是长生之人才行。 “太阴星上有广寒宗、碧落阁等大大小小三十多家宗门,门中基本上都是些女同修,师弟若是有兴趣,咱们可以过去打个招呼。” 李守常嘻嘻哈哈的笑着:“若是能认识几个道侣,也算是一件美谈。” 倒不知道这位李师兄还有说媒拉纤的爱好,不过苏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毕竟从小狐狸那里论起来,眼前的这位李师兄可是标准的娘家人。 娘家人帮着介绍道侣,肯定是钓鱼执法。 “也是,找那伙星辰元蛇要紧。” 李守常颇为可惜地拍了拍苏彻的肩膀:“那就下次吧。” 洞渊神舟甩过一道华丽的尾线,向着虚空深处插入。 距离在广袤的域外虚空真的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尺度,伴随着洞渊神舟的深入,苏彻不仅无法看到黄天道宗门所在,就连破碎的天地,以及那颗生长着参天巨树的太阴星都在身后变成了渺小的一点。 恐怕即便是地仙,同这浩瀚的宇宙比起来也太过渺小了。 真不知道传说之中的道尊佛祖乃至元始天魔,到底又是何等的存在。 苏彻这般想着,却听到耳边李守常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惊呼。 不得不说,莫教御和师父请这位李师兄带自己游览这域外虚空真的是选择了一个很好的人选。 李守常为人热情,又很幽默,没事还能放下架子开几句黄腔,真的是个完美的人选。 若是跟着自家大师兄游览这域外虚空,苏彻估计不是自己憋出内伤,就是大师兄憋出个好好歹歹。 “苏师弟你看见那里了吗?” 李守常指着远处的虚空,苏彻能够看见那里变幻着许多红色的光华,一道道赤色的光浪犹如暖色组成的海洋,在那里席卷不休。 “嗯,看上去真是养眼,那也是宇宙之中纵横的某种生灵吗?” 这位李师兄刚刚已经给自己上过几课。 这域外虚空也不能算是绝对的生灵禁区,在域外一样有许多颇有特质的生灵,比如有一种鲸兽以大日真火的光华为食,便游离在大日周围,凭借着其天赋神通避免被大日的引力收慑,同时还能吞食流出的火光。 这种吞光之鲸非常罕见,因为他们只能吞食大日真火弥散出来的热量,一旦被大日真火本身所波及,也只有化为灰灰一条路。 许多修士都希望能有一头这样的坐骑,毕竟能够摆脱大日那近乎无穷的收慑之力,本身就意味着这种吞光之鲸自身的遁速非凡。 然而这是一种非常高傲的灵兽,一旦有可能被修士捕捉,它们宁可将自身投入大日之中,也绝不沦为奴兽。 这件事后来传得广了,爱管闲事的东海剑宫更是发布了一条规矩,凡是门下弟子看见有贩卖吞光鲸定要动手,将敢贩卖这种生灵的贩子尽数压到剑宫受刑,干上几年的苦役。 当时域外虚空很是喧闹了一阵,这生意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还有一种很神奇的幽草,也是悬浮在虚空之中,叶片十分广大,大的幽草甚至能够长成一座小城的模样,它本身能够以周天星力为食粮,而且汁液十分的甜美,在修士间也算是极为受欢迎的饮料,还有补足元气,稳固心神种种功效。 所以就有许多修士在幽草上定居,在其上建房修屋,甚至开创出了许多家系连绵的修士家族。许多无主的幽草甚至能引来这些修士们之间的斗争。 总而言之,这域外虚空寂寞的外表之下也有修士们带来的喧闹与繁华。 “生灵?嘿嘿。” 李守常笑着说道:“那里是魔门开的道场。” “魔门?” “合欢宗听说过没有?” 苏彻摇了摇头。 合欢是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但是对魔门各派真的没啥研究。 毕竟这些魔门宗派不是在最北就是在最南,中土又是玄都宫的禁脔,平日里根本难得一见。 “那里啊,是心魔精进的好去处。”李守常一副我经验丰富的样子给苏彻解释道。 “那里是合欢宗的外门道场,里面都是他们的魔门弟子,这里还有个名字叫红袖招。” 可以,李师兄,你多说点。 苏彻实在是佩服的不行,果然是食色性也,这风俗产业都开到域外虚空来了,还是魔门弟子在经营。 说好的域外虚空都是末法主呢?赶紧带着天魔眷属来扫一扫啊。 “他们在这里经营,来了的那自然是好酒好菜好招待,合欢宗你也知道,就算不是什么天生丽质,在门里修行几年也都是美艳非凡,在这里等着人双修。” “这种强采修为,损人道基的事情,也有人会故意上门?” “哼哼,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玄门与佛门这些门派一样有双修之法,阴阳和合之妙,欢喜禅机……不能恶意的判定人家。” 李师兄,我有十分充足的证据,你很有可能被魔染了。 “这其实也是论道之法,经常有咱们玄门佛门的弟子去跟这些魔崽子们比一比,看看是我能借你领悟上等玄妙,还是你能偷了我的元阳。要说还是那些秃驴,百多年前那烂陀寺有个叫法信的,这和尚在这里足足参了一年的欢喜禅,那男男女女都被他参了个遍,最后摸摸光头一走了之。” 李守常叹服道:“为兄平日里不怎么佩服人,那光头算是一个。” /74/74583/31371134.html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玄阴魔巢 多宝多才(上) 那子魔在李守常手上不断挣扎,凶恶地将六只仿佛虫足一般的手脚乱摆,李守常掌间一点寒芒闪过,将这子魔彻底封冻起来。 这位李守常师兄似乎是走得寒冰一路的法门,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苏彻看着李守常手中流淌的那森罗寒意,那有形无质的阴魔居然被这样的寒意直接封住,着实是出乎苏彻的预料之外。 按照苏彻的理解,封冻与寒冰乃是直接作用在物质层面的力量,具体解释来说就是温度,物质的运动等等,而阴魔应该本身不具有任何物质形态,而是某种念头…… 所谓魔念便是如此,之前跟玉宸交手的时候就见过禺强施展魔门手段,他放出的魔火虽然看上去如同火焰一般,但究其本质不过是某种魔念的转化。 苏彻也曾经在缇骑的资料之中看到过,不管是南北魔门,根本功夫都在魔识二字之上,专门精通对付心神的手段。 李守常随手之间便能将这阴魔彻底封固,而且在面对魔门可能的探查第一反应是迎上还以颜色。 黄天道门下果然气象与众不同。 李守常这边看似毫无目的的驾驭着洞渊神舟,不过苏彻却能感受到这位李师兄正在不断地微调和修正洞渊神舟的方向,这艘星槎正在不断地向着某个方向逼近。 “我记得苏师弟在下界时是在中土,应该很少同魔门打交道吧?” “见过几个,不过到底还是不多。” 苏彻见过最威猛的魔门应该就是老狮子,不过这位也不能算是纯粹的魔门弟子,至于其他林林总总的也见过一些,比如禺强之流,不过到底没有什么正面接触。 “魔门以人心六欲为手段,夺取他人道基为自己精进之用,损人利己,乃是修行界一等一的蠹虫。”李守常望着虚空之中某处缓缓说道:“苏师弟若是遇见了魔门中人,切记一定不要留手,觉得他们也是修士。因为这些人同你交往不会为了别的,只会将你视为他们更上层楼的食粮。” 李守常说着,双目视向眼前的虚空,他微微低啸了一声,似乎用了某种神通,眼前无垠的深邃虚空之中忽然闪过了一抹亮光。 转瞬之间,似乎虚空之中有不知多少道文真韵一闪而过,那饱含了大道真意的文字就像是一点点烛火,照亮了潜藏在深邃幽暗之中的魔影。 种种怪异而扭曲的阴影蜷曲在深邃阴冷的域外虚空之中,此刻一时间尽数现出其身影。 种种怪异扭曲之形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不过无不透着一股纯粹的邪异,如一张张干枯的人皮,在虚空中不断挪移的枯影阴;抱着不知道多少六足鬼婴,挺着一个仿佛小山一样肚子仍然在生产的鬼子母魔;体型仿佛是美貌少女,不过胴体不着片缕,脸上完全不见五官,拖着一条细长尾巴的色蕴念…… 种种苏彻只是在典籍上见过的阴魔在这虚空之中翩翩起舞,仿佛是参加什么盛会一般,令苏彻一眼看过去便脊背生寒。 传闻之中魔门有养育阴魔的手段,这些阴魔不同于域外天魔,近乎于魔门中人的傀儡,粗略分类共有五十大类,因而有五十阴魔之称,这五十阴魔专门针对修行人心性之中的种种弱点,择机而发,魔染于无声无息之处。 想不到在这域外虚空之中竟然能见到这么多的阴魔,真不知道是何方魔门高手布置于此。 若只是阴魔众多,苏彻的惊讶也在一边,更令苏三公子讶异的事情则是在这重重的阴魔保卫之下,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仿佛心脏一样的物事,它一起一伏,仿佛正在跳动的鼓声直接传进了苏彻神魂之内。 伴随着这心脏的一起一伏,一道道阴魔的身影自起身周显现。 “玄阴魔巢,想不到在这域外虚空竟然也能看到这种东西,那些魔崽子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居然把这东西挪移到了这里。” 李守常看着眼前那根植于虚空深处的漆黑心脏,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厌恶。 玄阴魔巢,这是魔门修士仿照天魔一族特意建造的阴魔母体,能够汲取人心六欲为养料,以之为从中育化出五十种阴魔,每一个玄阴魔巢的背后都等于有着一支近乎无穷无尽的阴魔大军。 这样的东西在界内十分犯忌讳,即便是北地南荒那样的魔门根本之地也很少见,一旦现身,必然会引来玄门修士的攻伐,想不到这些魔崽子居然把这样的东西挪到了虚空之中。 “玄阴魔巢以人心六欲为食,刻意育化无穷阴魔,一定不能远离人烟,那些魔崽子不是种在自家宗门附近,就是将之埋伏在敌对宗门周围,这里孤悬域外,想来是他们有培养出来的什么变种。” 漆黑心脏的玄阴魔巢跃动不休,每一次跃动,便会从其身上仿佛血管一般的孔道中喷出不知多少阴魔,这些阴魔在虚空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是一张暗网,如浪潮一般缓缓向周围涌动。 “是不是有人主持?” 苏彻能够感受到那浪潮涌动的方向分明是自己与李守常所乘坐的洞渊神舟。 只是不知道这是玄阴魔巢的自卫本能,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操持。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玄阴魔域,妖鬼潜藏。”李守常讥讽一笑:“暗戳戳的将玄阴魔巢藏在这里,怎么会无人看顾呢?” 一言毕,那无穷阴魔当即动若洪流,向着洞渊神舟重来。 李守常举重若轻,右手食指向前一划,将一道寒光放出,转瞬之间,便将那群阴魔尽数封固,凭空拦在了洞渊神舟之前。 仿佛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阴魔不能再向前一步。 虚空之中一股森然魔念显化,却是将声音直接传了过来。 那声音琳琅清澈,却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深处的绮念。 “好厉害的玄冰煞气,想来应该是黄天道李守常师兄当面,久闻师兄“冻彻三千”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虚空之中并无有足够让声音传递的介质,对方纯粹是以某种法门将神念施放出来,一来传递讯息,二来潜藏了不知道多少魔门手段,若是不能谨守心神,怕是便要遭了她的魔染。 李守常一声轻笑,头顶虚空之上现出一颗青色古钟,其上隐有日月周天星辰列缺排布。 这青钟显然是他以法力演化而成的神通,此钟一出,苏彻便感觉心头一阵清明。 李师兄在护持着自己。 “他化自在,苍生血染,这玄元化虚撼狱魔音真是令人一时神爽,你也一样是久闻了,血清罗。” 伴随着李守常的话语,那漆黑魔心之上一红衣公子赫然现身。 她皮肤苍白,一头黛发如云,头上插着一个金簪,左右两手各抱着一个妖艳美姬,身上只着着一层红纱,身上有种种魔纹闪耀。 “区区在下居然能让李师兄记挂,当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她说着,旁边的妖艳美姬捧过一黄铜酒盏,这红衣公子一饮而尽,血红色的酒浆一半洒在了胸口。 “北地魔门新晋崛起的赤公子之名,李某自然不会忘记。” 李守常面沉如水。 想不到竟然是血清罗在此。 /74/74583/31371135.html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玄阴魔巢 多宝多才(上) 那子魔在李守常手上不断挣扎,凶恶地将六只仿佛虫足一般的手脚乱摆,李守常掌间一点寒芒闪过,将这子魔彻底封冻起来。 这位李守常师兄似乎是走得寒冰一路的法门,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苏彻看着李守常手中流淌的那森罗寒意,那有形无质的阴魔居然被这样的寒意直接封住,着实是出乎苏彻的预料之外。 按照苏彻的理解,封冻与寒冰乃是直接作用在物质层面的力量,具体解释来说就是温度,物质的运动等等,而阴魔应该本身不具有任何物质形态,而是某种念头…… 所谓魔念便是如此,之前跟玉宸交手的时候就见过禺强施展魔门手段,他放出的魔火虽然看上去如同火焰一般,但究其本质不过是某种魔念的转化。 苏彻也曾经在缇骑的资料之中看到过,不管是南北魔门,根本功夫都在魔识二字之上,专门精通对付心神的手段。 李守常随手之间便能将这阴魔彻底封固,而且在面对魔门可能的探查第一反应是迎上还以颜色。 黄天道门下果然气象与众不同。 李守常这边看似毫无目的的驾驭着洞渊神舟,不过苏彻却能感受到这位李师兄正在不断地微调和修正洞渊神舟的方向,这艘星槎正在不断地向着某个方向逼近。 “我记得苏师弟在下界时是在中土,应该很少同魔门打交道吧?” “见过几个,不过到底还是不多。” 苏彻见过最威猛的魔门应该就是老狮子,不过这位也不能算是纯粹的魔门弟子,至于其他林林总总的也见过一些,比如禺强之流,不过到底没有什么正面接触。 “魔门以人心六欲为手段,夺取他人道基为自己精进之用,损人利己,乃是修行界一等一的蠹虫。”李守常望着虚空之中某处缓缓说道:“苏师弟若是遇见了魔门中人,切记一定不要留手,觉得他们也是修士。因为这些人同你交往不会为了别的,只会将你视为他们更上层楼的食粮。” 李守常说着,双目视向眼前的虚空,他微微低啸了一声,似乎用了某种神通,眼前无垠的深邃虚空之中忽然闪过了一抹亮光。 转瞬之间,似乎虚空之中有不知多少道文真韵一闪而过,那饱含了大道真意的文字就像是一点点烛火,照亮了潜藏在深邃幽暗之中的魔影。 种种怪异而扭曲的阴影蜷曲在深邃阴冷的域外虚空之中,此刻一时间尽数现出其身影。 种种怪异扭曲之形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不过无不透着一股纯粹的邪异,如一张张干枯的人皮,在虚空中不断挪移的枯影阴;抱着不知道多少六足鬼婴,挺着一个仿佛小山一样肚子仍然在生产的鬼子母魔;体型仿佛是美貌少女,不过胴体不着片缕,脸上完全不见五官,拖着一条细长尾巴的色蕴念……….种种苏彻只是在典籍上见过的阴魔在这虚空之中翩翩起舞,仿佛是参加什么盛会一般,令苏彻一眼看过去便脊背生寒。 传闻之中魔门有养育阴魔的手段,这些阴魔不同于域外天魔,近乎于魔门中人的傀儡,粗略分类共有五十大类,因而有五十阴魔之称,这五十阴魔专门针对修行人心性之中的种种弱点,择机而发,魔染于无声无息之处。 想不到在这域外虚空之中竟然能见到这么多的阴魔,真不知道是何方魔门高手布置于此。 若只是阴魔众多,苏彻的惊讶也在一边,更令苏三公子讶异的事情则是在这重重的阴魔保卫之下,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仿佛心脏一样的物事,它一起一伏,仿佛正在跳动的鼓声直接传进了苏彻神魂之内。 伴随着这心脏的一起一伏,一道道阴魔的身影自起身周显现。 “玄阴魔巢,想不到在这域外虚空竟然也能看到这种东西,那些魔崽子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居然把这东西挪移到了这里。” 李守常看着眼前那根植于虚空深处的漆黑心脏,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厌恶。 玄阴魔巢,这是魔门修士仿照天魔一族特意建造的阴魔母体,能够汲取人心六欲为养料,以之为从中育化出五十种阴魔,每一个玄阴魔巢的背后都等于有着一支近乎无穷无尽的阴魔大军。 这样的东西在界内十分犯忌讳,即便是北地南荒那样的魔门根本之地也很少见,一旦现身,必然会引来玄门修士的攻伐,想不到这些魔崽子居然把这样的东西挪到了虚空之中。 “玄阴魔巢以人心六欲为食,刻意育化无穷阴魔,一定不能远离人烟,那些魔崽子不是种在自家宗门附近,就是将之埋伏在敌对宗门周围,这里孤悬域外,想来是他们有培养出来的什么变种。” 漆黑心脏的玄阴魔巢跃动不休,每一次跃动,便会从其身上仿佛血管一般的孔道中喷出不知多少阴魔,这些阴魔在虚空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是一张暗网,如浪潮一般缓缓向周围涌动。 “是不是有人主持?” 苏彻能够感受到那浪潮涌动的方向分明是自己与李守常所乘坐的洞渊神舟。 只是不知道这是玄阴魔巢的自卫本能,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操持。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玄阴魔域,妖鬼潜藏。”李守常讥讽一笑:“暗戳戳的将玄阴魔巢藏在这里,怎么会无人看顾呢?” 一言毕,那无穷阴魔当即动若洪流,向着洞渊神舟重来。 李守常举重若轻,右手食指向前一划,将一道寒光放出,转瞬之间,便将那群阴魔尽数封固,凭空拦在了洞渊神舟之前。 仿佛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阴魔不能再向前一步。 虚空之中一股森然魔念显化,却是将声音直接传了过来。….那声音琳琅清澈,却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深处的绮念。 “好厉害的玄冰煞气,想来应该是黄天道李守常师兄当面,久闻师兄“冻彻三千”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虚空之中并无有足够让声音传递的介质,对方纯粹是以某种法门将神念施放出来,一来传递讯息,二来潜藏了不知道多少魔门手段,若是不能谨守心神,怕是便要遭了她的魔染。 李守常一声轻笑,头顶虚空之上现出一颗青色古钟,其上隐有日月周天星辰列缺排布。 这青钟显然是他以法力演化而成的神通,此钟一出,苏彻便感觉心头一阵清明。 李师兄在护持着自己。 “他化自在,苍生血染,这玄元化虚撼狱魔音真是令人一时神爽,你也一样是久闻了,血清罗。” 伴随着李守常的话语,那漆黑魔心之上一红衣公子赫然现身。 她皮肤苍白,一头黛发如云,头上插着一个金簪,左右两手各抱着一个妖艳美姬,身上只着着一层红纱,身上有种种魔纹闪耀。 “区区在下居然能让李师兄记挂,当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她说着,旁边的妖艳美姬捧过一黄铜酒盏,这红衣公子一饮而尽,血红色的酒浆一半洒在了胸口。 “北地魔门新晋崛起的赤公子之名,李某自然不会忘记。” 李守常面沉如水。 想不到竟然是血清罗在此。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玄阴魔巢 多宝多才(下) 那子魔在李守常手上不断挣扎,凶恶地将六只仿佛虫足一般的手脚乱摆,李守常掌间一点寒芒闪过,将这子魔彻底封冻起来。 这位李守常师兄似乎是走得寒冰一路的法门,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苏彻看着李守常手中流淌的那森罗寒意,那有形无质的阴魔居然被这样的寒意直接封住,着实是出乎苏彻的预料之外。 按照苏彻的理解,封冻与寒冰乃是直接作用在物质层面的力量,具体解释来说就是温度,物质的运动等等,而阴魔应该本身不具有任何物质形态,而是某种念头…… 所谓魔念便是如此,之前跟玉宸交手的时候就见过禺强施展魔门手段,他放出的魔火虽然看上去如同火焰一般,但究其本质不过是某种魔念的转化。 苏彻也曾经在缇骑的资料之中看到过,不管是南北魔门,根本功夫都在魔识二字之上,专门精通对付心神的手段。 李守常随手之间便能将这阴魔彻底封固,而且在面对魔门可能的探查第一反应是迎上还以颜色。 黄天道门下果然气象与众不同。 李守常这边看似毫无目的的驾驭着洞渊神舟,不过苏彻却能感受到这位李师兄正在不断地微调和修正洞渊神舟的方向,这艘星槎正在不断地向着某个方向逼近。 “我记得苏师弟在下界时是在中土,应该很少同魔门打交道吧?” “见过几个,不过到底还是不多。” 苏彻见过最威猛的魔门应该就是老狮子,不过这位也不能算是纯粹的魔门弟子,至于其他林林总总的也见过一些,比如禺强之流,不过到底没有什么正面接触。 “魔门以人心六欲为手段,夺取他人道基为自己精进之用,损人利己,乃是修行界一等一的蠹虫。”李守常望着虚空之中某处缓缓说道:“苏师弟若是遇见了魔门中人,切记一定不要留手,觉得他们也是修士。因为这些人同你交往不会为了别的,只会将你视为他们更上层楼的食粮。” 李守常说着,双目视向眼前的虚空,他微微低啸了一声,似乎用了某种神通,眼前无垠的深邃虚空之中忽然闪过了一抹亮光。 转瞬之间,似乎虚空之中有不知多少道文真韵一闪而过,那饱含了大道真意的文字就像是一点点烛火,照亮了潜藏在深邃幽暗之中的魔影。 种种怪异而扭曲的阴影蜷曲在深邃阴冷的域外虚空之中,此刻一时间尽数现出其身影。 种种怪异扭曲之形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不过无不透着一股纯粹的邪异,如一张张干枯的人皮,在虚空中不断挪移的枯影阴;抱着不知道多少六足鬼婴,挺着一个仿佛小山一样肚子仍然在生产的鬼子母魔;体型仿佛是美貌少女,不过胴体不着片缕,脸上完全不见五官,拖着一条细长尾巴的色蕴念…… 种种苏彻只是在典籍上见过的阴魔在这虚空之中翩翩起舞,仿佛是参加什么盛会一般,令苏彻一眼看过去便脊背生寒。 传闻之中魔门有养育阴魔的手段,这些阴魔不同于域外天魔,近乎于魔门中人的傀儡,粗略分类共有五十大类,因而有五十阴魔之称,这五十阴魔专门针对修行人心性之中的种种弱点,择机而发,魔染于无声无息之处。 想不到在这域外虚空之中竟然能见到这么多的阴魔,真不知道是何方魔门高手布置于此。 若只是阴魔众多,苏彻的惊讶也在一边,更令苏三公子讶异的事情则是在这重重的阴魔保卫之下,前方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仿佛心脏一样的物事,它一起一伏,仿佛正在跳动的鼓声直接传进了苏彻神魂之内。 伴随着这心脏的一起一伏,一道道阴魔的身影自起身周显现。 “玄阴魔巢,想不到在这域外虚空竟然也能看到这种东西,那些魔崽子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居然把这东西挪移到了这里。” 李守常看着眼前那根植于虚空深处的漆黑心脏,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厌恶。 玄阴魔巢,这是魔门修士仿照天魔一族特意建造的阴魔母体,能够汲取人心六欲为养料,以之为从中育化出五十种阴魔,每一个玄阴魔巢的背后都等于有着一支近乎无穷无尽的阴魔大军。 这样的东西在界内十分犯忌讳,即便是北地南荒那样的魔门根本之地也很少见,一旦现身,必然会引来玄门修士的攻伐,想不到这些魔崽子居然把这样的东西挪到了虚空之中。 “玄阴魔巢以人心六欲为食,刻意育化无穷阴魔,一定不能远离人烟,那些魔崽子不是种在自家宗门附近,就是将之埋伏在敌对宗门周围,这里孤悬域外,想来是他们有培养出来的什么变种。” 漆黑心脏的玄阴魔巢跃动不休,每一次跃动,便会从其身上仿佛血管一般的孔道中喷出不知多少阴魔,这些阴魔在虚空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是一张暗网,如浪潮一般缓缓向周围涌动。 “是不是有人主持?” 苏彻能够感受到那浪潮涌动的方向分明是自己与李守常所乘坐的洞渊神舟。 只是不知道这是玄阴魔巢的自卫本能,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操持。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玄阴魔域,妖鬼潜藏。”李守常讥讽一笑:“暗戳戳的将玄阴魔巢藏在这里,怎么会无人看顾呢?” 一言毕,那无穷阴魔当即动若洪流,向着洞渊神舟重来。 李守常举重若轻,右手食指向前一划,将一道寒光放出,转瞬之间,便将那群阴魔尽数封固,凭空拦在了洞渊神舟之前。 仿佛前面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阴魔不能再向前一步。 虚空之中一股森然魔念显化,却是将声音直接传了过来。 那声音琳琅清澈,却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深处的绮念。 “好厉害的玄冰煞气,想来应该是黄天道李守常师兄当面,久闻师兄“冻彻三千”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虚空之中并无有足够让声音传递的介质,对方纯粹是以某种法门将神念施放出来,一来传递讯息,二来潜藏了不知道多少魔门手段,若是不能谨守心神,怕是便要遭了她的魔染。 李守常一声轻笑,头顶虚空之上现出一颗青色古钟,其上隐有日月周天星辰列缺排布。 这青钟显然是他以法力演化而成的神通,此钟一出,苏彻便感觉心头一阵清明。 李师兄在护持着自己。 “他化自在,苍生血染,这玄元化虚撼狱魔音真是令人一时神爽,你也一样是久闻了,血清罗。” 伴随着李守常的话语,那漆黑魔心之上一红衣公子赫然现身。 她皮肤苍白,一头黛发如云,头上插着一个金簪,左右两手各抱着一个妖艳美姬,身上只着着一层红纱,身上有种种魔纹闪耀。 “区区在下居然能让李师兄记挂,当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她说着,旁边的妖艳美姬捧过一黄铜酒盏,这红衣公子一饮而尽,血红色的酒浆一半洒在了胸口。 “北地魔门新晋崛起的赤公子之名,李某自然不会忘记。” 李守常面沉如水。 想不到竟然是血清罗在此。 /74/74583/31371137.html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玄都故友 太乙东华 洞渊神舟向着黄天道宗门的方向急急而行,李守常与苏彻盘膝坐在星槎之上,一边饮着琼浆,一边看着域外虚空森冷的景象。 “合欢宗居然敢掺上一手,当真是连皮肉生意都不想做了,回头叫上几个师兄弟,把他们那个劳什子红袖招给铲了。” 李守常这边一言不合就要扫黄,苏彻却是十分好奇的问道。 “李师兄,那北地魔门与南荒魔教之间同属魔门,怎么一者称门,一者称教呢?” “他们当初原本就是一家,叫做元始魔宗,也算是可以跟玄都宫比肩的庞然大物,可好死不死的,当年天崩地裂,出事的地方就在他们元始莫总的老家,就是地仙一级的人物也不知道填进去了多少。” “天地崩裂,说起来最是元气大伤的还是他们,而且分成了南北两家,北面虽然混乱但大概还是遵循了当年元始魔宗的法理和教义,南边的那些则是跟末法主们勾搭上了,既然上面有了头头,那就自然要彼此有个区别。” 李守常嘻嘻哈哈地说道:“苏师弟你久在中土,不知道魔门的弯弯绕绕,这些魔崽子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九天域外,虚空无垠,洞渊神舟前方很快就看见了一片巍峨的金光,黄天道的宗门赫然在望。 “刚刚接到你传讯回来,说是碰见了魔门阻截,老师正准备派人去援救,结果就这么回来了。” 姜守诚一抖拂尘,这位姜师兄光看面相就比李守常稳当不少。 “老姜你是不是去红袖招跟他们论道的时候不给掏钱,除了血清罗堵我,连师成那个龟公都出来动手了。” “说得什么昏话,怕不是叫魔崽子给魔染了。” 姜守诚作势发怒将手中拂尘一挥,“左右力士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给我拿下,好好拷问一番……” 一声令下,周围侍立的黄巾力士当即迈步向前,周身气势流动,果然一副煞气当头的样子。 “老姜,你才是给魔染了吧,居然对咱痛下杀手。” 李守常嘿嘿怪笑,苏彻在一旁也只是觉得好玩。 莫教御麾下这几个弟子倒真是谐星来的。 “没工夫同你胡闹,你若是真的闲,倒不如替我在这里站几天。”姜守诚挥一挥拂尘,将两边的黄巾力士撤下:“苏师弟,这一路上,这姓李的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吧?” “李师兄道法通玄,见识广博,在下倒真是大开眼界。” “这姓李的没别的好处,单有一样,就是擅长炼制法器,回头苏师弟找他要几个祭练圆满的宝贝,也算是我们这一脉送的礼物。” 姜守诚这边话没说完,那边李守常便接过话去。 “苏师弟,你要是真学还是要学咱们这位姜师兄,这面皮功夫真是一等一的了得,怎么我送给苏师弟几件法器,功劳却要挂在整个这一脉头上,嘿嘿,姜师兄就是动动嘴,在苏师弟这里,在我们同门这里就都当了好人,出血的却是咱这嘴笨的。这才是最该学的,嘿嘿,姓姜的,活该你在这里守十年门。” “没工夫和你瞎闹。” 姜守诚转过头正色对苏彻说道:“祖师那边刚好有法旨,苏师弟你既然回来了,那就直接去玄元阁那里,祖师他们正好在议事。” “守常,苏师弟刚刚回转宗门,各处都不熟悉,你正好再跑跑腿,送苏师弟去趟玄元阁。” 既然是黄天道首的命令,李守常也脱去了平时的跳脱,当即便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祖师找苏师弟到底是为了何事?” 李守常这边喃喃自语,当然是有姜守诚这位消息灵通的门卫作了解答。 姜守诚看了一眼旁边的日晷,上面一道金色的丝线正在表盘上缓缓地挪动。 “今日早些时候,玄都宫的陈真人来了,听说是有事找祖师商量,是魏师叔出门来迎接的。若不是有别的事,只能是跟这个有关系了。” 玄都宫? 苏彻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天下第一宗门能有什么事找上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做的诸般恶事,也没有哪一条哪一件能够资格让玄都宫挂心。 苏三公子这么一路胡思乱想跟着李守常向着玄元阁的方向走去。 玄元阁还是过去的那个模样,不过唯一的区别是此刻黄天道首尚未开讲,左右也没有几个人在,只是在前面摆着一双玉座,黄天道首那高大但不真切的身影此刻正坐在那里缓缓地饮茶。 他身旁还站着个相貌颇为俊朗的年轻真人,一头乌发,双目炯炯,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新鲜。 郁离子面色不好的站在一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守常来了?” 黄天道首倒是端得没什么架子,看见李守常引着苏彻来了,直接开口问道。 “回禀祖师,弟子奉法旨,将苏师弟带来了。” 郁离子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苏彻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苏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缓缓走上前来见礼。 “弟子苏彻拜见师祖,拜见老师。” “这位是玄都宫的陈真人,一起过来见礼。” 这边又跟这位玄都宫的真人见礼,苏彻便听到上面接着说道。 “这位想来就是……” “上古青帝转世之身。如今已经是定鼎枢机的修为。” 黄天道首点了点头,竟然是一锤定音的给了这么个结论。 “如此说来,这么多次转世终于将那天地厌弃泯灭,那真是可喜可贺,堪为我玄门同修之间的一件盛事。” 陈真人看着苏彻,一双眸子似乎要将小苏的神魂看穿一般。 “那这样说来,这次的事情,前辈的意思是……” “本门准备让彻儿出面,上古青帝转世拜入我门下,也没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 “无量天尊,那贫道此番也不算白走一趟。” 陈真人笑着从袖中抽出一物缓缓放到桌上,却是一枚薄薄的玉玦,此物一落到桌上,整个玄元阁之中便有一股生机因应而生。 “这《太乙东华玉书》正好可以物归原主。” /74/74583/31371138.html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玄都故友 太乙东华 洞渊神舟向着黄天道宗门的方向急急而行,李守常与苏彻盘膝坐在星槎之上,一边饮着琼浆,一边看着域外虚空森冷的景象。 “合欢宗居然敢掺上一手,当真是连皮肉生意都不想做了,回头叫上几个师兄弟,把他们那个劳什子红袖招给铲了。” 李守常这边一言不合就要扫黄,苏彻却是十分好奇的问道。 “李师兄,那北地魔门与南荒魔教之间同属魔门,怎么一者称门,一者称教呢?” “他们当初原本就是一家,叫做元始魔宗,也算是可以跟玄都宫比肩的庞然大物,可好死不死的,当年天崩地裂,出事的地方就在他们元始莫总的老家,就是地仙一级的人物也不知道填进去了多少。” “天地崩裂,说起来最是元气大伤的还是他们,而且分成了南北两家,北面虽然混乱但大概还是遵循了当年元始魔宗的法理和教义,南边的那些则是跟末法主们勾搭上了,既然上面有了头头,那就自然要彼此有个区别。” 李守常嘻嘻哈哈地说道:“苏师弟你久在中土,不知道魔门的弯弯绕绕,这些魔崽子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九天域外,虚空无垠,洞渊神舟前方很快就看见了一片巍峨的金光,黄天道的宗门赫然在望。 “刚刚接到你传讯回来,说是碰见了魔门阻截,老师正准备派人去援救,结果就这么回来了。” 姜守诚一抖拂尘,这位姜师兄光看面相就比李守常稳当不少。 “老姜你是不是去红袖招跟他们论道的时候不给掏钱,除了血清罗堵我,连师成那个龟公都出来动手了。” “说得什么昏话,怕不是叫魔崽子给魔染了。” 姜守诚作势发怒将手中拂尘一挥,“左右力士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给我拿下,好好拷问一番……” 一声令下,周围侍立的黄巾力士当即迈步向前,周身气势流动,果然一副煞气当头的样子。 “老姜,你才是给魔染了吧,居然对咱痛下杀手。” 李守常嘿嘿怪笑,苏彻在一旁也只是觉得好玩。 莫教御麾下这几个弟子倒真是谐星来的。 “没工夫同你胡闹,你若是真的闲,倒不如替我在这里站几天。”姜守诚挥一挥拂尘,将两边的黄巾力士撤下:“苏师弟,这一路上,这姓李的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吧?” “李师兄道法通玄,见识广博,在下倒真是大开眼界。” “这姓李的没别的好处,单有一样,就是擅长炼制法器,回头苏师弟找他要几个祭练圆满的宝贝,也算是我们这一脉送的礼物。” 姜守诚这边话没说完,那边李守常便接过话去。 “苏师弟,你要是真学还是要学咱们这位姜师兄,这面皮功夫真是一等一的了得,怎么我送给苏师弟几件法器,功劳却要挂在整个这一脉头上,嘿嘿,姜师兄就是动动嘴,在苏师弟这里,在我们同门这里就都当了好人,出血的却是咱这嘴笨的。这才是最该学的,嘿嘿,姓姜的,活该你在这里守十年门。”….“没工夫和你瞎闹。” 姜守诚转过头正色对苏彻说道:“祖师那边刚好有法旨,苏师弟你既然回来了,那就直接去玄元阁那里,祖师他们正好在议事。” “守常,苏师弟刚刚回转宗门,各处都不熟悉,你正好再跑跑腿,送苏师弟去趟玄元阁。” 既然是黄天道首的命令,李守常也脱去了平时的跳脱,当即便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祖师找苏师弟到底是为了何事?” 李守常这边喃喃自语,当然是有姜守诚这位消息灵通的门卫作了解答。 姜守诚看了一眼旁边的日晷,上面一道金色的丝线正在表盘上缓缓地挪动。 “今日早些时候,玄都宫的陈真人来了,听说是有事找祖师商量,是魏师叔出门来迎接的。若不是有别的事,只能是跟这个有关系了。” 玄都宫? 苏彻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天下第一宗门能有什么事找上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做的诸般恶事,也没有哪一条哪一件能够资格让玄都宫挂心。 苏三公子这么一路胡思乱想跟着李守常向着玄元阁的方向走去。 玄元阁还是过去的那个模样,不过唯一的区别是此刻黄天道首尚未开讲,左右也没有几个人在,只是在前面摆着一双玉座,黄天道首那高大但不真切的身影此刻正坐在那里缓缓地饮茶。 他身旁还站着个相貌颇为俊朗的年轻真人,一头乌发,双目炯炯,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新鲜。 郁离子面色不好的站在一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守常来了?” 黄天道首倒是端得没什么架子,看见李守常引着苏彻来了,直接开口问道。 “回禀祖师,弟子奉法旨,将苏师弟带来了。” 郁离子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苏彻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苏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缓缓走上前来见礼。 “弟子苏彻拜见师祖,拜见老师。” “这位是玄都宫的陈真人,一起过来见礼。” 这边又跟这位玄都宫的真人见礼,苏彻便听到上面接着说道。 “这位想来就是……” “上古青帝转世之身。如今已经是定鼎枢机的修为。” 黄天道首点了点头,竟然是一锤定音的给了这么个结论。 “如此说来,这么多次转世终于将那天地厌弃泯灭,那真是可喜可贺,堪为我玄门同修之间的一件盛事。” 陈真人看着苏彻,一双眸子似乎要将小苏的神魂看穿一般。 “那这样说来,这次的事情,前辈的意思是……” “本门准备让彻儿出面,上古青帝转世拜入我门下,也没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 “无量天尊,那贫道此番也不算白走一趟。” 陈真人笑着从袖中抽出一物缓缓放到桌上,却是一枚薄薄的玉玦,此物一落到桌上,整个玄元阁之中便有一股生机因应而生。 “这《太乙东华玉书》正好可以物归原主。”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盛会将开 提前内定 玄元阁左右当真是一股生机盎然,要知道此地乃是黄天道宗门所在,处处凝就着黄天道首本人所开创的这一脉法理,可以说是一应外法禁绝。 说句难听的,血清罗、师成这等魔门步虚若是胆敢在黄天道宗门之内冒头,不用别人动手,单单是这一处宗门本身就能够将他们压制的如同凡人一般。 然而这仅仅是承载了《太乙东华玉书》的一方玉玦却是能让黄天道首身周生机盎然,着实可以说出当初开创了这法门的上古青帝灵威仰之不凡。 黄天道首看着身旁的那一方玉玦,睹物思人,着实是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 “难得你们还留着这东西。” “青帝乃是我玄门前辈,当年能够终结洪荒之乱,重定天地,自然与前辈一般受我玄门万事尊崇。可惜上古天庭中道而陨,当年本门为应对未来变化,请诸位留影,承接各位各自真意传承,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只是,苏彻毕竟是本门弟子,早已经选了《太上六龙回日真诀》……” 两位地仙在此谈话,一位是玄都宫来的使者,一位是自己的恩师,于情于理都没有郁离子说话的道理,只是这一刻他还是按捺不住插了一句。 已经有青帝宝苑在手,若是再修成这“太乙东华玉书”,自家这好徒儿不是青帝转世也变成青帝转世了。 “不碍事的。” 黄天道首随意摆了摆手。 “之前听闻前辈远征域外,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授首,取回青帝前辈遗蜕,当时只道是前辈气魄无双,如今看来确正是了结一段因果。” 这位玄都宫真人缓缓笑道。 “如此一来,在下便有了十成的把握。” “上古地府重新现世一事,虽然与我无关,但若是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上古妖神放出,重乱这一方天地,我黄天道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罗酆古城乃是我一手封存的地方,他们要打那里的主意,却是想得太多。” 苏彻眼观鼻,鼻观心。自家这位师祖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古地府因何人现世,别人不清楚,难道您老还不清楚吗? “您也知道,东海之上这几年波云诡谲,我等布置的封镇多有破坏,对方显然是筹谋已久,预备图穷匕见。中土现在又是人心思变之时,不管南北都是一池浑水,因此上才特意来拜托前辈。” “若是再将上古地府封镇,我自然也可以放手做得。” 黄天道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不过这一方天地还能禁得住么?” “上古地府之中封镇的妖神的确太多,若要在眼下这个时节加以封镇,的确是难以做到。不过我们的意思并不是封镇,请前辈看一看此物。” 陈真人从袖中摸出一面阴沉的令牌,双手缓缓递到黄天道首手上。….“这是……” “两界牌,手持此物,可以在上古地府之中横行无忌,不必受任何禁法的影响。只不过用过便会收回。” 陈真人淡定地说道:“这样的牌子,本门一共造了八面。” “八面?” 黄天道首将这面牌子轻轻放到桌子上。 “既然人家有志于放出这些妖神,与其让他们坐在暗处小心施为,倒不如我们这里给他们提提速度,本门诸位决议在中土开上一场盛会,既然这上古地府能让大家皆动了心思,倒不如比上一比,请玉阳山的诸位道友做个东道,大家斗法论尊,赢得便可以将这牌子取走,在上古地府之中闯荡一次。” “所以你这次来是……” “在下是来要人的,这八面牌子其实都已经内定了其主,玉阳山作为东道有一面,贵宗有两面,天师道与神霄道的道友也各有两面……” 陈真人微笑道:“至于剩下的一面吗?正好把他们钓出来。” “上古地府之中,那里早就打成了一块绝域,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本门弟子再走一趟的。” 黄天道首摇了摇头。 “魂瘿树的果子成熟了不少,当年移到六道轮回之中的那颗早被和尚们摘得差不多了。天下间可就只有这一处,另外当年大战之后遗失在其中的几件法宝,也都是渐渐有了踪迹。” “那些妖神可也是在里面折腾呢。” 黄天道首还是摇头。 “掌教圣人说了,过几年重开璇玑阁,这次黄天道的诸位道友能多三个座次。” “五个。” 黄天道首看着陈真人道:“你们家大业大,怎么这么多算计?” “前辈,黄天道的家业也是不小的。” “那都是我辛苦攒下的,比不得你们道祖嫡传,五个就是五个,少一个也不成。” “前辈这边多五个,别人家就要少五个,这日子久了,面皮不够用。前辈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晚辈……” “陈普祥,你也是堂堂一驻世地仙,怎么也这般市侩?” “前辈,实在是掌教圣人有吩咐,这几年黄天道的道友走璇玑阁的太多了,神霄道与天师道那边的道友意见当真不小,剑宫那边怪话酸话也多。” “太上道尊有云,受国之垢为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你们玄都宫给咱们玄门当龙头魁首,几句话都忍不住,怎么还能说是太上嫡传?” “好好好,那晚辈就先应下,不过璇玑阁的座次还是要请掌教圣人来定。” 这位陈真人说着从袖中摸出六片金叶轻轻放下。 “掌教圣人的青金宝树今年正好开了的叶子便算是大会的入场券,请前辈收好,到时候派遣六位弟子去……” “拿走。” 黄天道首伸出手指,将其中四片往陈普祥那边轻轻一推。 “前辈,这……” “修为高了,数不会算了。”黄天道首微微笑道:“你刚才说有几块两界牌是准备留给我们的?” “两块……” “既然是两块两界牌,那就留两片叶子便好。” 黄天道首看着普祥真人轻轻笑道:“我门下弟子下界行走,已经算是帮忙,难道还要送去给当沙包给别人露脸吗?我听说天师道这几年红火得很,你倒不如把这几片给他们拿过去。” 陈普祥一时无言。 你黄天道的弟子不肯拿出来丢人,难道天师道的弟子就肯送出来卖脸吗? 这位前辈真是从古至今一样的性子,高低不肯吃亏。 “天尊,家师就是这个脾气。” 郁离子在旁边劝道:“不过天尊放心,若是比武斗法,我黄天道弟子绝不弱于人。” 有你这样的好例子在,我自然是知道的。 陈真人看了郁离子一眼还是摇了摇头。 “前辈说如此,那就如此吧。”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乙东华 先学挨打 这位玄都宫的地仙又同黄天道首聊了一会,似乎仍然不死心地想在璇玑阁的座次上反抗一番,不过还是被黄天道首高接抵挡的给挡了回去,最终没奈何得只好告辞,悻悻而去。 “老师,上古地府干系重大,而且玄都宫背后这么多盘算,恐怕还有变数,本门若是派人前往定要好好选择才行。” 郁离子在一旁建议道。 “的确如此。” 黄天道首点了点头道:“质胜,你心中可有成算么?” “若是派长生真人前往,恐怕对本门风评略有不利,闲言碎语必然觉得本门吃相不佳,倒不如派精干的步虚弟子前往下界一行,特别是那些精通斗战手段的,一方面也是为本门扬名,同时也可以磨炼弟子。”郁离子轻轻一笑:“当然,名利场是神仙冢,不过如今末劫将起,也该用些小手段提醒一下各方,咱们黄天道还在看着呢。” “好一个名利场是神仙冢。” 黄天道首对自家弟子的回答颇为满意:“质胜,既然如此就让止心观主走一趟吧。” 苏彻奔爱在下面静静地充当吉祥物,直接把自己当成了个摆设,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静听着几位大佬聊天。 可没成想,这聊着聊着居然就聊到了自己身上。 止心观主,如果不是指的另外一位倒霉蛋的话,应该就是自家了。 可是咱现在还未凝就还丹,这么大的事情让苏彻抛头露面…… 苏彻也不是谦虚,他是真的害怕耽误了玄都宫的大事。 “可是阿彻他……” 郁离子之所以开这个头,就是害怕这“好事”会落到自家一脉头上。 黄天道首有多想让苏彻坐实这个“上古青帝”再来的名头,郁离子就有多想让自己弟子成就“太上六龙回日真诀”这门道法。 走上修行路的六合苍龙,还跟自己颇为投缘,去哪里找下一条? “本来也不到步虚,在宗门中行走多有不便,正好下去主持这番大事。” 黄天道首说着瞧见了另外在一旁听着的李守常,这位也是如同苏彻一样陪听了整场,毕竟黄天道祖没有发话,他们这些小辈也不敢自己偷偷溜走。 “不过还丹修为确实是不够,守常就跟着下去走一遭吧,暂时充任几天止心观的副观主,给他苏师弟帮帮忙。” 李守常慌慌张张,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怎样,迷迷瞪瞪地应下了黄天道首的任务。 “弟子,弟子……” 黄天道首没有多跟李守常说什么。 “我记得青帝宝苑……” “是在弟子手上。” 青帝宝苑在苏彻手上也有段时日,总的来说比明珠暗投强不上多少。 当年老狮子是把这里祸害的差不多,但是苏三公子比起老狮子还要过分些。 老狮子最多就是把地狱道的碎片往这里凑了一点,苏三公子直接把青帝宝苑当成了生态大棚,直接倒腾起了粮食,也不知道那位上古青帝若是冥冥有灵,是该哭还是该笑。….“既然在手上,那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嗯。” “这等灵物至宝,在寻常人手中或许有杀身之祸,藏拙韬光也算是明智之举。不过现在既然是我黄天道的门人弟子,在中土行走,那也不过是伴身的寻常法器。” 黄天道首将手指一引,那承载了《太乙东华玉书》真意的玉玦缓缓飞来,径直落在苏彻双手指上。 玉玦刚一入手,苏彻便感觉到一股阳和暖意在神魂深处生根发芽,似乎这玉玦上的传承与自己分外有缘,此刻正因为欢喜将本身的灵变神机一一展开。 这种感受的确是苏彻自修行以来未有的感悟,那种血脉相连,神魂相合的感受是《纣绝阴天秘箓》等诸多法门所没有的。 隐隐约约之间,苏彻只觉周身一阵阵雷鸣之中响出一声龙吟,而原本停滞了许久的气机转瞬之间便圆满了不少。 这…… 气机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眼前的几人。 李守常是一脸诧异,仿佛第一次认识苏彻一般。而郁离子那边则是神情复杂。 “《太乙东华玉书》为少阳之法,掌生机变化,最近这几天先回去好生体悟着。”黄天道首看着郁离子吩咐道:“过几日便把他们送下界去。太乙东华玉书重现,青帝宝苑再临,任谁也要知道上古青帝如今在我黄天道门下。守常回去自己准备准备,质胜你要好好教教弟子。” 郁离子心头便是有一万个不愿意,既然是师命如此,也只有点头称诺。 “弟子谨遵师命。” “行了,都散去吧。” 黄天道首一摆手,苏彻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一切便已经换了场景,自己重新出现在了郁离子的寝殿之中再非玄元阁内,旁边也不见了那位看不清面庞的黄天道首,而是自家老师郁离子阴晴不定的脸。 “如今是多事之秋,我本不想让你下界行走。你现在身上因果太多,白鹿洞、佛门还有种种处处,皆是在算计你,你若是能在宗门内待个十几年,等真正还丹成就,甚至步虚域外,这些事情自然也就如浮云自散。” 郁离子一声长叹:“不过既然师祖是这样的安排,你就好好地去做,记住,事到临头需放胆。万事都有我黄天道在,便是砍了皇帝,坐了龙庭,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真坐了龙庭也没关系吗? 苏彻好奇地看着郁离子。 不过自己恩师的感慨也就维持了不到一瞬的功夫,很快郁离子便收拾好心情。 “走吧。” “嗯?老师,接下来是要……” “去挨打。” 郁离子没奈何地摇了摇头:“玄都宫不当人子,这事实在是来的太急,为师想来想去,如今教你如何将他们战而胜之,或许教不出来,但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那确是有办法的。” 说着郁离子活动一下周身骨节,浑身一阵轻响。 “先学会了怎么挨打再说吧。体玄,你去丹房拿几瓶伤药过来,等下你师弟用得上的。” 不学斗法,先学挨打,有必要这么讲究吗?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进步神速 救死扶伤 刘体玄将手里的龙髓润玉膏轻轻打开,一股幽香顿时散布在练功场上,这龙髓润玉膏乃是用蛟龙之属的脊髓,配上西国那边特有的一种玉英调配而成,能够逆转伤势,重启生机,因为内含龙灵之气,对于种种火伤有着特别的疗效。 仅仅这一瓶若是放在东海上那便是有价无市,因为有了这样一瓶灵药,那就等于是在面对对头火系神通时多了一条性命。 郁离子的丹房之中好东西自然是多的,刘体玄也不会为师父节省。配这药所用的玉英,黄天道首开辟的小有清虚之界中便有不少,而至于用来配药的蛟龙之属,宗门内更是不知道养了多少。 这等药膏,刘体玄自己也能动手配出来。 他虽然修为不济,但是自身的眼界和道法其实是很高的。 这位大师兄天生一双道眼,能观六气变动,阴阳生灭,寻常神通在他眼前过上一遍,就能看出其中应用的道法究竟是何奥妙,其中又有哪些纰漏。 似这样的通玄道眼,放在佛门那边便叫“正法眼藏”,乃是一等一的大神通,都是天生才能拥有,修炼是修不出来的。 大师兄的修为差也差在这通玄道眼上面。 寻常人修行之初,自然存在种种弊病,不过这就好比是一辆刚开上路的破车,能跑就行,不必在乎其中的纰漏,但是在这通玄道眼面前,大师兄自己的一点纰漏就像是个绕不过的门槛,非要打磨精细才行。 就好比苏三公子来说,进步快是快,三下五除二就已经是定鼎枢机的修为,不过前面的道路走得也是真不稳,自家道基上面还有许多需要调整和弥补的地方。 不过这些事情苏三公子大可以留到成就步虚之后再慢慢打磨。 但是对于大师兄而言,那就是需要从头到尾都一样的圆融无碍。 这就好比是同样登山,苏三公子与其他修行人都是轻松上路,大师兄确实是有宝在身,可是这压在身上的分量着实是让他走的步履维艰。 “体玄师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苏彻这边小声地痛呼一声,刘体玄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的,师弟,都焦了,应该没什么感觉了。” “不是师兄,你踩着我腿了。” 苏三公子看了看自己的左半边身子,自肩膀往下整个右手,此刻已经是一片焦黑,这都是刚刚郁离子用火烧的。 此刻演武场上,还能看见尚未消散的头生六角的火牛,奔驰呼号的火马,背生双翼的火蛇,郁离子以法力幻化出来的火兽此时还在围着苏彻狰狞咆哮不休。 “斗法之时,最重要的尺度便是两个,一个是速度,一个是距离,前者是后者的保证,若能掌握好这其中的尺度,便是他有千万法门,也伤不到你。你有两仪元磁极光正法,元磁极光乃是此界最快的速度之一,刚才你躲得太慢了。”….郁离子缓缓摇了摇头道。 “若是躲得慢了,也不要紧,重点在于不让对方的法力真正伤到你。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万事万物皆是变动的,不可以常法来判定。他以火来烧你,若躲之不及,便要用其他方法进行反制。” “反制之法,则近乎于下棋一般,他以雷法来攻我,我便以元磁应对,刚刚的火兽临头,你下意识地出手以剑气斩断,却不料我在火兽之中暗藏雷法变化,雷火同流,形成震爆之力。你若是能够斩断法则凭依的剑修,出剑也算是应对有法,可惜你只是以蛮力来对应神通。” 郁离子摇了摇头道。 “这样就未免落了下乘,远的不说,五行相克之法,若是你招来一股寒气对上,是否减少其中几分变化?若是对自己五行生灭之法没有信心,那就是以玄阴手段,召来各路鬼灵以阴气拦阻一番?可你却是将一切交给了自己潜识之中的第一反应。” “若是能够修成步虚,乃至长生,先天一点灵明根性强盛稳固,或许可以福至心灵,能有正确的应对,但是若是灵明不够呢?那便要如同对弈一般,仔细思考,可若是思考来不及怎么办?不是想得慢了,就是距离留的不够。” 郁离子摇头道:“这还仅仅是简单的五行生灭,若是人家以天魔手段攻伐神魂,以蛮力横暴强突直入,又该如何应对呢?” “所以对敌之时,先看他法门脉络,猜测种种变化,然后比较双方,我长处在哪里,他短处在哪里,以我之长克敌之短,以我之短避敌之长。且莫莽撞糊涂,以为自家法力无双,便强行动手,须知道有许多高明之辈都是交待在这上面。” 苏彻哼哼唧唧,郁离子已经将自家暴打了小半月,每日都是上场送给恩师亲自调教,什么水淹火烧,雷击刀劈都还是好的。 被痛殴之后还要仔细研究分析,为何被一顿暴打,不错,长生真人出手的确是你挡不住的,但是郁离子老师早就讲明,人家已经将出力压制到了步虚水平。 这个情况下你还挨打,光说修为上面差着,也算是能说得过去。 毕竟一个是出入还丹的定鼎枢机,一个是以斗法闻名的长生真人。 不过说得过去也要挨打。 不仅要挨打,还要讲出一个挨打的道理来。 讲出个四四六六,不过这种挨打特训着实也算是有功效,至少苏彻自己觉得已经进步不少了,刚刚开始挨揍的时候,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被老恩师打成齑粉,现在最多就是丢个胳膊丢个腿,当真已经是进步神速了。 而且苏彻也有了第二幢好处,那就是玄都宫那些人送来的玉玦。 这东西上面承载了《太乙东华玉书》的一点真意,苏彻对上古青帝这法门其实没有什么概念,但是经过了这几天的暴打,对这门经典也算是小小的入了门。 这门神通从根本上说大概有两重结构,其中一重便是救死扶伤。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难得师徒 重返人间 第二重则是种种神通应变之道。 所谓《太乙东华玉书》,“太乙”二字既对应周天群星,又为大道的一种表征,象征万物聚合之前的一种原始形态。而“东华”则是对大日一种概念上引申,代表了那颗自东方升起以阳光带来生机的浩瀚大日。“玉书”则则是作为这些概念的承载,将之引导到“符箓”“内丹”“存神”“雷法”等种种玄门的修行方式。 这门典籍作为当年上古青帝灵威仰的传承根本,将其本人在修行上的道路与体悟一一加以展示,当真展示了这位上古大能跻身五方五帝的绝学根本。 苏彻也曾经遍查典籍,就这位上古青帝的种种名讳做了一个梳理。 如元阳父扶桑帝君,指得就是这位身负先天灵根之一的扶桑,有操控阳和之气的威能。 如日宫炎光郁明太阳帝君,是这位青帝执掌太阳精华,可以操弄大日威能为己用的赞颂。 如东华紫府少阳君、东华大司命,是说这位掌有雷霆生灭之权柄,一念则万物生,一念则阴阳灭的盖世神通。 此等名讳种种罗列,却也暗含其本身的道法路径。如此种种皆凝就在苏彻手掌之上的玉玦之中,不过大概都是苏彻现在能够体悟的内容。真要一览全貌,怕不得还是要登上玄都宫中,看一看当年上古青帝的那留影根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放到现在,苏彻已经能够娴熟的的天地阴阳变化之中提取出一丝一缕的阳和之气补充元神和肉身上的残缺,转化出一股最直接作用于身体的生机。 所谓阳和之气,便是指“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那一点点变化灵机。 苏彻如今凭借《太乙东华玉书》之中的神通,已经可以可以随手拈来,将之转化为自身的助益。 以天人九法来看,苏彻以为这《太乙东华玉书》的落脚之处大概在阴阳之法上,然后以阴阳之法为根基,继续向前推演其他各法的脉络,总体而言跟自己所修习的《纣绝阴天秘箓》十分相合。 若是靠着这一点玉玦上承载的真意,苏彻觉得自己不要说是凝就还丹,就是真的修成步虚法域应该也不在话下。 因此上一边挨打,一边也在用心体悟这《太乙东华玉书》之中的变化,也不知道是自家生性跟这功法相合,还是那什么“六合苍龙”的命格在中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反正苏彻修习起来着实是迅捷无比,很快便将这门功法触类旁通,修出了一个气象。 当然,这些表现也让郁离子下手的时候不由得重了一些。 “老师,今日似乎比前几日下手都要重些。” 大师兄到底是个厚道人,一小瓶灵药很快便用了个干净,又从一旁的紫金葫芦里摸出几枚丹丸送给苏彻吞服。 “苏师弟恐怕有些吃不消……”….“是吗?” 郁离子看着默默提炼阳和之气的苏彻略微皱了皱眉头。 “我看你师弟还是很有余裕的。” 郁离子说着,空气中忽然又是一阵阵电闪雷鸣,整个练功场上好似被墨云覆盖一般。 “阿彻,咱们再试试雷法之中的变化。” “师父,稍等一下啊,弟子……”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刘体玄看着那肃杀的雷法变化缓缓摇了摇头,大概推算了一下等会师弟要用的药量,默默地迈步赶忙向着丹房跑去。 再这么摔打下去,苏师弟会不会有事不知道,自己恐怕是要腰疼上几天了。 郁离子这样的特训一直练了数日,苏彻也是将各种道法日渐演练纯熟,最大的好处就是两仪元磁的遁法着实是快了不少,另外是在郁离子的指导下,对于斗法二字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当然,《太乙东华玉书》也算是进境迅猛,至少算是拉到了还丹一级的层数,这也自然地引起了郁离子的不满。 老恩师最终还是掏出了杀手锏,命令大师兄从藏书楼里取出来一本《大日九玄真法》丢给苏彻,叫苏三公子好好修习。 “本门的《太上六龙回日真诀》乃是六门神通合练才有的根本道法,你那《纣绝阴天秘箓》算是其一,还有就是这《大日九玄真法》,此法霸道无比,乃是走得纯阳至刚的路子,演练太阳真火,练到高深处可以九日齐出,焚江煮海。” 郁离子眼神略带警告之色。 “师祖既然让你下界主持止心观,但是你且莫不要忘了修习,要知道除了门规以外,咱们也有家法。特别是这《大日九玄真法》,你若是忽略了修习,被人间红尘迷了眼界,莫要怪师父无情了。” 一旁默默听着的大师兄此时不由得往老师这边看了一眼。 咱们啥时候有家法的,我在门下这么多年可也没听过啊。 不过大师兄是厚道人知道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当即跟着点了点头。 苏彻这边听得发懵。 家法的惩罚是啥,不会抓上来当几年苦力吧? 今天的确有些奇怪,老师不仅停了挨打的特训,还把他叫到寝殿上这样郑重地提示。 莫不是门中又有什么新的变故,算日子还不到郁离子去当值的时候啊。 “你这几日进步很快,为师还是十分欣喜的,只可惜今日你师祖命人传了法旨过来,要你赶紧下界去接手止心观。想我师徒到底是聚少离多,不过修行之人天大地大任遨游,你下去了,为师也可以去看你。” 郁离子言语迟缓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到时候少不得考校你一番,你仔细斟酌,好好修行,不要自误。” “老师。” 苏彻一时心情也有些感慨。 旁人姑且不论,这位郁离子老师对自己是真的没有话说。黄天道首那里或许还有些小小不言的安排,但是这位恩师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门人弟子对待,一片真心送来,自然当用一片真心来还。….说句实话,苏彻也挺喜欢在黄天道宗门的这些日子,虽然经常要捱几顿打,但到底却是神仙的日子,正经的修行,远胜过红尘里的那些蝇营狗苟。 更何况下面那一重不知道何时就要彻底完蛋的天地,在那里你争我夺又有什么意思? 宇宙之大,虚空之广,这才是神仙驰骋的逍遥之地。 “你自红尘中来,如今尘缘未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郁离子笑着看着苏彻的脸:“想当年为师也曾在红尘行走,剑试东海,雷震北魔,算是有些薄名,你在下面也要立得起来名声,不要让人家看清了咱们这一脉。” “是,老师。弟子……” “这里有一炉灵丹,你先拿上,常人服之增寿十年,修行人服了能疗养伤势,你这次下去少不得与人交手,收好它吧。” 一旁的大师兄捧过来一个紫金葫芦,苏彻双手郑重接过来。 “我本来还想传你些法器,但是此时已经不比当初,给你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郁离子摇头道:“如今末劫将起,各方都在暗中角力,想来要不了多久一切便将转入明面,你既然入此红尘,就是本门的人间行走,肩上担子很重,你要仔细了,先照顾好自己再说。” “红尘滚滚,名闻利养,都是长生毒药,你重回此方天地,就要再受这些拘束,正好也可以借着红尘打磨自身。千万记住自家是神仙道种,莫要走错了路。” 郁离子看着自家弟子忽然摆了摆手道。 “行了,不要让你守常师兄久等。体玄,你送送彻儿,我等下还要去见你师祖。” 苏彻望向这面貌如同青年的老师,顿首下拜,一时也有些情难自禁。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一心对自己好,中间没有任何算计要求的也就只有这位了。 “恩师在上,弟子这就下去了。” “行了,行了,下去又不是死去,何必做这种小儿女形态,凭得让人笑话。走吧,都说了是神仙道种,切不可随便七情动念。” 郁离子没好气地说道:“实在不愿意走,为师这里再教你些挨打的法子。” 拜别了老师,大师兄引着苏彻往外走,一路上也少不得絮絮叨叨的叮咛嘱咐。 苏彻一边听着,一边暗自垂首。 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末劫将起,什么叫末劫?苏彻心里大概也有个想法。 如今下面这一方天地无疑是破碎的,全靠了玄都宫在这中间裱糊维持,但是这其中的代价呢? 未来的那一方天地,必然有一场大变。 稍有疏忽,那便是一场大灾难。 而自己此番下界要亮明“上古青帝”转世重来的身份,少不得就会成为各方的焦点,以及进一步的众矢之的。 这并非是什么最好的选择。 但苏彻也只有迎头而上。….当初因为“六合苍龙”的命格,自家前身在建康城横遭算计。如今亮明了“青帝转世”的身份,怕是有百倍千倍的算计在等着自己。 苏三公子知道自己并非是“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的刚烈性格,但是也有一样。 苏彻从不回头,既然迈出这一步,那就断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体玄,苏师弟。” 李守常还是那个潇洒落拓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衣,兴高采烈地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嘿嘿,苏师弟,这次咱可是要给你打下手了。还请观主高抬贵手,莫要给咱穿小鞋。” “守常师兄这次是随我一同下界吗?” “我倒是盼着呢,听说建康乃是下界一等一的富贵地,我可是盼着在红尘中打磨道心呢,什么青楼楚馆,什么温香软玉,这些东西尽管来试一试咱,看看是咱的玄门道心高妙,还是这些红粉骷髅厉害。” 李守常这边挤眉弄眼,弄得另外一边的大师兄只好咳嗽几声。 “嗯,当然啦,咱这次主要是当个跑腿的,送师弟你下去。什么时候会和,还要看门内的安排。这几日师祖已经邀请了天师道、神霄道的同道,估计玄都宫的诸位也要来几个。毕竟是干系到上古地府,这件事情小不了,恐怕要轮出个章程来。” 李守常说到这里颇有后悔之意:“早知道之前就不送你了,被祖师抓了这么个差事。应该把姜守诚那个守门的贼厮派去下面,也算是……” 旁边响起一声咳嗽。 苏彻轻轻拉了拉李守常的衣襟。 那位“贼厮”姜守诚此刻正穿着道袍,手里捏着拂尘带着笑意看着这边。 “守诚师兄。” 还是大师兄是个厚道人,这边向着姜守诚行了一礼。 “哎呀,体玄啊,并不这多礼数。我听说苏师弟要下去,特意交卸了职差,过来准备一同送一送的。” 他说着眼神冷漠地瞧了一眼旁边的李守常。 “毕竟某些人上次说是带苏师弟去见世面,结果见到了两个魔崽子,真是让人好笑,也不知道是去猎星辰元蛇,还是被人家钓了鱼。” 李守常自知理亏,看见了姜守诚嘿嘿怪笑。 “看看,咱们姜师兄真是个温良君子,还要送送苏师弟,毕竟咱们两边还连着亲戚,真真是……” “别,我这贼厮可当不起。” 姜守诚摇头晃脑的说道:“走吧,你送苏师弟下去,我是真的不放心呢。” “不放心好,不放心好,咱确实是办事不牢,不然指定派咱去守卫大门,那可是宗门之中最最紧要,苏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苏彻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他们师兄弟在这里打情骂俏,毕竟是一门所出,自己也只有在旁边跟着一起笑。 一行人便这样直接走出了宗门,大师兄自然是回去复命,李守常和姜守诚两位步虚高手则是跟着苏彻一起向下而来。 回去的路倒也迅速。 李守常亮出的洞渊神舟,直接破开了九重天罡,这一次不需要听郁离子讲课,速度上是快的不行。 一路上三人一边看着慈州的大小河山,一边听着苏彻讲自家的修行岁月,气氛远远比在宗门时和睦得多。 眼见得慈州城巍然在望,姜守诚却是拉着百般不情愿的李守常话别。 “苏师弟,此行且珍重了。等苏师弟步虚域外,我必在宗门恭候。” “你这话说得,你守十年大门,十年内就要苏师弟登临域外?你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苏师弟,不是我挑事,你这姜师兄啊,人品啊……” “谁说我只守十年门的?” 姜守诚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师祖刚刚定了,因为你这厮要到下面来当副观主,所以我要守三十年的门,懂吗?” 苏彻一时语塞,这都是怎么算的。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加刑何由 师兄之赠 姜守诚看守黄天道宗门,这肯定是个苦差事,即便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天魔赶来黄天道的宗门这里搞事,单单看十年大门就已经是浪费时间顺便丢脸了。 正所谓苏师弟在止心观当观主,李师弟在宗门中好好修行,我在看大门,我们仨都有光明的前途。 苏彻之前也听过这里面的原委,按照一开始的安排,这十年的大门应该是莫教御这一脉来看,但是他们内部似乎打了个赌,最终是结果是姜师兄一无所有,十年全落到了姜守诚一个人头上。 不过不是说好了十年,怎么又添了两年。 “你从玄元阁出来,师父便去拜见师祖,说是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安排。然后么……” “然后什么?” 姜守诚的声音好似万载寒冰一般。 “然后师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我,就问师傅,现在可否是守诚那孩子负责把守宗门,师父就把咱们这些事照实说了。然后师祖说三十年不长,熬熬也就过去了,全当这孩子买了个教训。” “不是定好了只是十年吗?” 李守常看着自家师兄也是一脸懵。 “守常啊,你的意思是咱们师祖,堂堂的上古大能,真正的驻世地仙,连十年三十年的账都算不清吗?” “师兄,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么乱讲,少不得还要再添几年。” 苏彻一时无言,原来这三十年是黄天道首的金口玉言,那可真是言出法随了。姜师兄原来是十年有期徒刑瞬间变成了三十年。 “唉,师祖这是在教训我呢,酒色财气乃是长生之蠹,我以为赔上十年光阴便已经是最惨,想不到还要再添二十年。这都是祖师的教诲。” 苏彻看着姜守诚这边低声念叨,心里也只有无限的同情。 这几日在宗门中待着,苏彻也大概明白了黄天道内其实没啥规矩,外面人看起来觉得是玄门排的上的宗门,内里也跟个大院子差不多。黄天道首就是顶头的老大,下面的几位弟子开枝散叶各自也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虽然有域外天魔添堵,但是总的来说谁都是难得的自由。 自己跟大师兄这种修为低微的另说,李守常和姜守诚他们这些弟子其实过得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高兴了修行,不高兴了就出去找什么魔崽子斗斗法,找个红袖招、广寒宗之类的地方逍遥逍遥。 只要完成了教御们布置得那些工作,其实绝大多数工作也都是长生真人级数的高人们在分担。剩下的门人弟子日子都非常舒服。 苏彻还听大师兄说过,黄天道祖在宗门内开辟了一方小世界,叫什么“小有清虚之界”,里面也有人口繁滋,据说生民已经有千万之多。不少门人弟子都搬去了那边,所以宗门内才看着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在。 像姜守诚这样看门看三十年的,真的是整个宗门屈指可数的倒霉蛋了。….“唉,姜师兄,是我对不住你,早知道我就不提议打赌来定这个……” 李守常也是没想到师祖怎么就关心起这件事来,这明摆着是要给姜守诚一个教训。 “没关系,谁叫师兄我名讳不对呢?守诚,守城,我以为只是不要学你信口开河,却没有想到是个守城门的命。三十年太久,守常你替师兄分担一半吧。” “这……这到底是师祖亲自安排,我若是出面帮忙,恐怕还要再罚咱们。万一这守大门成了咱们这一脉世袭罔替的苦差,如何跟师父交代啊?” “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这厮是没有心的。” 洞渊神舟悠悠而过,慈州大小山河如星罗棋布,一山一河之间,三人一同欣赏着黄天道首当年的造化神功。 “改天换地,功同造化。师祖上古之时便有如此神通,真不知道现在又是如何深不可测。” 李守常摇头晃脑一番点评。 “到底也比不过沧海桑田,时光变换,光阴乃是第一等最无情的神通。听苏师弟说这慈州已经不再是上古之时的旧貌了。” 姜守诚看着脚下的山河:“也不知道你我兄弟能否也如当年的师祖一般,与同道一起做这改天换地的大事。” “师兄你一定会做一个超大的门……” 李守常由衷感慨。 “这事是不是过不去了?过不去那就别过了。” 苏彻眼看着姜师兄就要动手,赶忙插话说道。 “小弟的家宅就在前方不远,还请两位师兄暂坐一番,嗯,那个莫教御那位亲眷……” “我们就不必去了。” 李守常与姜守诚却是一同摇头。 “啊?” 苏彻有些不明所以。 “苏师弟你有所不知,中土有玄都宫的布置,似我等这般玄门步虚在这里是有点不受欢迎的。” 姜守诚笑着往上面指了指:“等你修行到了,自己也就能感受到了。而且……” “而且师父很早之前就说过,若是有志于长生,这中土乃至这一方天地都最好少来。” 李守常笑了笑道:“不然止心观也不会是发配犯了错弟子的地方。” 止心观居然是个发配的地方? 苏彻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中土对步虚没有什么好处,那玉阳山和白鹿洞内许多人怎么还在这里甘之如饴,直接跑路去东海难道不爽吗? 看来有些事还是要找阴阳法王聊一聊。 “更何况,咱们也不能抢你的风头啊。” 李守常很是豪迈的拍了拍苏彻的肩膀:“有道是小别胜那啥,我们两个去你府上待着,备不住就让狐狸给惦记上了,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狐狸……” “好,守常,你现在翅膀硬了,连狐狸也敢编排了。唉,我一定要告诉师父,这不分你个二十年,恐怕师父那里你都不好交代。” 姜守诚现实半真半假地笑闹了两句最后还是正色地递过来了个牌子。 “苏师弟,这是我自己随手练得玩意,碰见什么事不好弄了,你就用法力激发它。师兄没别的,就是有这两把子力气。” 摇人是吧?师兄你是懂我的。 “师弟,你别跟他客气,他到时候正好不用看门了。”李守常嘻嘻哈哈地说道:“刚刚还说什么没事别来中土,能溜号比谁走得都快。师祖既然说师弟你是咱们的行走,那咱们师兄弟自然是要来助拳的。我们黄天道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这个群……” “守常你说话现在越来越危险了。” 姜守诚看着李守常说道:“我怀疑你受了魔染,要知道什么名门,什么正派,不过都是凡俗肤浅的一种印象,我们是修行的道种,所谓善恶二字根本就是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幻,重点是随心而行,我们不过是人多一点,团结一点罢了。” “啊,对对对,师兄教训的是。” 李守常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路上小心点吧。” 说完,这位李师兄忽然飞起一脚,轻轻地把苏彻直接送下了洞渊神舟。 “师弟,别想我们哈……” 洞渊神舟带起一溜电光,飞快的升上天空,向着九重天罡之外而去。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章 花开一园 风波再起 人自洞渊神舟之上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捏着姜守诚送来的牌子,苏彻将之轻轻收好。 眼前的慈州虽然已经是隆冬时节,处处可见萧条肃杀的景象,可到底也是上古大能自海中升起的一方福地,依旧可以看见到处都是一片翠绿。 苏彻并未飞遁,只是安步当车,在路上缓缓而行。 官道之上依旧看不见什么行人,战火造成的破坏并未消去,一切若要恢复曾经的宁平,不知道还要花费上多少岁月。 走了没有多久,慈州城却是就在眼前。 慈州城这边比苏彻料想得安稳许多。城楼之上已经是旌旗蔽空,处处能看见顶盔掼甲的兵士在四处走动,一股刚猛的军道煞气直逼苍穹,便是天象也一时发生了变化。 四面城门处皆列着身穿重甲的军士,苏家的粥厂已经不见了踪迹,就连本应该在四门处防守的缇骑也不见了踪影。 整个慈州城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个兵营,而非当初的旧貌。 看来大梁朝廷的援兵终于赶到,慈州的战局又要发生变化了。 柳一刀分身那边少不得又要热闹几天。 苏彻悄然在城门前走过,此番不过是略使神通,用幻术玩了一手小小的障眼法,便将在城门处守卫的兵丁尽数骗过,这些守在城门的军士也算是有修行在身,不过比起现在的苏三公子,他们也就跟没有一样。 轻松地穿过城门,苏彻也不去行御史台和缇骑衙门,直接奔自家府中而去。 苏府依旧是大门紧闭,朱红色的大门旁边挂着“谢客”的牌子,前后左右也不见什么童仆,苏彻轻轻的越过墙头,缓缓地行走在苏府的院落之中。 从气机感应来看,小狐狸应该还在,除了小狐狸之外再无别的气息,想来薛白芷也已经走了。 苏彻循着小狐狸的气息向着花园的方向缓步而行,没多久就看见小狐狸穿着一袭宫装枯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她旁边正坐着阴阳法王,老前辈捧着个肘子正在那里啃着,似乎是正在聊天。 苏彻不动声色,站在不远处听着两人说话。 “我说你也别着急,着急也没啥用。” 阴阳法王吞下一口肘子肉,将那滑腻的脂肪吞入腹中舔舔嘴唇接着说道:“苏小子这是回自家宗门去修行,又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抓去了,这是好事。” “你说得倒轻巧,反正不是你相公。” 小狐狸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号称代那位暂时执掌会里事情吗?不如正好开会,把他从黄天道的宗门里给……” “我的小姑奶奶,你觉得黄天道宗门是何等地方。还给挪移出来,真当黄天道首是假的啊?我要是有那本事,现在玄都宫大小事情就该我做主了,明白吗?” “唉,那你就真么看着?” “那不然呢?咱们现在是一突不破九重天罡,你别看我,我老人家当初自然是可以,现在却是已经不成了。二也进不去人家黄天道的宗门。三,你就是去了,又能怎么着?要我说你倒不如安下心来好好修行修行。你说你也是云深不知处里出来的云狐,先天便接近道性,你正好趁着苏小子不在好好修行修行。”….“再说了,这对苏小子也算是好事,他在上面也能好好修行。” “我要是修行我来这干嘛?我就是害怕他被什么狐媚子给勾引跑了。谁知道黄天道里面有没有几个柔情似水的师姐,有没有几个妖媚可人的师妹,莺莺燕燕的一群围上来,这要是结成道侣,我这不就亏死了吗?唉,烦死了,烦死了。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知道在这里拱火,一点本事主意的都没有。” “你厉害,我的姑奶奶,没啥事让账房再给我支点银子,那边该结账了。” 阴阳法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忽然皱紧眉头。 “我说狐狸,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 小狐狸哼哼唧唧地看着阴阳法王:“你这老鬼就是欠收拾……” 阴阳法王向着池塘的方向努了努嘴。 小狐狸顺着望过去,此刻正是隆冬时节,虽然池塘并未结冰,但也是处处一边箫落。然而不知何时,水面之上忽然开了一朵红莲,金色的丝蕊吐露着芬芳,殷红的花叶望之喜人仿佛仲夏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重新光临了这小小的池塘。 “啧,真是见了鬼了。” 小狐狸转头望向这处花园,不知道何时,种在这花园里的花朵居然一时皆尽数开放,淡淡的桃花,雪白的梨花,杏花与枣花混在一处,牡丹厚重,芍药凝香,海棠冷艳,金菊绽放。 似乎四季一时之间在这小小的花园里来了个纵横交错,处处都能看到点点花痕。 “嘿嘿,还是个死鬼。”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阴阳法王要是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他也就不是阴阳法王了。 不远处,苏彻正仰卧在一棵银杏树的树枝上,半是躺卧着看着下面的诸位。 “感情我不在,你们就这么念叨我啊?” 小狐狸看见苏彻的身影当即大喜过望。 “你回来啦?” “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快些。” 阴阳法王微微一点头道:“这可是太乙东华玉书?” “阳和之气的一点妙用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手段。空竹,这一园子花你可喜欢?以后我便让你住的地方,永远都是四时花同开。” 苏彻一句话登时让小狐狸泪眼婆娑,这个死鬼到底还是个有心的,不枉自己花费这么许多心思。 “啧啧,你这青帝倒是知道体谅自己人。” 阴阳法王惯例地阴阳怪气两句接着问道:“你这是下来办事,还是说就不走了?” “短期内应该走不了,奉黄天法旨,咱以后就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了。” 苏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当然,也是即将坐实的青帝转世。不过这城里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不见陆柏还有朱彝,玄圭又去哪里了?” “你走了之后,好大一场风波呢。” 阴阳法王微微一笑,将苏彻走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意在苏三 新任行台 苏彻被郁离子接引登上黄天没有多久,消息便飞快的传开,毕竟这些事情总是瞒不过人的。 然而变化却不只是只有这一重,首先便是朝廷的援兵终于到了。 朝廷的援兵,以及新任的慈州行御史台姗姗来迟,兵甲连天,旌旗蔽空,来此对抗北朝前线的大梁重将,征东将军、徐州刺史杜陵率领着他的部曲自北线撤回,进入到了慈州。 大梁与北朝分南北对峙,这条战线的最东方便是徐州。杜陵在东线坐镇多年,就是他实力与能力的最佳证明。 很快,另外两名战将云麾将军李良、强弩将军吴晟也领兵赶到,大梁王师云集于慈州城中,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慈州的形势稳定下来不久,朝廷便又派来了使者,来的使者是宫中的大珰,不仅传达了命令熊绶回京复命的指示,还带来了一个苏彻的熟人。 曾经断下一臂,仓皇逃走的李一真,这位行幽御史重新杀回慈州第一件行动便是炮制大狱。 这是一场针对缇骑系统的清洗。 首先是缇骑如今明面上的领袖人物史赤豹以贪污渎职下狱,缇骑慈州千户所解除一切权限,全员都在家中等待调查。 接着就是针对缇骑的有意识清洗,首先是百户们纷纷下狱,陆柏与朱彝也概莫能外,接着就是诱导剩下的缇骑们编写种种罪证,反正结果都指向了一条,那就是史赤豹不仅无能,更是蓄谋已久,意图勾结乱贼颠覆大梁山河。 有意思的是,建康方面的缇骑总部居然一直没有后续动作,被慈州方面寄以厚望的苏公居然毫无反应。 李一真顺利的完成了对慈州方面的清算,如今的缇骑衙门已经成了他的刑堂,这位似乎将怨气全部撒在了苏彻曾经的同僚身上。 不过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对于苏家在慈州的宅邸,以及府邸之中的大小人等,却是没有人有胆子过来骚扰。 所以苏府之中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格局。 “我也曾派人拿着帖子去找那个叫李一真的,说陆柏与朱彝都是你的人,叫他拿捏好分寸,结果都被他给挡回来了。我这才知道你们原来不是很对付。” 小狐狸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城里面又是处处兵荒马乱的,新来的行御史台发了命令,不让大户舍粥,说是针对大户,还是冲着咱们来的。现在院子里内内外外看着没啥事,外面也是有不少探子的。” “人走茶凉,他们都以为你上去之后没有三年五载的下不来。” 阴阳法王顺手往上指了指:“而且也可能是他们的试探,试探一下你的反应,看看你有没有留着什么后手。” 苏彻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说到底不过还是这些小手段罢了。 明的既然不好动手,那就来暗的。史赤豹跟自己关系的确一般,顶多算是同僚,自己若是本着道德上的自我约束,恐怕也不会第一时间有什么反应。….自己能够出手照顾史赤豹的家人,在外人看来就已经算是对得起这一段同僚的感情了。 但是人家不这么想,这些人的目的就是炮制大狱,用一个史赤豹牵扯过来更多的人。一个史赤豹能引出慈州缇骑千户所的大部分人,再把朱彝和陆柏这些自家手下牵扯其中,随便攀咬出来点事情,那就能炮制出来针对自己的内容。 不过大概这些材料都会引而不发,用来测试自己对这些事情的反应。 若是自己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简简单单的当成磨练自家性子的磨刀石,反而会落进人家的算计里,后面还有更多东西等着自己呢。 虽然是小手段,但是胜在经典,胜在好用。 “人心人性,无外乎如此。”苏彻摇了摇头:“不过我既然是黄天道的行走,总不能让他们欺负到脑袋上去。” “你想怎么做?”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问道:“我们这边……” “李一真既然有心给别人当过河卒,那就要明白他没有后路。至于那些别的什么人,还是要涨涨教训。苏某人虽然不是老虎,但也不是能让它们随便试探的。” 说着,苏彻将一点气机放出,阴山洞冥宝箓浮现于脑后,一点幽光冲天而起,元磁之力将周身气机搅得粉碎。 来自还丹高手的气机仿佛是一株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动地连天,苏彻明明白白的告诉慈州城内的各方势力。 我回来了。 “又炼成了元磁神通?黄天道的《两仪元磁极光正法》?” 阴阳法王这边好奇地问道。 “打过了招呼,那就要兴师问罪。” 苏彻忽然伸出手在小狐狸脸上捏了一下。 “有没有兴趣看我当个恶霸?” “嘿嘿。” 小狐狸点了点头:“那我负责扮演什么角色?妖媚的姬妾还是傻乎乎的小丫头。” 苏彻顺手揽过小狐狸的腰肢在她云鬓上轻轻一闻。 “倒真是清香可人。” “这还有人呢,嘿?” 阴阳法王略带恼怒地摆了摆手:“你在黄天道都学了点啥啊,要办事就赶紧,别碍我的眼。” “这里可是苏府。” 小狐狸跟偷了鸡一样乐呵呵地:“该差不多点的是你吧?” 阴阳法王没奈何的摆了摆手。 苏彻轻轻一笑,拉着小狐狸向院外走去。 慈州行御史台。 原本在衙门中行走的书吏已经不见了踪影,处处都是身披重甲的武士,更有身穿道袍的修行人四处行走,终于有了些军机重地的样子。 大堂之上,三位头戴武弁,身穿深衣的军将正在一副地图前比比划划。 “玉宸虽然身死,但是贼势仍大,白鹿洞方面虽然没有动静,但是贼兵调遣却是不停。” 正在讲话的正是强弩将军吴晟,他乃是五品境界的武夫,周身气息绵密,在地图上轻轻点道。….“如今贼军分成两股,司空徒及鬼兵在东,玄山三妖在西,彼此之间隐隐对立。我军若是一时压过去,恐怕反而会让他们重新联手,倒不如先观望一段时日。” “贼军分成两股不假,不过若是白鹿洞那边有动静,恐怕还是能再连成一线,更何况慈州如今已经是无粮,军需全靠建康转运,我们若是顿兵观望,朝中恐怕又有话说。” 接过话头的是云麾将军李良,他也是五品修为的武夫,不过周身气息却是在三人之间最弱。 “不必管那些言官胡说八道。” 居在正中位置的便是前徐州刺史,如今的慈州行御史台杜陵,他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周身气息岳峙渊渟,远胜同侪,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位出身京口,多年坐镇东线与北朝角逐,乃是真正的老资格战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这边按我们的步调来打。若是军需有什么不足,你们只管与我讲来,能在慈州筹措,便在慈州筹措,慈州凑不出来,我自会去找建康要。” 他看着地图缓缓说道。 “朝廷的方略是南北对进,我领徐州兵南下,两位将军为我策应,交州刺史、镇南将军冯韵北来,以雷霆之势荡灭贼寇,不过冯韵却是所在交州不出。他这个滑头是指望不上了,那就要看我们。” 杜陵将手指点了点:“玄山三妖是本地的妖王,杀败了他们,往山里一躲,即便是有云麾军的飞骑在此,一时之间恐怕也不能剿杀干净。倒是司空徒,他手下有众多鬼兵,还搞了不少养尸地,若是坐视他这么耗下去,恐怕麻烦。” “行台的意思是先对付司空徒?” 云麾将军李良问道。 “司空徒是白鹿洞的指望,拿下了他,难道白鹿洞要带着一群妖怪造反吗?” 杜陵一句话让两将一时跟着笑了起来。 白鹿洞作为儒门圣地,从来讲究正邪不两立,让他们带着一群妖怪造反,那等于是抡圆了胳膊抽自己耳光。 “而且鬼物成军虽然号令严明,但到底还是天生有所缺憾,好对付一些。” 杜陵说道:“三日吧,再过三日,咱们一起出兵南下,强弩军为我分割战场,监视玄山三妖与大江盟的那些家伙,云麾军同我本部一道击破司空徒,只要除去此獠,玄山三妖独木难支,咱们这一局就算是解了。到时候我领兵北返,诸位加官进爵,慈州又是太平天下。” “用不用等朝廷再派来几位行幽御史……” 云麾将军李良有些犹疑地问道。 “不必指望那些鸟货,他妈的就知道添乱。” 杜陵意有所指,两位将军也跟着闭上了嘴巴。 如今慈州城内的你争我夺自然也不会瞒过他们。 “行台,御史台跟缇骑这么闹下去,咱们是不是要管一管?” “管什么?” 杜陵军将脾气索性挑明了讲话:“我不是雍州出身,两位也不是雍州出来的。朝廷那么多雍州出身的军将,就派咱们三个过来,上面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的嘛?” 三人正说话间,一股气机忽然自城中升起,里面那如假包换的道蕴直接告诉了这些修行有成之人。 苏彻,回来了。 “行台?” 李良看着一旁的杜陵。 这位新任慈州行御史台脸上戏谑一笑。 “他妈的,看出殡不要怕死人多,跟咱们没鸟关系,哈哈哈,没鸟关系。”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倒行逆施 清算当头 慈州缇骑衙门的牢狱之中如今塞满了这里的主人。 自史赤豹以下,所有的百户官如今都剥干净了扔在这里,还有其他地方的骨干,如今都在这里享用着各色刑罚。 几个衣着干净的内宦左右奔走,监督着御史台的人用刑。 惨叫声不绝于耳,让空悬着一只袖管的李一真露出了满意地表情。 时来运转。 本来败退回建康的李一真等来的便是疾风迅雷一般的撕咬。 他是慈州事败的第一责任人,赔干净了慈州仅有的兵马不说,在他暂时负责慈州的情况下,更是造成了全州近乎沦陷的格局。 黑锅几乎完完全全的塞到了他后背上。 朝中很快就有了决议,李一真,这位宇文睿都没有杀成的南来修士将被作为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清算掉。 当初那些信誓旦旦怂恿他的势力如今一同消散,抓紧时间同他切割,一副生怕他不死的样子。 若无有什么意外,李一真的生命将在几个月后宣告停止,他被重重看守的所在御史台的大牢之中,被严格的看管着。 慈州的事情需要一个交代,那些怂恿他的势力也需要尽快的完成切割。 趁着老苏没有回来,趁着小苏没有追查过来。 这是一个死局。 因为李一真的同僚们给他带来了不少消息。 比如跟他一起去慈州的行幽御史熊绶转头就上奏给他扣了黑锅,比如小苏立了大功,先是杀了个上门的还丹,又是亲自刺杀了罪魁祸首引起一切变乱的大江盟主玉宸。 李一真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死亡那冰冷的呼吸贴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 然而转机很快就来了。 大概一个多月前,他忽然得到了释放。 消息非常明确,那个导致他死局的人不在了。 不是死了,而是走了,登临黄天之上,成了长生真人的弟子。 九霄域外乃是另外一重世界。 所以当初怂恿他,后来又对他不闻不问准备切割的那些势力问他有没有兴趣再去慈州一趟。 这一趟,他们想要些不一样的东西。 当然,目标还是一致的。 苏彻。 作为弃子,李一真可以选择拒绝,但是他没有。因为对方这一次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丰厚,让他无法拒绝。 完成这一切的李一真可以接受他们的安排,从容退去东海,改名换姓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黄天道门下弟子即便再奢遮,也没有办法去东海找出一个有意隐姓埋名的还丹。 如果李一真拒绝,他们则会直接将李一真灭口,连一个明正典刑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 合区何从? 行幽御史这一次收拾行囊重新上路,这一次一同南下的还有宫中的人物。 这一次进入慈州,李一真自然是马不停蹄。 即便他已经恨透了苏彻也知道苏彻的府上是绝对的禁区,目标很简单,那就是慈州缇骑。李一真带着宫中的帮手,直接下了死手,拼命收集苏彻在慈州种种不法的证据。….所谓种种不法,编还编不出来吗? “回禀李御史,于启蒙招了。” 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宦官将李一真自思考中唤回,小宦官轻轻地笑着。 “于什么?” 李一真皱紧眉头。 “缇骑的百户官,招了苏彻私下结交妖王,收过许多大妖的礼物,还勾结沧浪水中的大鬼雪夫人、青蛟君,这一鱼两吃真是让人佩服呢。” 小宦官尖酸地说道。 “有把握吗?” “那是自然,姓于的的确是个硬汉,咱们把他的指头都碎了,还是不招,最终还是抓来了他养在外面的小妾,御史台的弟兄们一个个品鉴过了,这老小子咬不住才招的。那娘们倒也真是水润,我见犹怜啊,嘿嘿。“ 小宦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些不过是小角色,朱彝和陆柏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那两人倒是硬汉子,陆柏头皮都剥了,还是一句话也不吭。朱彝倒是肯张嘴,不过都是些胡说八道。” 李一真想了想,从袖中摸出几粒红丸放到小太监手上。 “真是……” “跗骨蛉,给他们喂下去,能附着在五脏六腑上,发作起来痛彻神魂,能够吸食魂魄,即便能救回来,人也废了,从此修行不成了。” 李一真淡漠地说道:“这两人既然要给姓苏的当忠犬,那也由不得他们了。” “这两人的家眷都在苏家,要不要提过来?” 小太监提议道:“便是铁打的汉子,看见儿女爹娘受刑,也都是吃不住的。越是刚硬越是如此。” “你愿意去就去。” 李一真无所谓地说道:“你们上面有过明令,只能动这些旁人,苏家碰也不要碰,你若是太想往上爬可以去试试。” “咱也就是提一提。” 小太监尴尬地笑了笑:“一切都是您做主。” 李一真没有说话,只是双眉微微一皱。 此刻,他已经能够感觉到,一股玄妙的气息在慈州城中一闪而过。 那分明是宣告着某人已经归来。 倒是回来的快。 李一真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 “那个陆柏和朱彝就不要留了。赶紧动手,把他们两个废了。” “嗯?” 小宦官震惊地看着李一真。 “这两个才是关键……” “回来了。” 李一真抖了抖身上的衣衫,站了起来。 “谁回来了?” “当然是那位苏三公子回来了,而且此刻正在往这里赶。你现在不动手,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动手了。” “那你去干什么?” “我,我当然是要去迎一迎这位同僚了。他既然肯归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李一真缓步往外走着。 “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我到底还是朝廷的行幽御史,苏彻若是有胆子杀我,那我谢谢他还来不及呢?” “而且,你们不也盼着他动手杀我吗?正好,我自己送上去,了你们一桩心愿。” 行幽御史缓缓向外走着,留下了一脸焦急的小宦官在缇骑的牢狱之中进退不得。 他最终咬牙跺了跺脚,向着陆柏与朱彝的监牢走去。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华文选 南北差何 缇骑衙门。 苏彻看着远处那一片连绵起伏的房屋,一时顿有沧海桑田之感。 衙门外面站着几个紧张的青衣人,他们面白无须,头顶上带着纱帽,紧张地望向苏彻。 宦官? 苏三公子略略扫了一眼,便察觉了他们身上的不一般处。 这些人身上差着些东西。 苏彻一身肃杀缓步向前,还丹级数修为再无隐藏,带着一股森罗杀意,周匝空气之中当即荡起一层寒意。 “君侯。在下尚宝监少监陈宁见过君侯。” 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青衣的老宦官缓缓自门后走出,他面上光洁犹如年轻人,只是头发已如雪色。 青衣玉带,头顶乌纱,双眸之中精光掩藏,却也是一位将武道修行到了第六品的人物。 苏彻看着他。 “我们见过?” “自然没有,君侯是苏氏的贵公子,我不过是宫中的一个老仆,哪里有机会见面呢?不过我此番却是为了君侯而来。在下奉命南下,正是来宣诏的,刚好赶上君侯回转黄天,因此倒是给耽搁了。不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君侯。来人,你们还不去取旨意来。” 青衣老宦官陈宁微笑道:“君侯还不知道吧,朝廷已经有旨意加封,封君侯为长信侯,员外散骑常侍,可以说是大加信用,旨意就在行台,还请君侯暂回府中,在下正好前去宣旨。” 苏彻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 “原来居然是天使,从建康一路过来辛苦了。” “不过是老奴的本分罢了,君侯才是辛苦,为朝廷立下这等殊勋,便是陛下也……”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要焚香沐浴,跪在你面前听受旨意了?” 苏彻的问话略显尖锐,老宦官微微一笑道。 “话虽这么说,却也是这最后一次。朝廷旨意里已经讲明,君侯除封侯之外,还有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恩赏,按照我大梁的法度,从此以后接纳圣旨就不用再跪拜了。” “我懂了。” 苏彻点了点头道:“倒是我对朝廷的法度懂得不多,也多亏了你在这里为我指点,只是还要多问几句。” 苏三公子说着沉吟了一下道:“敢多问一句,现在慈州缇骑千户所是不是跟我没关系了?” “当然,君侯劳苦功高,如今已经拜领清华要职,员外散骑常侍按照我大梁的体例,如黄门侍郎一般,乃是一等的清华文选,在文臣之中也是清贵的。这也是陛下对君侯的看重,要知道员外散骑常侍常在君侧,是最亲近陛下的职务了。” 苏彻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点了点头道。 “那还真是荣幸啊,李一真御史是不是在里面呢?” “是,他此番是戴罪出京,办理几个小案子,主要是史赤豹辜负圣恩,要略加详查。君侯若是顾念同僚之情,可以上书朝廷,我想朝廷一定会应准……”….“我有个提议,你看这样好不好。” 苏彻看着眼前的老太监道:“你现在去拿旨意,然后跪送到我府上。我给你三日时间,你若是能从慈州跑到建康,我饶你性命,若是不幸被我追上了,我便教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且死不如生的滋味。你知道,我修的是《纣绝阴天秘箓》你便是死了,也不过是刚开始而已。” “君侯,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不过老奴劝你不要自误。” 老太监面沉如水:“朝廷稳如泰山,你出言如此狂悖,要知道擅杀朝廷钦使,便是苏公也保不住你。更何况如今慈州城中,朝廷有雄兵数万,五品级数的重将就有三人,君侯便是修为高深,难道还能杀得了这四位还丹吗?屠灭得了这么多雄兵么?” 苏彻一抬手,两仪元磁极光化为两道流光飞射而出,元磁极光凝如剑意,将守在门口的青衣太监一时尽数杀死。 鲜血四散崩开,淅沥沥的鲜血溅了眼前老太监一身。 “你现在应该很开心的,老棺材瓤子。” 苏彻抬起右手看了看手指,仿佛害怕沾上鲜血一般。 “你们大概有三种策略,第一种,那就是我被你这一席话给说服了,高高兴兴的等你们给我封个什么官爵,乐乐呵呵的听你们差遣。然后在这里炮制些有的没的消息,以后随便拿捏我。” 把我当弼马温耍啊? “第二种,就是激起我的怒气,然后看我犯错,比如跟你们起些冲突,正好坐实了我的罪名,顺便还能把什么老苏,什么韦怀文都最好牵扯进来。” “第三种,也就是我现在要干的,摆明了跟你们闹翻。用你们几个人的血脏了我的手,到时候我便是谋反的罪臣,最好还能把老苏派过来,让他自己清理门户。他若不肯,你们也就可以拿捏他。” 苏彻随意地看了一眼身后小狐狸。 “我看你也是一副阳寿将近的样子,现在恐怕激动得不行,主子养了你一辈子,临命终时终于能够报效主子一把,真是一条好狗。” 老太监看着苏彻,脸上风云不动。 “君侯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朝廷,圣上,列位朝臣,都对君侯寄以厚望,苏公更是我朝的柱石元老……” “我这几天在黄天道过的不痛快,因为老是挨打。挨打就算了,不仅还不上手,而且还要感谢打我的人,因为他是真的对我好。” 苏彻的眼神非常冷漠,脑后阴山洞冥宝箓闪动犹如一轮清月,法力如网一般蔓延而开,将整个缇骑衙门缓缓包围了起来。 “所以我就想起来一件小事,你叫什么来着?” 青衣宦官微微一笑:“老奴陈……” “算了,不重要。” 苏彻摇了摇头:“我问你,苏公和宇文太师一南一北,都是两边无双的高手,他们两人差在哪里?” “君侯不该这么比较,宇文睿乃是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难道苏公已经反……” “差一个我,他们之间就差一个我。” 苏彻微微笑道:“可笑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还需要想。” “君侯还请慎言,有些话说出口,便是苏公也……” “你快点走吧,我现在要进去杀人。” 苏彻忽然伸出手,变生肘腋之间,老宦官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刚刚闪过神来的时候,便感觉一股阴寒法力在自家身上一闪而过。 “你快点去行御史台,问问那几位五品,就说苏彻把內侍残杀一空,李一真已经授首,让他们赶紧出手,抓了我这个乱臣贼子。” 苏彻笑了笑,周身阴气展露,点点幽光之中有鬼神若隐若现。 “你要抓紧,走得慢了就看不见李一真是怎么死的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宇文钓饵 种灵妙法 青衣宦官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家衣衫上的鲜血。 “君侯乃是大有为之身,可恨不知道爱惜,君侯请便。” 他说着缓缓一拱手,迈步向着慈州行御史台的方向走去。 苏彻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缇骑衙门。 “你这就让他走了,这个老东西一看就是个坏种,怕不是要坏事。” 小狐狸在耳边嘀嘀咕咕道:“不如我跟上去做了他?” “没必要。” 苏彻袖着手缓缓上前。 “就是要有这样的钓饵,才能钩出那些浑水里的杂鱼。” 一阵轻风随气机变化而起,直接将缇骑衙门的大门吹开,里面已经站了一排身穿青衣的小宦官,他们有的手持兵刃,引弓搭箭,有的则是哆哆嗦嗦,不知所措。 不过有一样东西是共同的,那就是脸上带着一样的煞白。 “都给我闪开,就你们这点微末本事,也要在苏公子面前显摆?” 李一真。 这位还丹周身煞气鼓荡,直接将这些小宦官掀得左右摇摆,若不是缇骑的衙门经过特殊的处理,恐怕早就化为一地残砖断瓦了。 “长信侯,又见面了。” 李一真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怎么,这一次准备直接杀官造反吗?我虽然是罪臣,可到底也是有王命在身……” 话不投机,两人气机交锋,因为距离太近,彼此之间的修成的法力不由互冲。神随意动,周围更是响动不绝。 “你要跟我在慈州城中动手?” 李一真冷笑道:“咱们两个若是使出全力,这慈州城恐怕都要化为齑粉。” “太自信了。” 苏彻右手出袖,一点光华在他掌间变幻不休。 “我觉得你啊,恐怕连个瓦片都打不破呢。” 右手一弹,一道极光电闪而过,直逼李一真咽喉。 “练了这么点元磁手段,也敢出来卖弄?” 李一真将袍袖鼓荡在身前一横,一身苦修的玄门罡煞凝如钢铁,化为一道最直接的屏障。 杀。 极光在李一真耳边一闪而过,却是如同游蛇一般划过一道巧妙地曲线,目标赫然便是李一真身后的那些宦官。 不好。 李一真暗叫一声,不过心底确实有几分窃喜。 这些宦官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换句话说都是天子家奴。既然是天子的家奴,那就要比大臣的性命还要娇贵不少。 苏彻,你果然让愤怒冲昏了头脑。 就在这刹那之间,元磁极光仿佛一根飞针,在小宦官们的六阳魁首之上凿开一个个细微的口子,一身血肉精华顿时被元磁之力销蚀殆尽,只留下一具具焦枯的尸身。 转瞬之间,这一院的宦官便被苏彻诛杀殆尽。 “姓苏的,你倒是给我省了不少功夫。” 李一真一振衣袖,将身子向后退去。 现在这个距离的确太近了,即便是还丹高手也没有办法施展出全部的手段。….“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彻周身阴气卷积而起,脑后一轮清光宛如明月。 李一真看着眼前的苏彻,依旧是定鼎枢机的修为,只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苏彻身上似乎比之前已经有了某些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变化,而这种变化让李一真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心神中辛苦养成的灵明正在不断地提醒他,死亡与终结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一切仿佛并未改变,但是双方之间已经有了仿佛天渊一般的差别。 也许终于到了末路之时。 李一真一声长啸,这位还丹修士驾驭罡煞冲天而起。 慈州城这块舞台还是太小了,要打,也是在天上更过瘾。 苏彻遥遥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两仪元磁之力如同一道枷锁,忽然降临在李一真身上。 那来自阴阳二气所产生的吸力,正在不断地将他向下拉扯,减缓着他遁离的速度。 “我倒是有点佩服宇文睿的那些小心思了。” 苏彻淡淡的说道。 “听闻你与宇文睿结仇,能够在他手下逃到那边来,我本来对你的飞遁之速还是有些敬佩,不过看着现在的你么……” 苏三公子嘴角轻蔑一笑。 “宇文睿真是好算计。” 李一真感觉身上压力渐渐加重,凭借他还丹级数的飞遁之速竟然也有失速之感,曾经不过就在眼前的天空,如今却好像背着千斤重担,再也无法飞腾而去。 苏彻望着天上的李一真,缓缓调整着两仪元磁极光。 两仪元磁之力,构建在阴阳二气之上,换句话说,乃是万物之所以能够存在的根本之一。平时并不展现,而是隐藏在推动事物运行的法理之中,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其实都有量以元磁之力的参与。 更不必说候鸟远飞,天降雷霆,这些更具体的事项了。 作为一个广泛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法理,元磁之力的一个特点就是很容易的跟其他法则结合。 苏彻如今控驭李一真,限制他离开的手段,就是构建在量以元磁之力与纣绝阴天秘箓的结合之上。 当那份厚重的“后土之德”融入到两仪元磁之中,便可以掀起巨大的吸力,给敌手加上一层难以远遁的厚重。 这也是苏彻在黄天道时那几日特训的成果之一。 “开什么玩笑。” 量以元磁之力渐重,李一真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向下而去,他曾经倚仗的飞遁之法此刻仿佛并不存在一般。 “宇文睿这个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能够在他手上屡次逃生吗?” 苏彻眼神冷漠地瞧着李一真,就像是看着砧板上的一块肉。 “为……为什么?” “因为他要钓鱼啊。像你这样的速度都能逃走,那就会有很多人心存侥幸,觉得自家遁速也是不凡,碰见了宇文太师可以跟你一样逃出生天。到那个时候,宇文睿他就可以慢慢炮制这些信了他的鬼话的倒霉蛋了。”….苏彻语气之中颇为惋惜:“可能在他心里,你连一点别的价值都没有,只能给他当个钓鱼的钓饵了。唉,李一真,你可真是活了一辈子也没明白啊。” “狂妄!” 李一真高声咆哮,断臂之中越出一条蛇首,原来他断去的臂膀不知何时已经连上了一条赤色巨蛇,这恶蛇头生四目,咆哮之间,淡淡的紫色雾气弥散开来。 “苏彻,看看是你牙尖嘴利,还是我这条锦蟒……” 电光火石。 苏彻在地上一跃而起,带着雷霆电光,借着元磁之力急速而来。 李一真将蛇首一抖,他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苏彻一指点在胸口。 “太慢了。” 苏三公子的眼神略带狠戾,手指一挑,元磁之力凝为剑光,直接冲着李一真双目而来。 剑光之速,不过刹那之间,李一真甚至念头都未闪过,双目便遭剑气攻破,一双眼球当即爆开,殷红的血浆混着血肉在元磁极光之下化为焦枯的伤口。 “苏彻!” 李一真一声咆哮,身子却日渐寒冷。 他不知道苏彻运用了什么手段,但是能够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正从心口处升起,那寒意不断地吞食着他体内的血肉生机,仿佛是附骨之疽一般,正在不断攻伐着自己的根本。 双目被夺,但是李一真灵觉依旧存在。对于还丹修士而言,神魂的感应才是对世界最直接的观察,李一真自忖依旧有着一战之力,他从袖中掏出一物,迎空展开。不知道多少六翅怪虫自其中升起,向着苏彻飞涌而来。 这是李一真苦心养成的毒物,每一只都是他血肉所化,最是心意相通。 他回到建康之后花费大心血炼成,毒性猛烈,为的就是跟其他修士交手时能够借此占据上风,每一只毒虫内都酝酿着一点能够污染神魂的猛毒,若是被不小心咬上一口,开始时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只要日子长了,这些毒素积蓄之下,便是神魂衰朽的结局。 怪虫飞涌而上,一下子便将苏彻彻底包裹其中,苏三公子似乎完全来不及躲避一般,被无数毒虫包围,成了个“虫人”。 “哈哈哈哈,苏彻,此乃古巫手段,根本无处可解,再过七日,你神魂难道夭亡!” 李一真看着被怪虫吞没的苏彻,心底升起一种难言的畅快。 自从他被宇文睿自北国赶出,一直都是颠沛流离,即便在南朝混到了御史台中,其实心中也没有一刻的安宁。 北面那个不断膨胀的阴影一直都是他的梦魇,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惊醒,他都梦见了宇文睿率领大军南下,他最终被宇文睿捕捉羞辱的场景。 但是现在,李一真感觉到自己被打断的脊梁骨终于接上了。 虽然心底不愿意承认,但李一真很清楚宇文睿是不世之材,苏彻也是不世之材。….如今能够让苏彻付出代价,那就意味着自己重新找回了面对宇文睿时的自信。 内心处的一道关口甩掉,李一真只觉神魂之中一片宁静,原本桎梏已久的修为也有了松动的迹象,若是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再上层楼。 他看着被怪虫吞没的苏彻。 苏小子,倒是要多谢你了。 如今我道心重新圆满,日后必能再同宇文睿…… “有趣。” 一声冷言,让李一真心身之上重新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转过头看去,苏彻此时手上正捏着一支毒虫,六翅如刀,长着一张人面,正在苏彻之间不断地挣扎,努力地撕咬,但是因为隔绝着一层元磁之力,不过是在做无奈的挣扎。 “很有意思的手段,”苏彻看着李一真:“不像是玄门,也不像是佛门,什么来路?” 李一真看着上面那被怪虫吞噬的身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每一只怪虫都是他血肉所化,都跟他本体连在一处,可是怪虫给予的反馈,苏彻明明已经正在上面被怪虫们吞食,那血肉的淋漓,那阳气的充盈,都是最直接的证据。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苏彻又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旁门之中有一派名为灵巫,似乎南荒那边还有些孑遗。” 苏彻玩弄着手掌上的怪虫,手指间元磁之力化为道道电光,那怪虫在焦灼之中挣扎不止。 “原来你兼通玄巫,难怪人不聪明,却能活到现在。” “苏彻!” 李一真咆哮一声。 然而一道青光闪过,再也不见了那些毒虫的身影。 李一真努力感应着然而这些他血肉所化的怪虫却仿佛在这天地之间消失了一般,再也寻觅不到。 “差不多应该可以了。” 苏彻向前伸出一只手淡淡的说道:“出来。” 李一真努力地控制着身体,但是却发现自己心头的灵明正在不断地消失。苏彻刚刚的那一击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又似乎给自己造成了某种不可能逆转的伤势。 “还不行吗?也许还不到时候吧。” 苏彻看看自己的指尖。 “唔。” 李一真跪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两张人脸,正隔着他的衣衫正要狰狞逃脱。 三张、四张、人面越来越多,心头的灵明却也越来越少。 他苦心经营的法力却是难以运用,他这一刻仿佛失去了一切,颓废的跪在地上。 苏彻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向着里面走去。 “还是有点瑕疵,不过应该很快会完美的。”苏彻笑了笑:“另外跟你说一声,死在我手上并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小狐狸抱着苏彻的胳膊嘻嘻哈哈地冲着李一真做了个鬼脸。 “你这人倒是能说风凉话。” “他败的当真不丢人的。” 苏彻迈步向前。 李一真输的的确不冤,因为苏彻刚才的那一击中将四种堪为此界最顶尖的绝学融入一招。 首先是月孛虺影印,此印攻伐形神交回之处,如毒蛇附影,难以捉摸。 当月孛虺影印在形神交汇处种下之后,便是将自己在纣绝阴天秘箓之中养育的无尽阴鬼,比如某一支从玉阳山禁地里寻来的恶鬼军魂,以九幽轮回法剥离出来。 要知道这些恶鬼凶灵早已经跟自己的法力融为一处,同归于阴山洞冥宝箓之中,如果没有九幽轮回法是无法剥离开来的。 最终便是以《太乙东华玉书》中的神秘手段,行“种灵”之法。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东华四法 怒起肺腑 太乙东华玉书,上古青帝灵威仰所留下的根本传承,作为一本五方五帝时代的典籍,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与太古之时的修行风格。 其中所包含的具体修行方法,分为“存思”“神游”“种灵”“炼圣”四种不同的方法。 所谓存思,便是存思神明之法,也算是最常见的玄门修行法门,在身中观想种种神明,以其之虚成己之实,自虚无的神明之中冶炼出超凡之力。 而神游则更进一步,以自家神魂吸纳天地精华,体察法则的种种变化,衍化出种种神通法术。 炼圣,则是需要沟通天地,循玄妙法理,在天地与自己之间取得一个缓冲。修行传统意义上的“天人相搏”在这个层面上有所转化,变成了修行人主动妥协并与反过来与天地相合的一个过程。不过这种相合的目的是为了脱离,从联通天地,再到自我归一,其中的玄妙即便是今日的苏彻看来也是有些不着头绪。 也许还是要见过灵威仰在玄都宫之中的留影残痕,或许才能真的看明白这其中的变化。 最后一个便是种灵,种灵之法,按照灵威仰留在玉玦之中的信息,这似乎是某种神道手段的变种。 在种灵的过程中,首先便是要将自家的法力按照某种玄妙的法理凝成一颗种子,然后将这颗种子种在“信徒”身上,凭借着信徒的信力成长,在这个过程中,信徒会获得许多法术神通,而修行人则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 在苏彻看来,这几乎是某种意义上的神道手段。 也许在上古之时,玄门的修行脉络并不像现在这样清晰,神道手段也算是玄门体系之中的根本一环,亦或者这是灵威仰自己偶然创出的得意之笔。 不过这种灵之法在苏彻这里确是有了另外一层改变。 苏彻并不准备将这“种灵”种在自家的信徒身上,首先苏三公子对神道手段的没有兴趣,另外就是身兼黑帝、黄天两家传承的苏三公子还有更好的主意。 如果种的并非是“神灵的赐福”而是“邪祟的诅咒”呢? 阴山洞冥宝箓之中,有许多鬼物的雏形,若是以黑帝法门驱使,那就是最佳的毒药。 这些鬼物会攫取生灵的元气作为自家壮大的食粮,而这些鬼物又依托着阴山洞冥宝箓与自己连为一体。 从广义上说,也能算是自家法力的一部分。 在黄天道的宫阙之中,苏彻参照了许多法门,在郁离子的指导下,终于将这门神通改头换面,重新拟了一个雏形。 这便是今日重创了李一真的咒术雏形。 兵魂作为载体,法力以为燃料,吸收销蚀敌人的血肉精元,这等杀伐手段,即便是在郁离子这样的方家也评价是“大有可为”。 若是将之简化完善,比如免去了月孛虺影印的黑帝法色彩,将九幽轮回法进行一些简化,再给后土之德这样的前置领悟来上些削弱,未尝不能成为黄天道门中的一路新杀法。….今日一试,果然是颇有奇效。 特别是此法一旦展开,等于是用敌人的根本元气转化为针对他的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此长彼消之下即便是李一真这样的还丹修士也难逃厄运。 不过缺点还是有的,那就是必须要苏彻与有直接接触时方可展开,这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修行人修为越高,交手时彼此的距离就越大,直接的身体接触也越危险。 这些留在以后慢慢完善就好。 苏彻迈步向前,周身元磁极光凝如剑气,在身周流动不绝,每有挡在身前的青衣宦官或者是御史台的人马,在苏彻面前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便会化作一团焦尸。 终于,苏彻带着小狐狸来到了缇骑的牢狱所在,那是一处阴暗的小房间,看上去类似什么大户人家的柴房一般不起眼,不过在地下却是别有乾坤。 向下共有五层,皆是神魂难逃的监牢。 “理刑。” 一个面色苍白的百户跪在苏彻面前,他身上穿着件干净的百户袍服,脸上带着一丝恐惧和无穷的悔意。 “杨赤心。” 苏彻念叨着这个百户的名字。 不用说,慈州的缇骑们都被扔进了大狱里,这位能在这里全须全尾的迎接自己,自然是已经投靠了李一真。 至于他原本就是建康埋过来的钉子,还是单纯的贪生怕死,苏彻并没有兴趣去探寻这背后究竟如何。 “卑职愧对理刑,愧对诸位兄弟,李一真那个混账手段实在是太过狠毒,他们又有王命在身,卑职,卑职实在是……” “朱彝和陆柏都在下面?” “是,缇骑的弟兄都在狱中,史千户、陆柏与朱彝两位兄弟都在最下一层,不过卑职无权下去,都是由宫里面的人单独看管……” “下去吧。” 苏彻看着地牢的入口,这低矮的屋檐下转悠着太多血腥味道。 自己不在的这几日,慈州的缇骑们过的一定不怎么愉快。 牢房之内,刑具上沾着曾经主人的鲜血。 不必苏彻多说什么,杨赤心当前将里面被困的缇骑一个个解开枷锁,嘴上不停说着道歉的话语,不过这些缇骑之间彼此双目对视一番,却是终究归于无言。 苏彻没有说什么。 缇骑内部父子相传,都是大梁当年开国时的元从子弟,可以说是早已经与朝廷融为一体。如今遭逢了这样的变故,他们自然是有怨气,有愤怒,但也有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小就形成的认识。 解脱了枷锁的缇骑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思不属,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只是下意识地整理衣衫,从监牢之中走出来。 精气神已经在这监牢之中消耗一空。 不过苏彻迈步继续向前,由着杨赤心带着他向最下一层走去。周匝阴气与血腥气渐重,苏彻略带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想不到这些朝廷派出来的这些人居然下手如此之重。 史赤豹与陆柏、朱彝到底都是朝廷的缇骑,他们居然能够下得了这样狠辣的手段。 最下一层的监牢就在眼前,手腕粗细的玄钢铸成牢笼,这钢铁在铸就之时已经掺杂了玄门秘法,便是阴神也无法遁出。 “奴婢尚宝监叶斯拜见长信侯。” 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宦官陪着笑脸在监牢之后,他从袖中摸出钥匙,小心地伸进锁头,要将牢门打开。 “君侯不要见怪,李一真那个贼厮狗急跳墙,想害了咱们缇骑兄弟的性命,奴婢这才将牢门锁上。这点小本事在君侯面前不过是……” 苏彻伸手一弹,一道元磁极光自他眉心射入,当即便将脑宫搅成一团焦炭。 左手轻拢,似乎在抚摸着一柄无形之剑,一剑斩下,锋锐的剑煞自指掌间一跃而下,将牢门直接劈成了两截。 跟在苏彻身后的杨赤心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路行来,所有的宫中宦官不管软硬,苏彻连问话的兴趣都没有,直接以辣手清楚。 这背后所展露出来的含义让杨赤心神思不宁。 若是杜陵苏氏就这样与朝廷决裂,整个缇骑又将在何处安身?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滴自周围的墙壁上滚落,掉在青石地板上,几盏昏黄的油灯照亮着最里面的几间牢房。 苏彻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将手指在空气之中略微一点。 灵机感应之下,陆柏与朱彝还活着,而史赤豹的状态却是有一点点不妙。 “理刑,不如我去找几个弟兄将几位兄弟带出来拾掇拾掇,然后再……” “闭嘴。” 苏彻一句简单的吩咐。 小狐狸的手中闪过一道明光,一道幽蓝色的光芒自空竹指尖升起,在空中凝成一个小球,将这件位于地下的牢笼照了个通透。 左手的两间牢房之中,躺着两个身穿白衣的血人。 “老陆。” 苏彻看清了陆柏的脸,这个当初跟紧自己的汉子现在已经看不出了人形,双目的眼皮已经被人剥去,眼球也已经摘掉,脸上的皮肤被人寸寸剥落,双臂之上已经看不见多少肉,只有森然的白骨。 手掌已经被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肉片,八根手指已经看不见去向,只有两根拇指留着。 虽然似乎有人急匆匆地为陆柏整理过仪容,不过依旧能在他发丝之间看见许多秽物。 “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柏嘶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我只知道苏理刑忠于朝廷。” “你问我一万次,我也只知道这个。” 苏彻伸出手摸着陆柏的额头。 “老陆,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苏理刑于朝廷是有大功的。” 陆柏低声地说道:“李一真,你这个误国害民的废物,你……你什么也……”….“老陆,是我,我是苏彻。” 即便苏彻行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陆柏的惨状,心胸之内仿佛仍然有一团炭火一般的东西在燃烧。 “你们别想骗我,我十几年老公门,这等音声戏法骗不过我。你们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把我的耳朵废了吧,我也能落个清净,这个舌头也摘去,因为我这里没有口供,两个拇指也砍掉吧,我是不会画押的,你们留着替我画吧……” 愤怒灼烧着苏彻的五脏六腑,煎熬着心头的清明。 一点阳和之气自苏彻指尖流出,缓缓的注入陆柏的心脉,这孕育生机的能量让陆柏呼吸重新沉稳下来。 “他……他们……” 小狐狸看着身体支离破碎的陆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出身东海妖族,今日看见了陆柏的身形,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魔。 苏彻转过头望向另外一边。 朱彝的情况比陆柏好不上多少,同样被剥去了头皮,而且还被开膛破肚,肠子被人抽了出来,一圈圈的缠在脖子上,若不是他们都是修行武道有成之人,早就生机断绝化为阴间一鬼了。 “账要一笔笔算。” 苏彻摇了摇头道。 同样是一道阳和之气庇护住了朱彝的生机。 苏彻继续向前。 最向里的牢房之中,史赤豹身穿白衣,这位慈州缇骑的首领身上却看不见什么伤痕。 不过苏彻却知道眼前的这位史千户其实是这三人中境况最不好的人。 “理刑,你不要怪我。” 史赤豹沉重的呼吸着,他的肺就像是破风箱一般痛苦地呻吟着。 这位武道修行到了第六品的缇骑头领此刻已经是生机尽去,双目之中满是死意。 “怪你?” “你随魏真人登临域外不久,朝中便有天使赶来宣旨。” 史赤豹生机将尽,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气若游丝,苏彻当即便将一缕阳和之气送入,免得这位话未说完便一命呜呼。 “我当时没有细想,谁知道天使到达之后没有多久,李一真便奉王命而来。要仔细审问武陵郡王失踪一事,整个慈州千户所尽数下狱。都怪我心中尽是自己,一心想着让朝廷早点将我发落,却害的弟兄们都落入了罗网之中。” “陆柏与朱彝都是硬汉子,我的确是走了眼,此番慈州千户所的这场大难,都怪我私心太重,请理刑不要迁怒他人。”史赤豹看着苏彻:“更不要做什么不智的事情。所里兄弟,他们的父亲,祖父……满门都是为朝廷效力。走狗,走狗,嘿嘿,当这鹰犬爪牙久了,早已经没了跟主人反口的胆气,请苏兄弟不要为难他们。” “李一真不过是个引子。” 史赤豹大口气的喘息着:“这些人,他们都是宫里派出来的。他们肯定还有后手。老弟带着血腥气下来,一定要早做打算才行。” “我知道。不过也请你放心,我已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他们若是有胆子动我,那就看看他们能有多少本事。” “那……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史赤豹眼眸之中的灵光渐渐褪色,这位缇骑慈州千户所的正印提刑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给史千户收敛了。空竹,你帮我把老朱、老陆他们带回府上,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苏彻从袖中摸出一物轻轻丢在杨赤心的手上。 杨赤心看着手上那沉甸甸的东西,入手寒凉,上面勾勒着几个刚猛的字迹。 正是缇骑慈州千户所理刑副千户的腰牌。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巧取豪夺 当断则断 李一真的尸身横躺在缇骑衙门前,凝如实质的阴气在他身上来回穿行,凝结出一张张狰狞咆哮的鬼面。 苏彻迈步向上,手指微微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从地牢中释放的缇骑们围绕着李一真的尸身环绕一周,他们看着苏彻,眼眸之中流露着复杂的表情。 李一真的确是他们的仇敌,但也是身负王命而来的朝廷钦差,堂堂的行幽御史。 若论大梁律例,如今的苏彻已经是擅杀钦差的朝廷钦犯,在座的缇骑理应将他缉拿下狱。 只是现在的他们却已经被剥离了精气神。 曾几何时,缇骑将自己视为朝廷的化身,行事即便有恶劣之处,也觉得自己背后代表着朝廷。 然而当这次铁拳落到了他们自己头上,不知道多少人的信仰尽数破碎。 留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苏彻将手一招,一道阴气裹挟着李一真肉身之中的精元,重新落入阴山洞冥宝箓之中,在宝箓的光辉之中,已然发芽的若木轻轻飘摇,将这一股属于还丹修士的精元尽数吞没。 对于李一真的这些法力精元,苏彻并不能直接运用。 因为这些精元究其根本,实在是并非苏三公子自己所有。这些精华元气乃是李一真多年苦修所来,是他一身修为的凝练与浓缩。从法理而言,这些精华元气之中有着极深的“李一真”烙印,苏彻若想将之直接利用,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便需要将这种属于“李一真”的烙印抹除,将之转化为自己所有。 截取他人超拔之力,成就自己自在之功。 只不过那样就会打破苏三公子左右绕道而形成的平衡,彻底踏入天魔道途,阴差阳错的走上他化自在之路。 譬如魔门有炼体之法,可以用肉身将这些精华元气直接归为己有,也可用魔识将之同化。 这一步只要迈过去,苏彻就等于是半个魔门。 实在是雷池难越。 当初将实叉难陀的法身衍化为自家分身,仰仗的是“未来星宿劫经”为佛门三大根本经典之一,乃是佛门万法源流,以高就下,没有出离佛门法度的范围。 今日要将李一真的精华元气化为己有,也只有运用别的法子。 那就是若木。 苏彻这次在宗门之内,特意请郁离子看过这阴差阳错与阴山洞冥宝箓连成一体的若木。 阴山洞冥宝箓是自家修行的根本之一,万万不能有事。 而这若木更是先天七大灵根之一,号称生死根,这东西同阴山洞冥宝箓连在一处,由不得苏彻不多想几分。 不过结果却是让苏彻喜出望外。 按照郁离子的解释,所谓上古之时的七大先天灵根,乃是此界之中七种奇妙的灵木。每一株都号称是宇宙混沌未开之时的先天灵种,不过究竟来由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其具体作用确是非常分明。….那就是所谓的先天灵根具备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 一方面,他们是灵物,具备某些与众不同的异能,有着自己本身独特的性质。 另一方面,也可以将它们视为某种法则的寄托和载体。 换句话说,所谓的七大灵根就是某七种法则的具象化,寻常的植物扎根沃土,以阳光雨露为长。而七大先天灵根则是根植在法则之中,乃是法则的活化与展现。 若木所对应的法则便是生死之法,蕴含着生死之间互相转化的灵机,所以才会成为万鬼所出,森罗地府的象征。 鬼作为生灵死后的存在,从某个角度也代表了“生死”这两个截然相反概念的某种调和。 具备着“李一真”烙印的精华元气,也正因此被苏彻小心的送入了若木之中。 生死法则徐徐轮转,若木包容而广泛的将这一份代表着李一真的精华元气吞下,枝叶摇动,这株植根于苏彻阴山洞冥宝箓之上,介乎虚无与真实之间的灵根又长出一支新叶。 苏彻不能直接将李一真的精华元气化为己有,但是将之归于若木,再重新导引而出,却是可以做的信手拈来。 这比苏彻亲手将之炼化为供自己驱使的鬼物,效率要高上不少。毕竟炼制为鬼物的过程并不可控,肯定会有品级上的下降。一位还丹修士若能炼成一个第六品的鬼物,那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而若是投入若木,转化的精华元气可以直接辅助自身,而且更能提高苏彻在生死法则上的体悟。 若木几乎就等于是苏彻领悟生死法则上的一个参照和助力。 这等对于法则的领悟,对于苏三公子而言,远比多一个可以驱使的鬼物更有意义。 将手一招,之前被青帝宝苑所摄去的怪虫被苏彻重新放出,不过此刻这些原本已经无主的怪虫正彼此紧紧抱在一处,坚固的甲壳渐渐融化,合而化作一个黝黑地肉瘤。 在这肉瘤之中,一丝丝生机脉动自然而起,一呼一吸之间,一张人面渐渐浮现在肉瘤之上。 观其面目,仿佛李一真一般。 苏彻看着这一块肉瘤,手指间九幽焚神阴火一弹,将之化为灰烬。 李一真的确已经身死,不过此刻以他血肉衍生而出的肉瘤居然还会有这等变化,着实是有些意思。或许这便是当年上古之时灵巫之法的奥妙之处。 这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苏彻迈开步子,直向行御史台而去。 之前自己已经在那青衣老宦体内种下了一道月孛虺影印,只要遥遥感应,自然能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此时此刻,那老宦官就在慈州行御史台的大堂门前。 苏彻身形一闪,周身卷起元磁之力,小心收敛着周身气息,仿佛一道无形幽影,在慈州城的街巷之外飘过,转瞬之间便看见了老宦官消瘦的身影。….慈州行御史台大门紧锁,老宦官皱着眉头站在外面。 他不是第一次来慈州行御史台来。 新任的慈州行御史台征东将军杜陵之前几乎每隔两三日就请他过来饮筵一番。 只是今天,这平日里任由他来去的行御史台却是大门紧锁,守门的门吏直接讲明,如今里面正在讨论要紧的军机大事,不能让陈公公直接进来,还是要先禀报过杜行台再说。 老宦官不以为忤,这不过是人情冷暖而已。 他在宫中多年,人心三昧的奥妙不敢说运于掌上,也算是世事洞明。 如今不比之前,苏彻现在已经从黄天归来,背靠大树杜陵苏氏的黄天道门人,的确不是一般人愿意惹的。 之前里面的三个人可以装聋作哑,甚至可以推波助澜,现在却是不行了。 不仅不能出面还要想着自保。 但是老宦官愿意给里面那三位军将一些时间。 因为苏彻干得不是别的事情。 擅杀钦差,这可不是什么能够遮掩下去的小事。 这是谋反。 所以他愿意给里面的三位将军一些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会及时作出正确的选择。 此刻里面的人早晚意识到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坐视苏彻胡作非为,成为逆党,接受朝廷的怒火。 要么幡然悔悟,出来跟自己站在一起。 从来没有第三条路走。 所以他愿意等。 在老宦官看来,苏彻已经犯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 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贸然的惹上了朝廷。 黄天道的门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身份,但是区区初入第五品定鼎枢机的修为,能够撑得起这个牌子吗? 老宦官并不相信。 现在慈州行御史台内便有三位五品武夫,而且还有他们的部属,这些可不是慈州城内之前养废了的那些老爷兵,都是在北面真正见过血的,也是跟修行人交战过的。 这三位若是联起手来,苏彻绝对不可能竖着走出慈州城。 而且以此为开端,自己正好可以借势将火头引向那位站在背后的苏公。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你杜陵苏氏想养出来一个玄门真人? 好,那就把目前的这些权位都吐出来吧。 老宦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少年戒怒,苏彻心性上的修行不足,平白给自己了一个机会。 慈州行御史台的大堂之上,三位将军彼此面面相觑,手里捧着茶慢慢喝着。 一个年轻的书吏跪在外面,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通报上来。 “行了,我知道了。” 征东将军杜陵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吩咐道:“出去领五十军棍,算是给你长个教训。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那年轻的书吏咽下一口唾沫,五十军棍,自己这条命多半都要交代过去了。 “因为……在下……” “我乃征东将军,朝廷体制,四征四镇乃是重将。行御史台内一样有军法,你随随便便就将内部的情况告诉外人,这便是泄露军机,按照军法是要杀头的。” 杜陵伸出手掌向下轻轻一压,比划了个杀头的手势。 “不过念在你是初犯,先给你五十军棍长记性。” 年轻书吏如何不知道这是杜陵在怨恨自己将他们放在火上烤?本来还可以装聋作哑,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可经过了书吏的通传,外面的老太监自然知道三位将军正在这里商量军机。 如此一来,不管怎样都要给外面一个交代了。 他当即便磕了几个头,唯唯诺诺地向外退去,这一次能够保全性命,已经算是这位征东将军宽厚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图穷匕见 老苏有约 “想不到小苏竟然如此不智。” 强弩将军吴晟略微摇了摇头道:“这一时长短都忍耐不了,也不是什么大将之材。” “唉,若是这次退了,以后可就没人愿意给小苏效力了。我看这小苏年纪虽小,气量却不小。”云麾将军李良看着上首的杜陵:“只是到底是死了钦使,咱们如今又知道了,是不是要先将这位小苏请到行台来?” 两位杂号将军这边说着,上面的慈州行御史台杜陵只是缓缓的往嘴里送着茶水,一言不发,浑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下面的两位将领彼此对视一眼,却都是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的神色。 大梁能够夺取天下,靠的就是祖籍雍州的武人集团。 如今的韦怀文、苏规,都可以说是雍州武人在朝中的代表。 而如今大堂内端坐的三位,好巧不巧的都与雍州武人没有什么关系。 可以说是如今大梁军中极少数非雍州出身的将军了。 能把自家等三人凑到一处,本身也可以说明了朝廷的言外之意。 或许朝廷就是在等今日的变化。 “吴强弩。” “末将在。” 杜陵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问道。 “我记得你刚来慈州的时候,军粮是不是差着些?” “行台好记性,因为朝廷催得急,末将来得时候粮秣有些不足……” “慈州的府库也是空的,我记得缺额后来是李一真给你补了一部分。” “的确如此。” “本来苏家在慈州城的四门都有粥厂,为了给你补粮食,这些粥厂都停了。” “行台的意思是?” “那些军粮都是李一真派人从粥厂那边强行拉来的。” 杜陵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惋惜:“老弟啊,你得罪了苏家还不自知呢……” 吴晟咽下一口唾沫。 漠视李一真收拾缇骑是一回事。毕竟不是自己的职责,即便是秋后算账,那也没什么可以指摘自己的地方。可是把苏家的粮食充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军务繁忙,可能记不太清了。” 杜陵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云麾将军李良。 “行台,卑职可是没有支取过地方一分一毫,而且一直约束营中,应该没有得罪苏家的地方。” “老弟云麾军中最有名的就是飞骑,三百灵鸟,翎羽如钢,可以托着骑士飞腾如疾风,配上强梭重箭,乃是我朝有数的精锐。” “惭愧,不过是点微末本事,放到战阵上未必有什么大用。” “李一真前几日也曾经上过老弟的营门,似乎是从了一批灵鸟给你。” 杜陵摇头晃脑道:“你这事办的就不稳重了,你今日收了李一真的好处,即便不做什么,这事落到那位苏三公子眼中,恐怕也是一桩罪名。” 云麾将军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他并非是精通驯兽之人,麾下飞骑所用的灵鸟,一半是朝廷调拨,一半全靠他自己多方搜罗。….李一真身为朝廷的行幽御史,又是以御兽闻名,拿出一批灵鸟为他补足缺额,李良当然不会拒绝。 但是当时谁又能想到会因为这批灵鸟跟苏彻起了冲突? “行台的意思是咱们也就别装聋作哑,直接出去会一会那位小苏?” 李良摇了摇头道:“被人家记恨是一回事,可是直接亮明了车马为敌是另一回事。行台若要同苏家结怨,恕末将不能跟从。” 另外一边的强弩将军吴晟看着一边的李良,眼睛则望向上面得杜陵。 “末将也是这个意思,之前的事情是我不知,算是我有错在先,日后自然应当赔偿。” 虽然他也算是得罪了苏家,甚至做得比李良还要过分一些,但是吴晟也不想直接与苏彻为敌。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话要说到前面。” 杜陵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另外还有几件小事,咱也要跟二位通个气。吴强弩也不必向苏家请罪,我前几日已经将金银送到了苏府,直接说那些粮食算是我行御史台按照市价购买的。毕竟府库之中无粮,又是大战在即。吴将军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苏家他们论罪也论不到你头上。” 杜陵说着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云麾将军李良。 “李兄弟也不必着急,这里面的首尾,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到了建康。说来惭愧,兄弟跟苏公也算是有些过往,面子还是能用上一点的。” 吴晟与李良两人对视一眼,这位杜行台果然为人敞亮,等于是他一个人把跟苏家之间的因果尽数接过去了。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这位杜行台凡事都想在前面,办在前面,为他们二人省去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跟着这样的大哥,才算是有个混头。 “行台……” 这两位也算是在朝中打混多年,如何不知道杜陵如此下本钱卖力,为的又是什么? 还不是求一个几人配合无隙? 不过三人之中,杜陵兵马最强,官衔又最高,以他为头领本来就是应有之意。 “行台心思缜密,末将佩服。”“在行台麾下听命,末将恐怕也能摘了这杂号将军的头衔,往前更进一步了。” 吴晟、李良二人当即便马屁送上,一副我们以后就跟您混饭吃的意思。 “说起来,二位不觉得奇怪吗?” 杜陵轻轻抖了抖衣服站起身来:“李一真那厮怎么也算是练就还丹的高手,怎么气机就显露一下便再难寻觅呢?” “行台的意思是?” “我看多半已经遭了毒手。” 杜陵摇了摇头道:“黄天大法,果然名不虚传。其实,有件事我也不瞒着二位。我上任之前拜会过苏公。” “嗯?”“哦。” 这等消息被杜陵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着实超乎了另外两将的预料。 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杜陵他…… “其实现在也到了该亮明牌面的时候。” 征东将军杜陵笑着看着眼前的两员将军。 “苏公想请两位帮个小忙,不知道二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图穷匕见。 李良和吴晟对视一眼,却是一起咬牙说道。 “末将等皆听行台安排。” “好说。” 杜陵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桌上拿起一封小小的书册。 “请二位随我出去吧。”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联名上奏 一去建康 慈州行御史台衙门厚重的大门缓缓拉开,三位军将身穿朝服自其中缓缓走出。 尚宝监少监陈宁轻轻整理一下衣襟,向前迈出一步。 他神色倨傲地望向眼前三人躬身拜道。 陈宁有倨傲的理由,他虽然修为不高,在宫中品秩也一般,但确是天子近臣。 此番出宫更可谓是大功告成。 只要逼起了苏彻的不臣之心,后面自然有一套手段连消带打的等着他们。 陈宁一心为了主上,生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寻常小事。 出宫的任务已经完成,即便是苏彻将自家抽魂散魄,陈宁不仅无怨无悔,还会觉得有几分快意。 “老奴见过三位将军,如今长信侯擅杀钦差,形同谋逆,事到如今,也唯有请三位将军出手了。” 李良与吴晟两将默不作声,杜陵轻轻咳嗽了一声,从袖中轻轻摸出一封小册交到了老宦官的手里。 “行台,这是何意?” 陈宁捧着手里的小册子。 朱红的封面下面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内容,不过他还是本能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妥。 “这是我们三人联名的奏文,还请陈公公辛苦一趟,送回建康呈递给陛下。” 陈宁眯起眼睛,他能够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似乎局面正在向着某种并不可控的方向前进。 “行台?长信侯他……” “我等三人的这封奏文弹劾行幽御史李一真横行不法,危害忠良,要为蒙冤的缇骑们请功。传旨的中官陈宁巧取豪夺,勾结叛匪,意图谋反。” 陈宁手指抚过小册的封面。 “行台真是好手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船了呢。” 眼下的局面豁然开朗,眼前的这位征东将军杜陵居然是老苏夹袋里的人物。 倒是藏得好深。 “什么船啊,马啊的。公公说的话太过复杂,我等都是肚里没什么东西的厮杀汉,有些话不妨说得再明白些。” 杜陵笑嘻嘻地说道:“军情紧急,末将就不留公公了,这封奏文还请公公抓紧时间送去建康。” 这位征东将军说着举手一礼,转身就向着行台衙门内走去。 “陈公公一路上还要快马加鞭。” 云麾将军李良补充道:“若是耽搁了这封奏文,又是您的一桩罪过。” “哈哈哈哈哈,李将军,你跟着没卵子的人说什么?走走走,军情要紧。” 强弩将军吴晟拉过李良,两人也是紧跟着杜陵而去。 行御史台衙门厚重的木门重重关闭,只留下身穿青衣的老宦官陈宁捧着那封奏文呆立在原地。 “是不是想不通?” 苏彻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陈宁转过头,就看见苏彻不带着一丝烟火气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双目之中满是悲天悯人的惆怅,望之如同仙人。 只是仔细观察,这仙人的双眼之中除了悲悯,还有一层散不去的嘲弄。….“我跟你说过了,宇文睿和那位之间只差一个我。看来你是没有仔细想过我为什么这么说。” 陈宁看着苏彻,此刻苏彻现身于此,只能说明李一真已经败了。 这个宇文睿的手下败将当真是一点也靠不住。 “长信侯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陈宁并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此刻慈州这一局的变化还是要抓紧时间送去建康。 杜陵他们这些军将想要辜负圣恩,但是朝廷还有御史台,还有靖夜司,不愁拿不下眼前这个狂悖的苏彻。 “宇文睿以四品的修为,执掌北朝大权,生杀在握。不管是北朝的宗室还是世家大族,都被这位宇文太师压得死死的,陈公公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梁不会出一个宇文睿呢?” 陈宁冷冷地看了一眼苏彻,忽然感觉到一丝难以言明的痛楚正从自己骨骼深处一丝丝的流窜而出,那疼痛感日渐加深,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宁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中了毒,可是缓缓感应周身,却是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痛楚并不来自于自家勤修苦练多年而成的肉身,而是来自神魂之中最直接的感应。 好厉害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时候? “依我看来,恐怕无外乎在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现在终于等到了。” 苏彻说着轻轻拍了拍老宦官的肩膀。 “走吧,快去建康。” 言罢,苏彻也不理他,直接向着自家府邸的方向行去。 陆柏和朱彝还在那里等着自己。 苏府之中,上下人等早已经忙成一片,公子回府是一回事,只是应对接下来的变化是另一回事。 倒是小狐狸与阴阳法王居中坐镇,从容布置。 首先是否定了管家们赶紧去请医生的想法。 有苏三公子这样的神仙中人在位,何必去麻烦那些庸医? 小狐狸与阴阳法王这边照顾着陆柏与朱彝,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 倒是书生玄圭带着女鬼妙夫人,领着一小队家丁手持兵器,披着铠甲,一副一言不合就要造反的模样。 一众年轻家丁披着铠甲在院子里站成一排,玄圭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皮甲,手里捏着一柄九环大刀,在上面哼哼唧唧。 “你们吃的是谁家的饭?” “我们吃的是苏家的饭。” “好。记住自己吃的是谁家的饭。今日之事,绝不会就这样算了,杀钦差,那是灭九族的罪名,我们不动手,人家就要灭到我们头上,晓不晓得?” “我们晓得。” “若是咱们动手,一旦大事成了,那就是人人有官做,古时许多名将也都是出身微贱,有杀猪杀狗的屠户,有给人办丧事的乐手,还有的是要饭的,有人偷嫂子,还不如咱们。然而一旦参与了大事,一个个都是封妻荫子,有了个出身。我问问你们,想不想要个出身?”….“要出身!”“谋富贵!” 玄圭看着下面家丁们兴奋地面孔,暗想自己平日里的功夫总算是用到了实处。 不枉费自己天天在这些小家伙身边散布早晚要谋反举大事的想法,今日果然是一呼百应,如臂使指。 “好,只等咱们公子一声令下,大家伙就杀去行台衙门,苏公子做了大行台,诸位少不得也做个校尉。”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苏彻灵觉在这里闪过,缓缓地摇了摇头。 玄圭还是对造反这神圣事业念念不忘,到底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真让他给念着了。 陆柏与朱彝两个血人躺在苏家的大堂之上,早有心腹家人将各处守好,小狐狸与阴阳法王坐在里面,看着里面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说狐狸,我先恭喜你了,日后怕不是能有个皇后做做,我记得当初上古之时,也有人族圣皇的正妻是你们狐族出身……” “风山紫府宫么,其实北邙轩辕坟也算是出过的,不过名声不好。” 小狐狸看着下面的两人:“我说前辈,您老就这么看着?” “伤得也不重。”阴阳法王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看着剥皮挖眼,开膛破肚的,不过都是些皮肉伤,没有动了神魂,你家相公一口阳和之气吊住了他们性命,回头自然有办法给他们续上一条命来。” 苏彻推门而入。 “哎呦,回来了,太乙东华玉书,啧啧。”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道:“这下不想当上古青帝也不成了。” 苏彻没有理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紫金葫芦,从里面摸出两粒丹药送到阴阳法王手上。 金丹在屋内一现,当即便有一股灵药异香弥散开来。 “这东西如何?” “九转还丹,生死人,肉白骨。”阴阳法王凑下来闻了闻:“上品还丹,玄门法度不带一点此方天地的污浊,应当是在黄天道宗门之中炼成,好东西啊。” 苏彻点了点眼前的两人说道:“给他们用上。” 小狐狸看着苏彻,在这位眼中看见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坚毅。 “你……你要走?” “嗯,去建康。” 苏彻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冷冽。 “这……不安全吧。”小狐狸皱紧眉头:“倒不如跟你家里那位先沟通好……” “他一定在建康等我呢。” 苏彻嘴角讳莫如深地笑着:“倒也没必要让人家久等。” “我陪你去。” 阴阳法王停顿了一下,忽然整理了一下自家的衣衫。 “建康虽不是龙潭虎穴,可是传闻之中,大梁皇室也是有长生真人的。你就算是有青帝宝苑在手,恐怕也不能保证十成的胜算。” 老前辈说着笑了笑。 “你娘,反正老子真灵已经转世投胎,倒不如跟你走上这么一遭。” “还能请别人出手吗?鬼祖有没有兴趣南下一番。”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问道:“若是事成,我倒是挺乐意把栖霞山上的和尚庙都铲了,送给他鬼祖宫开个分舵。” “那老鬼滑的很,恐怕等闲不会出手,而且他毕竟是北面的人,过来帮你后面不好收尾。不过我知道有个爱钱的王八蛋,只要把价钱给够,他是很乐意跑上这一趟的。” “前辈若能联系到那位也是极好的,不过就不用走这一遭了。我是离不开前辈的。” 阴阳法王说着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苏小子……” “行了。” 苏彻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等我回来。”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业将变 政自我出 自从中古以来,天下纷乱,列国纷争不休。 建康从来便是南朝的都城,王气所在。正所谓“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正是帝王家业。”,不管南朝这边如何走马灯一般的王朝改易,建康依旧保持着它独特的地位。 这里就是南朝的中心。 建康城北便是大江宽阔的江面。 此时不过是初晨,早上的江雾尚未散去,偶尔有几只洁白的鸥鸟滑动着羽翼飞快的穿过。 大江之上,一艘渔舟在宽阔的江面上漂浮不定,艨艟楼船在他们身边缓缓驶过,小小的渔舟就像是一片随时可能覆没在水中的枯叶,随着江流摇摆不定。 两个渔夫穿着蓑衣,手持翠竹制成的钓竿,端坐在小舟上钓鱼。他们身边的黄铜灯盏内的灯油即将见底,两人旁边的鱼篓之中却不见几尾鱼。 显然这又是一夜的无用功。 “你娘的,又是啥也捞不着。” 一个一脸书卷气的老者将手里的钓竿一抖不满意地骂骂咧咧。 “姓苏的,你那么厉害,下去给我找个大点的挂上。” “天冷了,等明年开春吧,一定给韦帅挂条大鱼。” 苏规望着江面上雾气轻轻抖了抖手上的钓竿。 韦怀文与苏规,这两个大梁王朝的核心人物居然就这样在这大江之上钓了一晚上的鱼。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皆是无言。 “我麾下兵马皆在姑孰。”韦怀文轻轻说道:“若要办大事还是要尽快,迟则生变。” “庾赜已经在太子府上了。” 苏规抖了抖手腕:“且等一等他。” “做大事不能瞻前顾后,难道太子不点头,你我就不做了?” 韦怀文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钓竿。 “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只等他到午时,午时一到,乌云都便会开西门,韦帅麾下人马便可以入城。” “靖夜司与御史台怎么办?” 韦怀文说着往身后看了一眼。 “好好一座建康城,可惜了。” “韦帅不用担心他们,我自然会解决靖夜司与御史台。” 苏规握住手里的钓竿轻轻一拉,又将一尾大鱼从水面之下捞了上来。 “王谢两家不过是冢中枯骨,人望虽在,但手上也没有本钱,唯一可虑还的有都城煌,他在建康城中几乎可以比拟一位长生……” “他也不会出手。” 苏规舒展的伸了个懒腰。 “冯不行领乌云都开北门,程不疑率北衙亲卫开司马门,韦帅领兵上殿,我亲自去捉卫将军王安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不然还能有多复杂?”苏规扬起眉毛看着韦怀文道:“北面那位老朋友可是连咱们如今这一趟都省了。” “宇文睿?他那是能熬。你我若是能熬死四代帝王,一样也会如他一般超然。” 韦怀文说着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日后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你我今日之举。”….“韦帅也算是饱读史书,我也不与你提什么民贵君轻的大道理。”苏规站起身来,轻轻解下身上的蓑衣,露出内里玄色的鹤氅:“自中古以来,王朝变易,江山换主数不胜数,韦帅能记住几个废立天子之臣?又能记住几个被废之君呢?更何况这等虚名与我们又有和干系。” “还是你看得清楚。” 韦怀文同样收起钓竿。 “不过慈州之事……” “韦帅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苏规轻轻一笑。 “会不会让小一辈心里起了间隙?”韦怀文摇了摇头道:“毕竟有谢家前车之鉴,莫要好好的一个晚辈,给生生养成了仇人。” “会吗?” 这位被尊称为“苏公”的大梁柱石眼神清冷的望着江面。 “我先在建康示敌以弱,摆出了一副长远谋划的架势,然后彻儿登临黄天,将慈州让了出去。朝廷果然坐不住了,派人过去炮制大狱。的确这里面有我的谋划,可归根结底,不也是时势使然?” “你还是有算计。” 韦怀文摇头晃脑地说道:“比起一个高高在上的长生真人,你更想借黄天道的势力,完成你这最后一步棋。老苏啊,咱们这点算计总会被人家看出来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业。我还记得刚刚认识韦帅的时候,那个时候韦帅不过是个整日里飞鹰走狗的纨绔。” 韦怀文听得这位老友在这里追思往事,嘴角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蔑。 “说得你好像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一样。”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我被他们罗织罪名,定下大罪,当处以肉刑。家里当时已经准备好了银钱为我赎罪,结果忽然来了位青衣使者,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我就只能送入蚕室,挨了那一下。” “不过都是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已。” 韦怀文伸手拍了拍自家友人的肩膀:“若非如此,当年枋头一战,恐怕你就要成了一具死尸了。” “那位敲打我们雍州武人,从来没有停的时候。说起来这大梁的江山有我雍州武人的一半,枋头故意设计我等,平日里分化瓦解,却是一招一式都对准了咱们。” “这是自然,宇文睿不过是疥癣之疾,你我才是人家的心腹大患。” “所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苏规看着韦怀文道:“有些事情既然定下了,那就没有必要考虑的太过周详。阿彻若是觉得我偷偷算计了他,那就让他来找我好了。” “怎么,你还想跟他动手论个高低?” 韦怀文撇了撇嘴。 “当然不会,我这么一场奔波操劳,总是为了他们。如果不做这一场,他也不会舒服,我更不会舒服,你我都会给人家压得没有喘息之机。” “皇帝太过英明神武,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韦怀文眼神之中也是一种冷冽。….苏规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唇上渐渐生出的胡须,眼神却是望向建康。 不远处的江岸上,一队精锐的甲骑肃列而立,一面红旗正在厚重的江雾之中来回挥舞,仿佛是一道升腾的火光,想要刺破这一方黑暗。 “庾赜那边有消息了吗?” 韦怀文搓了搓手:“他们也是愿意下本钱。” “那是自然的。”苏规背着双手说道:“红旗一动,那就说明太子那边已然同意。” “我去姑孰。” 韦怀文站起身来向着身旁的一艘艨艟巨舰跃去。 “静候佳音。” “一帆风顺。” 两位多年老友彼此一拱手,各自按照计划起行。 建康,宫城,辰瀚殿中。 皇帝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袍,周身烟雾缭绕,静静地坐在蒲团之上。 如果不是暂时遗忘他至尊的身份,以及煊赫的权势,此刻的皇帝就像是个普通的修行人,默默地静修而已。 他的手指在眼前的古物之上抚摸而过。 “真灵位业图,玄门各宗各脉,几乎皆有存神观想之术,据说便是从此图所出,这一副是当年天师道传给前朝的古物。其上有七位长生修士的神念留痕,你拿去好好参考,未尝不能成就步虚业位。” 如今的大梁天子缓缓地说着,在他下手,跪着一个身穿黑色绸衫的中年男子,他脸上有着玄色的脉络,仿佛是某种纹路,透着一股古拙质朴的气息。 中年男子静静地跪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之中却有种种异象,一道到绿色的枝丫似乎正在从这个男人身上向外蔓延而去,不过很快便转瞬消失。 曾墨周,如今大梁靖夜司首领,第四品步虚境界的高手。 “李一真拷问多次,都没有能够给苏彻定下大罪的罪名。但是能够罗织的也有几条,苏彻与鬼修雪夫人似乎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此女之前曾经在朝中多方招揽各大世家意欲牟取沧浪江神之位……” “嗯?” 皇帝的声音淡漠,让人不清楚他对此事到底是否抱有兴趣。 靖夜司的首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君的表现,接着淡淡说道。 “臣等多方查证,前朝之时有一位鲢昭仪最为得宠,曾侍奉三代帝王,后来重新回返沧浪水中。这雪夫人应当就是当年鲢昭仪的血脉,也就是说她是前朝贵女。勾结前朝,意图谋反这一件,应该是可以扣上。”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轻声一笑。 “陛下?” 曾墨周将头低下,头顶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这位雪夫人到底算是前朝哪一位的贵女。”皇帝摇了摇头道:“太过牵强了,恐怕朝廷内外不会服气。而且他毕竟如今是在黄天道那里,总不能派人去上面把他抓回来定罪。”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选的罪名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好是让他从此以后无法在朝堂上立足,但是又不至于同苏家闹得太过难看?”….“墨周,你随我多少年了?” “陛下当年尚未登基之时,臣便追随在侧,算到现在,也有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 皇帝看着曾墨周道:“再给你五十年,你有信心证道长生吗?” “臣不能欺君,臣现在不是苏规的对手。再过五十年,臣恐怕苏规已经积累圆满,证道长生了。中土之内,玄门难成长生,但是苏规并非玄门修士。” “唉。” 皇帝幽幽一叹。 “韦怀文那边可有消息了?” “韦怀文屯兵姑孰,每日整军讲武,艨艟巨舰横行江面。庾赜每日出入东宫,与太子交流之时皆屏退左右,太子最近时有忧色,臣担心他们有非常之变……” 曾墨周跪拜道:“陛下,为今之计,唯有请老祖出山一次,震慑群小。” 沉默。 清寒的辰瀚殿此时有多了几分凄冷。 “玉景道的真人可曾联系上了?” “陛下,如今正好有一位岳峦岳真人正在慈州,不过陛下也应该知道,他们应该是不愿意现身的。” 玉景道啊,到底还是靠不住的。 “老祖不能出山。” 面对这自己这个最忠诚的臣子,皇帝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直接将情况说明。 “以御史台和靖夜司的力量,对上苏规,你们有几成把握?” “臣不能欺君,臣不知道。” 曾墨周道:“陛下曾经说迎立国师一事,臣听闻栖霞山上似乎有隐世之佛,或许派人前去查访,也能有所……” “缓不济急。” 皇帝站起身来,他缓缓走下蒲团,走到一扇窗前,看着眼前的一片山河。 “这一次到底是我走错了。” “陛下。” 曾墨周将头埋低:“为今之计,只有召太子入宫。贼人不管有什么成算,总绕不过太子……” “不能。” 皇帝看着眼下的江山。 “你是想让朕去求他们吗?” “朕乃天子,自中古以来,中土正朔所在,乃是一代人皇。” 皇帝的话语气势雄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政自我出,权自我下。若是让朕向他们的低头,那朕也不在是朕了。” 皇帝的眼神冷冽地望向下面。 “可是陛下,眼下的时局……” 曾墨周低头道:“眼下靖夜司共有还丹死士十二位,御史台内誓死效忠陛下的行幽御史十五位。算上微臣,即便同苏规恶战一场,除了将这建康打成一片白地,恐怕也没有更好的结果。” “那就不必打了。”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轻飘飘地将头上的玉簪摘下,一头墨发就这样散落下来。 “继续隐于暗处吧。” “可是……” “他要做宇文睿,也要看我成不成全他。若是把你们都赔进去了,不要说是宇文睿,他能直接改朝换代。” 皇帝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幽光。 “这一局棋不过才到中盘,没有弃子认输的道理。回去烧毁密探名册,全部转入暗处。” 皇帝看着曾墨周微微一笑。 “唉,想不到你我君臣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陛下。” 曾墨周看着上面的帝王。 这一刻,皇帝就像是被抽去了脊梁,似乎苍老了无数岁。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罪名,朕不认,他们不能安给我。” 皇帝重新坐在了蒲团上。 他忽然睁开眼睛。 “外面,外面怎么了?” 一股剧烈的元气波动,此刻正在动摇着皇城。 “像是玄门法度,应当不是苏规。” 曾墨周双手向着皇帝抱拳一礼。 “微臣这就去看看。”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章 我不在乎 苏少叩门 陈宁在跑。 虽然形神深处传来的剧痛仿佛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但是他依旧迈开坚定地步伐,向着建康的方向前行。 一定要尽快把信息带到建康,送进宫里。 作为一名在宫中沉浮多年的老人,陈宁能够敏锐地觉察出阴谋的味道。 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而自己一方已经因为人家给出的钓饵落入了网中。 咳。 陈宁忽然停下脚步,浑身抖若筛糠,那来自形神深处的剧痛蔓延而开,让他又在精神层面上感受了一次千刀万剐的痛楚。 周身每一处骨骼筋肉皮肤都概莫能外,仿佛在一瞬间被无数把钝刀同时剖开,那种感觉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在这剧痛之下,他连让声带因之震颤都做不到。 好毒辣的手段。 剧痛如洪流一般冲过,陈宁暂时心头恢复了清明,他努力的呼吸着,将周围的天地元气纳入体内,然而双手依旧在止不住的颤抖。 “你最好快点。” 苏彻轻飘飘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建康就在前面了。” 老宦官扭过头看着一旁的苏彻,他身上的青衫已经在一路上沾满了泥点,头顶上的乌纱更是不知道去了何处,而苏彻就这样在旁边一路看着自己摸爬滚打的跑到了这里。 陈宁不止一次希望苏彻忍不住暴怒直接取了自己的性命,但是苏彻就是这样在旁边冷漠地看着。 这让老宦官心底里升起一丝恐惧。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恐惧变成了动力,陈宁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着前方奔去。 建康城连绵的城垣巍然在望,苏彻已经能够看到一大片整齐的坊市,以及密密麻麻的民居。 这就是建康,大梁的都城,南朝的核心。 人间烟火最为鼎盛之地。 苏彻也曾设想过自己会以怎样的身份或者目的重来此地,但是今日这一趟,的确是有些出乎预料之外。 虽然尚未真的靠近建康,但是两侧的来往行人,商队旅客,却已经是络绎不绝。 而城内那煊赫的人间烟火汇聚于一处,浩荡的气息仿佛一条长龙一般直指苍天。 人气即王气。 苏彻将双目收回,周身灵机随之变化,此刻身前不远处已经有一道气息正在逼近。罡煞逼人,应当是第五品境界的武夫。 一个矮小的中年人穿过了人流几步走到苏彻身前,他脸上蓄着胡须,手腕之上带着护腕,双眸之中尽是赤色,似乎身上有什么异种血脉。 “公子不该来此。” 中年人轻声说道,他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陈宁身上。 “太近了。” 苏彻周身气机贯通,脑后一轮清光若隐若现。 距离就是武夫最大的武器,也是他们难以跨越的障碍。 武夫没有玄门各种神通,一切威力尽在身前。….所谓“十步之内,人可敌国。”,然而千尺之外却是难穿鲁缟。这既是武夫的特点,也是武夫的短处。 如今中年人距离苏彻不过十步光景,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许多玄门修士直接出手了。 “苏公麾下,铁翎都指挥使沈不应参见公子。” 中年人微微一托手道:“想不到公子竟然这么快便自黄天降下……” “我不认识你。” 苏彻摇了摇头,真不知道那位老苏是怎么找部下的。 之前有一位冯不行冯大珰,那位好歹是某方面真的不行。这位叫沈不应,说什么都不应,那岂不是不听指挥? 苏彻不在意这位到底是不是老苏的手下,不过苏三公子有苏三公子自己的考量,如今就是老苏站在苏彻面前,苏彻都会把自己的念头继续执行下去。 “我认识公子,也认识这位。” 沈不应的眼睛看向另外一边的老宦官。 “尚宝监少监陈宁,当今陛下尚在潜邸之时的老人,在內侍之中最得新任,虽然品秩不高,但也是少数在宫中能够直接面圣之人。” 陈宁缓缓地努力向前走着,而苏彻则跟在他身后。 沈不应皱紧眉头,紧紧跟在苏彻身后,彼此之间一直保持着一个距离。 “是,公子不应该对他动手的。” “是吗?” “陈宁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公子不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公要做大事,公子更要爱惜羽毛。人望这种东西说清也清,说重也重。日后公子若要更进一步……” “我不在乎。” 苏彻淡淡的说道。 “公子不该如此。” 沈不应摇摇头道:“还请公子跟我来,如今正在大事的当口,公子还是不要……”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的心腹,但是我已经不是世间人了。” “公子虽然是在黄天道门下,但也是……” “我是止心观主,黄天道的门下行走,你要记住。” 人潮汹涌,老宦官艰难的在前面走着,而苏彻缓步跟在后面,声音之中带着一股空灵。 “人世间的皇权富贵对我没有意义,你们的那些筹谋算盘,更是与我无关。” “但是公子总是苏家人,杜陵苏氏若能登临顶峰,那么……” “海阔天作岸,山高人为峰。杜陵苏氏能有今日,靠的是那位一人之力。”苏彻缓缓说道:“要登临顶峰,也是那位去登临顶峰。我当年在建康城内纨绔不成器也好,如今登临黄天求玄问道也罢,其实都并不重要。” 间隙已生么? 沈不应最担心的局面似乎形成了。 杜陵苏氏之今日,自然是要看苏公的手腕。但是杜陵苏氏以及他们这些人的未来,多半都应在眼前这位三公子身上。 若是因为慈州的那些小事,苏三公子与苏公之间产生了嫌隙,那才是因小失大。 “公子说的不错,但是公子在苏公心中也是……公子心中即便有委屈,也不必急于一时,苏公与韦帅早已议定,大事今日将举。不必争这一时的长短,日后自然会有……” “你不要多想,我这次来也算是奉了师命,而且我真的很好奇,那位高坐九重之上,将自己视为天下之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彻迈步向前,巍峨的宫城就在眼前,沈不应甚至已经能够看到那巍峨的宫门,两边的华表,以及门上持戟而立的武士。 嗬。 变生肘腋。 沈不应甚至来不及反应,便看到苏彻手中升起一道剑光,将前方的青衣宦官首级斩下。 一道浩瀚法力直撼宫城。 似是问候,似是示威。 喂,在吗? 苏彻迈开步子向着宫城走去。 朱红色的宫门在法力的侵袭之下已经化为一地残渣,一道道玄奥的法脉因之激活,一道雄伟宏大的气息在宫中骤然升起。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势利导 顺阵而入 苏彻以精纯的法力击碎了厚重的宫门,当即便引起了宫城之中的种种变化。 建康作为历代南朝王气所在,天子所居重中之重的宫城本身就是一道强大的禁制。 历朝历代在宫城上层层叠加的守护阵法层层嵌套,年月积累之下,甚至将这一方天地永久的改变,留下了厚重的“痕迹”。 这“痕迹”彼此累叠如同一道道蛛网,一旦当有外力想要强行灌入,自然会引起阵法的反应。 而守卫宫廷的午门作为第一道门户,自然就是这体系的第一重关卡,苏彻注入大门的那一道法力就像是牵动蛛网的莽撞昆虫,自然引来了整个体系的反噬。此刻在宫城之中静静等候多年的阵法一时激活,仿佛是一头苏醒的猛兽一般,将压力向着苏彻这个始作俑者层层传递而来。 “公子……” 眼前的变化实在是有些超乎沈不应的预料,他在苏规手下负责指挥铁翎都。 铁翎都内都是苏规苦心培养的死士,而沈不应作为这些死士的首领,自然也执掌着一套独立运行的情报网络。 换句话说,建康宫城之内的种种守御,以及这座层层勾连合为一体的大阵,沈不应自然也是门清。 苏公欲行大事,自然也会将这建康宫城内的守护大阵纳入考量。这等繁复且层层叠加的阵法,已经远远超过了如今大梁朝中修行人所能掌握的极限。 除了少数几处关键阵法,作为整体的这个大阵并不会有人亲自主持,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可已将之从容疏导。 所以在原本的计划里,整座大阵将在第一时间为苏规本人接管。 掌握整个大阵虽然不可能,但是要让整个大阵彻底处于休眠状态,那还是有办法的。 但是如今苏彻这一冲,倒是让沈不应感到有些棘手。 现在,那位于宫中的庞大阵法正在渐次苏醒。 苏三公子即将面临危机不受,这变化之中的阵法也必然会给己方行事带来新的麻烦。 棋差一着。 沈不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本来就是武道第五品的修为,轻轻迈开步子,一双肉掌仿佛利刃一般切开身前已经凝若实质的天地元气。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将苏三公子拉出这是非之地。 然而沈不应刚刚向前走过半步,便感觉肩头一股大力直接压了过来,以他武道第五品的修为,一时之间都感到了一丝吃力。 “别动。” 苏彻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沈不应这才发现,眼前的苏公子却是举重若轻,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行走在宫城之内。 “你习武也算多年,应该知道借力打力的道理。这宫城之中的阵法已经被高人梳理,彼此之间连成了一系,你越是向前,便越会惊起其他法阵的反应。” 宫城之中,那无数禁法的共鸣愈发明显,即便是尚未进入这午门,苏彻也已经能够感受到一种排斥。….就好像这一方天地已经厌弃了自己的存在,将自己视为毒瘤恶疮,意图除之而后快。 “不应斗胆请公子随我一同退下,苏公那里一定会给公子一个说法。公子若是再往前走,恐怕会影响大事……” “不碍事的。” 苏彻淡漠地说着:“你回去吧,我只不过是想见见那位陛下。” 若是在之前,苏彻面对这仿佛如蛛网一般布置的阵法恐怕毫无办法,只能以最费力的蛮横手段破去。 不过今日的苏三公子再非吴下阿蒙。 郁离子的特训不仅教会了苏彻如何在斗法中保全自己,更难能可贵的是教会了苏彻一种思维。 一种如何理解法则并将之运用的思维。 苏彻的神意仿佛蛛网一般向着眼前的阵法威势蔓延而去。一切神通法术都有其自己的根基,阵法也不能例外。构成阵法的基石便是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元气。 所谓天地元气,炁也。乃是构成一切物质的源流,从一花一草到清风雨露,莫不是天地元气和合而成。 这是万物形成的基础,也是修行者改变世界的根源,当法力作用于天地元气之上,以最基础的形式将之重新加以改变,所对应着的必然是不同的神通。 眼前的阵法也是一样。 一道神通能够作用于外的标准方式非常简单。 首先是修行人的法力作为驱动力或者燃料,作用于构成世间万象的天地元气之上,而驱动天地元气的方式则构建在法则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修行人是第一推动力。 然而阵法并非如此。 阵法是对天地元气更深层次的改造,驱动阵法运转的力量很多时候并非是来自修行人自己的法力的直接推动,而是构建在其他基础之上。 像大梁宫城之中的这种阵法,甚至需要布置者依托风水格局、近乎半永久的改变这里的天地元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大梁宫城再非凡俗之境。 不过苏彻并不在意。 阵法就像是法器,每一座阵法与精心炼制的法器一样,都带着制造者深深地烙印。 虽然旁人一样可以主持阵法或者法器,但是那种来自灵性深处所刻下的印痕,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跨过去的。 更何况如今的大梁宫城之中,各类阵法彼此层层嵌套,就像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根本就无从梳理,只不过是勉强能够拿出来打人罢了。 重重压力汇聚而来,苏彻已经渐渐看出了这其中阵法的变化。 宫城之中的阵法显然被玄门高手加以整理过,按照周天星宿的排布,大梁宫城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勾连着朱雀七宿的陵光离火,一旦变化开来,便是难以抵御的磅礴杀力。 就在现在这个当口,苏彻几乎感觉到那头统合了整个宫城阵法的朱雀法阵似乎正在渐渐醒转,即将复苏一般。….一旦真的完全运转,或许便是长生高人也要在此饮恨。 只是谁会给你这个机会呢? 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两仪元磁极光正法带起一阵元磁之力,苏彻在这动荡的天地元气之中,似乎找到了一条缓缓通往前路的办法。 “你笨手笨脚,就不必跟过来了。” 苏三公子冲着身后的沈不应吩咐了一句,缓缓走入了那动荡的天地元气之中。 就像是一尾游鱼钻入了翻腾的海浪,就像是一条青蛇汇入了滴水的丛林,就像是一阵风融入了无垠的长空。 变动不居,顺势而变。 苏彻谨慎地秉持着阴阳变化的法度,顺着阵法的变化步步向前。 沈不应望着前方变动的元气,向后连退三步。 他看不明白苏彻到底是凭借着怎样的手段闯入了建康的宫城之中。 不过苏三公子有一句话说得很明白。 自己的确是不能继续向前了。 如果说苏彻是通过维持甚至融入到阵法的变化之中,那么沈不应作为一个单纯的武夫是做不到这种玄门的应变之法的。 他只能是暴力地冲入其中,并且自然会引起阵法下一步的反应。 几乎只用了一个瞬间。 沈不应就找到了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转过头向着城外跑去。 武道第五品的武夫迈开双腿,就是一阵席卷过地面的狂风。 不管苏公那边的计划进展如何,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行动的时候了。 玄门的修行过程,讲究的是对“道”不断理解,不断体悟的过程。 苏彻之前对这个过程的理解是有缺失的。 之前的苏三公子办事就像是一个手持大斧的庖丁,不管前面的这头肥牛到底是什么结构,只要我斧子抡得够沉,那就一定能够砍出来一锅碎肉。 但是现在的苏三公子已经不在这么看了。 《南华经》之中也有庖丁解牛的典故,迎刃而解,不损刀刃,这才是道之所在。 苏彻借着《两仪元磁极光正法》之中元磁与阴阳之间的变化,寻找着随着阵法起伏涨落中前进的可能。 在现在这个当下,对于宫城之中的种种阵法而言,苏彻再非是来自外面的入侵者,反而近乎于被阵法所带动的“天地元气”之中的一部分。 从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可有可无”。 宫中升腾而起的阵法戛然而止,仿佛是尚未涨满的潮水,却有了半道退去的可能。 辰瀚殿中,靖夜司首领曾墨周渐渐感应着前方的变化。 作为皇帝的心腹,靖夜司的头一号人物,曾墨周有着宫城之中阵法几乎最高的权限。 如果刨去某位隐世不出的“老祖”,以及眼前深藏不露的陛下,那么曾墨周才是大梁宫城之中阵法的掌控者。 他当然没有能力控制着庞大而繁复的阵法,构成大梁宫城阵法的根基其中相当一部分来自太古与上古,那时的建康不要说跟现在有多少不同,最早的阵法运行的法理,以及布置的目的,都跟现在的不一样。….至于后来诸多王朝层层构建,叠床架屋地种种布置,更是让宫城之中的阵法足够强大,但是也虚弱到了极致。 强大之处在于,如果是长生真人这样的高手闯入宫城,那么必然会引起阵法的全面反击。 到那个时候,自宫中飞腾而起的朱雀将让长生真人付出相当恐怖的代价。 而这阵法的虚弱也就是在眼前。 如果入侵者如同苏彻一般,将自己努力地混同在了阵法本身的波动之中,那么宫城之内的阵法就想是个迟钝的巨人,必然继续陷入长眠之中。 曾墨周不喜欢苏规,但是他承认老苏有句对这宫城阵法的评价十分精炼到位。 “防君子,不防小人。”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有人侵门踏户,曾墨周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入侵者一点小小的教训。 “陛下,来人的玄门手段颇为精妙,显然是对阴阳之法有所了悟。臣估计应当是那边派出来的前锋,请陛下允臣出战。” 曾墨周叩首在下。 他是第四品步虚境界的玄门修士,如果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前往域外虚空,逍遥东海之上,去求取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长生。 然而他此刻跪在皇帝面前,等待着皇帝的一个命令。 “是苏彻。” 皇帝的声音几十年如一日的清冷,此刻却是带了一点点难以言明的愤怒。 大梁的天子并不是毫无修行的废人,废人也不会成为天子。 作为大梁皇宫阵法理论上最高程度的掌握者,他能从阵法之中得到远比曾墨周更多的信息。 皇帝平平伸出手掌,一道水镜自他手中升起,将苏彻缓步而行的画面映照其中。 大梁宫城之内的阵法乃是当年玉景道与天师道两大道门合力的手臂,成型的年份早在大梁王朝建立之前,神威凛冽,莫测难知。 如果皇帝愿意,他几乎可以凭借着阵法观察到整个建康城的每个角落。 “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让爱卿出手,那这个大梁才算是真的完了。” 皇帝的声音冷漠,仿佛大梁此刻已经与他再无半分瓜葛。 尚书台。 大梁实际上的政务中心,作为曾经内廷的一部分,现在依旧矗立在宫城之内。无数的简牍文书从大梁王朝的各个地方汇聚而来,又从这里重新上路。 如果说朝廷真的如同人一般有着意志的话,那么这里就是朝廷的神经中枢。 今日的尚书台内有些萧条,充任此间的大族子弟们似乎都听闻了什么风声,消隐不见踪迹。只有寥寥几个寒微出身的郎官照常的处理一些简单的文字工作。 在这些人之中,一位公子穿着明显不一样的官服。 他的双眼望着午门的方向,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缓缓从桌子下面取出来一个丝绸缎带裹着的细长包裹,将之轻轻背到了背上。 “谢退之,你要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谢退之轻轻笑了笑。 “回禀侍中,当然是去办大事了。” “你知道进来的是谁吗?不想给族里惹事,你就给我乖乖的退回去。” 那个中年人带着一丝愤怒:“苏家和韦家与我们早有默契。” “我知道。” 年轻人看着眼前修为不过七品的祖叔:“不过跟我没有默契,你想拦住我吗?”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火正遗泽 横生之波 “你?” 那中年人向后退了几步。 他审慎地看着谢退之身后的包袱,既然谢退之连这件东西都拿了出来,那只能说是他早有准备。 只是大家之前彼此早有默契,谢退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上这样一手? “退之,你倒是好算计,为了自己的那点名声,破坏了几家的默契,日后……” “回头再听您教训。” 谢退之看着脸上流露出畏惧颜色的中年人轻轻一笑,提着那个小小的包裹离开了尚书台。 从午门到辰瀚殿的路径他已经非常熟悉,那是谢退之每日面圣所走的路。 年轻人有年轻人骄傲的本钱。 陈郡谢氏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便是谢退之,早早就已经练就了第六品的修为境界。 在几日之前更是成功的定鼎枢机,从容的迈入玄门第五品还丹之境。 少年得意,无非如此。 不只是他自己,便是整个陈郡谢氏也将谢退之视为一门未来的希望。 这不仅仅因为谢退之修行之速已经堪称天才,更因为他包袱里的那件东西。 那是真正的上古遗珍。 陈郡谢氏之中的老人更是早有明言,假以时日,今日的谢退之未尝不能成为日后的苏规。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占据整个大梁生态位的顶峰,自然是有其背后深刻的原因。 近乎无穷的资源,加上种种神秘的传承,一旦真的有什么天才人物,那必然是千倍百倍于寻常人一般的飞速崛起。 所以谢退之敢于出手。 韦苏两家即将动手即便对于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来说也是件十分机密的事情。 但是谢退之已经身处整个陈郡谢氏最核心的圈子之内,他很清楚老苏与韦怀文即将动手的消息。 虽然时间并不能确定,但是谢退之都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忠诚。 谢退之的官靴缓缓的踩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不只是大梁的宫城,即便是北朝的宫阙也在尽全力模仿当年上古天庭之时的仙家气象。 一步,两步。 一丝丝流火伴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在周身流转。 谢退之望着眼前那宽阔的步道。 中间是龙形浮雕,两边刻有花鸟虫鱼的印痕。这是天子的御道。龙形浮雕与云雷图案所在的正中是天子才能行走的御道,而两边才是臣子们出入宫廷所走。 现在一个寻常公子打扮的人正缓缓踩着那龙形浮雕,向着辰瀚殿的方向缓缓而行。 没有铁甲铿锵,没有千军万马,甚至看不到任何旗号。 就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正缓步走在天子所走地御道之上,脚步沉稳,眼睛不断望向两侧的宫城。 谢退之心中有些遗憾,有些困惑。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虽然看着有些面善,但是此人应该不是他预想之中应该出现的韦怀文或者苏规的手下。 ….他以为出现在这里的会是陈摩诃或者周安都这样韦怀文麾下的重将,亦或者是冯不行、程不疑这样苏规手下的鹰犬爪牙。 但是眼前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印象,远远看着倒像是个走错路的行人。 然而此人注定不会是个普通人,因为他在宫城阵法的威压之下走得仿佛闲庭信步,不疾不徐。 这样的修为,绝对不会是凡人。 谢退之走到御道的旁边,将身后的包袱缓缓放下。 “朋友,你走错路了。” 陈郡谢氏的公子说着,从包袱之中缓缓摸出一个细长的匣子,黄色的木匣上面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朱红色的符箓,一股强大的法力狠狠压制着木匣之内的气息。 苏彻看了眼前之人一眼,缓缓停住了脚步。 看上去有点实力。 苏三公子评价着,不过全然是一副生面孔。 “有吗?” “擅闯宫禁,这可是大罪。” 谢退之心中战意尽去。 他所想要的是跟韦怀文、苏规正面对抗的名声。 只要谢退之能够出现在韦怀文与苏规的面前,那么他就将成为万马齐喑的大梁朝廷之中少数几个敢于直面韦苏风头的人杰。而鉴于陈郡谢氏与韦苏两家之间的默契,他又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大不了交卸了朝廷的职务,回家正经的修炼两年。 等到韦苏两家搞得人心尽失的时候,也就是他“退之不出,奈苍生何?”的收割时机。 惠而不费,顺手为之,何乐不为? 不过眼前之人让谢退之意兴阑珊。 如果只是随便打杀了一个冒冒失失闯进宫门的修行人,又如何能显出谢公子的实力呢? 平心而论,如果有人愿意闯到宫中给皇帝一点难看,谢公子其实是喜闻乐见的。 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说复杂也复杂,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麻烦。 本质上却是一样的纯粹,争权夺利罢了。 “所以你要拿下我吗?” 对方轻飘飘地态度让谢退之有些恼火。 “刚从东海过来的?” 东海上经常有些自以为修行有成的愣头青跑来中土打秋风,每年都有几个觉得自己修为不错,可以偷偷潜入宫廷个皇帝老儿戴绿帽子的小人精。 毕竟偷偷生个儿子,几十年后惊艳天下成为新一任皇帝的梦的确是挺爽的。 但是抱着这样愚蠢想法的笨蛋一般都已经在秦淮河里喂鱼了。 谢退之以为这样的蠢货都只是活在大家的议论之中,想不到居然见到了一个现成的。 “你如果没事,可以让路。” 苏彻说得非常冷静。 但是这种冷静让谢退之眯了眯眼睛。 “你不认识我吗?” 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让苏彻有些不开心。 不过是想跟皇帝老儿聊两句而已,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不知所谓的家伙。 ….“你很有名,秦淮河上的有名姐儿里面也有你吗?” 谢退之喘出一口气。 终于有了动手的理由了,他缓缓地将木盒上的符箓撕下,一道道热力自木匣之中升腾而出。 众所周知,秦淮河上乃是建康风俗业最有名的聚集地之一,不过那上面的姐儿们相对来说还算是不入流一点。 通俗一点就是生意主要做的是数量。 “念你修行不易,让你走的明白。陈郡谢退之,征圣榜排名第四。” 谢退之将木匣之上的封印退下,一道蓬勃的火力当即席卷而来。 征圣榜又是什么东西? 苏彻看着谢退之亮出的法器。 那是一方晶莹的玉尺,长不过半臂,然而上面纹络极尽古拙,一看就是成年不知道多久的古物,更为难得的是此物在宫中阵法之中展开,居然仿佛全不受限一般,将其威力尽数升腾开来。 火焰之中蕴含种种灵变,谢退之一只手上将玉尺握定,双眸之中尽是傲然。 辰瀚殿中,水镜之前,皇帝却是一声轻笑。 这一笑却是他最近时日以来最畅快的一笑。 “想不到却是横生波折。” 皇帝微笑说道:“当初朕所立征圣榜时,你们多有非议,现在看来还是朕对了。” 靖夜司首领曾墨周摇头说道:“陛下圣裁煌煌如日,明见万里。臣等怎么能比呢,只是这谢退之胜算恐怕不大。” “哦?按照你们的回复,苏彻修习纣绝阴天秘箓,走得是玄阴一脉。谢退之的火正尺正好可以克制,为什么爱卿觉得谢退之胜算不大呢?” “火正尺虽然是上古真仙所留的法宝,但是臣曾经到过山阴县,观察过苏彻与玉宸交手时的战场,虽然痕迹多半消磨,但是能够斩杀玉宸之人绝对不会败在谢退之的手上。” 曾墨周向着皇帝劝谏道:“当务之急,还是请陛下早做打算。” 皇帝摇了摇头,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起两人的比斗。 火焰升腾。 空气之中一道道焰光自谢退之手上的玉尺之中飞出,化为种种火兽之形,热量搅扰着混乱的周匝元气,然而却没有惊起宫中大阵的反应。 而反观苏彻这边,则是感觉到了一丝丝压力。 压力来自谢退之手上的玉尺,那小小的一方玉尺之中却是蕴含了一股毁灭一切的力量。 狂猛,霸道,似乎即将跃然而出,将一切重新归于虚无。 “好东西。” 苏彻评价着,周身法力涌动。 在这里斗法可不算是容易。 一方面要在阵法的波动之中维持住不变,而另一方面则要运使法力对敌。 苏彻不知道谢安之是如何的闲庭信步,但是这一次苏彻选择了放弃融入阵法变化之中的想法,将自己的法力完全放出。 一轮清光宛如明月,高悬于苏彻身后,清光之中,有一座连绵至无穷的大山若隐若现。 “此乃上古真仙火正吴回之遗珍,凝就真灵的法宝,能够死在此尺之下,你也可以无憾了。” 苏彻听到这里扬了扬眉毛。 真仙,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称谓,甚至可以用古老来形容。 玄门第一品为驻世地仙,第三品则为长生真人,而介乎两者之间的现在习惯称之为“劫法”,但是在更古老的时候,他们的称谓则是真仙。 经过了漫长岁月,真仙几乎成了描述上古长生大能的专有名词。 而法宝本身就足以说明了这件玉尺的特殊。 它跟青帝宝苑一样,都是有着自己灵识的宝物,远远不是那些换个主人威力便会受到影响的法器所能比拟的。 倒也是个财大气粗的货色,苏三公子暗地里评价一声。 谢退之将玉尺捏在手上,向前缓缓一推。 一道火浪转瞬而出,将苏彻吞没其中。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火为土母 调和坎离 火焰。 绝对的热力之下,足以令一切天地元气扭曲崩灭,即便是苏彻的法体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是谢退之释放的真火本身就会影响法力的运转。 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火正尺便是一切的主宰,苏彻几乎没有反应,整个身子连带着浮现而起的清光便被火焰吞没,直接化为乌有。 谢安之舒爽地吐出一口浊气。 同样是五品的修为,还以为是从哪里来了个强敌,想不到居然灭得如此简单。 谢安之感应着火正尺之内所蕴含的那毁灭一切的伟力,不由得微微一笑。 自从在祖祠之中得到了此宝的认可,与人交手反而成了自己寂寞的一个源泉。 “很可惜,即便同样是五品修为,人与人之间也有着难以填平的鸿沟。” 谢退之举起手中的火正尺,默默地哀悼着刚刚死去的对手。然而手上的法宝带来一丝灼意,提醒着他危险并没有结束。 “很厉害的火焰,似乎具备某种灼人神魂的威能。” 苏彻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然而谢退之却找不到苏彻到底身在何处。 此刻周边已经被火焰所吞没,而在谢退之的感应之中,苏彻正在火焰之中守着灼烧,但是这声音却仿佛是自四面八方传来。 幻术? 谢退之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不过此火应该出自你的那件法器,而非你自己所能掌握的力量。你倒不如看看我这个。” 一道虚影忽然出现在谢退之身前,头戴冕旒,身披衮服,周身阴气缭绕,面容却混沌看不清面目。 幽君现世,一股强沛的阴气袭来,谢退之几乎在这横逼而来的阴气之下难以呼吸。 一道道收慑之力自这幽君身上弥散开来,几乎要将他的魂魄彻动。 何方高手? 谢退之本能的向后退去,火正尺上流露出一丝暖意,让他的神魂不至于被这忽然化现的幽君收取。 这一刻,谢家的青年才俊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对面的闯入者明明跟自己一般都不过是定鼎枢机的修为,但是仅就使用的手段来说,却是自己难以望其项背的手段。 作为陈郡谢氏的核心子弟,谢安之深知宫城之内大阵的本来面目。 当初玄门高人考虑到历朝历代的阵法层层叠加,彼此互相影响,难以合成一个整体。索性在这之上按照玄门法度重新布置,取南方丙丁火的灵力将各路阵法相互和合,一层套着一层的融为朱雀弥罗重天阵,此阵乃火法之极数,如果假以时日继续演化下去,某一天内甚至可以衍化为神禁。 也正因为此阵暗合南方丙丁火,所以精通火行秘术的谢退之才有胆气在这阵法之中与人相斗。这里几乎等于就是他的半个主场,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火正尺所能展现出的威能甚至能更上层楼。 按照常理,宫城阵法的影响之下,一切玄阴法门只要施展开来,便会受到反制。轻则不能施展,重则会刺激到阵法自动运行,引来更加莫测的反击。 ….然而此刻,就像是在嘲笑谢安之一般,那显化于空中的幽君不退反进,迎着谢退之的火焰步步向前。 幽君伸出了一只漆黑的大手,即便在这升腾的火焰之中,谢安之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你修习玄门法度,却不精通易理。以五行之道御敌,却连最基本的法理都已经忘却。” 幽君开口说话,声音带着亘古而来的沧桑。 “五行相生,火为土母,我有后土之德,阴阳变化之法,以此无主之阳火孕育变化我之阴土。况且你这火力一借地力,二借灵宝之威,从无一处自你而起,此火又岂能胜我?” “更何况卦象之中,离火虽属阳,然而内藏阴,所谓内空外明。此地之火为南丙丁火,并非纯阳,自然有我立足之地。玄门欲求丹法,讲究调和坎离,便是要将这阴阳二气运于掌中。火能化水,水能生火,这才是我玄门妙术。若连这单变化也不能掌握,即便是定鼎枢机,有如何去炼就还丹?” “看你的手段,多半是自幼按部就班,固然有些天才,却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法力成就,玄理不明,真是有些可惜。” 苏彻在此将自己体悟的玄门法理讲出,只让谢安之心神之中生出退意。 此人到底是何处来路,居然能够如此举重若轻? “破!” 谢退之催动法力,火正尺上喷出金紫色的光芒,煌煌如同大日一般映照而下,这夺目的光芒卷起层层火力,将那幽君虚影彻底吞没。 “你说得不错,不过在绝对的法力面前,你这些所谓的玄理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你要知道,以力证道也是玄门手段。” 火正尺咆哮不休,那仿佛自上古而来的火焰宣泄着绝对的毁灭之力。在这灭绝一切的光热之下,天地之间几乎重新一片澄澈。 几乎。 一丝阴气在火焰的煎熬之中腾跃不休,不管火正尺释放的炎光何其可怖,这一丝阴气却从来没有消散的意思。 金色的霓光自火正尺上飘散开来,那恐怖的炎光跃动着,似乎要幻化出兽形。 “你犯错了。” 苏彻的身影忽然自距离谢退之数百步外的地方显化。 苏三公子看着那即将成型的火兽摇了摇头。 其名为狰,其形如豹,周身炎光凝就,身后五尾飘摇不休。 虽然并未真正成型,但是那来自太古之时的威煞却是展露无遗。 苏彻看着这展露着威势的火兽轻轻一笑。 迈步向前走去。 辰瀚殿就在不远处。 “谢退之到底还是输了。” 皇帝看着水镜之中那头即将成型的狰兽,难以察觉的叹了口气。 “宫中阵法自动运转,火正尺虽然分属火行,却也一样属于外力。火兽化形之时,也是大阵反击的时刻。若论修为,苏彻与谢退之或许在伯仲之间,但是论及法理的明悟,战机的把握,谢退之还差得远。” 曾墨周站起身子向着皇帝一拱手。 “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让苏彻登上辰瀚殿。”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万灵相从 天吴显化 “辛苦了。” 皇帝的眼神之中不见任何波动。 曾墨周静静一拜,缓缓自巍峨的辰瀚殿之上走下。 君臣相得。 不同于所谓大梁皇室柱石的那些雍州武人,也不同于横亘于朝堂上不知多少时日的王谢世家。曾墨周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故旧。 早在皇帝尚未登基之前,他便以幕客的身份为皇帝参谋大小事宜。故事的开头庸常而平凡,一个跑到建康闯世界的寒门读书人,一个看不见出头之日的闲散王爷,一日偶然相见,自此云龙相从风云际会。 曾墨周在江湖上做过几年的帮主,在建康开过几年的商行,甚至也曾拜在某些中土玄宗之内。 但是不管干什么,他都是在为皇帝服务。 曾墨周没有妻子,没有家人,甚至连爱好都没有什么。 因为他知道,这些在有新人的操纵下迟早都会变成弱点,成为敌人攻击皇帝的桥梁与通道。 他自己篆刻了一枚私印,上面刻着“兰陵车右”四字。 兰陵是当今大梁皇族的出处。 中古之时,列国交兵多用战车,其中将帅居于车左执弓矢,中间是负责驾车的御者,而负责手持长戟盾牌捍卫的力士便是车右。 曾墨周将自己视为屏护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如果不出意外,皇帝的统治即将告一段落,即便曾墨周不同意,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敌人实在是过于强大。 仅仅一个苏规就已经意味着莫大的挑战,如果再加上一个大胜归来的韦怀文。 联手的两人甚至权柄更在北面的宇文睿之上。 但是这不意味着曾墨周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缓步走下辰瀚殿。 气机运转之下,周身荡漾起一层层生灵气息。在他身周有无穷云气凝结,一道浓雾不知道何时缓缓地渗透过层层阵法的阻拦,在这宫城之中显化。淡淡的云气之中凝结出不知道多少兽形,其中不少形貌骨骼怪异,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些洪荒异种的模样,他们一个个在云气之中一闪而逝。 曾墨周小心地控制着法力,举轻若重,在不惊动法阵反噬的情况下,将周围的天地元气轻松的化为己用。 从这个层面上说,他比那位谢退之谢公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苏彻望向眼前的云气。 不知道何时,这道淡淡的云雾就已经横在了他的身前。 以神念探入,那道道云气却像是一个吞噬吸纳一切的海绵,将他的神念尽数吞没其中。 高手,而且是步虚层级的高手。 在黄天道时,苏彻听郁离子讲过修行人到了步虚境界之后与之前的区别。 从修行之始到凝就金丹,总的过程大概可以用“借假修真”来形容。也就是说在之前层面上的修行人总的来收还是借着“四大假合”凝结的肉体凡胎去滋养壮大自己的“本我真实”。….在苏彻的理解之中就是生命的跃升。 从这个依赖于呼吸、依赖于肉体脏器的简单生命体向着由“还丹”构成,超乎肉身限制的更高层次生命进行跳跃。 而这个不断进步的过程也就是修行的过程。 但是等到了步虚层面上,一切的意义将发生一次巨变。 从进入步虚之后,修行人的注意力注重到了法则之上。 如果说之前修行人的主要目的之一是为了不断的提升自我的生命形态。 那么进入第二阶段之后,注意力将转向对于“法则”和“外部世界的掌控”。 也就是天人相争这个过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修行人的神通法术在这个层面上将更加的高屋建瓴,以一种更高层级的形态展现。 当初跟着李守常在域外虚空见到的那位血清罗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那幽微魔域一旦展开,就是浩瀚而冰冷的宇宙都在其掌握之中。 眼前的这一道云雾,显然跟血清罗的幽微魔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似乎受制于宫中那层层叠加的阵法,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眼前的云雾并没有展现出当时血清罗幽微魔域的气魄。然而其中的生机灵变,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杜陵苏彻,见过。” 苏三公子将手举起,算是抬手一礼。 对面之人俨然是建康宫城之内效忠皇室的强者,与自己是敌非友。不过苏三公子也愿意加以敬礼。 不为别的。 敬得是对方的这份修为。 这也是修行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前头无路,劝你回头。” 曾墨周的声音依着一种玄妙的法度振动着,整个宫城的空气都在这声音之中共鸣。 “是吗?” 苏彻望向眼前的云气,向前随意点出一手剑意。 如同对弈之时随手落下的一子,而后便是百千剑气随之而上。 郁离子曾经对苏彻说过,面对这等成就步虚的好手,最好的战法只有两种。 一则是以剑术对敌,二则是在法则上与其相抗。 除此以外,其他任何神通法术在面对步虚高手之时都只会是事倍功半。 因为任何神通法术的施展的根本在于改变这一方世界的天地元气,而依托的手段则是冥冥之中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 这就好像两个人比赛用绳子提举重物,即便力气上差异不大,可是等到你来动手之时,人家连个绳子都不给你留下,就是有一身的力气又向何处去用? 而剑术或者说是剑修一脉,乃是一等一的超脱,根基在于自家在灵昧一道上的修持,天地之间种种法则在剑修看来乃是应当超脱的枷锁。恰恰可以绕过步虚高手在法则之上的领悟,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苏彻这一轮剑气宛如疾雨,虽然气象万千,却是外强中干,只不过是略加试探。 然而这一试之下,云团之中却是响起一声兽吼,一根硕大的白毛臂膀自云雾之中探出,向着苏彻就是一捞。 粗若古树,身上白毛如利剑如长戟,口中乖牙耸立,一双金目之中带着数不尽的暴戾。 金精翻山猿。 一头洪荒异种在曾墨周云雾之中显化,上半身探出,一只手遮天蔽日,带着一股收慑之力向着苏彻抓来。 喝。 苏三公子气沉丹田,脑后一轮清光闪过,周身阴气凝结于指掌之间,轻轻一拍,一蓬幽火化作狂雨向前爆射而出。 九幽焚神阴火同那头翻山猿撞在一处,那猴子却是向后一滚,重新融入了云雾之中。 御兽法门? 不对。 苏彻看着空气中星星点点的幽火。 看着更像是幻术。 “你若是技止于此,还是趁早回头。” 云雾之中,一头狰狞的人面猛兽缓缓走出。 其身如虎,通体青黄,项上生得八颗人首,身后八尾飘摇不休。周身罡煞凝练,隐隐可见种种幽灵在其身边显化。 洪荒异种,上古妖神之类,天吴。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吴拦路 贻误军机 天吴,上古妖神之一,八首八尾,通体青黄,有“水伯”之称。此形一旦显化,一股水属灵力在宫城之内荡漾不休,天际忽然展现出一道霓虹。 水火交冲,宫城之内大阵当即便受到了最大程度的刺激,道道灵光闪烁。 勤政殿、明堂、慈宁宫、天佑宫、地宁宫等处阵法一一运转,一股死意在长空之上凝结。 南方朱雀,上应天星,当即招引周天星力下沉。 南方七宿之中,鬼、井、柳三宿将其浓厚死意的星力降下,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一声声低哑的鸟鸣,似乎是某种上古凶禽即将苏醒。 天吴周身波涛卷扬,其中有无穷灵魄显化,他十六只眼睛流露出一股自然的悲悯。 八颗人首望着眼前的苏彻。 “你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苏彻吐出一口浊气,从袖中缓缓地摸出一枚珠子。 沈不应在跑,拼尽了全力的跑。 祸事到了。 身后宫城之中的阵法变化,根本瞒不过有心人,更何况本身就身在其侧的沈不应? 作为苏规麾下的核心人马,沈不应虽然不知道苏规计划的详细步骤,但也大概知道一个粗略的全貌。 第一步是掌控宫城。 冯不行领乌云都铁骑夺取宫门控制权,而程不疑率领北衙亲卫直接夺取宫城。 在这其中最关键的一步便是老苏自己。 需要请苏规自己掌握宫城阵法的控制权。 至于如何控制,沈不应不知道。 但是现在宫城之中的阵法已经启动,苏公还能否按照预定的计划将这宫城阵法的控制权拿到手中? 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苏彻在。 苏家一脉,人丁单薄,早几年还看不出来,如今最成才的便是这位苏三公子,一旦有什么非常之变,不要说是苏公那里,就是黄天道问罪下来,一样担待不起。 沈不应一路飞奔,早有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铁翎都卫士自街巷之中跟了出来,身后各自背着奇形兵刃,为他在四周清出路来。 建康南门之上,早已经站满了顶盔缳甲罩袍束带的甲士,一水阴沉沉的铁甲,头上的狮蛮盔的红缨像是飘摇的野火。 冯不行穿着一件锦袍,身后背着一柄近乎六尺的巨刃,眉目之间尽是展露无遗地杀机。 此刻,原本高高悬挂的赤旗已经被小心换下,一面黑旗迎风招展,上面用金丝细线小心绣出日月之形。 “不应,你那边什么情况。” 冯不行远远看见了一路自北面狂奔而下的沈不应,皱紧眉头断声问道。 “大事不好,三公子进了宫城,已经跟人交上手了。” 沈不应一声低吼,翻身上了城头。 “快,快,通知苏公,再晚些恐怕还有变故。” “你倒是办的仔细!三公子来了建康,为何不将他拦住?” 冯不行听到这里,双眉几乎夹断。….“我倒是也要有能拦住的手段神通。” 同僚手足的斥责让沈不应也是一时犯难,只有反口说道:“苏公现在何处,若是三公子有个好好歹歹,你我如何也没法交代?” “所以宫城之中的动向,是三公子在与人交手?” 冯不行看着眼前宫城之内的变化。 阵法挪移,朱雀升腾,宫城上方那渐渐积蓄的云气,正是天人感应之后的图景。显然,此时此刻,那宫城之内沉眠许久的层层阵法正在展开。 “早前内线的消息,曾墨周此刻应在宫中。” 沈不应叹了口气道。 “你倒真是实心用事。” 现在还效忠皇帝的阵营之中,除了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诡秘之人,明面上最强的力量就是这位步虚修为的靖夜司之首。沈不应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让现在的苏三公子直接撞上了这等人物? 冯不行猛地向下一挥双手。 这位大珰小声对同僚说道:“苏公即将入城,你脚步快些。” 沈不应缓缓点了点头。 “儿郎们,上马,咱们直奔南门,为苏公开道。” 甲叶铿锵,乌黑的龙驹奔腾,冯不行抽出身后的巨刃向着前方一挥。 “给我冲。” 黑云一般的甲骑顺着建康的大道向前奔驰。 而沈不应则领着铁翎都的死士继续向后。 街面之上现在已经被清扫一空,建康摩肩接踵的行人客商都已经被变动的风云驱散。 寂静之中透着一股肃杀,清冷的晨午混杂这天空之上郁积的天星杀意,给城中万物蒙上了一层死意。 苏规身穿一件白衣,素服之上,不见铠甲兵刃。 这位一力推动改朝换代的南朝巨擘,此刻像是一个刚刚醒酒的读书人一般。 他骑在一匹雄健的白马之上,身后跟随者二十八名骑手,皆是身披重甲,以铁面覆面。身后插着四面靠旗,上面绘画着龙虎的模样。 “苏公……” 沈不应见到了这位唯有赶紧拜首在下。 “不应啊,是宫中出了变故吗?” 苏规的眼神清明,似乎并不把这点变化放在心上。 “三公子比我们料想的快了一步,此刻已经进了宫城之中……” “慌什么。” 苏规看着下面的沈不应:“我给你铁翎都三千死士,为我盯紧宫城之中的种种变化,因为彻儿一个人进了宫城,你就手忙脚乱地丢下了部属前来见我?” 一句喝问,让沈不应不由得低下了头。 “铁翎都三千死士,配上你这个五品好手,便是四品步虚,也能阻拦三刻。” 苏公的声音不带感情,不过却是让沈不应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愧疚。 “有这三刻,我便能将城中各处镇压,将曾墨周毙于宫城之外。皇帝原本要舍出去一个四品才能做到的事情,因为你慌了神,我这三千铁翎却是跟没有了一般。” “苏公……我……我……” “若是在韦帅帐下,你已经吃了一刀了,不应。” 苏规看着他说道:“不过你现在也可以将功赎罪,回去带着铁翎都,给我将武库控制住。我原本想自己走一趟,现在看是不行了。我给你一刻钟,拿下武库,免得给我横生波折。” “去吧。” 苏规说着一勒缰绳,自白马之上冲天而起,向着宫城方向而去。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元磁驱珠 宝苑现踪 苏彻看着手中滴溜溜乱转的珠子。 在元磁之力的带动下,这枚小小的珠子正在环绕着苏彻不断地旋转着。 天吴那巍峨高大的身影此刻就像是一座小山一般,而且还在不断的成长着。 它就像是个引子,以某种特殊的形式正在唤醒着宫城之中沉睡的大阵。 “小苏,你太急了。” 曾墨周的神念刺激着周围的天地元气。 “修行人应该沉心静气,不随便动怒。等你自黄天归来,看见自己的同袍手足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所以你怒了。你原本以为自己拜入黄天道门下,所有人都该敬你畏你,但是你想不到,其实没几个人在乎这些的。若是随便出个玄门大宗的弟子就要让朝廷心生畏惧,那皇位一年能换十八次。” 声音自天吴的口中传来,带着某种奇妙的律动,渐渐作用于苏彻的神魂之上。 “而且你不应该这样生气,你这样一生气,就等于告诉了外人。你的这些亲朋手足都是你的禁脔,以后如果有人想要威胁你,想要让你愤怒让你痛苦,他们就会更冲着你的身边人动手。你能护住他们一时,难道能够护住他们万世吗?” “这也正是太上忘情的道理,郁离子藏私不教你,我曾某人教教你。” “而且我也看出来了,也许老苏也没有告诉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就是他跟韦怀文要行不轨之事的日子,陛下从来没有冤枉过你们这些反贼。不过托你之福,我们原本还没有这么多的牌面,这宫中大阵能困住你,却拦不住你家的那位老的。现在只要能够擒下你,恐怕就算是老苏也要感觉到忌惮吧。哼哼,黄天道的门人,若是随随便便就给人抓住,你在门中又如何交代?” “你说完了没有?” 苏彻看着身边的珠子,此刻这枚小小的珠子正循着圆形的轨迹围绕苏彻不停旋转,而且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隐隐约约之间有电光在其上越出。 “嗯?” 天吴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此刻,曾墨周的步虚法域实际作用范围已经超过了云雾之中的范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宫城之内的种种法力波动。 苏彻周身的变化,自然也瞒不过他。 那颗围绕苏彻旋转的珠子应该是太素星砂,一种以坚硬闻名的材料,在炼器时多用来制造飞针之类的法器。这类东西在虚空之中并不算罕见,虽然经受过一些祭练,然而看上去祭练地十分粗浅。 元磁之力,或许是黄天道内闻名已久的《两仪元磁极光正法》,此法以两仪元磁之力转化为极光,杀伐惊人,速度极快,可以说是令人防不胜防,不过这将元磁之力导引太素星砂的手段,却是闻所未闻。 太素星砂围绕着苏彻旋转的速度日渐加快,一圈,两圈,那喷薄而出的元磁之力与空气不断地摩擦,火热的光焰将周围的天地元气直接撕裂。….苏彻静静地立在当中,平伸双掌,感受着太素星砂正在速度的作用下不断地远离自己。 曾墨周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种恐惧。 普通伤人的法器如飞剑、飞针,他早已见过不知多少,但是将这种太素星砂拿来对敌,他没有想过。以元磁之力驱使的法器更是见过不少,修行界内有一套出名的四十八庚金元磁神剑,就是以元磁之力驾驭庚金剑器,分化由心,生杀随意,剑速极快,且防不胜防。 但是似小苏这样的运用手段,即便是靖夜司之首也未曾见过。 加速。 苏彻感受着周围传来的热力,一身法力修为不断地衍化为元磁之力,将那太素星砂的力道直接推送到了极致。 这是苏三公子自己推演的一门神通,往简单了说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电磁炮。 通过元磁之力让太素星砂围绕自己不断加速,以追求绝对的速度,当速度达到了极致的同时,也就是力道达到了极致的时候。 充作炮弹的太素星砂是自己从黄天道回来之前拜托李守常帮忙炼制的。莫教御是炼器的大行家,门下弟子们一个个也都是身家丰厚的多宝童子。李守常在问清了苏彻的要求之后,便抓紧时间赶工为苏师弟炼制了一炉。 而苏彻的要求十分简单,第一是必须廉价。这倒不是苏三公子想为李师兄省钱,大家都是修行人,谈钱真的是毫无意义。只不过是苏三公子隐晦地表达了自家的诉求,量大一些。 第二则是必须坚硬,这些炮弹都是打一次不考虑收回的东西,追求的就是绝对的贯透性杀伤。 最后一条也很简单,那就是尽量的能够承载元磁之力,苏彻有虚空法器在身,带多少都是一样,但是这东西最终在使用时为了追求绝对的速度,将会大量消耗自家的元磁之力,越适应元磁之力就意味着消耗越小,苏彻能够打出更多的杀伤。 于是李守常为自家师弟抓紧时间开了一炉,鼓捣出来这用太素星砂炼制的法珠。按照守常世兄的说法,太素星砂跟元磁之力的相性很好,算是最容易接受元磁之力影响的法器材料之一。而且非常便宜,在域外虚空随便搜罗搜罗就能找到一大堆。 当初李守常借给苏彻的那元磁葫芦里的星沙就是用太素星砂炼制的,不过那是反复精炼之后的高端货色,自然不能跟苏彻希望的那种去比。 李守常花了七日功夫,给苏彻开了一炉,炼出来差不多一千多枚这样的法珠。 当然,自家推演出来的法门也请老师斧正过。 这套运用之法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利用元磁之力让法珠围绕自己高速运转,等到速度加到自己无法承受的极致之时,再行放出。 不过郁离子倒是对苏彻的这套法子评价很高。 “大道至简,直接以法力追求动静之极,绝对的速度本身就意味着一切。不过这套法子太过笨重,若是面对机变灵巧的敌人,恐怕难以取胜。但若是用来攻城拔寨,诛杀什么孽兽巨妖,倒是个惠而不费的法子。”….郁离子接着补充道:“我回头将这法门再略加完善,倒是可以给那些修为低微的弟子使用,若是再有天魔奴族来袭,找几百个步虚弟子一起运用此法,应该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李守常那边确是兴致缺缺,作为一个修行人,李师兄还是觉得法器跟一次性用品还是不一样的。练一套庚金元磁神剑没准能用到证道长生,炼一炉这玩意没准过个把月就用光了。 李师兄虽然多宝,但还是很爱惜自家那些法器的。 今日面对曾墨周,苏三公子索性就把这套法门拿了出来。 不错,这法门的确有些缺陷,比如有可能打不准,比如有可能误伤他人。 可惜,苏三公子不在乎。 “这一颗足够轰烂那什么狗屁辰瀚殿吗?” 太素星砂已经被加速到了极致,周身炽烈的光焰令天地元气都随之扭曲,苏彻将元磁之力用尽也几乎无法再控制它继续旋转,索性选择放手,这一枚法珠带着极速,拖着光焰向着前方飚射而出。 “喝!” 天吴法相一个闪身向前,鼓动双掌,将自身拦在了太素星砂之前。 曾墨周早年曾在东海游历,拜在一个十分隐秘的上古宗门之下,一身幻法极尽精妙。后来回转中土,在大梁近乎无限的供应之下,更是花费无穷心力寻找到了几丝上古妖神的残留气息。他将这些气息融入自家幻法之中,更是可以借生机演化出上古妖神、洪荒异种的凶灵。 就好比眼前的这头天吴,自然与上古之时的那水伯不能媲美,甚至不过只有其万分之一的气势。 然而即便如此,这显化的妖神幻象就足以令其他修士毫无办法。 然而此刻这在这被加速到了极致的太素星砂面前,天吴法相不过仅仅维持了一个瞬间,便直接回化为虚无,被那一串苍莽的电光直接轰入了曾墨周法域之内。 咳。 为了避免太素星砂殃及整个宫城,曾墨周运起步虚法域,几乎是用自家修为硬接了苏彻这一击。 平心而论,苏彻这一击毫不留手,几乎已经达到了还丹修士层面的极限,而且曾墨周的步虚法域并不在法力上做文章,这一击之下,即便是这位步虚修士也唯有气血浮动不休。 到底是我存了轻视之心,让他将这等手段用出。 曾墨周缓缓调息。 他那法珠威力虽大,但是催动需要花费时间,决不能给他从容布置的光景。 曾墨周一念起,云雾之中当即便有黑白双蛇幻化而生,张开狰狞大口,向着苏彻直接吞噬而来。 两条巨蛇蜿蜒而起,却是在苏彻身前十丈之外好似撞上了铁板一般,再难向前。 苏彻自怀中从容取出三枚法珠,凝神聚气,再次缓缓运转起来。 双蛇那边感应传回,苏彻仿佛已经不在此方世界,前方再非法力所能及。 “隔绝天地,这是什么神通?” 曾墨周惊骇之下失声问道。 “神通,真是见识短浅,青帝宝苑,听说过没有?” 苏彻身后青光若隐若现,整个人的身形缥缈无踪,好像已经超然世外。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且名定海 一碎辰瀚 人的名,树的影。 五方五帝固然随着上古天庭一起尽数身陨,可是他们那横压天地,断绝太古洪荒的赫赫威名绝对不是假的。 青帝宝苑,乃是上古青帝灵威仰掌中奇珍,内里种种妙处自不必说,单单一个“虚空法宝”四个字就足以说明此物的价值。 虚空法宝,其内自成一方天地,其外则与外界宇宙有一层隔绝。 这一层隔绝的本身就是“距离”。 任何两者若要发生交互,不管是什么层次上的,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彼此共处同一空间之内。而虚空法宝本身自为一体,与外方天地彼此隔绝,而这隔绝本身便可视为是最好的一重防御。 青帝宝苑展开,苏彻便等于是不在此界,视为曾墨周又有什么手段能够破去青帝宝苑自成的虚空,伤及到苏三公子? 若是有极为了得的还丹剑修,或许还可以在苏彻尚未将青帝宝苑展开之前玩上一手急速刺杀。 可是如今这上古遗珍一旦展开,以区区一个曾墨周又能耐苏三公子如何? 此方天地不是没有能够斩破青帝宝苑外层虚空屏障的步虚修士,只可惜曾墨周不在其列。 苏彻过去为了掩藏形迹,很少将青帝宝苑这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使用,最多是让它当个粮仓来用。 这种用法不要说是灵威仰再生恐怕要当即气死,就是老狮子这等暴殄天物的怕不是要连连摇头。 人家老狮子也有话说,毕竟当初青狮好歹是在这里温养了六道轮回之中的地狱道,也算是佛门了不起的神通,你苏某人倒好,直接用来种田了。 不过既然已经从黄天道首那里得了明白的指示,那苏彻正好在此将青帝宝苑亮了出来。 还有比这等神器更能证明自家“青帝转世”身份的证明吗? “青帝宝苑?” 曾墨周几乎无法再维持住自家的法域。 这等神器摆在眼前,若是换来玉景道的那几位真人,或许还能有所办法,可是自家是没有任何手段能够破去。 “你帮我算个账。以你的神通法术,应该是拿我的宝苑没有办法。不过我这里可还有的是法珠可以陪你玩。”苏彻轻松说道:“你可以算算我大概花多久可以把这宫城拆成平地。” “虚空隔绝虽强,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破开。” 曾墨周的声音自云雾之后传来:“更何况宫城之内的阵法也不是假的,你在这里运用青帝宝苑,那就等着朱雀苏醒,焚灭一切吧!” “所以你看,现在就变成了我同这宫城阵法之间的竞速,到底是我的宝珠先将宫城轰成平地,让这阵法失了凭依,还是阵法演化出朱雀,将我彻底焚灭。” 苏彻的声音略带一丝轻佻。 “所以还请你先接一下我的宝珠,嗯,这一次是三发。” 三道流光闪过,卷起层层电光,向着不同方向飞速射去。….曾墨周将步虚法域完全展开,竟然是以自家法力将苏彻射出的法珠全数吞下。 绝对的速度带来了绝对的力量,即便是曾墨周这样额步虚修士,连接三击的结果也只有喷出一口精血。 “嗬,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曾墨周吐出一口浊气,他能够感觉到周身骨骸都在这轰击中轰然作响。 这应当是苏彻的极限了。 青帝宝苑作盾,这法珠为矛,两者相结合的苏彻的确可以说是还丹修士之中少数可以威胁到步虚修士的人物。 然而曾墨周依旧有信心。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以苏彻不过定鼎枢机的法力,这样的一击他还能施展几次? 曾墨周自问自家的步虚修为也是一点点打熬出来的,只要稳住,便有胜机。 “很辛苦吧,我这里有黄天道补足元气的灵丹,要不要分你一粒?” 那声音自另一重传来,好像是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曾墨周的五脏六腑。 苏彻随口说着,却是缓缓调动了青帝宝苑之中储存的阳和之气,补足着自家的法力元气。 七颗法珠自苏彻袖口飞出,滴溜溜一阵乱转,划着轨迹再次轰鸣而出。 苏彻这一次并未将力道催至极点,但是这近乎连珠一般的杀力实在是太过突然,让曾墨周毫无准备,在电光闪动之中,他那仿佛云雾一般的法域直接寸寸破碎,曾墨周哇呀一声,再难忍受,气血翻腾之下又是吐出一口精血,面如金纸。 当初李守常以洞渊神舟未能做到的事情,苏彻却是以法珠从容做到了。 “好手段。敢问苏三公子,可有名号?也让曾某知道自己输得不冤。” 曾墨周单膝跪地,缓缓调息。 “嗯,定海珠。” 苏彻随口说道:“巅峰大圆满乃是二十四颗齐出,你能顶住七颗,已经算是不差了。” “呼。” 曾墨周拍了拍自家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苏公子果然不凡,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只可惜曾某便是身死,也不会允许你……”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决绝。 真可笑啊,还等着同老苏一战,却没想到连一个不过刚刚定鼎枢机的小辈都…… “可以了,墨周,你退下吧。” 皇帝的声音忽然响起。 作为宫城阵法的真正主持者,他一直在辰瀚殿顶上静静地观看着这场战斗。 “苏彻,你要见我,那就来吧。” “陛下!” 曾墨周转身望向身后巍峨的宫阙。 而那边确是将一道意念传来。 曾墨周一时无语。 老苏那边加快了脚步,赶来不过是旦夕之间,再作盘桓,怕是连青山都要让人烧尽了。 “苏三公子,曾某改日再来讨教……” “可笑,我让你走了吗?” 一颗法珠升起,却是向着辰瀚殿飚射而去。 “苏彻!” 曾墨周刚刚想要有所动作,然而想到了待在此处的其他可能,当即转过脚步,化作一道虹光向着远处遁入了虚无。 走。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轰鸣一声。 巍峨的辰瀚殿,大梁皇帝的居所在一阵摇晃中倾倒了下来。 “在上面呆久了,下来看看吧。” 苏三公子说着,迈步向前。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早在局中 吃相如何 雕栏画栋,琼楼玉宇,一发之下尽数化为瓦砾尘埃。 尘土纷纷扬扬,曾经宫城之中最高的辰瀚殿此刻已经沦为废墟。 “苏彻,你倒是比苏规更有胆色。” 皇帝的身影自卷扬的尘土之中现身,他身穿一袭白衣,脸上不带有任何表情,冰冷的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怒意。 他身子悬于空中半步,缓缓着向前挪动着。 至于修为只不过勉强算是比入门略强一筹罢了。 然而苏彻面对他却是没有任何小觑之心。 这是主宰了中土半壁江山的皇帝。 “苏规修行多年,我又给了他这么多时间筹备,如今也不过只敢动兵变的意思。“在朝中广布党羽,搜罗鹰犬爪牙,有韦怀文配合还要花费这么许多时日。” 皇帝说着颇为讥讽得微微一笑:“可见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倒是你,不过区区一个纨绔倒是比他更有胆色,不过一个人就敢擅闯朕的宫禁,青帝宝苑是吧?果然是上古奇珍,端得不凡。” 此刻虽然袍服之上带着些许污渍,身后高耸的辰瀚殿已经倾颓,不过大梁皇帝依旧保持着他的帝王风姿。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傲意。 “不过到底是匹夫一怒,计止于此。” 皇帝看着苏彻:“你从慈州匆匆而来,就是为了当个背负弑君骂名的独夫么?” 宫禁之中的阵法已经在顽强的运转着,即便辰瀚殿已经化为丘墟,但是相比较于整个宫城之内那个宏伟的体系,辰瀚殿不过是沧海一粟。道道光华自宫城四面升起,在上空之中与朱雀星力融在一处。 一只自上古便沉睡许久的灵兽,似乎就要刺破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障壁,在这里睁开它的眼睛。 “弑君,是很了不起的罪过吗?” 苏彻真的是带有几分好奇向上面问道。 自从中古结束,天下崩解,各方势力走马观灯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管是南北东西,城头变幻大王旗乃是常态。 说句难听话,如今这种南北两朝彼此对立的格局都算是近世以来难得形成的稳定状态。 当年中土裂解成三十六国,一年死三四个皇帝那都是常态。 所谓礼崩乐坏,杀人盈野是也。 “苏彻,你是黄天道弟子,也算是玄门正宗,知不知道皇帝二字作何解?” 苏彻没有答话,皇帝却是带着自信将手抽在后背。 “所谓皇帝,便是中土乃至整个天地之中最尊贵的所在。皇,原来上面是一个自字,下面是一个王字,所以皇帝的皇,便是指最早的先王,也就是当年太古上古之时的人皇!而帝者,便是古老的天神,五方五帝的名头你也是知道的。” “所谓皇帝二字,便是人皇与天帝的结合,也是天地的主宰。” 皇帝看着苏彻缓缓说道:“这便是中古之时,四海一统,为何会以皇帝作为称谓,因为这二字极尽尊贵,无出其右。”….“所以呢?” “所以朕乃是承接千代,抚育万民的皇帝,不仅是人族之首脑,更是万神之统领。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可以封召神明的原因,因为朕的权柄涵盖四海八荒,统摄天地人神。朕乃是这一方天地所钟,你何德何能,敢对朕动手?” 皇帝摇了摇头道。 “所以你要明白,朕之尊贵,乃是天地之下独一无二的。你不过区区一介修士,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即便是改朝换代,那些篡逆之辈也都是让一二个傻子动手,而不敢亲力亲为?这便是其中因果恐怖,你现在对朕动手,可曾想过为气运反噬的结果吗?” 气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苏彻原本是觉得这二字虚无缥缈,可是自己身为六合苍龙,所遭遇的种种因缘,让苏三公子也不能将这二字视作等闲。 “懂了,你的意思是,杀你要拖去九天域外动手?没关系,我这就叫人来。” 苏彻说着从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牌子。 “狂妄。” 皇帝声音依旧平静,但是苏彻已经能从他的话语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恐怖。 “很狂妄吗?如果说在此方世界杀你需要背负因果,那我送到青帝宝苑之中杀又如何?真如果冥冥之中天地有灵,这笔账是不是要算到灵威仰头上?” 苏彻的话语之中带着一种轻松加愉快的感觉。 “从技术上层面上来说,将陛下的四肢斩去,然后将后宫一一拉过来在你面前一尝芳泽,甚至命人在一旁作画记录,也不过是正常行为,恐怕不会受到所谓的反噬吧?” 苏彻说着真将眼睛望向大内皇宫,似乎真有什么嫔妃不知好歹的正从这里路过。 “哼。” 皇帝一声冷笑。 “当然,我也可以将陛下打成一个废人,然后拖到外面,做一个又快又沉的断头台,随便请来个刽子手将你一刀了账。当然,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对陛下明正典刑,好好算算你的罪过。” “罪过?你这谋朝篡逆之徒,也能评定朕的功过吗?” “不能吗?我有史笔如刀呢,不如就这么写,说你尚未登基之时就秽乱宫廷,先皇几次三番劝诫于你,结果你却恩将仇报,趁机谋逆,弑父登基?后面倒行逆施,在宫中做酒池肉林,要地方官员进献女妖来一骋**?至于你的那些功绩都可以归给别人,但凡有些成绩,那都是众正盈朝的结果,至于那些脏水,有的没的都泼你身上不行吗?” 皇帝终于动了怒气,他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不过转瞬便消散而去。 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你为什么要弑君。” 皇帝的眼神之中重新浮现出那种平静。 “你是因为当初在建康的事,还是后来在慈州的事?” “有区别吗?”….“有,而且很大。” 皇帝淡淡地说着:“当初在建康,算计你的人是白鹿洞,但也有苏规。” “嗯?” “你真的相信,一个冠绝天下的四品步虚,执掌缇骑多年的苏公,会让白鹿洞这么一群外来户,联合着几个少侠就把事情办成?” 苏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帝,这位九五之尊的脸上却是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落寞。 “即便有朕在其中穿针引线,但要说没有他的默许,事情不会这般顺利。你不是旁人,是老苏他三个族裔之中最年幼的。建康也不是别处,是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老巢。” 皇帝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至于后来慈州这一幕,说句实话,与朕更没有什么关系。利诱李一真的,一样有王谢他们这些世家,更何况宫中有什么事情,难道能够瞒得过那位苏公去?” 皇帝的眼睛看着苏彻:“这不过是一个局而已。” “局?” “是啊,为了拴住你这条六合苍龙的局。” 皇帝倒是颇为柔和地设问道:“你说,你求玄问道,对于杜陵苏氏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不上好坏。” “坏处多于好处。苏规有志于让杜陵苏氏更上层楼,可你一旦进入黄天道宗门之内,杜陵苏氏原本不多的苗裔便要折去一股,而且有了你作为后路,你说韦怀文他们再看苏规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们杜陵苏氏有了退路,可是他们没有。这人心一时就散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坐视如此?” “不然呢?缇骑可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底,宫中要瞒过他的耳目有怎会简单?如今被人喊打喊杀却不出一言,哼哼,真是好手段啊……” “这一局的关键就是要你怒,要你像现在这样怒气冲冲的” 苏彻看着皇帝,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哀。 自己曾经幻想过辰瀚殿中的那个帝王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没有想到,最终结果却是这个模样。 一个蝇营狗苟的凡夫俗子。 或许,这才是大半帝王的本来面目。 “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 皇帝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不过此刻却是戛然而止。 “我怎么会不知道,很多事情,我离开建康的第一天就想明白了。所以我才会问你的人……” “问什么?” “老苏跟宇文睿到底差在什么地方。我说差在一个我。” 郑伯克段于鄢,不过是老手段了。 如果没有当初建康的风波,没有慈州的这些事情。 皇帝或许还能够维持他那个朝堂之上的旧格局。 只不过现在,皇帝显然因为种种倒行逆施彻底失去了掌控。 因为武陵郡王失踪一事,他跟王谢之间失去了默契。更糟糕的则是白鹿洞的那封檄文则大大削弱了他的人望。而韦怀文北伐之时的龌龊更是毋庸赘言。 皇帝经过了这么许久的动荡,早已经耗尽了他自己的能量。 苏彻能够感受到老苏在这一局中的种种布置,甚至包括他针对自己的那一部分。 苏彻不相信皇帝所说的因果。 但是苏彻相信老苏是个在乎吃相的人。 这个吃相,不仅划分了老苏与眼前的皇帝,更是苏公与宇文太师之间的分野。 “恭喜你。” 苏彻淡淡地看着皇帝:“你一辈子害怕南边出现一个宇文睿,不过现在么,却是亲手养出来了一个更好的宇文睿。”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明正典刑 太极殿外 更好的宇文睿? 皇帝看着远处的霓虹。 那瑰丽的虹光正在慢慢消散,建康宫城之上盘桓不去的朱雀星力也是一样。来自朱雀七宿的死意正如同坚冰在烈日之下融化一般渐渐褪去。 这一切都说明一件事。 那个人进来了。 “看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皇帝望向苏彻:“今日你我之间的争斗……” 一抹剑光忽然出现。 苏彻将手一抖,这剑光在皇帝头上划过。 森冷的剑意让成竹在胸的皇帝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他真的想要我死。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剑光飘舞,皇帝抬起头看见了纷纷扰扰的发丝。 苏彻这一剑斩去了他头顶的华发,紧紧贴着头皮,将发丝尽数斩去。 “你是皇帝,也要受刑。”苏三公子的声音极为冷漠:“且受这髡刑,你我之间时日还长,少不了多多走动。” 皇帝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光溜溜的头皮,面孔之中尽是狰狞颜色。 髡刑。 这种刑罚在中古以前乃是作为宫刑的替代品存在的。 中古之前,王族若犯宫刑之罪,那就以髡刑代替宫刑。 苏三的意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朕乃天子,你……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有何德于我焉?” 苏彻撤去青帝宝苑的加护,缓缓走到皇帝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面庞。 “这个世上没有你会更好的。” “你?” 皇帝弓着身子半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看见了苏彻的身子半数被日光所环绕,举动之间仿佛神明。 “没错,我会开创一个没有皇帝的时代。”苏彻微微笑道:“五方五帝的世界里,不需要你们这种人存在。” 宫殿倾颓,皇帝去发,苏彻仰起头畅快地笑了起来。 苏规如同一阵轻风已经赶到。 他身着一身白衣,来颇有些类似眼前皇帝的某个镜像。 老苏眉头微皱,他没有去看跪坐在地上的皇帝而是向着不远处的苏彻问道。 “回来了?” 苏彻缓缓点了点头。 “回来了就好。” 苏规面容清矍,依稀能够看见年轻时的风流模样,眉眼间与苏彻有着三四分的相似。 他周身浑然不见半点气机流转的动向,然而这个人戳在这里,就仿佛已经融入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今天是个大日子。” 老苏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辞旧迎新。好孩子,看看这一方山河吧。” 宫城之内,四处都能听见号角声,战鼓自四面八方隆隆作响,苏彻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马蹄砸在御道上的声音。 穿着黑色甲衣的骑士们自远处鱼贯而入,他们的脸上带着狰狞的铁面,为首的骑士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勒住了战马。 冯不行。….这位曾经向着苏彻传授过剑招的五品武夫向着前方拱手行礼。 “启禀苏公,北衙禁军已经掌握各宫门,韦帅大军已经进城,不知道苏公……” 没有人望向另外一边被剃秃了头的皇帝,就仿佛他已经成了个死人。 “宫中地震,辰瀚殿垮塌,陛下受了惊吓。” 苏规轻轻抖了抖衣衫:“不行,你照顾好陛下。” “是,苏公。” “陛下受惊,已经不能处理国事。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去太极殿。” 太极殿乃是宫城之中真正的正殿,乃是仿照当年洛阳宫城所建,只不过因为皇帝另起了辰瀚殿,所以这座正殿也就有些荒废了。 老苏说着拉起了一旁苏彻的小臂一起向南走去。 周围并没有护卫侍者之类的人物,如今的中土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对这位苏公造成威胁。 老苏身周七尺,就是苏彻最安全的范围。 两人几乎并驾齐驱,分不出什么先后。 巍峨的太极殿几乎就在眼前,以苏彻的目力已经能够看见那殿前穿着朝服的群臣。 还真是准备周详,看来兵变之后当天就能办手续了。 苏彻忽然有些想笑。 皇帝曾几何时还觉得自己高举辰瀚,现在看来他的权力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般的不真实。 “有没有兴趣做皇帝?” 老苏旁边忽然问了一句。 苏彻摇了摇头。 “号令天下,生杀在握。”老苏的声音在一旁传过来:“励精图治几年,再过几年就要北伐。一旦统一天下,那就是功成名就,办个禅让,传给子子孙孙,很痛快的。” “要成仙的。” 苏彻没想过自己与苏规的第一次见面,聊得居然是这些内容。 “有冲突吗?中古之时的那些皇帝里,证道长生的也很多啊。等你成了长生,再把位置留给子孙么。” 已经可以看见两边穿着整齐朝服的朝臣们,文官身穿玄色的朝服,而武臣身上的朝服近乎赤色,两边分列于左右,他们整齐地排列于太极宫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今日举行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朝会。 “再说吧。叔祖不考虑一下吗?” 从辈分论,老苏是苏家哥三的叔祖父。 “我?我也要成仙的。” 老苏说着嘴角一笑,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走,随我登殿。” 苏规缓步向前,苏彻跟在后面。 似乎是有什么人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号令,左右的文武百官们尽数弯腰行礼。 整整齐齐,就连王谢两家的首领们也一样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似乎今日加冕的不是太子,而是老苏一般。 “总算是瓜熟蒂落。” 一个穿着铠甲的身影自殿内走出,他身形颇高,脸上白须如雪。 韦怀文一只手抚着手里的长剑,眯着眼睛望向另外一边的苏彻。 “当然,不过还是偶有波折。” 他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三,好久不见了,弄得不错啊。” 吱呀。 太极殿的宫门缓缓打开,小黄门们自殿内冒了出来。 “升殿……” “升殿……” 呼号声自太极殿处响起,并向着更远处传去。 勒住战马的乌云都甲骑呼应着,铁翎都的死士们呼应着,北衙禁军以及韦怀文的各路部署们呼应着。 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冲刷着建康城的上空。 不管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正在家中读书在外面玩耍的蒙童,所有人都伸出脑袋,望向头顶的天空。 一个卖黄历的商人拍了拍脑门,赶紧迈步往铺子那边,大梁的普通年结束了,明年将会是新的年号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章 辞旧迎新 南北太师 辞旧迎新,刷新朝野。 此时此刻的太极殿上,大小群臣没有一个人脑海里想得是四个字。 “……四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德凉薄,不足抚育万方……朕之不明,甚亦……且夫天行有常,不为圣存,不为谬亡,太子为社稷计,当正朔位……今众正盈朝,太师苏规、太尉韦怀文,皆国之重臣,可以托付山河者也……” 小黄门念诵着手里的诏书。 这是一封罪己诏,也是一封遗诏。 在这封诏书中,皇帝系统性的总结了他治理天下多年的成果。 那就是没有成果,光给大家添乱了。 因为添乱了,所以陛下十分抱歉,经过成熟的思考,再加上念及自己的身体愈发的经历衰微,经过审慎考量而绝非外人的逼迫,皇帝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退位。 太子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同时为了政局的稳定,皇帝还特意安排了几位可以托付的重臣,无外乎苏规与韦怀文再加上颍川庾氏外加王谢两家的这几位罢了。 其中苏规为中书令,韦怀文为尚书令,可以说是两家合力掌控了政权。 而颍川庾氏、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则牢牢占据了几个重要职务,如庾赜担任侍中,掌握了门下省,而琅琊王氏则多了一位司徒,陈郡谢氏多了一位卫将军。 可以说是除了皇帝以外皆大欢喜。 因此这当然也是一封遗诏。 这封诏书宣布了大梁皇帝某种程度上的死亡,他的时代结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三五年就能听到他的死讯。当然,如果更有耐性一些,或许是过个九年或者十年。 太极殿上静悄悄的,一切按照步骤依次进行。 在小黄门宣读过普通帝的诏书之后,群臣开始向太子劝进。以王谢两家的领袖为首,群臣联名上表,希望太子站出来继承大统。 表文飞快的向着东宫传递,即便此刻太子已经在太极殿内准备就绪,这一切都是绕不过去的手续。 太子当然会表示拒绝,而群臣便再次上表。 如是三次。 最终太子头戴冠冕,身着衮服,登上了太极殿,接受了群臣的山呼朝拜。 大局已定。 苏彻站在苏规身旁,看着此刻端坐在太极殿上的新皇帝。 太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就好像他今日继位中间并没有什么其他因素,完全是因为老皇帝寿终正寝一样,正常交接一样。 “……朕德行浅薄,四方多事,仰赖元功耄老……” 又是一封精心炮制而出的诏书。 苏彻静静地在一旁听着,颇有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荒谬感。苏三公子看着一脸沉肃的新皇帝,太子在老苏策划的这场变局之中到底算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没有人想当一个傀儡。 老皇帝虽然擅长操弄权术,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太子真正的保护伞。皇族的利益总是一致的,怎么讲也要肉烂在锅里。 如今这样一场变局之后,朝廷政权的主导者俨然变成了苏规与韦怀文,当然,太子依旧通过颍川庾氏控制着门下省,但是相较于老皇帝时期并不能相比。 在刚刚这封诏书中,新皇帝很是宽宏的展现出了低姿态。所谓“祭由寡人,政托诸公”,等于是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他准备当个甩手掌柜。 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难道真的心甘情愿吗?恐怕也做不得住,这封诏书跟上一封没什么区别,都是老苏头跟老韦头商量好的结果。 “……罪臣靖夜司曾墨周,悖逆天恩……” 新皇帝诏书的末尾则是一长串名单,这些人无疑都是老皇帝的心腹,用诏书上的词来说就是“佞幸之辈”,他们的忠诚只针对老皇帝一人。既然老皇帝已经退位,那他们的忠诚也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乎曾经的忠臣鹰犬,此刻也走到了兔死狗烹的境地,成了被命令捉拿的钦犯。 这个朝会的过程如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就像是一幕排练了许久的戏剧,仿佛机械之中的齿轮一样徐徐的转动,依次上演。 最终,朝廷宣布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放宫女出宫,减免赋税,抚恤鳏寡孤独等等。 都是在朝局变换之后应有的德政与仁政。 伴随着诸多大臣最后的山呼万岁,这一幕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一局中,杜陵苏氏与杜陵韦氏这对老乡联合出手,收获最大,而太子跟他的妻族颍川庾氏合作,也算是终于上位。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依旧维持着他们清高的门楣。 除了老皇帝,可谓是皆大欢喜。 朝会结束了,然后仪式却要继续,新皇帝要去太庙祭拜祖先,在城南的郊外设坛祷告天地,接着要册封皇后…… 虽然变局之下注定一切从简,但是这里面的每一步却又都绕不过去。 苏三公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曾经自己也身在此局之中,不过如今却已经是一只脚踏了出去。 “感觉如何,长信侯?” “恍如一梦。” 太师,中书令,雍国公,这是如今苏规的新头衔。 太师与秦国公,都是老皇帝“遗诏”中的一部分,算是对苏规多年功绩的总结。也是苏规为自己争取到的实利。太师为天子三师之一,到了这个位置上,就有了对皇帝的某种超然。 毕竟算是皇帝的老师了。 而雍国公则更进一步,如今支撑着大梁朝廷的武力是雍州武人,老苏这个雍国公等于是坐实了他雍州武人领袖的身份。 当然韦怀文也得到了对等的好处。 太尉、尚书令以及秦国公,这个秦可是囊括了更下一级的雍。当然在如今朝中的排位里,太师在太尉之上,这两位老伙计一个在加官上更高一些,一个在爵位上更响亮一些,十分草台班子的错配了起来。 苏彻不由得有些感慨,从今日起,北面的那位宇文太师也算不得寂寞了,南边到底有了位苏太师陪他。 “随我来。” 苏太师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带着他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 喜欢阴山箓请大家收藏:()阴山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一章 皇帝身后 何处织网 “去过域外虚空,是不是看眼前这些都没了兴趣?” 这是一间宽绰的净室,两边摆着各种书籍,中间摆着个蒲团。透过旁边的窗户,能够看见建康巍峨的宫阙,以及远处的万家灯火。 一方古琴,一点香炉。 这里就是老苏在宫中的居所。 苏彻看着老苏脸上淡淡的胡须。 武道到了第四品境界,虽然不能滴血重生,不过若要续肢补残却是不在话下。 甚至都不用练到第四品境界,苏彻都知道几种可以补足身体残缺的灵药金丹。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苏还能住在宫里,苏彻也不知道该说是老皇帝心大,还是说这位叔祖真是不在乎。 苏三公子自问若是与老苏易地而处,老皇帝的所有儿子一定都是自己的种。 “还好。” 苏彻笑了笑:“这次从黄天降下,实在是因为宗门之内有了要务……” “不说这些。” 老苏随手一弹,将将香炉里的沉香引燃。 “之前的那句话还是要再问你一遍。” “做皇帝么?” 苏彻坚定地摇了摇头:“没兴趣。” “为什么?” “一想到后世子孙少不得被人来上一场今天这一幕,顿时兴致缺缺。” “何必有这样的念头,若是你喜欢,大可以做个千年万年。” “两天恐怕都不行,我如今已经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了,而且还有师命在身。” 老苏停顿了片刻后展演笑道。 “真好。” “慈州那边,上古地府现世,玄都宫要主持一场盛会,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场喧闹。” 苏彻将上古地府现世,玄都宫预备分派进入的名额之类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慈州那边到底是大梁的地头,上古地府这样的存在毕竟引来各方关注,又是玄都宫居中主持,动静怎么看都小不了。 老苏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似乎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又似乎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只是不放在心上。 苏彻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位叔祖,如今大权在握,这位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又准备如何处理这一方山河? “你见过武陵郡王吧。” 苏规忽然提到了一个苏彻没有想到的话题。 岂止是见过,如今那位魔胎此刻就躺在苏三公子的青帝宝苑之中。 当初是准备拿出来作为针对皇帝的杀手锏的,现在看来确是完全没有必要了。 大局已定,似这样的事情拿出来也不过是欲加之罪而已。 “那位武陵郡王……” 苏彻摇了摇头道:“就在我的手上。” “杀了吧。” 苏规望向另外一边的书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可是……” “魔胎。” 苏规淡淡地说着:“皇帝,或者说别的什么人做的。怀胎之前便以魔门秘法炮制,至于目的么……” 老苏将手一扬,一封小册就从书架上飘下来落到了苏彻眼前,上面写着《武陵实录》四个小字。苏彻翻开一看,里面却是用米粒大小的字迹按照日期写着武陵郡王从生到死的大小事件,可以说是大事小情尽数包含在内。 苏彻将这封小册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一直翻到末尾,发现这封小册子在武陵郡王前去慈州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我在建康城有一张网。”苏规看着苏彻手里的小册子:“但是建康城外如何,就不是我所能及了。” “皇帝与魔门有合作?是北边的还是南边的,他是被魔染了还是……” “阿彻,你没有把这些消息告诉黄天道吗?” 苏规带着一丝好奇。 “我跟老师提了一嘴,但是老师似乎并不在意。” 苏彻的确是跟郁离子提过这些事,不过魏真人当时似乎更在意如何教导苏彻挨打的功夫。 按照郁离子的说法,魔门几乎是无时无刻想着在各方落子布局,在大梁皇族内部鼓捣出来一个天生魔胎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 郁离子倒是劝苏彻不必多费心思在这些小事上,反正中土的事情由玄都宫操心。 “这倒是不错,我不过是在建康城织了一张小网,但是玄都宫可是在这天地之内都设了一张大网。” 苏规轻轻拍了拍手道:“你跟曾墨周交过手了?” “是。” “感觉如何?” “步虚中人,果然不凡。” “曾墨周精通真幻之法,更兼修生死之道,他摄取了数道洪荒异种的气息,幻术之精妙,法域之高超,的确是一时无两。” 苏规叹息一声道:“只可惜这等人物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有将之除去了。皇帝多年经营,背后更有魔门的影子,玄都宫的神仙们不管作何想,这曾墨周是不能留下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去慈州收拾一下,既然做了黄天道的天下行走,我还是搬去止心观的好。” “止心观?”苏规颇为意外地看着苏彻:“那不是黄天道发配受罚弟子的地方吗?” 看来这个止心观十分有名啊。 苏彻点了点头:“师祖亲自定下的。” “搬过来也好,他们应该把长信侯府修得差不多了,我听苏福说你现在有了意中人?” 苏彻点了点头。 指望慈州与建康这边不通信是不可能的,小狐狸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苏彻现在是君子坦荡荡,总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出来说什么“人妖殊途”。 苏三公子办事,别说妖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一个荤素不忌。 “是同参道侣还是托付终身?” 老苏这句话却是问道了要点上。 同参道侣,那就是精神伴侣,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出轨对象,反正不是正妻,堂堂好男儿多几个道侣正是美谈。而托付终身,那就是正经的大妇了。 “很重要吗?” “韦怀文那边有几个闺女,陛下也准备同咱们联姻,他们都有些属意于你。” 韦怀文的闺女? 太子?哦,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苏彻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这怎么讲?” “一生一世一心人。” 苏规狐疑地看了苏彻一眼接着问道:“那个雪夫人那边……” 苏彻脸上不带半点波动:“沧浪水神么?她已经不在乎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 喜欢阴山箓请大家收藏:()阴山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九十二章 慈州如何 改元咸安 老苏以雪夫人为引子,话题一转就聊到了如今的慈州局势。 既然城头变幻大王旗,现而今的慈州就已经不仅仅是朝廷的事情,而关系到了老苏。 慈州位于大梁的腹心之地,一旦有什么变动,第一个影响的就是建康,更何况此地还关系到了白鹿洞。 “你久在慈州,对于那边的局势,你可有什么良策?” “解决了白鹿洞,一切都好说。” 苏彻微微一笑:“若是准备明天踏平庐山,那算我一个。” “我是说关于慈州局势一点点演变至此,你有什么想法?” 老苏倒是不以为忤接着问道, “说是背后有白鹿洞在,但是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不过是朝廷过去多年施政上的弊病一次性爆发了。白鹿洞也不过是借机行事而已。” 苏彻身在局中,可以说是没有人比苏三公子更懂慈州。 当然慈州现在的局势跟白鹿洞多年的布局有关,但能够一点点演变成今日的格局,大梁朝廷可以说是要负第一责任。从当初的阴阳界碎,再到后来的官逼民反,慈州可以说是朝廷一点点逼到了现在的模样。 “刷新朝局,是个大命题,急不得也缓不得。不过要是解决慈州,你以为有何良策?” “玉宸身死,白鹿洞的这条线就算是断了,即便一时续上,也难免前后有个难以照应的地方。若要解决慈州的事情,还是兵贵神速。慈州那边,里外里乃是三股人,司空徒算是一伙,大江盟的本地修士算是一伙,还有就是玄山之中的妖王们。” 如今自家分身就在慈州那边称王称霸,苏彻对于其中的种种内情最清楚不过了。 “这三股人里面,司空徒是死忠,他已经上了白鹿洞的船是下不来了,先灭了他。大江盟内到底鱼龙混杂,分化招抚也是个法子,将这两股人去了,那些妖王们自己就躲进山沟里了。” 慈州这个地方怪只怪当年中元与黄天道首办事办得太过漂亮,弄得是钟灵毓秀,妖怪满地走,杀是杀不完的,也就只有将他们尽数赶进山算了。 反正人世间的王朝变幻不休,人家各路钻风大妖小妖的还是在玄山那边蹲坑。 天数如此,实在是非人力所能及。 总不能学黄天道首那般的手段,将整个慈州地貌重新梳理一遍,苏彻即便有这等法力,也要看上面的玄都宫同意不同意。 “与我想得倒是一致。” 老苏说着看向苏彻:“若是委任你来全权处置慈州之事,你大概要多少时日?” “方外之人,这些事情还是不出面的好。” 苏彻当即挥手推辞,倒也不是苏三公子谦虚,若是苏彻出面解决慈州之事,不能说是手到擒来,只能说是马到成功。 不过事情分个轻重缓急,慈州那边再重要,上古地府的名额分配就是眼前之事,到时候苏三公子可是要上场跟各路英杰争雄的。….虽然有玄都宫帮着打假球,但万一出个什么纰漏,反而不美。 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个难得的风平浪静好好地修行一番。 说句老实话,苏三公子对这些日子打打杀杀争强斗狠的日子真的有些厌倦了。 同小狐狸赏一赏春花,同雪夫人一起品茗下棋,跟阴阳法王老前辈交流一下建康服务业的种种动向…… 这日子难道不快活吗?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更何况咱还可以换着法的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苏三公子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先正经的凝就还丹,再将那《大日九玄真法》练个七七八八。 别的都是等闲小事而已。 “当真不去?” 老苏这边似乎还不死心。 “果然不去。” 苏彻直接断了这位的念头。 “也罢,你要当方外人也好,不过最好还是在建康城中不要乱走,过几日宇文睿与我约好了在钟山一会。他可是点了你的名想要你来做陪,这个面子总要给我的吧?” 宇文睿想见我? 苏彻自然不知道这位北朝太师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过苏太师要跟宇文太师聊聊,苏彻还真有兴趣去瞧瞧。 那场面一定有意思极了。 “这就是骂人了。” 苏彻笑了笑:“叔祖您一句话的事。” “有件事情正好跟你交流一下。”苏规眨了眨眼睛:“武陵郡王找着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 苏彻看着老苏,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琅琊王氏那边跟我打过招呼,说是武陵郡王已经寻得,现在就在他们府上。说是半路遇见了刺客,受了些惊吓,我准备过几日就告诉陛下。” “假的?” 武陵郡王还在自家青帝宝苑里躺着,琅琊王氏倒是好大的胆子,直接弄个假的出来。 “假的也有假的用处。” 老苏笑了笑。 “你大哥没几天就回来了,跟我回府住几天吧。” “慈州那边还有许多首尾,更何况现在朝局还有些不稳。” 苏彻看着老苏道:“我还是回慈州。” 陆柏与朱彝两人还在慈州,虽然有阴阳法王与小狐狸在,苏彻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两个手下。 如今建康这边事情了结,苏彻还是想回去一趟。 “路上应当不会太平的。” “那位普通帝该如何?” 这普通帝自然说得就是曾经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苏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索性就用了年号做代称。 这也不怪苏三公子,普通这个年号是他自己选的。 “他?放心,一时半会应该还会好好活着。不过今年就会改元,具体用哪个年号还没想好。” 新帝登基,按理来说应该是到了第二年再改元,更何况这一年已经到了年尾的时候。 老苏这个时候还想着改元,可见是一点体面都不想给那位普通帝留下。 “乱事已平,正是要韬光养晦,一团和气的时候。咸安与太和,你觉得哪个好些?” 听着都不怎么样。 苏彻想了想:“还是太和听着好些,大气。” “那就咸安吧。” 老苏促狭地一笑:“忙完慈州的事情就赶紧回来,家里还有一堆事呢。”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上门何人 同老苏又聊了许久,苏彻直接辞别了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师、雍国公,离开了建康城,直奔慈州而回。 本来带着一腔怒火来到了建康,却没想到居然遇见了改朝换代这样的变局,身处局中更让苏三公子对这世界有了更多的感受。 九天域外的仙人有仙人的想法,人世间红尘里的凡人有凡人的念头。两者之间的区别着实是算不上太大。 老苏与宇文太师这两位到底还是殊途同归,手拉着手走上了这迟早谋朝篡位的光辉大道,当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不过南边这里既然已经换了人马,就看未来会是如何施政了。 自建康向慈州,依旧是曾经的昨日风景,阡陌相连,车船往来,纵然朝局动荡,城头早已经是大王旗变幻,可是人间依旧还是这个人间。 只不过已经有行动麻利的书吏,将朝廷重新拟好的布告贴出,引着左右的闲汉们围着交谈。 消息灵通的商人们却是已经行走在了路上。 按照往年的惯例,新君登基之后少不得许多活动,各路官员也要跟着上下走动,自然酝酿着新的商机。 慈州行御史台中此时更是一副其乐融融的融洽场面。 强弩将军吴晟、云麾将军李良两人轮番向着慈州行台、征东将军杜陵敬酒。 “苏公出手果然是山河变色,我等跟随将军如今也算是从龙有功之臣了。” 吴晟喜笑颜开。 “若非将军提点,恐怕就要犯下大错,李良这条性命都是将军给的。” 李良举起酒盏,说着便将酒浆一饮而尽。 “这又是说的哪里话?” 杜陵缓缓举起酒盏,酒浆沾湿了他的胡须:“这都是苏公的意思。” “哦?” “苏公爱惜两位将军的人才,在我上任之前特意交待,要我同两位将军好好结交一番,莫要中间出了什么误会。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两位都是国家正需要的将才,正是苏公托付我来保全的。两位若要谢,还是要谢苏公。” 征东将军这一席话说得四平八稳,一来点出了老苏对两将的爱护,二来也透露了自己与老苏之间的关系。 顿时让下面的二将心领神会。 “苏公天高地厚之恩,我等自然不敢忘怀,可是若无有将军,我们又如何能领受到这恩情?”吴晟颇为狗腿的说道:“报效苏公,首先便是叫报效将军才是。” “说得不错,云麾军此番便听征东将军号令,行台尽管吩咐,保证令行禁止。” 杜陵哈哈大笑,胸中说不出的畅快。 苏府之中,一个相貌温文儒雅的中年人一身青衫,此时正端坐在大堂之上。 “原来君侯不在家的吗?那倒是我唐突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看这另外一边的玄圭:“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哦,学生姓玄,单名一个圭字。”….“原来是在慈州城放粥活民亿万的玄先生,久仰,久仰。” 这人说话也太夸张,慈州若是有一亿百姓,那把自己煮粥也是不够用的。 玄圭瞧了眼前人一眼,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知道上门又是来干什么的。 中年人摇头晃脑一番:“久闻玄先生乃是苏君侯的左膀右臂,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器宇轩昂,与众不同啊。听闻民间百姓们纷纷议论,要把慈州改为苏州,这都是宣先生的功劳啊。” “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 玄圭看着眼前的中年人。 今天一早,这人便带着一封礼单闯上门来,说什么是苏三公子的邻居,此番是听说苏君侯归来,特意来见礼的。 玄圭问过了府上的其他人,谁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老管家们进去禀明过当家做主的主母,只说是让人先出来应付着,左右算计一番,还是玄书生出来领了这个差事。 “先生的礼单……” “一点心意,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青衣中年捧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 “沙金二十箱,碧血珊瑚树十株,明珠五十斛,玉璧三十对,玉玦三十对,鲛丝三千匹……” 玄圭将这礼单上的数字缓缓念着。 这等礼物要还是鹅毛,那什么才算是重礼? “一点土产,我那里也没有别的好物件,只能淘换些这种小玩意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 “之前门房通传,说先生是我家公子的旧邻,却不知道是建康、雍州哪里居住,怎么称呼?” “倒不是那边的邻居,就是慈州这边的,免贵姓青,贱名不足道哉。” 青先生? 玄圭将心中英雄谱翻了一遍,这朝中上下没有听说过哪家姓青的世家,那些闻名的大商号之中也没有姓青的东主。 那青先生摇头晃脑一番接着向玄圭问道:“不知道苏君侯几时自建康回来,想来这一趟应该是办得顺顺利利。” 什么就顺顺利利。 玄圭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人。 那青先生眼神颇为睥睨地瞧了一眼玄圭,嘴角不为人察觉的轻轻一笑,举起一旁的茶盏缓缓饮着。 这滋味倒真是寻常。 他瞧了一眼就能看穿底的玄圭一眼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喝起茶来。 他一口一口喝着,可是不管怎么喝,这一杯茶却是从来不见底。 玄圭在他对面呆呆的坐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僵持的守候,那青先生忽然将茶盏放到一边,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这是…… 玄圭看着他这边忽然站起身来正在纳闷,就听见青先生向着门口作揖道。 “沧浪闲人青沐见过君侯。” 玄圭转眼望去,门口一翩翩公子缓步走来,不是苏三公子又是何人? 苏彻往里面看了一眼。 “我说怎么府内水泽之气如此旺盛,原来是有一位龙君到访。” 苏彻看了一眼里面的那位青先生。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这位应该就是那头跟雪夫人争夺沧浪水许久的青蛟了。 “君侯在上,在下多不晓事,今日特来向君侯请罪。” 这青蛟说着向前躬身一礼,竟然直接叩拜在了地上。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箓何物 报效有途 这…… 苏彻看着恭敬行礼的青蛟,这位也算是练就还丹的一方大妖,如今却如此低声下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眼前这头青蛟还没有得罪自己的地方。 若仔细论起来,当初自己刚刚定鼎枢机的时候,这位可是让手下人亲自跑过来送过一趟礼的。 赶紧抬起手将这位托起。 “龙君这是说得哪里话……” “君侯在上,小妖青沐此前有三桩罪过……” 青蛟却是全不肯抬头,在底下低声说道。 “这第一桩罪,便是小妖自矜自傲,当初君侯定鼎枢机之时,只是派手下妖物前来,俨然便是犯下失礼之罪。这第二桩罪过,便是君侯久在慈州,小妖却不能登门拜见。这第三桩罪,便是小妖不知道自家几斤几两,忽略了君侯爱护之意,胆敢争夺这沧浪水神之位。三桩罪过,层层相加,实在是罪莫大焉。” 原来是为这件事来的。 这青蛟嘴里头念叨的三桩罪过,真正让他着急的恐怕还是最后一条。 那个沧浪水神之位。 “龙君言重了。” “小妖惶恐。” 苏彻挥了挥手示意玄圭退下,然后静静地坐在了主座之上。 “你我之前虽然未曾蒙面,但是龙君于我也算是故交,当初那一封礼单,我可是记在心上的。至于沧浪江水之争,我也无意于此。更何况沧浪水于龙君乃是故乡,争上一争实在是常情。这又是何罪之有呢?” “君侯宽宏大量,然而小妖却不肯愧领慈恩。” 青沐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匣,静静地放到了地面上。 此物刚一现身,苏彻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水润了不少,道道水气荡漾之下,这间小小的厅堂几乎仿佛进了什么碧波水府。 “这是……” 苏彻看着那一方小小的玉匣。 “此乃小妖以沧浪之水凝就的半道神箓,如今现于君侯座前。” 青蛟将头低低地贴在地上,一副恭顺地样子。 苏彻将手一招,玉匣随之到手,轻轻将上面的封盖打开,露出里面那道非虚非实的神箓来。 好似完全由清水凝结而成,似乎还带着江河之中那股鲜活灵动的意味,道道韵文暗合神妙道意,仅仅一眼看过去,便感觉神思之中一点清凉。种种韵文仿佛龙蛇一般叠床架屋搭建在一处,构成一道玄妙的符箓,不过整篇看过去却是首尾不能呼应,总感觉哪里差些意思,不过还是可以看出这字符乃是“沧浪水主”四个字。而构成这道神箓的箓文却是仿佛金丝细线一般勾连在一处,带着点点香火灵光。 “这便是神箓?” 神有神箓,如同官有官印。将之炼化,便可以具有莫大的威能。灵威仰的《太乙东华玉书》之中对神道修行也有所讲述,概括而言便是“香火为引,炼化天地”,虽然是这四字为纲,但是若要着手修行却是千难万难。….君不见以雪夫人之能,前朝贵女的身份,花费这么许多精力,至今也不过是迈进去了半只脚而已。眼前这道神箓也不知道花费了这青蛟多少岁月,才能成就这样的气象。 现在这青蛟居然将这神箓如此交出,可见其诚意之足。 “青先生倒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啊。” 苏彻笑了笑,将这封装着神箓的玉匣放到一边。 青蛟如今交出了这封神箓,若只是说自知非雪夫人之敌想要退出这场争斗,那未免就是将他太小觑了。 “小妖修行多年,一直不曾得闻大道,今日一见君侯,便知道过去种种之虚妄不堪,这封神箓就算是小妖与过去一刀两断……” 以退为进,还是另有所图? 苏彻笑了笑。 “今日也没有别人,龙君或许对我不太了解,我这人虽不能说是多么宽厚,不过却也是喜欢有什么说什么。龙君有话不如说得明白些。” 青蛟抬起头来:“小妖虽然眷恋家园,却也不愿意耽搁了君侯的大事……更何况,小妖也曾想过,若是能有缘追随君侯,四海之大也有我伸脚之处。何必眷恋这浅浅一池水来?” 苏彻看着眼前这头青蛟的双目,这位双眸之中沉静如水,却是没有一点波澜。 “先生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苏彻看着眼前的青蛟。 “不过还请起来说话。” 青蛟闻言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恭敬地站了起来。 “我对沧浪水,对这慈州,没有什么想法念头。你若是有什么担心,却是完全没有必要。” “小妖也有几句肺腑之言,沧浪水之于小妖,也是求道路上的一个落脚地,若是能拜在君侯门下,区区一条沧浪水,小妖还真不放在心上。” “到底是家大业大。” 苏彻瞧了一眼这青蛟:“你那座水府能舍得下来吗?” “都听君侯安排。” “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苏彻想了想道:“我的确有一件事情,一时半会之间没有得力的人手。” “小妖自然愿效犬马之劳。” “你久在慈州,司空徒可还算是熟悉?” “阴阳界六部鬼帅之一,如今投靠了大江盟与白鹿洞……” “想来你也知道,如今这大梁天下算是我姓苏的说话最为管用,我离建康之时,家里面也有招呼,这慈州要解决的清清楚楚,分分明明。我原本还有些无从下手,不过你若是愿意报效,不要说是沧浪水主,便是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苏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这神箓我先收好,过几日我有些安排,还要请你帮衬一二。” 苏彻一道神意递出,将自家的安排送与眼前这头大妖。 青蛟先是一怔,而后展颜笑道。 “君侯神机妙算,这厮今日便要了账了。” “你先回去,听从我的安排。若有什么需要,我自会传你。大道三千,常度有缘。我如今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止心观主,你若是有心求道,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出路。” “君侯天高地厚之恩,小妖没齿难忘。” “行了。” 苏彻挥了挥手道:“我这里还有些别的事情,就不留你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玉景由来 多事之秋 “这君侯是什么意思?” 慈州苏府花园的小亭之中,早已经摆好了各色小菜,一旁边的砂锅里滚着热乎乎的羊肉,阴阳法王拿着象牙箸在那边捞着羊肉吃。 “这都是中古之时的惯例,封侯之人若是出任朝官,便会被尊称为君侯。古时君也是爵位的一等。” “可你只是长信侯啊?” 小狐狸帮苏彻剥开一个小小的橘子,将上面的橘络小心地剥去,然后轻轻地送进苏三公子嘴里。 “我不还是什么散骑常侍么。挂了这个官也能叫君侯了。” 苏彻嚼着甘甜的橘子:“你怎么对朝廷的事情也感兴趣了?” “我在想君侯明媒正娶的夫人,该怎么称呼……” 橘子挺甜。 “前辈,羊肉好吃吗?” 苏彻不理小狐狸哀怨的眼神望向另外一边的阴阳法王。 “羊肉?嫩得紧哩。” 阴阳法王大口大口吃着羊肉:“你就准备这么将那头青蛟收入门下?人心隔肚皮啊,小心他借着你的大旗胡作非为。” “我可没有本事弄个什么阴阳界把手底下人都圈起来,更何况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可我还是不明白杀司空徒对你有什么好处?” 阴阳法王用筷子敲了敲碗底,从旁边夹起些羊肉送进砂锅之中。 好处?占下他们的那点基业,顺便弄清楚白鹿洞在鼓捣什么。 “这厮跟我不对付,看他不痛快。” 苏彻随口应付道:“前辈,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苏君侯有问,我一介草民肯定是能说的都说清楚。”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在建康走过一遭……” 当初阴阳法王刚刚离了阴阳界就将其真灵送去转世,听说是转世到了建康那边,落到了什么神秘势力的手中。苏彻还曾经跟着阴阳法王一同走过一遭,在建康城内很是交锋了一番,这才将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带了出来。 “嗯,是有这么回事,你不也跟着得了好处么。” 小狐狸看着苏彻装聋作哑,轻轻地在他腿上敲了一拳。 “前辈,当初对你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阴阳法王略微皱了皱眉头:“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建康城中能搜刮婴儿的,无外乎就那么几个人。” “这么说就是那位普通帝了。” 苏彻想了想。 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显然不是被什么人故意算计拿在手上的。不然自家这钟山会也太过拉胯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建康搜罗婴儿,结果顺手将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给收了进去。 “普通帝?” 阴阳法王想了下这个名字,做出了跟老苏差不多的反应:“你这小子倒是挺会取绰号的。应该就是他吧。” 这么说来,还有一只力量隐于暗处,为皇帝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武陵郡王如此,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也是如此,恐怕还跟魔门有些联系。 苏彻又想起当初跟钟山会中那些外围成员收取青帝宝苑的时候,魔门苍天教的人也曾经混迹中土。 至于慈州天安县、还有与剑宫燕七相逢时见过的那个魔门高人。 这魔门当真是如影随形,无孔不入。 “老皇帝是拿下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跟他合作的那些人,还是要清算一番才算是高枕无忧。” “这你不用担心,我问过了空空儿,他最近正好有空往中土走一遭,有他在,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阴阳法王说着看向苏彻:“不过这老小子可不像我这般良善厚道,他说要收你点好处。” 敦厚老实的阴阳法王说着撸了撸鼻子。 “当初跟我们交手时,我记得有个身背四剑的还丹高手……” “玉景道的人,那个味道我一闻就知道了。”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你怎么对他们有兴趣了?” 按照阴阳法王的说法,玉景道同天师道、神霄道、黄天道一般,都是自太古上古之时传承下来的玄门大宗,不过同这三家不一样,玉景道并非是自上古天庭分化而来。 天师道、黄天道、神霄道这三家的创派祖师同上古天庭都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不是本人就是当初建立上古天庭的重要推手,就是或者参与到了五方五帝的事业之中。 唯独玉景道,乃是彻彻底底的跟上古天庭一点关系都没有。 除了跟上古天庭无关,玉景道也非常有意思,讲究不立山门,师徒相传。 所谓门派门派,总要有个门戳在那里。 玉景道没有山门,完全是靠师徒一代代的往下传承,而且其道法专精种种杀法,更是融合了许多太古上古之时的秘法,跟如今的玄门主流之间还是有许多区别,更多的还是上古之时练气士的风采。 半截阴阳法王还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彻说玉景道的人其实门户之见不深,就是自家的门人弟子拜入别的宗派习练人家的道法也不会追究,反而还有些鼓励。 简单来说,都是一群不好惹的狠人。 他们怎么就跟普通帝以及魔门扯到一起了? 苏彻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那个空空儿前辈来中土,难道只是为了我吗?” “想什么好事?” 阴阳法王撇了撇嘴道:“听说是因为有头妖神要来中土,那位安排他过来走一遭。” “妖神?如今还有妖神吗?” 在苏彻的印象里,所谓妖神这等存在,都类似恐龙一般,早已经化为传说了。 “怎么没有妖神,上古妖神不死不灭,就是你我死透了人家还好好着呢。” 阴阳法王吹胡子瞪眼睛道:“最多不过是被封印起来了而已,不过这头妖神却是与众不同,不仅没有被封印。而且还活得好好地。他放到太古上古之时未必是最强横的,但是一身神通法力却是极为特殊,不要说是口中念诵他的名号便会为他所侦知,就是心里闪一闪有关他名号的念头,就能让他心生感应,所以对于你们这些小家伙来说你,还是莫要知道他的名头为好。” 这还真是多事之秋,这边上古地府刚刚现世,那边就有上古妖神重出江湖,苏三公子是不相信这两者之间毫无联系。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离合长老 神道之难 “要对付妖神,非是精通阵法的玄门高人,便是要剑气无双的剑道仙客。” 阴阳法王放下手里的小碗:“北邙老鬼过来不合适,自然就只有让这位过来了。” 离合阁,东海上的剑道门派,出了名的钱货两讫。你把报酬给足,他们给你把事情办平。 空空儿便是这门派的太上长老,堂堂的长生剑修。 这样的人物要来中土坐镇,苏三公子心里顿时有底不少。 上古地府要分果子,硕果仅存的某位妖神要来中土,再加上刚刚好的一场政变。 如今的南朝还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好日子,好光景。 “不过你要找他办事,还是要出点什么,你小子也算算自己的家底。” 阴阳法王提醒道。 “大家难道不都是会中的……”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再说了,你要使唤他,你当你是那位吗?我跟你说,也就是我老人家出了名的敦厚温良,这才让你小子可以多占点便宜。离合阁的那些鸟人,都是出了名的只要给的够,什么都能卖的鸟货。” “说起来,夫君你不是还有青蛟的半道神箓?” 小狐狸见缝插针地说道。 “这也算是个稀罕东西,正好咱们没人走神道香火的路子,倒不如拿出来……” “狐狸丫头说得倒是不错,神箓这东西,拿到手里就能捧出来个神明,修持的时候又要花费许多功夫,很是紧俏的。空空儿那老鬼虽然见得好东西不少,这东西他也不会拒绝……” 半道神箓,稍微花费点心思就能养出个六品来,若是再加上点心力,弄出个五品也不在话下。 若是更高层级的修士拿来也能转换道途,这样的东西就像是续命的灵丹,东海上不知道有多少寿命将终想要续命的修士愿意掏出身家来换。 “不成。” 苏彻摇了摇头。 小狐狸眼中波光一转。 “这么说是要给别人留着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姐姐,能让夫君如此惦念。” “我对神道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准备留给什么人。这东西当然是要留给那头青蛟的。” 苏彻静静地说道。 青蛟想要投效,苏三公子愿意给他留个出路,但是日后能如何还要看这头青蛟自己的作为。 至于那半封神箓,不仅是苏三公子没有兴趣,也不准备留给雪夫人。 即便这位是早早就已经上心想要成就沧浪江神之位。 “神道修行在于人间香火,而人间香火却是多半来自于人心。” 《太乙东华玉书》之中有“存思”“神游”“种灵”“炼圣”四法,其中“种灵”一法与传统意义上的神道手段有所交集,苏彻虽然尚未实操,不过对神道修行也算是有所体悟。 神道之艰在于人心。 修持神道,第一要务便是收集人间香火,而这香火之力便是从黎明百姓的心头所起,于是乎便有三宗要务。….第一便是“自成”,明确清晰地定义自己是何种神明,江神便是江神,火神便是火神,若是主管送子那就做个送子的善人,若是想要行瘟布疫,那就要做个彻头彻尾的恶神。 不管成就何等神明,首先就是要将自家的修为转到这个方向上去,不然江神沾不得水,火神碰不得火,瘟疫神自己病死了,送子神只能亲自上阵送子,那这神明还不如不做。 有了这个前提,这才能开始第二步。 第二步便是“威仪”,既然要当神明,除了自家神通之外,还需要能够让万民相信的力量。而这就需要威仪,百姓都是很现实的人,你的庙宇大些,人家就觉得你厉害。信你的人多些,就觉得你比别人强。若是你能赐福善信之人,惩戒作恶之辈,形成口口流传的故事,那就更有不知多少人会相信了。 这便是“威”。 除此以外还需要“仪”,也就是仪式和仪轨,仪式和仪轨不仅可以彰显神明的神圣,更代表了神明本身的法度和教义,可以说是立身之本,而操持仪式和仪轨的核心信徒更是一个神明不能脱离的关键中枢。借由仪轨,信徒的虔诚信念才可以转化为香火之力。而借由仪式,核心信徒们所组成的现实网络更是神明们赖以维持信仰并扩张的重要工具。 舍了“威仪”二字,这世上也就没有神明之说了。 第三便是“灵明”。 借香火之力修持神道同玄门修炼差不多,都逃不出一个“天人相搏”四个字,甚至比玄门修行还要凶险。因为神道修行的根基是香火之力,此物不同于玄门的修为,并非是从自己而来,而是借万民百姓的力量。 在修行的过程中,难免会有许多冲突和波折。 比如信徒心中的那个神明,与自己本我之间认识上自然存在差异。苏彻将就知道某个神明,本来是个健壮英武的汉子,本来也走的是救苦救难的正道路子,但是莫名其妙因为管了几桩送子之事,久而久之变成了送子娘娘。 日积月累,信徒重重祷念之下,这位神明也不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从一个英武的汉子变成了个未知男女的形象,这就是失了自我灵明的典型。 还有某些朝廷封召的城隍,其实都是前朝的忠臣,一身忠心赤胆,于情于理都不会跟仇敌合作,可是朝廷偏偏阐述他们的忠诚。这些忠臣本来便没有修为在身,许多人在信徒祷念之下竟然也成了后来朝廷的忠臣,为朝廷牧守一方,可以说是吊诡至极。 这样的路子,一旦走了,给天下百姓当许愿机也就算了,最多也就是落个服务人民的好名声,若是在口口相传之中失了自己的名姓,忘记了自家的本心,成了香火之力鼓动之下的机器。 苏三公子好好的黄天道天下行走,堂堂的玄门正宗,鼓捣这种事情又图什么? 雪夫人与那青蛟走这条路,无非是各有各的因由。 所以苏三公子之前才说,他不会要青蛟的那半道神箓,而且他也不准备让雪夫人继续走这条路。 “先收拾收拾东西,以后就要搬去建康了。” 苏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咱们休息几日,等过几天取了司空徒的项上人头,就要去建康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代天抚民 舍我其谁 从字面意义上讲,司空徒并没有项上人头这个概念,因为这位鬼帅早已经死了,如今只有一具鬼体,已经是一团烟气,苏三公子若是要砍他的项上人头,可以随便砍无数个。 玄山之中旌旗蔽空,处处都是喊杀操练的声音,一面硕大的“代天抚民大将军”旗号高立于校场之上,一群精赤着上身的汉子用白巾裹着头部,挥动手中的鼓槌,奋力地敲打着眼前的牛皮战鼓。 鼓声阵阵,与喊杀声融在一处,化为一道浩大的声浪直指苍穹。 校场之上,四个影子彼此颤抖在一起。 独山君此刻已经化为兽形,他如同小山一般的筋肉裹挟着狂沛的妖元,一双拳头仿佛是两颗自天外飘来的流星,不断地向眼前之人砸去。 而对面那人身形不过与常人相差无几,却是精赤着上身,同样挥动双拳,同独山君战做了一团。 没有任何法术的灵动变化,更不见法器,单单是两人以各自的妖元法力熔铸于双拳之上,硬桥硬马的彼此痛殴。 任何武道技法在此时已经毫无意义。 当出力近乎无穷,速度也催到超越了肉体的极致,那么你一拳我一脚的直接硬攻便成了最直接的解法。 “牟。” 柳一刀身形之下,却是卷起道道阴气,在拳脚之中隐隐可见无穷阴灵的影子,而独山君身周也是狂风阵阵,其中有无穷伥鬼若隐若现。 “好个牛魔阴印,柳兄弟果然进步神速。” 彼此交手一翻,独山君却是断喝一声,双拳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不断向前涌去。 校场之上,喊杀声不绝,围观的一众白巾军将士扯着嗓子,将呼喊声送给他们新决出来的领袖。 忽然一阵猛恶黑风刮来,其中隐含万道如同刀剑一般的寒气,冰雪凝成无数锋刃顺着狂风席卷而来。 “开!” 黑风大王手中现出一口寒铁长刀,其上磷光阵阵,刀光之中有无穷人面若隐若现,这些都是曾经被他杀死的妖物与修行人灵魄所化,这口长刀乃是黑风大王养练多年的邪兵,一道斩下绝非寻常还丹所能抵挡。 阴魄更添寒意,妖元鼓荡之下,刀锋之上卷起层层煞气。 柳一刀将周身骨节摇动,脑后忽然飞起一抹白光,白光迎风而胀,直接砸在了黑风大王长刀之上,即便这头大妖多年苦修,一时也是气血翻腾,直接向后倒飞而去。 “黑风,你三千阴风斩比我大髑髅舍利法如何?” 白光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白玉一般的人头髑髅,正应佛法白骨观之妙术,神光内敛,幽幽旋转之中却是带着种种法力。 “你妈妈的,老子若有你日夜修行的苦功,未尝不能一胜!” 黑风大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张着一张大嘴喝道:“长虫,快点拿出看见的本事,不然你可不是柳兄弟的对手。”….一道青光忽然自虚空处升起,直指柳一刀身后,柳一刀也不闪避,只是将右手化为掌刀,转身便是一劈。 手指之间道道雷光闪烁,直接与那青光撞在了一处。 青鳞大王直接自空中现出身形,周身焦黑,好似被火烤了一般,他抱着一双胳膊,连退数步,望向柳一刀的眼神之中却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怨毒。 “好一个琉璃净炎神雷,柳兄弟是你厉害,咱们都输了。” 柳一刀脸上不带表情,只是双手抱拳向着三位妖王拱手一礼。 “承让,承让。” “想不到我们三个联手都不能逼出你那道剑术,柳兄弟,你是实至名归。” 独山君敞亮地伸出一根大拇指:“好一个代天抚民大将军!” 战鼓之声跃动不休,白巾军将士呼喊更是不绝,便是那些围在周围的妖物们也是纷纷举起手中兵刃,一个个嚎叫不绝,一时间狼啸与马嘶连成一片,虎吼与羊咩一同作响,好不热闹。 “柳郎的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愈发纯熟,种种神通已经是收发自如,即便不用那什么回风枯雪剑气,玄山三妖也不是柳郎的对手。” 药叉明妃实叉难陀微微一笑对着旁边的老牛说道:“可恨不能凑齐九页金书,若是得了未来星宿劫经的真意传承,柳郎必然能更上层楼,日后证得三藐三菩提也不在话下。” “将军神威盖世,又有明妃您在旁边参谋,我看我白巾军即将大兴。” 老牛十分狗腿地说道:“大好天地,正是放手施为之时。” 药叉明妃见得场中威风赫赫的柳一刀登时骨节都是一阵阵酸软。 高台之上,两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小声说着什么。 “比武论尊,真能决出来合适人充当头领?” 大江盟如今的盟主金砺摇了摇头望向旁边的岳峦,这位岳长老此刻老神在在,不知道神游何处。 如今玉宸盟主身亡,白鹿洞那边尚未有人做出回应,一时之间倒成了权力的真空。金砺在岳峦的支持下顺利上位,终究还是当上了大江盟的盟主。 然而白巾军到底不等同于大江盟,玉宸身死,太平真君也跟着一起化为灰灰,不过军不可一日无主。在岳峦的挑唆提点下,金砺倒是当机立断,来了一手比武论尊。 大家摆明了车马拉开架势比一比,谁手段高拳头硬,谁就是白巾军的一军之首。 司空徒摆明了不玩,最终一局便是眼下这一场,显然是柳一刀夺了魁首。 不过这拳头最硬的人能否真的将一军统领得当,金砺心中却是没有什么底。 “你还在乎这个?” 岳峦吐出一口浊气。 “你不是已经跟朝廷那边勾兑好了,你把这些烂货卖给征东将军,他们赏你一个出路?所以说管不好才是最好,到时候你去朝廷享受人间富贵,我老人家重新悠游林下,咱们各得其乐,岂不美哉?” “怕只怕白鹿洞……” “他们要是有这个闲心,此刻坐在这里的就不是你我了。” 岳峦看着一旁的旗号:“代天抚民大将军,柳一刀想出来的这个名号我觉得比什么太平真君要强不少。如今胜负已定,你也该下去宣布了。” 金砺点了点头,自高台之上翻身而下,卷起阵阵金光。 他站在校场之中看着旁边飞速崛起的柳一刀生出一股淡淡的妒忌,不过一想到白巾军日后的命运,这妒忌很快便烟消云散,化为点点同情和愧疚。 “如今胜负分明,我义军之首,代天抚民大将军便是柳一刀!今日杀鸡宰牛,为大将军庆贺!” 欢呼声,战鼓声,隆隆不绝。 金砺忽然低下声音小声对一旁的柳一刀说道:“柳兄弟,等下酒宴散了,岳长老请你过去说几句贴己话。”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柳毅一刀 美丽误会 有大江盟作为后勤来源,玄山之中的酒宴自然不会缺了种种物资。不过热闹是热闹了,在热闹之后难免是杯盘狼藉的空虚。 毕竟这支人马的上层人物谁都清楚,一旦离开了白鹿洞在背后的支持,这支人马的灭亡不过就在旦夕之间。 柳一刀分身在痛饮一番之后,在老牛与药叉明妃的掩护之下暂时告别了饮筵,向着岳峦的营帐走去。 如今大江盟之中,岳长老虽然依旧是排名第二,可却是隐隐约约有了掌握实权的意思。 营中有许多风声,都说是大江盟主金砺已经有了退隐之心,日后还是岳长老这位老人站出来执掌盟内的大小事务。 不过对于这种风言风语,苏彻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岳长老这种大鳄绝不会是常人想象的这么简单。 分身缓步走着,又走到了熟悉的营帐之前。 本尊在黄天道修行的那段日子,柳一刀分身可是没少来这里,不是岳峦交代某些事情让自己去处理,就是为自家指引修行上的一些问题。 不管是大威德明王外道练法还是回风枯雪剑气,这位岳长老从来都是言必有中,充分的从侧面展现了他大方家的背景与实力。 苏彻小心地观察着营帐周围,小心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而这一步之后,自然是风云色变,不过是周身三丈之内,却是卷起了道道剑气,仿佛暴雨疾风一般向着自家杀来。 苏彻举重若轻,右手剑指凌空一划,却是在空中缓缓地画出了一个饱满的圆形。 而一道道森冷剑气也自柳一刀分身涌起,化作一道雪浪,将周围剑气尽数抵御于外。 “你这手回风剑圈已经有些意思,虽然差点老辣圆融,不过放到今日的玉阳山上也没有几个还丹能运用的出来。” 岳峦的声音自帐内传来。 “行了,今日这一关就算是你过了,进来吧。” 苏彻向着里面一拱手,恭敬地迈入了营帐之中。 岳峦的营帐还是老样子,这位神秘的高人此刻正拿着一封古老的竹简缓慢的翻动着,穿着竹简的皮革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肤,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灵光孕育其上。 “岳长老。” “坐吧。” 苏彻又是行礼一番,这才恭敬地坐到了这个老怪物对面。 “世人皆有秘密。你也不能例外。” 岳峦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苏彻心中有些紧张。 莫非这位已经瞧出了什么端倪。 “我有推演秘法,能测度过去未来,更有观人之术,能见其本来面目。” 岳峦说着看了苏彻一眼:“我说过,你柳一刀柳爷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了。” 苏彻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是了然。 柳一刀这个身份是从小狐狸那里借来的,可以说是无头无尾,随便一查就能让人摸清楚。….但是自家这个分身到底能不能瞒得过眼前的这位,苏彻是心里一点底细也没有。 “你自西土而来,沾着六道轮回的味道,这些瞒不过我。” 岳峦说着嘴角一阵冷笑。 苏彻心里却是大为放松。 岳峦的话自然是不错的,自家分身的根脚乃是实叉难陀的化身之一,中间掺杂了九幽轮回法与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两门绝学,若说根底,那的确是正经的西土而来。 不过苏彻相信以未来星宿劫经真意的存在,应当可以遮蔽天机,成为自家分身最好的隐藏手段。 当然面子上还要做出惶恐的样子。 “佛门布局中土,我还以为实叉难陀那个废物是先锋,现在看来她不过是竖在外面的幌子,你才是留在后面的后手,是也不是?” 您还真能猜。 苏彻唯有努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您都清楚了?” “比你想得还要清楚。” 岳峦看着苏彻道:“回风枯雪剑气如何?” “当真是无上绝学。” 苏彻这句话倒是没有作假。 玉阳山的这路回风枯雪剑气融剑修手段与玄门妙法于一炉,当真可以说是一套绝学。 “佛门法度森严,要想脱离藩篱,除非入魔,便要剑斩。”岳峦看着苏彻慢慢说道:“你既然修行了回风枯雪剑气,那就是存了脱离他们的心思。” 苏彻一下子就明白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岳峦觉得自己是隐藏幕后的佛门中人,是实叉难陀这明面布局之后的后手,所以抛出了一个《回风枯雪剑气》做为暗示。毕竟要想脱离佛门藩篱,除了入魔之外,就唯有走剑修的路子。 而自家对回风枯雪剑气的勤修苦练让这位当成了立志摆脱佛门藩篱的明证。 其实仔细想想也明白,假如自己真的是什么佛门弟子,每天苦练剑术就如同苦修魔功差不多,都是摆明了要当背骨仔。 “弟子……弟子……” 面对岳峦的误解,苏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出来就出来,你也不必担心什么,老夫乃是玉景道的长生真人,护持你脱离佛门藩篱,不过是一弹指便可做到。便是拜入我玉景道门下,也未尝不可,总有你一条出路。” 岳峦说着周身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气势,就仿佛是一柄足以劈开天地的利刃在剑鞘中缩身已久,今日终于拔出来一般,自然有剑气直冲斗牛,撼动灵霄。 “不过你既然身为佛门中人,自然也该知道因果循环,昨日之因,今日之果。总要付出些东西……” 你终于算是露了相。 苏彻赶忙向前拜道:“请真人救我脱离苦海,弟子……” “玄都宫不久之后,便要召开一场盛会,到时候不要说是三山五岳,便是东海、西土、南荒等等各处的英杰恐怕都会与会。这盛会之上所争的便是上古地府罗酆古城的一道通行令牌。你若是能将这令牌挣到手上,那便是一桩奇功。” 岳峦微微笑道:“不过这玄都宫已经将几道令牌全部都内定,你要想夺下一面,殊为不易啊。” “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嘴上说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岳峦看着苏彻道:“你既然想做我玉景道门下弟子,一刀这个名字就不必用了。这名字实在是粗鄙不文。从此之后,你便叫做柳毅。这有一路名为《五兵剑蛊》的神通,你拿过去好好习练。” 岳长老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彻:“你先好好习练着,过几日我带你去见个老怪物。若是能夺下一道令牌,日后自然能有你的出路。” 他说着沉吟道。 “便是如同青帝转世苏彻一般横空崛起,也非是不能。明白吗?” 柳毅,这以后岂不是要去龙宫做了女婿? 不过自家这青帝转世的名头算是深入人心了,连眼前的老怪都能知道。也算对得起师祖的耳提面命。 苏彻赶忙应道:“弟子谢过前辈赐名。”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五兵剑蛊 前方迷雾 “你这几日警醒些,金砺要把你们都卖给朝廷,过个几日就是他们进兵剿杀司空徒的日子。”岳峦看着苏彻冷笑着:“你这个代天抚民大将军可是不好当。” 这个征东将军杜陵倒是真有些手腕。 苏彻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觉得自家的计划或许还有可以调整的地方。 斩去了司空徒,就等于断去了白鹿洞在慈州最大的抓手。 司空徒死不死对自己来说并不重要,白鹿洞那些家伙吐口血才是最实在的。 “那前辈的意思是……” 苏彻看着岳峦。 既然这位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那自己还是保持好姿态为妙。 “你自己做主就好,这什么白巾军,我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你愿意鼓捣就鼓捣。若是散了架,也没什么了不起。” 岳峦看着苏彻手上的竹简:“行了,你回去好好修习这《五兵剑蛊》,此法乃是杂糅了剑修手段与上古妖神的湮圣之法,端得犀利,早点炼成,你早点能脱离佛门的藩篱。” 说罢,这位岳长老一副疲乏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苏三公子滚蛋走人。 苏彻这才又行了一礼,乖乖地退去。 《五兵剑蛊》?这倒是要问问阴阳法王清不清楚这神通的来路。 岳峦是玉景道的长生真人,而玉景道又跟普通帝有所联系。玄都宫这一局棋刚刚布下,内幕操作就给人家探查出来,是玄都宫自己透露的风声,还是从内定的几家之中散布出来的? 这里面的种种变化,不由得让苏三公子好好思量。 正行走间,就看见药叉明妃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柳郎,岳长老那边有什么事么?” “倒是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从此以后柳一刀这个字号算是不必再用了,岳长老建议我改名柳毅。” “这倒是个好名字,堂堂代天抚民大将军,我佛门的明王,叫做一刀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你若是自己眷恋这旧名字,还不如不改……” 苏彻看着这位,经过自己的多番炮制,这位算是进入新阶段了。 “改了也好,算是跟过去一刀两断,也算是应了一刀最后的用处。你可还能和佛门的人联系上?” 苏彻好奇地问道。 “不成,我当初自饿鬼道离开时就定下了规矩,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除非他们认为时机成熟再来找我,不然也没有办法同他们联系。怎么,柳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若真有什么要紧的,或许也可以用些本办法。找间庙宇拜一拜,没准能拜出个眉目。” 苏彻点了点头。 或许岳峦的推断前半部分是正确的,这实叉难陀没准真是佛门明面上的幌子。只是岳峦说过段时间要跟自己去见一个老怪物,不知道又是什么来头。 柳毅分身这边掂着手里《五兵剑蛊》的竹简,皱着眉头一步步向着大营走去。….这岳峦居然是玉景道的长生真人,真是好险,若是没有未来星宿劫经真意,恐怕自家的分身就要折在这里了。 空空儿,离合阁到底是怎么一个收费,若是能加点钱让他快点过来,那也算是多了个保障。 苏彻这边幽幽想到,拉着药叉明妃的手,一同去共参欢喜禅法去也。 话分两头。 分身这边的种种问题,苏彻自然要去找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来处理。这位自洪荒太古之时一直纵横至今的终极老鬼,若是动手恐怕会给岳峦三下五除二的弄成碎渣,但是若论起见识,少不得还要在这位玉景道的长生真人之上。人家怎么说也是五方五帝的门下弟子。 慈州苏府的大小人等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准备上路,就是正在养伤的陆柏与朱彝也都已经服下了灵药,已经提前送到了建康。 偌大一个苏府差不多已经空了。 苏彻这几日除了修炼,跟小狐狸搞七搞八,一直没有到阴阳法王这里骚扰过,这次忽然登门,却是让这位老前辈有些意外。 “这是哪个骚包来了,您还有功夫来找我?”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为了逗狐狸开心,弄得半城花都开了,啧啧,灵威仰要是转世成了你小子,恐怕早就抹脖子自尽了。” “那都是为了演练《太乙东华玉书》,乃是修行人的风雅趣事。” 苏彻摇头晃脑一番:“今日来找前辈,是有一桩事情想要问一问。” “你说?反正老夫在你这里只有两个用处,一来当个酒囊饭袋,二来做个两脚书柜。” “前辈有没有听说过《五兵剑蛊》?” “听说过啊,玉阳山的绝学,不过已经失传了。” 阴阳法王向着苏彻问道:“你不会去勾搭那个薛白芷了吧?你小子真是……你这养花采花的本领,灵威仰见了你要羞愧而死,直言你才是青帝转世。” “这是玉阳山的绝学?” “可不是怎么地?听说是玉阳山创派祖师亲手所创,旁征博引,除涉及到了一些南荒灵巫的手段,还参考了上古之时的湮圣之道,采纳五兵凶器,炼出非灵非剑的剑蛊,这神通杀伐之力极为了得,还能演化成阵法。当年他凭着一道六翅金蚕刀蛊,杀得长生真人也要退避三舍。可惜玉阳山是一代不如一代,这绝学居然失了传承。” 阴阳法王忽然颇为警惕地看着苏彻:“我说你小子提起这一茬来,是不是还想再去他们玉阳山的禁地闹上一番,再鼓捣几个阴灵给自己用?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好好练习你那《大日九玄真法》,不然哪天黄天道的魏真人考校你的功课,嘿嘿,少不得又是一阵毒打。” 这老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五兵剑蛊》居然是玉阳山已经失传的绝学。 苏彻皱紧眉头,先是《回风枯雪剑气》,又是《五兵剑蛊》,这岳峦到底在鼓捣什么东西? 一想到岳峦提起过几日要见一个老怪物,苏彻便感觉眼前仿佛是重重迷雾,一时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正思量间,外面便有人前来通秉。 “三公子,三公子,老祖宗过来了,正跟夫人在堂上说话呢,您赶紧过去瞧瞧的好。” 在苏府之中能当得起老祖宗这称呼的,除了苏规之外,更无有别人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两百章 再见宇文 太师待客 苏规来了?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这位苏公积蓄多年,终于借着北伐得胜的势头将老皇帝掀翻在地,于情于理在这个刷新政局的关键时刻都应该高坐在建康朝中小心地施展手腕,怎么这个时候跑到慈州来了? 花厅之中,却是一副苏彻预料之外的和谐景象。 “莫姑娘真是秀外慧中啊。” 苏规举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小狐狸亲手泡的茶:“也不知道我家老三到底是哪辈子积攒的福缘,居然能在慈州见到莫姑娘,有莫姑娘帮我管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小狐狸笑得好似一只偷到了鸡崽子的狐狸。 “叔祖说得极是,但是阿彻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毛病,他不仅仅是修行上的奇才,也是个敦厚的老实人……” “老实?他若是老实,那山上的猴子也都是稳重得了。老夫今日喝了莫姑娘亲手捧上的这盏茶,心里也就算是放下了块大石头,总有人替我管着这小子了。” 老苏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建康那边,长信侯府也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就差你过去做主了。之前听苏福他们说,莫姑娘治家很有一套,当时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凡啊。” “都是叔祖您看我顺眼,所以做点什么才能合您的心思。” 小狐狸这边应对得体落落大方,果然有些居家大妇的意思。 苏彻自然不能再让小狐狸继续待在堂上,他整理了一下自家的衣衫,自后面缓步走出。 “叔祖今日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了?建康城中想来还有不少要务……” “无非是下来走动一下,抚慰一下地方上的大员。征东将军杜陵,他虽然是京口出身,不过跟我却早,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他对你的评价可是相当不低。他最近想要征剿南边的乱匪,少不得要借助你的力量。你若是有兴致,可以帮他一手。” 苏规笑容满怀地看着苏彻:“不过今天过来就是要借你一用,说好了在建康不要走动,怎么还是跑出来了?” “宇文睿下来了?” 苏规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在钟山摆下酒宴,你今日随我一起过去吧。” 苏彻也唯有点头。 这都是约好的事情。 此钟山并非是彼钟山。 钟山会之钟山,在接近天地北极之处,连绵横亘不下万里。因为此地的九重天罡最为薄弱,又有天门之称。自从天地崩裂以来,便有巨龙衔火精而照天门。而苏规与宇文睿约好了饮筵的钟山,就在建康城边上。此山又名“蒋山”“神烈山”,建康古云“钟山龙蟠,石头虎踞”说得就是这座钟山。 虽然同名,但到底不是一个地方。 苏彻自然随着老苏向着钟山那边飞遁而去。苏彻有玄门遁法,飞遁之速又有两仪元磁极光正法加持,可以说是极快,然而老苏似乎混不运用神通,只是运力于双足之上,有一匝没一匝的向前行进,可是其速度更在苏彻之上。至于那举重若轻的优哉游哉,苏彻更是没法与之相比。….这等纯粹的武夫手段,到底也有不俗之处,像苏规这般一步一个脚印扎实向前,一样能够看见修行之路尽头处的无穷风景。 钟山苍灵玉秀,此时虽然时尽冬日,大部分花草已经凋落,不过仍旧有许多傲岸之林木挂着金色的叶子,在寒气之中自在芳华。 大梁有山川河泽之禁,这靠近建康城的名山自然也没有来采樵的百姓,只有几个登山望高的仕子,几家来赏玩这冬日金叶的富豪,远远望去,倒是一种恬然。 可是若仔细抬眼观瞧,却能看见山中颇有许多脚踩官靴,身穿劲装的好手,无不是三五成群,把守在交通的要地,双眸之中带着精光,审慎地瞧着过往的人群,不时还抓住几个路过的行人盘问一番。 山腰处的一座小亭之中,红泥小炉暖着一壶酒,石凳上早已经铺好了一层厚厚的裘皮,亭子内的火炉上点着上好的雪花炭,火炉上面得烤架上穿着切成四方大块的鲜肉,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身穿白色狐裘,手里拿着小刀正在那里缓缓的片着肉。 石头桌子上摆着几个银盘,他切下来一片肉送进嘴里,又从一旁举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咂摸一下味道,嘴角却是带着一丝微笑。 不是那位北朝太师宇文睿又是何人? “我说老苏,现在你我二人在此,这中土之中够本事能刺杀你我的又有几个?何必劳师动众,倒不如让孩儿们都先歇了,咱们这里吃吃肉,喝喝酒,谈谈雪月风花。” 宇文睿说着瞧向跟着老苏一起刚刚到来的苏彻:“我说阿彻,你觉得你宇文大哥说得对不对?” 苏彻与苏规两人倒是姗姗来迟,不过宇文睿这边却是早已摆下了酒肉静待来客了。 “那个辈分上是不是有些偏颇?” “唉,咱们各论各的,你家叔祖若是愿意,我管他叫声爷爷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位宇宙大将军还是曾经的那个光棍德行。 这次重新见面,苏彻看见宇文睿时又有了全新的感受。 当初在阴阳界里,这位宇文太师纵横捭阖,做得好大一番事业。当时的自己只不过是被江水裹挟的一尾游鱼,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如今再见面,自己不仅定鼎枢机,更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也算是在这中土之中有了些布子的资格。 虽然不能说是天翻地覆,却也是时过境迁,再非曾经的那个自己了。 “过来尝尝,洛阳的美酒玉堂春,这些可都是十年陈的,最好的年头,过了这时日则失其浓烈,不到这个年份少了那股醇香。”宇文睿又指着旁边的烤架说道:“前几日去了趟东海,遇见了头孽畜,这掠日鲵在海中肉质最嫩,又以天地霞光为食,不需调味,肉汁便滋味十足,拿来招待你们二位,也不算我失礼。” 苏规直接坐下,举起红泥小炉之中的酒壶为自己添了一杯,一饮而尽却是微微皱眉。 “滋味较十二年陈还是差些。” “韦怀文兵临洛阳,打得一地鸡毛,我能搜罗几瓶十年陈就已经不容易了,去哪里给你找那十二年陈。” 宇文睿说着摇头晃脑:“爱喝不喝。”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二百零一章 美酒良辰 君子之约 宇文睿的话没有错,酒是好酒,肉是好肉。 那十年陈的玉堂春入口绵醇,温厚的酒香直接浸透全身,胸腹之中一股说不出来的爽利。惊日鲵的肉十分滑嫩细腻,却又有嚼头,咀嚼中汁水漫出来,除了天然的香气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辛辣,着实是好滋味。 好酒好肉,这就是宇文睿拿出来的态度。 他这边动手切肉,小心地伺候着火上的烤肉,苏彻则是站在一旁缓缓为眼前这二位添酒。 用来温酒的红泥小炉与酒瓶看着没有什么,可以一入手便有百多斤的分量,显然这里面也有着宇文太师动得小心思在。 “苏公如今更上层楼,终于有机会一展心中报复,咱先敬你一杯。阿彻你更是进步神速,如今已经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我在北面也经常听到你青帝转世的名头,也该喝上一口庆祝一番。如今这好光景,好日子,我自己再添一杯。” 宇文睿说话之间已经是连饮三杯。 “太师若是想要喝酒,何必来我这里,在洛阳也能尽兴。” 老苏捧起酒杯:“太师这一番南下,你是过足了瘾头,可怜我这些儿郎还要为你站岗。” “我不是说了吗?这天底下能刺杀你我的又有几人,不如叫儿郎们都撤了去……” 宇文睿豪气四溢,南方这位老苏似乎浑然不是他几番生死相搏的对手,而是个久未蒙面的故交老友。 “这话说得,他们防得就是太师。” 苏规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如此良辰美景,太师还是有什么腹稿尽快托出,不然白白浪费了这好酒好肉好光景。” “也罢。” 宇文睿似乎是吃透了这位老对手的性子,他这边摇了摇头道:“苏公如今算是龙飞九五,不知道预备何时行禅让之礼,家中又是哪位子弟出来承接这皇位。” “功业未定,心里面没有这种打算。至于这些事业日后托付何人……”老苏说着瞥了一眼苏彻道:“我自己生一个不行么?” “生一个?” 宇文睿眼光在苏彻与苏规两人身上转动一圈忽然抚掌大笑。 “妙极,不错。苏公功参造化,早已经领悟了武道之中天人化生,生生不息的玄妙义理,生个好根苗继承事业,也是应有之理。” “倒是太师准备什么时候行废立之事?若有安排,我这边一定遣使去贺。” “我哪有你那么好的运气,能有个韦怀文助我。老兄,你别看兄弟在北面威风赫赫,掣肘多着呢。这次你家韦大帅能够轻松拿下洛阳,就是朝中有人为了坏我的事情,故意放水,这才有一泻千里之败。” 宇文睿说着颇为忧愁地讲道:“其实我也是个胸怀天下的忠臣呢?” “说得好,大家都是忠臣。”苏规举起酒杯同宇文睿轻轻一碰:“只不过是满怀冰雪无人识而已。”….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却有一股俞伯牙终于见到了钟子期的感觉。 苏彻在旁边一时恍惚,忽然生出一股错觉,莫非这位宇文太师当真是个被世人误解的大忠臣? 唉,有道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有的时候大忠臣同权臣本来就是一体两面,难以分辨清楚。 “好一个满怀冰雪,就这一句咱们再喝一杯。”宇文睿接着说道:“兄弟我已经自请免去丞相之职,朝中波云诡谲,我也要多做准备。” “哦?” “中山王元英那个老小子,仗着自己是宗室长者,修为又高,资历又深,处处与我为难。我预备把他打发到徐州一线,过段时日,他恐怕就要领兵再次南下。到时候还请苏公替我动手,将这老小子给弄掉,小弟这里先行拜谢。” 苏彻赶紧偷偷地自罚一杯,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敢相信宇文太师这等人物是大忠臣。 他若是大忠臣,那自己也是大梁朝廷的赤子孤臣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贵国北疆不算安宁,蠕蠕、鲜卑段部、慕容部都有南下之举,中山王已经奉了太师的命令,北上寻边去了?” 苏规一副你接着编,我全然不信的态度。 “这个……这也是我朝中之秘,苏公当真是消息灵通啊。” “不敢,毕竟是安身立命的手艺,一丁点都不敢荒废。” 宇文睿到底是面皮上下过苦功的大人物,直接就这么应了下来。 “那咱们就说几句正经的。”宇文睿忽然严肃起来:“苏公也应该知道,上古地府在贵国境内现世,玄都宫估计过段时间便会召开一场大会,决定日后谁能进入上古地府。” “太师才是消息灵通,玄都宫的事情都能打听的这么清楚。” 苏规微微笑道:“关于这场盛会,我也只知一二。” “苏公倒是会开玩笑,如今阿彻便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日后这场盛会恐怕正是阿彻展露头角的时候,这一局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公问问阿彻不就清楚了?” 宇文睿一口一个阿彻,叫得无比亲切。 “这就是我与你之间的不同。我绝不会问阿彻门中之事,即便阿彻要对我说,我也会充耳不闻。”老苏笑呵呵地说道:“我一个孤寒老人,就这么几个子侄,太师就不必在这上面花费心思了。” “苏公说得我心眼多脏一样。”宇文睿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我便是想请苏公行个方便,若是在贵国境内展开盛会,倒是我朝若有修行人南下,不管他们是否有官面上的身份,都请苏公手下留情,给他们留个机会,不要痛下杀手。当然,某在这里也定个分明,若是他们到了贵国胡作非为,苏公也请尽管施展手段,某这边不仅不会借此生事,而且还会派人予以配合。” 宇文太师脸上颜色分明,却是难得的郑重。….“那这盛会若是办在贵国境内,苏某也是一样的态度。你我虽然是在两边当家做主,可到底也不是令行禁止,这点包涵,应当算是共识。” 苏规同样回得郑重。 “好,有苏公这一句话,某便高枕无忧,不必再多生出事端。如此宇文睿斗胆,还有一个提议,请苏公斟酌。” “太师请讲。” “这几年连番动兵,兵连祸结,处处战火,从建康至洛阳,处处都有埋骨荒丘,断壁残垣。虽非你我争王称霸,可到底也是动荡无休。苏公既然已经明白了北面生事,那我也就讲明,那些都是魔门某些派系纠集草原诸部意图试探。贵国也有白鹿洞在慈州蠢蠢欲动。如今这多事之秋,实在是不应该再将心力花费在无用的争竞之上。” 宇文睿说着看向苏规:“所以在下相与苏公约定,以十年为期,你我各不动刀兵,还边疆以安宁。各自休养生息,让百姓有个喘息的余地,降服内里的种种动荡,弄出个清平世道。十年之后,我自然厉兵秣马,在北面迎候苏公大军。” “太师若要议和,可以派遣使者南下。国之大事,再祀在戎,非我所能专擅。” 苏规高举高打却是将宇文睿的提议缓缓放下。 “这皆是我肺腑之言。” “我知道这是太师的肺腑之言,其实我也希望可以为百姓争得一时宁平,可是太师也该知道,你我两国彼此对立何止百年,仇恨恚怒之情并非是你我便能压下。所以这一到承诺,也唯有定为君子之约。”苏规轻轻笑道:“若是叫大梁百姓知道我与太师定下这等和议,群情汹汹之下我正好去东海寻我自己的出路了。” “苏公高义,那便定为君子之约,十年之内,我不南去,君不北来,各自教养士卒,给百姓一个喘息之机。” 宇文睿忽然一叹:“我以武入道,自问中土难逢敌手,便是证道长生也在双目所及之处。可是细细想来,最难驾驭的便是这人心三昧,便是我也唯有顺水推舟。” “当初听闻太师以武入道,我就知道太师志不在称王称霸,而在于长生二字。想来如今这皇图霸业,不过是太师证道长生道路上的一重风景。” “苏公在武道之上拾级而上,步步稳扎稳打,道心之坚定,某也是极为佩服的。玄都宫在这天地之间布下好大一张网,压得你我也不能从容喘息啊。” 苏规看着宇文睿,到头来或许最懂自己的也就是眼前的老冤家,老对手。 倒是苏彻在一旁听得仿佛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二位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是听到后来,苏彻才大概大致明白了一些。 自从天地破裂之后,玄都宫便以自家最雄厚的地仙储备在稳固天地之时悄然的做出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玄都宫利用重新调理阴阳,理顺地水火风的同时,循着天地之间作用在天下间布下了一张“大网”。毕竟天地崩裂,若是按照自然之理,整个世界早应该崩成了一地残渣,化为无数的陨石碎块,逸散在虚空之中,最终在太虚之法的作用下重新凝结。 不过那个时候,这世上的生灵早已经死过一遍了。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二百零二章 玄都织网 天地附焉 然而这一方天地到底还是没有变成一地残渣,关键就在于玄都宫凭借着自家最雄厚的地仙储备,汇同佛门、魔门以及东海剑宫等等诸方力量,一同在这天地之间重新厘定地水火风,调理阴阳,凭借自家那张“大网”抵消了天地崩解之力。 不过天地崩解到底还是对这一方世界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就好比如今的东海,便是因为天地崩裂之后,从法理上而言,西北的“乾”位成了整个世界的“高点”,于是乎水流循性汇聚于东,这便形成了如今那堪称往汪洋一片的东海。 而天地的南北两极则自然而然的成了九重天罡最为薄弱的地方,玄都宫不得不又在两处重新加以布置,免得那里成了域外天魔侵入此方天地的跳板。 而海水东流,汇聚与东海,则难免形成一股自然而然的冲力,为了化解这股冲力,玄都宫又不得不设置种种禁法,依照法理形成了所谓的“天瀑”,这也是东海尽头处的盛景,无穷海浪滔滔向上涌动,宛如一道逆冲苍天的瀑布。 种种设置,一方面证明了玄都宫这等巨无霸的超然实力,也有形无形的改变了整个世界。 放在中土,玄都宫这张“大网”的最直接展示便是对长生真人的“压制”。从这个层面上说,不许劫法真人以上神通手段展露于中土,不仅仅是玄都宫立下的规矩,更是天地法则碾压下的一种“必然”。 除此以外,这张网对修行人也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若是步虚以下的修行人还好,若是到了步虚以上,除了纯粹的武夫之外,不管是玄、佛、魔、妖种种门类,都要受到这重“大网”的压制。 不仅更进一步的修行会受到影响,就是施展出种种手段,在中土都要比在东海差上许多。 这也是为何中土的门派比之东西南北要弱上一层的核心原因。 但凡是有志于长生的宗门,那都是能搬走就尽数搬走了,也是武儒一脉为何能在中土落下好大声势的根源。 毕竟在这里受限制最小的就是武夫。 儒门在中土的兴盛,也可以说是时势使然。 至于这等设置到底是玄都宫有意如此,还是法理运转之下的必然,不管是宇文睿还是苏规都不能说清楚。苏彻估计就是阴阳法王也未必能将这一切说个明白。 至于能在中土证道长生之辈,如北邙鬼祖,如黄天道郁离子,无不是此界第一等的风流人物,这其中玄都宫的目的似乎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过话说回来,苏规讲从宇文睿以武入道便能看出他志不在此界,也正是建构在这个基础之上。 因为宇文太师如果真的追求皇图霸业,那就应该在武道之上稳扎稳打,争取成为此界最强的武夫,到时候硬桥硬马的杀穿南北,一统东西,这才是正经的路子。….而以武入道,便说明了宇文太师心志并不仅仅追求中土无敌的地位,而是存了向上证道长生的心思。 当然在外面证道长生之后,一样可以杀回来做皇帝,但是宇文睿明显还是将自家的心力更多的放在了证道长生之上。 这不意味着眼前的这位宇宙大将军从此以后就清心寡欲,做个一心修行的玄门羽士,从此再不问红尘过往,不过确实也说明他的某种取向。 同样,老苏从头到尾都在武道上辛苦耕耘,要说他没有点别的想法…… 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苏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说不清的。 苏规与宇文睿这一南一北的两大权臣饮酒食肉,到底还是定下了一定之规,双方达成了君子协定,十年内南北不互相交兵。 苏三公子觉得这对天下黎民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 中土应该一统,不过这个一统是现在这些百姓所承担不起的。更何况对于眼下的苏规与宇文睿来说,议和都是对两位权臣最好的选择。 说句难听的。 苏规这边是刚刚上台,政局之中还有各方力量盘桓,远远不到一呼百应的程度。要想让王谢这些世家低头,将朝中的异己势力清除,乃至跟韦怀文两人之间的磨合,这都需要时间来做到。 反观宇文睿也是一样,韦怀文北伐到底是攻破了北朝的皇都,让宇文太师丢尽了脸面,北面局势更是跟着有了新的变化,由不得他不重新舔舐伤口,重新调养元气。 这道君子协定或许连十年都维持不了,可能当其中一方完成了内部的整合,重新恢复了元气,那就是下一场大战来临的时候。 而到了那个时候,战事绝对不会像现在两人饮酒食肉一同赏玩山景一般温文尔雅。 只会是加倍的血腥。 “我遍观典籍,总算找到一些关于罗酆古城的只言片语。罗酆古城之中不仅有魂瘿树这样的天地灵根,就是封印的太古妖神便有十三位之多。而且因为此城乃是自己设为陷阱,主动引妖神入局,所以埋藏在其下的种种法宝、灵器更是不计其数,更有许多已经失传的神通传承。” 宇文睿说着望向苏规:“玄都宫若是召开盛会,不知道苏公有没有兴趣赴会?” 这位北国太师话语说着老苏,眼睛却是望着苏彻。 “没有,关系到太古妖神的封禁,恐怕玄都宫早就算计的明明白白,难道太师会有兴趣吗?” “我本来想体会一下玄都宫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本事。不过俗务太多,就不跟年轻人们争夺了。” 宇文睿望着眼前的山景。 “大好河山,真是令人平生雄心壮志啊。” “太师若是喜欢,不妨常来走动走动。” “洛阳、平城也有盛景,苏公若是有兴趣,我也愿意做个东道。” 这一南一北的两大权臣就这样缓缓地在这座小小的山亭之中饮酒食肉,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 苏三公子向着远处极目望去。 上古地府重新现世这一局不过才是刚刚开始。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一章 生死难明不思量(上) 长空之上,乌云密布,道道惊雷如龙蛇飞腾怒舞于彤云之上。 一座高山之上,无穷鬼怪仰天悲鸣。密密麻麻的鬼怪如同山岳周身生长出来的毛发一般,将整座山包裹的密不透风。 周身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一身白毛的飞僵、大腹便便身上挂着不知道多少干瘪尸体然而面容依旧姣好的阴女、浑身看不见骨肉,通体似乎都是由五官组成的无垢尘……百千鬼物仰天长啸,怨毒意念宛如实质,与长空之上的道道惊雷连在了一处。 天雷至正至刚,乃是一切阴魂恶鬼的克星,然而当近乎无穷的鬼怪汇聚于一处,彼此凝结的怨毒与阴狠居然能够与天雷相抗衡。 更不必说此时有一道幽影自万鬼之中飞升而出,周身卷起层层雷光,与强猛的天雷融为一处。 “天雷九震,炼我法体。万鬼夜哭,成我威神!-” 司空徒的鬼体犹如一道青烟,然而身形却是在万千雷光之中仿佛凝若实质,他大手一挥,一面黝黑大旗在他手上显化。白骨为杆,漆黑的旗面上写就种种血色符箓,无不是狰狞猛恶,带着道道煞气,此旗之上邪异无穷,似乎为天地所厌弃,当即便有道道惊雷自云涛之中涌出,向着大旗劈来。 雷光刚猛无俦,然而在这面邪异的大旗面前却是只有环绕而过,终究不能落下。 无穷鬼怪高举双臂,一同怒号起来。司空徒将大旗挥舞,一阵阵幽光直指苍天。 长空之上终于不见日月星辰,唯有一片晦暗。 “百千鬼怪凝聚一处,合成一处大阵,引得阴阳失衡,将一地化为死国。” 征东将军杜陵身着一套赤色重铠,在远处凝望身前的变化。 在他身后一只大军将旌旗倒伏,如同一只蜷伏等待出击的野兽。 “不除去司空徒,慈州早晚要变成一片丘墟,不知道金盟主以为如何?” 杜陵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闲散的修行人,正是大江盟的新任首领金砺。 “玉宸为害苍生,已经有长信侯诛除,不过到底还是有余毒未清。在下愿意帮助朝廷出去此獠。” 金盟主双手抱拳,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盟主放心,如今朝廷正是苏公当政,上下清明,和睦万方。盟主若是带领大江盟归附朝廷,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了盟主。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行幽御史,盟主若是肯将整个大江盟为朝廷所用。在下不仅要感激不尽,就是苏公那里也会记住盟主的好处。” 杜陵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金砺的肩膀。 “进,盟主若是想去东海寻个长生之路,朝廷就是你最大的后援。退,在中土也不失人间富贵。盟主可是赶上了个好时候。” “都是苏公的恩德,将军的赏识。” 金砺微微一笑。 “那么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呢?”….杜陵说着望向金砺:“即便如今阴阳混乱,可是大军的煞气也瞒不住多久。” “请将军稍安勿躁,小人已经安排妥当,定下了驱虎吞狼的计策,自然有人会站出来给将军充当前锋。” “那就看盟主的安排了。” 杜陵眼中寒光一闪,却是重新收手而立。 如今正是苏公刚刚上位执掌朝纲的关键时刻,正是各路人马报效的最佳时机,如果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平定慈州的乱事,那么凭借之前的功劳,自己必然能够在一众人等中脱颖而出,获得苏公的青睐。到时候即便是为了展现千金买马骨的决心,也少不得大加封赏。 区区一个慈州行台,还真不放在征东将军的眼里。 正说话间,天地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浩大的咆哮。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却是一声虎吼,引得无穷鬼怪颤抖不休。 一只身形犹如小山的巨虎踏地而来,四足撼动着地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鼓点。它斑斓的皮毛之上依附着无穷光点,仔细凝望,都是脸上以白布蒙面,头戴高帽的伥鬼之形。 虎为山君,百兽之长,天生便有化育伥鬼为其所用的本领,如今独山君一声虎啸,自然引得群鬼恐惧。 “独山君。” 司空徒手持大旗:“你这又是何苦呢?” 猛虎也不答话,只是继续一声咆哮,虎啸与雷声融在一处,也分不清何为雷鸣,何为虎啸。 一道猛恶黑风刮来,其中暗藏不知多少坚冰,磨盘大小的冰凌化为兵刃,借着狂猛的罡风在鬼怪之间滚过一圈,不知道多少有形的僵尸、死灵被砸散了身躯,那些无形的阴鬼更惨,直接被刮没了影子。黑风止住,凝练为一头不知道是猪还是熊的巨怪,口中獠牙如剑,低下头啃食着鬼怪的残渣。 “黑风大王。” 司空徒双眼之中唯有一片冷漠:“玄山三妖里面来了两个,青麟如今身在何处?” 地动天翻,一条青色大蟒头生四目,忽然自地底翻出,拱起无穷土石,被掀开的土浪仿佛是风暴一般,直接卷向四野,墨色的蛇信吞吐着,点点毒涎落在地上,化为淡淡的紫色毒雾。 “都来了,怎样,你们这是要火并吗?” 司空徒将眼睛在玄山三妖身上扫过,三位还丹级数的大妖展露真形,对于他威胁并不算大,不过对于他麾下的这些鬼兵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劫难。 三头大妖也不说话,只是彼此气势相连,接连向着司空徒麾下的鬼兵发动冲击。 不管是谁,只要随便一动,便能将不知多少鬼物化为虚无。 “司空徒,今日我们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玉盟主之死,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青麟大蟒口吐人言,将周身一裹,又不知道卷死了多少司空徒麾下鬼兵。 “和他废话做什么?老青,我要嚼了这老鬼,等下你可不要与我相争。” 黑风大王咆哮一声,却是向着司空徒奔腾而来。 “找死。” 司空徒举起手臂,三十六颗硕大的铁球当即显化于空中。 不知多少鬼物化为点点磷火,纷纷涌入那铁球之中,将各自的法力融于一处。 “诸军听我号令,八百达摩,杀!” 。. 蟹黄鸡蛋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第三章 生死难明不思量(下) 长空之上,乌云密布,道道惊雷如龙蛇飞腾怒舞于彤云之上。 一座高山之上,无穷鬼怪仰天悲鸣。密密麻麻的鬼怪如同山岳周身生长出来的毛发一般,将整座山包裹的密不透风。 周身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一身白毛的飞僵、大腹便便身上挂着不知道多少干瘪尸体然而面容依旧姣好的阴女、浑身看不见骨肉,通体似乎都是由五官组成的无垢尘……百千鬼物仰天长啸,怨毒意念宛如实质,与长空之上的道道惊雷连在了一处。 天雷至正至刚,乃是一切阴魂恶鬼的克星,然而当近乎无穷的鬼怪汇聚于一处,彼此凝结的怨毒与阴狠居然能够与天雷相抗衡。 更不必说此时有一道幽影自万鬼之中飞升而出,周身卷起层层雷光,与强猛的天雷融为一处。 “天雷九震,炼我法体。万鬼夜哭,成我威神!-” 司空徒的鬼体犹如一道青烟,然而身形却是在万千雷光之中仿佛凝若实质,他大手一挥,一面黝黑大旗在他手上显化。白骨为杆,漆黑的旗面上写就种种血色符箓,无不是狰狞猛恶,带着道道煞气,此旗之上邪异无穷,似乎为天地所厌弃,当即便有道道惊雷自云涛之中涌出,向着大旗劈来。 雷光刚猛无俦,然而在这面邪异的大旗面前却是只有环绕而过,终究不能落下。 无穷鬼怪高举双臂,一同怒号起来。司空徒将大旗挥舞,一阵阵幽光直指苍天。 长空之上终于不见日月星辰,唯有一片晦暗。 “百千鬼怪凝聚一处,合成一处大阵,引得阴阳失衡,将一地化为死国。” 征东将军杜陵身着一套赤色重铠,在远处凝望身前的变化。 在他身后一只大军将旌旗倒伏,如同一只蜷伏等待出击的野兽。 “不除去司空徒,慈州早晚要变成一片丘墟,不知道金盟主以为如何?” 杜陵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闲散的修行人,正是大江盟的新任首领金砺。 “玉宸为害苍生,已经有长信侯诛除,不过到底还是有余毒未清。在下愿意帮助朝廷出去此獠。” 金盟主双手抱拳,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盟主放心,如今朝廷正是苏公当政,上下清明,和睦万方。盟主若是带领大江盟归附朝廷,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了盟主。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行幽御史,盟主若是肯将整个大江盟为朝廷所用。在下不仅要感激不尽,就是苏公那里也会记住盟主的好处。” 杜陵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金砺的肩膀。 “进,盟主若是想去东海寻个长生之路,朝廷就是你最大的后援。退,在中土也不失人间富贵。盟主可是赶上了个好时候。” “都是苏公的恩德,将军的赏识。” 金砺微微一笑。 “那么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呢?” 杜陵说着望向金砺:“即便如今阴阳混乱,可是大军的煞气也瞒不住多久。” “请将军稍安勿躁,小人已经安排妥当,定下了驱虎吞狼的计策,自然有人会站出来给将军充当前锋。” “那就看盟主的安排了。” 杜陵眼中寒光一闪,却是重新收手而立。 如今正是苏公刚刚上位执掌朝纲的关键时刻,正是各路人马报效的最佳时机,如果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平定慈州的乱事,那么凭借之前的功劳,自己必然能够在一众人等中脱颖而出,获得苏公的青睐。到时候即便是为了展现千金买马骨的决心,也少不得大加封赏。 区区一个慈州行台,还真不放在征东将军的眼里。 正说话间,天地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浩大的咆哮。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却是一声虎吼,引得无穷鬼怪颤抖不休。 一只身形犹如小山的巨虎踏地而来,四足撼动着地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鼓点。它斑斓的皮毛之上依附着无穷光点,仔细凝望,都是脸上以白布蒙面,头戴高帽的伥鬼之形。 虎为山君,百兽之长,天生便有化育伥鬼为其所用的本领,如今独山君一声虎啸,自然引得群鬼恐惧。 “独山君。” 司空徒手持大旗:“你这又是何苦呢?” 猛虎也不答话,只是继续一声咆哮,虎啸与雷声融在一处,也分不清何为雷鸣,何为虎啸。 一道猛恶黑风刮来,其中暗藏不知多少坚冰,磨盘大小的冰凌化为兵刃,借着狂猛的罡风在鬼怪之间滚过一圈,不知道多少有形的僵尸、死灵被砸散了身躯,那些无形的阴鬼更惨,直接被刮没了影子。黑风止住,凝练为一头不知道是猪还是熊的巨怪,口中獠牙如剑,低下头啃食着鬼怪的残渣。 “黑风大王。” 司空徒双眼之中唯有一片冷漠:“玄山三妖里面来了两个,青麟如今身在何处?” 地动天翻,一条青色大蟒头生四目,忽然自地底翻出,拱起无穷土石,被掀开的土浪仿佛是风暴一般,直接卷向四野,墨色的蛇信吞吐着,点点毒涎落在地上,化为淡淡的紫色毒雾。 “都来了,怎样,你们这是要火并吗?” 司空徒将眼睛在玄山三妖身上扫过,三位还丹级数的大妖展露真形,对于他威胁并不算大,不过对于他麾下的这些鬼兵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劫难。 三头大妖也不说话,只是彼此气势相连,接连向着司空徒麾下的鬼兵发动冲击。 不管是谁,只要随便一动,便能将不知多少鬼物化为虚无。 “司空徒,今日我们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玉盟主之死,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青麟大蟒口吐人言,将周身一裹,又不知道卷死了多少司空徒麾下鬼兵。 “和他废话做什么?老青,我要嚼了这老鬼,等下你可不要与我相争。” 黑风大王咆哮一声,却是向着司空徒奔腾而来。 “找死。” 司空徒举起手臂,三十六颗硕大的铁球当即显化于空中。 不知多少鬼物化为点点磷火,纷纷涌入那铁球之中,将各自的法力融于一处。 “诸军听我号令,八百达摩,杀!” 第四章 剑蛊吞兵现端倪(上) 十二道剑气流转不休,形成了一个不断向内绞杀的剑圈,这正是玉阳山中《回风枯雪剑气》的秘传绝学。往复循环的剑气不仅隔绝了阴气的传入,更是形成了一个必杀的牢笼不断向着司空徒侵袭而去。 “回风枯雪……你……你是玉阳山的传人?” 倒也不能算是鬼帅会错意,毕竟回风枯雪剑气这么绝学实在是太过出名,简直成了玉阳山一脉的身份证,只要见到这以森寒而闻名的剑气,那就不必多说,一定是玉阳山上的嫡传弟子无疑。 如今柳毅分身轻松御使这闻名已久的回风枯雪剑气,更是借之生出了不少变化,也由不得司空徒不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到底还是让玉宸走了眼,这位柳一刀哪里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山野草寇,分明就是玉阳山中不知道何时培养出来的年轻一代子弟。 “我说不是,你信吗?” 剑气牢笼绞杀渐至,司空徒的身形也在剑气的剥离下渐渐化为一道道青烟。 “柳一刀……” 司空徒的身影渐次消失,此刻长空之上只有身穿劲装的柳毅分身一人寂寞如雪。 “此獠……” 远处的杜陵咽下一口唾沫。 真是摁下葫芦起了瓢,去了一个司空徒,却没有想到来了个更棘手的柳一刀。 “你不是说他是山贼出身,全靠跟实叉难陀双修上位么?”杜陵恼怒地望向另外一边的金砺:“这回风枯雪剑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也不怪征东将军生气,战场之上最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假设不知道柳一刀还有这等剑气手段,单单按照之前的表现安排下战法,到时候被这回风枯雪剑气杀得大败亏输,损失有是谁的责任? “这……这……” 金砺也是百口莫辩。 他也不知道柳一刀还有这样的手段。 “好了,咱们如今不也知道了吗?更何况这一局还不到完结的时候。” 苏彻出口劝道。 这里面最知道内情的就是自家,毕竟谁也不会知道岳峦是从哪里搞出来《回风枯雪剑气》的。 长信侯的嘴自然是金口玉言,苏彻一句话就让杜陵暂时熄了兴师问罪的念头,不过长空之上的战场,却是不会因此而有任何额外的变化。 十二道森寒剑气组成的剑圈,守可护持周身,攻则是灭杀一切的牢笼,司空徒闪耀着雷光的鬼体在剑圈之中被枯雪剑气一绞,登时化为了虚无。然而就在剑气消散之后,那阴气之中未过多久就有雷光重新闪烁。不多时,一个生就重瞳的雷光恶鬼重新在空中展现了身形。 “柳一刀,虽然不知道你跟玉阳山是什么关系,不过光凭借这一手回风枯雪剑气,你还奈何不了我。” 司空徒一声长啸。 他也有自信的理由,剑气纵然能够灭杀他的鬼体,然而他早已经练就天鬼霸魂之躯,只要心头一灵不昧,便可以借由此地近乎无穷的阴气不断重生。柳一刀的回风枯雪剑气虽然厉害,但是尚不足以斩断他与此地阴气之间的联系。说得夸张一点,只要阴池还在,司空徒便可重生无数次,而柳一刀的回风枯雪剑气又能再施展多少次? 柳一刀也不多话,十指连动,又是一十二道回风枯雪剑气自指尖飚射而出,道道剑气循着玄奥的轨迹将司空徒重新包裹。重新绞杀为一道道青烟。 然而片刻之后,鬼帅的身形自空中重新展现,甚至鬼躯更加凝实。 “本座倒是要谢过你,多谢你以这精纯剑气助我淬炼鬼躯,你若是还有精力,不如再多来上几次。” 鬼帅纵横睥睨,自有一股威仪。 另外一边静静观瞧的朝中诸人中却是又有议论。 “君侯,如今看来这柳一刀并非司空徒之敌手,咱们是不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云麾将军李良观瞧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李云麾此话怎讲?” “司空徒与柳一刀两者相比,末将以为还是司空徒这老鬼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至于柳一刀不过是个刚刚出道的草寇,未尝不能将之收拢。我们若是借这个机会助他一臂之力,一来可以去掉司空徒这个祸害,二来也可以让柳一刀知道朝廷的宽大……” 云麾将军之言的确在理,苏彻瞧了眼前几人一眼。 这大梁王朝之所以尚未烂透,便是朝中还有不少如杜陵、如李良这样的人物,他们当然有着自己的私心,不过能力上也绝对没有问题,如此朝廷这艘烂了一半的大船还能维持着架势,继续缓缓向前。 “我看不必了。” 苏彻望向天空:“我看这柳一刀还有余力未出,尚且不到你我出手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 苏三公子望向长空,此刻正是自己体悟回风枯雪剑气,施展那所谓五兵剑蛊秘术的关键当口,岂会允许再横生波折,平白乱了自己的计划。 此刻苏彻望向长空,精气神凝于一处,感应着空中的种种变化。 回风枯雪剑气作为玉阳山不传之秘,两大镇山绝学之一,其独到之处自然不必赘述,然而真正让苏彻对其评价更上一层的便是岳峦前几日给出来的名为“五兵剑蛊”的神通秘术。 这“剑蛊”其名为“蛊”,却是一种在自家体内养育剑灵的秘法,所谓“五兵”,乃是一个概数,指得是种种兵器,其关键之处便是要采集众生争斗之时所生出的杀伐执念,以此为养料熔炉,淬炼自家的“剑蛊”。 其中最为恐怖的是,这“剑蛊”虽然是从自家而出,不过却可以将其他修行者、法器、灵兽炼化为“剑蛊”,其中之诡秘莫测,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应该出自玉阳山这等玄门正宗。 此时此刻,虽然司空徒悄然不知,然而自己确是以《五兵剑蛊》的秘法将之悄然炮制,此刻这位还丹鬼修正在一点点的转化为“剑蛊”而不自知。 每一次将他的鬼体摧毁,在他重生的间隙,都会被自家法力渗入其体内,以自家的神念构成一个巧妙地“蛊种”,而这个“蛊种”则在不断地吸纳周围的杀伐执念,摄取他的本来真元,一点点的膨胀,壮大。 按照苏彻的理解,这《五兵剑蛊》最为阴毒之处就在于此,只要种入体内,便会不自觉的吸纳周围的杀伐执念,甚至本主一起争斗之心,便会被剑蛊吸纳真元。假以时日,本主愈发衰弱,而剑蛊则一日比一日壮大,最终破茧而出,成了自家的杀伐利器。而至于那被种蛊之人,纵然不死,也是元气大伤。 这其中的变化,当真跟自己的月孛虺影印有相似之处,甚至让苏彻想到了魔门传闻之中最为诡秘的“种魔”之法。 当真想不到玉阳山当年的祖师是如何创出这样一路法门。 此刻司空徒便已经身处此局之中,只是还不自知而已。 所以这个形势大好的当下,苏彻才不会让周围几人影响了自家的布局,一切只要等到瓜熟蒂落之刻便好。 剑气纵横,长空如墨。 司空徒身影在回风枯雪剑气之中闪现不断,不知不觉之间已然重生三十六次。 他的鬼体早已凝练如实,周身的雷光也仿佛凝在一处。 这位鬼帅仰天长啸,似乎正在为自家的精进而欣喜。 “柳一刀,本座念你功劳卓着,便让你与三妖一同为我效力吧!” 正在他兴致高昂的当口,眼前的柳一刀却是平平伸出双手。 “首先,我已经改名柳毅。其次,倒是我要谢过鬼帅了!” 言毕,司空徒忽然感觉到自家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变化,他苦心修炼的真元修为,还有那天鬼霸魂所带来的惊雷紫电,此刻正在不断地向自家眉心涌动,似乎那里有什么活物想要跃然而出一般。 第四章 剑蛊吞兵现端倪(上) 十二道剑气流转不休,形成了一个不断向内绞杀的剑圈,这正是玉阳山中《回风枯雪剑气》的秘传绝学。往复循环的剑气不仅隔绝了阴气的传入,更是形成了一个必杀的牢笼不断向着司空徒侵袭而去。 “回风枯雪……你……你是玉阳山的传人?” 倒也不能算是鬼帅会错意,毕竟回风枯雪剑气这么绝学实在是太过出名,简直成了玉阳山一脉的身份证,只要见到这以森寒而闻名的剑气,那就不必多说,一定是玉阳山上的嫡传弟子无疑。 如今柳毅分身轻松御使这闻名已久的回风枯雪剑气,更是借之生出了不少变化,也由不得司空徒不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到底还是让玉宸走了眼,这位柳一刀哪里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山野草寇,分明就是玉阳山中不知道何时培养出来的年轻一代子弟。 “我说不是,你信吗?” 剑气牢笼绞杀渐至,司空徒的身形也在剑气的剥离下渐渐化为一道道青烟。 “柳一刀……” 司空徒的身影渐次消失,此刻长空之上只有身穿劲装的柳毅分身一人寂寞如雪。 “此獠……” 远处的杜陵咽下一口唾沫。 真是摁下葫芦起了瓢,去了一个司空徒,却没有想到来了个更棘手的柳一刀。 “你不是说他是山贼出身,全靠跟实叉难陀双修上位么?”杜陵恼怒地望向另外一边的金砺:“这回风枯雪剑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也不怪征东将军生气,战场之上最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假设不知道柳一刀还有这等剑气手段,单单按照之前的表现安排下战法,到时候被这回风枯雪剑气杀得大败亏输,损失有是谁的责任? “这……这……” 金砺也是百口莫辩。 他也不知道柳一刀还有这样的手段。 “好了,咱们如今不也知道了吗?更何况这一局还不到完结的时候。” 苏彻出口劝道。 这里面最知道内情的就是自家,毕竟谁也不会知道岳峦是从哪里搞出来《回风枯雪剑气》的。 长信侯的嘴自然是金口玉言,苏彻一句话就让杜陵暂时熄了兴师问罪的念头,不过长空之上的战场,却是不会因此而有任何额外的变化。 十二道森寒剑气组成的剑圈,守可护持周身,攻则是灭杀一切的牢笼,司空徒闪耀着雷光的鬼体在剑圈之中被枯雪剑气一绞,登时化为了虚无。然而就在剑气消散之后,那阴气之中未过多久就有雷光重新闪烁。不多时,一个生就重瞳的雷光恶鬼重新在空中展现了身形。 “柳一刀,虽然不知道你跟玉阳山是什么关系,不过光凭借这一手回风枯雪剑气,你还奈何不了我。” 司空徒一声长啸。 他也有自信的理由,剑气纵然能够灭杀他的鬼体,然而他早已经练就天鬼霸魂之躯,只要心头一灵不昧,便可以借由此地近乎无穷的阴气不断重生。柳一刀的回风枯雪剑气虽然厉害,但是尚不足以斩断他与此地阴气之间的联系。说得夸张一点,只要阴池还在,司空徒便可重生无数次,而柳一刀的回风枯雪剑气又能再施展多少次? 柳一刀也不多话,十指连动,又是一十二道回风枯雪剑气自指尖飚射而出,道道剑气循着玄奥的轨迹将司空徒重新包裹。重新绞杀为一道道青烟。 然而片刻之后,鬼帅的身形自空中重新展现,甚至鬼躯更加凝实。 “本座倒是要谢过你,多谢你以这精纯剑气助我淬炼鬼躯,你若是还有精力,不如再多来上几次。” 鬼帅纵横睥睨,自有一股威仪。 另外一边静静观瞧的朝中诸人中却是又有议论。 “君侯,如今看来这柳一刀并非司空徒之敌手,咱们是不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云麾将军李良观瞧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李云麾此话怎讲?” “司空徒与柳一刀两者相比,末将以为还是司空徒这老鬼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至于柳一刀不过是个刚刚出道的草寇,未尝不能将之收拢。我们若是借这个机会助他一臂之力,一来可以去掉司空徒这个祸害,二来也可以让柳一刀知道朝廷的宽大……” 云麾将军之言的确在理,苏彻瞧了眼前几人一眼。 这大梁王朝之所以尚未烂透,便是朝中还有不少如杜陵、如李良这样的人物,他们当然有着自己的私心,不过能力上也绝对没有问题,如此朝廷这艘烂了一半的大船还能维持着架势,继续缓缓向前。 “我看不必了。” 苏彻望向天空:“我看这柳一刀还有余力未出,尚且不到你我出手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 苏三公子望向长空,此刻正是自己体悟回风枯雪剑气,施展那所谓五兵剑蛊秘术的关键当口,岂会允许再横生波折,平白乱了自己的计划。 此刻苏彻望向长空,精气神凝于一处,感应着空中的种种变化。 回风枯雪剑气作为玉阳山不传之秘,两大镇山绝学之一,其独到之处自然不必赘述,然而真正让苏彻对其评价更上一层的便是岳峦前几日给出来的名为“五兵剑蛊”的神通秘术。 这“剑蛊”其名为“蛊”,却是一种在自家体内养育剑灵的秘法,所谓“五兵”,乃是一个概数,指得是种种兵器,其关键之处便是要采集众生争斗之时所生出的杀伐执念,以此为养料熔炉,淬炼自家的“剑蛊”。 其中最为恐怖的是,这“剑蛊”虽然是从自家而出,不过却可以将其他修行者、法器、灵兽炼化为“剑蛊”,其中之诡秘莫测,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应该出自玉阳山这等玄门正宗。 此时此刻,虽然司空徒悄然不知,然而自己确是以《五兵剑蛊》的秘法将之悄然炮制,此刻这位还丹鬼修正在一点点的转化为“剑蛊”而不自知。 每一次将他的鬼体摧毁,在他重生的间隙,都会被自家法力渗入其体内,以自家的神念构成一个巧妙地“蛊种”,而这个“蛊种”则在不断地吸纳周围的杀伐执念,摄取他的本来真元,一点点的膨胀,壮大。 按照苏彻的理解,这《五兵剑蛊》最为阴毒之处就在于此,只要种入体内,便会不自觉的吸纳周围的杀伐执念,甚至本主一起争斗之心,便会被剑蛊吸纳真元。假以时日,本主愈发衰弱,而剑蛊则一日比一日壮大,最终破茧而出,成了自家的杀伐利器。而至于那被种蛊之人,纵然不死,也是元气大伤。 这其中的变化,当真跟自己的月孛虺影印有相似之处,甚至让苏彻想到了魔门传闻之中最为诡秘的“种魔”之法。 当真想不到玉阳山当年的祖师是如何创出这样一路法门。 此刻司空徒便已经身处此局之中,只是还不自知而已。 所以这个形势大好的当下,苏彻才不会让周围几人影响了自家的布局,一切只要等到瓜熟蒂落之刻便好。 剑气纵横,长空如墨。 司空徒身影在回风枯雪剑气之中闪现不断,不知不觉之间已然重生三十六次。 他的鬼体早已凝练如实,周身的雷光也仿佛凝在一处。 这位鬼帅仰天长啸,似乎正在为自家的精进而欣喜。 “柳一刀,本座念你功劳卓著,便让你与三妖一同为我效力吧!” 正在他兴致高昂的当口,眼前的柳一刀却是平平伸出双手。 “首先,我已经改名柳毅。其次,倒是我要谢过鬼帅了!” 言毕,司空徒忽然感觉到自家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变化,他苦心修炼的真元修为,还有那天鬼霸魂所带来的惊雷紫电,此刻正在不断地向自家眉心涌动,似乎那里有什么活物想要跃然而出一般。 ( 第六章 剑蛊吞兵现端倪(下) 十二道剑气流转不休,形成了一个不断向内绞杀的剑圈,这正是玉阳山中《回风枯雪剑气》的秘传绝学。往复循环的剑气不仅隔绝了阴气的传入,更是形成了一个必杀的牢笼不断向着司空徒侵袭而去。 “回风枯雪……你……你是玉阳山的传人?” 倒也不能算是鬼帅会错意,毕竟回风枯雪剑气这么绝学实在是太过出名,简直成了玉阳山一脉的身份证,只要见到这以森寒而闻名的剑气,那就不必多说,一定是玉阳山上的嫡传弟子无疑。 如今柳毅分身轻松御使这闻名已久的回风枯雪剑气,更是借之生出了不少变化,也由不得司空徒不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到底还是让玉宸走了眼,这位柳一刀哪里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山野草寇,分明就是玉阳山中不知道何时培养出来的年轻一代子弟。 “我说不是,你信吗?” 剑气牢笼绞杀渐至,司空徒的身形也在剑气的剥离下渐渐化为一道道青烟。 “柳一刀……” 司空徒的身影渐次消失,此刻长空之上只有身穿劲装的柳毅分身一人寂寞如雪。 “此獠……” 远处的杜陵咽下一口唾沫。 真是摁下葫芦起了瓢,去了一个司空徒,却没有想到来了个更棘手的柳一刀。 “你不是说他是山贼出身,全靠跟实叉难陀双修上位么?”杜陵恼怒地望向另外一边的金砺:“这回风枯雪剑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也不怪征东将军生气,战场之上最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假设不知道柳一刀还有这等剑气手段,单单按照之前的表现安排下战法,到时候被这回风枯雪剑气杀得大败亏输,损失有是谁的责任? “这……这……” 金砺也是百口莫辩。 他也不知道柳一刀还有这样的手段。 “好了,咱们如今不也知道了吗?更何况这一局还不到完结的时候。” 苏彻出口劝道。 这里面最知道内情的就是自家,毕竟谁也不会知道岳峦是从哪里搞出来《回风枯雪剑气》的。 长信侯的嘴自然是金口玉言,苏彻一句话就让杜陵暂时熄了兴师问罪的念头,不过长空之上的战场,却是不会因此而有任何额外的变化。 十二道森寒剑气组成的剑圈,守可护持周身,攻则是灭杀一切的牢笼,司空徒闪耀着雷光的鬼体在剑圈之中被枯雪剑气一绞,登时化为了虚无。然而就在剑气消散之后,那阴气之中未过多久就有雷光重新闪烁。不多时,一个生就重瞳的雷光恶鬼重新在空中展现了身形。 “柳一刀,虽然不知道你跟玉阳山是什么关系,不过光凭借这一手回风枯雪剑气,你还奈何不了我。” 司空徒一声长啸。 他也有自信的理由,剑气纵然能够灭杀他的鬼体,然而他早已经练就天鬼霸魂之躯,只要心头一灵不昧,便可以借由此地近乎无穷的阴气不断重生。柳一刀的回风枯雪剑气虽然厉害,但是尚不足以斩断他与此地阴气之间的联系。说得夸张一点,只要阴池还在,司空徒便可重生无数次,而柳一刀的回风枯雪剑气又能再施展多少次? 柳一刀也不多话,十指连动,又是一十二道回风枯雪剑气自指尖飚射而出,道道剑气循着玄奥的轨迹将司空徒重新包裹。重新绞杀为一道道青烟。 然而片刻之后,鬼帅的身形自空中重新展现,甚至鬼躯更加凝实。 “本座倒是要谢过你,多谢你以这精纯剑气助我淬炼鬼躯,你若是还有精力,不如再多来上几次。” 鬼帅纵横睥睨,自有一股威仪。 另外一边静静观瞧的朝中诸人中却是又有议论。 “君侯,如今看来这柳一刀并非司空徒之敌手,咱们是不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云麾将军李良观瞧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李云麾此话怎讲?” “司空徒与柳一刀两者相比,末将以为还是司空徒这老鬼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至于柳一刀不过是个刚刚出道的草寇,未尝不能将之收拢。我们若是借这个机会助他一臂之力,一来可以去掉司空徒这个祸害,二来也可以让柳一刀知道朝廷的宽大……” 云麾将军之言的确在理,苏彻瞧了眼前几人一眼。 这大梁王朝之所以尚未烂透,便是朝中还有不少如杜陵、如李良这样的人物,他们当然有着自己的私心,不过能力上也绝对没有问题,如此朝廷这艘烂了一半的大船还能维持着架势,继续缓缓向前。 “我看不必了。” 苏彻望向天空:“我看这柳一刀还有余力未出,尚且不到你我出手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 苏三公子望向长空,此刻正是自己体悟回风枯雪剑气,施展那所谓五兵剑蛊秘术的关键当口,岂会允许再横生波折,平白乱了自己的计划。 此刻苏彻望向长空,精气神凝于一处,感应着空中的种种变化。 回风枯雪剑气作为玉阳山不传之秘,两大镇山绝学之一,其独到之处自然不必赘述,然而真正让苏彻对其评价更上一层的便是岳峦前几日给出来的名为“五兵剑蛊”的神通秘术。 这“剑蛊”其名为“蛊”,却是一种在自家体内养育剑灵的秘法,所谓“五兵”,乃是一个概数,指得是种种兵器,其关键之处便是要采集众生争斗之时所生出的杀伐执念,以此为养料熔炉,淬炼自家的“剑蛊”。 其中最为恐怖的是,这“剑蛊”虽然是从自家而出,不过却可以将其他修行者、法器、灵兽炼化为“剑蛊”,其中之诡秘莫测,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应该出自玉阳山这等玄门正宗。 此时此刻,虽然司空徒悄然不知,然而自己确是以《五兵剑蛊》的秘法将之悄然炮制,此刻这位还丹鬼修正在一点点的转化为“剑蛊”而不自知。 每一次将他的鬼体摧毁,在他重生的间隙,都会被自家法力渗入其体内,以自家的神念构成一个巧妙地“蛊种”,而这个“蛊种”则在不断地吸纳周围的杀伐执念,摄取他的本来真元,一点点的膨胀,壮大。 按照苏彻的理解,这《五兵剑蛊》最为阴毒之处就在于此,只要种入体内,便会不自觉的吸纳周围的杀伐执念,甚至本主一起争斗之心,便会被剑蛊吸纳真元。假以时日,本主愈发衰弱,而剑蛊则一日比一日壮大,最终破茧而出,成了自家的杀伐利器。而至于那被种蛊之人,纵然不死,也是元气大伤。 这其中的变化,当真跟自己的月孛虺影印有相似之处,甚至让苏彻想到了魔门传闻之中最为诡秘的“种魔”之法。 当真想不到玉阳山当年的祖师是如何创出这样一路法门。 此刻司空徒便已经身处此局之中,只是还不自知而已。 所以这个形势大好的当下,苏彻才不会让周围几人影响了自家的布局,一切只要等到瓜熟蒂落之刻便好。 剑气纵横,长空如墨。 司空徒身影在回风枯雪剑气之中闪现不断,不知不觉之间已然重生三十六次。 他的鬼体早已凝练如实,周身的雷光也仿佛凝在一处。 这位鬼帅仰天长啸,似乎正在为自家的精进而欣喜。 “柳一刀,本座念你功劳卓着,便让你与三妖一同为我效力吧!” 正在他兴致高昂的当口,眼前的柳一刀却是平平伸出双手。 “首先,我已经改名柳毅。其次,倒是我要谢过鬼帅了!” 言毕,司空徒忽然感觉到自家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变化,他苦心修炼的真元修为,还有那天鬼霸魂所带来的惊雷紫电,此刻正在不断地向自家眉心涌动,似乎那里有什么活物想要跃然而出一般。 第七章 邪祟妖鬼深潜藏(上) 月挂中天,轻巧的风吹着长空之上的闲云,黯淡的星光落了下来,照不散人心头上的晦暗。 一座废旧的破庙,造型笨拙的山神塑像早已经倾颓,只留下落满灰尘的半张身子还竖在那里。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蛇虫鼠蚁此刻正在阴影里狂欢。 曾墨周举起一旁的葫芦,将清冽的酒浆灌进嘴里,这人世间最炽烈的浊酒也无法麻醉步虚高手的心神,只不过是在他心头燃烧的悔恨上浇了一勺热油,让那痛苦来得更加猛烈。 这一夜注定是属于失意人的。 他的胸口处有着一处明显的刀伤,仿佛千足蜈蚣一般蜿蜒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连绵到了小腹的位置,鲜红的嫩肉不时还会溢出来一两滴鲜血。 这是冯不行留下的刀伤,五品武夫那凝练的拳意此刻贯透在伤口之上,而能疗愈这伤口的唯有时间。 七日了。 自从建康城中风云变色已经过了七日。 而每一天对于曾墨周来说都如同在地府之中煎熬。 苏规的杀手和刺客几乎无孔不入,而自己的行踪更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不管曾墨周赶到哪里,几乎过不了片刻,就会被苏规派出的手下追杀。 而这一切的根由都来自于老苏。 曾墨周看着自己左手,左掌心的位置上有一道浅浅的指痕,而正是这一道指痕成了他的枷锁。老苏的随手一指几乎完全影响了他的法力运行,甚至就连往日得心应手的法术神通现在用起来都会有所纰漏。 而这对于精通幻术的曾墨周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真幻之法,就像是踩着刀锋跳舞,只要差之毫厘,那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此刻的曾墨周身遭重创,即便在一众五品的围攻之下也只不过争出一个喘息之机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上的刀伤依旧传来剧痛,让他心神不宁,曾墨周不知道自己还能喘息多久,冯不行统领的缇骑刺客或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甚至可能更糟糕,也许老苏已经抽出了时间,准备给自己最后一击。 曾墨周望向不远处的残破山神像,这里几乎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一个丰盈到了有些扭曲的白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残破山神像的顶上,它幽绿色眸子仿佛是燃烧着的鬼火,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的眉心。 就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 曾墨周看着那头白猫,周身气息牵引,仿佛面对了什么了不起的敌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 吱呀。 破庙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麻衣的陌客挥袖震开了已经朽烂大半的庙门,他身后背着四柄颜色不同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绘画着仿佛如蛇鳞一般的纹络,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曾墨周。 “你们终于来了。” 曾墨周举起手里的葫芦:“再晚些时候,我的首级就要挂在朱雀门外了。” 带着银色面具的剑客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他的对面,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奇妙的气势,就好像任何接近他的东西都会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一般,当他迈开步子之后,破庙之中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周围静到曾墨周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 那头肥大的白猫缓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老祖说过,如今的中土只有几个人值得他老人家留意,苏规便是其中之一。天人印这等拳意印在你体内,能够不断干扰你运用法力,更是可以封固你与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联系。你即便是步虚高手,如今的战力还剩下几成?更何况现在又有冯不行衔尾追击,现在的你可挡不住他的寂灭刀意。” 白猫的声音沙哑无比就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特别是声音中那种对无穷众生的恨意,更是让人听之毛发耸立。 “如果你们是来跟我说风凉话的,那便不必再讲了。” 曾墨周望向那个身背四剑的道人:“当初大梁开国之时,玉景道便在背后支持。开国之后,更是世代受朝廷供奉。这么多年来,不管你们要什么,朝廷都不曾亏待,如今姓苏的想要让山河变色,你们也要袖手旁观吗?” 那道人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眼中只有一片淡然。 白猫发出一阵沙哑的嘲笑,那声音钻入曾墨周的耳中,让他心中更加愤懑。 “哈哈哈,曾墨周,你仔细想想,前朝难道不也是玉景道在背后支持才得以建立的么?不要说你们大梁与前朝,就是自从中古之后,南边哪次改朝换代没有玉景道的身影,你居然指望他们?”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道人。 他知道玉景道有太上忘情之法,任何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对于这些家伙们来说都是应该摒弃的干扰。白猫言语之中的讥讽对于眼前的道人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的问候,根本不会在他心中升起半点波澜。 “好,那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若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只管冷眼观瞧就好了。” 白猫裂开嘴巴,虽然是微笑着,但是却有一种文字难以形容的狰恶。 “曾墨周,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是来讨债的。” “讨债?” “当然。” 白猫看着曾墨周道:“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什么成就你这步虚修为的?” “多年的苦功,一颗千锤百炼的道心,不然能靠什么?” 曾墨周冷笑道:“除了陛下,曾某不欠别人任何东西……” “不不不,你再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白猫笑着:“如果没有当初那几滴洪荒异种的精血,你能够走到今天吗?” “你们……” 曾墨周握紧拳头,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一人一猫。 的确,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在东海上的奇遇,自己不可能成就步虚修为。但是那洪荒异种的精血早已经被自己炼化,这些人所讨的“债务”,又该如何偿还呢? “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白猫看着曾墨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我们取回你欠下的东西,另外一个就是乖乖地吃下这么肉丹,跟我们去东海。” 白猫说着张开嘴巴,一个小小的肉瘤从它口中滚了出来,这黑色的肉瘤悬浮在半空,无数丝线一般的触手从肉瘤上延伸而出,在空中剧烈的抖动着。 曾墨周看着空中的肉瘤,他咽下一口唾沫。 “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猫摇了摇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第七章 邪祟妖鬼深潜藏(上) 月挂中天,轻巧的风吹着长空之上的闲云,黯淡的星光落了下来,照不散人心头上的晦暗。 一座废旧的破庙,造型笨拙的山神塑像早已经倾颓,只留下落满灰尘的半张身子还竖在那里。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蛇虫鼠蚁此刻正在阴影里狂欢。 曾墨周举起一旁的葫芦,将清冽的酒浆灌进嘴里,这人世间最炽烈的浊酒也无法麻醉步虚高手的心神,只不过是在他心头燃烧的悔恨上浇了一勺热油,让那痛苦来得更加猛烈。 这一夜注定是属于失意人的。 他的胸口处有着一处明显的刀伤,仿佛千足蜈蚣一般蜿蜒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连绵到了小腹的位置,鲜红的嫩肉不时还会溢出来一两滴鲜血。 这是冯不行留下的刀伤,五品武夫那凝练的拳意此刻贯透在伤口之上,而能疗愈这伤口的唯有时间。 七日了。 自从建康城中风云变色已经过了七日。 而每一天对于曾墨周来说都如同在地府之中煎熬。 苏规的杀手和刺客几乎无孔不入,而自己的行踪更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不管曾墨周赶到哪里,几乎过不了片刻,就会被苏规派出的手下追杀。 而这一切的根由都来自于老苏。 曾墨周看着自己左手,左掌心的位置上有一道浅浅的指痕,而正是这一道指痕成了他的枷锁。老苏的随手一指几乎完全影响了他的法力运行,甚至就连往日得心应手的法术神通现在用起来都会有所纰漏。 而这对于精通幻术的曾墨周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真幻之法,就像是踩着刀锋跳舞,只要差之毫厘,那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此刻的曾墨周身遭重创,即便在一众五品的围攻之下也只不过争出一个喘息之机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上的刀伤依旧传来剧痛,让他心神不宁,曾墨周不知道自己还能喘息多久,冯不行统领的缇骑刺客或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甚至可能更糟糕,也许老苏已经抽出了时间,准备给自己最后一击。 曾墨周望向不远处的残破山神像,这里几乎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一个丰盈到了有些扭曲的白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残破山神像的顶上,它幽绿色眸子仿佛是燃烧着的鬼火,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的眉心。 就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 曾墨周看着那头白猫,周身气息牵引,仿佛面对了什么了不起的敌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 吱呀。 破庙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麻衣的陌客挥袖震开了已经朽烂大半的庙门,他身后背着四柄颜色不同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绘画着仿佛如蛇鳞一般的纹络,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曾墨周。 “你们终于来了。” 曾墨周举起手里的葫芦:“再晚些时候,我的首级就要挂在朱雀门外了。” 带着银色面具的剑客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他的对面,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奇妙的气势,就好像任何接近他的东西都会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一般,当他迈开步子之后,破庙之中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周围静到曾墨周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 那头肥大的白猫缓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老祖说过,如今的中土只有几个人值得他老人家留意,苏规便是其中之一。天人印这等拳意印在你体内,能够不断干扰你运用法力,更是可以封固你与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联系。你即便是步虚高手,如今的战力还剩下几成?更何况现在又有冯不行衔尾追击,现在的你可挡不住他的寂灭刀意。” 白猫的声音沙哑无比就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特别是声音中那种对无穷众生的恨意,更是让人听之毛发耸立。 “如果你们是来跟我说风凉话的,那便不必再讲了。” 曾墨周望向那个身背四剑的道人:“当初大梁开国之时,玉景道便在背后支持。开国之后,更是世代受朝廷供奉。这么多年来,不管你们要什么,朝廷都不曾亏待,如今姓苏的想要让山河变色,你们也要袖手旁观吗?” 那道人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眼中只有一片淡然。 白猫发出一阵沙哑的嘲笑,那声音钻入曾墨周的耳中,让他心中更加愤懑。 “哈哈哈,曾墨周,你仔细想想,前朝难道不也是玉景道在背后支持才得以建立的么?不要说你们大梁与前朝,就是自从中古之后,南边哪次改朝换代没有玉景道的身影,你居然指望他们?”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道人。 他知道玉景道有太上忘情之法,任何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对于这些家伙们来说都是应该摒弃的干扰。白猫言语之中的讥讽对于眼前的道人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的问候,根本不会在他心中升起半点波澜。 “好,那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若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只管冷眼观瞧就好了。” 白猫裂开嘴巴,虽然是微笑着,但是却有一种文字难以形容的狰恶。 “曾墨周,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是来讨债的。” “讨债?” “当然。” 白猫看着曾墨周道:“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什么成就你这步虚修为的?” “多年的苦功,一颗千锤百炼的道心,不然能靠什么?” 曾墨周冷笑道:“除了陛下,曾某不欠别人任何东西……” “不不不,你再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白猫笑着:“如果没有当初那几滴洪荒异种的精血,你能够走到今天吗?” “你们……” 曾墨周握紧拳头,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一人一猫。 的确,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在东海上的奇遇,自己不可能成就步虚修为。但是那洪荒异种的精血早已经被自己炼化,这些人所讨的“债务”,又该如何偿还呢? “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白猫看着曾墨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我们取回你欠下的东西,另外一个就是乖乖地吃下这么肉丹,跟我们去东海。” 白猫说着张开嘴巴,一个小小的肉瘤从它口中滚了出来,这黑色的肉瘤悬浮在半空,无数丝线一般的触手从肉瘤上延伸而出,在空中剧烈的抖动着。 曾墨周看着空中的肉瘤,他咽下一口唾沫。 “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猫摇了摇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 第九章 邪祟妖鬼深潜藏(下) 月挂中天,轻巧的风吹着长空之上的闲云,黯淡的星光落了下来,照不散人心头上的晦暗。 一座废旧的破庙,造型笨拙的山神塑像早已经倾颓,只留下落满灰尘的半张身子还竖在那里。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蛇虫鼠蚁此刻正在阴影里狂欢。 曾墨周举起一旁的葫芦,将清冽的酒浆灌进嘴里,这人世间最炽烈的浊酒也无法麻醉步虚高手的心神,只不过是在他心头燃烧的悔恨上浇了一勺热油,让那痛苦来得更加猛烈。 这一夜注定是属于失意人的。 他的胸口处有着一处明显的刀伤,仿佛千足蜈蚣一般蜿蜒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连绵到了小腹的位置,鲜红的嫩肉不时还会溢出来一两滴鲜血。 这是冯不行留下的刀伤,五品武夫那凝练的拳意此刻贯透在伤口之上,而能疗愈这伤口的唯有时间。 七日了。 自从建康城中风云变色已经过了七日。 而每一天对于曾墨周来说都如同在地府之中煎熬。 苏规的杀手和刺客几乎无孔不入,而自己的行踪更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不管曾墨周赶到哪里,几乎过不了片刻,就会被苏规派出的手下追杀。 而这一切的根由都来自于老苏。 曾墨周看着自己左手,左掌心的位置上有一道浅浅的指痕,而正是这一道指痕成了他的枷锁。老苏的随手一指几乎完全影响了他的法力运行,甚至就连往日得心应手的法术神通现在用起来都会有所纰漏。 而这对于精通幻术的曾墨周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真幻之法,就像是踩着刀锋跳舞,只要差之毫厘,那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此刻的曾墨周身遭重创,即便在一众五品的围攻之下也只不过争出一个喘息之机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上的刀伤依旧传来剧痛,让他心神不宁,曾墨周不知道自己还能喘息多久,冯不行统领的缇骑刺客或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甚至可能更糟糕,也许老苏已经抽出了时间,准备给自己最后一击。 曾墨周望向不远处的残破山神像,这里几乎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在继续着,一个丰盈到了有些扭曲的白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残破山神像的顶上,它幽绿色眸子仿佛是燃烧着的鬼火,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的眉心。 就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 曾墨周看着那头白猫,周身气息牵引,仿佛面对了什么了不起的敌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 吱呀。 破庙的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麻衣的陌客挥袖震开了已经朽烂大半的庙门,他身后背着四柄颜色不同的长剑,脸上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绘画着仿佛如蛇鳞一般的纹络,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曾墨周。 “你们终于来了。” 曾墨周举起手里的葫芦:“再晚些时候,我的首级就要挂在朱雀门外了。” 带着银色面具的剑客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他的对面,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奇妙的气势,就好像任何接近他的东西都会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一般,当他迈开步子之后,破庙之中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周围静到曾墨周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 那头肥大的白猫缓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老祖说过,如今的中土只有几个人值得他老人家留意,苏规便是其中之一。天人印这等拳意印在你体内,能够不断干扰你运用法力,更是可以封固你与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联系。你即便是步虚高手,如今的战力还剩下几成?更何况现在又有冯不行衔尾追击,现在的你可挡不住他的寂灭刀意。” 白猫的声音沙哑无比就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特别是声音中那种对无穷众生的恨意,更是让人听之毛发耸立。 “如果你们是来跟我说风凉话的,那便不必再讲了。” 曾墨周望向那个身背四剑的道人:“当初大梁开国之时,玉景道便在背后支持。开国之后,更是世代受朝廷供奉。这么多年来,不管你们要什么,朝廷都不曾亏待,如今姓苏的想要让山河变色,你们也要袖手旁观吗?” 那道人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曾墨周,眼中只有一片淡然。 白猫发出一阵沙哑的嘲笑,那声音钻入曾墨周的耳中,让他心中更加愤懑。 “哈哈哈,曾墨周,你仔细想想,前朝难道不也是玉景道在背后支持才得以建立的么?不要说你们大梁与前朝,就是自从中古之后,南边哪次改朝换代没有玉景道的身影,你居然指望他们?”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道人。 他知道玉景道有太上忘情之法,任何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对于这些家伙们来说都是应该摒弃的干扰。白猫言语之中的讥讽对于眼前的道人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的问候,根本不会在他心中升起半点波澜。 “好,那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曾墨周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若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只管冷眼观瞧就好了。” 白猫裂开嘴巴,虽然是微笑着,但是却有一种文字难以形容的狰恶。 “曾墨周,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是来讨债的。” “讨债?” “当然。” 白猫看着曾墨周道:“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什么成就你这步虚修为的?” “多年的苦功,一颗千锤百炼的道心,不然能靠什么?” 曾墨周冷笑道:“除了陛下,曾某不欠别人任何东西……” “不不不,你再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白猫笑着:“如果没有当初那几滴洪荒异种的精血,你能够走到今天吗?” “你们……” 曾墨周握紧拳头,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一人一猫。 的确,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在东海上的奇遇,自己不可能成就步虚修为。但是那洪荒异种的精血早已经被自己炼化,这些人所讨的“债务”,又该如何偿还呢? “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白猫看着曾墨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我们取回你欠下的东西,另外一个就是乖乖地吃下这么肉丹,跟我们去东海。” 白猫说着张开嘴巴,一个小小的肉瘤从它口中滚了出来,这黑色的肉瘤悬浮在半空,无数丝线一般的触手从肉瘤上延伸而出,在空中剧烈的抖动着。 曾墨周看着空中的肉瘤,他咽下一口唾沫。 “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猫摇了摇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第十章 玄都炼神终有法(上) “家师还好,只是在南荒十分寂寞,经常念起师叔。” 身背四剑的蒙面道人淡漠地说道,即便此刻面对岳峦,他的声音之中也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玉景道无有山门,皆是师徒相传,整个门派犹如一张无形大网,乍看之下踪迹全无,却是绵绵若存,处处可见端倪。 “一别多年,很久未见了。” 岳峦难得的叹息一声:“咱们这一脉都走得艰难,你师父他在南荒支应这么多年,他也有他的辛苦。” “师叔大隐于中土,只是上古地府已然现世,本门之中的许多秘密恐怕也要随之展现在玄都宫面前。家师的意思是既然中土马上要成风口浪尖,也就失却了原本的清净,还请师叔前往南荒一会。” 蒙面道人静静地说着。 “我不能证就地仙之位,只有在天劫之下苟延残喘,就是去了南荒恐怕也成不了什么事情。” 岳峦一手抚须,周身气机内敛,韬光养晦之下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居然是劫法宗师,真仙一流的人物。 “上古地府重开,关系到本门的根本,你师尊在南边辛苦经营,也是为了今日。我既然身处局中,更不可置身事外。” 岳峦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白猫:“你们那边的打算还没有变吗?” “白祖说过,因为那人想要重建天庭,因此布置得如今上古地府之中的封禁松动,若是能够顺手施为,或许能够如同当初阴阳界一般有所作为……” 白猫小心地说着。 “阴阳界内不过封禁了一头赑龙,那里甚至不能算是玄都宫的诸多锚点中的一处。当初那一局中你们之所以有回旋的余地,就是因为玄都宫能够借着佛门的轮回六道重新加固那处锚点。上古地府之中的妖神可是有一十三位,若论他们当年的排位,可都是在那头赑龙之上。” 岳峦冷眼瞧着眼前的白猫:“而且倒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当初在阴阳界,你们也算是打了玄都宫一个冷不防,那里你们凭什么觉得可以在玄都宫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事情?” “事在人为,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有个玄都宫挡在天上。” 白猫恭敬地说道。 “我也不喜欢玄都宫。可是就好比你们家那位老祖,他一日丧胆,一辈子都是胆寒。当年他在玄都宫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不敢进中土。前几日听他说要再来中土,我还道他终于转了性子,重新有了些胆色,这么一比你倒是比他还有些胆色。” 岳峦将双眸在那白猫身上扫过一眼。 “有了玄都宫,对于我等而言的确是身上多了一道枷锁。若无玄都宫,此方天地绝对不是眼前的样子。” 眼前这头白猫的出处,岳峦自然是知道根底。 当年太古妖神固然几乎被全数封禁,但这世上已然有几个苟延残喘之辈,至于那些妖神所留下来的苗裔,更是数不胜数。 再加上他们那些承接上古秘术的传承,放到今天的天下间的确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可到底也只是玄都宫光焰之下的影子。 之所以能够存在,那是因为还没有照到罢了。 “不过你们憋了这么久,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岳峦看着眼前的白猫:“我有心在上古地府之事上有所作为,不过却是与你们无关。我若是运用些心思,玄都宫能容得下我这个玉景道的门人,若是跟你们联手,哼哼,真觉得东海这么安稳么?” “前辈能跟晚辈这样讲话,足见前辈还念着当初与我们相交的过往。那晚辈也就跟前辈交个实底,玄都宫如今已经将诛灭妖神之法近乎完成,我们此刻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诛灭妖神之法? 岳峦皱紧眉头。 上古妖神不死不灭,不仅是一个人所众知的事实,更关乎到法理的的一个基本。 因为妖神的湮圣之法,能够成就的根基就是将自身与法则融为一体,令彼此无二无别。法则若是存在,则妖神因之存在。 甚至有许多妖神都占据了此界之中最为根本的法则。 这与传统意义上的修行不同。 修行人天人相争,重点就在于利用这些法则来增强自己。 而对于妖神们来说,天地之间本来存在的法则都是他们成长路上的养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当初没有将这些妖神尽数诛灭,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此界的所有法则皆被一头巨大的妖神占据,并与其连为一体,在这之后它会向着更远处的宇宙进发。 这条湮圣之路如果走到最后,那就是妖神吞灭一切的终局。 所以这条路也注定不可能走通。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才是自然的玄理。 要想统摄一切的结果就是被封镇于各处,成了承接这处天地体系下种种压力,维持天地不至于崩灭的“锚点”。 任何想要统摄一切的力量必然会遭到反制,这是玉景道所尊奉的玄理。 当年的太古妖神想要统摄一切法则,则有被封禁于幽暗的反制。而当初五方五帝想要立上古天庭,自然也就会迎来天地厌弃的终局。 从这个角度来说,岳峦相信未来等待玄都宫的结局也不会十分美好,虽然玄都宫已经努力的避免沾染这些因果,但是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逃脱的。 “他们不会做的。” 岳峦看着眼前的白猫:“自从上古天庭陨落,天崩地裂以来,维系此界的整个体系乃是玄都宫联合诸方一同完成不假,可是真正的根基就是作为锚点的上古妖神。天地分裂之力,万物流转之法,这些压力都牢牢锁在了你们那些祖宗的头上。玄都宫真要把他们灭掉了,有用谁来顶起这个局面呢?除非……” 岳峦想到了某个可能,眉头不由得紧皱。 难道玄都宫对于此界的未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并且开始着手施为了吗?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望向天空。 自己也许的确沉寂得太久了。 第十一章 玄都炼神终有法(中) “家师还好,只是在南荒十分寂寞,经常念起师叔。” 身背四剑的蒙面道人淡漠地说道,即便此刻面对岳峦,他的声音之中也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玉景道无有山门,皆是师徒相传,整个门派犹如一张无形大网,乍看之下踪迹全无,却是绵绵若存,处处可见端倪。 “一别多年,很久未见了。” 岳峦难得的叹息一声:“咱们这一脉都走得艰难,你师父他在南荒支应这么多年,他也有他的辛苦。” “师叔大隐于中土,只是上古地府已然现世,本门之中的许多秘密恐怕也要随之展现在玄都宫面前。家师的意思是既然中土马上要成风口浪尖,也就失却了原本的清净,还请师叔前往南荒一会。” 蒙面道人静静地说着。 “我不能证就地仙之位,只有在天劫之下苟延残喘,就是去了南荒恐怕也成不了什么事情。” 岳峦一手抚须,周身气机内敛,韬光养晦之下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居然是劫法宗师,真仙一流的人物。 “上古地府重开,关系到本门的根本,你师尊在南边辛苦经营,也是为了今日。我既然身处局中,更不可置身事外。” 岳峦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白猫:“你们那边的打算还没有变吗?” “白祖说过,因为那人想要重建天庭,因此布置得如今上古地府之中的封禁松动,若是能够顺手施为,或许能够如同当初阴阳界一般有所作为……” 白猫小心地说着。 “阴阳界内不过封禁了一头赑龙,那里甚至不能算是玄都宫的诸多锚点中的一处。当初那一局中你们之所以有回旋的余地,就是因为玄都宫能够借着佛门的轮回六道重新加固那处锚点。上古地府之中的妖神可是有一十三位,若论他们当年的排位,可都是在那头赑龙之上。” 岳峦冷眼瞧着眼前的白猫:“而且倒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当初在阴阳界,你们也算是打了玄都宫一个冷不防,那里你们凭什么觉得可以在玄都宫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事情?” “事在人为,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有个玄都宫挡在天上。” 白猫恭敬地说道。 “我也不喜欢玄都宫。可是就好比你们家那位老祖,他一日丧胆,一辈子都是胆寒。当年他在玄都宫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不敢进中土。前几日听他说要再来中土,我还道他终于转了性子,重新有了些胆色,这么一比你倒是比他还有些胆色。” 岳峦将双眸在那白猫身上扫过一眼。 “有了玄都宫,对于我等而言的确是身上多了一道枷锁。若无玄都宫,此方天地绝对不是眼前的样子。” 眼前这头白猫的出处,岳峦自然是知道根底。 当年太古妖神固然几乎被全数封禁,但这世上已然有几个苟延残喘之辈,至于那些妖神所留下来的苗裔,更是数不胜数。 再加上他们那些承接上古秘术的传承,放到今天的天下间的确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可到底也只是玄都宫光焰之下的影子。 之所以能够存在,那是因为还没有照到罢了。 “不过你们憋了这么久,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岳峦看着眼前的白猫:“我有心在上古地府之事上有所作为,不过却是与你们无关。我若是运用些心思,玄都宫能容得下我这个玉景道的门人,若是跟你们联手,哼哼,真觉得东海这么安稳么?” “前辈能跟晚辈这样讲话,足见前辈还念着当初与我们相交的过往。那晚辈也就跟前辈交个实底,玄都宫如今已经将诛灭妖神之法近乎完成,我们此刻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诛灭妖神之法? 岳峦皱紧眉头。 上古妖神不死不灭,不仅是一个人所众知的事实,更关乎到法理的的一个基本。 因为妖神的湮圣之法,能够成就的根基就是将自身与法则融为一体,令彼此无二无别。法则若是存在,则妖神因之存在。 甚至有许多妖神都占据了此界之中最为根本的法则。 这与传统意义上的修行不同。 修行人天人相争,重点就在于利用这些法则来增强自己。 而对于妖神们来说,天地之间本来存在的法则都是他们成长路上的养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当初没有将这些妖神尽数诛灭,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此界的所有法则皆被一头巨大的妖神占据,并与其连为一体,在这之后它会向着更远处的宇宙进发。 这条湮圣之路如果走到最后,那就是妖神吞灭一切的终局。 所以这条路也注定不可能走通。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才是自然的玄理。 要想统摄一切的结果就是被封镇于各处,成了承接这处天地体系下种种压力,维持天地不至于崩灭的“锚点”。 任何想要统摄一切的力量必然会遭到反制,这是玉景道所尊奉的玄理。 当年的太古妖神想要统摄一切法则,则有被封禁于幽暗的反制。而当初五方五帝想要立上古天庭,自然也就会迎来天地厌弃的终局。 从这个角度来说,岳峦相信未来等待玄都宫的结局也不会十分美好,虽然玄都宫已经努力的避免沾染这些因果,但是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逃脱的。 “他们不会做的。” 岳峦看着眼前的白猫:“自从上古天庭陨落,天崩地裂以来,维系此界的整个体系乃是玄都宫联合诸方一同完成不假,可是真正的根基就是作为锚点的上古妖神。天地分裂之力,万物流转之法,这些压力都牢牢锁在了你们那些祖宗的头上。玄都宫真要把他们灭掉了,有用谁来顶起这个局面呢?除非……” 岳峦想到了某个可能,眉头不由得紧皱。 难道玄都宫对于此界的未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并且开始着手施为了吗?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望向天空。 自己也许的确沉寂得太久了。 第十二章 玄都炼神终有法(下) “家师还好,只是在南荒十分寂寞,经常念起师叔。” 身背四剑的蒙面道人淡漠地说道,即便此刻面对岳峦,他的声音之中也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玉景道无有山门,皆是师徒相传,整个门派犹如一张无形大网,乍看之下踪迹全无,却是绵绵若存,处处可见端倪。 “一别多年,很久未见了。” 岳峦难得的叹息一声:“咱们这一脉都走得艰难,你师父他在南荒支应这么多年,他也有他的辛苦。” “师叔大隐于中土,只是上古地府已然现世,本门之中的许多秘密恐怕也要随之展现在玄都宫面前。家师的意思是既然中土马上要成风口浪尖,也就失却了原本的清净,还请师叔前往南荒一会。” 蒙面道人静静地说着。 “我不能证就地仙之位,只有在天劫之下苟延残喘,就是去了南荒恐怕也成不了什么事情。” 岳峦一手抚须,周身气机内敛,韬光养晦之下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居然是劫法宗师,真仙一流的人物。 “上古地府重开,关系到本门的根本,你师尊在南边辛苦经营,也是为了今日。我既然身处局中,更不可置身事外。” 岳峦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白猫:“你们那边的打算还没有变吗?” “白祖说过,因为那人想要重建天庭,因此布置得如今上古地府之中的封禁松动,若是能够顺手施为,或许能够如同当初阴阳界一般有所作为……” 白猫小心地说着。 “阴阳界内不过封禁了一头赑龙,那里甚至不能算是玄都宫的诸多锚点中的一处。当初那一局中你们之所以有回旋的余地,就是因为玄都宫能够借着佛门的轮回六道重新加固那处锚点。上古地府之中的妖神可是有一十三位,若论他们当年的排位,可都是在那头赑龙之上。” 岳峦冷眼瞧着眼前的白猫:“而且倒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当初在阴阳界,你们也算是打了玄都宫一个冷不防,那里你们凭什么觉得可以在玄都宫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事情?” “事在人为,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有个玄都宫挡在天上。” 白猫恭敬地说道。 “我也不喜欢玄都宫。可是就好比你们家那位老祖,他一日丧胆,一辈子都是胆寒。当年他在玄都宫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不敢进中土。前几日听他说要再来中土,我还道他终于转了性子,重新有了些胆色,这么一比你倒是比他还有些胆色。” 岳峦将双眸在那白猫身上扫过一眼。 “有了玄都宫,对于我等而言的确是身上多了一道枷锁。若无玄都宫,此方天地绝对不是眼前的样子。” 眼前这头白猫的出处,岳峦自然是知道根底。 当年太古妖神固然几乎被全数封禁,但这世上已然有几个苟延残喘之辈,至于那些妖神所留下来的苗裔,更是数不胜数。 再加上他们那些承接上古秘术的传承,放到今天的天下间的确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可到底也只是玄都宫光焰之下的影子。 之所以能够存在,那是因为还没有照到罢了。 “不过你们憋了这么久,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岳峦看着眼前的白猫:“我有心在上古地府之事上有所作为,不过却是与你们无关。我若是运用些心思,玄都宫能容得下我这个玉景道的门人,若是跟你们联手,哼哼,真觉得东海这么安稳么?” “前辈能跟晚辈这样讲话,足见前辈还念着当初与我们相交的过往。那晚辈也就跟前辈交个实底,玄都宫如今已经将诛灭妖神之法近乎完成,我们此刻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诛灭妖神之法? 岳峦皱紧眉头。 上古妖神不死不灭,不仅是一个人所众知的事实,更关乎到法理的的一个基本。 因为妖神的湮圣之法,能够成就的根基就是将自身与法则融为一体,令彼此无二无别。法则若是存在,则妖神因之存在。 甚至有许多妖神都占据了此界之中最为根本的法则。 这与传统意义上的修行不同。 修行人天人相争,重点就在于利用这些法则来增强自己。 而对于妖神们来说,天地之间本来存在的法则都是他们成长路上的养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当初没有将这些妖神尽数诛灭,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此界的所有法则皆被一头巨大的妖神占据,并与其连为一体,在这之后它会向着更远处的宇宙进发。 这条湮圣之路如果走到最后,那就是妖神吞灭一切的终局。 所以这条路也注定不可能走通。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才是自然的玄理。 要想统摄一切的结果就是被封镇于各处,成了承接这处天地体系下种种压力,维持天地不至于崩灭的“锚点”。 任何想要统摄一切的力量必然会遭到反制,这是玉景道所尊奉的玄理。 当年的太古妖神想要统摄一切法则,则有被封禁于幽暗的反制。而当初五方五帝想要立上古天庭,自然也就会迎来天地厌弃的终局。 从这个角度来说,岳峦相信未来等待玄都宫的结局也不会十分美好,虽然玄都宫已经努力的避免沾染这些因果,但是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逃脱的。 “他们不会做的。” 岳峦看着眼前的白猫:“自从上古天庭陨落,天崩地裂以来,维系此界的整个体系乃是玄都宫联合诸方一同完成不假,可是真正的根基就是作为锚点的上古妖神。天地分裂之力,万物流转之法,这些压力都牢牢锁在了你们那些祖宗的头上。玄都宫真要把他们灭掉了,有用谁来顶起这个局面呢?除非……” 岳峦想到了某个可能,眉头不由得紧皱。 难道玄都宫对于此界的未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并且开始着手施为了吗?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望向天空。 自己也许的确沉寂得太久了。 第十三章 旧日腥血污玉阳(上) 岳峦看了一眼旁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头白猫。 这妖怪脑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居然不打听打听柳毅的为人处世直接就上来聊买卖人口的事情。他柳一刀要是为了干这倒腾人口的买卖,当年直接在山里就能做,何必去当这个代天抚民大将军? 现在可好,直接把柳毅给惹急眼了,罗刹海是多好的幌子,居然就这样丢了。 岳长老也是没了奈何,只好将自己第二阶段的计划丢了出来。 本来这也是玉景道原本的打算。 “玉阳山嫡传?” 苏彻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看着岳峦。 既然是演戏那就干脆演个全套。苏三公子总不能拍拍岳长老的肩膀说,哥们别装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在这聊斋了,我都知道你是玉景道的长生真人。 不过苏彻也很想知道岳峦的这个“玉阳山嫡传”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玉阳山放在天下玄门之中未必出挑,可放在这中土一隅那可是正道魁首,三山五岳排在第一的存在。 岳峦说他是“玉阳山嫡传”,那现在的那个玉阳山又是什么东西,欺世盗名的强盗么? “不错,我既然传了你《回风枯雪剑气》与《五兵剑蛊》两大绝学,难道你就不好奇么?要知道《回风枯雪剑气》可是玉阳山的不传之秘,而《五兵剑蛊》则更是在玉阳山失传已久。” 岳峦眼睛望着柳毅道:“我本意是过段时日再跟你将这一切讲明,只是现在变化太快,实在是到了不得不揭破谜底的时候。” 苏彻唯有侧耳倾听,而岳峦则是娓娓道来。 话说当年创立了玉阳山的那位老祖,当然是一世之英杰,不过早年间却是十分落拓,在世间并不扬名,临到寿命将终的时候也未能证就还丹。然而到底是天生道种,他某日登上绝顶仰望穹苍,忽然领悟了《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苦学剑气》两大绝学,从此闻名天下,不仅凝就还丹,更是最终证道长生,创下了玉阳山一脉。 从此登临那处绝顶之后,这位老祖就像是开了挂一般,不仅修行神速,更是触类旁通,创下了种种绝学,其中尤其以《五兵剑蛊》最为有名。 然而超世之杰也有殒命之时,最终这位创派老祖殒身于天劫之下,不过到底还是立下了玉阳山一脉的根基。从此之后玉阳山连传七代,代代都有人证道长生,最显赫之时,门内长生真人有二十余位,可谓冠绝中土。即便放到东海之上也可以说是一流宗门。 然而到了第八代时,门内忽然生出内乱,众多长老弟子分成三派彼此仇杀,门中长生真人不是战死陨落就是心灰意冷隐居他方。这一场大乱不仅让玉阳山内元气大伤,更是损失了其中的许多传承,诸如《五兵剑蛊》这等历代掌门必修的无上神通居然在门中失传。 而这最终的根由,便是当初门内因为玉阳山的一桩隐秘,玉阳山创派之后虽然证道长生之人不绝,可是自创派祖师以下一直没有人能够度过天劫,而第八代掌门则是天纵奇才,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证得第二品劫法之人。 然而门内却一直是暗流汹涌,多年来未能有人度过天劫,让玉阳山内部有一批乱臣贼子开始质疑当年祖师所传下的法度存在缺陷。对于这种背祖忘宗的想法,第八代掌门自然铁腕镇压,然而结果却是原本简单的法理之争演变成了宗门内的裂隙,门中的许多长老都对第八代掌门十分不满,门中也渐渐演变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就是当时的掌门一派,认为祖宗之法不可轻。前人之所以未能成功度过天劫,主要是修为不足,按照祖师的道路继续向前,那必然是有向前的可能。另外一派则认为玉阳山的传承之中有着莫大的隐患,到了必须全面反思去腐存精的时刻。最后一派则认为这些争夺都是可有可无,即便道路有所问题,那也足以保证修持到长生境界,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让门中兴起波澜。未来的路如何,大家如同创派祖师一般慢慢摸索就好。 修为是一切最好的证明。 最终,第八代掌门成功的度过了天劫,证道第二品真仙业位。然而在他度过天劫的时刻,居然就是门内血流成河的时候。 认为道路有问题的那一派居然丧心病狂,联合另外一派提前动手,最终将掌门一脉弟子几乎全数诛灭,而刚刚度过天劫的第八代掌门当时正处于虚弱状态,也被另外一派的长生真人舍命围杀。 经此一役,当年中土最为煊赫的玉阳山几乎遭遇灭门之祸,门中的长生真人死走逃亡伤,再不复当年盛景。而门中的权柄也就交到了那些主张反思的一派手中。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玉阳山虽然依旧没有人能够证道劫法,但也是恢复了曾经的元气,拿回了自己在中土的位置。 最终岳峦话锋一转,当初玉阳山的八代掌门之乱虽然以门中改旗易帜告终,但是支持祖师与掌门的那一派弟子并未死绝,反而潜伏在了中土、东海、南荒等地,并且不断传承,而岳峦便是其中的代表。 “玄都宫如今将就上古地府重开举办一场盛会,决定能够进出上古地府的资格。若是没有意外,将在三年之后举办。而现在占据我玉阳山的贼子们一定会参会,我之所以苦心传你这些法门,就是希望你到时候一鸣惊人,用祖师的绝学杀败那些窃据本门的逆徒贼子,告诉天下人谁才是玉阳山法脉真正的继承人。” 岳峦说着情到深处,言语之中自然带了几分慷慨激昂。 “当年祖师以五兵剑蛊杀败天下英豪,如今你以这门神通重振我玉阳山的神威。一饮一啄,皆为前尘定数。到了那个时候,那些逆徒贼子唯有丧胆。祖师这么多年来所蒙受的种种也将烟消云散。” 面对着慷慨激昂的岳峦,苏彻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是玉景道的高人,说不准真就信了这个立志复仇的小故事。 第十三章 旧日腥血污玉阳(上) 岳峦看了一眼旁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头白猫。 这妖怪脑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居然不打听打听柳毅的为人处世直接就上来聊买卖人口的事情。他柳一刀要是为了干这倒腾人口的买卖,当年直接在山里就能做,何必去当这个代天抚民大将军? 现在可好,直接把柳毅给惹急眼了,罗刹海是多好的幌子,居然就这样丢了。 岳长老也是没了奈何,只好将自己第二阶段的计划丢了出来。 本来这也是玉景道原本的打算。 “玉阳山嫡传?” 苏彻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看着岳峦。 既然是演戏那就干脆演个全套。苏三公子总不能拍拍岳长老的肩膀说,哥们别装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在这聊斋了,我都知道你是玉景道的长生真人。 不过苏彻也很想知道岳峦的这个“玉阳山嫡传”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玉阳山放在天下玄门之中未必出挑,可放在这中土一隅那可是正道魁首,三山五岳排在第一的存在。 岳峦说他是“玉阳山嫡传”,那现在的那个玉阳山又是什么东西,欺世盗名的强盗么? “不错,我既然传了你《回风枯雪剑气》与《五兵剑蛊》两大绝学,难道你就不好奇么?要知道《回风枯雪剑气》可是玉阳山的不传之秘,而《五兵剑蛊》则更是在玉阳山失传已久。” 岳峦眼睛望着柳毅道:“我本意是过段时日再跟你将这一切讲明,只是现在变化太快,实在是到了不得不揭破谜底的时候。” 苏彻唯有侧耳倾听,而岳峦则是娓娓道来。 话说当年创立了玉阳山的那位老祖,当然是一世之英杰,不过早年间却是十分落拓,在世间并不扬名,临到寿命将终的时候也未能证就还丹。然而到底是天生道种,他某日登上绝顶仰望穹苍,忽然领悟了《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苦学剑气》两大绝学,从此闻名天下,不仅凝就还丹,更是最终证道长生,创下了玉阳山一脉。 从此登临那处绝顶之后,这位老祖就像是开了挂一般,不仅修行神速,更是触类旁通,创下了种种绝学,其中尤其以《五兵剑蛊》最为有名。 然而超世之杰也有殒命之时,最终这位创派老祖殒身于天劫之下,不过到底还是立下了玉阳山一脉的根基。从此之后玉阳山连传七代,代代都有人证道长生,最显赫之时,门内长生真人有二十余位,可谓冠绝中土。即便放到东海之上也可以说是一流宗门。 然而到了第八代时,门内忽然生出内乱,众多长老弟子分成三派彼此仇杀,门中长生真人不是战死陨落就是心灰意冷隐居他方。这一场大乱不仅让玉阳山内元气大伤,更是损失了其中的许多传承,诸如《五兵剑蛊》这等历代掌门必修的无上神通居然在门中失传。 而这最终的根由,便是当初门内因为玉阳山的一桩隐秘,玉阳山创派之后虽然证道长生之人不绝,可是自创派祖师以下一直没有人能够度过天劫,而第八代掌门则是天纵奇才,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证得第二品劫法之人。 然而门内却一直是暗流汹涌,多年来未能有人度过天劫,让玉阳山内部有一批乱臣贼子开始质疑当年祖师所传下的法度存在缺陷。对于这种背祖忘宗的想法,第八代掌门自然铁腕镇压,然而结果却是原本简单的法理之争演变成了宗门内的裂隙,门中的许多长老都对第八代掌门十分不满,门中也渐渐演变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就是当时的掌门一派,认为祖宗之法不可轻。前人之所以未能成功度过天劫,主要是修为不足,按照祖师的道路继续向前,那必然是有向前的可能。另外一派则认为玉阳山的传承之中有着莫大的隐患,到了必须全面反思去腐存精的时刻。最后一派则认为这些争夺都是可有可无,即便道路有所问题,那也足以保证修持到长生境界,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让门中兴起波澜。未来的路如何,大家如同创派祖师一般慢慢摸索就好。 修为是一切最好的证明。 最终,第八代掌门成功的度过了天劫,证道第二品真仙业位。然而在他度过天劫的时刻,居然就是门内血流成河的时候。 认为道路有问题的那一派居然丧心病狂,联合另外一派提前动手,最终将掌门一脉弟子几乎全数诛灭,而刚刚度过天劫的第八代掌门当时正处于虚弱状态,也被另外一派的长生真人舍命围杀。 经此一役,当年中土最为煊赫的玉阳山几乎遭遇灭门之祸,门中的长生真人死走逃亡伤,再不复当年盛景。而门中的权柄也就交到了那些主张反思的一派手中。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玉阳山虽然依旧没有人能够证道劫法,但也是恢复了曾经的元气,拿回了自己在中土的位置。 最终岳峦话锋一转,当初玉阳山的八代掌门之乱虽然以门中改旗易帜告终,但是支持祖师与掌门的那一派弟子并未死绝,反而潜伏在了中土、东海、南荒等地,并且不断传承,而岳峦便是其中的代表。 “玄都宫如今将就上古地府重开举办一场盛会,决定能够进出上古地府的资格。若是没有意外,将在三年之后举办。而现在占据我玉阳山的贼子们一定会参会,我之所以苦心传你这些法门,就是希望你到时候一鸣惊人,用祖师的绝学杀败那些窃据本门的逆徒贼子,告诉天下人谁才是玉阳山法脉真正的继承人。” 岳峦说着情到深处,言语之中自然带了几分慷慨激昂。 “当年祖师以五兵剑蛊杀败天下英豪,如今你以这门神通重振我玉阳山的神威。一饮一啄,皆为前尘定数。到了那个时候,那些逆徒贼子唯有丧胆。祖师这么多年来所蒙受的种种也将烟消云散。” 面对着慷慨激昂的岳峦,苏彻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是玉景道的高人,说不准真就信了这个立志复仇的小故事。 喜欢阴山箓请大家收藏:()阴山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五章 旧日腥血污玉阳(下) 岳峦看了一眼旁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头白猫。 这妖怪脑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居然不打听打听柳毅的为人处世直接就上来聊买卖人口的事情。他柳一刀要是为了干这倒腾人口的买卖,当年直接在山里就能做,何必去当这个代天抚民大将军? 现在可好,直接把柳毅给惹急眼了,罗刹海是多好的幌子,居然就这样丢了。 岳长老也是没了奈何,只好将自己第二阶段的计划丢了出来。 本来这也是玉景道原本的打算。 “玉阳山嫡传?” 苏彻装出一副好奇地样子看着岳峦。 既然是演戏那就干脆演个全套。苏三公子总不能拍拍岳长老的肩膀说,哥们别装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在这聊斋了,我都知道你是玉景道的长生真人。 不过苏彻也很想知道岳峦的这个“玉阳山嫡传”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玉阳山放在天下玄门之中未必出挑,可放在这中土一隅那可是正道魁首,三山五岳排在第一的存在。 岳峦说他是“玉阳山嫡传”,那现在的那个玉阳山又是什么东西,欺世盗名的强盗么? “不错,我既然传了你《回风枯雪剑气》与《五兵剑蛊》两大绝学,难道你就不好奇么?要知道《回风枯雪剑气》可是玉阳山的不传之秘,而《五兵剑蛊》则更是在玉阳山失传已久。” 岳峦眼睛望着柳毅道:“我本意是过段时日再跟你将这一切讲明,只是现在变化太快,实在是到了不得不揭破谜底的时候。” 苏彻唯有侧耳倾听,而岳峦则是娓娓道来。 话说当年创立了玉阳山的那位老祖,当然是一世之英杰,不过早年间却是十分落拓,在世间并不扬名,临到寿命将终的时候也未能证就还丹。然而到底是天生道种,他某日登上绝顶仰望穹苍,忽然领悟了《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苦学剑气》两大绝学,从此闻名天下,不仅凝就还丹,更是最终证道长生,创下了玉阳山一脉。 从此登临那处绝顶之后,这位老祖就像是开了挂一般,不仅修行神速,更是触类旁通,创下了种种绝学,其中尤其以《五兵剑蛊》最为有名。 然而超世之杰也有殒命之时,最终这位创派老祖殒身于天劫之下,不过到底还是立下了玉阳山一脉的根基。从此之后玉阳山连传七代,代代都有人证道长生,最显赫之时,门内长生真人有二十余位,可谓冠绝中土。即便放到东海之上也可以说是一流宗门。 然而到了第八代时,门内忽然生出内乱,众多长老弟子分成三派彼此仇杀,门中长生真人不是战死陨落就是心灰意冷隐居他方。这一场大乱不仅让玉阳山内元气大伤,更是损失了其中的许多传承,诸如《五兵剑蛊》这等历代掌门必修的无上神通居然在门中失传。 而这最终的根由,便是当初门内因为玉阳山的一桩隐秘,玉阳山创派之后虽然证道长生之人不绝,可是自创派祖师以下一直没有人能够度过天劫,而第八代掌门则是天纵奇才,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证得第二品劫法之人。 然而门内却一直是暗流汹涌,多年来未能有人度过天劫,让玉阳山内部有一批乱臣贼子开始质疑当年祖师所传下的法度存在缺陷。对于这种背祖忘宗的想法,第八代掌门自然铁腕镇压,然而结果却是原本简单的法理之争演变成了宗门内的裂隙,门中的许多长老都对第八代掌门十分不满,门中也渐渐演变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就是当时的掌门一派,认为祖宗之法不可轻。前人之所以未能成功度过天劫,主要是修为不足,按照祖师的道路继续向前,那必然是有向前的可能。另外一派则认为玉阳山的传承之中有着莫大的隐患,到了必须全面反思去腐存精的时刻。最后一派则认为这些争夺都是可有可无,即便道路有所问题,那也足以保证修持到长生境界,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让门中兴起波澜。未来的路如何,大家如同创派祖师一般慢慢摸索就好。 修为是一切最好的证明。 最终,第八代掌门成功的度过了天劫,证道第二品真仙业位。然而在他度过天劫的时刻,居然就是门内血流成河的时候。 认为道路有问题的那一派居然丧心病狂,联合另外一派提前动手,最终将掌门一脉弟子几乎全数诛灭,而刚刚度过天劫的第八代掌门当时正处于虚弱状态,也被另外一派的长生真人舍命围杀。 经此一役,当年中土最为煊赫的玉阳山几乎遭遇灭门之祸,门中的长生真人死走逃亡伤,再不复当年盛景。而门中的权柄也就交到了那些主张反思的一派手中。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玉阳山虽然依旧没有人能够证道劫法,但也是恢复了曾经的元气,拿回了自己在中土的位置。 最终岳峦话锋一转,当初玉阳山的八代掌门之乱虽然以门中改旗易帜告终,但是支持祖师与掌门的那一派弟子并未死绝,反而潜伏在了中土、东海、南荒等地,并且不断传承,而岳峦便是其中的代表。 “玄都宫如今将就上古地府重开举办一场盛会,决定能够进出上古地府的资格。若是没有意外,将在三年之后举办。而现在占据我玉阳山的贼子们一定会参会,我之所以苦心传你这些法门,就是希望你到时候一鸣惊人,用祖师的绝学杀败那些窃据本门的逆徒贼子,告诉天下人谁才是玉阳山法脉真正的继承人。” 岳峦说着情到深处,言语之中自然带了几分慷慨激昂。 “当年祖师以五兵剑蛊杀败天下英豪,如今你以这门神通重振我玉阳山的神威。一饮一啄,皆为前尘定数。到了那个时候,那些逆徒贼子唯有丧胆。祖师这么多年来所蒙受的种种也将烟消云散。” 面对着慷慨激昂的岳峦,苏彻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是玉景道的高人,说不准真就信了这个立志复仇的小故事。 第十六章 纷纷祸福难断解(上) 天都峰高绝凌云,为周围诸峰之顶,其上终年有冰雪不化。 玉阳山祖师寿元将尽,终究不能迈入步虚之域,心灰意冷选择了这处峰顶坐化。原因无他,皆是因为这天都峰为周围最高,乃是最接近九重天罡之处,在这里坐化也算是对自己曾经种种努力的一种告慰。 然而当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却看见了改变他一生的异象。 当时的天都峰顶之上,有两个人正在对弈。这两人皆是仙风道骨,举止动卧之间皆有大威能显现。他们两人此时正高坐在峰顶之上,各执棋子搏杀。 而他们所用的棋子,却是带着令人唯有仰视的威能,一人的手指之间仿佛引燃着天上大日星辰一般的光辉,而另外一人的手指之上却只有虚空冻结一切的死寂。 玉阳山祖师惊恐的望着他们的手指之间,那炽热的真火一如传闻之中的大日,带着毁灭一切的高热与吞没一切的吸引,单单目视一眼,就已经让他神魂震颤不已。而那封冻一切的死寂似乎象征了万物最终将要滑落的深渊,单单存在本身就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绝望。 这究竟是两位什么样的存在,此刻又为何在这天都峰顶对弈? 玉阳山祖师并不知晓,更无从知晓,因为他的心神都投入到了那一局棋中,在这二人的搏杀之中似乎有无数根本法则正在阐释、推演。 这等难得的际遇让玉阳山祖师心神震动,他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一直到这一局棋终了。死寂与光热终于同归于虚无。这一局棋中,玉阳山祖师看见了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 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此时,其中一人向他投来目光。 他的声音分不出男女,甚至在话音出口的那一刹那,玉阳山祖师就再也不能记住他的样子。 似乎这个人已经斩断了与整个世间的联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今日这一局又是不分胜负,不知道天主有没有兴趣再来一局。” “天尊真会装糊涂,在下已经输了。” 那被称为天主的男人确是相貌普通,不过确是身材高大,头顶微微隆起,双手过膝。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儒袍,一副乡野间常见的学究模样。 “贫道已经是用足了十成功力,然而天主确是还留有余力。明面上是贫道略胜一筹,可实际上却依旧是不分胜负。” 那被称作天主的男人则是缓缓摇了摇头。 “本座也想在此界久留,不过一来玄都宫盯得太紧,二来那罗延那厮在虚空之中与我为难,他仗着手上有灵威仰的遗蜕,联络了许多天魔王与我为难。你也知道我为名声所累,可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天主还是太过谦虚,天主划分九品,分别修行品次,早已经为一界众生于无形中舍下藩篱,堂堂钧天广乐天魔王自然胜过那位大力无畏天魔王不知道多少。若无有阁下,当初上古天庭也不会败亡的那么快。” “千幻你这么讲就没道理了。” 钧天广乐天魔王微微一笑,周身魔意如同炽烈的大日一般为周围带上一丝灼意。 “若没有你玉景道在其中帮忙,我们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办得这般漂亮。” “天主休要坑人,这与我们玉景道有什么关系?” 名为千幻的那个存在微微笑道:“我与天主对弈百局,总是不分胜负,不如换个比法。” 而钧天广乐天魔王眼神投向另外一边。 “有趣,这一局我跟你赌了。” 祖师堂内香烟袅袅,苍元真人看着供桌上,另外一旁的古长老则是神情凝重。 薛白芷静静地听着掌门恩师讲着本门的辛秘,心中却是掀起阵阵波澜。 想不到本门祖师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他当初在天都峰上遭遇的又是何方神圣? “自那一夜之后,祖师便习得了《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两门绝学。自此之后不过五年,祖师便迈入步虚层次,本门的诸多神通典籍如雨后春笋更创出一门名为《五兵剑蛊》,玉阳山之名在中土之内威风赫赫,这也成就了本门今日的基业。” 苍元真人神色之中带着一丝叹惋。 从此以后,玉阳山蒸蒸日上,不仅开派祖师仿佛如有神助一般迅速地证道长生,而且之后几代弟子均有人成就长生真人之位。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新生的玉阳山已呈崛起之势。 然而这等盛景之下,却有隐忧。 玉阳山弟子以天下正道自居,行走天下斩妖除魔,然而门中的有识之士却是发现,门内的年轻一代弟子虽然众多,但是成才的却是越来越少。 而更加恐怖的是,许多年轻弟子尚未练就还丹就已经是心魔深重,而至于那些成就步虚的门派中坚更是屡屡传出入魔的传闻。 如果仅仅是如此还则罢了。 真正令当时的玉阳山上下震恐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玉阳山的创派祖师,门内积累最深厚的长生真人,代表了这一脉希望的存在终于度过天劫,成就劫法宗师之位,一扫门内上下暗藏的阴霾。中土上的种种风言风语更是随之而散。 就在这春风得意的时候,开派祖师却是在当初度过天劫之时便遭遇了魔染,最终在一次远渡域外虚空之时倒在了魔劫之下,虽然侥幸回到了宗门之内坐化没有彻底沦为天魔奴役,但却是为玉阳山上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这还只是玉阳山厄运的开始。 自创派祖师之后,玉阳山中的众多长生真人根本便没有几个能够度过天劫的,除此以外,门内的弟子更是早早便心魔深沉,不是早早就自我消沉前路断绝,就是修行略有小成便横遭魔染,不是落入了魔门修士之手,就是堕入天魔掌中。 整个玉阳山上下惨雨阴风,终于在第八代掌门时迎来了转机。 这位第八代掌门原本就是玉阳山下的凡人子弟,当初在山林之中打猎,误入了玉阳山的禁地,不过却是因祸得福,拜入了玉阳山门下。 他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一路上过关斩将,不仅战胜了重重心魔,更是在还丹之际考证出了玉阳山修行法门之上的问题。 根子就在《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之上。 根据他的研究,《回风枯雪剑气》虽然威力极大,使用起来十分阴狠,但也只是貌似凶残,实际上依然是玄门正宗。真正危险的是《少阳陵光剑气》,这套少阳之路的剑气看似堂皇正大,但是会对人的心境悄然产生影响。 但凡侧重修炼这路剑气的门人弟子心神之中更容易滋生出心魔。所以门中真正正确的路径是先将《回风枯雪剑气》炼成,而后再去修习《少阳陵光剑气》,借回风枯雪的冷寂去镇压少阳陵光掀起的心火,否则定然会在修行层次不高时沾染心魔。 而玉阳山门中长老很快便验证了他话语之中所说的内容,而凭借这一番功绩,他直接便从一介弟子纳入了长老之列。 未过多久,在他证道步虚之后便成了玉阳山的太上长老,虽然理论上无法出任掌门,但是对于他这样毫无根脚的凡人子弟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真正让这位第八代掌门流芳千古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十六章 纷纷祸福难断解(上) 天都峰高绝凌云,为周围诸峰之顶,其上终年有冰雪不化。 玉阳山祖师寿元将尽,终究不能迈入步虚之域,心灰意冷选择了这处峰顶坐化。原因无他,皆是因为这天都峰为周围最高,乃是最接近九重天罡之处,在这里坐化也算是对自己曾经种种努力的一种告慰。 然而当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却看见了改变他一生的异象。 当时的天都峰顶之上,有两个人正在对弈。这两人皆是仙风道骨,举止动卧之间皆有大威能显现。他们两人此时正高坐在峰顶之上,各执棋子搏杀。 而他们所用的棋子,却是带着令人唯有仰视的威能,一人的手指之间仿佛引燃着天上大日星辰一般的光辉,而另外一人的手指之上却只有虚空冻结一切的死寂。 玉阳山祖师惊恐的望着他们的手指之间,那炽热的真火一如传闻之中的大日,带着毁灭一切的高热与吞没一切的吸引,单单目视一眼,就已经让他神魂震颤不已。而那封冻一切的死寂似乎象征了万物最终将要滑落的深渊,单单存在本身就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绝望。 这究竟是两位什么样的存在,此刻又为何在这天都峰顶对弈? 玉阳山祖师并不知晓,更无从知晓,因为他的心神都投入到了那一局棋中,在这二人的搏杀之中似乎有无数根本法则正在阐释、推演。 这等难得的际遇让玉阳山祖师心神震动,他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一直到这一局棋终了。死寂与光热终于同归于虚无。这一局棋中,玉阳山祖师看见了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 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此时,其中一人向他投来目光。 他的声音分不出男女,甚至在话音出口的那一刹那,玉阳山祖师就再也不能记住他的样子。 似乎这个人已经斩断了与整个世间的联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今日这一局又是不分胜负,不知道天主有没有兴趣再来一局。” “天尊真会装糊涂,在下已经输了。” 那被称为天主的男人确是相貌普通,不过确是身材高大,头顶微微隆起,双手过膝。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儒袍,一副乡野间常见的学究模样。 “贫道已经是用足了十成功力,然而天主确是还留有余力。明面上是贫道略胜一筹,可实际上却依旧是不分胜负。” 那被称作天主的男人则是缓缓摇了摇头。 “本座也想在此界久留,不过一来玄都宫盯得太紧,二来那罗延那厮在虚空之中与我为难,他仗着手上有灵威仰的遗蜕,联络了许多天魔王与我为难。你也知道我为名声所累,可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天主还是太过谦虚,天主划分九品,分别修行品次,早已经为一界众生于无形中舍下藩篱,堂堂钧天广乐天魔王自然胜过那位大力无畏天魔王不知道多少。若无有阁下,当初上古天庭也不会败亡的那么快。” “千幻你这么讲就没道理了。” 钧天广乐天魔王微微一笑,周身魔意如同炽烈的大日一般为周围带上一丝灼意。 “若没有你玉景道在其中帮忙,我们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办得这般漂亮。” “天主休要坑人,这与我们玉景道有什么关系?” 名为千幻的那个存在微微笑道:“我与天主对弈百局,总是不分胜负,不如换个比法。” 而钧天广乐天魔王眼神投向另外一边。 “有趣,这一局我跟你赌了。” 祖师堂内香烟袅袅,苍元真人看着供桌上,另外一旁的古长老则是神情凝重。 薛白芷静静地听着掌门恩师讲着本门的辛秘,心中却是掀起阵阵波澜。 想不到本门祖师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他当初在天都峰上遭遇的又是何方神圣? “自那一夜之后,祖师便习得了《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两门绝学。自此之后不过五年,祖师便迈入步虚层次,本门的诸多神通典籍如雨后春笋更创出一门名为《五兵剑蛊》,玉阳山之名在中土之内威风赫赫,这也成就了本门今日的基业。” 苍元真人神色之中带着一丝叹惋。 从此以后,玉阳山蒸蒸日上,不仅开派祖师仿佛如有神助一般迅速地证道长生,而且之后几代弟子均有人成就长生真人之位。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新生的玉阳山已呈崛起之势。 然而这等盛景之下,却有隐忧。 玉阳山弟子以天下正道自居,行走天下斩妖除魔,然而门中的有识之士却是发现,门内的年轻一代弟子虽然众多,但是成才的却是越来越少。 而更加恐怖的是,许多年轻弟子尚未练就还丹就已经是心魔深重,而至于那些成就步虚的门派中坚更是屡屡传出入魔的传闻。 如果仅仅是如此还则罢了。 真正令当时的玉阳山上下震恐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玉阳山的创派祖师,门内积累最深厚的长生真人,代表了这一脉希望的存在终于度过天劫,成就劫法宗师之位,一扫门内上下暗藏的阴霾。中土上的种种风言风语更是随之而散。 就在这春风得意的时候,开派祖师却是在当初度过天劫之时便遭遇了魔染,最终在一次远渡域外虚空之时倒在了魔劫之下,虽然侥幸回到了宗门之内坐化没有彻底沦为天魔奴役,但却是为玉阳山上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这还只是玉阳山厄运的开始。 自创派祖师之后,玉阳山中的众多长生真人根本便没有几个能够度过天劫的,除此以外,门内的弟子更是早早便心魔深沉,不是早早就自我消沉前路断绝,就是修行略有小成便横遭魔染,不是落入了魔门修士之手,就是堕入天魔掌中。 整个玉阳山上下惨雨阴风,终于在第八代掌门时迎来了转机。 这位第八代掌门原本就是玉阳山下的凡人子弟,当初在山林之中打猎,误入了玉阳山的禁地,不过却是因祸得福,拜入了玉阳山门下。 他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一路上过关斩将,不仅战胜了重重心魔,更是在还丹之际考证出了玉阳山修行法门之上的问题。 根子就在《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之上。 根据他的研究,《回风枯雪剑气》虽然威力极大,使用起来十分阴狠,但也只是貌似凶残,实际上依然是玄门正宗。真正危险的是《少阳陵光剑气》,这套少阳之路的剑气看似堂皇正大,但是会对人的心境悄然产生影响。 但凡侧重修炼这路剑气的门人弟子心神之中更容易滋生出心魔。所以门中真正正确的路径是先将《回风枯雪剑气》炼成,而后再去修习《少阳陵光剑气》,借回风枯雪的冷寂去镇压少阳陵光掀起的心火,否则定然会在修行层次不高时沾染心魔。 而玉阳山门中长老很快便验证了他话语之中所说的内容,而凭借这一番功绩,他直接便从一介弟子纳入了长老之列。 未过多久,在他证道步虚之后便成了玉阳山的太上长老,虽然理论上无法出任掌门,但是对于他这样毫无根脚的凡人子弟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真正让这位第八代掌门流芳千古的事情还在后面。 ( 第十八章 纷纷祸福难断解(下) 天都峰高绝凌云,为周围诸峰之顶,其上终年有冰雪不化。 玉阳山祖师寿元将尽,终究不能迈入步虚之域,心灰意冷选择了这处峰顶坐化。原因无他,皆是因为这天都峰为周围最高,乃是最接近九重天罡之处,在这里坐化也算是对自己曾经种种努力的一种告慰。 然而当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却看见了改变他一生的异象。 当时的天都峰顶之上,有两个人正在对弈。这两人皆是仙风道骨,举止动卧之间皆有大威能显现。他们两人此时正高坐在峰顶之上,各执棋子搏杀。 而他们所用的棋子,却是带着令人唯有仰视的威能,一人的手指之间仿佛引燃着天上大日星辰一般的光辉,而另外一人的手指之上却只有虚空冻结一切的死寂。 玉阳山祖师惊恐的望着他们的手指之间,那炽热的真火一如传闻之中的大日,带着毁灭一切的高热与吞没一切的吸引,单单目视一眼,就已经让他神魂震颤不已。而那封冻一切的死寂似乎象征了万物最终将要滑落的深渊,单单存在本身就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绝望。 这究竟是两位什么样的存在,此刻又为何在这天都峰顶对弈? 玉阳山祖师并不知晓,更无从知晓,因为他的心神都投入到了那一局棋中,在这二人的搏杀之中似乎有无数根本法则正在阐释、推演。 这等难得的际遇让玉阳山祖师心神震动,他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一直到这一局棋终了。死寂与光热终于同归于虚无。这一局棋中,玉阳山祖师看见了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 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此时,其中一人向他投来目光。 他的声音分不出男女,甚至在话音出口的那一刹那,玉阳山祖师就再也不能记住他的样子。 似乎这个人已经斩断了与整个世间的联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今日这一局又是不分胜负,不知道天主有没有兴趣再来一局。” “天尊真会装糊涂,在下已经输了。” 那被称为天主的男人确是相貌普通,不过确是身材高大,头顶微微隆起,双手过膝。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儒袍,一副乡野间常见的学究模样。 “贫道已经是用足了十成功力,然而天主确是还留有余力。明面上是贫道略胜一筹,可实际上却依旧是不分胜负。” 那被称作天主的男人则是缓缓摇了摇头。 “本座也想在此界久留,不过一来玄都宫盯得太紧,二来那罗延那厮在虚空之中与我为难,他仗着手上有灵威仰的遗蜕,联络了许多天魔王与我为难。你也知道我为名声所累,可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天主还是太过谦虚,天主划分九品,分别修行品次,早已经为一界众生于无形中舍下藩篱,堂堂钧天广乐天魔王自然胜过那位大力无畏天魔王不知道多少。若无有阁下,当初上古天庭也不会败亡的那么快。” “千幻你这么讲就没道理了。” 钧天广乐天魔王微微一笑,周身魔意如同炽烈的大日一般为周围带上一丝灼意。 “若没有你玉景道在其中帮忙,我们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办得这般漂亮。” “天主休要坑人,这与我们玉景道有什么关系?” 名为千幻的那个存在微微笑道:“我与天主对弈百局,总是不分胜负,不如换个比法。” 而钧天广乐天魔王眼神投向另外一边。 “有趣,这一局我跟你赌了。” 祖师堂内香烟袅袅,苍元真人看着供桌上,另外一旁的古长老则是神情凝重。 薛白芷静静地听着掌门恩师讲着本门的辛秘,心中却是掀起阵阵波澜。 想不到本门祖师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他当初在天都峰上遭遇的又是何方神圣? “自那一夜之后,祖师便习得了《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两门绝学。自此之后不过五年,祖师便迈入步虚层次,本门的诸多神通典籍如雨后春笋更创出一门名为《五兵剑蛊》,玉阳山之名在中土之内威风赫赫,这也成就了本门今日的基业。” 苍元真人神色之中带着一丝叹惋。 从此以后,玉阳山蒸蒸日上,不仅开派祖师仿佛如有神助一般迅速地证道长生,而且之后几代弟子均有人成就长生真人之位。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新生的玉阳山已呈崛起之势。 然而这等盛景之下,却有隐忧。 玉阳山弟子以天下正道自居,行走天下斩妖除魔,然而门中的有识之士却是发现,门内的年轻一代弟子虽然众多,但是成才的却是越来越少。 而更加恐怖的是,许多年轻弟子尚未练就还丹就已经是心魔深重,而至于那些成就步虚的门派中坚更是屡屡传出入魔的传闻。 如果仅仅是如此还则罢了。 真正令当时的玉阳山上下震恐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玉阳山的创派祖师,门内积累最深厚的长生真人,代表了这一脉希望的存在终于度过天劫,成就劫法宗师之位,一扫门内上下暗藏的阴霾。中土上的种种风言风语更是随之而散。 就在这春风得意的时候,开派祖师却是在当初度过天劫之时便遭遇了魔染,最终在一次远渡域外虚空之时倒在了魔劫之下,虽然侥幸回到了宗门之内坐化没有彻底沦为天魔奴役,但却是为玉阳山上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这还只是玉阳山厄运的开始。 自创派祖师之后,玉阳山中的众多长生真人根本便没有几个能够度过天劫的,除此以外,门内的弟子更是早早便心魔深沉,不是早早就自我消沉前路断绝,就是修行略有小成便横遭魔染,不是落入了魔门修士之手,就是堕入天魔掌中。 整个玉阳山上下惨雨阴风,终于在第八代掌门时迎来了转机。 这位第八代掌门原本就是玉阳山下的凡人子弟,当初在山林之中打猎,误入了玉阳山的禁地,不过却是因祸得福,拜入了玉阳山门下。 他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一路上过关斩将,不仅战胜了重重心魔,更是在还丹之际考证出了玉阳山修行法门之上的问题。 根子就在《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之上。 根据他的研究,《回风枯雪剑气》虽然威力极大,使用起来十分阴狠,但也只是貌似凶残,实际上依然是玄门正宗。真正危险的是《少阳陵光剑气》,这套少阳之路的剑气看似堂皇正大,但是会对人的心境悄然产生影响。 但凡侧重修炼这路剑气的门人弟子心神之中更容易滋生出心魔。所以门中真正正确的路径是先将《回风枯雪剑气》炼成,而后再去修习《少阳陵光剑气》,借回风枯雪的冷寂去镇压少阳陵光掀起的心火,否则定然会在修行层次不高时沾染心魔。 而玉阳山门中长老很快便验证了他话语之中所说的内容,而凭借这一番功绩,他直接便从一介弟子纳入了长老之列。 未过多久,在他证道步虚之后便成了玉阳山的太上长老,虽然理论上无法出任掌门,但是对于他这样毫无根脚的凡人子弟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真正让这位第八代掌门流芳千古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十九章 登山问路出祸殃(上) 玉阳山上,苍元真人将一桩当年往事娓娓道来。这件事情如果流布到江湖中,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 薛白芷静静地听着,她双眸之中从一开始的混乱、狐疑,渐渐重归于澄澈。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从改变,然而玉阳山依旧屹立于中土之上,为天下人敬仰的正道魁首。无数玉阳山弟子行走天下斩妖除魔惩恶扬善。 的确,传承可能有纰漏、道途或许有崎岖,可玉阳山在中土这么多年的做所作为绝非虚假。 “请老师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薛白芷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这就启程前去建康。” “速去速回。” 苍元真人望着眼前的历代祖师牌位。 “此乃多事之秋,万事应求个周全。” 师徒之间交流着宗门的未来,然而苍元真人的眸中却也是无穷的忧色。 人世间的事情福祸相依,谁又能清楚上古地府现世对于玉阳山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建康。 摄山,位于建康东北,临近钟山,虽然山峰不高,然而草木毓秀、林间藏灵,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好风景。虽然已经是隆冬时节,万物肃杀,然而摄山之上却依旧有生机潜藏。淡淡的野花从已经被寒气润湿的泥土里钻出来,俏愣愣的等着新春砸开这一片沉寂。 至于山间路旁从来不曾化去的碧绿,也已经从那种沉毅的暗色挂上了一色淡淡的新丽。 苏彻裹着袖子,穿着麻鞋,缓缓地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 这青石不知道是那一朝因为什么因由铺下的,这么多年的岁月消磨,早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东一块西一块的。牧牛放羊的孩童们一定没有少捡去耍弄,一代代过去,这曾经的青石道路只剩下了个路标的作用。 如今不过长空方明,山林间到处都是悦耳的鸟鸣声,这聒噪的生机吵得人心里有些烦躁。 “老陆,可还跟的上吗?” 苏三公子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 陆柏的眼上蒙着白布,手里正拿着一根小小的竹仗引着。他轻轻敲打着地面,一步步的跟在后面。 习武之人,身体的根基自然不同于寻常凡夫,虽然遭受一场酷刑大难,但是经由富贵法子慢慢温养,陆柏到底还是恢复了过来,唯一可惜的是一双眼睛的视力却不过是朦朦胧胧能够感受到光线,再也看不清这世间万物了。 相较之下,朱彝就差上一些,他只是回复了个大概,身体看似康健不过脸上却总是惨白的颜色,折损而去的元气究竟是补不回来了。 最后面的是玄圭,这个没有修行在身的书生已经是脸色潮红,不断地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支应不住的样子却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比起重伤初愈的陆柏与朱彝,玄圭虽然并未受伤,但是根基摆在这里,他一脸受刑的难受样子,努力的在后面支应着。 “行的,公子。” 陆柏淡淡地说着,他仰起头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真香啊。” “香吗?” 苏彻看着陆柏蒙着白布的双眼没有说话。 这是一点小伤。 如果苏三公子愿意,花个把月的功夫就能给陆柏的眼睛调养好,不过苏彻却并不急于一时。 到底也算是难得的际遇,正好让老陆顺着眼前的这个时间缓一缓歇一歇,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境,考虑一下未来的道路。 “空气虽然寒冽,但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枝香气,露水润湿了地面,也有一种甜香,以前确是没有注意过。” 陆柏的手掌摩挲着竹仗。 “五音使人耳聋,五色使人目盲,如今去尽浮华,老陆我倒是看得比以往更清楚了。公子,这就是摄山吗?” “不错,这就是摄山。” 苏彻看着眼前的山景,青草杂乱的从石间冒出来,一条平坦的小路向着远处缓缓延伸。 “因为此山多有草药,可以摄生,因此名为摄山,被称为建康第一明秀。如今虽然是冬日,但也能看出此山的不凡。” 今天带着这几位登山,倒不纯粹是为了团建,而是因为这摄山之中有一处非常特殊的所在。 黄天道在此方天地的下院止心观就位于摄山之中,苏彻今日登山的主要目的就是到这止心观登览一番。 毕竟自家现在也是止心观的观主,到了建康不过来看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山路虽然狭窄,此刻也正是隆冬时节,不过却还是能看见登山游览的香客,这些善男信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一个个在地上五步一拜三步一叩,向着冥冥之中的神佛现出自己的虔诚。 善男信女虽多,苏彻却是敏锐地发现这其中与自家没什么关联,因为这些善男信女口中默默所诵的都是什么“南无本师佛”“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清净无垢佛”之类的佛号。 苏彻这才想起来,摄山之上也有许多佛门寺院,特别是前朝之时,那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登临中土充任前朝国师,老狮子给自己修得道场就在这摄山之上。 想来即便到了今日,依旧也有古迹遗存,只是当年的老狮子却是已经深入魔道,于今化为虚无了。 苏彻这般想着便看见山路一转,前方已经可以看见一座巍峨的寺庙,朱红的大门左右两边开着,穿着僧衣的光头大和尚们站在门口一个个正在那里恭敬地念佛。 看着那个宝相庄严的样子,苏彻还以为是什么男模在这里当衣服架子呢。 “南无本师佛,这位施主,今日鄙寺别有法事,暂不能接待诸位善信,还是请回吧。” 一个小沙弥过来双手合掌,向着苏彻这边恭恭敬敬地道了个歉。 苏彻一时讶异,自己可没有进这和尚庙的意思,不过转头看见了另外一边的陆柏,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多半是这小和尚把自己一行人当成上山祈福的病人了。 “我们上山一趟不容易的。”苏彻指了指另外一边的陆柏道:“小师傅你也看见了,我家兄弟身受病苦,如今不过是求一炷香而已。” 小和尚这边只是摇头。 “不行,不行的,今日寺里着实是有事,你们还是去别地转转吧,山上还有别的庙宇,今日是真的……” “元真,怎么还没有说清楚?”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另外一边叫了过来。 苏彻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个胡须垂到了胸口的胖大和尚,眉心处生着一点朱砂痣,也不知道是宝相庄严,还是生来猛恶,他抖擞抖擞身上的海青,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赶紧走,走晚了少不得挨一顿打。” 第十九章 登山问路出祸殃(上) 玉阳山上,苍元真人将一桩当年往事娓娓道来。这件事情如果流布到江湖中,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 薛白芷静静地听着,她双眸之中从一开始的混乱、狐疑,渐渐重归于澄澈。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从改变,然而玉阳山依旧屹立于中土之上,为天下人敬仰的正道魁首。无数玉阳山弟子行走天下斩妖除魔惩恶扬善。 的确,传承可能有纰漏、道途或许有崎岖,可玉阳山在中土这么多年的做所作为绝非虚假。 “请老师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薛白芷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这就启程前去建康。” “速去速回。” 苍元真人望着眼前的历代祖师牌位。 “此乃多事之秋,万事应求个周全。” 师徒之间交流着宗门的未来,然而苍元真人的眸中却也是无穷的忧色。 人世间的事情福祸相依,谁又能清楚上古地府现世对于玉阳山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建康。 摄山,位于建康东北,临近钟山,虽然山峰不高,然而草木毓秀、林间藏灵,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好风景。虽然已经是隆冬时节,万物肃杀,然而摄山之上却依旧有生机潜藏。淡淡的野花从已经被寒气润湿的泥土里钻出来,俏愣愣的等着新春砸开这一片沉寂。 至于山间路旁从来不曾化去的碧绿,也已经从那种沉毅的暗色挂上了一色淡淡的新丽。 苏彻裹着袖子,穿着麻鞋,缓缓地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 这青石不知道是那一朝因为什么因由铺下的,这么多年的岁月消磨,早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东一块西一块的。牧牛放羊的孩童们一定没有少捡去耍弄,一代代过去,这曾经的青石道路只剩下了个路标的作用。 如今不过长空方明,山林间到处都是悦耳的鸟鸣声,这聒噪的生机吵得人心里有些烦躁。 “老陆,可还跟的上吗?” 苏三公子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 陆柏的眼上蒙着白布,手里正拿着一根小小的竹仗引着。他轻轻敲打着地面,一步步的跟在后面。 习武之人,身体的根基自然不同于寻常凡夫,虽然遭受一场酷刑大难,但是经由富贵法子慢慢温养,陆柏到底还是恢复了过来,唯一可惜的是一双眼睛的视力却不过是朦朦胧胧能够感受到光线,再也看不清这世间万物了。 相较之下,朱彝就差上一些,他只是回复了个大概,身体看似康健不过脸上却总是惨白的颜色,折损而去的元气究竟是补不回来了。 最后面的是玄圭,这个没有修行在身的书生已经是脸色潮红,不断地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支应不住的样子却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比起重伤初愈的陆柏与朱彝,玄圭虽然并未受伤,但是根基摆在这里,他一脸受刑的难受样子,努力的在后面支应着。 “行的,公子。” 陆柏淡淡地说着,他仰起头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真香啊。” “香吗?” 苏彻看着陆柏蒙着白布的双眼没有说话。 这是一点小伤。 如果苏三公子愿意,花个把月的功夫就能给陆柏的眼睛调养好,不过苏彻却并不急于一时。 到底也算是难得的际遇,正好让老陆顺着眼前的这个时间缓一缓歇一歇,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境,考虑一下未来的道路。 “空气虽然寒冽,但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枝香气,露水润湿了地面,也有一种甜香,以前确是没有注意过。” 陆柏的手掌摩挲着竹仗。 “五音使人耳聋,五色使人目盲,如今去尽浮华,老陆我倒是看得比以往更清楚了。公子,这就是摄山吗?” “不错,这就是摄山。” 苏彻看着眼前的山景,青草杂乱的从石间冒出来,一条平坦的小路向着远处缓缓延伸。 “因为此山多有草药,可以摄生,因此名为摄山,被称为建康第一明秀。如今虽然是冬日,但也能看出此山的不凡。” 今天带着这几位登山,倒不纯粹是为了团建,而是因为这摄山之中有一处非常特殊的所在。 黄天道在此方天地的下院止心观就位于摄山之中,苏彻今日登山的主要目的就是到这止心观登览一番。 毕竟自家现在也是止心观的观主,到了建康不过来看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山路虽然狭窄,此刻也正是隆冬时节,不过却还是能看见登山游览的香客,这些善男信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一个个在地上五步一拜三步一叩,向着冥冥之中的神佛现出自己的虔诚。 善男信女虽多,苏彻却是敏锐地发现这其中与自家没什么关联,因为这些善男信女口中默默所诵的都是什么“南无本师佛”“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清净无垢佛”之类的佛号。 苏彻这才想起来,摄山之上也有许多佛门寺院,特别是前朝之时,那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登临中土充任前朝国师,老狮子给自己修得道场就在这摄山之上。 想来即便到了今日,依旧也有古迹遗存,只是当年的老狮子却是已经深入魔道,于今化为虚无了。 苏彻这般想着便看见山路一转,前方已经可以看见一座巍峨的寺庙,朱红的大门左右两边开着,穿着僧衣的光头大和尚们站在门口一个个正在那里恭敬地念佛。 看着那个宝相庄严的样子,苏彻还以为是什么男模在这里当衣服架子呢。 “南无本师佛,这位施主,今日鄙寺别有法事,暂不能接待诸位善信,还是请回吧。” 一个小沙弥过来双手合掌,向着苏彻这边恭恭敬敬地道了个歉。 苏彻一时讶异,自己可没有进这和尚庙的意思,不过转头看见了另外一边的陆柏,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多半是这小和尚把自己一行人当成上山祈福的病人了。 “我们上山一趟不容易的。”苏彻指了指另外一边的陆柏道:“小师傅你也看见了,我家兄弟身受病苦,如今不过是求一炷香而已。” 小和尚这边只是摇头。 “不行,不行的,今日寺里着实是有事,你们还是去别地转转吧,山上还有别的庙宇,今日是真的……” “元真,怎么还没有说清楚?”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另外一边叫了过来。 苏彻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个胡须垂到了胸口的胖大和尚,眉心处生着一点朱砂痣,也不知道是宝相庄严,还是生来猛恶,他抖擞抖擞身上的海青,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赶紧走,走晚了少不得挨一顿打。” 喜欢阴山箓请大家收藏:()阴山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一章 登山问路出祸殃(下) 那知客大和尚面色冷冽,却是带着周围那一干像山贼多过像和尚的同门围了上来。 这是他在转瞬片刻之间所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庙门影壁上莫名奇妙的出现“天灭残梁”这等大逆不道的文字,这事已经不能用丑闻来形容,传出去足够让庙里上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幸好,影壁墙已经推到,剩下的就是要封锁消息。 庙里的师兄弟们都还好说,难讲的只有这伙非要拜山的客人,不过好在他们也是经营违禁生意的江湖人。如今贵人就在山脚下,这座小小的摄山算不上高大,过不了多久,贵人和随扈的护卫就会登上寺庙,这个当口杀人灭口自然是来不及了。 大和尚最好的选择便是镇之以静,将这伙人请去客堂看管起来,等贵人参拜完毕再说后面的处置。 到时候是敬送下山,还是杀人灭口,都有个转圜的空间。 “这位施主,如今贵客登门,不如先到客堂休息一番。” 大和尚说话有礼有节。 苏彻微微一笑,自然是不无不可。 如今苏少已经是建康城中的风云人物,脚踏宫城,杀败谢家年轻一代翘楚,逼得靖夜司之首落荒而逃的消息,不只是传遍了整个建康,已经是整个中土现而今最火热的热闻。 即便是洛阳那边的北朝皇帝都少不得在朝会的时候心思复杂的问了问那位不知道何时动手篡位的宇文太师,可否知道南朝那位新出的苏彻苏三郎是何等人物。 当然,宇文太师是如何回答的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龙行有雨,虎行有风。 苏三公子虽然是中土新晋崛起的年轻一代,但也不比什么大众情人,这张脸却也未必是谁都认得。 当然,如果是宫中的人物,那是一定会认得自己的。 苏彻此番登临摄山,其实是有三重心思。 这第一是拉着陆柏、朱彝这些心腹聊聊日后的安排,另外一个则是想过来凭吊一下古迹,看看这当年老狮子留下的坛场是何等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一重还是去止心观看看。 不错。 黄天道在这这方天地的道场,苏彻名义上的职司,那座止心观就在摄山之上,跟一众和尚庙连在一处。甚至声名不显,比起这满山的光头,居然没有几个人知道堂堂黄天道在这人世间的道场居然就在此处。 明明身边就有真仙却不去问,反而去求这些名利场里滚来滚去的光头,也是其可怪也欤。 苏三公子轻摇折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个子午卯酉。 这世间人或许从来便是如此。 送这些和尚“天灭残梁”四个字,也算是送他们一场缘法,好好反省下自家的修行路数吧。 苏三公子本来就是个做好事不留名姓的善人,既然见过了老狮子当年的道场,也不停留,直接叫过来一旁的朱彝与陆柏,一行三人悄无声息地离了这间寺院,向着摄山深处缓步而行。 当然,临走之前,少不得再送这伙大师些字迹。 “难怪修行人躲着这人世间走,酒色财气最为消弭上进之心,明明是当年古佛的传承,如今却连公子的幻术都看不出来。虽说是公子的幻术高明,但这也……” 走过不了几步,朱彝便有感而发。 他夸苏彻的幻术高明,虽说有几分狗腿的因素,小小的拍拍马屁,可苏三公子举手抬足间便布置完毕,当真称得上是手段高妙。 倒是庙里的那些大和尚,却根本连个看家护院的手段都没有,就这样还在这里充什么古佛道场,确实是有些不知羞了。 “佛家修行,讲一个信愿行的路径,可总的来说还是广种薄收,门下弟子千万,能养出几个佛子便算是成功。” 苏三调笑几句:“更何况他们从祖宗那辈就跳出了佛门,如今混成这样,已经算是后来的大和尚们努力维持啦。” 朱彝和陆柏两人闻言一笑。 老狮子在玄山那里弄出的好大动静,但凡是有个眼睛的都知道,这位当年跳来跳去的古佛是堕入了魔道,最终是身死道消。 入魔这种事情,对于修行人来说都意味着一个耻辱的终结,从此以后,自己再非曾经那个追求超脱的自己,而是沦为了魔道修者的万物与傀儡,至于老狮子这样主动入魔的…… 谁知道是真的入魔以求上进,还是早早的就已经被魔主染化,还自作聪明的觉得自己是凭借着决心与毅力行险一搏呢? 三言两语间,前面便能看见一道奇绝的山道,布满青苔的石阶左转右拐,沿着山势向摄山深处而去,层层叠叠,仿佛直入青云之上。 山道旁边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一个偌大的止字。 苏彻看着这条山道,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当初自己登临黄天,面对那巍峨的无穷宫阙之时,仿佛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是来自道法深处的共鸣,是来自同一法脉的传承之间自然而然的熟悉感。 看来这就是通往止心观的道路了。 “你们在这里等候,我自己上去看看。” 苏彻轻轻吩咐一声,陆柏与朱彝二人自然应诺。 陆柏与朱彝虽近,这里却不是能够随便分给他们观瞧的地方。 止心观与黄天道一般,都是自郁离子处得来的法缘,并非是自己所有的私物。 石阶上青苔深厚,群木蔓延几乎挡住了山路,弥漫在山间的雾气,清冽之余却有一种拒人千里的萧疏。 苏彻依旧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已经能够看见一处山门。 说是山门,不过是竹木搭成,看似是村中匠人粗拙的作品。只不过最上面挂着的那块木匾上“止心观”这三个字仿佛铁画银钩,透露着一股不凡的气度。 遥遥望去,此处建筑造型古朴简拙,看似不过是什么村俗道人逍遥之所,然而若是仔细观瞧,便能看出这道观与地脉彼此勾连,暗合天地法度,灵气含而不露。 如同一处水墨大作的点睛之笔,混不着笔,然而处处皆在呼应此间,不声不响之间,于无声处暗送惊雷。 当真是仙家之洞天秘府,出尘离世的好去处。 “无量天尊。” 山门之处。 一个穿着麻衣的老道人手中拽着一条几乎已经光溜溜的麈尾,他轻轻一弹麈尾,向前施了个道礼。 “适才观内灵机耀目,只道是门中高人下界,小道赶忙道山门迎接,这才看见是观主前来。” 神完气足,定鼎枢机。 苏彻看了一眼这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土埋了半截的老道士,此人赫然也是一修成还丹的修士。苏三公子一时有些失落,也有些惊喜。 所喜者,眼前这道人虽然形容清矍,穿着寒苦,然而到底却是一位修得还丹的神通之士,黄天道在人间界并非是全无经营,自家这个观主并非光杆司令。 而失落则是眼前这位道友虽然是神完气足,但是双眸之中神光却是黯淡,周身隐隐有淡淡死气游离不定,俨然是寿数不久的样子。 “早间门内颁下法旨,由魏教御门下弟子执掌本观,贫道听闻观主赴任不胜欣喜,只是不想又过了些时日,这才等到了观主。” 鹿川老道脸上透着一股子高兴劲,说着比划着手请苏三公子往里去。 “三公子,当年送上的那条绳子可还好用?” 第二十一章 登山问路出祸殃(下) 那知客大和尚面色冷冽,却是带着周围那一干像山贼多过像和尚的同门围了上来。 这是他在转瞬片刻之间所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庙门影壁上莫名奇妙的出现 “天灭残梁”这等大逆不道的文字,这事已经不能用丑闻来形容,传出去足够让庙里上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幸好,影壁墙已经推到,剩下的就是要封锁消息。庙里的师兄弟们都还好说,难讲的只有这伙非要拜山的客人,不过好在他们也是经营违禁生意的江湖人。 如今贵人就在山脚下,这座小小的摄山算不上高大,过不了多久,贵人和随扈的护卫就会登上寺庙,这个当口杀人灭口自然是来不及了。 大和尚最好的选择便是镇之以静,将这伙人请去客堂看管起来,等贵人参拜完毕再说后面的处置。 到时候是敬送下山,还是杀人灭口,都有个转圜的空间。 “这位施主,如今贵客登门,不如先到客堂休息一番。”大和尚说话有礼有节。 苏彻微微一笑,自然是不无不可。如今苏少已经是建康城中的风云人物,脚踏宫城,杀败谢家年轻一代翘楚,逼得靖夜司之首落荒而逃的消息,不只是传遍了整个建康,已经是整个中土现而今最火热的热闻。 即便是洛阳那边的北朝皇帝都少不得在朝会的时候心思复杂的问了问那位不知道何时动手篡位的宇文太师,可否知道南朝那位新出的苏彻苏三郎是何等人物。 当然,宇文太师是如何回答的就不为外人所知了。龙行有雨,虎行有风。 苏三公子虽然是中土新晋崛起的年轻一代,但也不比什么大众情人,这张脸却也未必是谁都认得。 当然,如果是宫中的人物,那是一定会认得自己的。苏彻此番登临摄山,其实是有三重心思。 这第一是拉着陆柏、朱彝这些心腹聊聊日后的安排,另外一个则是想过来凭吊一下古迹,看看这当年老狮子留下的坛场是何等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一重还是去止心观看看。不错。黄天道在这这方天地的道场,苏彻名义上的职司,那座止心观就在摄山之上,跟一众和尚庙连在一处。 甚至声名不显,比起这满山的光头,居然没有几个人知道堂堂黄天道在这人世间的道场居然就在此处。 明明身边就有真仙却不去问,反而去求这些名利场里滚来滚去的光头,也是其可怪也欤。 苏三公子轻摇折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个子午卯酉。这世间人或许从来便是如此。 送这些和尚 “天灭残梁”四个字,也算是送他们一场缘法,好好反省下自家的修行路数吧。 苏三公子本来就是个做好事不留名姓的善人,既然见过了老狮子当年的道场,也不停留,直接叫过来一旁的朱彝与陆柏,一行三人悄无声息地离了这间寺院,向着摄山深处缓步而行。 当然,临走之前,少不得再送这伙大师些字迹。 “难怪修行人躲着这人世间走,酒色财气最为消弭上进之心,明明是当年古佛的传承,如今却连公子的幻术都看不出来。虽说是公子的幻术高明,但这也……”走过不了几步,朱彝便有感而发。 他夸苏彻的幻术高明,虽说有几分狗腿的因素,小小的拍拍马屁,可苏三公子举手抬足间便布置完毕,当真称得上是手段高妙。 倒是庙里的那些大和尚,却根本连个看家护院的手段都没有,就这样还在这里充什么古佛道场,确实是有些不知羞了。 “佛家修行,讲一个信愿行的路径,可总的来说还是广种薄收,门下弟子千万,能养出几个佛子便算是成功。”苏三调笑几句:“更何况他们从祖宗那辈就跳出了佛门,如今混成这样,已经算是后来的大和尚们努力维持啦。”朱彝和陆柏两人闻言一笑。 老狮子在玄山那里弄出的好大动静,但凡是有个眼睛的都知道,这位当年跳来跳去的古佛是堕入了魔道,最终是身死道消。 入魔这种事情,对于修行人来说都意味着一个耻辱的终结,从此以后,自己再非曾经那个追求超脱的自己,而是沦为了魔道修者的万物与傀儡,至于老狮子这样主动入魔的……谁知道是真的入魔以求上进,还是早早的就已经被魔主染化,还自作聪明的觉得自己是凭借着决心与毅力行险一搏呢? 三言两语间,前面便能看见一道奇绝的山道,布满青苔的石阶左转右拐,沿着山势向摄山深处而去,层层叠叠,仿佛直入青云之上。 山道旁边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一个偌大的止字。苏彻看着这条山道,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当初自己登临黄天,面对那巍峨的无穷宫阙之时,仿佛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是来自道法深处的共鸣,是来自同一法脉的传承之间自然而然的熟悉感。 看来这就是通往止心观的道路了。 “你们在这里等候,我自己上去看看。”苏彻轻轻吩咐一声,陆柏与朱彝二人自然应诺。 陆柏与朱彝虽近,这里却不是能够随便分给他们观瞧的地方。止心观与黄天道一般,都是自郁离子处得来的法缘,并非是自己所有的私物。 石阶上青苔深厚,群木蔓延几乎挡住了山路,弥漫在山间的雾气,清冽之余却有一种拒人千里的萧疏。 苏彻依旧向前。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已经能够看见一处山门。说是山门,不过是竹木搭成,看似是村中匠人粗拙的作品。 只不过最上面挂着的那块木匾上 “止心观”这三个字仿佛铁画银钩,透露着一股不凡的气度。遥遥望去,此处建筑造型古朴简拙,看似不过是什么村俗道人逍遥之所,然而若是仔细观瞧,便能看出这道观与地脉彼此勾连,暗合天地法度,灵气含而不露。 如同一处水墨大作的点睛之笔,混不着笔,然而处处皆在呼应此间,不声不响之间,于无声处暗送惊雷。 当真是仙家之洞天秘府,出尘离世的好去处。 “无量天尊。”山门之处。一个穿着麻衣的老道人手中拽着一条几乎已经光溜溜的麈尾,他轻轻一弹麈尾,向前施了个道礼。 “适才观内灵机耀目,只道是门中高人下界,小道赶忙道山门迎接,这才看见是观主前来。”神完气足,定鼎枢机。 苏彻看了一眼这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土埋了半截的老道士,此人赫然也是一修成还丹的修士。 苏三公子一时有些失落,也有些惊喜。所喜者,眼前这道人虽然形容清矍,穿着寒苦,然而到底却是一位修得还丹的神通之士,黄天道在人间界并非是全无经营,自家这个观主并非光杆司令。 而失落则是眼前这位道友虽然是神完气足,但是双眸之中神光却是黯淡,周身隐隐有淡淡死气游离不定,俨然是寿数不久的样子。 “早间门内颁下法旨,由魏教御门下弟子执掌本观,贫道听闻观主赴任不胜欣喜,只是不想又过了些时日,这才等到了观主。”鹿川老道脸上透着一股子高兴劲,说着比划着手请苏三公子往里去。 “三公子,当年送上的那条绳子可还好用?” 第二十二章 止心观内问出处(上) 当初困住小狐狸的那条黄绳居然是你的手笔,倒是承接了这老道的恩惠。 苏三公子想起当初那条给自己帮了不少忙的黄绳,登时心中升起一丝好感。 当初自己初到山阴,若没有老道们送上的诸色宝器,恐怕也撑不到今日。 还是要承这老道的情分。 “师祖那里有些吩咐,就这样给耽误了。”苏彻说着缓缓摇了摇头说着接过话头:“道兄……” “观主,这道兄二字,小道是万万承接不起。魏教御乃是祖师亲传,观主乃是本门第三代弟子,贫道虽然入门早些,却是拜在灵韵老师门下,是本门第七代弟子,若论辈分,观主那是贫道师叔祖……”这真是萝卜不大,长在背上。 论修为,大家都是还丹,这老道没准还比自己强点。但是若论起辈分,郁离子老师是黄天道祖的亲传弟子,算是亲儿子吧。 黄天道祖又是与上古五方五帝一起喝酒搓麻的老友。苏三公子,这个辈分算是坐着火箭飞起来了。 “师叔祖就不必了。”苏彻笑着摆了摆手。若论修行年岁,眼前这老道不知道比自己早了多少,兴许当年老狮子兴风作浪的时候,他就已经挺在这止心观内了。 若是论起过往,自己前身在建康城里的那些作为,这老道指定是全都看见过,虽然那些事情跟咱没啥关系。 到底还是弱了一层面皮。 “门中自有法度如此,鹿川岂敢逾矩?”老道神色之中的恭谨却是不曾有变。 苏彻看着眼前这位寿数不久的老道,心中幽幽一叹。之前在黄天道宗门的时候,苏彻在郁离子的府中看过门内典籍资料,对止心观的过往由来有些基本的掌握。 黄天道中以 “超脱”为要义,黄天道祖在域外虚空以无上神通法力造就宫阙,以超脱凡俗为门内宗旨。 同黄天道有志一同的还有天师、神霄这三大宗门,这玄门三大门阀经营域外,对尘世鲜少布局着墨。 相对之下,尘世之内也就成了玄都宫、东海剑宫、西国佛门以及南北魔门等各方落子之处。 此世之所以能形成玄都宫一家独大的格局,未尝没有三家高标天外的原因。 也正因此,止心观对于黄天道来说,止心观实际上变成一处流放之地。 对比其他弟子可以直接听到黄天道祖演化道法,宣讲门中之谜的黄天宗门,止心观相较之下实在是差得太远。 而且止心观理论上还是联系人间朝廷的黄天道门迹所在,执掌者往日里少不得要与俗世之中的各色人等打交道。 一是与天外作缥缈自在的真人,一是在俗世之中打混的俗人,任谁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眼前这位鹿川老道也确确实实是当初犯了些罪过,因此上发配到了止心观内。 苏彻曾经听其他人提起过,当今执掌止心观内的是灵韵仙子一脉。而灵韵则是黄天道六位教御之中莫教御的徒弟,算是小狐狸那边的亲戚。 而鹿川老道的罪过,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大,那就是自绝仙路,虽不至于逐出门墙,但也差不太多。 说小,鹿川的罪过与门内没什么干碍,也没有祸害玄门同道,伤及什么旁人。 鹿川的罪过只有一条。当年的鹿川早早地便定鼎枢机,不算是黄天道中第一流的天才,也算得上是玄门之中的新锐。 假以时日,不说是一定可以证道长生,摸摸长生的门槛还是有余的。然而这位鹿道长某次人间游历之后,却是在根底上除了岔子。 他不想活了。倒不是闹着要自杀,而是玄门的根本目的 “长生久视”这四个字对于鹿川来说忽然失去了意义。天下玄门,不管是号称道祖嫡传的玄都宫,还是跟当年上古天庭五方五帝颇有关系的神霄、黄天、天师三大道门,只要你还尊奉道祖留下的法脉,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 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朝北海而暮昆梧,求一个逍遥自在。 换个简单的词, “长生”。若是更进一步的讲,那就是从生死、真幻、太虚等等天地之间的法则之中超出脱离,以自家之道替天地之法。 说一句偷天换日也不为过。这是修行的根本,也是修行的前提。为了这个长生,不管是各家各脉,都是使尽了手段。 佛门迫五十种阴魔洒尽五浊求一个空,剑宫养练剑气斩尽藩篱窠臼求一个破,就算是魔门,他们在五欲六尘之中打滚弄险,最后仍然求得依旧是这个。 然而这位鹿川鹿道长,在红尘中游历几番之后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想长生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天君曾经说过。 “长生是一切意义的总和。”然而在鹿仙长这里,长生变得没有意义了。 他不想修了。鹿川失去了修行人本该有的勇猛精进,然而却没有心如死灰。 他失去了对生的兴趣,选择安然拥抱死亡的宁静。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鹿川勘破了这一重恐怖,却没有走向释然的向上精进,而是选择了安宁的承受。 这是鹿川的自由,却也是一种心魔。修行之路,从来没有走到一半不走了的道理,就仿佛是鱼跃龙门一般,要么越过那一道关隘,褪尽凡躯化为真龙,或者鳞甲褪尽粉身碎骨化为灰灰。 走到一半忽然不想走了,对不起,这便是心魔。一念心魔起,无穷阴魔生。 鹿川老道虽然没有真个入魔,但是这心魔却是已然缠上,这便是犯了门规。 苏彻听人说过,九霄域外乃是无尽天魔的主场,黄天道宗门开辟在那域外虚空,对于这些域外天魔来说不亚于是一场盛宴。 若非黄天道祖神通超绝,手段出了名的狠辣,正经阴死了几个不小心着了道的末法主,只怕黄天道早就给人家侵占一空,成了一处天魔巢穴。 鹿川此刻心魔缭绕,若是将他放在宗门之中,到底是有些不妥,玄门对于这样的弟子,倒也不会如同佛门一般直接喊打喊杀,一般处理的方式有两种。 要么在门中闭死关,若是能勘破心魔更进一步,那是最好,若是迈不出去,那就算是坐化在门中。 或者送入红尘之内,九层天罡之下,天魔不生,在红尘之中打熬,寻求机缘,也算是个正经的解法。 而黄天道对鹿川的处理显然属于后者。只是苏彻看这位鹿道长,显然是一副知命认命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叹。 这老道怕是迈不过去这道心魔关隘了。可惜这一身的修行,尽付东流逝水了。 第二十三章 止心观内问出处(下) “观主请随我来。”鹿川头前引路,带着苏彻在止心观内小心观瞧。 “观内的一应设置,与观主还算是有些缘法,此地阵法禁制,皆是当年魏教御亲手布置,虽无风雷威神之力显化于外,确是将本门法度浸淫于此方天地之内,本门各种手段皆有事半功倍之效,而若是外敌,任他种种道术神通,皆是泥牛入海,水进油锅,显不出他的精妙。”苏彻微微点头,止心观内的布置,如山隐于云雾之内,其势浩渺,与地脉相连,然而却不显化于外,当真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暗合玄门法度。 “观内有祖师堂,内有太上道祖及上古五方五帝牌位,依照门内仪轨,每月初一十五少不得要奉上三炷香,不过此等小事倒也不必真个麻烦观主,贫道代劳便可。”鹿川引着苏彻来到前方一处古朴的小楼,内里摆着香案,案上也没有什么瓜果供奉,只是有个香炉,香案后面也没有什么神像壁画,就是正中央摆着几个牌位。 最上方乃是太上道祖他老人家的牌位,其下便是上古天庭的那五个倒霉鬼的名号,倒也不见黄天道祖自个的牌位。 这布置倒也应了苏彻心里的一个推测,黄天道当真是上古天庭的孑遗,不然何必供奉那五位的名头? “祖师堂后有丹房,乃是炼丹之所,丹房后是功房……”苏彻听着鹿川介绍,这小小的止心观却是规格整齐,该有的都有。 “……最要紧的便是这座接引楼,门内若是有法旨颁下,或者有同门下界,一般都要自此楼而下。”鹿川老道说着,眼睛却是朝着苏三公子瞥了一眼。 显然苏彻便是在这 “一般”之外。不过苏三公子养气功夫了得,仿佛听不出这老道弦外之音的样子,只是说笑了几句,便单刀直入,直奔自家此行的正题。 “择日不如撞日,其实有一件要紧之事,倒是要请你来为我解惑。”苏三公子望着这摄山上的日头,太阳火精循天光而下,紫云自山中起起伏伏。 倒是仙家圣境,洞天别府。 “观主只管吩咐,鹿川自当竭尽所能。”苏彻看着旁边的老道。这老道是建康城里的坐地户,跟各大门阀都有所来往,若真有什么辛秘,这位应当是最清楚的了。 “我拜入老师门下之前,在建康城中颇有些胡闹。” “观主天性洒脱,不拘泥凡俗礼法,正是天生的道种。” “当初我身负重伤,倒是辛苦你了。不过当初的事情,我还有许多疑窦未开。”当年建康城内生变,苏三公子前身被一通好斗,直接被阴成了废人。 老苏花费了不少功夫,这才将苏彻给救回半条性命。当初救治之时,黄天道就曾经插手,鹿川作为当时止心观唯一的黄天道门人,显然这份功劳要算到他的头上。 不过苏彻自家当事者迷,回想当初,总是感觉云遮雾掩,许多地方看不分明。 之前自家修为不足,根脚不固,对于这桩因果也唯有咬牙忍耐。如今身为黄天道的人间行走,背后又牵扯多方力量,修为也到了定鼎枢机之境。 更何况杜陵苏氏此刻已然发难,连同杜陵韦氏这好老乡一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建康城内的格局又是一变。 所谓时移世易,如今这前后因果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观主所问的当年之事,小道也只是略知一二。”鹿川略微回忆一下,接着便是娓娓道来。 白鹿洞以霸者命格祸乱天下为由头,想方设法的四处搜罗此类命格,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且不说玄都宫、黄天道、天师道这些玄门大脉,即便是人间也有种种传说流播于世。 对于白鹿洞的这些作为,玄门什么态度先放到一边,人间朝廷自然是大大的支持。 有道是 “有杀错,无放过。”,对于这些有可能动摇朝廷的 “霸者”,有白鹿洞出来冲锋陷阵,朝廷自然是乐见其成。大体格局如此,但是细节上面却有不少矛盾之处。 说得简单一些,若是街头巷尾的寻常人被白鹿洞搞了也就搞了。若肩负所谓霸者命格的人有背景呢? 如果是皇室之中,恰好有某位宗室身负霸者命格,你白鹿洞作何处理? 人有三灾五厄,也有时来运转,保不齐人家就是要面南为君。亦或者门阀大族之中正好有一位天生的霸者命格,你白鹿洞愿意当这个白手套做恶人,朝廷愿意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去影响当下朝局? 所以白鹿洞行事要讲分寸。而分寸就是,曾经的苏三公子固然身上背负着六合苍龙之运,但是白鹿洞不要碰,而朝廷也全然当这个六合苍龙是假的。 至于苏家,则是三公子最好信马由缰,飞鹰走狗,寻花问柳,欺男霸女,胡天胡地,白日宣淫……总而言之,苏三公子最好舒舒服服当个浪荡子,别给大家添麻烦。 若是整日里爽到脚软,那六合苍龙也就是一条软趴趴的小蛇,大家嘻嘻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这本来是常态,也是苏家与白鹿洞,与朝廷的默契。可这默契终究只是默契。 苏三公子出事的那天,苏家派来暗中保护的高手忽然在半路上出了岔子,被人引走。 而苏彻胡作非为的时候,偏偏就有这么一队出身白鹿洞的少侠就在旁边。 而偏偏就是这么一天,北朝的那位宇文太师南下,老苏北上与之对峙,又偏偏就是这么一天,建康周围有诸多妖物冒头,缇骑中的高手几乎走了个干净。 同样是这一天,正好有白鹿洞高人在建康城中坐镇,恰好的收走了苏三公子的六合苍龙之命,又恰好保住了苏三公子的一条性命,不至于三魂归地府,七魄落黄泉。 如此巧合,以至于根本就不可能是个巧合。苏彻听到这一遭,不由得想要发笑。 白鹿洞行事倒是周密,难怪老苏当时没有同他们翻脸。毕竟照当时的情形,还要谢谢他们给自己的前身留得一条性命在。 甚至苏三公子都想到了白鹿洞当时的台词。人是我打的,命格是我收的,但人也是我救的。 打人的是门中小辈,要杀要剐乃至灭他们族全看您高兴,这件事是我错了,可你家的三公子到底没死,大公子与二公子又都健在,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同咱们翻脸吧? 我不都说对不起了么?白鹿洞能在中土这一亩三分地厮混许久,到底是有立足的本钱。 苏彻不由得继续推演。若不是自家接手,神秘的中元横插一杠,又有郁离子招揽入得黄天道宗门,亲传秘法……这么多机缘巧合融在一起,才有了现在的咸鱼翻身。 此事必然不了了之。这个白鹿洞当真了不得。 第二十四章 且下玉钩钓金蟾(上) 鹿川老道将当初的事情讲了个大概,苏彻也听了个差不多明白。 找鹿川老道寻此事的来龙去脉,其实最合适不过。 若是拦上老苏去问,或许人家还会听出些弦外之音。 人家会以为这是责怪老苏当初护卫不力,责问为啥不去找白鹿洞的晦气。 从老苏那里所得的回答,也未尝没有添油加醋,掐头去尾的问题。 鹿川是最中立的旁观者,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对宗门的行走,止心观的观主有所欺瞒。 「观主若要弄个水落石出,为何不去问问那位。」 鹿川老道说着,伸手向着建康城的方向一指。 「祂?」 苏彻反观内省,这倒是灯下黑,自己的确是忘了有这样么一位。 「神道中人,闭目则布网于天地之内,抬眼能观万丈红尘如运掌中之镜。」 鹿川老道一摇拂尘:「贫道虽是冷眼旁观,到底也逃不出道听途说四字,而那位可是坐镇此地数百年,什么前尘旧事,夙世因缘,哪能逃出他的法眼?」 城隍土地,山神河伯,这些神明看似不值钱遍地都是,却都是社稷正神,而建康城内的都城隍更是此道的佼佼者,若是真的论起神通法力与长生真人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而若是论起神通细微之处,也有长生真人所不能及之处。 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这位建康都城隍乃是大梁开国之时的立国贤相英灵在位。平日里护持得建康城内外无灾无疫,妖鬼无踪。顺便还保得建康左近风调雨顺, 在这流离的苦乱世道之中,倒也是维持出了一片净土。 最为难得的是,这位性格温良而不失刚正,不只是民间,便是在修行界内都颇有美名,也算是流传出许多佳话的正派人物。 「倒是我忘记了这位。」 苏三公子心头闪过许多念头,暗地里有了计较。 倒要设下个计谋让这位都城隍上套才好。 「我预备在建康东北寻一处所在结庐而居,若是门内有旨意示下,还要劳烦你走上一遭。」 苏彻这边开口,鹿川那里赶忙应下。 两人又是闲话了一会,苏彻抓着鹿川老道聊了聊这山上各门各派的过往从来,又打听了些建康城附近的诸般势力。 苏彻虽然已经看过缇骑的资料,但是有许多辛秘却不是人间朝廷所能探查,借着鹿川这坐镇多年的黄天道高功,苏彻也长了许多见识。 收获满满,苏三公子叫上陆柏朱彝这两个哼哈二将直接离了摄山,正准备回返建康城内。 只不过刚下山走了半截,便看见前面大队人马甲骑开道旌旗蔽空,有意思的是这队伍之中还夹着大大小小许多光头,一个个披着枷号,叫兵丁拿着皮鞭棍棒不住地抽打,一路上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苏彻使了个眼色,朱彝上去使出缇骑问话的本领,装成上山进乡的客商,这才打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宫内的嘉安公主不知道为何起了心思,忽然到这摄山上参拜菩萨,结果前来清场的护卫在庙里撞见了一群和尚在那里拆洗院墙,墙上满是大逆不道的字句。 本来当下正赶上老苏施展手腕改天换地的当口,贵人们觉得这是和尚们耍手段讨好老苏。 于是乎这伙和尚算是撞到了嘉安公主的剑锋上,当即便派甲士查抄寺庙,将大大小小一窝光头来了个卷包带,通通发送去大牢,眼见得是要兴起一场大狱。 虽然腥风血雨还未到,不过已经慌得摄山上大大小小的各路庙宇关门谢客,甚至已经有乖觉的大和尚拉着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背着金 银细软下山跑路去也。 苏彻听闻心头一笑。 本来是随手戏弄,倒是把这座山收拾的山清水秀了。 不过这位嘉安公主…… 中元网罗的那些靶子里也有个宫中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找个机会倒是要再去宫里摸摸底。 下了摄山,苏彻吩咐陆柏与朱彝回府内同小狐狸传个消息,自己却是整了整衣衫,在建康城外晃荡了几圈。 却是在以玄门法度观瞧眼前的这座建康城。 这大梁的国都建康城,名义上是一座大城,内里却分为三处。 最北面临着滔滔大江的是为台城。 此地乃是宫殿所在,内里还有武库,林苑,工坊等等,军机重地。台城之外,还有两座小城,而台城之外才是贵人百姓们的居所。 这些加在一起才是大梁的国都建康城。 江绕西北似龙游,山坐东南如虎踞。人间烟火浩瀚无垠,果然江山无限。 苏彻端坐在一株梧桐树下,随手一挥,带下一片略显凋黄的树叶,于指掌之间运使法力,在上面轻轻一点,然后向前一挥。 仿佛有一道云雾自此地越出,不过转瞬片刻,木气森森,此地现出一座草庐,四周竹篱疏密错落,中间自有石凳、石桌。 眼前这一切便是苏彻以幻术点化而成,幻中求实,假中得真,只要法力不曾退去,眼前这一切便真的不能再真。 苏彻接着出手,将法力运使,将这草庐再细心雕琢。 屋檐之上挂几许青苔,竹篱缝隙落几片彩蝶,石凳之上棋盘纵横,窗楹之间丝丝蛛网。 苏彻将这一切做完,转身看了看自家身上,衣衫皎白如月,琳琅玉带缀着宝珠,皂乌靴上金丝纹络,玉玦香囊彼此辉映。 富贵王侯公子,却不是一副修道人的模样。 随手一拨,幻化成道袍麻鞋,直入草庐之中,静坐在蒲团之上,口中默念黄庭,却是将心神放远。 一直到月升乌落,星挂周天。 苏彻早已形神如一,五心入定。扣齿三匝,抬头向着空中一声断喝。 「起。「 一道白光自泥丸宫升腾而起直奔长空之上。 不过闪耀片刻功夫,周匝生出一团青气,却是雾遮霁月,将那白光吞纳其中。 苏三公子运使《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手段,将自家练就的法箓直入中天。 这钓饵算是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能钓上几尾金鱼。 第二十五章 且下玉钩钓金蟾(中) 建康为大梁国都,虽说这煌煌大梁可谓一日不日,已经到了王朝末日之时,可到底烂船还有三斤铁,首善之地自有诸多龙蛇潜藏蛰伏。 苏彻这边运使玄功,将法箓祭于空中,周匝青气缭绕幻化如云。纣绝阴天秘法应于玄阴法脉,法箓笼罩之下,放远两三里之内自然便有百鬼夜行之相。 有红衣鬼女巧笑倩兮,意欲出嫁。有狰狞夜叉在空中迅捷而行,吞噬精气,有山魈怪笑,讥嘲过路之人。 有老翁卖瓜,瓜如人头,表情不一。有牛头恶鬼拉血车,有车上有小儿悲哭啼闹,声如老妇……如此种种,并非是真有恶鬼经行此间,而是苏彻运使法门之时所掀起的异象。 不过此等异象,于常人看来不过在眼前闪瞬片刻光景,仿佛是刹那恍惚之间的错觉,可若是仔细观瞧,却是越看越真,直瞧得心神恍惚,寒毛倒立,血液冷凝,口中牙撞如捣蒜。 御史台内,自然有负责观天的行幽御史,一个当值的御史身材瘦小,脖颈之上生出两个头颅,一个头脸上尽是欣喜,一个头却是缝上双目,割去双耳,上下双唇皆被切去,露出一口花白的烂牙。 只见他仰望东北长空,手指不断掐算。 “东北属艮,乃生门,取山相,其静其长,怎么会有这样一朵妖云?”他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同当值的行幽御史接过话头。 “建康城内外有都城隍坐镇,哪有什么不开眼的妖邪敢来这里?” “既然等闲妖邪不敢来,来者自然不善,咱们过去走一遭?”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大梁真是不成了,”几人一同张口,聊了个七七八八,当真是一切话题转反贼,直接冷嘲热讽了起来。 “列位,列位,慎言啊,咱们这边可是叫他们盯着呢。” “怕什么?大不了脱了这身官袍不伺候了,东海之上难道不够你我逍遥?” “人家说牝鸡司晨乃亡国之征,我也不知道如今司晨的是什么鸡。” “不是牝鸡,但应该也不算是公鸡吧。” “唉……老韦应该算。” “如今既然是缇骑那边当家,就该他们处理,咱们不管这些闲事。”七嘴八舌,几位行幽御史定好了机宜文字,在旁边扯过观天册来几笔写就。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建康东北有妖云异动,似有百鬼隐踪,诸官为护卫宫城,已移文缇骑办理云云。 一封文书飞去,几位行幽御史又开始聊起如今到底是什么鸡司晨的话题来。 不用他们扯闲篇,缇骑那边早已经发下指令。别管。如今苏三公子身边虽然没有不开眼的缇骑去当吊靴鬼。 但缇骑又怎能不在意这位当家的少主。既然长信侯有雅兴在那里演练道法,那就让人家演练,真有什么干碍,吓着什么行人,掀起什么波澜。 咱们旁敲侧击的去跟苏公提一嘴就是了。如今城内的反贼还抓不完呢,哪来的闲工夫去跟自己人胡闹? 几个好奇心重的过去猫一眼,其他的大略人等都是各干各的事。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这大梁天下终于换到咱们缇骑当家,做工作还是要有重心。 比如御史台里的反贼就最多。建康台城之外,大营之内,军士呼号操练,上空杀气凝为愁云,甲马长枪往来,旌旗遮云蔽日。 韦怀文着一袭青衫,静坐在大帐之内,案几之上文牍堆积如同一座小山,韦帅手执一柄狼毫,笔锋之上沾满了朱墨正在批阅,忽然外面通传一声,甲士从外面送进来一封黄绢。 韦怀文治军甚严,幕府之中有专门的僚司处理军情,而对于各色军情信息视紧急程度用不同的颜色加以分别处理。 最轻微的一层用青绢,这类军情一般不会过到韦帅手中,都是下面的参谋将军、幕府之中的参佐代为处理。 再紧急一些的军情用黄绢,由韦帅幕府之中的长吏视情况处理,若有必要,也应知会韦帅。 再上一层用红绢,红绢皆为重要军情,一定要送到韦帅案头批阅。而最紧急的军情为紫绢,一定要最快通知韦帅。 眼前这封黄绢,显然是一封可有可无的军情,不过下面的僚属认为有必要通传给韦怀文知道。 这反而引起了韦怀文的兴趣。伴随着将军幕府各种制度运转成熟,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黄绢,不过按照过去的惯例,这一般都是极为有趣的事情,下面的僚属特意拣选出来搏这位喜欢滑稽的韦帅一笑。 正好案头繁忙,韦怀文直接拿过来预备瞧一瞧,全当消遣。展开一看,他眉头微皱。 这等事情,似乎放在黄绢之中更为合适,毕竟谁家小子要练什么邪功,干什么坏事,太过平常。 至于御史台如何,缇骑如何,当下这个时局,他们两家总要加几分关注。 不过念头闪动,韦怀文大概猜出了什么,却是唇间一动。 “他娘的闹腾。”韦帅想了想,直接将这封黄绢纳入袖中,明日见着了那个姓苏的,正好臊一臊这老头,看看他养的什么好孩儿。 不过韦怀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那黄绢展开来又看了看。他从一旁取过一片竹牍,狼毫笔走龙蛇写就一行字,随手一弹,那竹牍直接飞了下去。 幕府军情司的那些人,这几年到时懈怠了,看不出许多的弦外之音。念头转到此处,韦怀文将那封黄绢自袖中取出,又是看了一遍。 “真他娘的闹腾。”韦帅给某个姓苏的加了个真字,又开始了案头的工作。 竹牍飞出,分别依次在几位军吏手中转过,整个幕府体系直接循序运转了起来。 斥候纷纷出营,裨将们约束操练将士,这支百战精锐之师在短促的修整之后,又一次回到了备战的节奏之中。 而此时秦淮河上的某座画舫之内,瑞兽炉中消香炭,脂粉味中藏剑锋,谢夫人穿着素雅,头顶发髻如墨雪一般,却是歪着身子坐在樟木小桌钱,而她的对面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那女子眉眼如酥,脸上带着一丝酡红,小心瞧着谢夫人道。 “倒是许久未见过姐姐了,姐姐如何这般不小心,竟然着了咱们的道。”谢夫人也不说话,只是抬头望向天际。 一团妖云正在天际翻飞。 第二十五章 且下玉钩钓金蟾(下) “姐姐还有心思瞧这些别的。”谢夫人对面的那女子单论相貌,可谓天下女子之中的绝顶,霜肤胜雪,口若含丹,然而却有一丝不和谐。 实在是太过艳丽,过于娇媚,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和谐的妖艳。而顺着这一丝不和谐的妖媚仔细观瞧,便觉得原本娇媚的五官愈发令人厌恶,而那一双眸子更是带着无穷的恶念。 “姐姐元灵转世多次,根基早已衰弱,不然也不会着了小妹的道,至于姐姐的那头朱厌,有本门费长老亲自招呼,怕是等闲也指望不上了。”这女子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根根骨针,分别送入谢夫人周身各要害处。 “奴家南下之前,门中老祖曾经交代过三件事情,若能办成皆算是立下大功,其中一件便是寻着姐姐。”那娇媚的少女掩口笑道:“老祖说,当钧天广乐天魔王他老人家麾下有仁义礼智信五部天魔大众,威震虚空,乃是自元始本尊圣主之下第一层次的存在,而今魔域之中,便有小千世界七十六,大千世界三十二,当年更是巧施手段,让上古天庭崩灭,而姐姐便是礼部的首领。”谢夫人置若罔闻,浑然不把这娇媚的女子放进眼里。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自此界天崩地裂之后,姐姐便叛出钧天广乐天魔王他老人家麾下来到此间。钧天魔主他老人家曾经自己推算,与此方世界有莫大的因果,不愿亲履此界,不过倒是几番派出门下来寻姐姐。”那娇媚的女子忽然伸手,当即给了谢夫人一个脆的,将她的脸颊当即打出了五道红印。 “姐姐,若是能将你交到老祖手上,妹妹便是长生有望了。”谢夫人忽而摇了摇头道。 “你这皮囊,若是肯去合欢宗布施肉身,不比在北地苦熬更容易得长生么?”那女子却是不恼反而娇笑道:“姐姐说得什么话,妹妹可是守身如玉,盼着找个好人家嫁呢。” “瞿多薜荔,嗯,也就是你们那位悲怒天,在北地开宗的时候就没有存什么好心思,不过是借门下弟子去推衍他自家法度之中的缺陷。”谢夫人伸出手看了看手掌,她指掌之间已经尽是蝌蚪一般的天魔文字,其上写满了诅咒之言,种种咒力自无穷远处奔袭而来,不断浸染她千锤百炼的元灵。 “所以你门中六欲天成堆,除了悲怒外连一个自在天都寻不得。与其把我送给他,你倒不如给自己找个别的出路。”谢夫人指着天边的那朵妖云说道:“悲怒欲求不得之物有三,第一遍阴阳法王掌中上古黑帝遗宝,六天阴仪。第二是上古青帝灵威仰的转世真灵,第三才是我。我若是给你找出前面两件,可否换我个自由之身?”那魔门女子笑道:“姐姐真爱说笑,谁不知道而今阴阳界碎,那位玄都宫钦定万劫不能入圣的阴灵多半早已烟消云散,六天阴仪何处去寻?” “至于灵威仰转世的真灵,他老人家当年分出不知道多少,这么多年来,够得上他转世的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这转世之身越抓越多,燕儿可碰不起这位。” “还是姐姐好,转世这么多次,元灵早已暗弱,即便您是早早证得长生的六欲天魔,却是最为咱们魔门手段克制。”燕儿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腕,圆润的腕上缠着一条银环,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点,谢夫人当即抖若筛糠,身上仿佛受了莫大苦痛。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燕儿轻轻摇了摇头:“姐姐,你还是跟我去北边走一遭吧。” “可是……”谢夫人望向另外一边的青云。 “青帝转世就在那里,你真不想去看看?” “不去,过几年没准就又出来一个,有啥可看的。”燕儿摇着手腕,谢夫人抖得愈发猛烈。 “这可不是灵威仰弄得那些影骨,”谢夫人看着眼前的魔女:“这是灵威仰的唯一真灵,便是钧天……他也是要求之在手的真灵。”燕儿望向天边,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建康城内哪里最热闹,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不过如果要列出最热闹的五个地方,城隍庙绝对在这么名单上。 各种摊贩,南北货品,山中珍,海里味,只要你想有,都能在这城隍庙前的市场上找到,更别说还有从四方涌来还愿的香客,要求麟儿的夫妻,想金榜题名的仕子,求平安长寿的老人,求财源滚滚的商贾……南来北往,三教九流。 这是凡间的喧闹,也是都城煌赫赫的神威。人间香火,善男信女的虔诚愿力如点点灯火,在城隍庙上空彼此交融,幻化成一副凡人无法企及的图景。 一朵晶莹的莲花飘在城隍庙的上空,莲生十六瓣,高洁清雅。每一瓣花叶之上,都有一副众生图景,而这重重图景之内衍化出一道森严的神国。 殿宇楼阁,森林草木,珍禽异兽,皆融在这米粒大小的莲花之中,凝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判官殿内,早有身着红袍的虬髯鬼判手持牙牌,铜铃一般的眼睛盯着下面的鬼使,听着他们回禀。 “黑衣使者在册三百七十六位,今全已归班。” “牛首鬼卒在册一千五百三十,今全已归班。” “绣衣捧剑在册七十二……” “孔目官一百二十……” “敬衣洒扫两百三十……”一个削瘦的书吏捧着手中书册每听一声,便在上面画上一笔。 终于等到众鬼官呈报完毕,这书吏才小心地说道。 “禀老爷,本司应有鬼员三千二百七十四员,皆已归府,更无一人在外。”那红衣鬼判闻言点了点头。 “尔等好生听着,如今有妖人在城外弄法,老爷颁下法旨,咱们谨守门户,都在府中歇下了,不得胡乱走动,图什么香花蜡烛,元宝血食。”那鬼判还不放心接着补充道:“莫要不当回事,老爷已经下令,各地城隍不必前来参拜,就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那妖人折腾过几遭,怕也就歇了,我们镇之以静……”鬼判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权当是为了江山社稷。”一句话说完,他又有些后悔,死都死了,还管江山社稷干什么? 第二十七章 鱼不咬饵奈若何(上) 金乌西沉,一轮青月高挂中天,日落月升,却已经到了夜幕深沉的时候。 秋月朗照,霜气潜藏,倒是又一个凉爽的秋夜。 不过美中不足,有一朵妖异的青云,就飘荡在建康城头之上,牵引月华,将这本来应该普洒天地之间的太阴玄妙,往自家那里夺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留下些许月华,依旧抛洒在人间。 若是凡人抬头赏月,不会觉得这月光有甚变化,可若是修行人此间正好在建康城内,怕不是要直接骂娘。而大梁朝中的各色衙门,怕不是早有官差赶上前去,要问个罪名了。 只可惜如今…… 都城煌紧闭山门,御史台装聋作哑,韦怀文在军中提练操演,缇骑们浑不在意。 倒也没有了个出面管闲事的人。 建康城内某处别苑,铜炉子内滚着乳白色的汤汁,片好的羔羊在炉中滚着,几位士大夫推杯换盏,说几句古佛禅语,谈片刻天地玄妙,倒也是轻松自在。 若论修为,这几位最上手也是练就还丹,最不济的也已经是练气有成,皆可辟人间五谷。 只是这杯中清冽,炉内甘肥,盘上江鲜,箸头滋味,却也不好割舍,真是证得神通易,了却尘欲难。 「这位这般卖弄手段,倒真是毫不在意他人的观感。」 某位放下手中的酒盏,望向头顶的天空。 「嗯?」 最上手坐着的庾赜,这位却是苏彻的老相识,当年初任山阴县,庾赜便是苏彻的顶头上司。 庾赜作为太子的舅家,在这次政局变动之中也算是得了好处,直接升任侍中,成了中枢为皇室执掌局面的人物。 新皇帝,老苏,韦怀文,三者重新组成的权力核心之中,庾赜跟谁都能有所联系,是个穿针引线的要角。 「不过是接引些月华修行,有什么了不得的?」一个士大夫接过话头,话锋一转却是有些阴寒。「诸位可知道如今建康城内都说什么?」 不等其他人发问,他这边直接说道。 「城南韦苏,去天五尺。距离九重天罡不过五尺,占你们些月华怎么了。」 苏家与韦家的宅邸都在城南,这其实也有些别的说道。 建康城的格局,台城在北,而各家的宅邸也是越接近台城越好。而韦苏两家的宅邸都在城南,恰好说明这两家刚刚崛起,距离那些大族还是差着些底蕴。 其中一长者伸出手来在案上一拍。 「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这一句到底说得是在天上接引月华的苏三,还是说得别人,那就只有在座的几位自己猜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倒也有趣。」 庾赜停了酒杯,开口说道。 一众士大夫们停了酒杯,眼睛却是不断瞥向上首的庾赜。 这些人虽然没有出身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这样的大族,不过却也是老牌子士族,门中也曾占过高位,如今更是朝中的中坚力量。 「昔日王谢两家权势熏天,曾有笑谈说王谢共天下,如今说这城南韦苏,去天五尺。由门阀大族执掌朝局,本来就是我朝的惯例,所谓圣天子垂拱而天下治。」 庾赜笑着说道:「琅琊王,陈郡谢,他们不也是从新出门户来的么?假以时日,列位家中去天三尺也未可知啊。」 这一席话四平八稳,算是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倒是这苏三郎不过还丹修为,便能将建康城上的月华吸纳个七成上下……」 庾赜望向自家身侧一个清矍的老者。 「葛公,您也是还丹,可能 将这月华收取至如此程度?」 「玄门功行,采集日月精华是绕不过去的一环。」 那被称为葛公的士大夫缓缓摸着长须道:「说来惭愧,若是叫老夫采练月华,这建康上空的月华若有百数,某能取个五六便已经算是到了尽头。苏家的后生居然能摄去七成,足见其法力超绝。」 一席话讲完,这群士大夫面面相觑,这位葛公乃是走玄阴一脉的老宗师,曾经在东海上游历多年,他都这般夸赞苏彻,让这伙人不由得新生绝望。 一个老苏已经压得大家抬不起头来,再添上一个小苏,日后如何才能出头。 「皓月当空,你我萤火还是暂避。」 庾赜却是丝毫不慌,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浆。 「列位也不必懊恼,若论出身,这位据说是上古青帝再来,若论法度,人家是黄天道门下嫡传……」 庾赜说着话锋又是一转。 「更何况他是玄门中人,天外的神仙,早晚与我们没什么关系。要我说,我巴不得他是个万古无一的奇才,咱回头在道祖面前给他早晚供香,天天盼着他成就。」 「侍中这是何意?」「我等老朽也就罢了,不同他争这口气,家中后辈难道都要给他压死么?」「唉,朝局大变,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啊。」 看着一个个苦瓜样的老头,庾赜清了清嗓子。 「列位,他若是明天证得长生,还有功夫在这建康城里窝着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侍中的意思是说……」 「谢家也有剑仙,谢家是借到了人家的无双剑气,还是给人家欺负个七七八八?谢家的那些老头,有几个敢往东海晃悠的?」 庾赜却是一副看开了的样子:「天纵奇才,那就是龙游大海,绝不会窝在池塘里面闲着。看家护院,是咱们这些不上不下的苦命人才鼓捣的营生。」 列位士大夫面面相觑,他们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各家门阀之中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天才,可是那些天才同蝇营狗苟的门户私计,如云泥不可并提。 最终操持家业的还是他们这些不够天才又不是庸才的人。 「如此,我也给这小苏上几炷香。」 那名为葛老的士大夫望向那一朵青云。 「独立云霄,笑傲长空,心向往之,身不能及啊。」 又是一阵磋叹之声。 「葛老,您这就有点假了。」 庾赜笑着饮了一杯:「谁不知道您去年刚娶了个小的,加把劲给族里的小辈们生几个爷爷,我们也好去蹭顿喜酒。」 正调笑间, 「月华漫天,哪里不能采练,为什么非要跑到这建康天上来。」 「示威?有老苏在,更何况这位连杀王刺驾都干了,何必多此一手。」 庾赜看 「说来惭愧,我也算是做过这小苏的上官,与他有过什么来往……」 庾赜回想着苏三公子过去种种。 「依我愚见,这位若是非要弄出点什么动静,一般都不是为了干啥好事……」 「哦?」 「怕不是藏着什么脏主意,要坑人。列位,咱们喝完了这顿酒,回去还请约束子弟,当下这个时局,咱们相忍为国。」 「皆听侍中吩咐。」「庾公放心,我把门中那些刺头都发送去祠堂抄经。」 庾赜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 「好好好,辛苦列位。」 第二十八章 鱼不咬饵奈若何(下) 苏彻前世的时候很喜欢看那些钓友的视频。 一盆盆的玉米倒进水里打窝,金色的玉米粒如同雨水一般落入水塘里,除了溅起水花外没有别的结果,非常的解压,非常的环保,非常的正能量。 买玉米促进了消费,购置钓竿渔具搞活了经济。喂鱼本身又非常的环保,钓鱼的收获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攒功德。 钓鱼,这项运动在广大钓友手里比放生更能积攒功德。 但是看归看,苏彻没有钓过鱼,所以等到他自己亲自玩一下的时候才感觉到了打窝仙人们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原来没有鱼上钩是这样一种感觉。 苏彻原本的想法,就是自己在建康城空中招引月华,看看能不能诱惑出来几个主持正义的仁人义士,少年侠客。 毕竟自家这个行为多少有点不道德。 虽说修行人干得都是偷天换日的勾当,但多吃多占到底还是不道德的。 而苏彻也是有心藏匿了首尾,若是碰见懂行的,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而若是碰见刚修行不久,没什么眼力的,多半都要跟苏三公子撞在一起,弄些冲突出来。 然而让苏三公子万万想不到的是,也许真的是这建康城里人杰地灵,自家弄了足足一个夜晚,吸纳的月华都将本命秘箓几乎灌满,这建康城上上下下居然连个出来应声的没有。 也不知道是人心不古,没有了正义之士,还是运气不好,自己没有碰上几个莽撞人。 总不能是之前太过嚣张,人家都藏了规避的心思。 唉,当真是「满招损,谦受益」,如今连个咬钩的鱼儿都没有了。 按照计划,最好是能有都城煌麾下的鬼使出来拿问妖邪,到时候自己就能给他们定下个干碍修行的罪名,去找那位都城煌兴师问罪,一来二去,就能借着机会把建康城内的旧底翻一翻。 若是都城煌不来上当,也可以骗过来几个不对付的门阀家族,不长眼的行幽御史,大家论个高低是非。 然而苏三公子万万没想到,居然一个来闹事的都没有。 不由得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家修为不够,需要把这满天的月华尽数收走,才能逼得这些人出头。 「看来我不在建康城的时候,大家都修身养性,养得不错啊。」 眼见建康城东挂起了鱼肚白,苏三公子知道自己这一夜多半是白忙活了。 不过贼不走空。 既然已经摆开了阵势,苏彻也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一不做二不休,总要弄出些动静来才好。 苏彻趁着晨光熹微,将那团月华缓缓吐纳洗练,将那青云裹着的秘箓重新收回。 采练一夜的月华此刻凝如膏脂,在周身散开,苏彻只觉周身轻快,双目明晰。 人言日精月华乃长生之本,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苏彻心中体悟着周身的变化,索性打坐起来缓缓感悟。 耐下性子,苏彻直接在此地结庐修炼,每夜将秘箓放出接引月华,白日则静坐体悟修行,便是这样一直过了十来日。 又是一夜。 「真是钓鱼不如碰瓷。」 苏彻长叹一声,若是再这么钓下去,能不能把都城煌麾下的鬼使钓出来另说,没准自己就要在这建康东北彻底练就还丹了。 心中又有了计较,苏彻将秘箓之上的月华一抖,那凝练如水的月华好似一道溪流,仿佛有了灵魂一般,竟然自秘箓之上脱离开去,直奔建康城上空而来。 只见那月华好似一条游鱼,直冲着城隍庙的方向而去。 早有观天的行幽御史,潜藏在暗处观察的缇 骑、军中斥候,都是暗道一声不好。 看来不管小苏酝酿着什么主意,现在到了发难的时候。 莫不是真个要在建康城内动刀兵? 不过这次点的可是都城煌这个硬茬子。 缇骑这边赶紧上报,这次事情若是闹大,怕不是只有请苏公过来收拾首尾,而行幽御史们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个嘻嘻哈哈。 只见那月华如水,却是直直撞到了城隍庙上空,庙空之上,都城煌那一朵十六瓣莲花所凝的神国,却是微微一抖,将月华尽数笑纳。 成了。 苏彻心中一喜,迈开步子,自虚空御风而行。 「黄天道苏彻,拜见都城煌,道友这是因何故,要取我采练的月华?」 莲花神国之中,几个鬼吏高坐堂中,麾下鬼卒皆是披挂严整,可谓神威煊赫,早就有所防备。 最上手坐着两个身穿红衣的鬼判,一个面色青白,一个面如漆黑,两鬼都是双目内有炽火升腾,金身稳固。 青白脸鬼吏开口说道:「崔判,果然不出老爷所料。」 苏彻声音震动虚空,众鬼吏皆是听得分明。 「不过这姓苏的万万想不到,老爷早就备下了后手。」青白脸鬼吏冷笑道:「任他太阴秘法凶狠,今日也奈何不了我等。」 黑脸鬼吏略微一点头,他抖擞了一下身上的衣衫。 「列位同僚,某老崔先走上这一遭。」 「崔公小心。」「崔公高义。」 黑脸鬼判走出殿阁,转过廊桥庭院,让过了排队列阵的牛头鬼卒,黑衣鬼使,将身子一抖,直接出了莲花神国。 「小可崔力,拜见苏真人。」 苏彻打眼观瞧,看见一个红衣判官,周身神威凛冽,显然也是个练就还丹的神道中人,背着一口黑森森八面铁锏,却是迎风便拜。 「哦?原来是都城煌左右判官里的崔判。」 都城煌麾下有两大鬼使神差,此神便是其中一位,正是那位都城煌的左右手。 「今日小的在府中练功,不小心动了真人的月华,小的甘受责罚,月华皆在此处,万望老爷宽恕则个。」 那黑面崔判说着自袖中捧出一个白瓷小碗,里面盛着的尽是凝练如水的月华。 只看分量,怕不是跟自家炼上一个月的差不了许多。 苏彻望向空中的那朵白莲,这个都城煌真是老辣圆融,滑不留手。 难怪能在这建康城内盘踞多年。 「都是小神处事不周,要杀要剐,还请老爷示下。」 第二十九章 谁人布网殊不知(上) 苏彻冷眼瞧着下面这位鬼判,想不到都城隍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采练月华需要法力凝练,一旦撤去法力,月华就会随着天地之间的法度逃逸飞散。 正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乃天理正道。 这么许多月华摆在这里显然是都城隍这边早早做下功课,自家在空中采练月华,他们没准也在同时采练,没准是那位都城煌亲自出手,才有今日的规模。 早早备好,就等着自己发难。 真是伸手难打笑脸人。 咱过来兴师问罪,本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人家直接躺倒任你施为,玩得比咱还开。 “崔判客气了,我以为有什么妖物作祟,想不到是崔判一时失手,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伤了和气,这团月华还请崔判留下吧。” 既然给人看破了手脚,苏彻也就换了一套态度。 如今登临黄天归来,自己可不再是简单的富贵公子,可以用许多蛮霸手段,作为黄天道的人间行走,到底还是代表了玄门正宗。 既然是正宗,那有些纨绔手段就不能再拿到台面上用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过头为好。 这也正是天人九法之中的“道德”,时势不同,所采取的手段也就不同。 一个将要饿死的人去偷个面包,能算是偷吗? 已经富有四海,还要盘剥不尽,逼得人断子绝孙,这才叫盗。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正是这个道理,大盗们贯会把自己伪装成圣人,搞得若是没他,太阳也不升了。着实是可笑。 这正是时势变化,地位不同导致行为的不同。 道德之法存于人心灵智之上,实在不可不仔细体察。 那黑面鬼判却是又一拜首。 “听闻真人奉黄天敕命行走天下,晚辈一直不曾拜会,却又是一桩罪过。” 这位在人间一向以不苟言笑而闻名的鬼判笑道。 “崔判不必客气,还请前头引路,待我见过城隍公,谢过着援手之情。” 苏彻转过话头,却是御风向前。 “这……回禀真人,我家老爷正在闭关,恐怕……” 那黑脸判官面上尴尬一笑:“也不怕苏真人笑话,小的们哪有资格招待真人。” “无妨,那就让我拜过城隍公。” 苏彻笑道:“城隍公总领天下城隍,乃是人间第一等尊神,我身为门中行走,少不得要替天下苍生谢谢城隍公。” 不管是南朝北朝,甚至是苏彻前世,都城煌这个位置都十分特殊。所谓城隍,本来就是与治理阳世官员相类似的阴官。 城隍庙的匾额也与一般的庙宇不同,如果是道观,往往是“出尘了欲”“洞天长春”之类的字样,取玄修之意。若是佛寺则是“超出三界”“究竟解脱”,取出离之意。 而城隍庙则为“我处无私”“浩然正气”,若不是大堂之上坐着的是泥胎木塑,简直与衙门官府完全一致。 如果说阳间百官之首为宰相、大将军,那么阴间群城隍的头领便是都城隍。 也因此,册封都城煌的人选与官方加以的待遇一般都极为特殊。譬如苏彻前世,明太祖荡三尺剑光复山河,一扫腥膻,就是以南京应天府城隍为天下都城隍,官府定制加尊帝号,每年派遣太常寺官员前去朝拜。 这也是官方的地府系统有别于佛门的地藏阎罗、道家的长生大帝、泰山府君的一个表征。 此世的都城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位是如今大梁明面上有数的长生真人级数,更是肩负着领有天下各处城隍的要职。 当然,如今类似的都城煌在北朝那里也有一个,正是那位连带着北朝皇帝,牵制着那位权倾朝野的宇文太师,维持着北朝脆弱的平衡。 看来这一局果然是冲着咱们来的。 崔鬼判心下更是笃定,这位小苏弄得局面就是冲着自家而来,本来都城煌便有安排,他更是坚决说道。 “其实……唉,说来惭愧,我家老爷如今并不在府上,而是受龙君之邀去了东海之上遨游,为了避人耳目,说是正在闭关。” 他这边斟酌语句又是下拜道:“若是等老爷回来,一定去寻真人拜访。万望恕罪则个。” “就这般不巧?” “谁说不是呢。”那鬼判咬牙说道:“我家老爷对真人也是仰慕许久,下官也替二位遗憾……” “那我要拜上府邸,等城隍公回来,似乎有些不妥?” 你可千万别来,那崔鬼判赶忙笑道。 “那有什么不妥,只是干碍了真人的功夫,我们如何赔罪得起。” “其实倒不是非见城隍公不可,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城隍公。” 苏彻说着望向崔鬼判:“我听闻都城煌府内有一宝器名为照世鉴,能观建康城内过去一应之事,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确有此物,不过这是我家主人成道护身的宝贝,一路带上东海去了,并不在府内。” “那是不巧,我还听说都城煌还有一卷通明册,记录了建康城中所发生的大小事情,不知道可否借来一观?” 你咋啥都知道。 崔判官叹口气道:“却有此物,不过府中前几日进了贼人,盗走了几卷,当真是不知道真人要哪一卷。” 他却是没说假话,都城隍神国之内前几日确实来了责任,盗走了些东西,那通明册也跟着损毁了一些。 苏彻与崔判官两家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对头。 崔判官是疑心生暗鬼,不由得开始怀疑那贼人是不是苏彻派来的,如今正好兴师问罪。 前前后后都是苏三公子设局,文的不行就上武的,眼瞅着就是盯上了自家。 而苏彻却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按照崔判官的说法,很难不让苏彻怀疑对方是故意搪塞自己。但何必弄到这样的程度呢? 毕竟但凡是文字记录的东西,都可以作假,哪怕都城煌就是当年事情的幕后黑手,弄几本假的通明录招呼不就行了? 这位城隍爷麾下总不会连几个认字的笔杆子都寻不出来吧。 苏彻当即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莫不是有人正在设局,等着自己撞进去? 第三十章 谁人布网殊不知(下) 苏彻这边长考,那边崔判官身上也是冷汗涔涔。 他出来之前,都城隍也曾有过耳提面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与苏彻起什么冲突。 「黄天道法门颇为克制我等神道中人,」 「苏彻传说为上古青帝再来,要当心太乙东华玉书。」 「万一真起了争斗,某要耽搁,直接回转神国为第一要义。」 若是真个动手,那就以保全自己为妙,先躲回神国之中再做计较。 「真人……真人?」 崔判官这边心底骤然升起寒意。 苏彻那边确是越想越明白。 着哇,任谁都知道白鹿洞是自家明面上的第一对头,早晚要寻白鹿洞的晦气。 可要寻晦气,首先就是要寻到当年的蛛丝马迹,坐实了他们的罪名,而建康城隍就是绕不过去的一环。 谁不知道这位都城隍乃是坐山猛虎,地头毒龙,对建康城内这一亩三分地最是熟悉不过? 若是人家悄然发力,故意引得自己先撞上这位有着长生之流修为的都城隍…… 倒是借力打力的好手段。 可若是自家偃旗息鼓,却又顺了人家的意思。 真是进退两难。 苏彻心中对那暗中使力的家伙不由也有些佩服。 当真是有趣。 苏彻想了想,以手指在虚空之中随意点化一番,一道毫光闪过,却是凝为一道符箓。 「等闲之间,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只好写一道符,还请崔判官费心,转呈到城隍公手上,苏某改日再来拜会。」 崔判官赶忙接下此符。 不过刚一入手,这位眉头微微一皱,却是赶紧抚平。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苏彻的这道符…… 画的实在是太不像样子。 符法本来就是玄门妙术之中的根本之法,天师道、神霄道甚至黄天道本身之内,都有关于符法的种种妙法,甚至可以直指大道本身。 譬如黄天道有各色力士符,高人所画的黄巾力士符皆有翻江倒海的法力,曾经有黄天道内某位地仙大能在域外虚空撞上了数位末法主演练森罗魔域,无穷天魔眷属前来围杀。 这位地仙大能便以袖中黄巾力士符应敌,无穷黄巾力士扫荡群雄,即便是末法主也不敢硬挡其锋芒。 而神霄道以雷法为根本,门内雷符更是威力无穷,门内传有九霄真琅洞渊真符,此符甚至可以助长生真人辟易天劫,斩脱因果。 天师道则更是符法一大宗,天师道的天师二字意在为天地之师表,其符可以动天地伟力为己所用,霸道至极。更有正一法箓的传承,乃是一条直指地仙尊位的无上大道。 只是这位苏真人画的这枚符箓呢……窍眼不通,全无真意,可以说是一枚废符。 这可真是鬼画符了。 若不是这位苏真人法力着实不差,竟是以自家神通硬将这道符箓捏合,恐怕这符撑不了两个时辰就要化为乌有了。 崔判官赶紧将这枚符收好。 「有劳崔判,告辞。」 苏彻也不多做停留,这边告了声抱歉,转身就离了此地,御风不知道向着何处去了。 崔判官又是凌空一拜,转过身直接向着都城隍的神国急急而行。 「崔判辛苦。」「咱们真是给崔兄捏了一把汗。」「此人修行太阴法脉已成,俨然一副幽君的格局,咱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觉魂魄都要给摄去,崔判竟然能纵横捭阖,不愧是我辈之中的翘楚。」 一群鬼是又夸又捧,把崔判官哄得浑身暖阳。 他正高兴 ,忽然周身一震。 「列位,府君传召,咱先过去回话。」 这鬼判心生感应,知道是自家神主召唤,赶紧告辞了同僚,三转两转,向着神国深处走去。 这都城隍的神国虽然有殿阁楼宇,其实不过是借了鬼体虚无的特性,巧用了香火虔诚的念头,总是在螺蛳壳内做道场,并非是真正的虚空神通,乃是类似幻术阵法一流的手段。 非实非虚,看似精巧,却终究落在了一个空字上。 神国最深处,重重楼宇环绕之下,却是一个小小的池塘,金色的池水乃是最虔诚的香火愿力所凝就,经过无数次洗刷,萦绕在香火之中的杂念早已用妙法洗刷干净,只留下那最精诚的一点虔诚之心。 在这池塘之上,荡漾着一座画舫,舫上一个青年仕子捧着一卷古书假寐。 崔鬼判却是在池塘外摇摇拜下。 「见过府君。」 都城隍将手中书卷放下,随手向着池塘之内一丢,这书卷在半空迸裂开来,化成一朵朵白莲向下落去,被香火愿力所凝结的池水一浇,转瞬化为虚无。 「他给了你一个符?」 神主与信徒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信徒如同是神主的耳目手足,事实上刚刚他的神念一直加持在崔判身上,等于是冷眼旁观了整个交涉过程。 「是,不过这符……」 崔鬼判赶紧将苏彻匆匆早就的符箓送上。 都城隍只是略一打眼,便将手一招,池塘之中忽然跃出一尾锦鲤,将那符箓衔在口中,直接翻身钻进了池塘深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无妄符。」 玄门之中制备无妄符,主要是用来调和天地之间的灵气,净化尘埃,算是一种常用的清净符。 都城隍看着崔判官:「道经有云,无妄,元亨利贞。」 崔鬼判眼神懵懂,不知道主上打得什么哑谜。 「无妄这一卦,说得是正道直行,便无灾祸。所谓不欺不妄,真实至诚。顺乎自然,福禄无穷。」 「那个姓苏的是在威胁咱们?难道说之前那伙人真的是他派来的?」 崔鬼判将事情前后一想,也有了个推断。 都城隍摇了摇头:「老崔你是哪朝被腰斩的?」 「回禀府君,大梁高宗皇帝在位时,某因为刚毅,被女干相陷害,因此上被判了腰斩之刑。得蒙府君垂顾,收我入府作为使者。」 「哪有女干相害人,从来都是昏君暴虐。你啊,想东西从来都少一层。」都城隍摇了摇头道:「无妄这一卦在道经后面还有文字,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苏彻虽然雷厉风行,可是却是存了养育万物的心思,他不是与我们为难来的。」 都城隍想了想道:「我案上有选出来的通明册,你等七日以后,将那册子一并送到苏真人府上去。」 这位都城隍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去的时候记得在府后花园里采一篮火李送过去。」 都城隍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崔鬼判退下。 既然人家增了无妄卦,那自家也就唯有投桃报李。 乱世伶仃,就仿佛自家当初起兵之时,都城隍望着画舫 第三十一章 秦淮夜斗露端倪(上) 香火缭绕之中,都城隍幽幽一叹。 他深知自家修为已经到了最要紧的瓶颈关隘。 神道修行如此艰难,就仿佛玄门修行讲究天人相搏,神道也是如此。 修行的基础在信徒的香火愿力,枷锁也来自这香火愿力之中。 简单来讲,你所成就的神明,到底是你自己心中的那个你,还是信徒们心中的那个你。 若是没有香火愿力,则难成神道,可正因为这香火愿力,你自己却在被不断地改造,变化着行台。 都城隍便知道西土的佛门便有明证,某位立誓要以神道成就的修行人,花费许多辛苦终于成就金身。 可这才是磨难的开始。 那位大能立誓要在中土开辟法脉,将道场搬来,为佛门在中土立下根基,然后么…… 他原本的金身三头六臂,形貌恚怒,取压服一切之意。 然而为了广收信徒,又与智慧、财富等挂钩,结果一来二去,渐渐演变成了妇人的形貌。 到了最后,因为兼顾送子,管上了夫妻男女之事,甚至留下了许多肉身布施的传说。 最终心中本念与神道不能兼容,落了个身死道消的格局,又分化出诸多神明。 都城隍也有这样一般的苦恼,在无穷信徒的心中,他是大梁的开国贤相,是辅弼太祖皇帝改天换地的谋臣,是后来执掌朝纲的重臣。 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初大梁皇帝谋反,这位都城隍也不过是跟着一同起事的人杰,心中也有问鼎九五之尊位置的心思,而且也不是什么谋士忠臣,而是自己也有一份家业,上马开得强弓,下马挥斧杀敌的猛将。 本来都是乱世里的枭雄,后来合起伙来都是时势所致,说什么君臣相得? 若是能有机会,都城隍当然也乐得发送大梁太祖一家满门老小上路,自己披上黄袍称孤道寡。 到了后来,朝堂之上更是几番争斗,最终虽然落得个君臣相得的好下场,但是又何曾少的了暗地里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可偏偏这人世间的凡夫俗子们总愿意相信。 相信开国太祖一定光明伟烈,相信开国群臣都是傲岸高洁。特别是,特别是开国太祖一定要敦厚老实,温良恭谨,旁边还一定要赔个的多智近妖的谋臣。 狗屁。 这是都城隍的苦恼,他很清楚,若是抛去了心中这些念头,那活着的都城隍不过是无穷愿力熏陶下的一个傀儡,再也没有当年的自己了。 可若是继续坚持,他恐怕很快也会如同当年的那位佛门大能一般陨落。 这便是神道中人的不易。 一切由他去吧,这位轻轻一叹。 池塘内那一道无妄符幽幽散开,消解于无形。 「果然还在。」 苏彻心生感应。神道中人受人间香火熏陶,多半都有些泥胎木塑的毛病,说简单点,就是遇事少想一步,少些灵觉。 刚才那道无妄符上,依附了苏彻的一道微弱的神念,更添上了一点元磁之力的变化。 不错,若论画符,苏三公子的确是外行里的外行,但是这些玩心眼的小手段,没有人比苏三公子更下功夫琢磨。 虽然传回的感应不太明晰,但是苏三公子确定,那位都城隍此刻就在府中,不过应该也接受了自己的好意。 与人为善,这才是咱谦谦君子的本色。 转换身形,苏彻的影子匆匆融入建康的夜色之中。 秦淮河上,十里红妆,画舫千群。 自前朝开始,这里就是文人士子,商贾大豪流连忘返的地方。 毕竟圣人有云:「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正是生命最本来的需求,也是最能玩出花的地方。 秦淮九转,名花丽株不知凡几,不过最近最出风头的班子,却是自北朝南来的朱华班,这伙女子自北朝的邺城南来,在北朝时便已经名闻朝野,出入达官显宦,名闻一方。 到了建康,更因许多异域色彩而被受追捧。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在家禽界也是如此,这外来的候鸟往往比在地的留鸟更受人追捧。 其中朱华班的院首便是名为甄萍儿的清倌人,乃是卖艺不卖身的绝色,一手碧玉洞箫仿佛天人临凡。更是让人千金为求一笑的要角。 只是今日,即便是朱华班有绝代风华,此刻也要为其他人让路。 此刻秦淮河上,灯火通明,四野便是前来观看的百姓游人,还有豪商大贾雇来大船,桨帆纵横之间,有两人持剑而立。 第一位以轻纱遮面,身段窈窕,手中横着一柄短剑。 另一位则身披蓑衣,掌中一口阔剑上幽光流转,隐隐有鬼影绰绰。 这……这是在比剑? 苏彻看着眼前的人影喧闹,建康城倒是早早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秦淮斗剑,自前朝起便是建康城内的一处盛景。 的确,没有比这天子脚下更适合剑客们斗剑?更何况还有这一江春色下的红袖窈窕招摇。 一夜便可扬名天下,收获红颜青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又有哪个剑客能够拒绝,十年磨剑,为得不就是这一刻? 「此剑名为斩瑛,乃北极寒铁所铸,剑长一尺三寸,这位尊兄小心。」 女子声音清朗,却是运上了法力。 「废话太多,动手吧。」 那大汉挥动阔剑,周身带起一层黑气,却是直奔那青衣女子而去。 好奔烈的剑势。 苏彻一时也来了兴趣,眼前这两位大约都是初入第六品的修为,在这中土已经不能在算是庸手。 而且那大汉虽然剑光之中隐隐有阴魂鬼啸,可是剑术却是颇为宏大,当真有点阴阳和合的意思。 苏彻本来也算是个爱剑的人,难得碰见这热闹,便停下来仔细观瞧。 周围人潮汹涌,尽是来看热闹的建康城百姓。 「唉,看来这次是要赔了。这苍茫剑这么厉害,玉阳山的那丫头根本就没有胜算。」 一个嘴上蓄着胡须的豪商两眼放光,挥动着手上的文契。 「爷,玉阳山可是名门大派,总不至于随便给一个散修给扫了名头吧?」 「不用慌,名门大派的弟子气息稳固,但是对敌上一般差点,欠缺些经验,那小妮子只要适应了这散修的抢攻,一定还有转败为胜的契机。」 这位豪商一边解说,他身旁的小厮也紧张地望向秦淮河中央。 修为不到还丹,能够影响的范围还是有限,秦淮河上一男一女斗虽凶,剑光闪动也不过几十丈左右,剑气纵横四溢,倒也不会影响了周围人的安全。 几乎人人都手上拿着一张票子,冲着河心的两人加油助威,显然都是压了不少钱在这场拼斗上。 苏彻来了兴致又多看了几眼。 那少女说是玉阳山的弟子,但是剑术着实差着点意思,倒是那看上去落拓的汉子有点意思。 此人剑术阴而不邪,暗合玄门法理,如果单论修为,他或许跟少女大概伯仲之间,可是剑术就要超出太多。 估计再有十几个回合,这丫头就要落败。 六品上的剑术,不管怎么说也就那样,苏彻正想离开,忽然听得那豪商接着说道。 「唉,不对,老爷算错了。这一局乃是宁安殿下组的,那些没根脚的散修为了出头怕不是要搏命,」 宁安? 苏彻望向河水中央,怎么又是这位。苏彻一直怀疑钟山会内的那位姑射,多半就是这位从小一心向道的宁安公主。 第三十二章 秦淮夜斗露端倪(中) 钟山会里面那大猫小猫两三只,青丘是小狐狸,巫支祁那水猴子自家也见过,十足的倒霉蛋,剩下的都未必身在大梁,其中只有姑射可以确定是大梁宫中人物。 皇宫之内喜欢修行的女眷就那么几个,再加上姑射精通剑术,苏彻跟缇骑的秘档一比对,几乎可以确定钟山会里的姑射便是老皇帝的好闺女宁安公主。 这位可是当今皇帝的同母妹妹,而且一心向道,对于处理政务也极为在行,曾经没少帮着太子处理各种矛盾。 如今新皇登基,这位宁安公主也是水涨船高,新皇登基之后没多久就加封为长公主,按照大梁的官制,长公主位比诸侯王,礼绝百僚,地位更在郡王、列侯这些勋位之前。 原来这秦淮河上的热闹是她搞出来的。 苏彻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好奇。 “哎呀,不好,那小娘皮要遭重。” 那豪商猛地一拍巴掌。 果不其然,那落拓剑客的阔剑忽然加速,剑招凌厉狠毒,周身黑气缭绕犹如恶鬼嘶鸣,杀得那小姑娘左摇右摆,只有勉强守住周身三尺。 玉阳山到底还有些气象,这小姑娘以剑光护住周身,倒也勉强维持了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兄台果然高明。” 苏彻凑趣地向着那豪商说道:“居然能料敌机先,我看那女剑客的剑术恐怕不如兄台。” 那豪商转过头上下打量一番苏彻,见这小哥长得俊秀,于是开口笑道。 “这位兄弟说笑了,我哪里懂什么剑术,不过是见多了他们斗剑,大概能看出个高低来。兄弟是外地来的吗?这秦淮斗剑可是盛景,宁安长公主殿下要为国选材,特别颁下赏格,这四海想要出人头地的散修少不得都要来这里走一遭。” “那你我可是有眼福了。” 苏彻笑着应道:“在下左冷禅,敢问兄台是?” “我叫朱漆,从交州到建康贩珠。”豪商说着拱了拱手:“兄台是做什么生意的?” “那姑娘要输了。” 苏彻指着秦淮河上那两团剑光。 话音刚落,那落拓剑客猛地挥出一剑,那漆黑剑光犹如一只展翅的枭鸟盘旋而下,将玉阳山那小姑娘的护身剑光碾成无数碎屑。 扑通一声,那姑娘顶不住剑压,直接落入水中。 “剑气三千玉阳山,不过如此。” 落拓剑客挥动手中阔剑,却是依旧抢攻,竟然要把那姑娘一剑斩为两段。 此人竟然毫不留手。 两岸当即响起一片惊呼。 “且慢,莫要伤人。” 忽然一声断喝,却是有一道月白剑光飘摇而至,恰好挡住了落拓汉子那一道剑光。 “好!” “好剑术。” 显然出手之人在建康城内颇有人望,霎时间周围响起一阵阵喝彩声。 “左兄弟,这位便是建康城少年英侠里的魁首,齐昙齐少侠,他为人最是正牌,古道热肠啊。” 建康城少年英侠里的魁首?这么说就是自己的对头了。 苏彻瞧着眼前那抖擞剑光的少年剑客,心里颇有些想笑。 这剑客的卖相着实不错,一袭青衫,后背剑匣,他小心将那姑娘从水中救起,将自家的外衣轻轻覆盖在那姑娘身上轻轻说了一句。 “李姑娘,齐某来晚了。” 这是脱了裤子放屁。 苏彻不由觉得好笑,那姑娘多少也是玉阳山上下来的修行人,若是沾点水就会感冒,那还修个什么?赶紧自尽来得好。 至于刚才这位齐公子的古道热肠么…… 依现在苏彻的眼光看来,这位齐公子的剑术不要说是比眼前的落拓剑客,就是比那少女还要差些。 不够为何他能轻巧地够挡住那落拓剑客的剑光。 那就要问这位齐公子到底花了什么价钱,让这剑客陪他来演这一出好戏了。 “多……多谢齐公子。” 那青衣姑娘羞红了双颊,倒不是为别的,只是这齐公子贴的也太近了,而且刚才自己落到水中,衣衫都湿透了,虽然赶紧用剑气逼出了水滴,可到底还是给人看了不少。 “姑娘没事就好,我家的画舫就在附近,不如请姑娘先过去安坐。” 那齐公子说着一拍手中长剑,向着那落拓剑客喝道。 “你这厮下手好没有分寸,竟然肆意伤人,问过齐某的长剑吗?” 那落拓汉子却是一横剑道:“久闻建康齐昙齐少侠的大名,适才是某失手……” 眼见的两人又要演下去,苏彻忽然来了些兴致,转过头对看得正在兴起的豪商说道。 “老兄,你若是下次再买,就买我赢好了。” “你?” 豪商看着旁边的苏彻,浑不相信眼前的人物也是个剑客。 你的剑呢? “我乃嵩阳剑客左冷禅,我做事类似拜仁,能下死手,绝不留手。” 嵩阳?北朝来的? 那豪商脑子转的也快,只是这“摆人”是什么意思,是北边的土话吗? 苏彻也不给他时间细想,直接御风而起,向着秦淮河上一声断喝。 “婆婆妈妈,刚才是哪个对玉阳山出言不逊?” 这是来了正主? 那齐公子本来正在晃荡长剑,忽然听得一声大喝,暗叫一声不好。 莫不是刚才演得太过,惊动了玉阳山上的人物,要来讨个公道,他这边正想着说辞,眼睛却是瞪了一旁的落拓剑客一眼。 真杀才,怎么不照着词说。 “李姑娘,这位可是你玉阳山上的师兄?” 齐昙向着旁边的青衣姑娘小声问道。 “这……我不曾见过他。” 苏彻此时悄然改换了一下本来面目,他御风而行,一双乌靴点在了河水之上。 “你又是哪位?” 落拓剑客一瞪眼向着苏彻问道。 “你管我是哪个?” 苏彻摇了摇身子:“刚才听到有人说什么玉阳山不过如此,是不是你说的。” 那落拓汉子也有些纳闷,他早就听说玉阳山上似乎出了什么变故,为预备什么大事已经封了山门,更是召回了门内高手。 怎么现在又横生枝节? “就是我说的。” 苏彻冷冷一笑。 “你认就好。” 那落拓汉子开口说道“你有什么不满,等下再说,此时间乃是朝廷定下的斗剑之地,既然这位齐公子已经上来了,就由他先与我比斗,但我们斗完了,你再上来也不迟。” 等你们先比完?等你们打完假赛,我还上来干什么。 “不行。” 苏彻一声大喝:“某与玉阳山上的楚原楚师兄乃是生死之交,玉阳山世代镇压妖邪,殁亡的豪杰不知多少,你居然胆敢侮辱玉阳山,某断不与你干休。” 苏彻说着一挥衣袖。 “这位兄台,今日乃是斗剑。” 齐昙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想着方法赶紧把他哄回去。 “你没带着剑器啊……” “天地万物皆可为剑,何必拘泥其形?” 苏彻一副牛鼻子老道的模样:“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三章 秦淮夜斗露端倪(下) 秦淮河上的一座画舫之中,一位锦袍公子头扎玉簪,外罩鹤氅,眉眼之间数不尽的风流颜色,她手中摆弄着一支玉笛,眼神之中却是略带一丝玩味。 「江南风光,果然与北地不同。」 一个娇媚的女子在下手低眉道:「多亏了殿下,小女子才算是见到了此地俊杰的风采。」 这位华贵公子便正是宁安公主本人。 「三才者,天地人。天地非我所能掌握,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人,朝廷要抚育百姓,更要让人才各得其位。不然就会上下失谐,原本的助力便会化为阻力。」 宁安公主望着江面之上。 借着秦淮斗剑网罗人才,平慰建康城内动荡的人心,这只是第一步。 韦怀文与苏规,给这两人联手的朝局嵌入一根钉子,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瓶儿不懂这么许多道理。」 那娇媚的女子便是朱华班的院首甄瓶儿,她身材修长,肌肤胜雪,绛唇暗带笑意,眼眸之上波光流转。 「只觉江南风光不同北地,才俊也有所不同。」 「甄姑娘,你觉得江上这几人之中,谁的剑术最为高明?」 「殿下说笑了,瓶儿哪里懂什么剑术。」 宁安公主本来也是有志于剑道的修行人,她微微一笑道。 「有志于剑者,唯精唯诚。齐昙虽然下过苦功,但是他心思不正,终究难以成就。」 「倒是那个落拓的剑客,虽然不知道姓名,但是他这柄剑上有萧疏落寞之感,若是能够加以雕琢,或许也能算是良才美质。」 宁安公主说着望向另外一边。 「公输长老以为如何。」 另外一边,一个白眉中年双目紧闭,此人便是南海剑派的长老,名唤公输允,早已经是还丹圆满,距离成就步虚只有一步之遥,乃是大梁国内最为有名的剑修之一。 「殿下明见万里,那齐昙剑术浮华,如论剑心,已是下品,那散修剑心虽不清明,却没有失了奋勇向上的精进之意,若依老朽愚见,当是那散修更为高明,殿下若是用人,不如将他网罗在麾下。」 甄瓶儿眼波流转:「那北面来的左……」 「此人周身气机犹疑不定,恐怕有些别的心思。不如让我试他一试。」 苏彻出场之时,早已用阴阳法王所传的九幽轮回法改变了周身气机,以公输允的眼力又如何能瞧得出来。 「何必劳烦公输先生。」 宁安公主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就让齐昙来试一试吧。」 这边画舫之中有了命令。公输允当即传音到了秦淮河上。 「老夫公输允,在这里做个见证,齐公子,就有你与这位左先生比斗一场吧。」 一时秦淮河两岸又是一阵喧哗。 任谁不知道这位公输允乃是宁安公主新招揽的供奉高手,公输允的话就等于是宁安公主的意思。 齐昙便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唯有硬着头皮顶了下来。 「好,既然是公输长老的意思,便有我来领教左先生你的高招。」 齐昙将长袖一挥,身后剑匣横飞而出,在这夜色之中大放光彩,震鸣不已。 「此剑乃是前代剑侠严长云所用,合共七柄,分阴阳五行,还请左兄小心。」 苏彻却是依旧立在河水之上。 「你这剑术是师娘教的吗?出剑之前还要罗里吧嗦,怎么如此婆婆妈妈?」 齐昙却不恼怒,他将心神同剑匣融在一处,赫然向着剑匣一拜。 这一拜,并不是拜的剑器,而是自家勇往无前的剑 心。 「请。」 齐公子这边道了一声,手掐剑诀,一道赤光自剑匣之内腾跃而出。 「离火流光,请。」 一道剑光卷起无穷火焰,自上而下杀来。 「果然是师娘教的,这一剑正好来点火做饭。」 苏彻将身子微微一偏,也不动手,不过横移三尺,正好落在了齐昙剑光之外。齐昙心下恼怒,剑光之上的热力又是升腾许多,火光缭绕之下,连斩三剑。 然而苏三公子这边不慌不忙,身形轻掠,将他剑光让过。 只是那剑气掠过河水,蒸其一团白气。 「好剑,正好热锅蒸饭。」 苏彻一声大叫,响彻这秦淮两岸。 「太素斩情,黑水破军,黄龙其舞,森罗夔雷。」 齐昙将五行剑尽数唤出,剑光抖擞之下,赤白黄青黑五色剑光纷纷杀到,几乎将苏彻的身影吞没。 可不管剑光如何猛烈,就是不能真的落到苏彻身边。 「好剑,这剑术真是在师娘炕上学的。」 「公输长老……」 宁安公主看着战团之中的苏彻。 「是两仪元磁之法。」 公输允自然明白宁安公主要问什么,他直接说道。 「此人一定精通两仪元磁之术,齐昙太过仰仗这套剑器,被人以元磁之法提前感应,所以在他剑器临头之前,人家已经窥破了路径。」 「即便能窥破剑路,那也是电光火石之间,此人竟能反应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宁安公主望向秦淮河上。 「必然是巧妙地加以干扰,可笑齐昙仍未察觉,若是我与他易地而处,早就弃剑认输了。」 竟然如此巧妙。 宁安公主望向战团,想不到竟然还有如此精通两仪元磁之术的人才。两仪元磁极光最为克制种种法器,对付齐昙这等修为不稳,依赖外物的修行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殿下,喊停吧,齐昙若是早早七剑齐出,或许还能逼出此人的本色,照眼前这样的打法,最多不过是自取其辱。」 公输允望向宁安公主小心说道:「齐昙毕竟是建康城内贵少的头领,若是公主要用此人,还是莫要让他同齐昙斗得太狠,以后不好收场。」 宁安公主想了想摇头道:「公输老师真是爱惜人才,只可惜此人出身不明,还是在看看吧。」 出身。 公输允幽幽一叹,继续望向战团之中。 齐昙已经将阴阳二剑祭出,可是依旧难耐苏彻如何。 秦淮河上下,唯有苏彻长笑不绝。 「今日让你瞧瞧什么才叫剑术。」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去。」 苏彻以指为剑,一道森寒剑气倒卷秦淮,两岸观战者心中无不升起一丝寒意,仿佛一柄绝世神锋就在耳边飞过。 剑光森寒,冻彻周天,一剑横绝之下,齐昙七剑尽数破去,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好剑,此人怕不是有还丹修为。」 公输允一声惊呼。 宁安公主却是眉头紧皱,此人的剑路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嵩阳左冷禅,今日问问江东豪杰,有谁要一试本座剑锋?」 苏彻纵横睥睨,秦淮河上唯有一片寂静。 「敢问左先生,您刚才使得是什么剑术。」 却是那姓李的玉阳山弟子,她此时已经立在了齐家画舫之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你不服气? 」 苏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左先生的剑术与本门的回风枯雪剑气十分相似。故而有此一问。」 那你眼力是真不错。 苏彻刚才用的就是回风枯雪剑气而且是自柳一刀分身那里学来的正宗回风枯雪剑气。 「回风枯雪剑气?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想看,我连少阳陵光剑气也给你瞧瞧。」 苏彻说着一挥手,一道冷寂剑气冲天而起仿佛冷龙行空。 玉阳山弟子睁大了眼睛,她虽然不够资格习练这两大绝学,但是到底见过门中长辈演练,眼前这左冷禅所用的甚至比门内的高手还要老练。 「这……」 「这位先生,还请登船一会。」 公输允的声音直接传了过来。 这便是秦淮斗剑的第一重奖励,也意味着斗剑者获得了宁安公主的赏识,有了面见公主的资格。 「刚刚这个左冷禅说什么?」 「好像是说他会玉阳山上的绝学。」 玉阳山在中土百姓心中的名头,甚至比黄天道、天师道、神霄道这些真正的玄门大宗还要响亮。 毕竟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而玉阳山则是百姓们身边真正护佑人间的名门正派。 至于玉阳山上的镇山绝学,更是伴随着无数传说在整个中土近乎耳熟能详。 「难道这个姓左的真是玉阳山上的高手?」 「一定是玉阳山上的剑侠,听到别人这样辱没自己的宗门,肯定看不下去出手了。」 「唉,也不知道齐公子怎么样。」 「你回去好好修行吧。」 苏彻看着敢放你下山。只怕是被人骗得生了娃还要拼命养大,真是赔钱。」 「敢问您可是门内前辈,是如何习得……」 「我不是你们玉阳山上人,我与楚原一般,都是玉阳正宗的门人。你应该庆幸遇见的是我,若是遇到我其他同门,就没有这样简单了。」 苏彻冷笑一声,一挥衣袖,向着秦淮河上那座画舫而去。 只留下那玉阳山的弟子口中不断喃喃念道。 玉阳正宗,哪里来了个玉阳正宗,此人为何说楚原师兄也是玉阳正宗的门下弟子? 她一想到门内忽然闭锁山门,心下忽然有些悸动,这等消息一定要赶紧回报宗门。 门内的绝学如何就散露出去了? 苏彻却是暗自偷笑。 楚兄啊,楚兄,咱们既然是生死之交,我就送你一场挫骨扬灰的造化吧。 第三十四章 灵真现影魔踪显(上) 苏彻身形潜入夜色之中,循着公输允的传音来到了一座画舫前头。 这艘画舫身量硕大,船首雕刻着龙头,自龙头以下皆作鱼形,船身之上粉刷成金色的龙鳞,最中间的桅杆上挂着杏黄色的大帆。 大帆之上绘着一个玄妙的符箓,却是可以隐蔽其形,让人下意识地忽视这艘华美的画舫,起到闹中取静的意思。 画舫前后左右,都有大船隔开周围的船只,露出一片清净,而一个清瘦的白眉剑客正立在画舫的龙头之上。 「南海公输允。」 清瘦剑客向着这边一礼。 「嵩阳左冷禅。」 苏彻还了一礼。 先礼后兵,看来要见那位宁安公主,少不得还要再费一番周折。 「公输孤陋寡闻,未曾听闻中土有左兄这样一号人物。」 中土之地在玄都宫刻意压制之下,虽不能说是修行绝地,但决不能与其他地方相比。还丹中人便已经能算是中坚力量。 若是能够步虚,那便是可以镇压一方的巨擘。 当然,步虚与步虚有所不同。似北朝宇文太师,南边新鲜出炉的苏太师这等步虚自然不能跟东海西国那些车载斗量的步虚同日而语。 「左某有个厉害的对头,因此上平日里在东海以及北朝行走,如今总算是艺业有成,这才有胆子回来看看,公输兄莫要怪我胆小。」 公输允面色一皱。 自己之所以兄来弟去是客气,谁知道这姓左的倒是顺杆爬。 能够拿出来少阳陵光剑气与回风枯雪剑气两大绝学,还自称是玉阳正宗,此人不是跟玉阳山有着很深的渊源,就是有着天大的因果,甚至兼而有之。 这样的兄弟,即便是南海派也招呼不起。 「道兄客气了。」公输允正色道:「能够勇猛精进,证就还丹,岂有胆小怯懦之人?」 「嘿嘿,左某能够活到现在,全靠了胆小二字。」 苏彻说着将双眸投向公输允咽喉:「公输兄把我叫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几句闲话吧。」 好凌厉的剑意,好似实在九幽血海里炼就得一般。 公输允感觉咽喉处闪过一丝清凉,知道这是精纯剑意闪过的的结果。 这个左冷禅是什么来路,什么时候嵩阳山上有了这样一号人物。 「惭愧,某在玉阳山上也有几个朋友,眼见得左兄竟然练就玉阳山两大绝技,不由得有些技痒……」 「原来是要试试左某的斤两,那便看剑吧。」 苏彻将周身一抖,一股剑意自脚底涌,环绕周身三个周天,正是回风枯雪剑气的正宗使法。 一道枯寒剑气凌空而去,仿佛一条冷龙划破长空。 公输允暗道一声来得好……好生歹毒。 左冷禅这一剑说是冲着自家而来,实际上瞄得却是他身后的那艘画舫。 上面坐得各色人等若是感受到了一丝波澜,那都是自己的罪名。 没奈何之下,他也唯有运使元功,一道青色剑气斩将出来,宛如一道虹桥直直迎上。 开。 两道还丹级数的剑气硬撼在一起,毕竟还是公输允更为老辣圆融,青色剑气将那冻结一切的回风枯雪斩化虚无。 公输允还来不及高兴,心内却是颇为震撼。他也有几位朋友来自玉阳山,也见识过回风枯雪剑气之中那一股天地寂灭,重回虚无的味道。 左冷禅所运使的果然是正宗的回风枯雪剑气,甚至,甚至比玉阳山上许多人的剑意还更为浓烈。 这玉阳正宗到底是什么来路? 「左兄 ,这一剑……」 公输允话未说完便暗道一个不好,另外一边那左冷禅形如鬼魅,竟然是趁着他硬接这一剑的光景直接登上了画舫之上。 不由得让这位南海剑派的长老暗骂你娘,果然是东海上漂出来的油漂子,果然是滑不留手。 他扭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左冷禅那不过如此的眼神,心下更是升起几分恼怒。 苏彻也不跟这位南海剑派的长老多说废话,直接闯进了画舫之中。 「左先生果然好手段。」 一进画舫,最上手的位置上坐着的宁安公主站起身来。 果然清风碧树,望之令人神宜。 而在这位身穿锦衣的男装丽人身边,还分别坐着三人,一人身穿道袍,以白巾蒙面,身后背着四把长剑。另有一人双耳过肩,眉心生就一枚血红的竖瞳,自家双目却是用针线缝上,穿着一件血红的袈裟,一头黑发披散下来,不僧不俗。 最后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姑娘,一双眼睛正滴溜溜的瞧着苏彻,双眸单纯的不带一丝邪意。 两个都是高手,那个女人却是看不出深浅,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本座在东海上行走多年,倒是不曾听闻玉阳正宗的名号。」 不僧不道的三眼怪人用一只独眼看着苏彻。 「伽楞上人明明出身巫门,却整天作和尚打扮,这么多年没有被佛门抓住皈依,倒也是一件奇事。」 苏彻看着这三眼怪人说道。 伽楞上人乃是游荡于东海中土之上的有名散修,平日里作头陀打扮,但是他真正的修行路数乃是极为神秘的巫门秘法。巫门并非是此方世界所有,其法诡秘莫测,以血脉为先,乃是自其他世界传入的修行法门,极为少见,修行也十分不易。 这位伽楞上人便是巫门之中最有名的散修,想不到居然被宁安公主招揽而来。 不过真正让苏彻感兴趣的还是另外一边的蒙面剑客。 这已经是苏彻第三次跟他见面了,不过每一次都是敌明我暗。 第一次见面就是为了找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在建康城下的地窟之内,与这位身背四剑的高手拼了一记,这位的杀法厉害,让苏彻略吃一惊。 第二次见面则是柳一刀分身那里,哦,现在要叫柳毅了。 柳毅的便宜师傅岳峦曾经引荐过这位,说是岳峦师兄的门人弟子,叫做灵真子,两边还曾经说好,要一起前往万鬼地窟,重夺玉阳山嫡传之位。 这下真是李鬼碰见李逵,送到人家手上了。 「这位道兄倒是好厉害的剑气。」 苏彻向着蒙面道人略一拱手:「敢问尊姓大名。」 第三十五章 灵真现影魔踪显(下) “灵真子老兄,我早跟你说过,给罗刹海当打手没什么前途,你看这小子认得我却不认得你。” 那蒙面道人不发一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彻。 伽楞上人一声冷笑道:“殿下,此人自称是什么玉阳正宗,我看多半是邪魔外道……” “若论邪魔外道,谁能比得过足下。” 苏彻当即反唇相讥:“我听说有巫门中人为了纯化血脉,先娶其妹生下女儿,再娶女儿,等到生下孙辈后再加吞噬,就是为了提升血脉,寄希望于升入下一品级,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娶女生子这种事不过是苏彻顺口胡编,想来巫门中人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不过这件事在逻辑上还是有合理性的。 毕竟你们不是要提纯血脉作为修行之本吗? “荒谬。” 伽楞上人一只独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狂妄之辈,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上人且慢,此人身负回风枯雪剑气,还是交给玉阳山为好。” 公输允从外面走了进来,刚才硬接苏彻一击,他一时之间还有些气血翻涌,此刻脸色依旧潮红未退。 这嘲讽功夫着实到位,已经吸引来伽楞上人与公输允两大高手的围攻,苏彻望向最上面的宁安公主。 如今到了试探这位成色的时候了,看看到底是御人有术,还是虚有其表。 宁安公主并不答话,苏彻倒是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友军。 “果然有趣,我听闻佛门有言,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如今看来,这位左兄词锋不在剑锋之下,在下灵真子,乃东海上的一介散修,左兄当真是快人快语。” 蒙面道人一旦开口,公输允与伽楞上人却是彼此交流了一下眼色,显然对他十分忌惮。 公输允闭口不语,而伽楞上人却是不准备就这样放过苏彻。 “左兄还是多看顾好自己,回风枯雪剑气今日一旦亮相,明天玉阳山的人马怕是要翻天覆地的来找左兄了。左兄词锋厉害,不知道跑路的功夫如何。对了,咱们这位灵真子道兄跟东海的罗刹海交情深厚,左兄若是想跑路,不妨去走他的门路。” “区区一个回风枯雪剑气罢了,玉阳山能奈我何?惹急了我将回风枯雪的剑谱写个几百本,到处送出去,我倒要看看玉阳山能收回来多少,当然,他们若是捉住我,我便说当初送了伽楞道兄三百多本,让他们来找道兄讨要。” 回风枯雪剑气乃是玉阳山的门内重典,若是往里剖析,更是关乎本门的生死存亡,真让苏彻这般操作洒出去几百本,怕不是要当即天下大乱。 伽楞上人听得苏彻的话不由得面色涨得如同驴肝一般。 因为他真的相信苏彻干得出来这等事。 好狠毒的贼子。 公输允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他可不是伽楞上人与灵真子这样的光棍汉,堂堂南海剑派的长老,可是有家有业的好人。 若是真被这左冷禅攀咬上了,硬是栽赃说南海剑派内也有回风枯雪剑气的秘籍,宗门怕不是要被玉阳山那些正义侠士给当天踩爆,祖宗牌位都要给人劈开,看看是不是把秘籍藏在了牌位里面。 灵真子却是微微一笑,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位左冷禅,只觉得愈发有趣。 他之前收到过玉阳山内线的消息,的确曾经有个名叫左冷禅的家伙闯入过玉阳山的禁地万鬼地窟,甚至没有惊动看守万鬼地窟的那位大前辈。 这足以说明这位左冷禅的确与玉阳山有着莫大的机缘,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玉阳山流落出去的另一脉。 若是能够将这左冷禅加以招揽,等玄都宫召开大会瓜分进入上古地府的名额,那么原本诈称的“玉阳正宗”没准也就变成真的了。 而且是十足的真,毕竟就算是玉阳山否认,只要捧出来那位看守万鬼地窟的大前辈,这本来无端捏造出来的“玉阳正宗”可就比玉阳山还要正宗了。 妙极,妙极。 这左冷禅真是奇货可居。 一想到这里,灵真子便对安排他来此的那位尊主感到敬佩。 不愧是自上古存留至今的妖神,也正是这样能够勘破未来变化的手段,才是能够跨越无尽时空的真正道基。 白泽尊主,当真是宇内无双。 灵真子看着这左冷禅便越看越欢喜。 这等阴冷促狭的性子,睚眦必报的品格,若是能够诱他入魔,那玉阳正宗就算是真剩下几只大猫小猫,也要一并落入师尊之手。 只是此事急不得,要等到那大会礼成,瓜熟蒂落的时候才好。 画舫之内的气氛正在尴尬,忽然一直未说话的女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时之间满室生辉。 这女子娇媚的不似常人。 苏彻的灵觉终于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和谐之处,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过完美,不,是人工堆砌的味道太重。 此世哪来的那么多换头怪? “哎呦,这位左先生真是好笑极了。” 甄瓶儿掩口笑道:“谢谢殿下,奴家自洛都南下之后,就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这么有趣的事了。” 最上手的宁安公主看着下面的左冷禅:“左先生,我不清楚玉阳山上的恩恩怨怨,我只知道玉阳山此刻已然封山,步虚以上高手尽数返回宗门,但是还丹中人在这中土行走的还有不少,更不要说其他门内弟子了。仅仅这建康城左右,便有五位还丹能跟玉阳山攀上关系。” 宁安公主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左先生好自为之。” 捧出来左冷禅的身份,要的就是你这句好自为之。 玉阳山,乃是这中土排名第一的玄门宗派,当然,他们能排中土第一,前提是不算上那高高在上的玄都宫。人家可是此界第一宗门,前面不用加任何描述的那种第一。 就大梁皇室这个踹一脚就咽气的模样,还是不要惹上这等对头为好。 本来么,苏彻只是想杀一杀那姓齐的威风,坏了他把妹的好事。 如今能够见到这位灵真子,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看这个样子,当年帮着老皇帝在建康城下鼓捣地窟的那一拨势力,并不是老皇帝所有,而应该是眼前这个灵真子所代表。 罗刹海,绕来绕去,居然还是绕到了你们身上。 “左先生,奴家的画舫就在不远处停着,左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跟奴家秉烛夜谈。” 那甄瓶儿笑嘻嘻地说道:“当然,伽楞、公输允乃至殿下,你们若是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咱们一起听听这玉阳山上的恩恩怨怨,一定有趣得狠呢。” 这不怕死的野鸡是从哪里飞来的? 苏彻瞧了一眼这女子。 “其实某倒是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一下列位。” 灵真子望向苏彻:“不过仔细说起来,这是罗刹海内的一桩事,我也只是个中人。” “诸位也知道,罗刹海在东海之上生意不少。东海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妖魔,最爱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其中有一头朱厌,天生的祸乱妖种,前几日被我们侦得来到了中土,她行踪已然暴露,正好借列位之力加以剿杀。” “当然,罗刹海那边也会给予丰厚的报酬,不知道列位意下如何。” 灵真子说着向着最上手的宁安公主看了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第三十六章 阴阳调和为正理(上) 朱厌? 要说这种妖邪异兽,苏彻就知道一头。 那就是谢夫人哪里养了一头这种异兽,平时当作丫头使唤。 怎么罗刹海又要围杀一头? 如果不是朱厌杂交技术取得了什么新突破,以至于这种洪荒异种可以终于可以满街乱走。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灵真子他们要围杀的就是谢夫人的那头朱厌。 不过谢夫人跟罗刹海难道不是一伙的吗? 苏彻心头升起一个疑问。 “列位若是有兴趣,不如我们明日就在甄姑娘这里聚首。” “罗刹海货通天下,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列位想要的灵宝,比如说可以洗练血脉的灵药。” 他说着瞧了一眼伽楞。 “亦或者是趁手的剑器,用来布置护山阵法的各类阵图。”他说着瞧了一眼旁边的苏彻,又望了一眼公输允。 “总而言之,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不知道列位是否有兴趣。” 楞伽看了看苏彻,又瞧了一眼另外一边的公输允。 “能发财最好,就怕咱们吃不下。” “富贵险中求,你若是怕了,倒不如真去遁入空门。” 苏彻看着灵真子道:“我要一套趁手的剑器,劳烦道兄了。” “好说。” 灵真子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也算我一份。” 公输允道:“只是就凭咱们四个还丹,能否拿得住那头朱厌呢?” “那头朱厌还未长成。”灵真子这边直接透了个底:“而且罗刹海那边还会派一位步虚长老坐镇。” 居然还有步虚中人。 苏彻是见过谢夫人的侍女朱儿展现手段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还丹之威,但是要说上限有多高,那也是胡扯。 若是洪荒异种们随随便便拉出个小崽子都能有长生真人的威力,那此界还能轮到玄都宫当话事人? 看来罗刹海对谢夫人这便是要下死手,只是不知道现在这谢夫人如何了。 “既然如此,奴家也要要个赏头,罗刹海家大业大,送我一架古琴如何?” 甄瓶儿笑着插嘴道:“既然是把我这画舫当作会场,奴家也就只好收个租钱了。” 灵真子这边点头道:“莫说是姑娘,便是殿下这里,罗刹海也会有一份礼物奉上。” 宁安公主脸上波澜不惊,确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左先生,恐怕玉阳山的门人就在左近,先生自便吧,免得招惹什么麻烦。” 再一开口却是对着苏彻下了逐客令。 “在下尊令,殿下若有吩咐,左某自当效劳。” 苏彻面对这位宁安公主时又是变换了态度。 这边告辞,苏彻也不管灵真子意味深长地眼神,直接御风而起左转右转,却是一个猛子扎进了秦淮河中,借水遁而行。秦淮水脉联动大江,而大江支流种种,乃是一条自西向东而行的龙脉。 江流之中,精灵水怪不知凡几,未过多久,便有道道妖气自苏彻身边经过,显然都是在这大江之中修行的水妖。 浩荡大江之内,也有继位了得的龙君妖王坐镇,各自分得一段自称王者,而自建康向东乃至大海这一截却是没有任何水主龙君。 这也算是老苏当年一桩功绩,当年长江之中有一头蛟龙作孽,仗着背靠东海龙族,在这一段作威作福,除了每年享受不知道血食以外,还屡发水患,为害一方。 当年老苏刚刚执掌缇骑,整顿上下,然后亲自领军攻破了那蛟龙的水府,一直杀到东海之内将这头孽龙斩杀。 为此甚至跟东海龙族起了几番冲突,前后好几番因果,终于将这一截平定。 现在这段江水之中的妖族都是受了缇骑节制,有了官方的身份,往往都挂着缇骑长江水府某某将军,某某校尉的名头。 这也算是以妖制妖的手段。 毕竟妖孽即便斩杀殆尽,也不过是给其他水妖腾个地方,倒不如拉一派打一派,将这水下牢牢控遏在手,防治水害才是第一要务。 苏彻循水脉而行,不多时便转到了沧浪水中,未过多久,就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水府。 水府门口,正有鳝校尉领着鲢将军,在那里操练一群水妖,两边摆开阵势,倒也是杀得热闹。另外一边,还有各路草头神明,多半是些刚成气候的水妖与鬼修,正在那里等着参拜雪夫人。 苏彻这边刚一露头,就惊动了水府之中的妖怪,毕竟苏彻不加掩饰的还丹气息可是瞒不住人的。 苏三公子这边现身,周围的水族们便开始叽叽喳喳。 “这是哪里来的还丹高人?好厚重的威压,简直如山岳一般。” “哪里来的井底之蛙,连长信侯都不晓得,这位可是黄天道的人间行走。” “你怎么看出来我的原身,难怪夫人这条神道走得如此通顺,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那也要肯下本钱才行,你先修个人形出来吧。” “你们懂得什么,我可是听说这位还是一介凡人的时候,咱们夫人就甘心做小了……” “啊,还有这等事?” “唉,天下间的女修一般都是如此,不是睡她娘的人了得,就是睡她的人厉害。” “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某要跟你割席绝交。” “绝交是什么姿势?” 一群刚刚沾上神道边的妖魔鬼怪在这里叽叽喳喳,真正的大佬们却已经整衣来迎。 自青蛟君以下,沧浪水府之内的有了正经神职的妖怪们列班向前。 一个个接连向着苏彻下拜行礼。 “听闻君侯在建康大展神威,改天换地,我等为君侯贺。” 苏彻打量了一眼,前头并无雪夫人的身影,一时有些讶异。 莫不是在闭关么? “唉,不过是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苏彻随便挥了挥手。 “君侯在上,如今朝廷不仅夫人颁下封号,便是我等也都有了出身,可以在人间建造金身,给我等开辟了神道一条道路,实在是再造之恩。” 青蛟这也是有感而发。 他原来也是跟雪夫人一同争夺沧浪水脉的大妖,眼见敌不过苏彻的势力这才降服,一开始也有些心不服。 只恨自己没有生得两条雪白的大腿,不然也不会屈居人下。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眼界浅薄,只看到了一条小小的沧浪水,若是能够跟紧这位长信侯,堂堂黄天道的人间行走,将来全天下哪条水脉不能做主? 就是入住洞庭鄱阳,那也是早晚的事。 不只是青蛟,其他妖物都存了一样的心思。 当年大家窝在沧浪水里斗智斗勇,还不都是为了争个出路,如今有长信侯这盏明灯指路,那还缺路走吗? 看着凑上前来的一众妖物,苏彻也唯有宽言安慰,帮着雪夫人画了画大饼。 “君侯可是来找夫人谈事的?” 那青蛟憨厚笑道:“夫人正在净室等候君侯哩。” 第三十七章 阴阳调和为正理(下) 这水府也算是咱的一处家业。 苏彻点了点头,同这伙水妖又寒暄了几句,向着水府之内走去。 一进净室,苏彻登时有些讶异。 因为这里更像是个婚房。 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燃着红泪,兽首香炉之中点着沉香,红色的帷幔之上放着喜被,雪夫人凤冠霞帔,素红的盖头罩在头上。 红色的桌子上,金盏银壶成对成双,一双雪白的手儿放在膝上,正在等待良人归来。 “不是说在闭关吗?” 苏彻伸手揭下红色盖头,露出雪夫人的脸来。 “等着合籍双修也是闭关啊。” 雪夫人笑意盈盈,伸手勾住苏彻的脖子,仰起头来看着长信侯。 “我呢,一边闭关一边等你来。” 她说着轻解罗裳,露出内里的赤红的小衣来,从一旁扯过一条红色的绸带绑在了自己的眼眸之上。 “奴家没有云深不知处这样的出身,只有一颗愿意让郎君欢愉的真心。” “这话里有怨气。” “难得来妾身这里一趟,莫要空度韶光。” 雪夫人平躺在床上,如同一团盛开玉牡丹。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唯有阴阳和合方为正道。所谓文不加点,词不赘述,自无极而太极,由潮起浪转而至贤明入圣。 苏彻整理衣衫,雪夫人再梳发髻。 “近几日江中可有高手争斗。” “高手争斗倒是没有,只是东海那边过来一股水妖,循水脉往洞庭湖那边去了。其中虽无证就长生的大妖,但也有几股步虚气息,十分怕人。” “我怎么没有察觉?” 苏彻眉头紧锁,自家这几日在城东北修行,并不曾远离,而且自从迈入修行路以来,从来都是灵觉敏锐,这次有步虚大妖前往洞庭湖,自家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水族之属最擅长隐蔽气息,更何况人家都是步虚修为,哪里那么容易发现。” 雪夫人笑意盈盈,双颊尽是潮红:“君侯有什么吩咐给贱奴么?” “不过是些床第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苏彻揽过她的发丝:“绝不可轻贱自己。” “若是轻贱自己能让你常伴我左右,那也是不亏的。” 雪夫人笑道:“只可惜我道法不精。” “这又是从何说来?” “若是我有窥破未来的本领,在郭北县初遇你时便要把你掳走,要把你采成药渣呢。” “好个吃人的女菩萨。” 苏彻接着说道:“吩咐部下水族,给我盯紧了附近,最近或许有什么波折,你也要小心好自己。” “嗯。” 雪夫人点了点头道:“是有步虚高手可能与你起冲突吗?为何不禀告苏太师。” “我既然身为黄天道的人间行走,哪里总有请人助拳的道理。” 苏彻摇了摇头道:“倚仗他人总不是个出路。” “我啊,”雪夫人看着苏彻摇了摇头:“我一边盼着你少些事,可以安安稳稳地享太平日子,一方面又盼着你多些是非,这样你才会想起有我这么一个人在。” “我知道你的心思。” 苏彻轻轻拍了拍雪夫人的脸颊道:“我有一种感觉,此界将有大变,你我都要谨慎小心,你也不必具体交代麾下的水族要看什么,免得引来别的风波,正好有东海那边的水妖过境,就以此作为理由,让下面的人小心戒备就是。” “不必操这么多心来布置,一切都有我在。至于什么风波不风波的,我这水府早就挂在你苏真人的名下,真有风波,我又能躲得过去吗?” 雪夫人张嘴在苏彻胳膊上轻轻咬了一口:“只盼着你这冤家多来瞧瞧我才好。” “你好好修行,神道艰难,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 苏彻跟雪夫人又坐在一起吃了几杯酒,这才出了净室,跟在外面的青蛟等水妖又是寒暄几句。 苏三公子藏了心思,在雪夫人这里消磨时光,等到约定的日期一到,这才自水脉之中潜行而出,去到了秦淮河上,一直悠悠荡荡,缓缓飘到了朱华班的那艘画舫之上。 画舫船首,早有灵真子与伽楞上人、公输允三人在那里等候,他依旧是那副身背四剑的道人打扮,只是双目之间神光晦涩,周身气机却是游移不定。 “道兄这是受了伤?” 苏彻降在船头。 “朱厌乃上古洪荒异种,司掌兵灾之法,贫道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不过并不碍事。” 灵真子看着苏彻,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位左冷禅的来路,这几日他也曾差遣麾下人马去寻找着神秘兮兮的玉阳正宗剑客,可左右都找不到这位的身影,真是人间蒸发一般。 他有好几次都开始怀疑这位左冷禅到底来路如何,是不是某些人化身至此前来搞事。 不过又转念一想,若是这左冷禅没有些潜踪匿形的手段,恐怕早就给玉阳山抓去山门用刑了。更何况左冷禅口舌刻薄,若是没有点跑路的本领,早就给人斩杀了。 于是乎又觉得有几分合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觉得还是要多多考察几番。 “那头朱厌到底在何处?” 公输允也算是大梁境内的坐地户,他这几日也差门人在外探查,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什么大动静。 这也是中土的一个特点,若是在人烟稀少的东海、北荒等地,修行人把天打个窟窿也未必能撞见几个活人。 但是这大梁境内,城镇乡村鳞次栉比,不要说是围猎什么妖兽,就是几个修行人随意比斗,要不了两天就要传得人尽皆知。 可不管公输允怎么探查,就是不知道那朱厌到底现在何处。 “公输兄莫要着慌。” 灵真子笑道:“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公输允皱紧眉头:“道兄,你可知道如今是什么格局,若是真有什么动静,惹来旁人的插手,那可就麻烦了。” “公输兄倒是不必多虑。” 伽楞上人双手合十道:“韦怀文与苏规两人已经请了旨意,去拜谒皇陵,那小苏去了沧浪水府找那水妃潇洒,到现在也未出府。御史台与缇骑彼此提防,这会的建康才真是灯下黑。” 这头陀倒是个好人。 苏彻在一旁听着对这位巫门出身的伽楞上人愈发有些好感。 主动帮自己撇清嫌疑,这不是好人是什么?只可惜长相不好,越看越像个棒槌。 “灯下黑。” 灵真子笑道:“上人这词用的不错,就是灯下黑,那头朱厌眼下正被我等围在地下。” 他说着向前一拱手道:“请列位随我而行。这入口就在秦淮河水之下。” 灵真子说着捏了个避水的法诀,直接跳进了秦淮河内。 苏彻与公输允、伽楞上人彼此对视一眼,也各自施展奥妙,直接冲进了河水之内。 第三十八章 地窟如肠雾潜藏(上) 一入水中,自然是三人各显威能。 公输允手里现出一枚明珠,乃是东海之上常见的法器分水珠,此物能够隔绝水气,在主人身边形成一个巧妙地空腔。 这倒是更让苏彻确定,这位公输长老虽然出身的南海剑派挂着一个海字,但是应当不擅水战。 用这等分水手段赶路,恰恰说明其人对于水性了解不多。 倒是那位出身巫门的伽楞上人更胜一筹,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巫门秘法,周身生出黑沉沉的鳞片,双眸化为蛇形,整个人好似一尾游鱼一般在水下穿梭,速度极快,已经跟公输允之间拉开了距离。 苏彻却是将周身骨节摇动,一道道剑气在周身组成一道森然剑圈,划破水波,倒是三人之中最为游刃有余。 这等手段,自然让见多识广的伽楞上人与公输允彼此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讶异。 他们自然见识过这等手段,这剑圈在玉阳山上有个名头,唤作回风剑圈。乃是自回风枯雪剑气衍化来的护身之法,唯有将那回风枯雪剑气练至高深处才有这等威能。 想不到这个左冷禅居然用来赶路,两人当即对这“玉阳正宗”的名头更升起几分确认的念头。 看来这玉阳正宗应是确有其事,不然野地里哪能冒出来这样的人物。 而灵真子则更是欣喜。 他也见过师叔门下的那个柳毅,师叔为了让此人冒充玉阳山的身份,特意教导他回风枯雪剑气与回风剑圈之法。当时见识柳毅运用此法,似乎还没有眼前的这个左冷禅熟练。 看来这玉阳正宗竟然真有其事。 灵真子出身玉景道,乃是此方世界最为玄秘的传承之一,自然清楚玉阳山的过往从来,他不由得猜测。 当年玉阳山上那一场分裂宗门的大战之后,另一派并没有传闻之中那样消解殆尽,而是有门人逃出重新发展,蓄养元气。 而这左冷禅应该就是这一脉的后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若要谋夺上古地府,最重要的一件事就要避过玄都宫的耳目,名正言顺的拿到进入上古地府的资格。 虚捏出来一个玉阳正宗哪有这正牌子的玉阳正宗好使? 灵真子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之情,不由得打定主意,等到诛灭这头朱厌之后,一定要带着这左冷禅去玉阳山的万鬼地窟走上一遭,若是玉阳山那位看守秘窟的前辈也认下这左冷禅的身份。 嘿嘿,那可是大势底定。 三人这边各抱心思,那便灵真子却是领着他们左转右转,竟然转进了一条水底的暗道。 这条暗道与秦淮河之间彼此水脉相连,不过缝隙处只能供一人同行,相连处全无任何法力痕迹,只是胡乱生着一团水草。 若不是头前有人引路,任谁都要把这处缝隙当成水下的一个地坑罢了。 然而通过连接处之后不久,前方便开始有钟乳石好似牙齿一般纵横交错,再过大约一里左右,终于进入了一片洞窟,这洞窟之内仿佛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窟内还有淡淡的雾气弥漫。 “这雾气有古怪。” 公输允皱紧眉头,他刚刚费了不少功夫才跟上几人的步伐。 “居然能够隔绝神念探查。灵真子道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伽楞上人说着望向另外一半的灵真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恰好能够隔绝他人探查,免得诸位暴露了行藏,不是吗?” 灵真子淡淡地说到,眼睛却是不断地看着左冷禅。 这左冷禅倒是镇定,比这两人像样多了。 苏彻当然心头波澜不惊,自己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种地方,上次还是为了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才潜入到这地下,当时还与这里灵真子交了手,自然清楚这洞窟内神秘雾气的威能。 “朱厌这种祸乱之兽,人人得而诛之,这孽畜又屡屡坏了罗刹海的好事,直接将它明正典刑便可,何必要在这洞窟之内下手?” 公输允警惕地望向灵真子:“道兄你莫不是……” “正因为是祸乱之兽,所以才要掩人耳目。”灵真子冷笑道:“若是在外间动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这灾兽的威能,要横插一手。话说回来,诸位还信不过我吗?” 他们应该都信不过你。 苏彻开口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道兄还是前面引路吧。” “还是左兄快人快语,真是我辈剑客风范,列位还请跟好了,若是在这迷雾之中走丢了,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言外之意自然是指责公输允婆婆妈妈,不够爽快了。 灵真子猛地钻入雾中,苏彻等人赶紧跟上,这迷雾之内重重叠叠,更能隔绝神念,便是苏彻遁速飞快,也差点跟不上灵真子的脚步。 几人急急而行,大约走了十几里的光景,终于来到一处巨大的窟室之内。 这处地窟显然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四壁之上燃着巨大的火炬,那火光透过阴森的雾气,照亮了整个窟室。 高约数十丈,宽则近百丈,正中间竖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古鼎,鼎文上篆刻着扭曲的天魔文字,一股恶臭之气从那大鼎内飘出,大鼎左右摆着三个黄色的蒲团,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待过了。 “东海龙鲸脂,光焰能透过千丈,想不到连这一间窟室都照不分明。” 伽楞上人到底是行走东海多年的散修,一眼就看出来窟壁上的火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海龙鲸乃是一种海中异兽,传闻生有龙血,长大之后法力雄浑堪比还丹中人,这种异兽的脂肪燃烧起来能够发出明光,可以照透周围六里之地,乃是东海之上海船破开海雾必备之物。 龙鲸脂肪也因此价格极贵,鲸脂与同样重量的黄金同价,想不到这里居然插了这么许多。 “这口大鼎之上怎么全是天魔文字。” 公输允面露惊慌之色:“建康城下何时有了这样一座魔窟?” 第三十九章 地窟如肠雾潜藏(下) “这口大鼎可是前朝遗物,列位没有听说过狮子青莲具足如来么?当年他来临中土,实际上已经堕入魔道,这口大鼎就是他在前朝之时在这里铸就,至于那鼎里面是什么,我劝诸位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灵真子冷冷一笑。 苏彻不由得向着那口大鼎多看了几眼。 人与人的缘法真是妙不可言,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看见了那老狮子的遗物。 “我倒是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苏彻看向大鼎,苏三公子很好奇,老狮子在中土都碰见了什么事情,居然堕落的如此彻底。 “是荫尸魔。” 回答苏彻疑惑的却是一旁的伽楞上人,他看着那大鼎面露忌惮之色。 “这是魔门养育魔头的法术,将一家老小放在大鼎之内,以魔门秘法血祭,逼着他们在其中不断地交媾,彼此吞食,最终养育出来的魔物,便是荫尸。这种阴魔能够以凡人念头上的欲望为生,分化速度极快,若是放出去,整个建康城恐怕就没有活人了。” 真是恶毒。 苏彻望向一旁的大鼎。 “还是上人见多识广,不错,这正是魔门的育魔秘术,其中还是参照的巫门神通,难怪上人耳熟能详。” 灵真子的话让伽楞上人面色一肃。 此界众人其实大多不知,巫门秘法乃是自外界传入,但是开辟巫门神通的那位大能,早已经被天魔染化,不知道多少巫门神通都衍化成了天魔秘术。 即便是伽楞上人,他自己之所以作佛门打扮,也是担心自家有一日莫名其妙的遭了魔门染化,因此存了借佛法镇压的念头。 “真是祸害传千年。” 公输允显然对魔门没有什么好感。 “既然我等见了,那自然要将此物毁去。” 这位南海剑派的长老还留有几分正义之念,说着就要取出剑器,将里面的厌物彻底斩杀。 “且慢。” “你是什么意思?” 公输允看向另外一边的左冷禅,不知道此人为何阻拦。 玉阳山上尽是正义之士,这玉阳正宗看来真不能预知相比。 “罗刹海既没有毁去此物,更没有将此宝拿去,肯定有罗刹海的道理。” 苏彻望向一边的灵真子,发现自家话音落到“此宝”二字上时,灵真子显然面色一动。 这家伙难道也已经入魔了吗? “尸魔既然以人欲念为食,这周匝的雾气就是它天然的克星。你我的神念都透之不入,尸魔又从哪里去寻来欲念?此地正好是封魔之所。” 苏彻分析道:“更何况魔门行事虽然诡谲,但绝对不是傻子。这座大鼎既然是以魔门秘法练魔,自然也有压制魔头的效果,不然练魔不成就反为魔所制。这尊大鼎也必然有封魔之能。” 这几句话说得灵真子与伽楞上人连连点头。 “最后之最后,那狮子青莲具足如来是何等人物,诸位又如何知道它不会留下什么后手?要知道这位身化魔灵,被黄天道的那位郁离子真人斩灭也没过多久。百足之虫尚死而不僵,更何况是长生真人呢?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这几句话练公输允也说动了,这位南海剑派的长老紧张地望向那座大鼎,仿佛一阵桀桀怪笑之后,老狮子就会从里面蹦出来闪亮登场一般。 下一刻,的确响起了一阵桀桀怪笑。 迷雾之中走出一个矮小的影子。 不过登场的并不是老狮子,而是一个身穿麻衣的矮小老人,他正中央的头发几乎已经落尽,只有四周披散下来几缕白发,一双三角眼,绿眸之中尽是阴狠恶毒。他身上麻衣缀着不知道多少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似乎有什么蛇虫在其中不断地扭动。 周咋的雾气在他身旁好似沸腾一般,不断地逃离他的周围,他四周竟然清出来一块丈许左右的空间,其中没有任何雾气。 “小子,你倒是有点见识,比这两个废物强上许多。” 那矮小老人露出满口黄牙:“灵真,你找的这个娃子倒是不赖。” 苏彻感受着这老人身上散发的威压,即便有着雾气隔绝,但那种威势却是让人心头一震。 仿佛是一团吞噬一切的乌云,正带着数不尽的恶毒横亘在你胸口,就要将你彻底吞食干净一般。 步虚修为,如假包换的步虚修为。 “这位是左冷禅左兄弟。”灵真子依次介绍道:“东海上有名的大巫伽楞上人,南海剑派的公输长老。” “几位,这位是北极元宫的费辛费长老。” 北极元宫四个字一出口,苏彻等人皆是面面相觑,就连后面这位费长老的名头都抛到一边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北极元宫名头太过响亮,这宗门乃是北地魔门之中的巨擘,门内有多位地仙一流的自在天魔坐镇。这北极元宫在北地魔门之中的地位大概就如同玄都宫在玄门中的地位一般。 这姓费的居然是北极元宫出来的步虚长老,当真是吓人得紧。哥几个不过是还丹修为,放到人家这里真就是一盘菜了。 “哼哼。” 费辛眯起眼睛瞧着眼前的几个人。 “这次叫你们来干什么,灵真子都说清楚了吗?” “恶丐,你是恶丐费辛。” 伽楞上人吃了广博多闻的亏,一不留神之下居然情急说出口,他看着麻衣老者连退数步。 “不错,咱就是最爱剥去你们这些小辈的皮,然后把你们的魂魄抽出来灌进去当衣服穿的恶丐。” 费辛说着满意地瞧了瞧身上的口袋,里面蠕动的到底是什么不言自明。 “你们这趟差事若是办得不明白,是什么下场也不用我多说。” 苏彻看着灵真子那一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知道这小子倒是玩得好一手红脸白脸的手段。 让这费心吓唬吓唬大伙好干活对吧? 果不其然。 灵真子果然站出来秉公直言。 “前辈,这几位都是我们罗刹海请来的宾客,前辈不看僧面,也要想想诸位神君……” “行啦,没工夫废话。” 恶丐瞧着眼前几人吩咐道:“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朱厌?” 第四十章 引得天外劫煞降(上) 太古之时,乃是妖神盘踞此界的时代,所谓的洪荒异种多半都是这些妖神的血裔,而妖神之所以创造这些血裔,就是要用它们与其他妖神争斗,每一头洪荒异种都是天生的斗士。 而且根据他们侍奉的妖神不同,具备的神通法力也不一样。 “所谓朱厌,乃是兵灾祸主。古代经录上有言,朱厌之兽,其形如猿,白首赤足,见则大兵。这种凶兽极为难缠,不过眼下已经被我困住。等下你们几个先上,老夫为你们掠阵。” 费辛怪笑道:“朱厌周身号称金刚不坏,正好让你们这几个练剑的试一试它的成色。” 公输允与伽楞上人见他魔威赫赫。也只有连连点头。 在人屋檐下,如何不低头,此刻若是胆敢拒绝,就怕这头老魔直接翻脸。 苏彻却是看着这费心,果然是个老鬼。 当初在黄天道宗门之内,苏彻就翻阅过这些关于洪荒异种的资料,因为知道谢夫人身边有头朱厌,更是仔细查阅过朱厌到底是什么。 根据黄天道宗门内的资料,朱厌是兵灾异兽这种说法,其实有点倒果为因的意思。 朱厌喜欢争斗,这的确不假,但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是生灵争斗之时弥漫开来的杀伐之气。 也因此即便在上古之时,朱厌也是最不受欢迎的洪荒异种,就是因为朱厌为了自家的口腹之欲,甚至会故意挑起纷争,一直要杀到血流漂杵,它们才满意。 所以等到妖神纷纷被封印之后,朱厌也是最早被追杀近乎灭绝的洪荒异种之一。 反观龙族,其实龙族也算是洪荒异种,不过因为身为水灵,有行云布雨,调和山川的功效,在上古之后不但没有灭绝,反而愈发兴盛,凡有水脉之处都有蛟龙之属。 再加上其性好淫,又生得各类龙种,什么赑屃、貔貅、睚眦种类众多。 再说回朱厌,黄天道内特别强调这异兽的威能十分奇妙,乃是一种“末运”或者说“末法”。 所谓末法或者说末运,就是指修行人修行到了一定的关隘之后,忽然失去种种神通,重新沦为凡人。这往往是修行人寿命将终时的表现。即便是证道长生的长生真人,有时也会遇到类似的天劫,称之为天人五衰。 一旦现出此等异象,那便是气运到头,到了灭绝之时。 而朱厌的能力,就是可以将这等威力运用于攻击之上,一旦被朱厌影响,那便是直接攻伐道基,影响修行人的寿元。 道基就是一个人修行的全部基础,它代表了修行人对于大道的体悟和运用,然而朱厌可以直接攻伐这修行人的根本,像费辛这样的魔门高手当然不肯拿自家的道途来开玩笑。 遮去这一截不提,就是指望自己等人去给他做替死鬼。 雾气弥漫,五人又重新上路,灵真子身背四剑走在最前,苏彻等三人跟在中间,最后是那位北极元宫的魔门步虚亲自坐镇。 说是坐镇,倒也未尝没有督战的意思。 几人在这羊肠一般的秘窟之中左右穿行,苏彻从未想过当年自己与阴阳法王探查过的这处秘窟居然有这样的规模。 简直是在建康地下另外形成了一个世界。 巨大的蕈伞散发着幽光,神秘的雾气之内还漂浮着点点鬼火,不时还有些虫蚁之类的生物在空中飞过。这底下的秘窟并不是生命的禁区。 灵真子周身涌起一道道剑气,将前方的迷雾破开,费辛似乎对这雾气十分忌惮,虽然雾气不断躲避着这魔门老怪,但是他却是不施展任何法术,借着灵真子破开的空间寻隙而上。 这个灵真子对这里倒真是轻车熟路,下来就跟回家一样,真不知道他们当初在这地下到底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苏彻对一点非常确定,这个灵真子,以及那个疑似是玉景道长生真人的岳峦,他们都跟魔门有着很深的牵扯,而罗刹海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北地魔门在东海之上的马甲。 若不是如此,为何他们跟北极元宫的步虚高手如此熟稔? 再加上老皇帝养育的那个魔胎,以及这座建康城下的神秘地窟。苏彻几乎可以确定,如今的大梁皇室跟罗刹海,跟魔门之间也有着什么交易。 “列位还请止步。” 公输允忽然开口,其他几人也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有何事?” 费辛丝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恶意。 “我只是想起一个传说。” 公输允看着费辛说道:“我曾经在门内典籍之中看见过,说中古之时,有一位魔君肆虐中土,被天师道高人封印在建康地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既然是传说,就不要当成真的。” 费辛冷冷一笑:“前面就是那朱厌所在,尔等小心了。” 羊肠一般的地底窟道前方忽然一片敞亮,耳边也隐隐可以听闻嘶吼咆哮之声。 那浓雾仿佛沸腾一般,在前方不断地波动,仅仅凭借前方剧烈的元气波动便可知道,前方至少有还丹中人正在生死搏杀。 “费长老,你若是再晚来片刻,咱们都要给那孽畜给毁了。” 一道雄豪的声音自浓雾之中传来。 雾气之中,显出三个身穿黑袍的身影,这些人身上的黑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看上去暗影流光,气度不凡,其上有金丝织成细密的天魔图文,十分扭曲诡异。 领头的那个魔门修士头戴高冠,虬髯垂至胸口,身材威猛高大,双目之中神光暗藏。 “烨虎,你着什么急。” 苏彻闻言却是心头一凛。 当初在黄天道宗门之时,他也曾听过这位的名头,据说是北地魔门年轻一代中的俊杰,听说他本来是散修出身,某次得罪了证得长生的魔门大佬,但他单凭本领神通接下过六欲天魔全力一击,倒是激起了那位魔君的爱才之心,将之收入门墙之内,后来更是被赐下重宝。 黄天道收录这些魔门英杰的名头,并且下发到各个弟子手里,就是为了激励弟子,日后行走天下时寻这些人物来当磨刀石。 君不见黄天道门内进境最快的郁离子,当初就是杀穿了北地磨炼道基,千锤百炼之下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这烨虎也算是北极元宫年轻一代中的魁楚,想不到竟然也来到了这建康地下。 苏彻不由得对这处秘窟升起几分心思,此地到底是什么存在,竟然让北极元宫花费不少功夫,而谢夫人的那头朱厌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此地。 前后种种激发起苏三公子的斗志。 既然是魔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那更要会上一会,看看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我道高一丈。 第四十一章 引得天外劫煞降(中) 那烨虎向着苏彻他们三人这边扫上一眼。 “灵真子,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么?这可不勘用啊。” 伽楞上人与公输允都是悔不当初。 眼前这个光景,那几个穿黑袍的都是魔门中人,差不多都是还丹修为,后面还有个步虚修为的老怪压阵,这里根本就是魔崽子的巢穴。 悔不该贪图罗刹海的那点蝇头小利,今日怕是要彻底身死道消了。 “中土这边,你能找到几个圣门的行者?”费辛嘿嘿一笑:“还不指挥他们入阵。” “好好好,既然费长老都觉得他们合用,那我烨虎也不说什么。” 烨虎潇洒地一挥衣袖:“列位,你们上眼吧。” 他似乎引动了什么布置,这秘窟之中的浓雾竟然渐渐消散,露出了此地原本的样子。 这里应该也是地下的某处窟室,大约百丈左右,正中央戳着一个白首赤足的猿猴怪物,不必细说,这就是那头朱厌了。 这头朱厌此刻俨然已经战败,周身上下被魔门修士以朱红色的锁链层层捆索,链条上森寒的倒刺攒入它肌肤筋肉之下,仿佛是蠕虫一般不断地扭动,撕扯着它的骨骼筋肉,这一条条锁链的尽头是一个硕大的天魔图录。 那图录显然是法力所化,其文字扭曲如蛇,每一个都有磨盘大小,正在滴溜溜的自我旋转,升起森寒的魔念顺着铁链灌入到那头朱厌体内。 “咱们几个费尽心思,终于把这头孽畜困住,但是洪荒异种,到底不凡,能困却不能杀,因此上用了个本办法,借阵将它染化。” “此阵名唤十二天煞引,阵眼便是这十二处天魔图录,列位可要小心,这图录看着简单,实际上都对应着某位六欲天魔往上的天魔王或者魔君,乃是依照我圣门仪轨,将其神威法力引来。” 烨虎为人潇洒,直接讲明了这里面的凶险。 “那些大能只是摇摇借力过来,他们可管不着对付的到底是那头孽种还是咱们,所以诸位还是小心些,若是不留神给人家染化,那就是自己学艺不精,可不要错怪别人。” “一共十二个位置,费辛费长老名字不好,只有多多费心,他老人家一个人照应五个图录,剩下的七个,咱们一人一个,我们不挑不检,主随客便。你们先挑一个尊主的名讳入阵吧。” 苏彻闻言,仔细看着那名为十二天煞引的魔门阵法。 魔门尤其精通天人九法之中的虚空之法,这每一道图录似乎都跨过无穷远的距离,直接连接到了某位魔门大能之上,而那位的滔滔魔念于无双法力则跨越山河,直接作用到了此地。 魔门仪轨之中,名讳极为重要,代表了魔门修士真元本质的一部分,寻常魔门弟子若是知晓了某位大能的名号,并且严格的尊奉仪轨,甚至可以将其法力借来,加以驱使。 当然,前提条件也极为严格,首先是请来的那位必须要是“大神”,也就是真正的魔门大能,不然也没有本领将法力送过来。 其次,那就是必须要遵守魔门的仪轨,其中对于虔敬之心,欲求之念,甚至每一步姿态如何,咒文如何吟诵,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魔门的大佬们不管是天魔衍化出的末法主、天外劫等大能,还是天魔之外修行有成的六欲天魔、自在天魔,可都不是普度众生的或佛菩萨,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一个不小心,人家搂草打兔子,连你这主持仪轨之人也一并吞下。 这在魔门之中也算是常有之事。 苏彻向两边看了一眼,伽楞上人与公输允都是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伽楞上人面如土色。 他毕竟是巫门中人,天生对上魔门就弱上一层,这样直接入阵,可以说是羊入虎口。 而公输允则是眼中暗含愠怒,似乎一言不合便要直接翻脸。 不过北极元宫这里就有一个步虚老怪,外加三位还丹坐镇,公输允剑锋虽利,真要翻脸也只有断戟沉沙。 “既然烨兄这么客气,左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苏彻一个纵身,循着自家灵觉牵引,直接坐到了一个天魔图录之前。 这道图录气息缥缈不定,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出尘之气。 恶丐费心同烨虎双方交替了一下眼神,均是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笑意。 “左兄,且慢。” 别人不知道,灵真子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魔门的这十二天煞引阵法真正难以窥测的地方就在于这是请来了十二位六欲天魔以上的魔门大佬。而这十二位之中自然就法力有高有低,脾性有好有坏。 譬如说北极元宫这等魔门大派,随便一凑就能凑出全是本门大能坐镇的阵法。 不过今天这一局显然不是如此,这次牵引招来的魔门大能之中,有几位乃是周边有名有姓的天魔,虽然不够末法主的级数,但也算是可以镇压一方的大佬。 其中最为凶险的一个,就是苏彻如今所选的这位。 尊号为琉华无尘天。 乃是位于天外劫一层巅峰的天魔巨擘,麾下眷属不知凡几,因为这位专以无疆欲海使人沉沦,所以请祂法力下界,来污染朱厌的神志。 平时这个位置都是由魔门修为最高的恶丐费辛亲自打理,便是他也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处,耗费了许多元功。 如今有冤大头顶上,费辛自然乐得开怀。 只是灵真子这边还有许多打算,怎么能看着苏彻入局? “这位兄台,这位置可不是你能顶上的。” 另外一边,烨虎也是个豪迈大气的角色:“不如某家替你坐镇。” 其实苏彻这边也大概能够猜出这里面的凶险。 但是苏三也有自己的觉悟。 自家的修行路上,可以说是有前人栽树,有长辈撑腰,纵有艰难,一路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失了坚毅之心,不然早晚也会是老狮子一样的结局。 因知其难,故行其难,这便是苏彻的道。 “左某谢过各位,不过我倒是觉得与这位一眼投缘。咱就先行入阵了。” 第四十二章 引得天外劫煞降(下) “这位老兄倒是畅快。” 烨虎说着不怀好意的望向另外两边:“怎么,不用我再劝劝了吧?” 伽楞上人不等他话音落下,也是寻了一处天魔图录坐下。公输允眼见独木难支,则是冷哼一声,躬身入局。 “今番这十二天煞引乃是咱家布置而成,列位还请听我号令,将自家法力度入眼前图录之中,倒是自然有魔念化生,列位要保守清明,而心生恭敬。过了这一局若是没有给各位尊上染化,俺烨虎请你们喝酒。” 这位魔门新锐一声断喝。 “费长老请出手。” 费辛那边似乎也要尊他号令,一个身子忽然幻化为五,各自向着那自旋不停地天魔图录度入法力,同时各个分身却是摆出不同的姿势。 或者以双拳轻敲双眼而后取下,做剜目状。或者倒立叩首,做痴愚状。或者盘膝而坐,做顿悟状。种种姿态,皆是暗合魔门仪轨,请来魔君垂顾。 苏彻看着费辛老怪那里手舞足蹈,滔滔魔念自图录之上升起,显然十分受用,正式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魔门阵法,还是要魔门中人自己来才何用。 苏彻便知道黄天道门中许多威力极大的法术神通,都要配合相应的仪轨才有效果。 似乎与这一般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仪轨二字,果然有着大学问,要好好琢磨研究。 苏三公子这边寻他山之玉,烨虎则是不断号令。 另外两名魔门还丹,以及伽楞上人、公输允依次入阵,最后只剩下烨虎与苏彻两人。 “左兄弟,你待我入阵之后再最后发力。你且记住,你这次要恭请的是一位名为琉华无尘天的尊主,这位最喜欲乐,然而却要时刻秉持清净之心。唯有以清净之念堕入无边欲海,才最为这位喜欢。左兄可要仔细小心,莫要失了本我清明。” 烨虎生性豪爽,直接将门内秘传的紧要之处告知苏彻。 “烨兄放心,小弟不才,倒也有吞天之志,若是不幸折在这里,也怨不得别人。不过是我心志不坚罢了。绝对怨不得别人。” “好,左兄脾性对我胃口。” 烨虎也不婆妈,直接将法力送入图录之中。 十一道森罗魔念依次降下,秘窟之内当即显化出种种天魔幻象,有大悲佛祖,普度三千世界,有道祖骑牛,紫气东来显现。有夫妻琴瑟和鸣,有父子恩断义绝。林林总总,有仙佛出尘之境,也有人间百态之姿。 果然是天魔秘法,显化无穷。 苏彻长舒一口气,谨守心神,也将自家法力送入眼前的天魔图录之中。 法力离体,苏彻便心生感应。 原来这十二天煞引的秘术,并不是以法力催动眼前的天魔图录,而是将法力作为引子,好似是佛前鲜花,神前香火,如同自我献上的祭品,请得那无穷远处的魔门大能垂顾。 而真正的凶险,并不是真元被天魔图录吸取一空,而是那魔门威能降下的时候,自家就是第一个被冲击的关口。 这简直是将自家作为导管,先烈火焚身,然后再去烧却他人的布置。 他娘的魔门秘法,真是邪气逼人。 苏彻的法力仿佛是最好的祭品,直接引动那位不知道在域外何处的琉华无尘天魔念如滔滔江水一般降临。 而这位的魔念更是远在其他十一道之上,有了这位的魔念居中做主,场景之中的天魔幻象又是一变。 此刻居然演化出天宫盛景,仿佛是上古五方五帝在位,其中有一青衣帝王,正高坐于云辇之上,其下有不知道多少天妃侍女,姮娥女英,一个个轻解罗衫,巧散云鬓,在那里湿磨宝镜,各攀乳山。 而那青衣帝王看不清面目,身后却仿佛有着一轮大日,散发出无穷威严,凛冽神威,当真是无远弗届。 灵……灵威仰。 苏彻定睛看着那天魔幻象之中的青衣帝王,这位怎么看,怎么都跟自己想象中的上古青帝灵威仰别无二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苏彻讶异,便有滔滔欲念直接侵袭而来。 就像是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劝慰着苏彻,让他舒展心神,尽情享受着身心皆达到尽头的无穷欢爱。 修行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快乐。 若是没有快乐,就是能活过千年万年又有什么? 不过是一块未死的冷肉,一片早已干涸的枯木。 倒不如直接拥抱着无穷的欢爱,在这极尽的快乐之中,即便化为灰灰又算得什么? 拜服吧,拜服在这无穷的欢爱之前。 长生折磨无穷,欲海沉沦方为解脱。 无尽的欲乐哪怕只有一瞬,难道不胜过青灯古佛万年? 种种魔念,层层绮思,自苏彻心底升起,不断地拨弄着,撩拨着,用嘴儿含,用舌儿舔,在耳边喘着,将肉儿紧紧贴在一处,什么水作的雌,泥捏的雄,此刻都已经化作一团香醇的酒酿…… 这……这便是琉华无尘天的威能吗? 苏彻感受着体内欲乐的冲击,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自家新修成的神通,那专攻人心神深处的月孛虺影印,同这简直走得是一样的路数。 唯一不同大概只有,自家的月孛虺影印乃是利用手段,令其身心自起欲念,乃是由内而外。 而这森罗魔念,却是自外向内的灌输。 不过若论高低,两者无法比较。但是要说这个路数,却是与自家完全一致。 于是乎月孛虺影印悄然而动,不过这次却是用在了自家身上。 千重欲念笼罩于身,然而清净之念却好似火中金莲,将本我灵明牢牢守住。 魔念重重,铁链缓缓转动,将在其中昏睡的朱厌一层层包围。 然而它却发出一声声轻嘶,每一次轻嘶,就有一股血气涌出,冲得铁链逆转,转为松动。 如此僵持大约数个时辰,伽楞上人那边冷汗直流,公输允这边面如土色,就是烨虎等魔门中人,面色也并不好看。 唯有苏彻自己,顶着琉华无尘天本主的魔念,依旧是游刃有余。 他们怕是不成了,若是有伽楞他们不小心遭了魔染,这阵法又要如何衍化? 想到这里,苏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惊醒。 莫不是我已经踏错行持,这月孛虺影印已经一步闪入魔道。 也正因为此,我这修持“魔门秘术”的家伙,才能在这冲击之下比烨虎他们还要游刃有余、 毕竟若是依着魔门的仪轨,我可是比他们还要“正宗”与“虔诚”的魔门修者。 此念一起,元阳险些不守,苏彻当即感觉一道阴冷魔意跃入体内,直奔着脑宫深处而去。 魔染? 不错,心神失手,琉华无尘天的欲念直奔脑宫而来。 不可,一定要想个法子。 若论辟魔,苏彻也不是全无手段。 远的不说,至少还有佛门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黄天道的六龙回日真诀,青帝秘传的太乙东华玉书种种,还有当初在黄天道时,郁离子亲传的几种秘法。 只不过这些法术如今若是直接用出来,等于是直接亮明了身份。 不管是亮出哪一条来,都等于是告诉眼前几位,甚至还要通知这些魔念背后的主人。 这个闯进阵法之中的家伙,就是不是佛门未来的佛子,就是青帝转世苏彻本人。 列位要是有什么打算,直接动手招呼吧。 看来也唯有如此。 实在是想不到这魔念来的如此之快,苏彻也唯有澄澈心神,引动周身剑意。 万古冤仇,重重血海,无尽幽狱,泰狱阿鼻,请。 一道剑意斩开,带着无穷凶狠,应是将那浸入的魔念驱退。 而这一退,那无穷远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正跨过时空,向着苏彻这里投来深深一瞥。 伴随着琉华无尘天本主的这一道魔念,眼前的十二天煞引终于彻底完成,一团幽光凝化为茧,将那朱厌彻底包围。 “竟然能引得无尘天垂顾,哈哈哈,左兄弟,你真是天下奇才。” 烨虎哈哈大笑,操持这十二天煞引十分艰难,如今提前功成,如何不让这位发笑。 第四十三章 自蹈魔途心忧劳(上) 黑茧一成,这十二天煞引的阵法也算是完成了作用,失去了目标,道道魔念皆重归虚无,只有苏彻眼前这里本属那位琉华无尘天的魔念略微停留,而苏彻眼前的天魔图录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那一道道扭曲的图录不断幻化,却是不断地增长,衍化为更为繁复的图景。 「天魔共鸣。」 恶丐费辛半是嫉妒半是厌恶地望向苏彻身前的天魔图录。 「可惜你不是我圣门行者,你也幸好不是我圣门行者。」 「不过左兄若是愿意转入我魔门,俺倒是愿意给你当个中介,请门内长老将你列入门墙。你娘,真是太有趣了。」 伽楞上人与公输允经此一役都是气血耗费大半,一个个站不起脚来。 唯有灵真子在一旁若有所思。 苏彻眯起眼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怪异。 这天魔图录之所以会有如此变化,放在魔门之中也算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 域外天魔虽然和魔门一般,都是尊奉元始魔主为尊,躬行这位所创设的「元始圣道」,驰骋欲海以求超拔。然而彼此之间却是势同水火。虽然能找到某位自在天魔与末法主交好的个例。 总体而言却是你盼着我***,我希望你满门抄斩的好同门。 域外天魔的末法主们碰见了魔门的自在天魔们自然是往死里下手,而自在天魔们遇见了末法主也绝不留情。 当然,在这其中也有极为特殊的个例。 那就是既然大家同属「元始圣道」,若是各自的修行彼此一致,甚至可以相互证就,彼此互补,此时按照元始魔主他老人家的法度,就会产生极为特殊的共鸣。 这种共鸣是来自元始圣道的认可,证明了彼此之间极为特殊的联系。 从这个意义上说,苏彻的修为和应对,已经让这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琉华无尘天决定加以认可,并且将自家对于元始圣道这一部分的感悟铺陈开来。 最终所形成的特殊现象,就是眼前的天魔图录所发生的转化。 这心生的天魔图录之中便是琉华无尘天对元始圣道之中关于欲海无疆等层面上的领悟与阐释。 换句话说,这就是魔门内部一种极为特殊的学术交流机制。 这种现象自然十分少见。 因为元始魔主作为仅次于佛祖、道尊的超一级大能,其法脉之广,道行之深,已经是非想非非想所能形容描述,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加以定义、表达。 而在这样宏大的体系之中,有两个修行人可以彼此验证,彼此共鸣,实在是一件几率极小的事情。 而当其中一方甚至明面上不是魔门行者的时候,这种变化就更加稀少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苏彻等于是在没有「名师」指导的情况下,自行的摸索出了一套暗合于魔门法度之内的妙术,这秘术的精巧,甚至让域外的天魔都加以赞叹,要来一次学术交流。 所以费辛才要说上一句。 可惜你不是我圣门行者。 如果苏彻是魔门修士,那就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天下奇才了。 而另外一句幸好你不是我圣门行者。却也是对苏彻的庆幸。 因为魔门的「元始圣道」可从来不讲究什么温良恭俭让。这种共鸣的结果就意味着下一步的争夺与拼斗。 看看是域外天魔将魔门修士染化,还是看看魔门修士厉害,将域外天魔化为奴仆。 苏彻既然不是魔门修士,那么这短促的共鸣也就只会证明元始圣道的高邈宏大无所不包,而不会变成你死我活的道途之争。 当然,日后苏彻若是要成就道 果,自然也会引来这位琉华无尘天前来「庆祝」。 但是注定不会像魔门修士与域外天魔的共鸣那般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琉华无尘天是多闻威神天魔王麾下劫主,威能神通乃是末法主下第一流,左兄居然能暗合祂的法度,当真是一代奇才。左兄弟若是有兴趣,咱烨虎保证北极元宫之内有你一席之地。」 烨虎拜的那位魔君地位极高,即便是在北极元宫这样魔君遍地走,六欲天魔多如狗的地方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 更何况一个能够引来天外劫这等层次天魔垂顾的修士,如果不入魔门,多半也要在日后的修行中为天魔所染化。 毕竟他已经算是被这等天魔加以标注。 「我本是玉阳正宗门下弟子,已有师承,这边先谢过兄台厚意了。」 苏彻这边应付着烨虎的盛情,另外一边灵真子却是转过念头。 玉阳山到底是怎么来的,没人比玉景道更清楚,灵真子更是深知玉阳山上的传承根本就是从天魔论法之中衍化而生。 这左冷禅能够与天魔共鸣,更能说明他背后玉阳正宗的身份。 毕竟除了玉阳山这样别扭的传承,天底下有几家可以修出魔门味道的剑修来? 绝对是一家都没有。 这更是让灵真子发觉这左冷禅奇货可居。 「行了,烨虎你也别硬拉人家入局。你觉得咱们北极元宫天下无双,人家把咱当狗屎呢。」 「恶丐」费辛说着咂了咂嘴:「这三个倒霉的还丹,你要哪个补一补元气。」 说话之间,这位居然存了染化伽楞上人与公输允补充元气的心思。 过河拆桥当真是小人行径。 伽楞上人与公输允可没有苏三公子的本事,刚才那一波引动魔念,早已经勾起了两人的内魔,此刻虽然不至于说是当即走火入魔,也都元气大伤。 「唉,费长老,过河拆桥可不是咱们北极元宫的本色。」 烨虎居然对这二位出言维护道:「区区导引魔念,总不至于让您损了元气。」 灵真子也是声音一凛:「费长老,这几位都是我罗刹海请来助拳的客卿,你莫不是要同我们罗刹海起什么纷争么?」 费辛周身口袋不住地蠕动。 「你们两个失心疯了么,本座问你们一句不过是客气,生杀予夺哪里轮得到你们插嘴。」 这位魔门步虚说着就要动手。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再生。 那原本已经被封在魔茧之内的朱厌咆哮一声,一股巨力震荡之下,那加持了十二道魔念的光茧竟然被它撕开了几道口子。 灵真子见之不由得大呼一声。 「燃精焚血!」 第四十四章 自蹈莫途心忧劳(下) 燃精焚血,照见本源。 苏彻看见黑茧之中喷薄而出的血气,当即便要转身离去。 这可以说是所有洪荒异种最后压箱底的手段。 洪荒异种本质上都是上古妖神的血裔,其血脉传承最终都能归根到某一位不死不灭的上古妖神身上。 而所谓燃精焚血,就是洪荒异种将自身存在的根基彻底燃烧殆尽,召唤来始祖之力进行加持。 这种秘术的效果就是洪荒异种可以在转瞬之间提升威能数倍,而代价则是轻者沦为残废,重者化为灰灰。 露出这样的手段,足以说明这头朱厌一来灵智已成,能够领悟到这等秘术,同时也说明朱儿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拼个鱼死网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苏彻可不愿意面对一头发狂的朱厌。 有这样想法的可不止苏三公子一人,然而当下却由不得他们了。 因为就在这片刻功夫,那头朱厌已经将黑茧彻底撕裂,它周身血气涌动,三丈左右的身躯在这石窟之中舒展开来,周身的伤口仍旧不断涌动着鲜血。 然而它此刻却是仰天一声长啸。 「小姐!」 这一声长啸如泣如诉,令人听闻不由得悲怆断肠。 这朱厌的长啸俨然乃是某种攻伐神魂的手段,一旁本来就已经受创的公输允直接就着了道,开始嚎啕痛哭,一时之间涕泗横流。 与此同时,一道道白毛从他肌肤之下蔓延而出,这位南海剑派的长老转瞬之间已经是满脸皱纹,筋肉萎缩,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末运已至,万法成空。 苏彻默诵玄门法咒,暗道一生好厉害的手段。 这种直接攻伐修士道基的手段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横行太古的妖神们到底是何许威能,居然能够造出这样的后裔。 几乎就在此刻,苏彻便感觉到根本动摇,曾经花费苦功修行而成的种种仿佛都是镜花水月。 刹那之间,他甚至怀疑此世间再无神通法力。 「啊!」 伽楞上人惨叫一声,此刻他周身生出一层黝黑鳞片,皮肤之下筋肉蠕动不休,骨骼移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挣脱而出。 费辛在此刻却是拿出了他压箱底的本事,只见他破烂麻衣上各类口袋抖动不休,一张张人皮自其中飞出,吹起气来一般鼓胀而起,显化出一个个大头娃娃一般呆滞的人形。 然而这些人形一拥而上,却是在费辛与那头咆哮的朱厌之间横起一道屏障。 退。 苏三公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了下一个决断。 这头朱厌本来就是罗刹海的猎物,不管北极元宫如何操持,都跟自己毫无关系。 至于谢夫人什么来历,如何过往…… 对不起,苏三公子管不了这么宽,也不想管这么宽。 同样有此念头的,还有灵真子。 「左兄,且随我一退。」 这位别有怀抱,面临着当下这等局面直接就要拉着苏彻离去。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它这手段维持不了多久。」 费辛一声咆哮:「尔等小辈,还不速速助我一臂之力!」 「长老既然生杀予夺在手,又何必我们襄助?」 烨虎一声冷笑。 「此等末运妙法,长老好好体悟,或许成就长生之机就在其中。」 这位张起黑袍,仿佛是一只逃窜的夜枭,慌不迭路地撞进了浓浓的雾气之中。 苏彻也更不犹疑,全然不理灵真子那边堪称情真意切的呼唤,同样冲进了浓重的 雾气之中。 当即运用起两仪元磁极光秘法,将身形推至极速。 朱厌那燃精焚血的秘术不知道到底能恢复它祖上多少神威。 此刻就在身后,苏彻一样能够感觉到那万物临到尽头的绝望感。 佛门有云,成住坏空。 凡一切名相,也就是存在的物质或者现象,终究有归于空处的结局。 宏伟的大日终有一天会化为惨淡的矮星,高耸的山脉将在风吹水运之下化为平地,凡世的伟业伴随着时光流逝也将变成别人嘴里的故事。 即便是超脱于天地的地仙、末法主、佛主,也早晚有身死道消的一日。 三千世界,纵横虚空,真正能够做到永恒不灭的存在勉强也只有三位,万佛之祖,大道之尊,元始魔主。 而此刻朱厌所掀动的力量,便映照了这一种惨淡的未来。 「这等层次的力量,绝对不是一头没有长成的朱厌所能拥有……这……这是谢夫人留下的后手。」 苏彻心有明悟,然而与明悟同来的还有一种来自神魂深处的悸动。 就在这建康城下不知道多深的秘窟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朱厌的爆发就像是一团火星,引燃了在这建康地下沉眠许久的力量,似乎是这末运降临的惨淡让它想起了什么,此刻它正在从近乎寂灭的长眠之中醒来。 一定要离开这里。 浓厚的迷雾让苏彻的神念几乎看不见前路,唯有顺着秘窟的地脉走向蜿蜒向上,然而几乎就在同时,整个秘窟之内那灰色的雾气正在消散,而岩石上有一层晶莹的红光,婉转而妖娆地正在流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就像是血管一般,苏彻看不分明那其中到底流淌地是什么力量,但是这力量此刻正从地心深处向上勃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彻完全不清楚这秘窟之中到底存在着什么。 事实上这里说是建康地下,但是窟道在地下蔓延这么多,又有隔绝神念的雾气存在,苏彻也不清楚这里到底位于什么方位。 或许,这里根本不能算是建康地下。 为今之计,只有全速奔驰。 嗬。 苏彻猛然回头,发现身后的雾气已经消散大半,而在雾气的尽头,此刻正立着一具堪称雄豪的妖魔。 头生独角,周身火鳞,面孔之上没有双目,只有一张大嘴正向着自己不断地咆哮。 那尖锐的嚎叫声洞穿金石,让人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那妖魔无知无觉,向着苏彻猛扑而来。 找死。 苏三公子运指成剑,回风枯雪剑气凌空而发,直直切入那妖魔中宫,可他不过是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 好硬的肉身。 刚才自己这一击可是十足的还丹剑气,这妖魔竟然无事? 昂! 那妖魔一声咆哮,窟道之内响起不知道多少回声。 似乎有不知道多少妖魔正在靠近。 不妙。 苏彻再不恋战,舍下那咆哮不绝招揽同族的妖魔,向着前方急急而行。 就在此刻,这地底秘窟的格局与地形却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似乎有人施展了什么改天换日的绝世神通,那厚重的岩壁渐渐消失,天地上下之间的方位仿佛作为一个概念消失了,苏彻越往前越发现,自己仿佛身在什么旷野之上。 而就在此刻,自家体内的真元法力,确是在不断地流失。 就好像原本坚固的道基漏出了 许多缺口,最为珍贵的真元正顺着那缺口向外泄去。 第四十五章 纷纷破碎起波涛(上) 苏彻向前不断奔行,这周围的种种变化,以及那头击而不死,反而招来不知道多少同族的妖魔让苏三公子莫名地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眼前的这一切就像…… 就像是自家青帝宝苑之中,那太乙析木神禁一般,吸纳他人法力为己用,衍化种种幻象,将对方纳入神禁所组成的虚空之中…… 难道说那头朱厌恰好唤醒了这地下秘窟之中的某种禁制? 对,公输允曾经说过,南海剑派的门内典籍中曾有记载,中古之时,有天师道的大能人物曾经在建康附近封魔。 难道这里就是那封魔之所? 苏彻澄澈心神。 罗刹海……北极元宫……皇帝的看顾……阴阳法王的转世之身……老狮子的铜鼎…… 难道说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抓着这座地窟不放,是因为想要放出当初被天师道高人所封禁的魔门修士?或者说利用这处魔门遗迹去寻求什么好处? 在朱厌的刺激之下,这处封印出了什么岔子,原本沉寂的神禁居然开始再次运转…… 或者,那个被封印的魔门大能正在苏醒? 苏彻想到那最为危险的可能,当即开始思考对策。 最后的退路,就是青帝宝苑,只要将本尊送入这件虚空法器之中,同时安排柳毅分身去寻阴阳法王,借由钟山会的力量,自己自然可以逃离此地。 这条路数虽然稳妥,但现在却不能用。万一青帝宝苑现身,反而刺激到了这神禁再生变化,又该如何应对。 更何况如果真是中古之时的大魔苏醒,恐怕就是青帝宝苑也挡不住这样的老妖孽。 此间异动一起,最清楚这里面变化的就是灵真子和烨虎。玉景道经营这里这么久,绝对不会没有应变的计划。而烨虎则是魔门中人,被封的那个老魔没准就是他们北极元宫的长辈。 苏彻望向前方。 想不到还是要先找到这两个家伙再说。 念头闪过,前方却出现了苏彻预料之外的人物。 一个身穿道装的老者,头戴方巾,手中捉着一柄玉麈,脚下麻鞋踩在云端之内,却是在那里皱紧眉头,前后观看。他头顶之上,现出一朵斗大的青莲,赫然便是道基显化。 远远望去,看不出修为深浅,不过他显然是看见了苏彻的身形,直接向着苏彻而来。 缩地成寸,片刻须臾,这位道人法力渊深,不过是几个闪念的光景,就已经来到了苏彻身前。 「你是何人,为何入我天师道封魔之地。」 居然是天师道的高功。 不错,此地乃是天师道的封魔之所,种种布置都是天师道的大能布下,如今神禁启动,必然是其内再生变化。 天师道门内如何不知? 「前辈原来是天师道门内高人,晚辈是玉阳正宗门下弟子左冷禅,与友人在秦淮水下探访,偶然间不小心进入此间,不知道为何就起了变化。」 那道人闻言又是将苏彻看了几眼。 「玉阳正宗?尔等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此乃本门镇魔炼魔之地,若是走失魔头岂是你们这些小辈担待的起?」 老道叹了口气道:「多事之秋,偏偏还有你们这些小辈添乱。」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枚黄符送到苏彻手上。 「此地禁法厉害,专能攻伐修行人根本,你将本门这道秘符戴好,有此符在,可保你根本不至于动摇。」 苏彻这边小心接过黄符,口中却是道谢不绝。 黄符之上,以秘文写就不知什么字样,就好像是普通的纸张一般,如果不是眼前这老道现身这等阵法之内,苏彻还要以为这 黄符不过是江湖骗子随手写就,拿来找那些愚夫愚妇骗钱的道具。 「你还有几个朋友进来,都是何等修为?」 那老道接着问道:「还不速速带我去找他们,在这禁法之中捱得久了,就是不成废人,也会被衍化出来的妖魔所杀,化为祭品。」 倒是个慈悲的道人。 苏彻赶忙说道:「我还有一位道友,也是玄门修士,他身背四剑,精通杀伐之法……」 「背那么多剑做什么,玉景道的那些杀才有甚可扮的?」 那老道吹胡子瞪眼,却是古道热肠,他带着苏彻在这旷野之中行动。 这一路行来,却是连半个妖魔也未曾见得,可见这老道人果然能够影响周围的禁法。 两人在旷野之中御风而行了半个时辰,老道终于在前面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乃是一座血湖,其内又不知道多少血肉在其中漂浮不定。 血湖大约一里方圆,不知道多深,里面漂浮的血肉几乎全部都是些不成型的婴儿。最多不过是几个月的样子,一个个都是截断了手脚四肢,合着身子被砍作许多块,直接被扔进了这处血海之中。 「前辈,这不是禁法之中的变化吗?」 苏彻看到这眉头紧皱的老前辈赶紧插话说道。 「你也认得禁法么?」天师道的老者点了点头道:「此乃养育魔胎的法门,这些魔崽子用了移花接木的秘术,直接在我神禁之上构建这等邪祟之地。接我之花成其之种,真是好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看来天师道在此地的布置终究不能与青帝宝苑之内的禁法相比。 苏彻看着这处血池,不用多说,这里一定是老皇帝配合魔门所为,当初阴阳法王故意将承载了他根本的转世之身托生到建康城中,没过多久应该就被皇帝麾下之人或窃或抢的带到了这里。 而武陵郡王的魔胎也应该是自此而起。 老皇帝真是悄然干下了好大的买卖。 苏彻不禁有些后怕,若是自己没有一怒杀上金銮,若是给老皇帝继续这样布置下去,不知道人间还要多出多少无头惨案。 这血湖之下的枉死婴童又不知道是何等数目。 「人间啊,人间。」 老道士一挥麈尾,眼神颇为复杂。 「走,随我去见你那几个朋友要紧。」 他说着便向前而行,苏彻紧跟在后,两人又是在这幻境之中继续探寻。 未过多久,苏彻就看见了灵真子的身影,而就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完全出乎苏彻预料的身影。 那个人好似是……皇帝? 灵真子远远看见苏彻,当即挥手招呼道:「左兄,你可无恙?」 「托福托福,在下碰见了这位天师道的前辈,这才保得无虞。道兄,你旁边这位是……」 灵真子神色一肃。 「居然是天师道的前辈,晚辈散修玉真子,我身边的这位便是如今人间的真龙天子,当今大梁的皇帝陛下。不过陛下为女干人所害,不得不退位暂避,为了免遭女干人毒手,不小心进入了此地,万望前辈见谅。」 灵真子身边的那个老者,正是曾经的大梁皇帝,眼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 第四十六章 纷纷破碎起波涛(下) 那老道看了大梁皇帝一眼,而老皇帝却是面露尴尬,他此刻瞧着眼前的老道,嘴角微笑。 「前辈?」 「嗯。」 老道看了一眼老皇帝道:「你这厮看着不像好人。」 「这……」 「待本道弄清此番缘由再说。」 那老道看着灵真子与老皇帝说道:「你们可还曾看见什么别的人物进入此间?」 灵真子赶忙摇头:「只有我与这两位朋友,更无别人。」 老皇帝也跟着点头:「不错,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请前辈明察。」 那老道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妖魔现世,贫道身负封魔的重任,你们将黄符戴好,等我先将你们送出此地,再行封魔之举。」 灵真子也唯有点头。 「前辈所言极是。」 老皇帝更是只有唯唯诺诺。 「前辈乃是长生真君,我们都听前辈的安排。」 那老道随手一摇麈尾:「你们且随我来……」 「不必了。」 苏彻声音清冷。 「嗯?」 老道士一声冷哼望向苏彻:「你这小辈不要不知好歹,老夫好心送你们出去,竟敢拒绝,莫非你与那些妖魔是一伙的么?」 「左兄,天师道的前辈面前,还请慎言。」 那边灵真子却是厉声喝道。 老皇帝闭口不语,望向苏彻的眼神之中满是怨毒。 「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 苏彻看着眼前的老道:「是吧,长生前辈?」 「嗯?」 「你们……有很多破绽……」 苏彻的眼睛在老道士、老皇帝以及玉真子脸上扫过。 「嘿嘿。」 「嘿嘿嘿。」 玉真子、老道士以及老皇帝一发笑了起来。 「破绽……哈哈哈,他说咱们有破绽……」 「咱们能有什么破绽……这小子傻了……」 「着!」 老道士忽然一挥麈尾,一股阴邪之力自苏彻手中的黄符之上升起,苏三公子浑身一震,直接跌落在地面之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倒是有点小聪明。」 老皇帝裂开嘴巴,笑得像是个傻子一般。 「可是到底是小聪明。」 玉真子嘿嘿笑着:「还不是上了咱们的当!」 老道士一摇麈尾:「这个你们谁来?」 「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吃了他的肉?」「还是占了他的肉身,顶着他的名头?」 玉真子和老皇帝一唱一和,却是一步步向着苏彻走了过来。 就好像是两条饥渴的鬣狗,走向蚊蝇覆盖的腐尸。 「所以,你是真的给放出来啦。」 苏彻忽然开口说道。 「中了咱们的咒还能说话?」 老皇帝看向另外一边的老道士,而老道士则是皱紧了眉头看着苏彻。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瞧见你的第一眼。」 苏彻咧嘴笑了笑:「实在是太巧了。」 「就凭这个?」 老道士笑了笑:「巧,你也着了我的道。」 「这里并不是神禁,恰恰相反,原来覆盖此地的才是神禁。」 苏彻看着眼前的老道士。 「原本的雾气能够隔绝人间欲念,便可以封去魔头的食粮,而那雾气也可以隔绝神念,想来魔门勤修的魔识也是一般。所以 原本的羊肠秘窟,重重雾气,才是那禁制的本来面貌。而我之所以感觉到本命真元漏失……那是因为在你身边,有您这样的魔门魁首在,盗人精气应该是顺手为之吧。」 老道士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举一反三,玉阳正宗把你教养的不错。还有么?」 「太多啦,青莲道基,早已不是此界的主流,至于您显化的那朵,莲生十四品,现在是以十二品为圆满。十四品,听都没听说过。而玉景道早已经隐世多年,即便你真是天师道的前辈,也不会跟我说起玉景道,因为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修得什么法门。」 「也许是你孤陋寡闻。」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信息。」 苏彻说着向着灵真子和老皇帝那里看了一眼:「不过我教你一个骗人的办法,那就是只说真话,但是真话并不说全。尽量要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细节。」 「前辈的细节有些太多了。」 老道士正色道:「的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接着十分谦虚地问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 苏彻声音变得极低,即便老道士凝神来听,也听得并不十分明朗。 然而下一刻,变生肘腋。 一道仿佛九幽杀出的剑气在苏彻指尖迸发而出,卷起一道剑光,直接将眼前三人尽数笼罩。 泰狱阿鼻剑全力出手,苏彻直接一剑将这三人笼罩其下。灭绝一切的纯粹剑意蜿蜒而下,最当前的灵真子当即化为齑粉,碎成了一团碎渣。 迸。 就像是摔坏的瓷器,烂在地里的红砖,被苏彻一剑笼罩的灵真子所留下的是一片意义不明的土块烂渣。 老道士拉起老皇帝化作一道诡异的白虹,直接向着极远处奔去。 竟然毫不恋战,直接逃之夭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彻看着「玉真子」留下的残痕,这里根本看不见什么生命存在的迹象,就像是顽童随手捏成的土偶,然后被人打碎了一般。 还是要赶紧找到灵真子为好,这个玉景道的传人或许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彻不再犹豫,直接御风而起,继续寻找灵真子的踪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苏彻斩碎的这一地土块前面,那老道士与老皇帝再次现身。 「居然能够斩碎咱们,那是什么神通?」 老皇帝看着一地的碎渣向老道士问道。 「看起来是剑修们的剑气。」 「不过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道:「我们被封得太久,没准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是啊,没准上古妖神们终于回来了。没准这个天地终于绷不住,彻底的碎了。没准五方五帝都转世重生了……」 「有一点很确定。」 老道士看着老皇帝说道:「我们不太聪明。」 「的确。」 老皇帝点了点头:「所以呢?」 「我饿了。」 老道士看着地上的碎渣说道:「我要先吃了你。」 第四十七章 此地连通血河池(上) 一张大口,背后连着的是无尽的虚无。 老道人将老皇帝一口吞下,喘出一口长气。 灵昧,代表着一个人最纯正的性灵,然而作为魔门修士,自家在灵昧之上存在缺憾。 天人九法,太虚、动静、造化三法属天,灵昧、道德、生死则在人。超拔、阴阳、真幻则为天人之法。 所谓灵昧,其本质就是人在生死之间,道德情理之下的那个「我」。 魔门修士在这九法之中最欠缺的就是这个「我」。 即便是「老道人」这样的魔头也概莫能外。所有的魔门修士,无不是消隐他人之灵昧,成就自我之超拔。 当年天师道大能将他封印于此,着手的重点也在这灵昧之上。 伴随着悠悠岁月,他的自我早已经被磨去不知道多少。 让着奴役千万修士的魔头在时光之中一点点消去自我,沦为行尸走肉,在绝望之中带着超拔之力死去。 这就是那位仙人给他设计的结局。 但是作为一位堂堂魔君,他自然不会甘心坐以待毙,而是做好了后手。 一旦封印有所松动,便是他重新出世的时机。 为此,这位魔君不惜消耗自家仅存的灵昧,分化出数道魔念,一旦封印松动,就将这些魔念尽数洒出。 等着他们各自成长,重新在外面养成气候,再将自己放出。 只可惜,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这些魔念越来越衰弱,而那位魔君的灵昧也愈来愈少。 直到今天。 一股末运气息莫名降临,再加上多年来各方势力在这神禁之中的经营,终于让原本固若金汤的封印有了一丝闪动。 而这一丝闪动,对于这位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魔门大能来说,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想不到,瑶光宫虽然不在,这血河界却是依旧故我。」 吞食掉化身「老皇帝」的魔念之后,老道人的双眸之中多出了一分灵光。 他现在再不是凭借本能行动,衍化成他人幻想之物的普通阴魔,终究找回了曾经身为「九元魔君」的一丝记忆。 此地是名为「瑶光宫」的魔门宗派,而自己便是此宫的太上长老,九元魔君。 当年玄都宫统帅各路玄门势力祛除中土内的各路魔门宗脉,瑶光宫便被天师道攻打,主持宫内大事的宫主便被黄天道和神霄道截杀在域外星空。 那可是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可恨也死在了玄门地仙联手之下。 自己当时也身在域外遨游,也遭遇了玄门中人围杀,若不是当时恰好有末法主引领无穷天魔眷属路过,被动手的波动吸引而来,恐怕自己也要惨遭毒手。 再接下来,就是痛苦的鏖战,天师道在山门之外布置阵法,绝地天通,然后便是不断地攻打山门。门内的劫法宗师一个个命丧黄泉,长生真人更是全军覆没。 然后就是最后的决战…… 自己居中主持,利用魔门虚空秘法,将某处玄阴魔界,也就是为末法主攻破的末日世界牵引而来,打开了两界之间的通道。 再然后…… 就是终结。 天师道的人不仅封禁了两界之间的通道,就连自己也一并作为镇压之物,被牢牢地禁锢在其中。 然后就是岁月悠悠。 禁锢越来越重,寻找生机的冷静很快就被恚怒与憎恨焚烧殆尽,当理智随着怒火一同化为灰烬,剩下的就是冻寂一切的绝望。 以及在绝望之中,所留下的最后手段。 要逃出去,要活下去。 老道人望着已经破开封印,重新在此界展 开的血河界哈哈大笑。 血河界的主人乃是无尽虚空之内有名的天魔王,其尊号为大力无畏天魔王,因其金刚不坏且神通俱足,又有尊名。 其号,那罗延! 一旦界域打开,一定便有这位天魔尊主麾下无穷眷属杀来,那时便是一场魔劫将至,让此方天地好生消受。 也好,也好,就让这无穷生灵来为瑶光宫作祭品。 「天师道,我九元回来了。」 老道人眸中闪过一丝怒火。 当前第一要务,便是脱困,只要能够离开此地,寻找修行人染化,自己便可以迅速地恢复元气。 现在的自己还是太弱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人所施展的到底是什么功法,居然能够将魔念一斩而碎。 看上去有些像是当初东海上新出的一路散修的门路。 老道人又想了片刻。 当初那伙散修最厉害的似乎也不过是步虚之流,难道这么多年下来,终于给他们摸出了成就长生的道法? 越想,灵智便愈发混乱,老道人摇了摇脑袋,还是尽快补足元气为妙。 前方似乎有着极为丰富的血食,能够让他稍微补足一下元气。 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弱了,即便吞服了同类,似乎也不够还丹修为。 天师道不知道何时就会降临,自己一定要抓紧时间,也许未来要面对的便是地仙大能。 这可是生死一瞬的光景,一定要小心谨慎。 它下一个刹那,身形如泡影一般消解,化作一道阴风,向着远处漂流。 而在不远处,苏彻已经停下了脚步。 就在刚刚,此地发生了一场恶战,苏彻遭遇了一伙妖魔。 鳞甲坚固,力大无穷,即便是以自家的剑气,也不能伤害。 但是苏彻很快发现,这些妖魔似乎不耐久战。 的确,它们一个个力大无穷,周身坚固,一个个精通格斗技法,极为缠人。 但是时间一长,稍微拼斗几招,这些家伙就萌生退意。 从悍不畏死到屁滚尿流之间,相差最多不过一刻钟的光景。 这不由得让苏三公子十分好奇,于是乎便使出元磁极光之术,将他们尽数收慑。 没错,时间越久,这些妖魔的法力也跟着一起下降。 刚开始时是还丹战力,可斗到了最后,简直如同猪狗牛羊一般。 信手可擒。 终于,此地落了一地的妖魔尸身。 这些妖魔,似乎一旦脱力,等待它们的就是灭亡。 于是乎苏彻并指如刀,试着以剑气切割他们的身体,想看看这些妖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八章 此地连通血河池(下) 以元磁之力作为牵引,强行从内部撕裂,苏彻终于将妖魔的尸身破开。 然而破开的结果,却有些在苏彻预料之外。 这些妖魔根本没有内脏,似乎完全是由骨骼筋肉所成。 而这些筋肉骨骼,好似金铁一般炼就。 这些妖魔与其说是活物,倒不如说是傀儡…… 不由得让苏彻想起当初在黄天道宗门之内,曾经随着李守常游历星空,遭遇过一伙天魔。眼前的这些妖魔似乎有点天魔奴族的意思。 不过天魔一类都被困在九重天罡之外,受到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影响,绝无现身此地的可能。 难道说这是当年盘桓此地的魔门大能某种神通所化? 苏彻对域外天魔的族属种类没有太多研究,但是总得来说天魔是一种无形而有质的特殊生灵。 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灵昧,必须依托其他生灵的灵昧才能存在。 具体而言,普通的低层次天魔是没有形体的。 也正因此,最低等级的天魔被修行人称之为「无生念」。 在无生念之上,又有天外劫、末法主两个层级。 天外劫类比长生真人,而末法主则是堪比玄门地仙的存在。 如苏彻之前刚刚接触过的琉华无尘天,这位便是某位末法主麾下的天外劫。而已经被大伙联手阴死,被郁离子踩着脑门证道的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他则是末法主。 一般来说,天魔自己内部也有一个金字塔体系,最顶点的是末法主,也就是各位天魔王,在天魔王之下有他们的「眷属」,也就是被染化为奴的修行人,降服于其威能的天外劫,再之下还有更低级的天魔。 末法主一旦出动,往往就是群魔齐出的浩大景象。 而在这之中还有这些末法主们突发奇想,搞技术发明搞出来的奴族。 这些奴族本身也是某个世界的种族,但是因为被天魔攻破,或者被天魔掠夺,特意培育成可以驱使的奴隶,担负着天魔无法承担作用的其他工作。 这倒是有点类似上古妖神们所创造的洪荒异种。 或者更合适的说法是,上古妖神们通过学习天魔一脉的成功经验,自行开发出了洪荒异种这个新产品。 上古妖神都受这种影响,更何况其他魔门。 也正因此,修士们对阵魔门之时,一般都能碰见一些新鲜玩意。 苏彻也有些好奇,眼前这种妖魔到底是什么来路。 毕竟等下少不得会碰见此类妖魔,日后对阵魔门,或许也要面对类似的手段。 苏三公子也有心学习自家恩师的光辉事迹,把北地魔门一手杀穿之类的。 这边研究刚刚开始,苏彻就碰见了相关领域的专家。 烨虎身形之间略有些仓皇,黑色的长袍之上多了许多破口,胸口也裂开一道血污。不过脸上的坚毅却是依旧,能够看出他原本的雄豪。 「左兄弟?」 他遥遥望见苏彻,赶紧御风上前。 「嗯?」 苏彻有些戒备的看着这位。 此界的妖魔显然有窥伺人心并加以幻化的能力。 苏三公子刚刚已经见过幻化出来的天师道高人和老皇帝,还顺手送了一个灵真子去死。 眼前这个烨虎,谁知道他是李逵还是李鬼? 「这次事情弄大了。」 烨虎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罗刹海在这里都鼓捣了些什么,居然惊动了天师道原本的禁制,把封印在此地的老魔给放出来了。」 「老魔?」 「当然不是他的本尊,那 家伙从中古封到现在,灵昧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半死的活死人而已。」 苏彻看着烨虎,觉得这家伙很有可能不对头。 那个老道士也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毛病,什么叫半死的活死人? 难道有全死的活死人? 「我门中典籍有记载,封在此地的老魔是瑶光宫的太上长老,瑶光宫有一门根本秘法叫《天魔六欲化灵经》,可以催生魔灵,分化魔念。唯有长生真人可以为之,估计这厮是用来这等手段。瑶光宫死绝,这门秘法后来被本门前辈收揽,如今就在我北极元宫之中。」 苏彻闻言摆出一副如释重负地样子。 「看烨兄轻车熟路的样子,一定很擅长对付这等魔灵吧?」 烨虎皱紧眉头看着苏彻,周身气机略微变化。 「你没有见过分化出来的魔灵吗?这些东西能够窥伺人心,借你心底的念头加以幻化……」烨虎好奇地问道。 原来如此。 苏彻借着烨虎的话想到,为何自己会有那样的遭遇。 自己是跟着灵真子一起下到秘窟之中,自己认为灵真子对此地有所掌握,他可能帮助自己逃离这里。 而自己又相信这里跟老皇帝有着很深的联系,毕竟那老匹夫在这里干过诸多狗屁倒灶的烂事。 类似的还有天师道,因为这里是天师道的封印,自己想当然的认为这里应该有天师道的后手…… 所以那些魔念才会有那样的显化。 这些其实都是我心底的渴望,天魔手段,果然是无形之间攻伐人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此说来,苏彻瞧着眼前的烨虎,周身剑意涌动,正预备着动手。 自家正在研究这些妖魔,想到烨虎作为魔门中人一定对此有些了解,所以那魔念就幻化成烨虎的样子? 剑意一出,烨虎周身的气机却是全然消退。 「左兄,且慢出手。我真的是烨虎。」 烨虎不知道为何敌意尽退,完全确定了苏彻不是魔念幻化。 「嗯?」 他见苏彻发出疑问,赶忙解释道。 「这秘法极为精妙,但是我北极元宫之中却没人修行,直接束之高阁,左兄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这一门秘法有一个极大的弊端,不知道为什么,天生为剑修克制,分化出来的魔念遭遇任何剑意,往往被杀伤极重,或许是因为剑意往往直指人心吧。当年瑶光宫没有灭亡的时候,此界剑修尚未崛起。瑶光宫横行一时,可等他们死完了,没过几百年,剑宫就崛起于东海。这门功法等于是废了。」 「左兄弟剑意精深,一定不是魔念所化。」 《天魔六欲化灵经》,苏彻念叨了一下这功法的名字,真是不知道到底是瑶光宫幸运,还是北极元宫倒霉了。 苏彻念头一转。 「如此说来,这上古魔头分化出来的魔念不等于是彻底的废物?烨兄为何又会受伤?」 烨虎闻言苦笑:「左兄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建康地下。 苏彻当然摇了摇头。 「此地名为血车地狱,又名血河界,乃是大力无畏天魔王染化的一方世界,他在此地豢养奴族,让这些奴族在此地彼此攻杀不休。然后拿出去同其他末法主交战。」 「我门中有记载,当年瑶光宫行将灭亡,最后时刻就破开虚空,将此方天地与血车地狱相连。你我此刻多半就处在两方世界相交的中间地带。」 「我就是被此地的天魔奴族所伤。」 烨虎不由得苦笑。 「左兄,咱们两个真是倒了大霉,居然落到这么个地方来。」 「你的意思是?」 「此地乃是虚空缝隙。」 烨虎依旧惨笑道:「这次怕是闹大了。」 虚空缝隙? 苏彻一听到这个词就有些头大。 看来这次不只是能看到天师道的高人,也许连玄都宫的高人也能见到。 前提是自己还有命的话。 第四十九章 谁人慷慨死生同(上) 天人九法,包罗万象。但是天人之间各有中心。 比如人之三法,灵昧、道德、生死,最为核心的法则就是灵昧,因为灵昧象征了本我,若是「我」都不存在了,那人又能立在何处? 而天之三法的核心就是太虚之法。太虚之法代表了构成宇宙的基本法则,譬如苏彻前世的时空一致性。 而虚空缝隙,就是太虚之法破坏的结果。 假如世界是一张白纸,要从白纸上的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去,两个点之间的那条直线就是两点之间最短的路线。 但难道就没有更短的了吗? 有,当你将白纸折叠的时候,原本不相邻的两点也就贴在了一起,距离这个概念也就消失了。 正常情况下,血河界与苏彻所在的世界位于宇宙的两端,彼此相距甚远。但是通过瑶光宫当初的手段,血河界与苏彻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彼此连在了一起。 就像是白纸折叠时那本不相邻的两点重合在了一处。 这就是虚空缝隙。 它连接了两处不相邻的世界,同时又兼顾了两方世界的特点,就像是一个特殊的连廊。 而虚空缝隙最大的问题是…… 这种缝隙的存在违反了宇宙之间太虚之法的自然状态,也因此,它必将恢复自然。 折起来的那张白纸总会重新抚平,而当抚平开始的时候,在这缝隙之中存在的一切都会被宇宙的伟力所撕裂。 苏彻不知道那些大能们如何应对,但是如同自家与烨虎这样修为不过还丹的小家伙,真碰见那样的局面,不管干啥都不会有啥影响。 反正是一个死字。 甚至这种冲击就连青帝宝苑这种虚空法宝都会被波及。 苏彻可以躲进青帝宝苑之中,但是或许会被永远封死在内,或者被甩到宇宙的某个犄角旮旯。 更麻烦的是这一方天地。 苏彻踏入修行以来,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天崩地裂」「天地已然崩裂」这样的话语。 一开始只觉得这是某种文字性的描述。 直到登临黄天道宗门的时候,苏彻才意识到这个描述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下这个世界,它同自己前世的地球一样,原本应该是个椭圆形的球体,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它裂了。 而且是从内向外的爆裂。 从一个地球仪,开始向着一张世界地图变化。 就像是个易碎的艺术品,现在这一方天地经不起什么折腾。 而这样的虚空缝隙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也许只不过是睡一觉就会自己消失的小问题,也许会把这个世界炸成两半。 苏彻觉得玄都宫的那些大佬们就算屁股再沉,估计也不会坐视这里不管。 「还是要找个办法出去,烨兄有什么头绪吗?」 苏彻望向烨虎。 北极元宫家大业大,是北地魔门之中的龙头,烨虎作为门中菁英,总该会有办法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烨虎挠头道:「没准灵真子那个坑货能有办法。」 两人一发苦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眼中却又充满了斗志。 彼此对视一眼,心里同时道了一声: 这小子是个狠人。 「既然如此,左某便同烨兄同行。左某的剑气能够克制魔念,而烨兄对于此界的妖魔想来也非常熟悉。」 「左兄知我肺腑。」 烨虎豪爽一笑:「待咱们一同杀出条路去。」 两人都是利落的 性子,再不多说什么,便当即一同上路,循着灵觉的指引去寻找离开的出路。 一路行来,也遇见过几个幻化出来的魔念,碰见过几群此地生出来的妖魔。 不过都被两人联手解决。 烨虎乃是魔门之中少见的炼体之士,身躯坚固,搏杀奴族也是一把好手,他还精通一种魔火,足以焚化种种阴魔。 而苏彻有回风枯雪剑气招呼,更有鬼祖宫的泰狱阿鼻剑傍身,即便不露出黄天道的传承,对付这些妖魔奴族也算是足够。 直到他们遇见了一个预想不到的对手。 伽楞上人与公输允。 再次遇见这两位进来的还丹,他们显然都已经遭了毒手,不仅双眸之中灵智丧尽,此刻这两位还组成了一个堪称怪异的离谱组合。 伽楞上人此刻已经失去人形,化为一个身高三丈的血肉怪物,外表粗粗有个人形,但是脖颈之上并无首级,浑身上下生出各类西瓜大小的头颅,有兽有人,有妖有怪,类似某种头颅博物馆。 如果不是这怪物身上还有几件伽楞上人身上的衣衫作为凭证,任谁也看不出来它曾经是那位练就还丹的散修。 而公输允此刻则是作为一个配件同伽楞上人组合在一起。 血肉怪物有着六条手臂,其中一条手臂捏着公输允的脚脖子,这位还丹剑修此刻变成了血肉怪物手里的兵刃。 没错,这血肉怪物捏着公输允的小腿,而这位还丹剑修就像是他手里的一把短剑一般,不断射出道道剑气。 这对组合拼斗起来心意相通,杀招不断,合起手来倒是让苏彻与烨虎有些招架不住。 「这两个贼厮鸟遭了人家染化,倒是比活着的时候生猛多了。」 烨虎在空中硬接了血肉怪物一拳,直把他震得气血翻腾。 他刚刚在空中闪避公输允的剑气,身法不过晚了片刻,就被血肉怪物一拳轰中,险些彻底了账。 苏彻的情况比他好些,但也有限。 伽楞上人化生的血肉怪物皮糙肉厚,苏彻又没有剑器在手,仅仅凭借回风枯雪剑气根本无法对这位造成致命伤。 「这说明幕后操纵他们的绝不止是还丹。」 苏彻轻巧地躲过血肉怪物的一次猛击:「久战对我们不利,不如这样,我身法更快,就由我继续和这玩意缠斗,烨兄,你寻个机会撤去。让我等下再与你会合。」 虚空缝隙中,最糟糕的事情可能就在下一刻发生。 苏彻已经没有了跟眼前怪物拼斗的心思,三公子现在只想把烨虎支开,然后等到四下没人的时候用青帝宝苑把这怪物直接收走。 本来巫支祁就一直被困在太乙析木神禁之中嗨皮,现在再给他加个硬菜。 就当是给他加练了。 第五十章 谁人慷慨死生同(下) 「左兄,这……不过泛泛之交,你就要为某断后吗?」 烨虎神色一凛。 公输允与伽楞上人所组成的魔物显然是被血河界内的妖魔加以改造,威能之强早在普通还丹之上,即便烨虎算是北极元宫年轻一代中的高手。 他自问若是单独对上,也未必能轻言取胜,维持平手也极为艰难。 现在左冷禅要为他断后,烨虎心内不禁闪过许多念头。 苏彻此刻只盼着这小子赶紧消失,然后拿出青帝宝苑来直接把这化魔之之物给困住。不过这厮有多了得,只要扔进了太乙析木神禁之中,它就是有千般本事也都是无用。 「婆妈什么,还不快走?」 苏彻一声低啸,回风枯雪剑气凝若实质,化为两道灰蓝色光芒,剑芒吞吐暗合阴阳元磁法度,转瞬之间就在魔物彼此连接之处攻出上百剑。 「好。」 烨虎转过身来,周身散发出一股焦意,他双目赤红,一头黑发也转为血色。 「某就同左兄一起会会这孽物。」 言罢,这位北极元宫高足冲天而起,双拳挥动,转瞬之间攻出万千拳影,居然是与眼前的魔物展开近身肉搏。 你娘。 不都说魔门中人自私自利,借他人成就自己么?怎么这烨虎根本不一样。 苏彻无奈,也唯有将回风枯雪剑气发挥至自家最高水准,森冷剑光配合着烨虎一起向那魔物攻去。 烨虎双拳之上自有一股焦灼魔意,而苏彻的剑光则森冷阴寒。 一个是北极元宫门下的高足,一个是黄天道的人间行走,两人联手之下,固然都没有使出各自的绝招,对付一头刚刚被染化的天魔眷属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多时,那魔物就不断败退,周身已然现出诸多伤口。 昂! 这魔物咆哮一声,却是转身就要离去。 却是被苏彻抓住时机,将回风枯雪剑气催至巅峰,两道剑芒合为一处,仿佛急电一般斩落。 开。 魔物胸口之处被苏彻剑气凌破,直接撕开一条硕大的口子,扑倒在地。 烨虎抓住机会,口中念动魔咒,顿时便有朱红色火焰于虚空之中产生,延烧到了这头魔物之上。 火焰裹着硕大的尸身,其内不时转过一张张人脸般的幻象,在炽火之中发出一声惨叫,化为虚无。 「果然是被天魔附体。」 火焰之中的那一张张人脸幻象,分属不同的天魔。实际上伽楞上人与公输允早已身死,是这些天魔驱使着他们的遗体同苏彻做最后之争。 烨虎身为魔门弟子,自然有本事对付这些无形天魔,他所召来的无明阴火以愤怒之念为导引,对于一应天魔、阴魔之类都极为克制。 不过片刻功夫,就将盘踞在这两人尸身之上的天魔尽数焚烧干净。 「此地居然能有天魔,看来血河界的那些东西很快也会过来。」 烨虎看着伽楞上人与公输允已经焦灼的尸身。 「血车地狱原本有大力无畏天魔王坐镇,可如今这位已经身陨,想来如今也是一片混乱。」 那罗延? 苏彻想起那位被郁离子踩着证道长生的倒霉末法主,老狮子当初意欲化魔更上层楼,而这位那罗延便是接引他的末法主,结果老狮子身陨,郁离子顶着它的威压证道长生。 回去的半路上还碰见了黄天道、神霄道与佛门的围殴,吃了一顿好打。 等回到虚空深处的老巢还未恢复元气,就有黄天道首引领诸多地仙直接打穿了魔国,将这位直接痛殴身陨。 可谓是 一步错,步步错。 想不到这血河地狱居然是它的地盘。 「末法主魔染一界,麾下不知道多少,其本人身陨,麾下原本同属的天魔及眷属必然要再开争斗,要么被其他末法主吃下,要么自己内部再杀出来一头领袖。」 烨虎望向不远处的天空:「恐怕此地很快便要迎来无穷天魔。」 「还是快走。」苏彻向烨虎问道:「烨兄对出口到底在何处可有感应?」 「我走的魔门炼体一脉的路数,在魔识上下的功夫不深。」烨虎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如今也没有什么头绪。」 「无妨,路在脚下。」 「左兄,同你配合真是痛快。」 烨虎看着苏彻道:「左兄如果有一日修行到了瓶颈没有进境,倒不如到北地前来寻我,我一定在家师面前为你保举,让你拜入门墙。」 「哈哈,烨兄盛情,左某记下了。」 苏彻应和道。 开玩笑,魔门这个东西可是轻易沾不得,其他宗脉的法门你碰了,最多折损修为还有个脱出之法,可要是沾上了魔门,那就是永出无期,永远耗在那里没个尽头。 我苏彻就是寿元到头,天人五衰,我宁可化为一抔黄土也不会入魔。 两人继续御风而行。 不过苏彻很快心中就对虚空缝隙的出口在哪里有了一丝感应。 说来也奇怪,自从定鼎枢机之后,苏彻的灵觉便一日比一日敏锐,往往有未卜先知之能。 「听闻还丹成就之后,便会有一门本命神通,这神通运使乃是用本命元气催动,消耗虽大,但是威能也是不可思议。莫非我的本命神通乃是与灵觉有关?」 一念及此,苏彻借着灵觉终于确定了虚空缝隙出口的方向。 大约就在前方数十里左右的距离。 不过此刻那边云霞如瀑,天空之中有种种霓光闪过,异象不断产生。 有九层玲珑宝塔,塔上层层有佛,各自持咒诵经,梵音阵阵,入人心脾。 有清净莲花落如雨,朵朵白莲之侧,有飞天仙女引箜篌奏琵琶,天宫盛景,玄妙非常。 有景云、有雷霆、有摩尼宝珠、白毫相光、种种玄妙,让人望之心生疑惑。 「不好。」 烨虎看着前方异象眉头紧皱。 「左兄,你确定出口就在前方。」 「怎么?」 「左兄灵觉果然敏锐,那里应当便是出口所在,只是我等却是去不得了。」 「哦?」 「那里已经是天魔演法的幻象,显然是有天魔在那里布置下陷阱,等着捕捉想要逃离的修行人。」 烨虎说着面露难色:「怕是有天外劫层次的天魔坐镇,你我若是上前,须臾就要失去本我,化为天魔奴仆啊。」 第五十一章 仁人义士左嵩阳(上) 远处天魔演法,展现无边天宫盛景,道气巍然,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真仙降世。 可是在苏彻与烨虎这般有识者看来,其中却酝酿着无边的凶险。 天人九法之中,有一根本法则名为「超拔」,代表着修行人的「果位」,也就是超越凡俗的距离。 此法可以说是魔门落脚根本,也是修行人最大的心魔所在。 谁不想成佛作祖,号令一方天地,逍遥自在以至无极? 在那天宫盛景之中有魔意无穷,在仙家洞府之中等着将修行人的精进之心化为妄境。 一旦进入其中,种种天魔便会悄然退避,而修行人甚至会觉得自家法力修为不断精进,而天魔随手可灭。 这便是天魔诡计,傲慢心起,外魔刺激之下,心魔骤升,心欲如冲破大堤的洪水,而无穷外道魔头便会随精气而上。 最终将修行人的本命真元修行法力吞噬一空,化他人之修为成就自我之自在。 他化自在之法,便在其中。 此刻围绕在虚空缝隙出口处的天魔不知凡几,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其中某些强悍天魔的森冷魔识在自己与烨虎身上扫过。 「左兄,你意下如何?」 烨虎望向苏彻说道。 「闯上一闯。」 苏彻看着前方天魔组成的幻镜,心中升起勇猛精进之心。 「烨兄你说此地连通血车地狱,如今此地既然已经破封而出,赶来此地的外道天魔只会越来越多。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闯上一番,如果继续等下去,万一真有天外劫层次的天魔在此现身,你我恐怕就算是想闯也闯不过去了。」 烨虎不过思量转瞬的光景便点了点头。 「好,便和左兄再联手闯上一次。」 两人计议已定,然而此刻远处却又有变化。 一人手持长幡横空而来,长幡之上绘有血腥的天魔图录,朱红的篆文此刻正在上面如蛇一般扭动不休。 此人周身带着一股妖邪之意,直接迈步走入了那天魔幻境的最中央处。 当即便有仙人向其下拜,更有姮娥前来侍奉,那人也不在意,直接在「群仙」面前剑及履及,一时之间丑态毕露。 「费长老。」 烨虎看出那人的身份,不由得一声惊呼。 手持长幡之人,正式北极元宫的步虚高手费辛,他此刻俨然已经遭逢魔染,在一众天魔演化的幻象之中自得其乐,周身不住地耸动,口中污言秽语嚎叫不绝。 「贵宗的步虚高人都变成如此下场,一定是天外劫下手。」 苏彻看着烨虎说道:「烨兄,你我此番怕是要立即动身。」 烨虎再无犹疑。 两人刚要动身,前方却有一道虹光降落。 一个面色枯槁的老道士在二人面前现出身形。 「好胆,」 苏彻一见来人,回风枯雪剑气当即便要出手。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之前被苏彻一剑惊破了胆逃走的老道人。 「且慢。」 那魔灵伸出手来:「在下此来是有一个提议。两位要出离此间,某也是要出离此间。既然如此,何不同行。」 「同行?」 烨虎一声冷笑:「你不过一介阴魔,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如果魔门之内也有一条鄙视链,那么天魔和魔门修士最多算是彼此看不过眼,而阴魔和天魔奴族则在这个鄙视链的底端。 在天魔和魔门修士看来,他们甚至不能算是修行者,只不过是某种可以运用的工具。 「阴魔?」 那老道人一声冷笑:「本座乃是瑶光宫太上长老,九元魔君,你不过一介还丹,还是炼体之辈,老夫在这里同你说话已经是对你有耐心了。」 「你可以没有耐心试试。」 烨虎看着它说道:「老子们还是有事情要忙,没工夫跟你在这里扯闲篇。」 「我愿意拿出来门中的辟魔之法,有此法门,可以保你们轻松逃出此难。」那老道士看着苏彻与烨虎道:「而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必须带我逃离此间。」 「你觉得我会信吗?」烨虎反唇相讥:「你们瑶光宫既然能召来这血车地狱,自然就有办法出去。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指定是想跟这些老伙计一起坑我们一道。」 「老夫何等人物,有必要欺骗你们这些小辈。」 「你说破天去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阴魔。」 九元魔灵同烨虎争辩不休,苏彻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一门秘术,唤作弈星破云纱,能够身化阴影,潜踪匿行,隔绝天魔探查。不过我如今并无肉身,法力也略显不足。」 「你既然有这种秘法,自己走不就好了?」 烨虎抱着胳膊。 「所以?」 「此法消耗极大,所以我需要接你们的精气。」 「你这老鬼,还是想染化我们。」 「如今这幻境已经化育出集阴煞层次的天魔坐镇,再加上步虚修为的眷属,你们继续这样浪费时间,我们都要葬送在这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九元魔灵已经吞食了不少同类,智慧大大增长,谈吐也越来越清晰。 「帮我就是帮你们自己。」 苏彻这是开口问道。 「怎么做?」 「简单,只要在手臂之上开一道口子,逼出精血便可。」 「好。」 苏彻说着指尖剑气一斩,手臂便破开一道血痕,一道血气自其中升腾而起。 那九元魔念赶紧凑上前去,深深吸了一口,那劲头当真是过足了瘾头。 「这位小友好精纯的修为,当真是上品。」 「再试试我的。」 烨虎说着也在胳膊上破开一道口子。 「好,都很好。」 九元魔灵眼中碧光闪过。 他口诵咒文,遵循天魔仪轨,一道幽碧魔念散开,将三人围住。 「收摄心神,且随我来。」 三人御风而起,向着那天魔幻境而行。 瑶光宫的魔门传承果然有独到之处,无穷天魔同九元魔灵的魔念略一接触,就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而在幻境之中丑态尽出的天魔眷属们则是痴呆聋哑,各自沉溺在妄境之中。 苏彻三人就这样渐渐走到了虚空缝隙的边缘,苏彻透过无穷天魔,甚至能够看见另外一边的无限江山。 终于出来了。 「烨兄。」 精血被人抽走,主打炼体的烨虎正有点晕头转向,耳边忽然听得有人低声呼唤。 「嗯?」 「小弟送你先走一程。」 他还未有反应过来,忽然便感觉到身边升起一层巨力,把他猛然向前推出。 这是……元磁法门? 还不等烨虎反应过来,一阵虚空之力传来,等他回过心神,周围除了几头天魔此刻正在化为云烟,就是青山碧水,风光无限。 我……我出来了? 左兄弟呢? 他转过头去,就看见远处一道诡异的艳霞波动不定,正是血车地狱与此界连接的虚空缝隙。 烨虎脑海之中仿佛想起左兄弟最后的嘱咐。 「烨兄,这老魔说话不尽不实,小弟绝对不会让他重返人间界,你且先行,待我解决了他再来。」 ……左兄。 烨虎一时悲从心来,这位左兄不仅要为他断后,而且此时更是要留下那个老魔。 真是高标千古的仁人义士。 等等,我好像也是魔门来的。 烨虎脑海之中略有些混乱,不过不要紧,他驾驭长风,此间事情,还是要禀报师姐,通报师门最为重要。 左兄,若是有缘再会,咱这条性命交给你便是。 咱烨虎,讲得就是个义气。 第五十二章 仁人义士左嵩阳(下) 就在艳霞之下不远处,有两人正在下棋,一青衣中年书生执白,一个矮小如猴的剑客持黑,两人随手一捏,便捏出一枚棋子,轻轻放在空中。 若有精通剑道的剑修观之,一定心胆俱裂,因为这二人手中棋子皆是精纯剑意所化。 「就这么把魔崽子放走了?」 空空儿将黑子放入空中,剑意切割虚空,留下一道道涟漪。 「对,血河界现身此界,天师道封印被破,这消息根本瞒不住人。」 北邙鬼祖看着空空儿布子:「杀几个小辈,不算什么本事。」 「你准备见他了?」 空空儿看着鬼祖说道:「你不是最喜欢镇之以静,藏在幕后悄然看着事情发展,最后跳出来的老阴鬼么?」 「我有些着急了。」 鬼祖嘴角讥笑道:「你知道,死人一般不着急,我们一旦着急,那就是急死人。」 「你这个笑话,比冻寂魔国还要冷。」 空空儿望着远处的虚空缝隙。 「玄都宫的人怎么还不来?」 「他们也在等。」 鬼祖笑意中嘲讽之味更浓。 「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看看他们对此界的牢笼,哦,保护有多稳当。」 「测试?」 「血河界是一个完整的小千世界,虽然其天罡被天魔撕裂,生灵尽数泯灭沦为奴族。但是从分量上看,这颗小千世界同我们这里差不多。实际上你如果去过域外虚空很多地方就会发现,大部分有生灵的小千世界,其形状,质量,乃至与大日之间的距离,都符合一定的法理。此即为太虚之法。」 「当然,剑修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你们这些收钱杀人的剑修么,就更不在乎了。」 「玄都宫想将此界彻底改造,留下这么多布置,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外力冲击,他们当然要观察一下。看看他们的篱笆扎的是否牢靠,我们这一方天地还能承受的住多少力气。」 鬼祖在太虚之法上浸yin极深,一时之间搔到了痒处。 「其实我也很好奇,相比于当年的上古天庭,玄都宫到底又有什么新花样。而且我相信,九霄天外的神仙们,南北两极的魔头们,还有西边的光头,你们这些东边拿剑的疯子,都想看一看,瞧一瞧。看看咱们的老大哥玄都宫是怎么当的这个家。」 「唉唉唉,好好说话别骂人啊,咱跟剑宫他们不是一路人。」 空空儿看着鬼祖谈得兴起,剑意轻轻一放,悄然将几颗白子斩为虚无。 「天地大劫将起,玄都宫固然无不为而无不可为,但是也有很多藏了多年的老朋友们要凑凑热闹。」 鬼祖瞧着眼前的虚空缝隙:「这里就当是给大家暖暖身子,把明面上的棋子亮一亮。」 「所以苏小子……」 空空儿看着眼前的虚空缝隙:「他为什么不出来?这小子一身奇功绝技,还有青帝宝苑,总不至于折在这里吧?那咱们前前后后不是白忙活了?」 「是我白忙活了。老子给他送泰狱三剑之一的泰狱阿鼻剑。你给他什么了?」 「我怎么没给?咱他娘的堂堂长生剑修,我去刨坟给他送了一道剑意,我跟你说,这要不是咱遁术高明,没准惊动了那头入魔的狮子。谁知道这小子根本不会用,真他娘的是招女婿招到司礼监秉笔,狗屁不是。」 「你那是不用心。」鬼祖回过头重新看过棋局:「你学我送个活人给他……你是不是动棋了。」 「你这老鬼别诬陷人。」空空儿岔过话题:「咱们要不要进去捞他一下,刚跟魔门那边打过招呼说他是青帝转世,转手灵威仰淹死在河沟里了,这说 不过去吧?」 「不行。」 鬼祖看着空空儿道:「你觉得你能瞒过玄都宫的地仙?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在暗处。若是身在明处,棋盘上的子力根本不配跟人家斗……你绝对动棋了,你个老鬼还学会歪招了是吧?」 「真是鬼喊抓鬼。」 空空儿龇牙咧嘴一笑:「不过我倒是真有点担心那小子……」 「不要犯阴阳的错误。」 鬼祖看着空空儿正色说道:「你必须记住,他不是他。」 「你说鬼话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们活人也能听明白,什么叫他不是他,那他是你啊?」 鬼祖莫名生出一股无力感,就算是他当年在域外碰见末法主,也没有过这样的憋闷。 「你们对他太宽厚了。」 「谁?」空空儿摇头道:「对苏小子,我都没见过他。」 「苏规,郁离子,那位,还有阴阳。」 鬼祖脸上闪过一丝嗔怒:「所以这小子没用的本事学了一大堆,连个还丹都没有凝就,大争之世,容得起这般胡闹吗?」 「让阴阳跟着他,引领他,是尊上的意思。」 空空儿冷笑道:「你觉得你比尊上更懂。」 「阴阳早就给当年往事消磨殆尽,他只能看看孩子,养不出蛟龙。」 鬼祖说道:「所以接下来我会接手。」 「尊上同意了?」 「尊上会同意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鬼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们快没时间了。」 「时间……」 「一切都是一环套一环,你慢了一步,以后便步步皆慢。这一局只是开始,等到了地府之会真正召开,玄都宫要开始分猪肉的时候,他如果还只是个还丹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空空儿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放宽心些,我们如今有六天阴仪在手,又赢回了青帝遗蜕。即便地府这条线出了岔子,也不会影响大局。」 「怎么办,放宽心?按照计划,这个时候阴阳已经带着他把白鹿洞拆了,现在呢?」 鬼祖望向前方:「我还是那句话,等不起就是等不起。」 「我赢了。」 空空儿看着棋局嘿嘿一笑:「既然是下棋,急了是赢不了的。」 鬼祖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青帝转世出现太多次了。你就算是昭告天下苏小子是青帝转世,人家也会当他是块影骨。」 空空儿淡定地说道:「所以你骗了人间爱这么多次,忽然说这块是真的,人家信你才是真傻。」 「所以这一次,本座亲身入局。」 鬼祖神色凛冽。 而就在此刻,苏彻伸手出剑,一道剑气直斩九元魔灵根本,将他拦在了虚空通道之外。 「小子,你要干什么?」 九元魔灵望向苏彻,此刻,已经有数道森冷魔念横绝于此,这些魔念的主人恐怕片刻之间便能杀到。 「抱歉,你不可越过此界。」 苏彻以指为剑,周身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为他清出了一块大约三尺的范围,将纷至沓来的天魔隔绝在外。 第五十三章 玄都落子布何处(上) 青帝宝苑上青光弥漫,形成一道虚空障壁,将无穷天魔隔绝于外。 这是最完美的防御,苏彻身前虽然不过三尺,但是为青帝宝苑所保护,实际上已经是另外一重世界。 而要斩破这两个世界之间的障壁,那等神通法力,绝对不是眼前这些普通天魔所能拥有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虚空法宝的守御威能足以让主人可以忽视绝大多数长生以下修行者的攻击。 当然,这种防御也有其缺陷。 此刻的苏彻等于也是位于另外一个世界之上,所以他无法对九元魔灵以及周围的无穷天魔做出任何攻击。 但是这已经足够。 因为失去了精血之后,九元魔灵已经无法再施展那遮掩天魔的秘术,他此刻已经被重重天魔包围,这些最多不过是无生念层次的天魔如同一道道云烟,向着九元魔灵所在之地不断地猛攻。 但是这头魔灵当然不是性格纯良的好好先生,他之前的话语显然不尽不实。 此刻他也具备了某种威能,在空中不断地变化身形,一道道阴寒魔识自他身上弥散开来,并且开始掠夺那些属于天魔的精气来壮大自己。 在他身后,现出一只碧绿血眼,眸中带着毁灭一切的怨毒,显然是某种诡秘的魔门神通,而且越来越凝实。 「小子,你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魔灵咆哮不休:「你死定了,你可知道虚空法器何等珍贵,你将这等宝物现出,不多时便有天外劫魔驾到,要把这法器据为己有。即便你能逃出生天,也会被天魔标记,日后要度过天劫,证道长生,也有天魔引着眷属来坏你修行。更何况此地乃是大力无畏天魔王的道场,末法主降临,就是地仙也要退避!」 「我这是在帮你。」 苏彻站在青帝宝苑之中,看着魔灵的影子在无穷天魔之中不断穿梭。 「既然都已经被封印了这么久,那就全当自己死了,何必要出去再为祸人间呢?」 「无知小辈。」 九元魔灵一声咆哮:「本座乃九元魔君,当年君临一方,也曾横渡无尽虚空,见过无穷天地,就凭你还想拦住我?」 「那罗延都是凋亡了,他不比你威风八面,到了点就乖乖退下,不要让大家难做。」 苏彻说着将青帝宝苑展开,好让位于无穷远处的那些天外劫魔们能够感应得更加清楚。 果然,不多时就有几道森寒魔意降临,此地的天魔幻境又生出了许多新的变化。 但是此刻苏彻却是不准备留了。 青帝宝苑的虚空威能运转到极限,苏彻凭借此宝向着远处飞去。 目的已经达成。 天外劫魔层次的魔识一旦降临,原本杂乱无章各自为战的天魔们当即便有了主心骨,足以对付那头想要逃窜的九元魔灵。 苏彻是要把这头魔灵留在此地,不让他有机会进入大梁再造杀孽。 但是具体由谁来执行,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借天外劫魔之刀将这头魔灵斩去,这也算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小贼,莫要以为这便是结束,本座分身无数,我对魔主发誓,必要阻你成道,啊……」 无穷天魔化作一道道雾霭,将魔灵的身影尽数吞没,显然是已经有天外劫魔降临。 苏彻能够感觉到,即便此刻有青帝宝苑代为隔绝,自己心头也感受到一丝阴冷。 那是来自天外劫魔的森冷魔念,自人心深处降临,那一丝阴冷仿佛要将苏彻通体冰封。 这就是天外劫魔的招呼。 走。 苏三公子周身青光 抖擞,青帝宝苑全力运转,整个人向着虚空裂隙的通道飞去。 前方不过浅浅一线,但这一线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天外劫魔在此,青帝宝苑未必能护住自己周全。 然而降临此地的天外劫魔并未出手,而是看着苏彻的身影渐渐远去。 似乎刚刚降临在苏彻身上的森冷魔念只是浅浅的打个招呼,如同陌生人之间的点头示意,并不带有任何恶意。 虚空挪移,转瞬片刻。 苏彻借着青帝宝苑的虚空隔绝,终于冲到了通道的尽头。 一阵难以言明的眩晕感过后,苏彻眼前重新是一片绿水青山,再非魔狱焦土。 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就看见身后那旖旎的烟霞…… 虚空缝隙此刻美得有些可怕。 无穷的天魔正横亘于另一侧,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真正踏足此界。 这一路果然凶险。 苏彻暗中叹了口气。 最后天外劫魔降临的那一刹那,苏三公子真切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可怕。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来不及任何犹疑,苏彻驾起遁光,借着元磁之力向着建康方向狂飙。 两界缝隙既然现身,这等大事必须要早作计议。 而此刻的山林之中,隐身其间的北邙鬼祖和空空儿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苏彻的身影。 「总算出来了,现在的青帝宝苑若是碰见了天外劫层次的天魔,我估计是一点用也没有。」 空空儿暗自给苏三公子捏了一把汗。 「走吧。」 北邙鬼祖站起身来,「咱们去打个招呼。」 空空儿面色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们当然不是去给苏彻大招呼,这两位悄然之间冲天而起,跃升越高,渐次第到了九层天罡之内。 罡风凛冽,一个矮胖道人身穿黄色绣丝道袍,脚穿草鞋,手掌之间正在把玩着一条游龙。 此刻天罡之上隐隐有无穷阴雷显化,幻化成一丝丝雷光,灌入这道人的袍袖之中。 「北邙徐显,拜见法善天君。」「离合阁空空儿,拜见天君。」 鬼祖与空空儿这边整顿礼仪,向着道人打了个稽首。 「鬼祖与空空不必客气,咱不过是小劫法境界,可当不起这个天君二字。倒是你们二位,什么时候准备渡劫啊?鬼祖若是能为天下间鬼修踩得一条出路,也算是我玄门之福。」 来人正是玄都宫内一位劫法宗师,道号法善,人如其名,在玄都宫内贯是以与人为善而闻名。 「不敢。」「惭愧。」 鬼祖与空空儿赶忙逊谢。 「说起来。」 法善天君眉眼之中依旧轻描淡写:「离合阁在东海,鬼祖宫在北邙,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到这大梁来了?」 第五十四章 玄都落子布何处(下) 这就有些尴尬了。 空空儿嘴角挂着一丝讪笑。 玄都宫天君问的不错,北邙鬼祖宫是天地间有数的鬼修宗门,山门在中土北邙山下。离合阁是东海之上收钱办事的新锐剑修宗门,两家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毫无干系,现在鬼祖宫的宫主跟离合阁的长老就窝在这里,有点交代不过去。 「还不是为了青帝转世么。」 鬼祖微微一笑:「天君还不知道么?道首他老人家新收的徒孙之中,有一位据说是上古青帝灵威仰转世,我这边没什么家业,因此上存了些浑水摸鱼跟着道首混些好处的心思。」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空空儿道:「我自家事情多,怕盯不住,于是就花费了银钱,请来空道友助拳。」 「天君若有吩咐,本阁上下愿打白工。」 空空儿见法善天君一眼看过来,十分狗腿的凑上前去。 「玄都宫乃是我玄门魁首,离合阁上下皆是无比钦敬,若是能为玄都宫效力,乃是本阁无上荣幸。」 鬼祖没奈何地瞧了空空儿一眼,还我玄门魁首,你们离合阁什么时候成了玄门? 你们要是玄门道派,老子就是西天佛祖。 「青帝转世现身,落入了道首他老人家门下,正赶上上古地府重光,我也就存了些心思,在这大梁地界寻觅机缘,谁成想好不如意摸到一处,居然是封魔之所。」 「虚空缝隙此处由我坐镇,两位还请放心。」 法善天君到底是个好脾气的,没有接着多扯什么闲篇。 「既然是鬼祖当面,贫道也就多说几句。」 「还请天君示下。」 玄门的惯例,凡证就长生之位者,称真人,取《道经》之中「生授于天,谓之真人。真人者与天为一。」的意思。若能度过重劫,证得更高神通,此类便是劫法宗师,习惯上称之为天君,是「与天为君,其寿永年。」的意思。 长生真人之寿自天所授,而到了劫法宗师,那就是与天为君,要给天地做主了。而最高层次的地仙,那就要称一声天尊了。 「因为天地大劫将至,上古地府因之而开,这是大势使然。上古地府之中的机缘,鬼祖有所筹谋,其他各方朋友也都有规划。我玄都宫从不将此方天地视为一家私有。然而上古地府干系重大,如何取用,如何处理,总要有一定的规矩,当年上古中古之时的乱象不可再起。」 「两位也是证道长生之人,更清楚我们这一方世界再也经不起动荡了。因此上本门预备做个东道,一共设下一十三道符箓,凡持此符箓者便等同于上古地府之主。」 玄都宫预备下十三道符箓? 虽然对上古地府如何处置有所耳闻,但是真的听到玄都宫的天君亲口说出这等安排,还是让北邙鬼祖心中一惊。 按照原本的规划,上古地府乃是不容有失的根本,预备由阴阳法王引导苏彻拿下。 可是如果按照玄都宫的计划,扔出去十三道符箓,且不说有多少人会因争夺而丧命,几乎可以确定的是。 这十三道符箓一定会握在此界的庞大宗门手中,成为各家一同利用的场所。 北邙鬼祖几乎不用算,也能猜出来这十三道符箓如何分配。 一定是把佛门和魔门摒除在外,引来黄天道、天师道、神霄道以及东海剑宫这样的巨擘,再杂七杂八的添上几家大门阀。如此一来,想要独占上古地府的好处,近乎于不可能。 此界之内又有几家能敌得过这几家合力? 而玄都宫所操持的这场盛会,恐怕早就安排好了最后如何分配,到时候打上一场假赛,大家和和气气的把猪肉一分,各回各家,过得舒服自在 。 玄都宫将阻力化为主力,虽然不占上古地府的好处,但是十三道符箓皆是出自玄都宫手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画出来几张?更何况以后拿着地府符箓的这几家如果彼此之间有个争斗,少不得还要让玄都宫出来居中裁判。 这跟玄都宫握在手里区别依旧不大。 最重要的是,谁如果对此不服,那就是不仅要对付玄都宫一个庞然大物,连其他几家都要一并对付。 无不为而无不可为,这玄都宫果然是把《道经》都学到骨头里了,真是一手因势利导的好手段。 「这么说,我鬼祖宫也有机会?」 鬼祖赶紧向着法善天君问道:「不知道是怎么个分法,若是比斗道行,那本门连个劫法都没有,还是退出这一局为好。」 「宫里面初步议定的是,上古地府既然出在中土,那就还是老规矩,斗法争雄,长生以下皆可参加。不禁法宝、丹药……」 本来空空儿一开始还有些兴趣,毕竟长生以下的优秀剑客,他离合阁内自问也有教养得不逊色东海剑宫的步虚修士。 但是听到后面那句不禁法宝、丹药,他简直就要骂娘,喊一句假赛了。 斗法这种事情,任谁也不清楚谁家会冒出来个什么小怪物,毕竟修为高低放一边,有些人就是天生擅长拼斗,越是生死一线,他们发挥出的水平越高。而有的人则是一上到大场面就麻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是要加上法宝。 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毕竟那些大门阀家里面的宝贝那是碾压级数的高。 说句难听的,就以苏彻为例,本来就有一件虚空法宝傍身,黄天道首若是把自家佩剑,某柄此界已经养成元灵的着名杀器赐下…… 谁家有那么多步虚这么白送去捱刀? 这种玩法看着公平,最后收益最大的还是那些家大业大的高门大阀。 不过天道五十,遁去的一。 玄都宫也不能说是没有留口子,真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超世之才,未尝没有机会虎口夺食。 「嘶……」鬼祖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有准备玄都宫可能会有种种安排,但是真正入耳之后,鬼祖觉得还是可以接受。 毕竟就算是几大门阀跟剑宫不要脸面,总能漏出些汤汤水水,到时候自家门下未尝没有机会。 自己也有两口好剑,若是抓住机会炼点防身的法器…… 老子收拾不了东海剑宫,还收拾不了玉阳山吗? 可是转念一想,鬼祖眼睛又瞥向笑得近乎人善可欺的法善天君那里。 这样想就算是跳进玄都宫的坑里了。不过就算是坑,也唯有跳下去了。 「不知道宫中是哪位前辈主持此事,大会又于何时开始,晚辈这边也好准备。另外若是晚辈修行出了什么岔子,不小心又掉到步虚修为,能不能参赛啊……」 「鬼祖真是爱说笑,哪有随随便便掉下去的道理。」法善天君笑道:「幸好是你说,若是旁人这么说,我还以为是在挑衅本门,当我们都是泥胎木偶。」 「哈哈哈,前辈,我当然是说笑的。」 第五十五章 守常下界话端详(上) 鬼祖带着空空儿与玄都宫的大能嘻嘻哈哈,苏彻却是不能闲着,一路御风而行,直奔建康城中。 缇骑的衙署放在建康城内的衙门之中并不算是威武,反而有些低调而寒酸。 毕竟建康城里的这座衙署只不过是缇骑处理文牍工作的一个办公场所,签批一些其他衙门送来的文书,一群精通账目的缇骑在这里处理些钱粮问题。 真正那些搞内部训练,提审各路犯人,砍头用刑的地方都在建康城西南,缇骑们专门在那里修了一座小城。 苏彻一到缇骑衙门的门口,就有昔日的同袍上来参拜。 「小人拜见长信侯,听闻您前几日都在打坐静修,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小的们……」 「如今是哪位在衙署之中当值。」 苏彻也不同他寒暄直接迈步进门,口中跟着问道。 「如今是哪位在衙署之中当值?」 「回禀长信侯,今天是冯不行冯公公当值,您老这是……」 「帮我通传一声,就说苏彻有要紧事前来拜见。」 苏彻迈步向前,缇骑衙署之中很快便是一番轰动,不多时就有几个挂着杂号将军、指挥使衔的缇骑大佬前来拜会,似这般人物,苏彻也唯有彼此问候一番。 不过冯不行倒是没有让他久等,不过片刻功夫,这位英姿威武的公公身穿一袭素白绣蟒箭袖,头戴乌纱,直接从里间走了出来。 「三公子今日如何有空?」 「不是来寻你吃酒的。」 苏彻同这位见过一礼,当初在慈州的时候,自家也算是承受过这位的好处。如今虽然身份有些变化,但是彼此之间乃是故人,苏彻也不愿意玩那些有的没的,开门见山的把前来的目的讲明。 「此地不是讲话的地方,法不传六耳,待我让人安排净室。长信侯不知道,咱们这里埋着的眼线怕是比宫里面还多。」 「无妨,不碍事。」 苏彻前前后后将天师道封印破裂,九元分化出魔念,血河界同此方天地已经在大梁境内以某种方式连通到了一起。 「竟有此事?」 冯不行平日里沉着稳重,极有大将之风,听到苏彻的描述,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乱。 那可是无穷无尽的域外天魔,别说大梁如今没有雄兵百万,就算是真有雄兵千万,碰上了也都是白给。 当年天师道的高人怎么就不把那魔头封到北面去呢?若是要能封到洛阳、平城,那可就再好不过了。最好封到那宇文睿的家里面去。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等大事不是你我之辈能定夺的,叔祖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太师北巡去了,我这就……」 「你们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 苏彻挥了挥手示意冯不行不必细说:「我如今是半个方外人,不该多过问。不过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派出人手,清一清附近的百姓,在拦一栏那些想要碰运气的修行人,别让他们觉得是什么异宝出世,平白丢了卿卿性命。」 苏三公子转念一想,有的时候人心难测,你告诉他这是天魔陷阱,他偏偏觉得这是你在阻拦他获取机缘。 「拦不住的就由他们去,真死几个迷了心的,反而能多救几个……」 苏彻说着看着冯不行脸上的效益,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真要论这些事情,眼前的这些缇骑可比自己要专业得多,人家干得就是这个跟各路修行人打交道的营生。 「你这边先忙,我也就是传个信。」 苏彻还有事情要办。 「君侯请便。」 这边同冯不行话了别,苏彻不加 停留,向着摄山急急而行。 血河界同此方天地连通,这等大事可一定要抓紧时间通知宗门那边才好。 不然让恩师觉得自己整日里摸鱼,怕不是又要好好教训一番。 等苏彻飞到摄山,直奔止心观,却在门口看见了个预料之外的人物。 那人一头灰发,胡须飘飘若仙,剑眉英目,此时正笑意盈盈的在门口等着他。 「守常师兄?」 苏彻一声惊呼,来人正是在黄天道宗门之中与苏彻有些交情的李守常,这位守常师兄可是正经的步虚修为,是黄天道中莫教御的徒弟,仔细算起来还跟小狐狸算是连着亲戚。 「苏师弟真是风尘仆仆。」 「师兄来得正好,正好有一件大事,不如让师兄走上一遭。」 这位李守常师兄精通元磁之法,遁速极快,若是请这位跑腿,定然可以把消息来龙去脉报告给宗门,免得用哪个劳什子法阵传递消息。 「师弟所说的事情,其实祖师已经知道了,因此上特意让我先行下山前来助你。嘿嘿,你我师兄弟此番可要有一番作为了。」 「哦?」 黄天道首已经知道了? 苏彻心里顿时落定。 不错,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上,更何况这些高个子比天还高上几分。 黄天道首何许人物,恐怕早就安排好了应对的手段, 「不错,说起来这还是你我的一番机缘。」 李守常性子放达,也是跟苏彻一般不着急的样子。 「师弟可知道上古地府,那罗酆古城现世之事?」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岂止是知道啊,小弟已经被某个不知道是正是邪的组织钦定去当地府之主了。 「此城成就于上古之时,乃是一位名为太山府君的前辈造就的洞天秘府,对于我们修行人来说有着无穷的好处。」 苏彻小心听着,这罗酆古城内好东西不少,自家就收了一堆魂瘿果,听说这都是在东海上有价无市的珍宝。 只是这罗酆古城与血车地狱又有什么关系? 「自从中古之后,这地府就是玄都宫在打理,此番天地劫起,玄都宫那边又有了新想法,准备把上古地府拿出来,有门内地仙大能造就十三枚符箓,持此符者皆等同上古地府主人一般,能有无穷好处。」 「所以?」 「所以日后决定办一场大会,咱们打一场假赛,将这符箓同咱们几家分一分。」 「这跟血河界……」 「因此玄都宫和祖师那边商量了下,不如趁着现在的机会先来上一场,投石问路,看看有几家预备跳出来。」 第五十六章 守常下界话端详(下) 看看有几家跳出来? 苏彻想了一下,略微有些不明白。那上古地府罗酆古城,苏三公子也算是走过一遭的。 那地方邪异是够了,要说能有无穷的好处,苏彻是真看不出来好处在哪里。 「玄都宫那边定下了,这次跟日后的地府比斗一般,都不许真人以上高人参加,用一样的规矩。祖师已经定下了计议,这一次由你来领队,门中拣选几个似你师兄我这般英俊潇洒,神通高超的年轻一代高手,带上几件宗门重器,来给天下人看看。」 「我来带队,我哪有这个资格。」 苏彻听闻这话赶紧摆手。 开玩笑,若论修行岁月,没准李师兄养的宠物都比自己修行时间久,而且来往的都是步虚高手,自家可是连还丹都未能凝就。 「其实么,也没有什么复杂的。」 李守常说到:「上古地府那一局另说,那场是假赛,包咱们稳稳当当的拿下。但是这一次却不一般。」 「当初天师道的前辈封魔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料下了如今的局面,因此上那位地仙大能在其中布置了后手。」 「后手?」 「不错,那出虚空缝隙,曾经有天师道的地仙老祖亲自镇压,他老人家据说还在其中修建了一座仙府,任何天地劫以上的天魔都不能在其中展开威能,不然就是直接断灭的结局。」 「而且那座仙府之内,还留有后面的布置,可以直接让这处虚空缝隙同此方天地分离,但是也要有人居中主持才能发动。」 李守常解释道:「玄都宫的意思,是咱们各家都派一支队伍进去,谁如果能够先找到那处仙府,完成分离,便算是立下大功,能够得到出入上古地府的符箓。此事做起来十分危险,也不知道有几家预备着参与其中。不过本门、神霄道和天师道都已经确定参与。」 「至于东海剑宫、南被魔门乃至西边的佛国,玄都宫的意思是既然是干系此方世界,他们只要愿意来,那就都可以。」 「天师道地仙中人的仙府?」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苏彻的预料之外。 原本以为当年天师道的高人镇压了九元魔君之后,此事就告一段落,却没有想到居然还在此地盘桓了一段时间。 「是,」李守常脸上也带着一丝疑惑:「听说是当初放血河界跟此地连通也是天师道他们那边的一个策划,就是为了抢回落入大力无畏天魔王手中的青帝遗蜕,上古五方五帝毕竟是我玄门祖师,怎么能落入天魔手里?只是这般谋划,未免也有些太过儿戏。」 利用虚空缝隙将此方天地跟末法主的魔国直接相连,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觉得十分离谱,天师道的高人居然还动手去做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一不留神就是魔染一界的结局。这莫不就是上古太古之时那些修士们敢想敢干的风采? 「所以此番正好看看苏师弟纵横捭阖的本事。」 李守常哈哈一笑:「你我兄弟并肩对敌,当真是快哉。」 「那我们玄门是统一行止,大家结队而行,还是各自为战?祖师那里可有安排。」 苏彻记得黄天道与神霄道之间好得穿一条裤子,跟天师道那边似乎并不感冒,甚至好像还有点仇。 「祖师说一切都听你安排。这一局咱们不争那个符箓,也不想着仙府里的那些奇珍异宝,这里到底是天师道的主场,他们肯定还有布置得后手。主要是彼此合作一下,为本门亮亮威风,预备着后面的地府大会才是正经。」 李守常正色道:「祖师那边已经有了推算,这一局背后有外道妖人居心叵测,咱们要小心。听说东海之上,已经有妖圣迈入中土。」 妖 圣? 自从上古妖神们纷纷湮灭,剩下的洪荒异种基本上都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根本不成气候。不过就是在东海某几个地方还留下些孑遗。其中还现存的大能皆被尊称为妖圣,不过也被玄门等各家死死防备着,所以一般都不出世,不是远渡星空,就是找个绿水青山的地方猫着。 现在怎么有这等老怪物往中土来了? 「中土有玄都宫坐镇,妖圣本尊应当不能亲自前来,恐怕最多也就是分身来此。但是也要小心防备,此辈神通威能不可思议。」 李守常一时之间也神色凝重:「这一局,可是要考校苏师弟的本事了。」 「小弟一定勉力为之,不堕本门威名。」 「师弟,为兄这几日预备着在止心观搭起蓬芦,以待各位同门下界。」 李守常说着:「倒是辛苦师弟三日后往春花秋月楼走一趟。」 春花秋月楼? 听到这个词,苏彻有些蒙了。 苏三公子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建康城内比较有名的一座秦楼楚馆,而且是特别俗的那种。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卖艺不卖身啊,谈谈感情啊,家里怎么怎么不容易的那些环节。 只要来了,那就是乐呵,而且是特别俗,俗到完全纯洁俗的那种乐呵。 怎么着,李师兄是觉得魔门经营的红袖招没啥意思,想要来点这种乐呵吗? 「万丈红尘之中也有道心清明,红袖添香也能为我鼎炉。师兄若是有意,小弟这就去安排一下,定然让师兄感受一下大梁的春色风光。」 苏彻还是挺喜欢这个李师兄的,食色性也,人家想玩就玩吧。 「非也。」 李守常面色大惊道:「苏师弟莫要这般消遣我,李某可是正人君子。」 「我也很君子的,李师兄。」 苏彻看着李守常不知道这位到底是啥意思。 「苏师弟会错意思了,玄都宫中居中主持的乃是普祥真人。」 李守常看着苏彻懵懂地眼神道:「唉,贤弟你修行的日子短,不清楚这位的为人。」 「啊?」 「反正啊,你去见他就知道了。他三日之后在这个地方等着咱们这几派居中主持的人。」 李守常看着苏彻道:「我觉得祖师肯定知道是这位负责此事,才慧眼如炬,安排你主持咱们这一队人的。」 苏彻略一皱眉。 好像,自己被李师兄人身攻击了。 第五十七章 登门问罪非恶客(上) 人身攻击什么的都是小事,苏彻同李守常许久不见,师兄弟两人见面自然是一番热络,旁边的鹿川老道捧来香茶瓜果,师兄弟一边吃喝一边聊天,别有一番痛快。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月挂中天,本来还要秉烛夜谈,苏彻觉得恐怕人间朝廷如今已经麻了爪,这才跟李守常这里告了个假,师兄弟两人约好等苏彻见过普祥真人之后继续,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边话别了李守常,苏彻御风而行,直奔建康城去,刚刚到了建康城外,便感觉到一丝讶异。 如今的建康城有了些外松内紧的意思,城墙之上不仅多了许多巡逻的兵丁,就是会暗中窥伺的行幽御史与缇骑们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莫不是生出了什么变故? 苏彻转念一想,也不再生什么波折,直接奔着自家府邸而去。 上古地府是钟山会势在必得之物,如今玄都宫要拿出来钓饵,总要跟阴阳法王知会一声,大家提前有个防备。 前前后后一番折腾,苏彻终于回到了自家那刚刚修好不久的长信侯府。 府内本来就没有几个下人,苏彻随意走到一处连廊。 这新修的府邸,自己当真没有住过几天,连这花园之中的景色也未曾多看。 假山巍峨,翠柏依依,青苔润顽石,竹林宿惊鸟。 当真是好景色。 苏彻迈步走着却是猛然一回头。 这园林之中忽然多了个瘦猴一般的老头,身披一件寒酸的麻衣,头戴沾满了油污的蓑笠,左手捉着一柄剑器,整个人好似一头老猿一般蹲在一块假山石上,却是一动不动。 高手? 若不是亲眼所见,苏彻的灵觉根本感应不到此人存在,就好像这位在天地之间并不存在一般。 然而这位却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立在那里。 刺客? 苏彻下意识地便要出手,但是对方显然比他动作还快。 那只老猴子随手一弹,苏彻便感觉到周身一空。 这一刹那,天地之间神通无用。 一道凌厉剑意横绝于苏彻神魂之上,让他的法力仿佛不能与天地元气之间再产生共鸣。 这是什么层次的高手? 苏彻下意识地招来青帝宝苑,正要将这件虚空法器展开,忽然感觉到周身空间之中生出一股异力。那平日里只要随心念一动就能展开的虚空法宝,此刻好像压着四海五岳,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展开。 心神之内一片清明,苏彻知道此刻正是到了要动用压箱底的手段之时,周身摇动。 一轮清辉一般的月色自苏彻头顶升起,正是纣绝阴天秘箓本身,这件承载了苏彻道基的秘箓一旦现身,原本被剑意压制的天地元气终于有了反应。那猴子一般的刺客既然切断了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那么只要将这一重联系重新搭起来便可。 纣绝阴天秘箓内连生死而外启阴阳,最终融入动静之法。虽然不过是《太上六龙回日真诀》之中的一部,而且最多只到还丹境界,但是黄天道首创制这法门之时,便已经融入了自家对天人九法的理解。 虽然偏科,但是却各有落脚之处。 一旦发动,被剑意强行压制的天地元气当然便有所感应,转瞬之间,苏彻又有了重新御使神通的本钱。 一道九幽焚神阴火在指掌之间化现,向着那刺客的身影骤然射出。 苏彻身形再动,周身带起两道剑光,看架势确实要跟这位剑修刺客来上一场近身搏杀。 回风枯雪剑气? 猴儿一般的刺客自然能够认出这中土成名已久的玉阳山绝学,暗道这苏小子所学果然杂驳,运 出指法,凌空一弹。 他猴儿一般的身影当即在空中化为无形。 这是什么剑术? 苏彻看着对方再次在天地间消隐为无形,而自己去势已成,再无回退之理。 回风枯雪剑气为丹田之内剑胎所化,其内有苏彻收慑的军魂怨鬼,各类凶灵,以怨毒愤恨之念驱使,剑光摇曳不定,煞气却是动摇山河。 然而此等剑气,在这座小小的花园之中却动摇不了一草一木。 一个青衫儒生在苏彻身边忽然现出身形。 他只不过略一呼吸,苏彻便感觉周身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一般。 而那两道剑气却是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空间也被冻结了吗? 苏彻见那青衫儒生转过头,脸上冷漠地看着自己,并指如刀,指刀之上带着一股万物归于虚无的死意,就要将他六阳魁首斩落。 变生肘腋之间,苏彻周身升起一股暖意。 正式《太乙东华玉书》的阳和之气,借着这少阳之气冲破关隘,苏彻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可是周围却又像是又万千巨力压在身上,便是任谁也挪动不可。 既然动不得,那就干脆不要动了。 苏彻沉心静气,心与神合,神与意合,周身真元浑化一处,左手伸出,手指之上便有一道寸许剑芒斩出。 泰狱阿鼻剑。 这森然死意的剑芒一旦出手,那青衣儒生脸上流露出怪异的表情。 苏彻恍惚间心有感应,自家的阿鼻剑意与对方指刀之上的死意应该是系出同源。 泰狱三剑,难道此人便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北邙鬼祖。 眼见得指掌向交,庭阁楼台间不过方寸之地便要有两道杀意对撞。 即便可能是鬼祖当面,苏彻也不留手,反而将剑意推至极处。 「姓许的,上老子门前打生打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键时刻,花园之中现出阴阳法王的身影。 而那猴儿一般的老刺客再次现身,不过他这一次却是一手抓住苏彻后背,等苏彻再有反应,已经被这老猴拽到了阴阳法王身旁。 青衣儒生立在另外一边,转过眼眸看着远处的阴阳法王,将手中死意散去。 「师兄,别来无恙。」 鬼祖向前一拱手。 「猴子,你也随他胡闹?」 阴阳法王瞪着一边的空空儿兴师问罪:「现在建康城里多少双眼睛,玄都宫地仙的眼皮底下都敢闹事,坏了那位的大计,你们谁担得起?」 第五十八章 登门问罪非恶客(下) 「我早跟他说别这么胡来,他不听我的,你也知道我打不过他。」 空空儿见阴阳法王呵斥,赶忙甩锅道:「这老鬼不是霸道了一天两天了。」 他说着还把苏彻重新放下来拍了拍肩膀:「娃娃别怕,咱们都是会里的朋友,一起给那位扛活,咱是离合阁的空空儿,不成器的剑修。那位才是主事的,他叫徐显,外号霸道的不行,北邙鬼祖。」 苏彻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礼数却是不曾短了,赶忙拱手道:「见过两位前辈。」 「前辈就免了,认出我是谁,还敢用我的剑意对付我?」 北邙鬼祖瞧了苏彻一眼:「真是好胆色啊。」 「谢过前辈传剑之恩。」 苏彻赶忙应道。 自从知道了北邙鬼祖也是会中人物之后,苏彻大概也就知道了这泰狱阿鼻剑的来历。 人家已经知道了自己有青帝宝苑在手,所以派了个人形礼包把剑招送了过来。 「不敢当。」 北邙鬼祖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来这干什么?」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说道:「没什么事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 「之前有魔门长生下界,想要对青帝转世不利,是我与这猴子给拦回去的。」 北邙鬼祖对阴阳法王却是执礼甚恭。 「这是那位吩咐你们做的?」 「尊上同道首之间应该早有默契,毕竟是老相识了。」 空空儿赶紧补充道。 他说着向苏彻比了个眼色。 「此间或许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彻说着向几人示意道:「不如到青帝宝苑中一叙如何?」 鬼祖与空空儿自然没有意见,就是阴阳法王显然不太想跟他们多谈。 「大家各走各路,有什么可多说的?」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瞧着鬼祖道:「于情于理,你们都不该到这里,更不该向着苏小子动手,日后见了那位,咱一定要多问一句。」 「话既然说到这里,那就更有必要开诚布公的讲一讲。」 鬼祖说着向苏彻轻轻一点头道:「苏彻,我与你之间没有恩怨,只是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知道一下,免得有些人整天哄孩子,把你给耽误了。」 阴阳法王听到这里直接哼了一声。 「你这话是冲着谁来的?」 「师兄,现而今早不是你我可以意气用事的时候。」 「别别别,我可当不起这个师兄二字。」 阴阳法王摆了摆手。 「你既然要论,那就论个清楚,说完了之后,咱们依旧各走各路。」 既然各方一时都已经应允,苏彻便张开青帝宝苑,直接将这几位一起送到了东极殿内。 东极殿内,阳和之气充盈,此地隔绝于天地,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空空儿与鬼祖望着这处当年上古青帝的别苑,一时之间也都是百感交集,两人对望一眼,鬼祖更是有些动情的样子。 「当年万仙来朝,在这东极殿内共叙道法,何等的逍遥,物是人非,悠悠岁月,师兄,叫这光阴改头换面的又岂止是你我?」 鬼祖一时动情说道:「我一直说你这么多年来走不出来,其实我也不是一样走不出来?」 苏彻这边听得懵懂。 师兄? 阴阳法王是当年上古黑帝的门人,自上古天庭陨灭之后就一直挺到了现在,虽然是缩在阴阳界里关门称王,但算是此方天地最老的那部分老怪物。 而北邙鬼祖证道长生 ,在北地开宗立派,这都是近来的事情。 这位跟阴阳法王虽然都是鬼修,但是要以此论师兄弟,差不多就是走地鸡跟霸王龙论亲戚,要说是亲戚吧,的确是,是差着地质年代的那种亲戚。 「你与我不同。」 阴阳法王见他动情,一时之间也有些愁绪:「当年上古天庭陨灭,我身在其间,早已为天地法则厌弃。你则是遨游宇宙,已经遵陛下的旨意在他方世界证道。你我之间本来便不同。我么,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守墓人而已,你,你还是大有可为之身。」 「说起这一节……」 鬼祖说着望向苏彻:「你既然已经身在此间,有些事情也不必瞒你。」 「苏彻,你曾经登临过黄天道宗门,应该见过我们这一方天地吧?」 这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苏彻不明白鬼祖忽然说起天地是什么意思,不过也唯有点头应诺。 「是。」 此方天地从域外来看,早已经正经破碎,被人从内里掏了个大洞,正在从地球仪变成世界地图。 「你如果走过无尽虚空,就能发现许多有生灵的其他世界,那里循太虚法度,世界近似一个球形,围绕一颗乃至数颗大日旋转,即便有千万生灵,却鲜少有人走上修行之路,这皆是因为一颗正常的世界之中,天人九法排布森罗严密,鲜少缝隙,人生于其间,但是篱笆紧锁,难窥见其中奥秘。」 「即便偶有天才惊才绝艳,能够发觉其中的异处,有所修行,但是其法也必不长久,自行摸索,更是难以证就高深修为。往往无疾而终,整个世界没有多少能够成就的。」 北邙鬼祖缓缓说道:「本来,我们这一方天地与这些世界别无二致,就这样悬浮在虚空之中,生灵繁衍生息,但是神通难证,道法难求。直到产生了一个变数,我们这个世界才彻底变了模样?」 「变数?」 「不错,如今修行界内以太古为论述的,起于太古洪荒,有妖神为圣,人族为其奴仆血食。那太古之前又是如何?我等族源起于何处?」 「有谬说,我人族为妖神以泥土所塑,或者说为道尊佛祖乃至天魔所造。其实这都是谬说。」 鬼祖淡淡地说道:「太古之前,便有我辈之祖,虽无神通,但也旁敲侧击,领悟天地之法,借其中几条法则造出奇物,能够御器飞行,广种丰收,填海为陆,穿山做谷,代代皆可益寿延年,虽无神通,但也乐得逍遥。最为重要的是,我辈本来就是此方天地之内,天生地养的生灵,循自然之法一步步壮大繁衍。」 苏彻听得周身一动,这个听得怎么好像是自家的前世一般? 第五十九章 天地厌弃起何因(上) 「然而这一切在妖神降临之时化为乌有。原本的一切在那些妖神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妖神……降临?」 「如今通说是妖神本来此方天地所生,天人九法之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谁可以生而神明?一条超拔之法横在那里,要往前走,便只有天人相搏。所谓天地所生,威能无穷,不过是骗那些愚夫愚妇,好将我们当猪养而已。」 显然,按照北邙鬼祖的说法,此方天地内的人类本来已经发展出来了一定的文明,但是这一切在忽然从宇宙另外一边杀过来的妖神面前跟纸糊的差不多。 「妖神降临,污染了天地之间的法则,蓄养我们族裔,就连我们原本的面目都改了,要知道我们原本都是黑发黑瞳,现在可是混杂了不知道他方之血。天地之间为血池,万物为刍狗,生杀予夺,尽随其意。更有人为其走狗,真是日月无光。」 哦,都是黑发黑瞳,那没事了。苏彻自家前世可是什么色都有,黑的白的花的倒是其次,什么金的红的卷的也不少。 「此时感念出一位太上道祖,他老人家本来已经合于大道,不在人间显化,然而却于某日显化异象,临凡说法,感应天地之间,所有生灵,不管身在何地,耳目可全,都能见证道祖说法的异象。从此以后,玄门之妙,便在凡间流传,各门各派也都有了雏形。」 「在此之后,佛门、魔门纷至沓来,此界人族渐渐有了一些气象。然而此界的天人九法已经为妖神所污染,妖神虽然不能污染九法的本来面目,但是除开根本法则之外,所有法则的外化都被妖神加以扭曲。修行起来虽然比之前容易便捷,但是到底不是原本模样,所以纵然有修行人修为有成,也无法离开此界。而且妖神凌迫一日紧于一日,他们本来就是自天外九霄而来,将我们这方天地祸害殆尽之后,自然就要另寻他处,于是乎便有了后来一场恶战。」 「绝大多数妖神都是地仙境界,而且侵蚀各类法则已久,绝非人力所能匹敌,然而天命在我,将这些妖神一一加以封镇。但是后来就存在一个问题。」 「一,则是大多数妖神已经与此界的法则融为一体,难以加以祛除,一旦将之灭杀,之后产生的后果难以估量。」 「二便是此方天地在诸多地仙级数全力出手之下,已经破碎不堪,作为一个独立的世界而言,恐怕难以存续了。」 「于是乎当时唯有将上古妖神加以封印,同时,各方要重新稳定这一方世界。于是就有了上古天庭之事。」 「构建上古天庭,乃是大势所趋,不得不为。当时玄门势大,便有五方五帝统领玄门各脉,一同构建上古天庭之事。今日的黄天道、神霄道、天师道等玄门大宗,无不是上古天庭所出。」 「而之所以要构建天庭,除了要修葺上古妖神对法则的污毒之外,还要稳定这一方天地,规制修行人的作为。形势如此,而当年之五方五帝,无不是威能卓着的一方大能,而且本来便是挚友,更是引领众仙封镇妖神的领军人物。」 话说到此节,苏彻对这五方五帝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以上古妖神为封禁,厘清其毒。构建上古天庭,以为天地立心,赏善罚恶,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后来又生出了变故。」 「变故?」 「若要重整天地,整理破碎的法则与山河,至少要有地仙级数的大能坐镇,居中处理,其中艰难,不亚于坐监,更何况为了维持法度运转,等待其回复还要耗费自家修为。这等事情原本都是上古妖神在做,他们的湮圣之法与玄门之法不同,其中的艰辛不是我们这些修为微末之人所能理解。然而求仙成道之辈,谁不是为了万世逍遥?如今妖神已灭,大家本来就各有出路,有机会远渡虚空,逍遥自在,谁又 甘心被迫去做这等无用之功?「 「当年天庭正在布置一件大事,就是将这一方天地的内核炼化,炼成一件足以稳定天地的至宝。以此为基,此方天地便将重获生机。而且原本整理法则的大能也能脱出此间,可谓是功德无量。」 懂了,看看眼下的这一方世界,就知道这功德无量的事情绝对没有干成。 「然而变生肘腋,就在即将完工之际,不仅有天魔前来败坏,上古天庭之中更是群仙纷争不休。」 北邙鬼祖看着苏彻道:「似你这般修行岁月浅的,还不会觉得什么,对于那些修行有成,证道长生许多岁月的人而言。所谓凡人,不过如同花鸟鱼虫一般,并无什么不同。」 「为了这些一生懵懵懂懂的人,耗费自家的精力,服从天庭定下的规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冒犯。」 苏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对于修行人来说,长生是为了解脱,是自由,是未来的一切。 现在天庭的存在让这种解脱变成了一个笑话。 长生变成了苦役的开始,这绝对不是修行人所能接受的。 「不过这些人到底没有产生什么影响,然而危险的在于后来……」 「后来?」 苏彻好奇地问道。 「那件异宝在炼制的中途出了变故,天地法则大乱,此方天地的内核近乎化为乌有,五方五帝近乎同时身陨,天魔降临,数十位末法主出现在了天庭的核心。」 「上古天庭陨落,重定天地之事变得绝不可能。」 阴阳法王接过话头:「若非有玄都宫稳定大局,此方世界已经沦为天魔的末土。」 「当年之时,法则变异,我辈皆为天地法则厌弃,同门之内几乎无人幸免,我侥幸得脱,收敛同门遗蜕,困居阴阳界内。」 阴阳法王指了指面前的鬼祖:「当年陛下让他远渡虚空,当时身在他方世界证道长生,这才躲过了反噬,后来他费尽心思,终于又转头回来,创下一番基业。」 第六十章 天地厌弃起何因(下)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节。 苏彻望着一旁的北邙鬼祖,原来这位也曾经是黑帝座下门人,只不过是在其他世界证就的长生。 也许当年上古天庭陨灭之前,类似黑帝这般的大能就有所感应,所以留下了许多后手。 让鬼祖前往其他世界证得长生,或许只是其中之一。 苏彻此时修为不高,但是对于天人九法也有所了解。 修行人施展法力,本质上还是要有所依托,那个依托就是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如果说法力就是力量本身,那么法则就是发力的支点。 一个人撬动重物,他的法力就是那根杠杆,而法则则是撬动的那个支点。 上古妖神在世,他们的湮圣之道污染或者说改变了这个支点,虽然最深层次的法度不是这些妖神所能影响,但是其外在的其他表征则未必。 在这个前提之下,所有的修行人所修出来的修行都受到了上古妖神的「污染」,而要使用神通,则需要跟主导法则的妖神较劲。 从这个层面上说,妖神与修行人之间是大道之争,这条法则如果归在妖神手中,那其他人就要经他们同意才能动用,或者即便能用也是受了他们的污染,不能得照真实。 彼此之间一定是不死不休,修行人要争一个出路,妖神要将这些家伙重新纳入麾下。湮圣之道,吞噬的是天地之间的元气,窃取的是通向大道的法则。 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是妖神既然已经被击败,那么修行人的未来就有更多的选择。 苏彻一直觉得,修行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 感悟是自己的,修为也是自己的,因为法力可以移星换月,所以就要背负上许多义务…… 这件事情有些修行人可以接受,有些人可能无法接受。 长生的目的难道是给凡人们当马牛吗? 苏彻知道自己修行尚浅,对于尘世之间还有诸多留恋。 但是对于很多其他修行者甚至大能来说,他们所爱所恨的一切其实都伴随着悠悠岁月化为乌有,他们可以行善,也可以作恶。 因为善也好,恶也好,都是构建在一个共识之上的认知。而修行人要保有的是自我,这种自我并非善恶所能拘泥。 一念可为圣,救度无穷生灵。一年可为魔,造作无边杀孽。 对于修行人来说,所谓的「魔」只有一种,那就是阻碍自己成道的内魔外魔。 而上古天庭的存在,等于是给修行人加上了一层义务。 苏彻相信有人会欣然接受,以慈悲之心救度此界众生。但苏彻也相信有人渴求的是真正的解脱,超越一切束缚。 不管这重束缚是来自天地,还是来自某个修行人组成的组织。 这也是天人九法之中的道德之法。 修行人要横行天下,光靠拳头是不够的,还要有手腕。 这个手腕也是道德之法的一种显化。 「当年那件至宝若是炼成,天人九法便可重新圆融无碍,而且其内的法度可以依照天庭之意展布,甚至可以增设,乃至改变某些次要的法则。」 阴阳法王接过话头:「当年五位陛下谋篇宏远,参照多方世界。黑帝陛下就曾经见过一方世界,乃是大神通之士亲手造就,九变而成,地脉广袤无垠。虽然那位大能身遭魔染,但是有后来圣人接印举旗,在虚空之中追星逐日。」 「此界虽小,但若是加以调整,未必不能成就那样的格局。」 「当年玄都宫也是此意,此方天地与我等修士皆有因果,断断难以抛弃,成无根之浮萍。」 阴阳法王说着瞧了苏彻一眼 道。 「另外还有一派,他们主张超脱,构建小千世界,以宗门为巨舰,大家一起搬迁到其他什么可以生存的天地。这就是去留两派。」 「两派虽然主张不同,但是并无矛盾,当年诸位陛下也以为两者并举,对于此界生灵来说最为妥帖。」 阴阳法王最后还是摇摇头道:「然而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当年不知道为何,就要在炼宝成功之时出了岔子。同时更有末法主前来夹攻,内外交错之下,铸成大错。」 「原本用来调整天地法则的秘宝化为乌有,而来自天地的厌弃当即到来。我辈玄门修士,本来走得就不是湮圣之道,即便是上古妖神,每个人所影响的区域,所影响的法则也都是有限。而当时等同于天人九法断裂之威一发而来,那才是真正的末运降临。」 回想起当年的惨烈,阴阳法王也不由得长叹一声。 「外有末法主领着无穷外道天魔杀来,内有末运降临天地厌弃,如此大难,即便是五方五帝皆是地一流人物,又如何能逃得过身死道消?」 「天崩地裂。」 鬼祖一声长叹:「不知道多少同门在那一刻元灵泯灭,我当时不在此界,只听说陨落的地仙……」 「当年兴盛的宗门几乎全灭,留下来的也不多。」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便是你们黄天道,除了那位道首,还有谁是中古之前便证道的地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即便是我这样侥幸逃出大难,也是为天地厌弃,再难在法则之上有所寸进。修来修去,倒真是大梦一场。因此心灰意冷,搬到了阴阳界里蹉跎了许多岁月。」 阴阳法王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苏小子,你知道阴阳界是什么地方么?」 「那是一座坟冢,乃是黑帝陛下当年给自己留下来的坟冢,其内是当年上古天庭陨灭之时,身死劫难的同门遗蜕。」 阴阳法王望向这东极殿内的种种陈设。 「他们也能高标千古,逍遥自在,也能笑看庭前花开花落,赏沧海桑田。可就是为了一个补天的执念,尽数化为乌有,甚至成了此界永远的罪人。因为我们,这天地反而裂得更厉害了,以至于玄都宫不得不拿出那些妖神……」 阴阳法王的眼眸说着看向了苏彻:「这对他们并不公平。」 「所以我们才要回来。」 北邙鬼祖跟着补充道:「我们要证明,当年并没有错。」 「那是你!」 阴阳法王冲着鬼祖低沉地说着。 「你有怒,你没有赶上那一局,你恨不得跟师兄弟们一起死在当时。但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就是错了,当年的事情做不成,现在更做不成!」 「师兄!」 「你去哪里找灵威仰、赤飚怒、含枢纽、白招拒!你去哪里去寻她……」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似乎连想起那个名字都会抽走他周身的元气。 「不会有了,永远不会有了。今日的你我放在当年的门中又算什么?」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空空儿,又近乎可怜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彻。 「你如果觉得自己死得晚了,去域外找个末法主拼命,被人家魔染之前记得赶紧自裁,免得日后见面还要再杀你一次。不要把无端的人牵扯进来,这是我们的恩怨,不是人家的。」 「师兄。」 鬼祖看着阴阳法王:「你这么多年操持辛苦了,但是我们只要志气不堕,这一局就不算输。不到天地崩灭,万物不存,这一局哪有投子认负的道理?」 「这就是你为啥能成 就长生而我不能。」 阴阳法王看着他道:「师弟,够了。这一局从来也不是咱们下的,咱们也没有资格替陛下走下去。」 「我有的时候想,这个天没有必要补,大家总能有个出路,何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那钧天呢?那些杀入的末法主,你也要……」 「我就是个步虚,你如今也就是个长生。我们不要去想那么多遥远的事情。魔门这条路永无出离,就算是钧天又如何?他能找到出去的路吗?对于他们那样的人物,这已经是最惨烈的结局了。」 阴阳法王说着摇头:「当年布局落子的又岂是末法主们?难道你能把他们都找出来?当年那一局就是输了。当年既然是输了,我们现在不管怎么做都是无用。」 第六十一章 兴师问罪因何故(上) 「我们还有那位在。」 鬼祖看着阴阳法王:「有他在,一样可以落棋布子。」 「他?」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我若是信得过他,何必苦守这么多年岁月,等到你把我的老窝掀翻才出来。」 「那罗延已经没有了。」 鬼祖看着阴阳法王说道:「当年攻破天门便有他。如今当然比不得当年,但到底还是在做当年之事。」 「那又如何,即便你把当年的末法主们都杀绝了,又有什么意义。」 阴阳法王看着鬼祖道:「我冒昧问一句,天人九法之中,可有什么神通妙法可以扭转光阴,回转因果,重新回到当年天庭陨落之前?佛门有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过去一念尚不能全然恢复,更何况让一切倒转,重回当年?」 「你就算是把这些事情都办成了,可能把当年的师兄弟们带回来吗?」 鬼祖一时为之气夺。 「师兄,你难道就看着当年的心血就是这么付诸流水,让陛下还有诸位师兄弟充当罪人么?」 「罪人?」 阴阳法王看着鬼祖:「我几时说过他们是罪人。但是天地厌弃就横在那里,天崩地裂的格局就立在那里,这就是事实,跟过去一样,是不可能改变的。」 「六天阴仪,以及那么多同门的遗蜕,对于此方世界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道:「这些原本都该跟阴阳界一起毁了。但是我还是把这些交托给了那位,就是因为我不会挡你们的路,但是你们也要清楚,不是人人都要登上你们的棋盘做棋子的。」 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见一次吵一次,以后还是少见,能多留些情分在。」 苏彻看着眼前的这对师兄弟争吵,一时也有些恍惚。 不过话题一转,鬼祖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自家身上。 「那师兄就准备这么看着?」 「是。我就这么看着,不然怎样?你们谋划上古地府,谋划这个谋划那个,我可曾拦住你们?我难道不是那位的马前小卒么?」 阴阳法王看着鬼祖道:「难道要我杀上玄都宫,把那群地仙全抓出来给你驱使,才算是尽心尽力吗?」 「师兄,你要知道,这小子只是个影骨,他并不是青帝灵威仰转世。」 「我知道啊,你们这些年弄出来多少个青帝转世了?但我还知道这苏小子他是个人,他比你们这些天天盘算天地的家伙多点热心肠,他还跟我谈得投契,我们爷俩能玩到一起,坏也是坏一出。怎么?我学你学不来也是个罪过吗?」 「你既然喜欢这小子,想要帮他,至少也要让他知道这是大争之世,末劫将起,轮不得他这边荒废了岁月,到现在都没凝就还丹。」 鬼祖说着冲苏彻怒道:「小子,我现在要杀了你,你能奈我何?」 那你就杀呗。 「你动他试试。」 阴阳法王冲着鬼祖怒吼道:「你看看我还剩下多少本事。」 鬼祖长舒一口气。 「小朋友,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有几个问题。」 这位调整一下思绪接着说道。 「前辈请讲。」 「我只是问你,假如有一日,北朝宇文睿整军杀来,这厮勾结北地魔门,有魔门长生借着天地大劫,玄都宫没工夫管,天下乱作一遭的时候杀过来,什么韦怀文苏规一个个都了账,你能怎么样?」 苏彻没有回话。 「我再问你,若是有一日,本会的目标跟黄天道 那边起了冲突,两边给你下了两道彼此矛盾的命令,你是遵从于谁。」 苏彻一时有些恍惚,这居然也能成为一个问题,那我肯定举报你们啊。咱这是根红苗正的黄天道弟子。 「如果有一天,苏规要逼着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比如放下你那点柔肠,去欺辱百姓,去背叛师门,为了苏家的大业放过白鹿洞。你该怎么选?」 苏彻转念一笑。 「前辈,假如晚辈身边有一个讼棍的话,他会跟您说,不必回答这类假设性问题。但是晚辈其实跟前辈有些相似之处。」 「嗯?」 「晚辈虽然法力低微,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对很多事情的态度,不会因为自己的法力高低就低头,更不会因为那些命令来自于何方尊长就低头。这是我做人的一点原则。」 「其实晚辈很多东西都可以卖,有些操守不必守,但是我也有点卖不掉的东西。」 苏彻说着抬起头看着鬼祖:「就好像前辈一样。即便有些事情不是我这种法力所能想的,但是晚辈该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噗嗤。」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空空儿忽然憋不住笑了。 「你娘,老鬼,这小子骂你呢。我听出来了,他说你不自量力。」 鬼祖却没有动怒。 「苏小子,你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若是眼下时局不同,我倒是很愿意同你把酒言欢,聊些有的没的,但是现在是不一样的。大争之世,不进则退。就说你们眼下这一局,凭借你还丹的修为,能对付得了血河界里的天外劫么?」 阴阳法王还不等苏彻回应便问道。 「什么血河界,那不是那罗延的老窝吗?」 「也不知道玄都宫是不是故意的,当年天师道弄得那些破事又炸了。」 北邙鬼祖将那处虚空缝隙的事情大概提了一嘴,而苏彻则把自己听来玄都宫预备的安排讲了一遍。 两件事放到一起,直听得阴阳法王有些抓耳挠腮。 「你们要去补漏?」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道首安排你小子带队?」 「是这样的安排。」 苏彻点了点头道:「天师道也会派人来,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跟着走一趟也就算了。」 「连还丹都未能凝就,就要去对上天外劫。」 鬼祖说着看向阴阳法王:「师兄你是乐呵了,咱们这位小朋友怎么办?」 苏彻终于听出了这位北邙鬼祖的言外之意。这是嫌弃自家修为不行,觉得不堪大用。 阴阳法王那边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 「苏小子,对不住,这次是我把你给坑了。」 此言听得苏彻有些发蒙,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第六十二章 兴师问罪因何故(下) 「你是不是觉得这苏小子修为进境有些慢,跑我们这兴师问罪来了?」 阴阳法王当然听出了鬼祖的弦外之音。 看来鬼祖这次除了师兄弟之间常见的论当年是非之外,还有嫌弃苏彻进境太低的意思在。 「虽然品级等次是钧天广乐所划,但明明已经定鼎枢机,但是这么久都不能结成还丹。」 鬼祖叹息道:「师兄,一旦大劫来临,便是长生中人也不够看,更何况是还丹修为?他们黄天道不上心也就罢了,你我难道就这么坐视不理吗?既然已经打出了上古青帝转世的招牌,总要有些气象才行。」 阴阳法王倒是有些气夺,颇有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 「其实吧,这倒也不怨这苏小子,有些事情总是……」 「总是什么?」 「唉,他现在就是想凝丹,怕是也弄不成了。」 阴阳法王此言一出,苏彻也都变了脸色。 怎么就弄不成? 「当年陛下曾经赐我一粒上古若木的种子。」 阴阳法王挠了挠头道:「我叫这小子练到他的本命符箓里了,要想凝丹,恐怕……」 「那颗若木的种子……你居然给了他?当年我们废了多少辛苦才找到这等创世灵根的种子,你就这么轻飘飘地送了出去?」 「唉,本来都是身外之物,更何况,我也不愿意他就这样卷进这些是非之中。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们的恩怨,不要把旁人给卷进来。」 那根若木的种子……会影响自己凝就还丹? 「可是师兄,你可知道他马上就要进入血河界内,便是天外劫……」 「我哪能想到现在的玄门这么不堪,非要一群还没还丹的小辈顶在前面?当年的道首可不是这样的作风。」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彻自然知道自家所凝就得宝箓之中炼化了一粒若木之种,乃是当世中元赐下的宝物,想不到出处居然是阴阳法王,乃是这位老前辈送给自己的。 只是这若木之种会影响自己还丹……这又是从何说起? 「小子,也不知道是你的福气,还是你的祸事。不过道经之中不是说福祸相依么?」 空空儿伸手拍了拍苏彻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你应该知道所谓的天地之间七大灵根吧?」 苏彻点了点头,这七大灵根的典故,当初恩师郁离子见自己时就提过一嘴,有建木、若木、扶桑、八桂等等。 每一个灵根都对应着一道天地之间的根本法则,如建木,便号称开天灵根,对应太虚之法,而扶桑则号为成道灵根,对应道德之法。若木则对应天人九法之中的生死法则,故而有生死灵根的称呼。 上古传说,天有九日,每天便有一大日金乌自扶桑而起向西行,至若木而落。扶桑为日起之处,若木为日落之地。 这若木种子已经被自家炼在了阴山洞冥宝箓之中,已经与这道根本灵符融为一体,镇压其中,早已经是生根发芽,不分彼此。 「灵根说法虽多,但有一条却是真的,就是若能炼化灵根,便能让主人领悟一路法则,若有建木便可对太虚之法有所感应,你既然有若木在手,则对生死法则会领悟的快些。」 空空儿说着讪讪一笑:「不过这都是上古之时,那些猛人的做法,我们现在早就不这么干了……」 「因为若要将灵根炼化十分困难,即便能够做到,也需要让灵根同修为共同增长才行,不然就是互为桎梏。可要让灵根与修为同涨就太难了。因为灵根这等天生天养之物,生长极为缓慢,等它能够对应到还丹境界,恐怕已经过了千 年万年。」 鬼祖看着苏彻说道:「以你的积累早就应该凝就还丹,道基显化,只是因为这一颗若木之种,则需要吸纳不知道多少死气,镇压多少亡灵,才有可能更进一步,不然你的道基……」 苏彻总算是听明白了。 自从自己炼化这若木之种之后,这若木就算是自家道基的一部分。既然算是道基的一部分,那大家就是同生共死,要富贵一起荣华,要扑街手拉着手完蛋。自家的修为是完全足够凝就还丹了,但是被这若木给挡住了。 背着这么一个拖后腿的,自己就算是想要高飞,也飞不远。 「上古的修士们舍得去赌命,咱们现在已经不这么玩了。」空空儿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不过人啊,总要多想些好的,比如说你虽然凝不成还丹,但是此界之中估计就你一个敢将天地灵根炼入道基之中,任谁见了你都要喊一声猛男。这么想是不是开心多了?」 完全没有啊。 苏彻觉得自己还是首先冷静下来。 炼化天地灵根这种事情,总得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而且刚才不也说了吗……只要吸纳足够的死气,镇压足够的妖鬼,这若木也会很快生长起来…… 那就去找那些鬼修宗门的秽气就好。 苏彻想着看到了另外一边的鬼祖,就是不知道这位肯不肯割爱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也别想,就是把我那一宫男女都送进去,不知道能不能给你送上长生境界。」 咱没那么贪,长生不必了,步虚也行啊。 苏彻心里只是想了想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如等我回转宗门,去问问祖师那里可有办法。」 不是苏彻瞧不起眼前的这几位,是这哥仨凑一起也就是蹭蹭黄天道首他老人家的脚皮。 如果真有什么修行上的关隘,苏彻都更信任郁离子而不是眼前这哥几个。 「回黄天道?你马上就要见玄都宫的人了,这如何来得及?」 鬼祖赶忙摆手。 「其实我有个主意。」 阴阳法王说到:「你那里可有什么步虚级数的鬼物,放出来一头,叫苏小子给镇了,给他添个帮手,岂不美哉?」 北邙鬼祖想了想:「这倒是个应急的办法,只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镇得住。」 「唉,他那边有若木灵根,你还怕他镇不住么?不是师弟你心疼家底,舍不得出血吧?」 「师兄,这步虚的鬼物就那么几头,我若是给了他,岂不是天下人都知道苏小子与我鬼祖宫不清不楚么?」 「你那么能编,编个理由不就好了?」 「不妥……不妥……」 空空儿想了想道:「其实我这里有个主意。」 「你?」 阴阳法王看着一旁的离合阁太上长老摇了摇头。 「这位老弟,我敢问你,你是修什么的?」 「晚辈是剑修。」 「这不就完了吗?你是剑修,我们乃是玄门。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晚辈的意思是,与其等着若木自家涨上去,不如我们换个法子,把它踢出去。既然不能解化大道,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舍剑以外,不求别物。」 阴阳法王听到这里赶紧摇头:「去去去,这算是什么鸡毛主意,不还是让苏小子转为剑修么?」 空空儿赶忙说道:「法王有所不知,如今东海之上,这剑修也不只是那做减求空一门而已。也有讲究灵变,并非将九法尽数祛除的那一拨,剑宫之中已经有不少人走的这条路子,为何不让苏兄弟试一试?走不通,咱们还可 以回头嘛。」 「我不怕他走不通,我就怕他走通了。」 阴阳法王赶紧摇头:「你们剑修也不是什么好货。」 第六十三章 金风玉露不相逢(上) 剑修修行,以天人九法之中的灵昧为根基,但也不是说除此以外,不修他法,譬如剑修一样要兼修道德,灵昧为锋,道德为鞘,彼此和合才为剑修。 此方天地对于玄门而言,乃是一张画图的白纸,需要借九法圆融,缓缓落笔。而对于剑修而言,则是层层枷锁,唯有以剑斩之,方可求得解脱。 从这个层面上讲,玄门做的是加法,而剑宫做得是减法。 然而东海剑宫到底还是有人别出机杼,令创他法,将其他法则并非视为束缚,而是有了个转折的空间。只是按照空空儿的说法,这一脉在如今的东海之上,似乎不太受人欢迎。 「咱们剑修都是一根直心肠,受不得那些都是弯弯绕的家伙。」 空空儿说到:「不过仔细想来,他们的法子也有可取之处,毕竟剑修不管是取哪种路数,都是求一个惟精惟纯,可即便纵然有最纯粹的剑意,就真的能够得到解脱么?即便以宫主之能,也不能说是所愿皆得。」 「我说……你莫不就是这一脉的剑修吧?我就说剑修都是正人君子,怎么冒出来你们这一伙只认钱的家伙……」 「前辈,您这不就是骂人嘛。咱可是正经的纯化一路,不过最多就是受了些影响,经常跟他们一起论道而已。剑修以道德之法为藩篱,我们求财,也算是在道德之内。」 空空儿说到:「其实若是诸位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教教这苏小子,看看能不能以我们这一脉的路数,帮帮他早点凝丹。毕竟这孩子也算是有剑修的弟子,既然已经是杂货铺子了,倒不如多卖点东西。」 「还是我去找个步虚鬼修吧。」 北邙鬼祖摇头道:「这等涉及未来道途的事情,还是小心谨慎地好……」 鬼祖说着向着阴阳法王那边瞧了一眼,言外之意,无非是指责这位师兄把事情弄岔了。 「其实……晚辈倒是想试一试。」 苏彻忽然开口说道,引得周围三人皆是一惊。 「你?」 鬼祖瞧着苏彻,不知道这苏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前辈的这枚若木之种,乃是经由中元大人送过来,显然那位是同意的。」 苏彻缓缓说道:「因此上我也觉得,当下的一切或许就是那位给我规划的一条道路。」 「退一步讲,总有我家祖师坐镇,不管是怎么样,一定也有解决的办法。」 苏彻的心态倒好。 现在已经是木已成舟,若木之种不仅是连通了自家的阴山洞冥宝箓,更是已经生根发芽,同道基连在一处。 就算是破罐破摔,试试空空儿的办法也未尝不好。 至于说后续怎么办……总有黄天道首这样的大能在后面兜底,若是这世上有什么难题是这位解不开的,那就没人能解得开了。 苏彻倒是愿意试一试空空儿的办法,毕竟这位说的不错,自家的修为早已经成了杂货铺子。 黄天道这边传承下来的《纣绝阴天秘箓》与《太上六龙回日真诀》…… 上古青帝的根本传承《太乙东华玉书》…… 以及来自佛门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 还有从阴阳法王那里学来的诸多黑帝法门,从北邙鬼祖这里学来的《泰狱阿鼻剑》,玉阳山的《五兵剑蛊》《回风枯雪剑气》……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若是苏三公子招揽各路门徒,足够教一个中型门派的了。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再多点别的手段,苏三公子也不在乎。 某位先贤说得好嘛,拿来主义,不必讲太多门户之见。 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一时 相顾无言,倒是空空儿有些喜出望外。 「我就说咱们爷俩投缘,来来来,让俺看看你小子的剑意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且先别忙。」 北邙鬼祖赶忙说道:「此事还要计议一番,如今建康城内诸多耳目,你我行事总要讲个名正言顺……」 于是乎就是一番议论,总算是最后拿了个主意,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苏彻这边才同这两位长生真人话别,重新回入府中。 血河界现身,整个修行界如何震动是苏三公子见不到的,但是大梁朝廷很快就震动了一番。 先是派人将虚空缝隙处的百姓抽走,发往刚刚遭遇了兵灾的慈州,免得这些百姓受池鱼之殃。 这倒不是为了防备血河界当真同此方天地连在一起。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真正的天地大劫,别说是搬到慈州,就是搬到东海上去都未必能躲得过。 这么一个搬法,一来是慈州人口损失不少,二来则是防备着此界的各路英雄豪杰路上起什么冲突。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还丹,就是步虚高人都要来上不少。 这些家伙所造成的破坏恐怕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天魔来得还要早。 一大波人已经都搬去了慈州的首府苏州城。 不错,那里原本是叫慈州城的,但是自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长信侯在此发迹之后,新任的刺史就请示朝廷,希望将州府改名,取「复苏桑梓」的意思,改为苏州。 至于为什么不叫复州、桑州、梓州……你问这么多,怕是当即就有缇骑来请你喝茶,问问你是不是对如今海晏河清的大梁朝有什么意见了。 除了搬迁人口之外,大梁朝廷还把诸多行幽御史、靖夜司的人马撒出去作探子,想要探寻一下如今修行界内的动向,而韦怀文则是亲领大军北上,重新经营雍州等地。 老苏与宇文睿之间有着君子之约,可这类约定就是用来背约的。 谁也不知道万一大梁腹心之地出了什么岔子,那位北边的太师会不会为了促进天下统一,消弭战火,宇文睿甘愿背负骂名,再度领兵南下。 都是千年的狐狸,韦帅反正自问若是洛阳城内出了什么事情,不说灭掉北朝,至少也要从宇文睿身上刮些肥油下来。 至于东海之上,伴随着玄都宫的一封告示,更是沸反盈天,各路人马蠢蠢欲动,豪杰志士都觉得迎来了个出人头地的舞台。 而苏三公子这边,则是趁着时间一到,悄然来到了那座金风玉露楼。 没错,就是那座纯俗的名楼。 第六十四章 金风玉露不相逢(下) 金风玉露楼的位置距离秦淮河不远,但是也并非建康城内的繁华地段。 毕竟这样的地方,总归算是有伤风化,除了十足理直气壮的好汉,来这里的总要有些掩耳盗铃的遮盖。 圣人有云,远嫖近赌,说得就是这里面的道理。 苏彻自然不会招摇着前去,只不过是换上了一身商贾们穿惯的锦袍,头戴一顶乌纱网巾,便一步三摇地向着金风玉露楼而行。 人世间的事情其实道理近似,若要想买卖好,就要有个集聚效应。 谁家的饭菜好吃,单独开一家不灵,总要周围南北大菜东西小吃都齐了,这生意才兴旺。 不管卖什么都是这个道理,卖肉也是一样。 这金风玉露楼左近一带,都是这游女停留,红袖招揽的去处。 苏彻穿着这一身衣衫,发觉周围都是跟自己抱着同样目的溜达的同道中人。 这个说谁家的姑娘精巧,那个说何处的女子妖娆,总逃不出一个食色性也,人间五味。 既然自家已经算是一心求道,苏彻虽不说断绝了这些绮思,却也是有些略不在意。 只是走着走着,便听到有人说起了某些事情。 譬如那位曾经名闻一方的朱华班,那群清倌人忽然敛迹而去,坊间谣传这是北朝太师派来的探子,一个个好汉们忠君报国的情怀上来,直要将那伙女贼擒住,好好地教训她们一番。 还有名闻一方的金风玉露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好像一下子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任谁也找不着。 建康城内不缺怪事,只是今年怪事尤其多。 种种消息,从街头巷尾的人们口中冒出,一点一滴的听到了苏彻耳边。 这倒是奇怪。 苏彻也曾见过那名为甄瓶儿的清倌人,当时也未曾觉出有什么异常,而且朱华班又是宁安公主的座上客,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消失,的确不由得苏彻多想些什么。 确实是有些太巧了,不如安排缇骑他们寻寻下落。 苏彻接着向前走去。 说句实话,那金风玉露楼到底如何,苏三公子是当真没有见识过。 即便见识过,也都是前身的见识,与自家没什么关系。 然而寻常凡夫俗子不能得见的金风玉露楼此刻在苏彻的灵觉感应之中就像是大日那般显眼。 即便是闭上眼睛,那种仿佛来自大道根源的气息也让你不得不仰视。 苏彻循着灵觉的感应,终于来到了那道气息面前。 金风玉露楼依稀还是那个烟花之地,楼高五层,雕梁画栋。 楼宇依稀仿佛红尘地,只是此刻一道高邈飘摇的气息自其中升起,真真将这花街柳巷点化为洞天福地。 看着那写着「金风玉露」的金字招牌,苏彻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总感觉今天穿错了衣服,会错了玄都宫真人的意思。 「我说是谁,原来是苏真人。」 苏彻这边正在犹豫,另外一边就有人过来招呼,转过头一看,却是熟悉的面孔。 薛白芷作男子打扮,身穿一件素雅道袍,头上随意扎成一个发髻,背后竖着一口古剑,她使了个障眼法,将周围的百姓们诓到一边,正在那里悠然地走着。 「玉阳山薛白芷,见过苏真人……」 「唉,咱们这么熟的关系,说这些就见外了。」 苏彻赶忙迎向这位玉阳山的高足。 「仙子也是来赴会的么?」 「正是,玄都宫此番也邀了我玉阳山赴会,虚空缝隙关 系一界苍生安危,我玉阳山怎可置身事外。」 还得是你们这股子精气神。 看来玄都宫不只是招呼了玄门各大派,连玉阳山这等本土势力都招呼到了,未来那血河界一行,恐怕声势不小。 苏彻也不跟这位薛仙子过多寒暄,两人这边见过礼,就一同向前走去。 薛白芷这边小心推开了金风玉露楼的门就瞧见里面尽是一群女冠,一个个道貌岸然,各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参玄。 若不是苏彻瞧出来这些女冠都是真阴已失的老先进,当真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神仙所在,冲撞了一群勤修的女修。 玄都宫的这位陈真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黄天道的苏小友来了。这位姑娘周身剑气暗合阴阳,想来应该是玉阳山的高足。」 苏彻正在这边思量,另外一边却是有两人联袂而来。 头一位丰神俊朗,周身暗合道韵,披着一件杏黄色道袍,头戴羽冠,正是在黄天道宗门内有过一面之缘的玄都宫长生真人,道号普祥。 他旁边立着一个面色和蔼可亲的老和尚,头发胡须都白了,不过体格看上去倒是精壮,这位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僧袍,也是笑意盈盈地走了上来。 苏彻这边赶忙行礼,暗道一声怎么连佛门也来了,而另外一边的薛白芷则是赶紧应道。 「玉阳山薛白芷,见过前辈。」 「真是美质良才,好一对璧人。」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陈真人倒是惫懒,怎么连咱的名号也不通报一声?」 陈普祥面露苦涩向着眼前两人说道:「这位便是西天来得佛祖,法号不空定光如来,乃是此界欢喜禅法的祖师,你们不要觉得奇怪,贫道这里正在跟佛祖赌赛哩。」 居然是这位。 苏彻看着眼前和蔼的老和尚,忽然生出吾道不孤之感。 这位不空定光如来,不仅是佛门第一品的果位,堂堂地仙,而且由来极远,据说乃是上古地府出身,与玄门也颇多来往。 当初几家合力弄死倒霉鬼那罗延,这位也是中间出过力气的。 只是不知道普祥真人到底同他赌赛什么,而这位现身此地又是什么意思。 「南无本师佛。」 这位佛祖似乎是化身来此,他只是合掌一笑。 「两位不要听普祥这边多说什么,他就要输了。」 「佛祖不过一介化身在此,贫道又怎么会输?」 普祥说着轻松一挥衣袖:「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坐吧,待我与佛祖先赌斗这一局再说。」 第六十五章 唇枪舌剑非本意(上) 一众女冠层层坐着,宝相庄严,中间倒是摆着几个杏黄色的蒲团。 苏彻并不知道普祥真人这位玄都宫中有名的地仙同不空定光佛到底在比斗什么,似他们这等修行的大能人物,早已经是大道至简,神通威能不可思议。 不可思,不可议,苏彻唯有同薛白芷一起,找到一处蒲团静静坐下。 「敢问可是黄天道的苏师弟。」 这边刚刚坐下,苏彻身后就飘来一个声音,转头去看,就看见一个年轻道人,身穿一件青色道袍,眉眼之中带着几分懒散的模样,拿着个蒲团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旁边。 「神霄道季伯远。」 这年轻人道人身量不高,面目之间带着几分谦逊,在苏彻旁边坐定。 「原来是神霄道的季师兄,在下黄天道苏彻……」 「唉,大家都是自己人,咱们两家从祖师爷那里就好得同穿一条裤子,大家都拜的是一个阿公,彼此之间还是要多亲近亲近。」 拜一个阿公?苏彻倒是听说过这类说辞,这都是东海之上的切口。那里修士众多,少不得拉帮结派,彼此争斗,有许多修士便聚拢成类似帮会一般的组织,彼此争斗,取一个人多势众的意思。 大家若是再一个组织 「你我都是玄门弟子,共尊的都是太上道祖,自然是拜一个阿公了。」 这位神霄道的弟子倒是颇自来熟,他看着旁边的薛白芷问道:「这位师妹也是黄天道的么?」 「哦,这位是玉阳山门下,薛白芷薛姑娘。」 「无妨,五湖四海皆兄妹,玉阳山也是拜道祖他老人家的,大家都是一个阿公。」 季伯远十分江湖地一挥手道:「苏师弟的恩师郁离子他老人家,乃是我最仰慕的高人,当年从中土一路杀到北荒,又从北荒一路杀到南荒,杀得魔崽子们不敢抬头,这等威风,实在是令人仰慕。我们都拜在道祖他老人家名下,能不能成道长生放到一边,最重要的就是威。」 这位神霄道的师兄…… 苏彻看着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神霄道师兄,看来是真的很仰慕恩师…… 「……所以说,魔崽子每天都要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每天一打,富贵荣华。」 季伯远轻轻地拍了拍苏彻的肩膀:「我同苏师弟真是投缘啊,跟你聊天真是痛快……」 自家好像什么话也没有说,苏彻看着这位脸上十分畅快的神霄道师兄,也唯有憨笑着点头,这位也是堂堂步虚修士。 「苏师弟,有没有感觉这里的姑娘们有些不一样?」 季伯远明显是个话痨,他话头一转,将话题又转到了另一个方向,而苏彻与已经被他忽视的薛白芷唯有默默听着。 「嘿嘿,咱们这位普祥天尊正在跟不空佛主斗法,斗得就是道蕴。」 「嗯?」 「两边赌赛,看谁能让这些红尘里的姑娘生起求道之心,若是都变成女冠,那就是咱们玄门胜了,若是一个个都要出家剃光头,那就是光……佛主胜了。」 季伯远好悬没有把那个光头说出口,他颇为心虚地向着远处瞧了一眼。 「这比的就是两边的底蕴,类似于讲道说法,不过却不名言,而是散布在周游之间,于无形无声之处劝人皈依,玄妙得紧,就跟咱们去听祖师讲道一般。」 「那若是胜了,岂不是要把这些姑娘收入门墙?」 苏彻一时也有些恍惚,这金风玉露楼里的姑娘可都是纯玩俗的,难道普祥真人赢了,还要把她们都请去玄都宫不成? 「怎么会,她们又没有什么根基,若是能直接拉出来一群修行人,那也别叫弟子们修炼,直接 派人天天蹲着讲法不就得了?除非这里面真有几个道种,最多也就是神完气足,补补损耗的先天元气。」 季伯远说着却是面色一紧。 此刻,金风玉露楼的大门再次开了,不过这次进来的却是两人之中还有个苏彻的熟人。 一个小小的道童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脑后抓着两个发髻,他持礼甚恭,先是向着楼内一礼,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道童他旁边则有一位白衣公子,周身带着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双眸之中睥睨左右,不怒自威。 苏彻不知道这道童出身何处,但是那白衣公子正是当初在阴阳界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钱塘龙君之女,名字似乎叫做云珞。 「这就是咱们的对头了。」 季伯远在苏彻身边小心地说道。 「那娃子就是天师道的明葳,十一岁证得通神境界,十六岁练就还丹,刚过二十就已经是踩进了步虚的门口,都说他是上古大能再来……」 季伯远说到这又看了一眼苏彻,好像有传言说眼前这位也是上古大能重来。 现在这是怎么了,凑堆一块回来是吧? 「季师兄还是那个背后论人是非的性子啊。」 天师道的小道童却是不给季伯远什么面子直接开口说道:「这位就是黄天道的苏师弟了。」 被个小娃子叫师弟的感觉并不算好,但是苏彻也唯有回以微笑。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季师兄,神霄道的诸位师长不曾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明葳看着季伯远,俨然已是剑拔弩张。 「我不跟小鬼头斗嘴。」 季伯远嘿嘿一笑:「苏师弟,这位就是钱塘龙君之女,云……」 「我与苏公子当年在阴阳界内见过,算是故人了。」 云珞轻轻敲打着手里的折扇,也缓缓坐到苏彻不远处。 「苏公子,久疏问候,许久不见,苏公子倒是做得好大事业。」 「惭愧。」 苏彻也唯有尴尬一笑。 「你就是苏彻?」 明葳也直接坐到了苏彻旁边的蒲团之上。 「你们黄天道这次又打得什么主意?」 这小道童好暴躁的脾气。 苏彻瞧了一眼明葳。 「我说,你们天师道捅出来这么大的篓子,让弟兄们给你们出力帮忙,就是这么个态度?」 「笑话,谁求你来了?」 第六十六章 唇枪舌剑非本意(下) 「我们神霄道不像某些人一般鼠肚鸡肠,那是铁肩担道义,一心为阿公。」季伯远嘿嘿一笑:「咱们正道人士,讲得就是一个不求名利,为得是大道苍生。」 「哪个要你们多管闲事,我们天师道前辈高人的布置自然有其妙理,像你们这些粗鄙之徒来得再多也只会误事。」 「这位师弟,个头不大不要紧,心眼小可走不远。」 「若论睚眦必报,谁能比得过你们神霄道?」 「除恶务尽,的确是本门一贯的作风。」 天师道的明葳与季伯远吵成一团,苏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为好。 虽然这位季师兄的台词非常不错,但是他那非常嚣张的态度还是影响了这些话的说服力。若是按照神霄道与黄天道一贯的关系不错,自己此时是不是也该下场拉偏架了? 苏彻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哎呦,真热闹啊。」 一个身后背着长剑的青衫剑客推开楼门,然后赶紧小心地关上。 「云少主,久疏问候。季兄又跟人吵起来啦?我觉得能动手就别吵架。这位应当就是天师道的明葳明师弟了,真是少年英杰,果然不凡啊。兄弟倒是有些面善,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那大胡子剑客嘴上嘻嘻哈哈,他左顾右盼了一圈,拉来一个蒲团坐到了苏彻旁边。 「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年去青帝庙进香,求神仙保佑给我说个好媳妇,那尊神像长得就像是兄弟,足下莫不就是青帝转世苏彻苏师弟?哎呀,郁离子前辈真是名师出高徒,收了兄弟这么个威风八面的好徒儿。」 「小弟正是苏彻,不知道尊兄是……」 不等苏彻话说完,这位直接唱了个大喏。 「我乃,东海剑宫东方左接引,司空阁理刑孔目,掌管机宜文字,人送绰号惊神剑,东海步虚剑修榜二十八位,萧飞羽。」 苏彻不由得想起一个笑话,一个蒲团能坐下这么多人? 「萧兄果然厉害,我听闻东海之上卧虎藏龙,萧兄能在步虚榜上排到第二十八位,当真是不凡,可以说是力压修行界同侪……」 「唉,他们当时瞎平的,报名的步虚就一百来个,不过这高低也是个成绩。」 萧飞羽哈哈一笑:「行走江湖,名头越长,越能吓人啊。」 苏彻与薛白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萧飞羽显然是那种不能让话落到地上的狠人,他接着说道。 「云少主,哎呀,听闻洞庭君他老人家招揽八方英豪,正在图谋大事,不知道是准备些什么?东海之上如今并不算风调雨顺,也不知道是不是洞庭君他老人家在后面行云布雨啊?」 「我们可没有那么闲。」 云珞依旧玩着她手上的折扇:「倒是听说东海之上有妖神余孽作祟,剑宫左支右挡的很是辛苦,要是想找人助拳,萧兄知会一声就是。」 「唉,咱们的剑就是为斩妖除魔练的,早晚杀得东海之上干干净净。云少主不必紧张,你们都是天地正神,算不得妖物。咱这次过来,闲来无事还斩了两条猪婆龙,哈哈,险些叫他们化蛟成了气候……」 「那萧兄就要小心了,别一不小心折戟沉沙,平白辱没了腰间的剑器。」 这几位说话夹枪夹棒,苏彻听着里面的意思,剑宫与龙族好似关系并不算融洽。 看来还不等碰见域外天魔,自己人就要在这小楼里分个生死见个高低。 最终,还是楼门吱呀一响,缓解了其中的尴尬。 进来的这位还是苏彻的熟人。 白鹿洞的百尺天涯推门而入,这位仲迦长老 一身黑皮,怎么看怎么别扭,眼神在说话的几人身上略略一扫,却是默不作声,悄然找了一个遥远的蒲团坐好。 「我倒是谁,原来是白鹿洞的百尺天涯。」 这一次轮到苏彻报仇报怨了。 「原来是长信侯。」 百尺天涯远远地坐好:「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没什么,就是看见白鹿洞的列位都神完气足,在下就不胜欣喜。」 「有劳君侯挂念。」 「你们可要好好的保重,等在下登门拜访,给你们列位祖师添些香火。」 不错,牌位都劈成柴火给你们烧了。 「君侯若是有意,我白鹿洞上下恭候大驾。」 这位到底是有儒门养气的功夫打底,不卑不亢,谈吐若定。 「可惜,玉宸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某些人啊,平时假仁假义就算了,别到了真成仁取义的时候打退堂鼓就行。」 百尺天涯闭口不言,浑然当作没有听见。 几人这边吵作一团,眼瞅着玄都宫的大会就要演化为生死相搏的恩怨局。 终于那位跟不空佛主赌赛的普祥真人又重新现身此间。 「列位,不如听我说两句。」 普祥现身空中,身下坐着一口月白色的莲台,嘴角微微一笑, 「拜见天尊。」 地仙大能现身,任谁都要赶紧上前行礼,只是不知道不空佛主又在何处。 「此番虚空裂隙与血河界相连,干系到咱们这一界的安宁,因此上本门分发请帖,广邀同道,除邀得我玄门天师、黄天、神霄三道的道友同修,还有佛门、魔门之修士,东海的剑宫、龙族,以及中土的玉阳山、白鹿洞、」 「当然,佛门的长乐不空佛主则是分身前来,魔门的朋友们似乎缺些胆色……」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诸位或许已经知道,本门原本已经定下八件进入上古地府的信物,已经着手炼制完成。其后掌教圣人以为还是要大开方便之门,又按五行之数添加五枚,共计一十三件。」 「此番若是谁能封印这处虚空裂隙,让天地重归安宁,那本门便要拿出来一件信物作为犒赏。」 「天地无私,我玄都宫暂掌此方天地,一样只有公心。因此不拘是哪一方,哪一派,都可以进入虚空裂隙之中,只要能够完成封印,不管是什么出身,都能获得这件信物。」 「也正因此,这一次是龙蛇过江,诸位也要多加小心。」 「但是有几句话,在下必须讲明。当年魔门九元魔君开辟这处虚空通道,其实早已经为天师道的前辈加以隔离改造,所以有许多特殊的性质。」 第六十七章 合纵连横争高低(上) 「当年封禁此地的天师道前辈,也考虑过一旦魔君再次出世必然给此界造成危害,因此上已经有所布置。」 「在虚空通道之内,设有一座当年天师道前辈的秘府,在其中仙府留有后手,故而只要先找到这座仙府,并且将其中的布置激发,便能将这座虚空通道加以封禁。」 「虚空通道之中,性质特殊,乃是结合了当年天师道前辈的禁法,所以长生真人难以踏入,这一局需要仰赖步虚修士,而其中更有天外劫层次的外道天魔,诸位还是要慎重。」 「因此,本门有个提议,列位还是要放下门户之见,昨日情仇,以大局为重。」 普祥真人说着眼睛在下方扫过。 「各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这位地仙真人的风格倒是和蔼可亲,寥寥几句话将前因后果大概交代一下,便允许下面的人自由发问。 「在下斗胆。」 第一个开口的乃是龙女云珞,她不卑不亢地看着端坐在白莲之上的普祥真人。 「既然虚空通道已成,以玄都宫诸位天尊的神通法力,加以封镇绝对不是难事,不知道为何还要让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的确,封镇虚空通道并不是难事,但这也是磨砺年轻一辈难得的机会。」 普祥真人大大方方的回答道:「本门以为与其我们修修补补,倒不如招引年轻一代多多进步。」 「更何况,那座仙府之中颇多仙家异宝,要是就这么丢在了血河界内,也算是一件憾事。」 这位地仙眼睛在下面扫过:「这等古仙遗珍,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前辈,这些异宝不都是有主的吗?」 那头衔颇多的惊神剑萧飞羽开口问道:「不是弟子不信玄都宫的承诺,实在是害怕有些人秋后算账,我们小门小户的担待不起。」 他说着还往明葳那边看了好几眼。 「诸位尽管放心,仙府乃是当年前辈留给天下人的机缘,并非是一门一户之物。」 普祥真人和蔼地说道:「天师道也已允诺,若是有缘,其中的种种异宝任人所取。」 看来这里面又有什么交易。 苏彻可是见过玄都宫跟黄天道讨价还价的场面,要让天师道放弃这座本门前辈的遗府,肯定是玄都宫拿出真金白银换出来的。 「虚空裂隙一开,一定有邪魔外道借机生事,敢问前辈,若是真的起了冲突……」 苏彻这边开口问道。 平心而论,苏三公子是万万不会和白鹿洞的那些家伙合作的。 「本门只是希望诸位团结一心,若是真的起了冲突,那也是一重缘法。」 普祥真人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此番少不了有妖人借机生事,甚至希望可以将这处虚空缝隙固定下来,一旦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门也会动用后手,到时候诸位或许就会永困在血河界内。」 说好听了叫被困在血河界内,说难听点就是被域外天魔染化,永远沦为天魔奴仆。 「诸位,言尽于此。三日之后,本门就会撤去禁制,放各方势力进入虚空通道,列位还是回去提前做好准备。」 地仙大佬送客,自然是不同凡响,在座的几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转眼人已经站在了建康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周围尽是来往的行人,耳边叫卖声不绝,就是眼前原本清晰可见的金风玉露楼却是不见了踪影,仿佛在天地之内消失了一般。 看来普祥真人与不空佛主的比斗还没有完,建康城内那些想找乐子的好兄弟们还要多忍耐一阵。 苏彻这边拍拍衣袖,直接走到 那位百尺天涯面前。 「这次你们白鹿洞最好少来几个人,不然我真怕自己忍不住。」 仲迦向后缓缓退了一步。 「此番关系中土大局,长信侯还是小心些。」 「有你们这些人在,谈什么大局?」 苏彻冷冰冰地问道:「老皇帝在建康城下到底干什么,你们不清楚么?」 仲迦面色一肃:「长信侯是要给本门泼脏水么?可惜,本门如何行事还用不着向君侯汇报。」 「窃取天下英雄命格,然后勾结魔门匪类,别有他图。告诉你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倒要看看你们匡庐山下的那座山门能撑到什么时候。」 「那就有劳君侯挂怀了。」 百尺天涯说着一拱手,转身便走。 苏彻也不留他,只是冷哼一声,看着他默默走远。 「苏师弟跟白鹿洞这些货有过节?」 季伯远好奇地问道。 「性命之交,说来惭愧,小弟没有拜入恩师门下的时候,白鹿洞的这些朋友就想要了我的性命。」 「这些鼠辈竟敢如此?」 神霄道的季师兄一拍巴掌:「这班扑街,真是不想混了。苏师弟,为兄把话放到这里,这次正好给你出口恶气,让这班废柴见到你以后都绕着走。」 这…… 「季师兄,咱们是名门正派啊……」 「无错,正是因为我们是名门正派,边个找你的不是,就是同我们名门正派过不去,就是处心积虑破坏安定团结大局的女干邪小人。大家拜一个阿公,就是瞧不起太上道祖他老人家,我们不替阿公出这口恶气,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季师兄,你真是个讲道理的。」 「师弟,我从来都是以德服人。」 两人这边说着话,旁边的天师道明葳一挑嘴道。 「看看,这就叫臭味相投。」 「怎么,你不服气么?」 「我们天师道小门小户,怎么敢不服气,我害怕神霄道的天兵天将把我们宗门给铲平了。」 明葳这边阴阳怪气。 「苏公子,日后到了虚空缝隙之中,还请多多照应。」 云珞这边行了一礼:「列位都是玄门正宗,我这妖神余孽就不多留了。」 说着,她也就转身而去。 「那座仙府是我们天师道前辈留下来的,你们要想抢尽管试一试。」 明葳自信地说道:「到时候再来请教黄天与神霄道两派的高深道法。」 「哎呀呀,看来,咱们都变成大坏蛋了。」 惊神剑哈哈一笑。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这种当反派的机会,怎么样,不如我们联手把这些小家伙们都踢出局?」 「倒也不是不行。」 季伯远微微一笑。 「天师道算是半个东道,咱们不妨在这里交个底,黄天道和剑宫那边都已经有玄都宫赐下的符箓了吧?」 「不错,本宫运气不错,玄都宫的大老爷们赏了一道。」 「本门也有一道。」季伯远自然不是无谋之辈,只是口癖比较江湖:「其实上古地府的符箓,有一个便足以,但是天师道当年的那位高人,嘿嘿,倒是有些故事的,他的仙府倒是值得一去。」 「因为那位地仙并非是天师道的,而是出自上古天庭,后来归入了天师道一脉。」 萧飞羽看着季伯远恍然道:「说起来,天师道跟贵宗一样,都是出自上古天庭。」 「那位前辈,说起来也跟本门有些渊源,他当年官拜在三天司命 府下。当年上古天庭陨灭,那位也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地游仙,后来才归入天师道门下。不然那天师道说什么也不会将这仙府让出来。」 季伯远微微一笑:「若论起谁是上古天庭的正宗,咱们神霄道也是不让旁人。」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十八章 合作连横争高低(下) 苏彻这边黄天道、神霄道与东海剑宫隐然有联手之势,其他各家自然也各有奔忙。 白鹿洞「百步天涯」仲迦左转右转,甩去了缇骑与靖夜司的探子,直接御风而起,直接飞到了一座高山之上,此山连接东南水脉,北引浩荡大江,可谓是钟灵毓秀。 山顶上有一处小小的庙宇,早已破败不堪。莫要说蛛网青苔,不过是荒草堆里隐约能看见几块破砖,草木之间挂着两块当年的残匾。 这位一身黑皮的仲夫子站在山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从来也没听说过将庙宇修在山顶的道理。」 一个身影自地底忽然升起,正是那神秘的岳峦,他双目之中杀机暗运,却是早已经封锁了周匝虚空。 「拜神肯定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过若是敬拜诸位末法主,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此间想起,一女子身穿霞衣,青纱遮体,玉露含羞,头上发髻如同乌云展布,正是朱华班里有名的清倌人,甄瓶儿。 她斜倚着身子靠在一棵树上,眼眸之中尽是笑意。 「凡间百姓敬拜苍天,焉不知天外有天。」 甄瓶儿看着仲迦说道:「前辈真是好耐性,放着这么一个吃食居然不染化,若是没有胃口,倒不如交给咱家。」 「若是染化了,又如何能够躲得过玄都宫的天尊神目如电?」 岳峦微微一笑,缓缓搓动手指。 「倒是你,丢了那谢夫人,不知道回到了北地又如何交代?」 「前辈倒是不必担心我,毕竟晚辈能探查到她的行踪,就已经是一件大功。若是摩登伽这么好抓到手,早就给钧天门下给抓住了,又怎么会轮到晚辈呢?」 「二位若是调笑完了,倒不如讲讲正事。」 这位仲夫子面对两个魔头却是不慌,缓缓地将金风玉露楼内的事情讲了一遍。 「看来你的猜度不错,将朱厌放到那秘窟之中,果然能够激出隐光天尊当年的布置,让血河界重现一方。」 岳峦说着望向甄瓶儿的眼眸之中不禁多了些欣赏的味道。 北地魔门这两年倒是培养出了几个好苗子,这甄瓶儿当真是成器的,不过是还丹境界,推算之能便如此了得。显然是将《元始含光执星宿法》练到了极为精深的程度。 「玄门之间,彼此龌龊越来越深,恐怕玄都宫就算是想做和事老,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一局你们北面若是想要发力,倒确实是个机会。」 岳峦说着:「玄都宫金口玉言,执掌此界以来从不食言,若是这能关闭这处通道,那通往上古地府的符箓便能落入尔等之手,这不比同老夫合作,等到大会上去撞运气更为合适?」 「玄师弟已经出来了,前辈不是对那左冷禅食指大动,正在日夜推算此人身在何处?」 甄瓶儿笑着说道:「前辈志在上古地府,晚辈也很好奇,那里面到底存着什么东西能让诸位前辈皆是食指大动?」 「娃娃还是好生惦记着自家的事情吧。」岳峦一声冷笑:「这一次你们北面若是商量好了博一局,玄都宫固然不会弄那些钓鱼的手段,但是也要小心玄门联手。若是再赶上玄门之内出了个郁离子那样的杀才,怕是要蚀干净本钱。」 「南北本为一家,前辈既然也算是躬行圣道的元老,总不至于就这样诅咒我辈。」 「那姓白的万事通恐怕也要掺上一手,你可要小心谨慎。」 岳峦微微一笑:「至于那个左冷禅么?我已经算到他此时就在建康城内,本座若是用心寻找岂会找他不到?哼哼,玉阳山本来就是本座的家业,不过是多寻个门人弟子,就不劳烦你们北面的朋友们费心了 。」 「本门倒是愿意同北面的朋友们合作。」 仲迦看着甄瓶儿说道:「山长曾有吩咐,大家大可以彼此照应,进去之后各凭本事,不起争端,不知道甄姑娘以为如何?」 「我当然可以应诺,但是我家的那些长老、师兄弟们会如何,我可做不了主。」 甄瓶儿掩口笑道:「倒是贵门若是将消息暴露出去,怕是授人以柄,恐怕不好交代,到时候给你们安个罪名,正好将你们尽数平了,刚好合人家转世青帝的意思。」 「转世之说,不足为凭。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以来,号称五方五帝转世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哪个最后证明是当年五位真灵转生?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如果六合苍龙便是青帝转世,那本门这么多年来也收拾过两三个。」 「更何况本门大势已成,一旦那件事情完成,万载气运加身,成为中土柱石。」 仲迦十分自信地说道:「到那个时候,不管是谁要对付本门,先问过玄都宫再说。」 「儒门执掌中土,也算是玄都宫布置下的一个必然。」 岳峦微微点头:「今天玄都宫将中土视为育种之地,那就挡不住别人也在这里培育些良种。」 「不过贵宗这么多年布置下来,玄都宫就这么看着毫无作为,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甄瓶儿笑道:「莫不是那些天尊们当真是心大,混不在意?」 「万流浩荡终归海,千山高峻难抵天。」 岳峦微微一叹:「这就是玄门的自信吧,自信不会有人能高过他们去。」 他接着望向眼前两人:「既然咱家做媒,你们两家算是联手,那处上古仙人的秘府便有一胜之机,不过当先最要紧的还是让他们先斗起来。」 「他们?」 「天师道与神霄道不和已久,黄天道与神霄道相交莫逆,他们三家断然不会联手。最要紧的是防备东海剑宫与黄天神霄联手。不然这三家联手,单凭天师道一家不足以对付。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挑拨他们一番。另外还要借势,此次不知道有多少旁门散修前来赴会,若是能借得他们的手段,一同对付玄门各脉,组一个散修同盟,那事情就大有可为了。」 岳峦说着望向一边的甄瓶儿:「这都是你们的老手段,总不用我来教吧?」 第六十九章 人心算计隔肚皮(上) 「当时我就抽出宝剑,将那头老龙脑袋砍了下来,丢他阿姆,若是谁从这里过都要送他些好处,岂不是让他吃得脑满肠肥,我们东海剑宫狗屁也捞不着?」 「哈哈哈,萧兄痛快,为宗门做事就要这样,非是彼此的私怨,乃是公事公办。」 建康城的某处酒馆之内,苏彻、季伯远、萧飞羽三人同坐在一张酒桌之上,桌子上也没有什么珍馐美味,只不过是几碟下酒的小菜,倒是劣酒已经喝了十几坛。 谈天说地,彼此之间倒是聊得正欢,季伯远讲几件上古中古之时的趣事,萧飞羽说几件纵横东海的快意事,苏彻则在旁边听着,不时问这两位几句修行时碰见的关隘,也是颇有所得。 倒是愁坏了一旁的店小二。 他没有兴趣听这老三位到底聊什么,只是就着一盘拍黄瓜喝四五坛酒…… 这真不是隔壁店老板派来坏我们生意的吗? 「先生,您说说,这可该怎么着?」 小二跑到前面小心说着。 今天掌柜不在,去乡下进菜,店内上下就一个账房先生管事。 这小二也是没奈何,这酒店一年买卖怎么样,最后都有他们的干股可以分红,他是真把这小店当成自家开得再干。 「水酒不赚钱,你急啦?」 账房一抬眼,看着小二脸上满是焦急。 「可不是怎么的,这些酒都是从对街吴家进的,咱们卖的时候基本上都不赚钱,这几位占着桌子,我看能喝到明天去。」 「那就由得人家喝到明天去。」 账房先生轻轻整了下算盘:「咱们开门做生意,讲得是一团和气,人家要喝到啥时候,咱们就伺候到啥时候。」 「我说先生,您不着急我着急。」 小二一脸的难受:「我家老娘还等着我赚钱盖房娶媳妇呢。」 「那就更不急了。」 账房先生朝着苏彻他们的方向努了努嘴:「多这一桌少这一桌的,也就是你房上的一片瓦,回头我找补给你还不行吗?」 小二眼见账房话说到这里,也没了奈何,他到底不能跟账房先生硬扯下去,只好点了点头。 心里暗自嘀咕,你这个抠门的账房,老子指望不上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账房心里也是暗自揪心。 这几位水酒都已经喝了七八坛,却不见有一个人起身去放水,这显然是江湖上的好汉。账房先生曾经听人说书的时候提起过,说江湖上专门有一种生死局,就是大家比赛喝酒,谁也不许起身,就看谁最后憋不住湿了裤子,莫不是有好汉在这里赌赛? 他可不愿意小二去招惹这些江湖人。 有道是人有三急,真憋坏了倒是其次,反正不用自己给他们洗裤子。若是把输了的名头扣到自家头上,那就少不得一阵乒乒乓乓,到时候不要说今天白干了,说不准就是一个月都白干了。 账房这边正犹豫着,忽然旁边转过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此人脸上蓄着漂亮的短胡须,生得倒是体面,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掌柜您发财。」 这位说着客气,手上更可气,直接往账房手里塞了一两银子。 账房掂了掂手上的分量,当即改出一副笑脸来。 「这位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您看看这个。」 那胖乎乎的老板轻轻往桌子上放了个东西。 账房先生低下头一看,这是个腰牌,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材质,上面写着「缇骑殿前司门下行走……」 城里的缇骑? 账房刚要惊呼,这 位却是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声张。不然咱们都不好看……」 账房先生慌不迭地点了点头。 「老板有何吩咐。」 「看这张纸。」 那缇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账房赶紧看了一眼,上面大概写着莫要声张,好好招呼客人之类的话语。 莫不是店里进了贼人? 他也是个乖觉的,知道法不传六耳的道理,伸手就要去抓旁边的笔,预备着好好问一问。 「你啥也不用问,好生伺候着就是。」 那缇骑小心地收好腰牌,在账房先生肩膀上拍了怕,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 账房先生也不敢多想,只是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心脏跳得飞快。 这店里倒是来了何方神圣,居然把缇骑都引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看见小二哭丧着脸从楼上面走了下来,手里还捧着一锭金子和一封黄符。 「你……你这是怎么了?」 账房先生看见他手里的黄金,一时间也有些慌了,莫不是店里的贼人瞧出了什么不对头,见势不妙跑了?那自家几个人莫不是要去缇骑的大牢里走一圈了。 这个私放贼人的罪名怕是躲不过去了。 「刚刚,刚刚那桌坐得是仙长,他们……咱们说话他们都听着了。」 「啊?」 账房先生一时有些发懵。 「仙长说,咱们家的酒实在是难喝,以后不要去外面进了,买个大瓮,在瓮上面贴好这枚黄符,里面装满净水,过一个月便是最香的酒。」 小二哭丧着脸说到:「还有这一锭金子,说是今天的酒钱。」 这听着的确像是话本里遇仙的故事。 账房心思闪过,感情是缇骑知道这是仙人,过来观察动静。 他自问也见过几个修行人,不至于像是小二这般不济事,强自调整心念,拿出个见怪不怪的态度来。 「这不挺好么,你哭什么?」 那小二哭着说道:「我当时人就傻了,忘了跟仙人磕几个头,求他们传我个兴家旺业传子孙的法子。」 「傻小子。」 账房听到这里更加无奈。 「你真觉得你那头值钱啊,一年也不知道要磕出多少个去,还能磕几个就能磕出子子孙孙的福气来?」 账房先生走上前从他手里拿过那封黄符。 「行了,这事你知我知,别让东家知道。不然少不得又是责罚你一顿。」 他摸了摸符的材质。 这才是传家的宝贝,心里暗自得意,等过个两天自己就悄悄溜走。 听说新建的那苏州城十分繁华,不如就搬去那里,神仙醉,这像是个名酒的字号。 第七十章 人心算计隔肚皮(下) 酒楼之外的某处热闹街道,苏彻、季伯远与萧飞羽三人一同站在树荫之下,两位步虚收慑气息,苏彻则是将神念外放,缓缓点在了跟随的缇骑身上。 那仿佛地狱夜叉一般的气息在身上走过一周,跟随的缇骑无不面上变色,恭敬地向着这里行了一礼,然后便匆匆退去。 “中土就是麻烦,到处都有这样的吊靴鬼,连酒也喝不痛快。”萧飞羽十分不爽地伸了个懒腰:“还是东海上的老百姓有见识。” “我听说东海之上经常有妖兽侵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岂止是经常有妖兽侵袭,我就这么说吧,东海的百姓与修士没什么区别,妖兽攻城,半座城都轰平了,另外半座城一样是买卖照做。” “也只有那样的地方,才能养出来萧兄这样的剑修吧。” “不错,剑锋当自磨砺而出。”萧飞羽轻轻一拍身后的宝剑:“季兄,我听闻贵派以雷法独步天下,不知道此雷作何解?” “本门以雷法为总纲,雷非凡雷,而是贯穿天人九法之生机,乃阴阳之枢府,造化之总和,以雷可括太虚,可令生死,总而言之,虽名曰雷,但不可以名相考之。”季伯远幽幽一叹,神霄道以雷法为尊,但是这雷法并非寻常人所理解的那个雷电之雷,而是某种号令天地,统领天人九法的精妙道意。 “黄天道也有《太上六龙回日真诀》,容纳九法之变化,成就无穷威能。”萧飞羽缓缓说道:“玄门诸位追求大道,以九法圆融为己任,囊括天地,果然不凡,但是我们剑修不同于此。” “我家宫主曾说过,天人九法,别无高低,本门修行以灵昧,道德为根基。其中灵昧为锋,道德为鞘。灵昧为锋,以我之灵斩落天地关所,道德为鞘,磨砺此锋以待用时。剑修之所以是剑修,不是什么棍修、刀修,根由就在于这道德之法。我辈用剑,其器道德乎?” “看来萧兄是有所感悟了?”季伯远看着萧飞羽道。 “刚才那顿酒谈天说地,不过是闲聊,倒是季兄弟留下的那道黄符着实让我有些意动。” “嗯?萧兄对符箓也有所研究么?” “我?我可是一窍不通,不过最多能看出来季兄这符法是在真幻之法上面下功夫,化水为酒,却也是假假真真。”季伯远嘿嘿一笑,那道黄符不过是他随手为之,贴在酒缸之上,的确有把水变为 “美酒”的功效,只不过却不改其本质。那样酿出来的水酒,虽然具备酒之甘醇香气,可如果从本质上看,依旧是水。 只不过是喝起来像酒,闻起来像酒,尝起来像酒,骗得过声香味触法,却不骗天地改其本源。 这是幻术,也是道法,正是真幻之法上做了些功夫。 “我在意的是后来的变化。” “后来?” “那账房贪心念起,想要将黄符纳为己有,而那小二虽然得了黄金,可是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怕是得陇望蜀,他们这家酒馆的是是非非怕只是刚刚开始。” “那小二怕是要找账房多要钱财,不把他的家资都榨干净不罢休啊。”季伯远轻轻一拍手掌。 “恐怕那账房存着个遁走的心思,毕竟有了季兄的黄符,哪里做不得酒水生意?”苏彻补充道:“等到那小二找不到账房,他必然着急,账房也是个多心思的,这两人或许今晚就要拼斗出一条人命来。” “人心即地狱。”苏彻笑着看向季伯远:“季兄不过是信手为之,要做一件好事,但是耐不住人心三昧,谁都要抢个最大的好处。” “这么说倒是我给错了?”季伯远哈哈一笑,显然不放在心上:“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们若是老老实实将那符箓黄金都归账,又何必去寻这样的烦恼?” “只是那样,一切好处都归了什么都不做的东家,难道公平么?”萧飞羽说道:“更何况……” “更何况还有不知道多少人会盯上季兄这道符箓,比如缇骑中的一些人,没准觉得这是神霄道高人所作,奇货可居。”苏彻补充道。 “当然是奇货可居,若是能凭借季兄这道符箓,摸到些真幻之法变化的奥妙,那才是赚大了。”萧飞羽轻轻拍着手掌。 “要是有散修将这个视为什么机缘,怕不是要灭了这酒馆满门,等过个百十年,他自己或者后背拿着这道符箓去找神霄道的诸位,说是什么祖上与季师兄有姻缘,求着办什么事情。那时候季兄没准已经证道长生,或者忘了此节,或者没工夫搭理,真让他们谋出些好处来。”这位东海剑宫的剑修摇头晃脑。 “即便季兄有所察觉,这酒馆的事情也是木已成舟。道德之法,虽然缥缈一线,但真是真真切切。”季伯远嘿嘿一笑:“你们这是怪我多此一举了?” “非也,非也。”萧飞羽摇摇头道:“我家宫主后来还曾经说过,剑修一道,非只是以道德为鞘,还要以道德为锋,时时返观内照,在下因此上一时有感而发。” “天下无双之剑锋,真不是那么容易求得的。”苏彻这几日跟着空空儿学剑,一时也跟着升起些感悟。 剑修之所以为剑修,不是什么铁棒修、粪叉修,便是因为对道德之法的追求吧? “不过刚则易折,柔难展意。这里面的滋味着实难以把握。”萧飞羽摇了摇头道:“我们这条路比起玄门的诸位,当真是险上三分。”苏彻听到这里开口问道:“不过我听说如今剑宫之中还有别的路子?” “不错,有人要舍下这道德之法,依旧在灵昧上下功夫,不过舍了道德,从造化、动静等法上下功夫。一剑破万法到一剑生万法,嘿嘿,既然万法皆生,那剑不剑的还重要吗?”萧飞羽意兴阑珊地说道:“不过这些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小弟倒是想多问几句,不知道冒昧否?”苏彻这边小心问到,不过萧飞羽的眼神却是回答的很明确。 冒昧,你小子问得十分冒昧。 第七十一章 守诚增剑事不易(上) 「倒是不怕苏师弟笑话,什么事都怕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萧飞羽有些无奈。 「本门自东海崛起也就是中古之后的事情,原本门内的修行,都是次第而为,斩雷劫而成剑仙,虽然剑意之中分为虹化、雾化两派,不过其实都是求得一个精纯。」 苏彻在空空儿处也学到了一些剑理。 譬如所谓雾化,就是说剑修们准求入微入化的精妙,所谓练剑成丝,将剑气练至极细微处,最终化于近乎无形,最终凝成一道杀剑。 自家从北邙鬼祖那里学来的「泰狱阿鼻剑」其实走的就是这个路子。讲究三千多六百多道细微剑气一发斩出,将对方寸寸杀裂。 而另外还有虹化之法,说的是不必在意这些细微的剑理,而是不断地培育剑气的威力,只要出力够大,一样可以开山断岳,分浪斩海,一道剑虹斩来,天地都给你劈裂。 然而不拘是虹化还是雾化,最终还是精纯和培育剑意,走得都是纯化的路子。但是新出来的造化一脉走的显然不是这个路子。 同样是针对灵昧做文章,造化一脉的做法同纯化一脉却略有区别。 如果说纯化一脉是不断地精粹剑意,最终将前头一切斩断,那么造化一脉就是不断研究目标的物性法理,从对方的弱点下手。 就好比庖丁解牛,同样是把牛片成肉片,纯化就是拿着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而造化则是先摸清了牛的筋肉结构然后才下手。 只是这里面的区别,往细里说就不是苏彻如今的境界所能说明了。 所谓天人九法,对此刻不过是定鼎枢机的苏三公子来说也只是听过这些名头,只不过是泛泛而谈,真正具体而微的运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彻琢磨了一下:「一剑生万法这个说法,似乎也有些偏颇了吧,我看造化一脉不同样是以剑为根基么?倒是一剑用万法,或许更为合适。」 苏彻当真是有些好奇,因为有若木之种这个包袱,自家少不得要想些旁门左道的办法,纯化这条路苏三公子玩不起,这条路玩到最后少不得就要去东海剑宫混个差事。 但是造化这条门路,当真可以拿来参考参考。 「我曾听一位大前辈说过,所谓剑仙,拆开来就是斩道见我。我以为若是斩不得道还要借道为用,那不如去修你们玄门。」 「如此说来,造化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最后还是要走纯化的路子?」 「不通?」 萧飞羽大摇其头:「若是不通还好,就是因为通了,才麻烦得要死。」 这下子倒是让季伯远与苏彻都来了兴趣,苏彻是人在中土,迈入修行界的大门也没有两天,对东海剑宫自然缺乏了解。 而季伯远则是随着神霄道,根基在天外,整日在无尽虚空之中用功,自然不清楚别人家门里这些辛秘。 萧飞羽缓缓解释道,本来剑宫之中的法门,便是以纯化为宗,当然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伴随着这几年下来,转修造化的人是越来越多。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纯化实在是太难,对天赋以及心性的要求实在太高,所以有不少人都转去走造化一脉。 虽然大体上东海剑宫还是以纯化为主,地仙一级的战力里还是以纯化为主,但是新生的长生真人一层级数里,造化一脉的数量却是快赶上纯化一脉了。 以至于现在东海之上,已经有不少修行造化剑修法脉的外围宗门出现,剑宫之内虽然尚未升起流派之争,不过萧飞羽估计也是早晚的事情。 「到时候少不得要叫你们看个大笑话。」 萧飞羽倒是个坦荡的汉子,对于剑宫之中的变化直 言不讳。 而苏彻则是若有所思。 既然这条路能走得通,甚至能走出来剑仙一流的人物,那么自己的确是可以尝试一下。 毕竟这条路走得更为折衷,也更符合自家的性子。 「其实不只是你们,各家各派如今谁没有点难事?」 季伯远接过话头,不过更多的还是抱怨,他点了点如今玄门内部的矛盾。 比如说到底是经营此方天地,还是大家一起奔向域外虚空求个超脱。同魔门到底是维持表面上的和气,还是从此以后彻底正邪不两立,将日渐壮大的南北魔门尽数铲平…… 林林总总,或许是当真时值末世,沉渣泛起,种种思潮在玄门之中也是争论不休。 总而言之,说道最后三人皆是有些意兴阑珊。 苏彻是对修行前路如何有些着急,而这两位则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愁肠难与人言。 话说到这里也就只好散场,三人大概定下来个彼此合作的方略,然后各自话别。 苏彻送别了这两位之后也不多在建康城内停留,赶紧向着摄山方向而行,之前早就跟李守常约好,一旦玄都宫这边定好了安排,师兄弟就赶紧汇合,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不多时,苏彻就登上了摄山。 止心观依旧是那个止心观,看上去毛毛糙糙,全然没有什么玄门大宗的意思,李守常说是要在这里搭建蓬芦,等待同门们下界临凡,显然是随口一说。 刚一进观门,苏彻就看见李守常与另外一个道人一同坐在地上饮茶,下面铺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异兽皮肤制成的毯子,两人正捧着一个手指头大小的茶盅,你喝一口,我饮一下,哼哼唧唧的好不畅快。 苏彻看见那道人的面孔,不由得也是一喜。 「守诚师兄,你怎么下来了?」 那道人正是曾经跟苏彻有过数面之缘的姜守诚,他乃是黄天道六位教御之一莫教御的门下弟子,算起来还是小狐狸那边的亲戚。 不过之前在黄天道的时候,这位姜守诚师兄因为跟同门赌博,谁输了就去看守黄黄天道大门,因此上被道首责罚,要让他看三十年的大门。 想不到今天居然在止心观里碰见了。 看来是道首法外开恩,免了他的苦劳。 姜守诚看见是苏彻来了,脸上也是一喜:「苏师弟,看看为兄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来一个五尺余长的木匣,将之轻轻打开,里面露出一口黑森森的剑器来。 「这是……」 苏彻看着这柄剑器,剑身通体漆黑,剑锋上环绕着一道银白的亮光,剑柄上蜷曲着数道龙蛇虺纹,倒是一口素雅的好剑。 「这是守常采集了星沙,与我一同运功炼制,中间运用元磁法度加以调和,用十二万九千六百枚玄真铁浑作一体,正合一元之数,要出炉的时候还请来师尊把关,这才拿过来送你哩。」 姜守诚嘿嘿一笑:「上次见你连个趁手的剑器也没有,就跟守常师兄商量着做一件送你。」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十二章 守诚赠剑事不易(下) 苏彻看着那木匣里的剑器,当时心里就有些感动。说来自家也不是没有宝贝,青帝宝苑、九页金书……放到此界的还丹修士之中也能称得上是个多宝童子。 只是自家许多手段都在剑术上,却连一件趁手的剑器都没有。自己与李守常、姜守诚这些黄天道的同门交往并不多,可是这二位显然是把自己不精看在眼里,还记在心上,这一次送来剑器,不能说是解了自己燃眉之急,却是真的为自己准备了些用得着的东西。 “唉唉唉,别婆婆妈妈的,我就是觉得你两仪元磁极光玩得挺溜,却没有个趁手的法器,正好有些时间,老姜他看大门也闲的没事,我俩就给你凑了个礼物,你要是不喜欢也得给我收下。”李守常嘻嘻哈哈地说道。 “本来想下来的时候直接带给你,但是你守诚师兄信不过我的炼器手段,又去请师尊把把关,这一下子弄得我只好空手下来了。” “我们玄门中人虽然不是剑修,要有一口性命交修的剑器,但到底也要手上有个东西。苏师弟既然精通两仪元磁极光,我等就不如在元磁上略下功夫。”姜守诚笑着道:“也不知道是否堪用,不过到底是花了些心力,咱们认识苏师弟不就是因为这元磁法门么?这也算是个纪念。” “两位师兄不知道,小弟是个没娘的孩儿,从来都是人有我无,过得是苦日子。难得有两位师兄记挂着小弟,确实是有些七情上脸,二位师兄对小弟的看顾,唯有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说这个就远啦,我的苏师弟。”李守常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倒是师弟,这次玄都宫那边有什么规矩,还是赶紧跟我们说说。”话题转到这里,苏彻不由得有些好奇,开口问道。 “李师兄说是要搭蓬芦迎接本门诸位师兄弟,怎么不见……” “哎呀,搭不成咯。”李守常说起这个脸上难免有些不好看,他叹了口气说道:“祖师定好了,这次就咱们三个,那还搭蓬芦干啥,咱们仨找个屋檐歇着去吧。”只有三人? 姜守诚说着也向苏彻点了点头道:“祖师的意思应该是不愿意横生波折,毕竟天师道的那班人是出了名的小气,咱们黄天道若是大队人马出动,他们肯定觉得是要谋夺那处仙府里的东西。咱们又不是小门小户,在乎他们那点破烂干什么?”苏彻这才明白了黄天道祖的意思,原来是这位祖师觉得如今这个当口犯不上跟天师道闹得太过难看,更何况于情于理,虚空缝隙处的那座仙府都是天师道前辈所留,神霄道他们脸大觉得自家可以分一杯羹是他们那么觉得,黄天道首还是觉得彼此之间留些情面才好。 “有些话出的我口入得你耳,其实玄都宫的那些天尊们,恐怕是不愿意咱们三家走得太近。”姜守诚叹息一声道:“咱们要走得是超脱,人家要巩固天地,虽然都是为了苍生,但到底有些道不同……” “……要是咱们三家合起伙来,真把这一方天地的生灵搬空了去另觅他方世界,玄都宫这么多年不就白忙活了?”李守常这边补充道:“对了,苏师弟,玄都宫那边……”苏彻赶紧将普祥真人定下的规矩大概提了一遍,同时又跟两位师兄讲明,这次预备着跟神霄道和东海剑宫协同合作,三家合在一起。 本来没有几句话就能说明的事情,苏彻讲完之后,这两位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唉,刚说躲过了三十年的苦役,没想到是这么个活。”姜守诚一声长叹转过头看着苏彻道:“苏师弟,你没有得罪过祖师吧?” “神霄道那些道爷,什么时候都讲个九天应元府的威风,派头大得很。”李守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东海剑宫每每这样的场合,都会甩出一帮子人来拼场面。黄天道就咱哥三个,跟他们两家站在一起,怕是要给比没了。不如这样,老姜你去扯个白布条,我去找两个竹竿子,咱们这么一挑,上面写好黄天道,你左边一根,我右边一根,苏师弟站在中间,咱们就这么赴会去吧……” “你可别胡说,到时候祖师罚咱们守三百年的门。”姜守诚说着伸手拍了拍自家的面庞:“这次真是要丢脸了。” “人多有什么用,咱们若是能将虚空缝隙封住,那才叫露脸。不过若是按照玄都宫的安排,这次肯定是鱼龙混杂,到时候恐怕要多多小心。” “白鹿洞、龙族、西边的光头,甚至给魔门都留了位置……”李守常摇了摇头:“这些天尊们非要把水搅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出道难题考校我们。”姜守诚倒是升起了几分好胜之心:“这次要是咱们黄天道拔得头筹,祖师那里恐怕会高兴些吧?” “可是祖师早有吩咐,咱们最好不要这道符箓。”李守常又是叹气。往日里在虚空之中斗天魔,战魔门,何等的畅快,怎么一进中土就感觉处处都带着枷锁镣铐,浑身得不爽利。 “仙府里的法宝最好别抢,封住缝隙最后拿的地府灵符最好不要,就连出动的队伍也就咱们哥仨。”这位平时乐观惯了的李师兄不由得幽幽一叹:“这一趟到底是忙个什么啊,就是充个数么?” “倒不如借这个机会研究研究上古真仙的法度。”姜守诚养气功夫颇好:“能够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虚空缝隙,真是体悟太虚之法的最好机会,若是能够有所进益,日后迈入长生地气也会足些。”苏彻也是连连点头,这位姜师兄所说的才是正理。 “再说了,要是那仙府里的遗宝真跟咱们有缘,就是咱们不想要夜不成啊。”苏三公子十分光棍地说道:“祖师总不能硬要我们还给他们天师道去。” “你小子别来这套!”李守常听到这里赶紧瞪起眼睛:“完事了,苏师弟你在人间逍遥,我们上去挨罚。” “哈哈哈,”姜守诚笑道:“苏师弟可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对了,两位师兄预备什么时候动身?可有什么安排。”师兄弟三人转了话题,又聊到什么时候动身上面。 聊着聊着,苏彻这才知道。原来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位,别看都是步虚修士,实际上都不是生在此处天地之中,而是生在黄天道那小有清虚界内。 祖脉虽然是在这一方天地,可是已经搬去黄天道宗门内许久了。两人此番下界,预备着先在人间转上一圈,去当年祖上的故乡瞧一瞧。 话说到这里,苏彻自然要给两位师兄放个假,大家约好,先让两位师兄在这一方天地转上一个月的光景,然后再在止心观这里聚集,一同前去虚空缝隙。 本来按照黄天道首的布置,这也不能要,那也不能取的,倒不如大家先乐呵乐呵再说。 红尘炼心本来也是修行正途。师兄弟既然定下了方略,少不得又要闲聊许久,一直聊到月挂中天,苏彻这才告别了两位师兄,重新回转府邸。 空空儿那老猴还等着自己呢。 第七十三章 剑者何器勘造化(上) 月挂中天,小狐狸穿着一袭红衫,手里捏着一柄小小的团扇,斜靠在摇椅上静静地看着月亮。 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各色吃食,红泥小炉里滚着茶汤,空竹就这样捏起蜜饯吃一口,然后又续上一口香茶,舒适与惬意的感觉让她不时眯起眼睛。 长信侯府的生活安宁畅快,让小狐狸觉得既平静又安心,当然如果阿彻跟那猴子不是那么吵闹的话,这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苏彻此时正站在院子里捏着那柄玄黑长剑,眼眸静静地盯着前方。 小院的正中央竖着一根长约仗许的金色木桩,这木桩不过拳头粗细,长得极为正直,它半截身子被空空儿插入了土中。 现如今这离合阁的太上长老好似一只猴儿一般蹲在木桩的顶上,摇头晃脑地看着苏彻,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想着什么主意。 「这叫雷击木,是东海天落峡的特产,那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雷暴不绝,按理来说是生灵绝地,不过这世上邪门得紧。偏偏长着一种树木,在雷击之下还能茁壮成长,这木头材质紧实,是炼器的上好材料,不过倒也不算抢手。东海的剑修们倒是研究出来个新用法,市价直接就上去了,那就是用这玩意当靶子。」 空空儿笑着说道:「若是未达到通神境界,连这木头的皮都削不破,若是到了还丹境界,才不过能够勉强切入。也唯有步虚剑修才能真正以剑气切入。」 「如此说来,以这雷击木制造星槎云舟,岂不是可以无视步虚以下剑修?」 苏彻看着这一截拳头粗细的雷击木,这东西倒是军国重器。若是以此来炼制法器,特别是制作那种可以接连天地的云舟、遨游虚空的星槎,一定不一般。 「唉,有本事制作云舟的又怎么会怕几个小小的还丹,而这东西又防不住步虚。」 空空儿轻轻拍了拍这根雷击木:「这东西现在最大的用处,就是给东海之上的剑修练剑。」 「练剑?」 「每日以剑气击打上千次,这是东海剑宫纯化剑仙每日一早的功课。」 空空儿解释道:「不过现在我们不学他们。我们要研究的是如何让还丹剑修也能切开这雷击木。」 「让还丹剑修也能切开这雷击木?」 苏彻好奇地看向空空儿道。 「如果是走纯化一脉的剑修,他们或许有人能劈开,不过等他们劈开,距离步虚也就一步之遥了。而我们接下来要寻找的办法,则是属于造化一脉的办法。」 「造化?」 「天之三法,曰太虚、曰动静、曰造化。所谓造化,就是如何构成万物的规矩。」 空空儿轻轻拍打着身下的雷击木道:「我们今天要说的,就是如何斩开本不能斩开的东西。」 「以普通的还丹剑修而言,显然是不足以斩开这根雷击木,但是我们要找到一种即便是普通还丹也能斩开的法子。」 苏彻看着这块雷击木。 「前辈的意思是说,破去它作为坚韧的那一部分?」 「知其所以然故知其然。」 空空儿循循善诱道:「天下灵木不计其数,为何偏偏这雷击木如此坚韧?」 「因为日夜受到雷霆洗练,所以要首先斩去雷霆洗练所带来的加持?」 苏彻澄澈心神,将自家神念投射到雷击木上,只是感觉到丝丝雷霆之气自这灵木之上升起。 「神念或者说灵觉,乃是修士感官的外化,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我辈修行人所追求天地之法,循大道之基的工具。」 空空儿看着苏彻说道:「第一步就是磨炼你的神念,观察至极致入微的程度,但这是神念修行的法门,同我 所说的方法还是有所差异。」 差异? 「运用你自己的剑意,将剑意作为一道探针,感应剑意的细微变化,出剑。」 苏彻气沉丹田,将手中长剑出鞘,漆黑的剑锋卷起一道带着森罗鬼啸的剑气,直直向着雷击木斩去。 这一剑已经带出苏彻七成之力,不过这被空空儿加持过的雷击木只是略一摇晃,然后就重新停在了那里,上面甚至连一道青痕都没有。 「神与意合,说来简单,但是你必须沉心静气,将心神完全融入在剑式之中。」 空空儿口中默念法诀,却是将一篇极为精妙的剑典传到苏彻耳边。 「……静心澄念,心外无我,此心此念,合为我灵……」 苏彻琢磨着其中的味道,空空儿所讲的篇章,其中虽然说是剑典,但是通篇不见一个剑字,却讲得更多的是心神意念。 「此乃百川剑仙的《玉真上九灵剑篇》的一截,这一位便是造化那一头的祖宗。」 空空儿对着苏彻说道:「造化一脉同纯化一脉的区别也在于此,记住,剑意便是你改变一切的工具,而非只有斩杀之能,所谓造化一脉,首重‘格物,也就是要观察一切事物存在的机理。我今天给你的这个题目,就是这根雷击木。」 「等到你能够以如今的剑意将这雷击木斩断,咱们这第一课也就成了。」 空空儿说着一个跟头从雷击木上翻了下来。 「请吧。」 苏彻将手中长剑持定,这一次他轻轻的向前斩出一剑。 这一剑渺若一线,然而却带着一股精纯的剑意。 铮。 雷击木发出一声异响,然后又重新杵在原地。 空空儿微微摇头。 即便东海之上剑修之中的天才,要想旦夕之间掌握造化一脉的核心思路,都要花费不少功夫,即便苏小子这里有自己亲自把关,也要花费许久功夫才能摸到一个边际。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如果苏小子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空空儿相信这对于他日后的道途有着绝妙的好处。 天人九法,修行人其实最终以接触和掌握的是天人三法,也就是阴阳、真幻与超拔。 因为这是修行路上最真实,最可接触的部分。 天之三法宏大巍峨,修行人难以窥见全图。而人之三法就在身边,却往往一叶障目。 如果能够借着造化一脉的妙术,让苏小子多一些收获…… 若木之种如何处理倒在其次,真正的修为就是构建在对法则的理解与掌握之上的,相较之下,法力如何,什么神通,真的并不算是多么重要。 但是这次血河界之行,空空儿觉得自家的这些耳提面命是赶不上趟了。 毕竟满打满算,苏小子最多不过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动身前往虚空缝隙。这么点时间,即便是东海之上那些所谓的天才,也最多就是入个门而已。 真正的后手,还是要看鬼祖和阴阳,也不知道这两位去哪里找出个倒霉的步虚鬼修。 若是苏小子能够带着几个步虚鬼物出门,这一局才算稳当吧。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十四章 剑者何物勘造化(下) 晨光熹微,长信侯府的花园里已经满是烟火气。 一张方桌上摆好了铜炉,炭火将里面的汤水煮的滚沸,大大小小的瓷碟上摆着各类肉食和果蔬,小狐狸拿着一根银箸往铜炉里续着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不过是略略一滚,肉片就已经烫熟,她直接把这肉片带着汤汁送入口中,大口的咀嚼着。 「要么说还是你们云深不知处会吃,」 空空儿在一旁拿着个红果小心地用牙啃着。 「大早上起来打边炉,你们这些狐狸是多爱吃鸡啊?也就是苏小子有点身家让你这么吃,你要是给我当儿媳妇,我才……」 「前辈要想有儿媳妇,还是要抓紧时间生个儿子。」 小狐狸嘻嘻一笑:「过会这汤的滋味就出来了,牛骨、猪骨混着鸡汤一起熬出来的汤汁,再加上种种食材……」 「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七。」 空空儿忽然报出来一个数字。 小狐狸闻声转过头看着另外一边还在不断挥剑的苏彻:「阿彻已经出了这么多剑了吗?」 空空儿没有说话,一万余剑听起来只是个数字,如果换算成比斗的话,就等于是苏彻经过了一夜的鏖战,对于这等刚刚定鼎枢机尚未凝就还丹的修士来说,这无疑是个负担。 但是眼前的苏小子显然没有停下来的准备,而是依旧在向前不断地挥剑,斩出一道道剑气,而那雷击木横在那里并未动摇。 也许自己过于期待了。 空空儿缓缓摇了摇头,这等事情,并非是常人所能做到。 不过郁离子当真教养的不错,这苏小子的积累确实浑厚。 而此刻的苏彻则处在一种特殊的状态之中。 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没错,斩出剑气对于剑修来说可谓是基本功,但是苏彻除了当年阴阳界碎到处抓捕鬼物的时候,很少经历过这样持久的拼斗。 即便是以苏彻的积累,此刻也让他感觉到了深深地疲惫,那是自形神深处升起,直达心神之中的疲劳感。 不只是身躯筋肉骨骼感受到的疲惫,此时此刻,苏彻的心神也是疲惫不堪,然而苏彻乐此不疲。 不知道创出《玉真上九灵剑篇》的百川剑仙到底是何许人物,但是这个法门实在是太对苏彻的胃口了。 因为这是一种接近苏彻前世的思维方式。 普通的修行者对于法则的感悟,或者说对于事物的认知,来自灵觉或者说是某种神而明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别体悟。 但是《玉真上九灵剑篇》不同,它为苏彻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工具,从此剑意不局限于单纯的杀伐之技,而是一种尺度,一种用来测量的工具,借于剑意,苏彻可以感知到物质是如何构成在一起的。 虽然不够细微,仍然比较宽泛,但是苏彻已经能够感觉到此刻剑意所代表的无限可能。 它再不是剑意本身,而是一件足以改变或者说改造整个世界的工具。 而空空儿所说的「格物」,则更接近于自己前世曾经接触过的东西,探索物质的运行规律,存在的基础与构造…… 那是物理的法则。 当然此世的事物并不仅仅依靠纯粹的物理法则存在,但是苏彻已经可以揣测出雷击木之所以为雷击木的缘由。 它的坚固到底自何而起。 当然,苏彻并不是单单依靠着《玉真上九灵剑篇》做到的这一切,这其中还少不了黄天道《两仪元磁极光正法》的帮助。 一开始的时候,苏彻的确是不得其门而入,但是大概出到三千剑之后,苏彻就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如果单凭剑意不足以 作为感应或者改造的出发点,那么再加上两仪元磁之术呢? 万物绕不出阴阳二字,同样,它们也具备着被两仪元磁之法操作的空间,只不过有些东西显化出磁力,而有的没有。 所以三千剑后,苏彻便在施展剑意的同时,以两仪元磁之法轻微的震荡着眼前的雷击木。 之后出剑一千,苏彻仍然略有不得其门而入之感,但是心中隐约有了些别的感觉。 剑意的反馈出现了变化。 单纯的运使剑意,苏彻只能感觉到前方的回馈是雷击木的坚固,是无法斩开的憋闷。 然而在此之后,苏彻能够感觉到了剑意反馈时的一种韵律。 就像是嘈杂的噪音之中忽然传回了一些轻微的音韵,虽然不成调子,但却终究再不是噪音。 为此,苏彻需要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剑意,让其更加细小,更加精妙。 这是个复杂的工程,但对于苏彻来说并非是全无经验。 因为苏彻剑术的根基来自于泰狱阿鼻剑,当年北邙鬼祖在创制此剑之时就掺杂一些玄门法度的同时,剑术的脉络则遵循剑修「雾化」的法理。 将剑意入微入化,追求精妙的变化,三千六百道剑气彼此排列,森罗严密的背后,是鬼祖对入微入化一道的推崇与尊敬。 幸好,苏彻的剑意在惨烈之余,也有这一层精细的控制。 所以等到一万剑之后,苏彻的剑意终于分化,宛如细丝,一层层的渗在雷击木的表层,然而到底缺乏真正雾化剑修的杀力,这剑意并不能寻觅到雷击木的空隙,将之绞杀成渣…… 但是这对于苏彻来说已经足够,因为伴随着剑意与元磁之法的共鸣,苏彻终于见识到了雷击木其内的结构。 剑意终于作为一种工具,展现出了「格物」的效果。 雷击木表面已经因为雷霆不断地洗礼,形成了一种仿佛鳞片一般的结构,致密紧实,足以将外界的侵入抵挡在外。 当然,若仅仅如此,也不会形成它的坚固稳定,在这鳞片之下,还有一丝丝不断循环的雷霆之力,分化阴阳,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让雷击木内部的木质结构无比紧密。 外坚而内固,这是雷击木所以成为雷击木的原因。 苏彻不断地出剑,他对眼前这块雷击木的性质也就越发了解。 但是只有结构是不够的,苏彻还必须找到斩开这雷击木的办法。 首先就是要破坏雷击木的结构,而苏彻的后三千剑,就是在寻找着某一种可能。 终于…… 空空儿猛地一拍巴掌,惊得旁边的小狐狸略微一惊。 而苏彻此时恰好斩出一剑。 这一剑蕴含着某种玄妙的规则,剑光之中隐隐有雷霆闪过。 下一刻,雷击木应声而开,从中间劈成两半。 「还真叫你给练成了。」 空空儿哈哈大笑:「苏小子,你果然有份才情。」 苏彻暗道一声侥幸,却是感觉到一阵阵眩晕。 自家的内里算是给掏干净了。 不过这造化一脉的剑意,是当真好玩得紧啊。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十五章 斩木息空观真幻(上) 雷击木经过天雷洗练之后是一种极为精妙的材料,苏彻虽然不通炼器之法,却也可以感受到这种材质的不俗。其本身材质的坚固紧实,对于雷霆之力的亲和,给予了它近乎无限的可能。 仅仅以自己如今的剑气,即便是使出杀力最强的泰狱阿鼻剑,也未必能够将之斩为两截。 没错。 自己的确可以把这雷击木轰飞,用九幽焚神阴火将之煅烧成灰,甚至用上种种其他法子都有办法将之毁灭。 凭借现而今的剑气,从「锋锐」的程度上来说,自家的剑气的确不足以将这雷击木斩断。 但是通过这造化一脉的剑意,自己却做到了本不能做到的事情。 最后的两千剑中,苏彻将剑意集中,攻于一点,目的从直接的斩断雷击木,变成以细微的剑气不断磨损,撕裂其表面上那些细微的鳞片。 看似斩出一剑,这一剑的背后是仿佛牛毛细针一般的诸多剑气组成一道道罗网,不断地撕扯,破坏雷击木表面的结构。拉扯其紧致的鳞片,扩大原本的缝隙。 这与其说是用剑斩开,倒不如说是将剑意化为锉刀,一点点的撕磨。 于此同时,借由元磁之力,反而影响雷击木内部的雷霆之力,不断将其中本来形成循环,自成一体的雷霆之力加以扰动。 雷霆之力自分阴阳,彼此平衡,而苏彻则是在其中不断添油加醋,破坏着原本的平衡。 最终,苏彻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雷击木表面的鳞片磨出一道缝隙,而雷击木原本的雷霆之力在扰动之下陷入混乱。 时机只有一瞬,但是苏彻抓住了。 轻巧的一击,单论剑气,其本身甚至还不足以达到还丹层次。 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变化却是暗含某种玄理,恰如其分的将雷击木斩成两段。 毕竟离去了表面那一层天雷之力洗练出来的鳞片,内里不断化生不绝的雷霆之力,这雷击木不过就是材质紧实一些的木头罢了。 苏彻没有一剑斩断这根雷击木,但是经过了数千次的斩击之后,这根雷击木已经在苏彻的剑意之下彻底「断」去。 因为从结构和内在上来说,雷击木对于苏彻而言已经不存在秘密了。 苏彻一时又有些不解,为何东海剑宫会对这造化一脉的意见如此之大,这等避实捣虚的手段又为何不能算作剑修? 「行,你小子倒是上手够快的。」 空空儿自然瞧出了苏彻到底是如何磨断这根雷击木的,不过对于这位长生剑修来说,苏彻的这条路子本来就是他所期望的。 如今的苏三公子要想去追求那纯粹的剑意,不管是气贯长虹还是入微入化,其实都已经不太可能。 背负的东西太多,让苏彻永远不可能去拥抱那种纯粹。 更何况剑修看得不只是天分,更有道德之法的选择在其中。 从这个层面上讲,苏彻永远都不会是个纯粹的剑修。 而且空空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几年受百川剑仙那边的影响,自己对于这个「纯粹」的追求也不那么看重了。 毕竟这世上能做到那种纯粹的少之又少。 可剩下的人又怎么办?告诉他们,你们都是废物,以后永远不要摸剑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能够开辟出一条路,最终让他们有所得,有所成就,也算是一份功德。 浩荡百川终归海,百川剑仙的名头倒是不错。 不过空空儿这些细微的心思,也没工夫跟苏彻继续掰扯,他现在还有别的玩意要教给苏彻。 那才是离合阁的剑修能够成为东海之上成名刺客的根由 。 「长信侯请看。」 空空儿从手上摸出来一粒剑丸,他平展双手,右手的手掌之上有一粒剑丸,左手上空无一物。 所谓剑丸,乃是曾经比较流行的一种剑器,若论起根本由来,却是玄门所创,跟东海剑宫没什么关系。剑修因为兼顾道德之法,对于所用之器是有讲究的。但是对于玄门而言,却没有这么重要。 相较于剑修的执着,玄门更多的是超脱。 而超脱的结果就是这个剑丸,平时看上去不过是一个金属小球,但是一旦灌入剑气剑意,必能分化出恢弘的剑光,因为炼制剑丸的性质不同,甚至还能附带上其他的效果。 什么天雷阵阵,烈火无穷,寒冰凝练,鬼气森森…… 如果让真正的剑修来看,这有些旁门左道的意思,但是对于玄门中人来说,这才是本色当行。 不过空空儿要展现的并不是这一粒剑丸。 只见他五指轻轻一动,这银光闪闪的剑丸忽然就在指掌之上「消失」。 说是「消失」,其实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因为在苏彻看来,那枚剑丸依旧好好地落在空空儿手上。 但是在苏彻的灵觉感应之中,甚至神识的思量之间,那枚剑丸都好像并不存在一般。 没错。 虽然自己的眼睛的确看见了这枚剑丸。 但是自己的感应,以及意识都在否定这枚剑丸的存在。 这对于修士来说的确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因为相较于视觉,灵觉才是修士更为真实和敏锐地感觉。因为视觉更容易被幻觉所欺骗,而且修行人如果没有专门修持过某些关于眼眸上的神通道术,视力最多不过是更加敏锐,能够察觉一些阴物魔头罢了。 但是此刻,苏彻原本更「真实」和「敏锐」的灵觉却同视觉提供了完全相反的信息。 甚至苏彻已经意识到自家的灵觉受到了蒙蔽,但是依旧无法相信视觉所给予的答案。 「剑丸在哪里?」 空空儿问道。 本来在旁边吃着火锅的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饶有兴味地看着空空儿手上。 「在你手上啊?」 小狐狸回答道:「奇怪哦,为什么能够瞒过我的灵觉……」 「因为灵觉依旧在声香味触法之中。」 空空儿叹息一声:「我们感知世界的一切方法,其实都会受到影响,所以追寻‘真实才是修行人最在乎的事情。」 他轻轻晃了晃手掌,苏彻这才发现。 空空儿手上并不是只有一枚剑丸,事实上他左右两手各有一枚剑丸,但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左手上那枚剑丸的存在。 幻术? 不,这是某种构建在幻术之上更为精妙的东西。 苏彻看着空空儿,等着这位前辈解开谜底。 「我出身的宗门叫做离合阁,自从开派祖师算起,就是在东海之上干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说是宗门,其实大家不过是做买卖而已。而这也算是门内承上启下的一门传承。」 空空儿也不藏私,他将两枚剑丸缓缓地合在手上。 「对于刺客来说,有三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第一,就是凝练剑意,确保你的剑意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一举斩杀对手。所谓一击必中,中则立死。」 「第二,就是潜踪匿行,确保不被对头发现。做刺客不是当死士,一剑挥出去之后就什么也不管,所以在击杀敌人之前,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己。」 「第三,就是要灵明干练,要刺 杀的人往往非富即贵,本身也是极为精强的修行人,周围有层层防护不说,心思细密的还会设下重重罗网,所以刺客本身一定要做到灵明,避免深陷罗网之中。」 「不是还有第四条么?」 小狐狸笑眯眯地问道。 「你是说收钱吗?」 空空儿反问道,而小狐狸则是不断地点头。 「丫头,你要是能做到上面三点,不会有人敢不付钱的,除非他是真的穷。」 空空儿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刚才我展现的就是第二条与第三条,潜踪匿行与灵明干练,两者密不可分,刺客丢下其中的一条,那另外一条也注定是做不成的。」 「我接下来要教你的就是离合阁的息空秘术。」 空空儿说着,一手作笔,指尖剑意化作青光,却是在空中画出一副图画。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十七章 樗蒲戏中亦有道(上) 赌坊的院落不大,只种着几颗略显萧瑟的柿子树,深绿色的叶子带这些阴气,衬得这院子略显萧索。 不过这院子里却有不少人,有的是赢了钱嘻嘻哈哈,捧着钱袋往外一步三晃的走,有的则是坐在台阶上不断地用手扇着自家的脸,旁边站着人不住地劝他,这定然是输了钱。 林林总总,倒是七情六欲凑了个整齐。 迎上苏彻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讨喜,白白净净,浑身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劲头,身上的衣着虽然寒素,但眉眼之间却不见什么瑟缩胆小。 「贵客看着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不如就让小的先介绍一下咱们这边的玩法……」 年轻人迎了上来,赌场之中除去赌客最多的就是这类中人,这些人游走黑白,在赌客与赌场之间周转,赚一点辛苦钱。 「咱们这里是京城崔大爷门下,他老人家跟城隍府里有些关系,面子大,手腕大,不管是靖夜司还是缇骑都查不到咱们这里。」 大梁律法虽然并没有明文禁赌的规矩,但是耐不住这样的地方总会有各路衙门的神仙来捞外快。 一个场子能不能稳得住,完全看背后老板的实力如何。 苏彻看过缇骑编写的资料,此地的老板姓崔,七拐八弯的跟城隍府的那位崔判官有些关系。 准确的说法是,这位崔老板是都城煌门下左判官唯一在世的苗裔。 有这样的硬背景在,不管是哪路衙门也不会拦着他发财,反而有意无意的劝他多生些孩子。 孩子多了,才容易收拾他。 当然这些事情苏彻是不管的,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寻都城煌的不是,更不是想要弄些银钱。 而是因为这个场子比较特别。 来这里玩的赌客,最多的就是宫里面的内侍,也就是宦官、黄门、太监…… 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去了阳根,所以爱好也就变得更加狭窄。 赌钱便是他们仅剩的耍子之一。 因为这些宦官总觉得自家阳气比较弱,在外面玩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特别喜欢来老崔的这家场子来耍。 道理也很简单,这里高低也是都城煌门下判官罩着,总不会有什么阴物来闹事。 苏彻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奔着这些黄门而来。 「玩骰子,赌大小。」 苏彻晃了晃手里的剑器,从袖口中摸出一锭银子。 「去给我换些筹码来。」 「客官您不知道,这里玩得场面比较大,最小的码子也是十两的。」 那中人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如这样好不好,我自己给您贴五两,咱们凑个十两,赢了您高兴随便赏我一点,输了您再退给我。」 在赌馆放贷,这才是这些人发家致富的路子。 「也好,咱们就试试今天的运气如何。不过你不怕我没有钱还你?」 那中人闻言轻轻一笑:「客官有所不知,我白迁十二岁就在市井上打混,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炼了一双能识得真龙的眼睛。小的觉得今天运气极好,碰见了您这样的人物,今天该我发财,跟着您混个赏钱。」 「那你怕是要蚀本了。」 名为白迁的中人也不着恼,他穿过小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一间厢房门口,那里竖着金属制成的栅栏,一个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坐在后面,看着白迁将银子小心地递了过来。 「小白,你最近运道不好啊,就没有碰见几个豪客?」 「孙爷,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姓孙的老头随手捏起银子,两根指头轻轻掐了掐,然后从柜后面拿出 一根瓷作的筹码来,随手丢在白迁手上。 「唉,穷命,崔爷赏你富贵你都不要,你爱带着老娘挨饿,我们也拦不住你。」 「多谢孙爷。」 白迁也不着恼,他双手接过筹码,小意地跑了过来,轻轻交到苏彻手上。 「爷,您收好。咱们这边来。」 苏彻掂了掂手里的筹码,材质应当是白瓷,不过里面似乎应用了什么炼器的手法,感觉上略微有些不一般。 若不是眼前还有旁人,苏彻就想用造化一脉格物的手段琢磨一番了。 这练剑倒是练出了个毛病,苏三公子暗自摇头,跟着白迁穿过小院,走过了几道连廊。 「爷,您贵姓。」 「免贵,姓左。你叫我老左就好,若是不合你的规矩,那就叫我左先生,爷来爷去,听得不自在。」 「左先生您一看就是个畅快人。您不是建康人吧?」 这是盘道呢。 苏彻也不叫破他的心思,只是随口应道:「东海来的。」 「您一看就有修行在身。不过这个地方还是最好别用神通。」 白迁嘿嘿一笑:「瞧我这张嘴,您肯定比我这一介凡俗明白多了。」 「非也,其实我是真不懂,一会还请你多帮忙呢。」 苏彻这是说了句实话。 自家前后两世加在一起都没有碰过这东西。 白迁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两人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了一处厢房的门口。 原来那姓崔的把这附近的院子都买了下来,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只留了外面一个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一间小小的院落,实际上周围十来个院子都被他改做了赌场。 这间厢房门口站着一个昂藏大汉,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胡爷,今天您看着富贵居?」 白迁显然认识这汉子,赶紧上前行礼。 「你。」 那大汉却不理他,直接眼眸瞧着苏彻:「兵刃不能带到场子里。」 这汉子不过是个练气境界,不,只是个刚刚踩入修行门槛的凡人罢了。 最多不过是懂点皮毛拳脚。 「剑?」 苏彻看着他道:「什么剑啊?」 剑自然还在苏彻手上,不过苏彻用上了空空儿传来的息空秘术,悄然影响了大汉的认知。 这近似于是一种幻术,不过但又不仅仅是一种幻术。 那大汉略一皱眉,的确,他眼前的苏彻虽然右手好像提着一把长剑,可那里现在是啥也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胡爷,和气生财么。」 那大汉哼了一声,缓缓让开了前路。苏彻这才走了进去。 厢房之内,可着实是热闹的紧。 里面摆着四张赌桌,每一张赌桌后面都坐着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女子,将骰钟摇动,桌子上排着一层层的筹码,一群人喊了个声嘶力竭。 没有目标啊。 苏彻大概扫了一眼。 之所以来这里,当然不只是为了看太监。(不然让作者自己照照镜子就可以了) 而是因为宫中的太监们身上都有一道腰牌,那是一道在大阵之中表明自家身份的符箓。苏彻若要想不大张旗鼓的进宫,那腰牌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件东西。 有很多种路子可以弄到一面腰牌,比如苏彻就知道,建康的黑市上就有人售卖这类东西。 苏彻选择了一种更顺手的办法,从赌坊的太监们身上随手顺一面。宫中规矩严格,外出必须报备行程 并携带腰牌,他们不带着这些东西是没法出来逍遥的。 不过显然,这处场子非常普通,并没有那些宫里的「贵人」存在。 苏彻瞧了一眼旁边的白迁,看来要想个主意才行。 「先生,您这是?」 白迁好奇地问道。 「麻烦给我讲讲规矩。」 苏彻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 这下可把白迁给问傻了。 他是真把苏彻当成了什么龙蛇,没想到却是个根本没玩过的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迁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这位扮猪吃老虎的手段。 这一次自己一定是碰见了大鱼,可一定要稳稳地把握住。 「爷,这叫骰宝,是个从当年上古就玩到现在的玩意。一共是三枚骰子,每个骰子六面,四点到十点为小,十点到十七点为大,还有别的番名,三个六叫豹子,三个一叫憋鸡……不同的点数,赔法也不一样……」 「我听不太懂。」 苏彻看着白迁道:「我如果这一根筹码压大,开出来的是小……」 「那您这根就让庄家,也就是赌场给吃了,我今天也就歇了。」 「那如果开得是大?那就赔您十两,您手上一共是二十两。」 「懂了。」 苏彻点了点头,随便挑了个嫩些的荷官,直接站到了那桌子前。 那台面刚刚赌完,有人发财高兴,有人输钱正在骂娘。 苏彻捏起那码子,随便扔到了桌子上的那个「大」去。 「爷。」 白迁觉得今天自己铁要赔进去五两了。这位连要摇完骰子再下注都不知道,一定是没钱赔给自己。 「小兄弟,你要等到那娘们摇完了在下注。」 旁边一个赌客提醒苏彻道:「不然她们手上的本事,足够把你家底都玩没了。」 那荷官站在里面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瞥了一眼苏彻,直接将骰钟举起,不住地摇动起来。 「哥哥,我运道好,你要是想发财,不如跟着我一起。」 这一句话说出,引起一众戒赌老哥纷纷摇头。 荷官将骰钟向着桌子上一放,喊了一句买定离手。 大多数人都是放到小上,也有几个不信邪的买了大。 骰钟打开。 「四四五,大。」 白迁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将一枚筹码从桌子上拿起来。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十七章 樗蒲戏中亦有道(上) 赌坊的院落不大,只种着几颗略显萧瑟的柿子树,深绿色的叶子带这些阴气,衬得这院子略显萧索。 不过这院子里却有不少人,有的是赢了钱嘻嘻哈哈,捧着钱袋往外一步三晃的走,有的则是坐在台阶上不断地用手扇着自家的脸,旁边站着人不住地劝他,这定然是输了钱。 林林总总,倒是七情六欲凑了个整齐。 迎上苏彻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讨喜,白白净净,浑身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劲头,身上的衣着虽然寒素,但眉眼之间却不见什么瑟缩胆小。 「贵客看着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不如就让小的先介绍一下咱们这边的玩法……」 年轻人迎了上来,赌场之中除去赌客最多的就是这类中人,这些人游走黑白,在赌客与赌场之间周转,赚一点辛苦钱。 「咱们这里是京城崔大爷门下,他老人家跟城隍府里有些关系,面子大,手腕大,不管是靖夜司还是缇骑都查不到咱们这里。」 大梁律法虽然并没有明文禁赌的规矩,但是耐不住这样的地方总会有各路衙门的神仙来捞外快。 一个场子能不能稳得住,完全看背后老板的实力如何。 苏彻看过缇骑编写的资料,此地的老板姓崔,七拐八弯的跟城隍府的那位崔判官有些关系。 准确的说法是,这位崔老板是都城煌门下左判官唯一在世的苗裔。 有这样的硬背景在,不管是哪路衙门也不会拦着他发财,反而有意无意的劝他多生些孩子。 孩子多了,才容易收拾他。 当然这些事情苏彻是不管的,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寻都城煌的不是,更不是想要弄些银钱。 而是因为这个场子比较特别。 来这里玩的赌客,最多的就是宫里面的内侍,也就是宦官、黄门、太监…… 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去了阳根,所以爱好也就变得更加狭窄。 赌钱便是他们仅剩的耍子之一。 因为这些宦官总觉得自家阳气比较弱,在外面玩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特别喜欢来老崔的这家场子来耍。 道理也很简单,这里高低也是都城煌门下判官罩着,总不会有什么阴物来闹事。 苏彻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奔着这些黄门而来。 「玩骰子,赌大小。」 苏彻晃了晃手里的剑器,从袖口中摸出一锭银子。 「去给我换些筹码来。」 「客官您不知道,这里玩得场面比较大,最小的码子也是十两的。」 那中人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如这样好不好,我自己给您贴五两,咱们凑个十两,赢了您高兴随便赏我一点,输了您再退给我。」 在赌馆放贷,这才是这些人发家致富的路子。 「也好,咱们就试试今天的运气如何。不过你不怕我没有钱还你?」 那中人闻言轻轻一笑:「客官有所不知,我白迁十二岁就在市井上打混,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炼了一双能识得真龙的眼睛。小的觉得今天运气极好,碰见了您这样的人物,今天该我发财,跟着您混个赏钱。」 「那你怕是要蚀本了。」 名为白迁的中人也不着恼,他穿过小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一间厢房门口,那里竖着金属制成的栅栏,一个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坐在后面,看着白迁将银子小心地递了过来。 「小白,你最近运道不好啊,就没有碰见几个豪客?」 「孙爷,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姓孙的老头随手捏起银子,两根指头轻轻掐了掐,然后从柜后面拿出 一根瓷作的筹码来,随手丢在白迁手上。 「唉,穷命,崔爷赏你富贵你都不要,你爱带着老娘挨饿,我们也拦不住你。」 「多谢孙爷。」 白迁也不着恼,他双手接过筹码,小意地跑了过来,轻轻交到苏彻手上。 「爷,您收好。咱们这边来。」 苏彻掂了掂手里的筹码,材质应当是白瓷,不过里面似乎应用了什么炼器的手法,感觉上略微有些不一般。 若不是眼前还有旁人,苏彻就想用造化一脉格物的手段琢磨一番了。 这练剑倒是练出了个毛病,苏三公子暗自摇头,跟着白迁穿过小院,走过了几道连廊。 「爷,您贵姓。」 「免贵,姓左。你叫我老左就好,若是不合你的规矩,那就叫我左先生,爷来爷去,听得不自在。」 「左先生您一看就是个畅快人。您不是建康人吧?」 这是盘道呢。 苏彻也不叫破他的心思,只是随口应道:「东海来的。」 「您一看就有修行在身。不过这个地方还是最好别用神通。」 白迁嘿嘿一笑:「瞧我这张嘴,您肯定比我这一介凡俗明白多了。」 「非也,其实我是真不懂,一会还请你多帮忙呢。」 苏彻这是说了句实话。 自家前后两世加在一起都没有碰过这东西。 白迁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两人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了一处厢房的门口。 原来那姓崔的把这附近的院子都买了下来,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只留了外面一个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一间小小的院落,实际上周围十来个院子都被他改做了赌场。 这间厢房门口站着一个昂藏大汉,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胡爷,今天您看着富贵居?」 白迁显然认识这汉子,赶紧上前行礼。 「你。」 那大汉却不理他,直接眼眸瞧着苏彻:「兵刃不能带到场子里。」 这汉子不过是个练气境界,不,只是个刚刚踩入修行门槛的凡人罢了。 最多不过是懂点皮毛拳脚。 「剑?」 苏彻看着他道:「什么剑啊?」 剑自然还在苏彻手上,不过苏彻用上了空空儿传来的息空秘术,悄然影响了大汉的认知。 这近似于是一种幻术,不过但又不仅仅是一种幻术。 那大汉略一皱眉,的确,他眼前的苏彻虽然右手好像提着一把长剑,可那里现在是啥也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胡爷,和气生财么。」 那大汉哼了一声,缓缓让开了前路。苏彻这才走了进去。 厢房之内,可着实是热闹的紧。 里面摆着四张赌桌,每一张赌桌后面都坐着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女子,将骰钟摇动,桌子上排着一层层的筹码,一群人喊了个声嘶力竭。 没有目标啊。 苏彻大概扫了一眼。 之所以来这里,当然不只是为了看太监。(不然让作者自己照照镜子就可以了) 而是因为宫中的太监们身上都有一道腰牌,那是一道在大阵之中表明自家身份的符箓。苏彻若要想不大张旗鼓的进宫,那腰牌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件东西。 有很多种路子可以弄到一面腰牌,比如苏彻就知道,建康的黑市上就有人售卖这类东西。 苏彻选择了一种更顺手的办法,从赌坊的太监们身上随手顺一面。宫中规矩严格,外出必须报备行程 并携带腰牌,他们不带着这些东西是没法出来逍遥的。 不过显然,这处场子非常普通,并没有那些宫里的「贵人」存在。 苏彻瞧了一眼旁边的白迁,看来要想个主意才行。 「先生,您这是?」 白迁好奇地问道。 「麻烦给我讲讲规矩。」 苏彻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 这下可把白迁给问傻了。 他是真把苏彻当成了什么龙蛇,没想到却是个根本没玩过的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迁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这位扮猪吃老虎的手段。 这一次自己一定是碰见了大鱼,可一定要稳稳地把握住。 「爷,这叫骰宝,是个从当年上古就玩到现在的玩意。一共是三枚骰子,每个骰子六面,四点到十点为小,十点到十七点为大,还有别的番名,三个六叫豹子,三个一叫憋鸡……不同的点数,赔法也不一样……」 「我听不太懂。」 苏彻看着白迁道:「我如果这一根筹码压大,开出来的是小……」 「那您这根就让庄家,也就是赌场给吃了,我今天也就歇了。」 「那如果开得是大?那就赔您十两,您手上一共是二十两。」 「懂了。」 苏彻点了点头,随便挑了个嫩些的荷官,直接站到了那桌子前。 那台面刚刚赌完,有人发财高兴,有人输钱正在骂娘。 苏彻捏起那码子,随便扔到了桌子上的那个「大」去。 「爷。」 白迁觉得今天自己铁要赔进去五两了。这位连要摇完骰子再下注都不知道,一定是没钱赔给自己。 「小兄弟,你要等到那娘们摇完了在下注。」 旁边一个赌客提醒苏彻道:「不然她们手上的本事,足够把你家底都玩没了。」 那荷官站在里面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瞥了一眼苏彻,直接将骰钟举起,不住地摇动起来。 「哥哥,我运道好,你要是想发财,不如跟着我一起。」 这一句话说出,引起一众戒赌老哥纷纷摇头。 荷官将骰钟向着桌子上一放,喊了一句买定离手。 大多数人都是放到小上,也有几个不信邪的买了大。 骰钟打开。 「四四五,大。」 白迁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将一枚筹码从桌子上拿起来。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十八章 樗蒲戏中亦有道(下) 落袋为安,落袋为安。白迁打定主意,这一铺赢了,怎么也要将自家的本钱保住。 “这就赢了?”苏彻小声问道,白迁连忙点头,而周围的赌客们响起了一阵骂骂咧咧的问候。 “赢了,十两变二十两,庄家赔十两。客官,咱们正好留下这十两,里外都不会赔,剩下的钱接着玩玩。” “玩不起就别玩,十两十两的,老子给你十两,出去喝杯茶吧。”还有不耐烦的赌客在旁边问候着,一看就是输的不少。 苏彻看了看白迁,却是将他手里的筹码夺了过来。 “客官!” “现在运气好,搏一搏。”苏彻说着又将筹码压到了大上。 “客官!” “五两一定给你。”苏彻随口应道。白迁想了想,这位看不出深浅的左先生早晚要走,可自己还要指着这营生吃饭。 为这五两坏了自家的名声,当真没有必要。这一次的赌客们安静了很多,赌场里面从来不缺少这种来碰碰运气见见世面的雏,这些人的胜负跟在座的老哥们没有关系。 说白了,大家玩得不是一个东西。荷官又将骰钟摇晃,然后狠狠地撞在了桌板上。 “买定离手,开!”三颗洁白的象牙骰子躺在底板上。 “四五六,十五点,大!”又赢了?白迁看着这位左先生,运气着实是不错啊。 “你看,四十两了吧?”苏彻晃了晃手里的筹码。 “小的早说了,咱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一双眼睛认得贵人。” “白老弟说话就是好听,这么着吧,只要赢了,赚得里面分出三成算是你的好处。”苏彻说着将那些筹码一推,这次放到了小上面。 “开了这么几把大,总要到小了吧。”赌客们纷纷下注,有的买大,有的买小,还有几个思索了片刻,跟着苏彻压到了小上。 荷官再次摇钟开盘,这一次开得又是小。 “二三四,九点小。”现在变成八十两了。苏彻将筹码收回:“嚯,真是运气,差一点就变成大了。” “客官,还有可能往小了走呢。”白迁嘿嘿一笑。这次真是赶上过江龙了,自己跟着小赚一笔,赶紧抽身,这崔家的钱可不好赢。 “还是白兄你靠谱,不如这样,咱们先抽出来两根码子保底,剩下的接着博。”苏彻说着将筹码又一次压到了小上。 “草,老子搏一搏,看看你是不是个明灯。”一个老哥看着苏彻:“兄弟,你连赢三次,这一次带带我。”说着,他将一堆筹码压了上去。 其他赌客也有的跟着苏彻压了过去,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各玩各的。荷官瞧了苏彻一眼,继续摇动骰钟。 这个场子不是没有来过修行人,但是即便是修士想在这里赚几个银两,却不那么容易。 骰钟和底板用的都是积年的阴木,能够隔绝神识探查。而自己本身也都是引气境的修士,真要说能打,自家光着上身的女荷官们比看门的大汉可要厉害。 最重要的是,荷官非常确定,这位新来的客人是先压得注,自己是后开的盖。 除非他能在开盖的那一瞬间改变骰子的数字,那么决定数字的那个人是自己。 荷官摇晃着,将骰钟打开。 “三七五,十五点,大。” “操。”一群赌客骂骂咧咧,他们都是跟着苏彻一起下注的,这次算是赔进去了。 “妈的,你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发财的样,坑死老子了。”刚才还管苏彻叫明灯的老哥恼羞成怒,他刚才压了一百两上去,这次可是给败干净了。 苏彻却是十分高兴。他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因为离合阁的这个息空之术,它确实是奥妙。 息空之术有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常规的潜踪匿行,这部分不必多说。 另一部分则是加以干扰,施展假象。具体而言就是将神念幻化如丝丝剑意,对其他人的心念加以扰动。 这种法子,玄门佛门魔门里都有。比如佛门有所谓狮子吼云雷音梵唱等等,能衍化出来一个大的种类。 能够改变他人的心志,让其甘愿成为护法。而魔门的魔染则更为有趣,完全是从六欲尘念之中入手撩拨情绪。 息空秘术则到底是出自剑派,颇有些施展剑法的意思,将自家的念头如同暗夜断刃,一点点的透进他人心念之中。 这种东西,跟苏彻前世听说过的催眠很像,都是一种偷偷影响他人认识的技术。 佛门有言,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人的心念想法,本来就是如同了行云流水,不知道怎么变化,随时随地都在变化。 上一秒的念头在下一秒回忆起来没准都会走样。而苏彻施展的目标就是那位漂亮的荷官。 这场子里的荷官都有修行在身,当然不是因为要让她们防备什么人来打劫。 要的就是她们能够调动骰子给庄家赚钱,控制骰子的点数是她们的基本功。 苏彻刚才就是利用了息空之术的干扰法,让荷官开出了自己想要的点数。 果不其然,不仅自己的六十两赔了进去,就连老哥们的钱也都赔没了。 “再拿十两。”苏彻从白迁手上拿出来一个筹码向下一压。 “押三个六,庄家怎么赔?”不过这次问的是上面的荷官。 “豹子,一赔十五。” “我十两进去……” “赢了,咱们就是一百六十两。”苏彻把码子压到了豹子上。其他赌客纷纷骂骂咧咧,这一次连一个跟的都没有。 荷官轻蔑一笑。这是个傻子,因为开多少都是她说了算。这次她准备勾傻子入局。 赌博这种事,一直赢和一直输,都有可能把人劝退。赢多了直接去潇洒,输多了就撤手不玩。 只有输输赢赢才最是勾人,那种一会天一会地的感觉,能勾的人家破人亡。 荷官不在乎谁家倒霉,她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开钟,三个六点,豹子。 “豹子,庄家一赔十五,请您收好。”一百六十两的筹码到手,白迁感觉自己有点兴奋了。 可以了,今天可以收了。 “先生,走,咱们赢了,小弟请您的客,咱们随便点。”白迁笑着说道。 这不是个一次把钱赚完的行当,来日方长,今天赚了这一笔,这位先生以后还会来的。 “刚才说了,赢了三成是你的,你这次就算是赚了四十八两,的确该请客了。”苏彻笑了笑:“不过我这次想吃点好的。”苏彻从手上拿出一根筹码,重新放到牌面上,这次压得依旧是豹子。 “草!”老哥们又是纷纷一阵喝骂,又来这一套,绝对是狗庄请来的托。 大家纷纷将筹码压下,却是连一个压豹子的也没有。荷官微微一笑。傻小子,就给你上一课吧。 “买定离手,开。”骰钟揭开,荷官皱紧了眉头。底盘上躺着三粒骰子,三个六点十分扎眼。 失手了?荷官咽了口唾沫。 “豹子……一赔十五。”苏彻看了看手里的筹码,原本是十两一枚的筹码,现在已经可以换成五十两一个的了。 难怪这东西让人上瘾,这生死一瞬的感觉,跟斗剑一样,谁能拒绝?苏彻想了想,直接摸出一个五十两的筹码放到了豹子上。 “再博一下吧,没准就不是吃饭了,买房置地也就是一念间啊。” “丢他阿姆。”一开始跟着苏彻赔了一百两的老哥怒吼一声,又跟着苏彻压了一百两。 “老子再搏一搏。”其他该戒赌的老哥们纷纷下注。而荷官却是无比紧张。 她们的本事都在手上,若是出了岔子,东家可是要让她们永远用不了手的。 无数次的转动,让荷官找回了一丝信心,她必须,一定要……摇出个豹子! 不对。在骰钟落地的那一刻,荷官失去了开盖的勇气。我……我犯错了,我是不要摇豹子的,怎么又摇了个豹子? “开啊。” “开开开!”一声声催促,荷官咬着下嘴唇挪开了黑色的骰钟。 “三个六。” “豹子。” “老子终于回本了!”那赚了一千五百两的老哥十分痛快, “明灯兄,我这次赚得可比你多啊。”不错,苏彻只压了五十两,而他可是压了一百两。 “这次我还压豹子。”苏彻说着拿出五十两,又压到了豹子上面。 “你娘,老子还跟你。”这次出手的是刚才那个回本的老哥,他这次往豹子上压了一千两。 “我也跟。” “算我一个,明灯哥哥,看你的了。”不只是这张赌桌上的赌客,就是旁边桌子上的赌客也都纷纷过来凑个热闹,你送个十两,他送个五十两,不多时,豹子那一格上的筹码垒的像是一座小山。 高深莫测啊。这是白迁看着桌面上的感受,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这位左先生是龙是蛇了,他现在只想走。 因为再这么玩下去,他不知道这位左先生结局如何,但是自己的结局是明白无误的。 砍断了手脚,套在麻袋里扔进秦淮河。庄家可以允许一个人不停地赚钱,因为他们能够控制住这个人,赢一万两也不怕。 但是当一屋子的人都开始跟他一起赚的时候,那场面就失控了。白迁是吃这碗饭的,不是吃这根香的,他还不想变鬼。 而荷官看着骰钟,没有动手。此刻她已经失去了摇钟的勇气,因为她隐隐之中有个感觉。 自己如果摇下一次的话,一定还会犯错。 “摇!” “快点开!” “不开什么意思?玩不起!”一声声喊叫,让她愈发心烦意乱,甚至想要喊出声来,让这些废物们闭嘴。 “对不起,这张台子封桌了,欢迎大家换个地方玩。”一个清爽的声音传过来,为荷官解了围。 “草。” “妈的,狗庄。” “又是这一套。”苏彻知道,自己等的人终于到了。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衫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丰满,个头不高,眉眼狭长,她看了一眼苏彻,又看了眼旁边的白迁。 “这位客官,您这样的贵宾不如换个地方玩几手?”曹大娘子。白迁咽了口唾沫,这位就是这处赌场真正的坐馆高手,听说还是个很了不起的修士,传闻当年靖夜司都邀请过她为朝廷办差,她嫌赚的少拒绝了。 第七十九章 神念如电自何出(上) 「曹大娘子,您……你怎么来了……」 白迁这边捏细了嗓子小心说道。 曹大娘子自然不会在意他,只是向着苏彻这边望道。 「小白,都说你是慧眼识人,今天看来当真不差呀。「 苏彻这边略一点头。 这位曹大娘子应该就是崔家这处场子的头目,不得不说,崔家到底还是有些本钱,眼前这位曹大娘子从气息上看可是如假包换的通神修士。 这样的修为,放在大梁江湖上已经是相当可以。白迁说得不错,这位曹大娘子要是想去靖夜司领一份月俸的确是绰绰有余。 「这位先生,咱们换个场子玩一玩?」 曹大娘子微微笑道。 「可是……我只会玩赌大小。」 「那就玩骰宝,先生看着面生,是刚到建康城来?」 「之前一直在东海上修行,不过祖上的确是中土的。」 「原来是海外的朋友。」 曹大娘子说着眼睛剜了一下旁边的白迁。 场子里的这些中人们当真是要好好管管了,什么外人都敢接,这等明显是东海上过来的修士那也是能随便往家里领的吗? 她这边只是随便一瞧,白迁这个全无修行在身的凡人却是两股摇摇,汗如雨下,被这一眼看得腿脚酸麻。 「还请您随我来。」 「好。」 苏彻这边应下,却是一伸手抓住了白迁的腕口。 「白兄弟,咱们跟着这位娘子走吧。」 白迁早就是骇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哪里还敢应承,嘴上赶紧说道。 「我哪里有资格,左先生,左爷,您去玩高兴就得了。」 「这怎么行。」 苏彻笑着说道:「不是说好了有钱大家分吗?」 曹娘子闻言眼睛转向白迁,让这位更是惊慌。 她……她不会是怀疑我勾结外人来赚场子里的钱吧,这下是洗不清了。 「您高兴就行,我哪里配……」 「小白,敢情是这里面还有故事?」 曹大娘子皱起眉头一问,白迁更是六神无主。 「哪有什么故事,只是在门口见到了就……」 「我本钱不够,从这位白兄弟这里借了五两,因此上有个约定,若是赚了分他三成,既然是同甘共苦,哪有冷落了白兄弟的道理?」 苏彻这边给白迁补足了全本,让这位更是心如死灰。 「那就一起请吧。」 曹大娘子将手一扬,做了个请人的手势,场子里的声音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在座的诸位戒赌老哥也都不是聋子,耳边都听得真真的。 这位看上去是个羊牯,实际上是东海来的修士,身上背着神通手段。这等人物可是比老千还老千,难怪赌场要派人来盯着。 本来还有人想要浑水摸鱼,闹些好处,现在也都是偃旗息鼓。不错,大家是有些输急了眼,可也没到了要把命输进去的地步。 苏彻拉着腿脚已然软了的白迁往外走,曹大娘子那边则是不断试探着深厚之人。 她其实也算是东海之上的散修出身,后来才到中土混口饭吃。 都说修行为了长生,但是真正长生的能有几个?有人勇猛精进,自然也有人半途去寻个潇洒快意。 有进有退,这才是修行界的常态。 只是任她如何探测,都看不出身旁这位的深浅,这种事情倒是常有,修行人谁没有些隔绝他人探查的手段? 「左先生刚才说是东海来的?妾身之前也在东海上 行走,中土这边的确与东海不同,什么都要用银钱,我辈慕长生而苦修行,哪有那么多黄白之物?其实先生若是手头不趁,直接打声招呼,千八百两银子随您取用,不用费这么些功夫。」 话里虽然客气,却已经是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要银钱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有些好奇,随便玩玩。」 苏彻笑着说道:「只要尽兴就好。」 尽兴? 曹大娘子心头冷笑,那就让你尽兴好了。 左转右转,终于转到了一个精巧的院落,假山上青苔隐约,池水下锦鲤潜藏,耳边依稀还有些丝竹和弦的声音,倒是清雅得很。 前面一间正屋,墙上挂着各色字画,兽炉烟起,袅袅之下倒是有些仙境的味道,几个身穿薄纱的娇俏少女穿梭其间,不断地给里面的客人们添水续茶。 而里面的客人们一个个锦袍玉带,总共不到十人,都是相貌堂堂,美中不足便是一个个下颌无须。 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苏彻微微一笑,迈步其中。 「呦,这位公公倒是面生的紧,您在哪处衙门听差啊?倒是叫曹姑姑这般招揽,亲自迎接。」 一个小黄门看着苏彻进来,直接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人家可不像你, 一个老太监哼唧道:「气酝眉宇,神光内敛,人家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刘老公到底是内官监的,看人比咱们明白的多。」 「客气,客气,咱就是在冯不行冯大将军身边呆的久了,学了点皮毛。」 这些太监显然都是相熟的,而这处场子也极少有外人来,因此上苏彻一进来,当即引起了太监们的好奇,一个个聊了起来。 「咱们这边的规矩是最低压一百两。」 曹大娘子走到赌台对面,伸出手将身上的罗衫解下,露出里面鼓囊囊的肚兜。 这群太监们来了精神,倒不是曹大娘子那有料的身子让他们喜欢,而是这位曹大娘子已经许久不曾亲自执掌骰钟了。 「曹大娘子亲自上阵,来来来,咱押个五百两。」 「嘿嘿,今天算是赶上了,我来个三百两。」 一群大小太监们纷纷下注。 而曹大娘子的眼睛也看向苏彻。 「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这间赌坊倒真是有些意思。 一进这间房间,苏彻便有所感应,这里居然还布置着一个小小的阵法。 当着是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赌台,居然连这些手段都用上了。 苏彻看着房间内的格局,看这种手笔,倒有些神道手段的意思,想来应该是都城煌府中那位崔判官的手笔。 看来即便是人间正神,也躲不过为子孙捞金。 苏彻瞧了曹大娘子一眼,数出一百两的筹码压到了台上。 「那我押个小碰碰运气。」 第八十章 神念如电自何出(中) 所谓阵法,其实是一种极为特别手段,如果要仔细聊起来,那就要从玄门对于世界认知的基础来聊起。 在玄门看来,世界的基础是 “炁”,也就是 “天地元气”,天地元气是物质性的,他们的结合构成了整个世界。炁或者说天地元气,是构成世界的最基础部分。 天地元气运行的机理,大多是天人九法之中天之三法彼此相互影响构建而生。 天地元气虽然是实在的,但是想别于天地的 “我”却并非真实。人有生老病死,刚生之时, “我”十分蒙昧,是个懵懂迷童。老的时候,伴随着肉身衰老, “我”也会变得愚钝僵化。即便是壮年,也一样受到外界的影响。眼睛不好了,那就看不见。 耳朵不好了,那就听不清。真实存在的天地元气所组成的这个物质世界,与这个不断受到影响的 “我”相比,我实在是太虚假了。所以玄门才有一个目标, “借假修真”,这也是修真本意的由来。摒弃那个虚假的 “我”,挖掘提炼修成那个真正的 “我”,这个真我不仅超脱肉身的生老病死,更要超脱天地。这就是修行。 构成的这个新的 “真我”,在玄门之中有两大类,一个名曰 “阳神”,一个名曰 “真形”。所谓阳神,就是认识到了肉身的存续并非最重要因素,强化自己的心神,最终让肉身融入元神之中,摒弃原本的形体,去追求更加超然的 “法身”,在佛门有所谓 “法身慧命”的说法。而真形,则是承接天地之间的精华,不断改变原本注定衰弱的肉身,成就 “恒久不变之真”。修行人不断提炼壮大真我的过程中,大家有不同的理解,所遵循的法则不同,提出了不同的法门,这也就是 “法”。比如苏彻所修习的《纣绝阴天秘箓》,本质上就是借助太阴月华,不断壮大和强化 “真我”。而神霄道则以雷法为尊,其门内所修习的《玄嚣应元普度真诀》,则是借雷霆化生之力,滋长强化元神。 这些 “法”无不从天人九法之中下手,层层而上,最终却是殊途同归,走向超拔之果。 修行人既然有 “法”在身,依 “法”而行,自然能够改变天地元气也就是外在的物质世界,将之随着心念加以改造,这种改变天地元气原本状态的推动之力,即是 “法力”。而改变外在世界的方法,也就是 “术”,也就是 “神通”。这是玄门的基础,也是玄门与佛门、剑宫等彼此相互不同的根本原因。 换句苏彻前世的话来讲,就是认识世界的世界观与改造世界的方法论的不同,才是几大流派根本的分野。 譬如佛门,将外在世界也就是 “天地元气”依旧视为 “地水火风”的 “四大假合”和合而成,否认了外在世界的真实,追求的是内心的 “真如”,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是与玄门的根本不同,两家的区别绝对不是是否剃头这么简单。 而对于长生的定义,不同于玄门不断适应变化的 “存续性”,而是追求 “空不空如来藏”的 “寂灭”,将 “涅盘”视为根本解脱。这种想法甚已经否定了玄门长生的意义。玄门的长生对于佛门来说依旧是不得解脱,而佛门的涅盘对于玄门来说等于是长生的断灭。 同样是以法力显化出一团火焰,结果是相同的,但是其成因对于玄佛两门来说却是完全的不同。 而到了剑修这里,整个法理又是重新一变。当然,剑修的法理与玄门调和的比较多,与佛门却又截然相反,甚至比玄门还要与佛门互为论敌。 所以此界有兼修玄剑的 “吕纯阳”,却看不见 “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护生”的 “佛剑分说”。重新说回阵法,还是要从 “术”上落笔。既然法力是改变物质世界的动力,而神通法术是改变物质世界的办法,那么就迎来了一个问题。 一旦失去了外在的动力,那么宇宙天地作为一个 “整体系统”,其倾向自然是恢复原本的 “正常状态”。就好像苏彻以 “九幽焚神阴火”对敌,自然可以焚灭各路妖鬼,但是九幽焚神阴火本身其 “法理”决定了它在法力催动消失之后无法继续维持。注定不会像遵循自然之法的山火一样,蔓延开来乃至不可消灭。 修行界中不是没有这种举一灯可焚阿房的手段,比如说佛门的业火,那玩意是从 “存在”这个本身的概念入手,只要沾染上了,那就没有个头。但是修行人总会希望可以将神通法力改造过的 “非正常状态”维持下去,就像佛门的业火一般,自然也就有了不同的 “术”。炼器可谓其中一种,而阵法也是另外一种。通过种种布置,长久的改变天地之间的法则,造成某些效果。 这就好像是在一片平静的水面上嵌入一层罗网,在原本的天地法则之下构建出属于自己的那种东西。 这就是阵法。是修士以自家之法,影响和替换天地自然之法的一种尝试。 青帝宝苑之中的太乙析木神禁,则是阵法的最高层次展现,大梁宫中的那座大阵,也是这种术法的典型代表。 相对于其他神通法术的直接,阵法更可借助 “天地威能”,也就是借重自然之法的本来力量化为己用。现在这件赌坊之内,就有一个略具雏形的阵法,而这个阵法的目的,则在于限制和反应神念的窥探,这也是对修行人的一个简单应用。 如果是以前的苏彻,在面对这样的阵法之时,或许无处着手,只能从故纸堆里寻个变化。 但是自空空儿那里获得《玉真上九灵剑篇》的苏三公子,真正的收获不只是造化一脉的运剑理念,更多的还是思路上的拓宽。 从简单的应用到试图充分理解,由 “格物”而后 “运剑”衍化成改变观察世界的方式,这或许才是苏彻走向还丹之后最大的收获。 也是未来修行路上的无价之宝。 第八十一章 神念如电自何出(下) 按照 “格物”而后 “运剑”的思路,苏彻的第一要务就是必须明白,这道阵法是如何影响神念的。 所谓神念,乃是修行人 “真我”的外放或者说延伸,本身就代表了某种超脱不被束缚的性质。苏彻凝心感受,借由敏锐地剑意,他察觉到了房间之中天地元气的变化。 原本自然地天地元气之中,仿佛渗透着一层浓厚的 “胶体”,这 “胶体”给予了神意某种 “质量”,神念在胶体之中受到了束缚。显然这 “胶体”即是阵法的核心,而苏彻能够感受到胶体之中的其他味道。那种属于万民虔诚之心所带来的 “束缚感”。毫无疑问,这是某种构建于神道之术上的阵法,而目的则是对任何在此地展开的神意加以限制。 在这个前提下,苏彻很难通过神意去判断骰钟之内的骰子到底是几点。 这虽然是个粗陋的阵法,但是在通神境界修士坐镇外加那些可以隔绝神念的赌具加持下,的确可以避免有人想要施展手段。 不过可惜,这些手段根本拦不住如今的苏彻。因为这种程度的限制,最多也就是影响一下通神境界修士的神识,对于苏彻这样已经定鼎枢机的修行者来说,两者神识的强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苏彻所仰仗的息空秘术,本质上是攻伐他人神念,影响他人心志的妙法。 曹大娘子将骰钟缓缓揭开,微微皱起眉头。 “二三四,九点,小。”她刚刚没有施展任何手段,只是纯粹的去摇骰。 这也是赌局的本质,庄家甚至不需要走任何事情,他们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因为在这一切背后起作用的是数学规律本身。曹大娘子当然不准备跟这位来自东海的修士直接翻脸,而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对方修为高低如何,能不能在手段上斗赢姑且放到一边,开赌场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和气生财。 如果这位真的能够在曹大娘子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依旧大发横财,那就说明对方是远超自己的高手,这样的情况下让人家赚些也是应该。 “难怪能让曹大娘子亲自出手,真是高手。” “厉害,厉害。”一群大小太监议论着,却是十分默契地将筹码从台面上清走。 宫里的人一般心思细密,如果心思不细,也不会有资格到今天的这个场子来。 那些棒槌都在宫里累死累活呢。太监们很清楚,他们是来这里玩的,不是过来拼命的,现在显然是有外面的高手到这里来比个高低。 舒舒服服地看热闹就好。苏彻拿起筹码,经过刚才这一场,原本的一百两已经变成了二百两。 而苏彻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趁着刚才曹大娘子失神的光景,苏彻已经从三个太监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面行走宫中的符箓。 “好玩,不过今天这一局就到这里吧,我改日再来。”目的既然已经达到,苏彻自然就要去忙正事。 不过有人却并不想放苏彻走。 “这位先生,就赢了这么点,难道还要走吗?”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太监,面目颇为清秀,苏彻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孙公公,人家要走,你干嘛拦人家?” “您老就算是宁安公主身边的红人,也不必如此霸道吧。”宁安公主。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小太监。 那孙公公也是饶有兴味地同苏彻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各看不出深浅。这奇怪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怎么,难道这里赢了钱不让走吗?”苏彻好奇地向着曹大娘子问道。 而此刻的女修只觉得眼前之人是知难而退,预备着拿钱走人,曹大娘子自然是本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意思,盼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海修士赶紧走人。 “孙公公,既然人家要走,我们当然不能留了,不然传出去还说我们这里受不得人赢钱。”曹大娘子微微一笑:“公公您高抬贵手,让人家走吧。” “告辞。”苏彻也不犹豫,只是伸手行了一礼,然后把筹码往还在愣神的白迁怀里随手一塞,直接闪步走人。 “左先生慢走。”曹大娘子客气了一句,她看着苏彻的影子走远,向着白迁调笑了一句。 “还是小白你运气好,今天发了财了。” “大娘子您发财。”白迁当然是个乖觉的,他连最早的那十两的筹码都不留,全都托到手上,要往桌子上放。 “行了,让各位公公看笑话,说我们容不得人赢钱。”曹大娘子随手一抖:“如今这东海之上的修士怎么扎堆往中土跑?” “碰运气呗,您还不知道呢?好像是出了个什么仙府,现在各路修士都往咱们大梁跑,靖夜司那边都快忙死了。” “忙什么?忙着收尸?那是往天外去的虚空缝隙,去了收尸都没地收。”消息灵通的公公们说着高兴,曹大娘子却发觉,刚刚出言挽留那东海修士的孙公公好像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如今的宫里倒是越来越乱了。她再不多想,笑意盈盈的同太监们聊到了一起。 房间之内又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议论,不过这些都与苏彻无甚关联。苏彻此时已经走到了宫城的一个侧门处,这里是宫内惜薪司进炭火的地方,每日用来运送木炭的大车不知道多少,嘈嘈杂杂,正好可以让苏彻迈步进去。 不过苏彻正准备进去,身后就传过来一个声音。 “修行人中有攻伐神意的手段,可以无形之中影响人的心神,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秘术,在下实在是想不到居然有人用到赌钱上。”这倒是猜出了个大概。 苏彻转过身去,就看见那位不知道哪里有些熟悉的孙公公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证一脸谨慎地看着自己。 “没听说过。”苏彻也没有多话:“有何见教?” “有些好奇,足下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谁说我要进宫的,我没见过大梁皇宫,过来在外面瞧瞧不行吗?”孙公公瞧着苏彻:“其实,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第八十二章 返照阴邪何处藏(上) 「帮忙?」 苏彻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兴趣。」 这位孙太监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让苏彻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 「在下奉王命,有一件要紧事前往东海……」 心头灵光一闪,苏彻笑道。 「都是老相识,何必弄这些玄虚。」 「哦?」 那姓孙的中年太监抬起头看着苏彻,眉眼之中闪过一丝犹疑。 他看出来我是谁了? 自家的这套幻术,乃是此界少见的天魔秘法,出处极为了得,便是长生真人当面,也能糊弄过去。当初若不是一时不查,被北极元宫所暗算,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夫人的幻术当真是天衣无缝,不过在下倒是好奇,您怎么不在家里过日子,跑到这宫中充黄门了,莫非是王谢两家预备着同我们翻脸吗?」 苏彻一句话抛出,让谢夫人心头一松。 她若论起根脚,其实乃是钧天广乐天魔王麾下的奴族,后来因缘际会之下,遁出真元潜藏在此方天地之内。为此也曾引得那位末法主勃然大怒,安排了奉其为本尊的魔门修士四处追缉。 她一次次利用秘法转生,虽然修为散去大半,但是终究是改形易质,本身逐渐的「接近」了此界的修士,但是一身的神通法力早已散去大半。 神通法力的确不在,那是那曾经对大道根源的领悟却是依旧灵光。 因此上谢夫人这百多年来在一直都在巩固根本,利用当初自己的积累,完成最终的大计。 但是现在显然完不成了。 惊动了北极元宫,就意味着整个北地魔门都知道了自家身在中土的消息,很快就有不知道多少魔门修士前来寻找自己。 钧天广乐天魔王所能提供的恩赏,足以令所有魔门自在天魔以下的修士们陷入疯狂。 哪怕有玄都宫高悬于中土天上,魔门的那些劫法大宗师们也乐得来撞个运气。 谢夫人很清楚,自己的价值绝对不仅限于作为取悦钧天广乐天魔王的礼物。 她进入此界所用的转生秘法,移形换质的根本目的,甚至根据她的修为法度,反观自照,去推衍钧天广乐天魔王法理之中的缺憾…… 越是修为高的存在,能够从她身上提炼出来的价值也就越多。 一定要走,然而最重要的是去哪里。 谢夫人的法子是藏木于林。 在中土,最稳定的地方莫过于宫中,建康宫城之内的大阵是几代王朝苦心经营的结果,当然,她也没少隐身其后推波助澜。 借由大阵的掩护,谢夫人相信自己可以保证在真正的狠角色进入中土之前保证安全。 然后,就是想办法前往东海。 东海之上,修士云集,也是各方势力博弈最为直接,最凶险的地方。 历经多次转生,她本元之中属于天魔的部分已经褪去大半,在东海一样可以寻到可以翻身的机会。这也是她原本的筹谋,只可惜被北极元宫的那妖女发现,几乎毁了她的全盘计划。 甚至必须要割舍掉原本预备着用来炼成身外化身的朱厌…… 身死道消。 虽然谢夫人叛离钧天广乐天魔王之后就想过这样的未来,但是她却不曾想过,这样的未来此刻已在眼前。 宫门内外车辆行人来往不绝,然而在谢夫人的幻术之下,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 「阿彻,救我。」 谢夫人看着苏彻。 「救你?」 「我被人追杀,现在预备着前往东海,也只有阿彻你 能救我。」 谢夫人说得情真意切:「你有青帝宝苑在手,那是上古真仙所造的虚空法器,可以隔绝各类窥探,只要你将我装入青帝宝苑之中,将我送去东海……」 她停顿片刻:「郎君之恩情,贱妾愿立下心魔大誓,今生当牛做马报还。」 当牛做马? 苏彻看了看谢夫人,缓缓摇了摇头。 「夫人说笑了,我可不用你当牛做马,毕竟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样的一个小忙……」 「妾身蒲柳之姿,能得郎君赏识,愿……」 谢夫人说着轻轻捻过发梢,她此刻已经显露本相,真是富贵天成,令人想要捧在掌间赏玩。 「别念了。」 苏彻摇了摇头道:「东海这么近,你自己去就好了,我没什么兴趣。」 「苏郎?」 「说句实话,咱俩真不熟,更何况夫人。」 苏彻停顿了一下说道:「您是有夫之妇,我也定下了婚姻,乃是有妇之夫。怎么能随便攀扯?东海不远,你去请王郎送你就行……」 还在吃醋吗? 谢夫人暗自揣测苏彻的想法。 的确,曾经这小子被自己吊的来来回回,自己出阁之前,他还请老苏暗示过想要提亲,家中也曾过问,自己都拒绝了。 后来听说一蹶不振,从此寻花问柳,成了个浪荡的废货。 自己虽然后来也曾几次三番温言抚慰,巧动说辞,但到底是木已成舟。 呵,这些凡物,即便是被黄天道收入门中又如何?还不只是个七情六欲的凡人。 「当年是奴的不是,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谢夫人微微一笑,千锤百炼的演技到底惹人无线爱怜。 「你现在都听不懂人话了吗?」 苏彻的话语如同一块坚冰。 「我说了,此事于理不合,更何况我自拜师修玄以来,早已戒断色念,唯求清净。你说这么多,可对得起陈郡谢氏的门楣。」 「今日言尽于此,你要去东海只管自己去,若是还敢呆在宫中。」 苏彻拖长了调子。 谢夫人心下五味杂陈,即便是她,一时也猜不准苏彻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手段,还是当真恩断义绝。 断绝色念,不是说刚收了个水府神灵为媵妾么? 很快,苏彻这边就给出了下文。 「……那就是图谋不轨,别说你我旧识,但是国事为先,少不得要过问一番,夫人到底是犯得什么事情,以至于要跑去东海。」 这话激得谢夫人有些慌神,不过她还是赶忙说道。 「你还在怨我吗?我当年也是……」 「不必多说废话。」 苏彻看着谢夫人问道,掌中已经现出那口玄剑:「夫人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言语未毕,却是已经剑出如龙。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八十三章 返照阴邪藏何处(中) 剑气腾空而起如龙飞九五,一往无前。 这一道剑气之中,在苏彻有意操控之下,并无平时出剑是的森冷寒意、乃至万鬼咆哮等等异象,而是更加洗练而纯粹。 宫门左近众人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拔腿便走,宫墙之上更是有巡逻的禁军甲士、靖夜司密探,纷纷发出讯号示警。 然而真正难受的却是正面苏彻剑锋之威的谢夫人。 剑气横空,谢夫人唯有全力闪避,她身影化作一道幽痕,向着剑气相反的方向退去。 他的剑道修为又精进了。今日所看的剑意虽然杀力较曾经所见有所减弱,但是其剑意已经有了向着纯化而去的意思。 莫非这苏彻要舍了黄天道的玄门本事,去寻东海剑宫的那条路子。 谢夫人这边心神一转,便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威压犹如山岳一般拔地而起,向着自己的方向涌来。 周匝的天地元气仿佛凝如实质,在她身后建起一座高墙。 不对,上当了。 谢夫人终于明了,苏彻刚才所运之剑并非是针对自己,而是向着宫城之后的那座大阵而去。 那一剑就像是一声呼唤,将那座沉睡的大阵唤醒,只不过唤醒之后直面其压力的并非是出剑的苏彻,而是距离更近的自己。 死物就是死物。 谢夫人已经来不及生气,她现在退伍可退,再向宫门方向撤去,那就会进入宫城大阵的笼罩之下,即便以她的眼界修为,陷进去再出来也非易事。 身后无路,那就只有向前。 谢夫人的身形消散,化为一道幽影,那影子凝实如刀,却是向前猛烈一斩。 这一刀斩出,便是苏彻心头也生出一股懊恼之意。 这恼恨自心神深处蔓延开来,往昔种种纷纷萦绕于心头。从前世到现在,曾经生活中的点点不如意,曾犯过的大小错误好像一发出现在脑海之中,让人心生悔恨,心念颇有动摇之感。 魔门神通? 苏彻不怒反喜,这一剑斩下,果然试出了谢夫人的本来面目。 这等借七情展布,直接攻伐道心的手段,实在是太常见的魔门伎俩。伤人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诱发对手的心魔。 所谓魔劫,分为内魔外魔,外魔指得就是魔门修士、域外天魔这些,因为他们相对于修行人来说属于自外而来,所以称之为外魔。 与之对应的还有内魔,即自心念情绪上所生的心魔、自四肢五骸上污秽所生的阴魔,自生死变化之时生出的死魔等等,这等内魔自修行人本身功行商所生,比起外魔更是隐蔽难以克制。 魔门修行之中,诱导对手滋生内魔,然后借内魔之力消除对手的神通法门不计其数,只是不知道这谢夫人所用的又是哪一种。 「魔门手段?夫人什么时候学会的。」 苏彻精心澄念,在心头观想出一道巍峨阴山,将心中升起的种种杂念一一镇压。 这正是纣绝阴天秘箓内的观想之法,可以将无形杂念衍化为有形之物加以封印镇压。 正是玄门妙术。 谢夫人显然也知道自家这怖畏刀煞修行的不到功夫,若是对付常人或许还够,对付苏彻这等根基稳固之辈效用不佳,但是苏彻镇压杂念的那一刹那,已经给谢夫人争取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时间。 虽然只有一夕光景,谢夫人却是身形闪动,她双手在面皮上一扒,整个身子就像是蜕皮一般被她丢在地上,一道灵光自脸庞处跃动而出。 其形如龙如蛇,龙首而蛇身,颈下生就八根蜘蛛一样的鳌爪,通体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却是直接跃动而去。 好快的速度。 苏彻看见谢夫人运用这怪异遁术,正要出剑拦截,然而对方却好似一道游龙般腾跃而去,望之莫及。 那原本姣好的肉身,直接摔在地上,化作一滩亮晶晶的水,连带着身上的衣衫摊在一处。 魔门手段,果然诡异。 苏彻收剑而立,眼睛看着 似水非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彻随手一探,收了一些放入青帝宝苑之中。 这边还没有弄完,宫城之上就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何方狂徒,竟敢在宫城外生事?」 一人内穿锦衣,外罩狮蛮铠甲,掌中提着一口鎏金镗,周身煞气凝练,俨然是一位自战阵上久历生死的武道高手。他气息稳重,双眸之中神光内敛,左肩上盘着一条紫色的毒蛇,正不住地吐着信子。 宫墙两侧,也有一班身穿玄甲的武士手持长弓列阵完毕。他们手中长弓似乎是某种枯藤所制,弓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色。 上次闯宫门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这些人,难道是韦怀文的部下? 苏彻正这样想着,耳边就听到有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韩将军,韩将军且慢。」 一个身穿华服的内官在宫墙上一路小跑。 「这位是长信侯,长信侯!」 那姓韩的武将略一皱眉,他能被韦怀文排到这里把守宫禁,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深知韦帅与苏太师同盟的内情,胸中自然也有韬略,韦怀文总不会派个棒槌守在这样的位置上。 他将鎏金镗向旁边一甩,抱拳行了个礼。 「原来是长信侯,末将是鹰扬将军韩良,当年在北地也曾与尊兄并肩杀奴。儿郎们,速速与君侯见礼。」 军令如山,两侧的甲士们依次收弓行礼。 这韩良一个纵身自宫门上跃下,向苏彻这边凑近了问道。 「怎么,君侯是又要换个皇帝吗?」 这小子莫不是开玩笑。 苏彻看了脸这位一脸严肃的鹰扬将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皇帝岂有随便换的。 「非也,只是刚才追击一个魔道妖人,没想到动静这么大。」 「魔道妖人?」 「不错,而且与宫中有关系。」 苏彻说着就向着宫门内走去:「韩将军,还请你速速通传韦帅,宫内有妖人作祟,咱们要好好查一查。」 正说话间,苏彻的一个老相识也是浑身披挂赶了过来。 一阵人马嘶腾,冯不行骑着一匹龙驹,手中提着一口宝剑,却是在宫门处一提缰绳勒住了马匹。 「三郎,今日这是……」 苏彻看了看两人的脸色。 空空儿这老鬼的任务,看来要换个法子完成了。 第八十六章 举轻若重入窠臼(下) 挺强硬的。 苏彻看着那年迈的宫女,看着她的服色,应该是宫中的女官,只是到底什么品级就不知道了。 「事急从权,事涉魔道妖人,哪有先行请旨意的道理。若是有了纰漏,昭仪可能担待得起?」 冯不行一声冷哼。 「来人,给我进去搜,谁若是阻拦,谁就是妖魔同党。」 强硬?冯公公就是以超强硬对强硬。 不过区区一个女官,若是仗着公主的名头就能拦住缇骑,那苏彻之前算是白杀进皇宫了。 一声令下,衣甲铿锵的甲士们纷纷拉开架势,抽出腰间兵刃,直接冲着宫殿杀了过去。 眼见就是一言不合,便要将这群宫女尽数杀了。 「冯大珰,许久不见了。」 一道声音自宫中传来。 这声音苏彻也非常熟悉。 钟山会中的姑射,大梁的宁安长公主。 「冯某拜见殿下。」 既然见到了正主,冯不行自然也就改了态度,恭敬地先是向着宫中遥遥一礼,然后便挥手示意剑拔弩张的甲士们退下。 「冯公公,不知道是何方妖人,竟然惹得你亲自过问。」 宁安公主的声音之中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好像在说一件旁人的事情。 「回禀殿下,是殿下身边的孙公公,」冯不行斟酌语句:「此人身负魔功,又在殿下身边颇久,缇骑担心……」 「不必担心什么,我知道他的事情。还是请长信侯与冯公公一起进来吧。」 这位宁安公主倒是要把苏彻与冯不行直接请入宫中。 「这……」 冯不行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彻。 「就按殿下的意思办吧。」 苏彻与冯不行直接进了这漱玉殿。 殿阁之内,是一张硕大的千里江山屏风,高约一丈,连横七幅,每一面上面都绘画着山川地形险要之处,这屏风两侧皆是书架,摆放着各类书籍图卷。 两个硕大的铜制仙鹤香炉一左一右夹在屏风两侧,里面燃着安身的沉香,殿阁墙壁上嵌着一颗颗避尘珠,这是唯有寿数百年的大蛇颌下才有可能生出的明珠。圆润光泽自不必谈,还有祛除尘埃,不生虫蚁的功效。 两个粗壮的宫女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香炉两边,见了苏彻与冯不行进来则是一动不动。 转过这架硕大的屏风,后面摆着一个小小的卧榻,宁安公主做书生打扮,额头上绑着一抹蓝色方巾,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麻衣,露着玉足,不着罗袜的斜躺在卧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已经略微泛黄的书籍。 她见苏彻与冯不行来了,笑着坐直了身子。 「长信侯?」 「正是苏彻。」 苏彻也不见礼,只是这样直直的看着这位同僚。 「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的确,那是见过许多面了。 「或许吧。」 「前几日,我带宫人去摄山进香,略感风寒,只好歇息两日,若有失礼之处,长信侯不要见怪。」 「苏某不敢。」 去摄山进香?苏彻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止心观时,在庙里随意写的字迹,看来自己碰见的那伙倒霉和尚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列位要拿孙行恭,此人既然干系到妖魔,本宫便不再多问,只是我宫中今日出了件稀罕事,正想叫二位给我参谋参谋。」 宁安公主伸手轻轻拍了拍桌子,当即就有宫人捧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面摆着半截木桩。 「这是?」 冯不行看着 那个托盘。 「东海雷击木。」 「长信侯果然见多识广。」 宁安公主冷着脸道:「倒也不是怕二位笑话,我午间贪睡,一觉醒来,就看见枕边摆着这么个东西。」 卧榻旁边? 苏彻一时也想不到空空儿那老鬼竟然把这东西藏到了宁安公主这里,他怎么不藏到皇后的卧榻上去?宁安公主自然不比旁人,她也算是剑道修行上的半个天才,把雷击木放到人家枕头边,瞎子也能摸出来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自己找到。 亏得自家还左转右转的费心思,哪里想到这老鬼居然玩弄这些手脚。 这不是坑人么。 「本宫以为,今日能把这雷击木放到我枕边,明日就能拿来别的东西,因此上就想请冯公公帮我看一看,能不能查出来此事是谁做的。」 冯不行走到托盘那里将雷击木举起仔细端详一番。 「此事……」 「放心,本宫知道轻重,绝对不会让人外传。堂堂大梁皇宫居然出了这么档事情,可比当初有人偷司礼监诸位秉笔的腰带还麻烦。」 「多谢殿***恤。」 「不过冯大珰可有捉住贼人的谋划。」 冯不行将手指在这雷击木上缓缓挪着。 苏彻不待冯不行回答直接开口说道:「贼人好拿。」 因为就在我家。 「长信侯不是已经卸下了缇骑的职司么?」 「事涉殿下,由不得在下轻忽。一定要给殿下交代。」 苏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实际上在下也有几句体己话跟殿下讲明,在下对殿下一向十分仰慕,殿下身边出了这等贼人,臣……臣说什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席话可是把这位人如幽兰的宁安长公主干沉默了,她皱着眉头看着苏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彻和煦地微微一笑,对于这位孙公公,他的兴趣可不只是落实了魔道妖人四个字这么简单。 谢夫人是如何经营这个身份的,北极元宫为何要对她穷追不舍,她那一身诡异的魔门神通从何而来。 这些可太让人感兴趣了。 「长信侯?」 冯不行有些蒙了。 咱们来这是干啥来着? 「一想到殿下这般天人化生一般的人物身边居然有这么些妖魔潜藏,微臣便是夜不能寐……」 苏彻十分坚定地说道:「请殿下准允,臣一定拿下这姓孙的。」 宁安公主却是听出了更多的意思。 「长信侯不曾拿住孙行恭?」 「此人妖术了得,臣一时不察让他走了。」 「哦。」 宁安公主说道:「既然长信侯已经查出了妖人,那么还是先找一找……」 「殿下,微臣以为,两案乃是一案。」 苏彻非常笃定地说道:「此事我看也是那姓孙的所为,应该并案处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八十五章 举轻若重入窠臼(上) 「习武之人。」 冯不行说着摇了摇头。 「其实若是长信侯闲暇,在下倒是有几个修行上的关隘,不知道君侯可有兴致为我解惑?」 苏彻一时恍惚。 当年在山阴县,还是这位冯公公手拿把攥的教了自家几招运剑的剑式,凑成了当年的那点家底,如今居然反了过来,到时要找自己答疑解惑。 只是不知道这位登入五品已久的大貂珰找自己问什么。 「冯公,你我老相识,莫要这般打趣我,冯公有问,苏某自当效劳。」 「我听闻玄门法度,宇宙为一大周天,人身为一小周天,若是周天有缺,当做如何?」 这…… 苏彻也唯有组织一下语言。 的确,冯不行所说的乃是玄门最基本的法理之一,即人身为一小宇宙,与外界这个大宇宙彼此对应,因此玄门修行的一个根脚就在于肢体务必健全。 不然别人阴阳协调,六根具备,您这里阴阳不调,缺了个阳根,别看只差那三两肉,差得可就多了。 这样的身躯不要说是玄门,就是隔壁的光头也不收。 就有佛经云「门不纳黄门」,不仅不收太监,连天阉之类的天然残缺都不收。虽说是「普度众生」,却是不度太监。所以说做人万万不可太监,不然当真是超脱无期。(本世界佛家一样有这样的规矩。) 所以说宇文睿修行玄门,他是北朝的太师,不是北朝的司礼监掌印。老苏要想转修玄门,曾经是的确不行,不过后来领悟了天人化生之理,这才算是有了可能。 只是老苏却终究不肯走出那一步,自然是有其考量,这就非苏彻所能知晓了。 「冯公不修玄门,管这些做什么?玄门的存思一路修行,的确是以人身为一小天地,天地为一大人身作为前提,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法脉,修行阴神,然后转化为阳神,这就是一脉。上古之时,外丹法昌盛,以外丹成就,也算是一脉。更何况我以为人身为一小天地,未必要做表面意识上的解读。」 「哦?」 冯不行也在其他修行人那里得到过类似的解读,不过他既然以武道迈入五品境界,自然不类同那些人云亦云之辈,心里自有一杆尺在。 「其实不瞒三郎,我修行武道,以壮大血气,养炼穴窍为入门,用的也是玄门观想的路子。」 冯不行在路上随口说着:「既然周身皆有神明,则动卧之间自有伟力。」 这观想体内神明,的确是玄门修行的正路。 不过借由穴窍,恐怕也与玄门的存思有不同之处。事实上玄门内各派的存思之法也各有不同。 譬如茅山派传有「真灵业位图」,其中各路神明皆是史上有名的人物,或者为真仙,或者为魔君,或者为帝王将相。而黄天道则是观想周天星神,以周天星宿对应人身。神霄道则是以脑宫为九天应元府,内有天尊雷将。 「只是后来这条路渐渐走得不通,便走了别的路子。」 武道修行果然是不易。 苏彻听到冯不行如此叙述,心里也是隐隐有感。 武道之所以尚未如剑修一般开拓完毕,根底里还是在于除了低层次修行之时往往要借重玄门、佛门乃至魔门这几家已经成熟的体系之外,更重要的是缺乏对于天人九法更加高屋建瓴的表述。 譬如黄天道的《太上六龙回日真诀》、上古青帝的《太乙东华玉书》、佛门的三际劫经等等,这些修行法门不仅代表着一条通往超脱的通天大道,更代表着不同宗门在不同体系下对天人九法的阐释。 可惜,武道修行即便是在中土发展到了现在,也没有类似的 东西出来。 「叔祖那边就没有什么提点呢?」 冯不行自然是老苏心腹之中的心腹,这才交托他乌云都这样的精锐,而且更是在朝廷大小事务上充当了老苏化身这样的角色。 对于这样的人物,老苏想来也会有所安排。 「只交代我两个字,养气,还给了我一批儒家典籍。」 「儒家?」 的确,如果说武道修行这条路子有谁真正走出来了,那自然是白鹿洞一脉的武儒,那边可是真真切切证就了长生。 如果以超拔作为唯一标准,显然他们那条路算是已经步入正轨。 「怎么,三公子觉得白鹿洞那条路不通吗?」 「当然不是。」 苏彻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若是按照白鹿洞的法子返观内照,一定可以开辟出前路来。」 白鹿洞作为对手,苏彻自然是曾经研究过的。 武儒一脉以养气为根基,此气并不是天地元气,而是所谓的「浩然正气」,以此为根基,壮大神魂肉身,从这一点来看已经算是摸到了当年东海剑宫崛起的架构。 若是能够将「浩然正气」加以更详细的阐释,与天人九法更多的融合。 假以时日,又是一个东海剑宫。 「公子可是与白鹿洞……」 「那是私仇。」 苏彻笑了笑:「抛开这些不谈,我相信白鹿洞乃至武儒一脉一定能够有所成就。」 「苏公也是这样想的。」 冯不行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彻道:「苏公说,日后中土武道当兴。」 「哦?」 「苏公说,玉阳山、青王谷、澄照寺、六欲城等各大门派都日渐衰微。东海则是已经成为修行人的圣地,再这样下去,中土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修行绝地。不过仙人既去,妖鬼则必然为患,不是神道昌盛,就是另有他人举旗。」 冯不行解释道:「神道导人迷信,污浊性灵,倒是武道自强,中土必然将是武道未来所在。」 玄都宫这么多布置,就是要在养出来一群剑修之后再养出一个武道? 苏彻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天尊们未必就是辛辛苦苦为他人育苗这么简单。 不过冯不行这话里话外,莫不是有让自己跟白鹿洞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老苏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彻略一沉吟。 前面忽然串出来一队身穿宫装的女子,一个个手持长剑,面含嗔怒。 「大胆狂徒,也敢擅闯宫禁?」 苏彻这一抬眼,却看见前面的宫殿上写着「玉漱宫」三个字,汉白玉的台阶前面,一队身穿各色宫装的女子,一个个手持长剑,面含嗔怒,剑锋凛冽着向着自家身后的队伍。 「宁安长公主经常教习宫中侍女习练剑术,这些都是她的近侍。」 冯不行在苏彻这稍微解释了一下,双手向前亮出自家的腰牌。 「我乃提督缇骑太监冯不行,今日前来查案,请向殿下通传一声。」 「缇骑在宫中查案,可有圣上旨意?尔等在外面肆意妄为也就罢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年迈的宫女双目含霜,她袖手自宫女们身后走出,大声呵斥道。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八十六章 举轻若重入窠臼(下) 挺强硬的。 苏彻看着那年迈的宫女,看着她的服色,应该是宫中的女官,只是到底什么品级就不知道了。 「事急从权,事涉魔道妖人,哪有先行请旨意的道理。若是有了纰漏,昭仪可能担待得起?」 冯不行一声冷哼。 「来人,给我进去搜,谁若是阻拦,谁就是妖魔同党。」 强硬?冯公公就是以超强硬对强硬。 不过区区一个女官,若是仗着公主的名头就能拦住缇骑,那苏彻之前算是白杀进皇宫了。 一声令下,衣甲铿锵的甲士们纷纷拉开架势,抽出腰间兵刃,直接冲着宫殿杀了过去。 眼见就是一言不合,便要将这群宫女尽数杀了。 「冯大珰,许久不见了。」 一道声音自宫中传来。 这声音苏彻也非常熟悉。 钟山会中的姑射,大梁的宁安长公主。 「冯某拜见殿下。」 既然见到了正主,冯不行自然也就改了态度,恭敬地先是向着宫中遥遥一礼,然后便挥手示意剑拔弩张的甲士们退下。 「冯公公,不知道是何方妖人,竟然惹得你亲自过问。」 宁安公主的声音之中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好像在说一件旁人的事情。 「回禀殿下,是殿下身边的孙公公,」冯不行斟酌语句:「此人身负魔功,又在殿下身边颇久,缇骑担心……」 「不必担心什么,我知道他的事情。还是请长信侯与冯公公一起进来吧。」 这位宁安公主倒是要把苏彻与冯不行直接请入宫中。 「这……」 冯不行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彻。 「就按殿下的意思办吧。」 苏彻与冯不行直接进了这漱玉殿。 殿阁之内,是一张硕大的千里江山屏风,高约一丈,连横七幅,每一面上面都绘画着山川地形险要之处,这屏风两侧皆是书架,摆放着各类书籍图卷。 两个硕大的铜制仙鹤香炉一左一右夹在屏风两侧,里面燃着安身的沉香,殿阁墙壁上嵌着一颗颗避尘珠,这是唯有寿数百年的大蛇颌下才有可能生出的明珠。圆润光泽自不必谈,还有祛除尘埃,不生虫蚁的功效。 两个粗壮的宫女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香炉两边,见了苏彻与冯不行进来则是一动不动。 转过这架硕大的屏风,后面摆着一个小小的卧榻,宁安公主做书生打扮,额头上绑着一抹蓝色方巾,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麻衣,露着玉足,不着罗袜的斜躺在卧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已经略微泛黄的书籍。 她见苏彻与冯不行来了,笑着坐直了身子。 「长信侯?」 「正是苏彻。」 苏彻也不见礼,只是这样直直的看着这位同僚。 「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的确,那是见过许多面了。 「或许吧。」 「前几日,我带宫人去摄山进香,略感风寒,只好歇息两日,若有失礼之处,长信侯不要见怪。」 「苏某不敢。」 去摄山进香?苏彻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止心观时,在庙里随意写的字迹,看来自己碰见的那伙倒霉和尚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列位要拿孙行恭,此人既然干系到妖魔,本宫便不再多问,只是我宫中今日出了件稀罕事,正想叫二位给我参谋参谋。」 宁安公主伸手轻轻拍了拍桌子,当即就有宫人捧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面摆着半截木桩。 「这是?」 冯不行看着 那个托盘。 「东海雷击木。」 「长信侯果然见多识广。」 宁安公主冷着脸道:「倒也不是怕二位笑话,我午间贪睡,一觉醒来,就看见枕边摆着这么个东西。」 卧榻旁边? 苏彻一时也想不到空空儿那老鬼竟然把这东西藏到了宁安公主这里,他怎么不藏到皇后的卧榻上去?宁安公主自然不比旁人,她也算是剑道修行上的半个天才,把雷击木放到人家枕头边,瞎子也能摸出来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自己找到。 亏得自家还左转右转的费心思,哪里想到这老鬼居然玩弄这些手脚。 这不是坑人么。 「本宫以为,今日能把这雷击木放到我枕边,明日就能拿来别的东西,因此上就想请冯公公帮我看一看,能不能查出来此事是谁做的。」 冯不行走到托盘那里将雷击木举起仔细端详一番。 「此事……」 「放心,本宫知道轻重,绝对不会让人外传。堂堂大梁皇宫居然出了这么档事情,可比当初有人偷司礼监诸位秉笔的腰带还麻烦。」 「多谢殿***恤。」 「不过冯大珰可有捉住贼人的谋划。」 冯不行将手指在这雷击木上缓缓挪着。 苏彻不待冯不行回答直接开口说道:「贼人好拿。」 因为就在我家。 「长信侯不是已经卸下了缇骑的职司么?」 「事涉殿下,由不得在下轻忽。一定要给殿下交代。」 苏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实际上在下也有几句体己话跟殿下讲明,在下对殿下一向十分仰慕,殿下身边出了这等贼人,臣……臣说什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席话可是把这位人如幽兰的宁安长公主干沉默了,她皱着眉头看着苏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彻和煦地微微一笑,对于这位孙公公,他的兴趣可不只是落实了魔道妖人四个字这么简单。 谢夫人是如何经营这个身份的,北极元宫为何要对她穷追不舍,她那一身诡异的魔门神通从何而来。 这些可太让人感兴趣了。 「长信侯?」 冯不行有些蒙了。 咱们来这是干啥来着? 「一想到殿下这般天人化生一般的人物身边居然有这么些妖魔潜藏,微臣便是夜不能寐……」 苏彻十分坚定地说道:「请殿下准允,臣一定拿下这姓孙的。」 宁安公主却是听出了更多的意思。 「长信侯不曾拿住孙行恭?」 「此人妖术了得,臣一时不察让他走了。」 「哦。」 宁安公主说道:「既然长信侯已经查出了妖人,那么还是先找一找……」 「殿下,微臣以为,两案乃是一案。」 苏彻非常笃定地说道:「此事我看也是那姓孙的所为,应该并案处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八十七章 两案并为一案?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怎么可以并到一起。 宁安公主刚想发作,不过看到苏彻那张脸,却是瞬间心头一片宁静。 这位长信侯倒是鼻若悬胆,剑眉英目,的确是一副好皮囊。 自家倒是忘了,这位在被黄天道纳入门墙之前,可是正经当过亲民官,对衙门里的那些沉渣泛起的事情可谓门清。 「孙行恭本是潜伏在殿下身边的魔道妖人,他们背后一定是另有图谋,想要魔染殿下。那雷击木一定就是他们施法的某种媒介。」 苏彻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不知道殿下是否信得过微臣?」 「你?」 苏彻一挥长袖。 「不错,殿下若是信得过臣,便请将此事交给微臣办理。微臣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殿下缉拿真凶。」 宁安长公主看着下面这位长信侯,一时之间有些看不通透。 她对苏彻的印象是开始是一个很温厚的少年。 没有雍州武门年轻一代里的飞扬跋扈,对仕途修行都不怎么上心。 早年间的苏三郎在建康城中比起两个哥哥,当真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建康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四平八稳毫无作为的士族子弟。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性情大变,当了几年的浪荡公子、花花太岁。或许是不再压抑自己的天性了吧。 遭逢挫折,离京出任下僚。 当时建康城中都认为这是老苏巧心安排,为的就是让他避避风头。 当年枋头一败,苏家上下几乎尽数战死,留下的苗裔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仔细珍重。 谁能想到这接下来就是枯木逢春的一场造化。 在山阴县碰见了黄天道的郁离子,被纳入门下,然后就是郁离子证道长生,那可是踩着末法主证道,这小苏也是攀龙附凤,成了长生真人的弟子。 而后在慈州步步高升,俨然成了气候,等建康城里反应过来想要出手打压,却是已经太晚了。 最后更是成了韦苏两家联手的奇兵,一招逼得父亲退位。 宁安公主知道父亲退位对于大梁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是雍州武门掌握了朝廷大局,原本建康大族跟雍州武门之间的平衡便化为云烟。 朝局眼下看着稳定,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平衡。 而这一切的因由,都是那个曾经让人看不起的浪荡子。 宁安公主重新看着眼前的苏彻。 这个人,就是一切变化的起源。 「本宫信得过长信侯,不过本宫也记得,长信侯不再是缇骑了吧?」 「殿下明见,长信侯如今已不是缇骑。不过在缇骑之中人望极高,若是能让长信侯领着咱们办案,一定是事半功倍。」 冯不行虽然不知道苏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不管是真药假药,他都会帮衬着喊一声疗效好。 「人望极高?」 宁安公主好奇地问着苏彻:「不知道长信侯对于此案可有什么规划。」 「回禀殿下,微臣以为,此案的关键线索有两条。第一就是这雷击木,此物生长在东海绝地,乃是流通极广的炼器材料,从这雷击木下手,恐怕头绪太多,一时难以梳理。另外一条就是孙行恭,还是要排查其周围的人际关系,看看平日里都同什么人来往。」 苏彻停了一下说道:「此时朝廷初定,宫中还是不宜掀起大狱。因此上若是能由臣带若干缇骑私下办理最为得宜。」 宁安公主只觉得好笑。 这人倒是好一张利口,说什么从雷击木查起来头绪太多,先从孙行恭周围人查起。 最后还是舍下了这雷击木,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那个孙行恭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负责宫中的日常小事,他来往的人都是自家身边的近臣。说来说去,最后查的还是自己。 宁安公主略一思忖,也有了主意。 「长信侯果然是办过案子的,说话就是有条理。」 「微臣仰慕殿下许久,一想到殿下身边有这样的恶贼,实在是怒发冲冠,夜不能寐。因此上脑子也比平时灵了许多。一定是我大梁列祖列宗庇佑,才保佑微臣……」 这厮端的无耻。 宁安公主真想现在就回他一句,既然如此仰慕本宫,不如让苏太师直接向陛下求亲可好? 只是她的理智还在,知道以苏彻的脸皮,只要自己敢说,他当下就敢去请老苏向皇帝请旨赐婚。 「既然如此,此案就拜托长信侯了。不过长信侯不如带着御史台一起办案吧。」 御史台? 苏彻看着旁边的冯不行,真叫御史台来查,万一真查出来什么东西,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祖制如此。」 宁安公主一声长叹:「缇骑为内臣,但是不得查宫内之事,为的就是防止情弊。宫中若是有事,当用御史台来查。此为内外相制。」 「长信侯非是内臣,自然可以查,但是要用缇骑来查,就不大方便,毕竟陛下刚刚继位,擅改祖制,必然会引人议论。倒不如请御史台的行幽御史与长信侯一同合作。」 宁安公主说着微微一笑:「本宫以为如此最为妥帖。」 别看小姑娘家家的,倒真是有些手腕,不能小瞧了她。 苏彻看着这位柔柔弱弱的宁安公主。 虽然不知道中元是怎么选人的,但是这位小公主在劣势的情况下还能找到机会给自己添些麻烦,就这份见缝插针的心志,的确让人赞赏。 不过如今这大梁朝已经是一艘烂船,辛苦她在这里左支右挡的。 「既然殿下已经定了,那此事咱们就这么办。」 苏彻也不争执。 查出来谢夫人的过往从来,乃是第一要务,然后的事情么…… 就算是御史台真有本事摸出来此事为空空儿所为,他们又能把这位正经的长生剑修如何? 杀上离合阁,逼着这老猴儿磕头认错? 不丢个大脸那就要偷笑了。 「好,本宫这就派人去御史台通传。」 宁安公主以袖掩面道:「此地到底是本宫的闺阁,两位就先退下吧。」 苏彻与冯不行略一拱手,一同告退而去。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八十八章 神目如电兴风浪(下) 秦淮河上,一艘来自东海的大船正在卸货,三尺高的珊瑚、各色玳瑁首饰、还有小儿拳头大小的明珠。 这些珍宝用一个个大小统一的托盘装着,每个托盘上面都刻着精妙的符箓,显然是批量生产的法器。 货品在修士的法力运送下正小心的搬运下舰,另外一边则有佩戴着兵刃的护卫接收。 船舷上站着一个身穿锦衣的修士,他左手捉着一面玉牌,每运下去一件货物,便以神念在玉牌上留下刻痕。 上下之间却是仙凡的界限。 这艘船长约有百丈,通体碧绿,若是让苏彻在这里观瞧,一定会发现,这艘大船的主体乃是用那雷击木所制,船上共有五桅,每根桅杆的大帆上各绘着一个大字。 合起来就是「天生罗刹海」五个字。 「这建康城什么时候来都是一个样子。」 一个头陀打扮的修士捉着一柄一人高的骨质大刀,横膝盘坐在算账的修士旁边。 「听说这大梁居然有上古仙府出世,我说,要不然咱们请个短假,去探探有没有什么好处?」 「十三,一百五十二。」 算账的修士缓缓报了个数字,然后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什么一百五十二,上次卖到东海上的猪仔数量吗?」 头陀哼唧一声,显得十分不满。 「我说师兄,你明明知道我脑子不好,就别给我打这个哑谜了。」 看见师弟着恼,那锦袍修士也便开了口。 「十三,是咱们上次来建康,乘船同来的东海修士的数目,而一百五十二,则是这次同船而来的修士人数。你猜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也是为那上古仙府而来?」 「玄都宫昭告天下,这可是长生以下皆有机会摸一把好处的机缘。你猜猜有多少多年未有寸进的步虚要来凑个热闹?」 这位锦衣师兄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我都未曾定鼎枢机,根本就没有资格参与这一局,咱们这艘船上,这次拉来的还丹高手就两只手数不过来。」 「他就是二十只手数不过来,咱们也要闯一闯啊。」 那师弟略带焦急地说道:「师父,师父连个还丹的法子都没传下来。」 「所以,就别想那么多了。多赚点钱,生个孩子,然后送他去个好宗门,不必吃我们吃过的苦。这就足够了。」 锦衣师兄一声长叹:「你我都不是那种能想出还丹道诀的天才,就算是真摸到了上古仙府里的好处,万一典籍不合我们用该怎么办?如果引来大能的觊觎,又怎么办?」 「好好过日子吧。」 师兄这边嘱咐,师弟则在那里咕哝,大概是说什么「窝囊了一辈子」「真他娘的不甘心」「求什么稳,稳稳死才是真的」。 听着师弟这边颠来倒去的抱怨,师兄也是半响无话。 师弟不甘心,他又何尝甘心呢? 正思量间,一股强沛的气势仿佛是一道山般直挺挺的压了过来,就像是胸口之上被人压住了千斤重石,根本透不过气来。 头陀打扮的师弟还未动作,师兄便赶紧向前方摇摇一拜。 「见过烨尊者。」 一个高大的汉子身披黑色斗篷,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下,迈开大步走了过来,他轻忽一跃便踩在了舰船之上。 「哼。」 那一声哼仿佛一口大锤压在了师兄胸口。 「修行连点锐气都没有,那不如不修行。」 烨虎看着这不争气的锦衣修士一声冷哼,用音攻手段小小的来了一记。 然后双目扫过船上,直接迈步 进入了船身之内。 船身之中,别有一间净室。 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兽首,牙齿狰狞,污血从伤口处向下滴着。 甄瓶儿,或者说北极元宫的魔门女修燕儿身穿一件紧身的黑色长裙,将***勾勒得淋漓尽显,裸足踩在地板上,绕着兽首剧烈的舞蹈着。 她脸上全无妖媚,唯有一片肃穆。 因为她在歌颂。 这舞蹈的每一个节拍,每一个动作,都依照着某种玄妙的轨迹,在歌颂着魔主的无上威能。 仿佛是一道流水般的诗篇,从宇宙初生的那一瞬间开始描述,一直到万物尽数崩坏,一切重归虚无的尽头。 而塑造这崩灭的便是元始魔主的无穷伟力。 因为超拔,故而堕落。 在这符合魔门仪轨的舞动之中,一道阴冷的魔念跨过山海的距离,终于降临在这间净室之内。 那狰狞的兽首忽然睁开了眼睛,道道血痕自眼眶之中流下。 「高邈无上统天他化元始大道君……」 伴随着一声吟诵,那兽首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却是圣洁而出尘。 「怎么?」 「燕儿拜见师尊。」 燕儿双膝跪地,将头重重叩在地上,此刻她不能抬头,因为那忽然降临此地的森然魔念代表了师尊证道长生的无穷神通,若是与之接触,恐怕就会跟诸多师兄弟一般被师尊所魔染,再无出离之机。 「看来你没有好消息给我了。」 那个声音说道。 「费长老遭逢魔染,已经损在天魔手中。灵真子师兄已经找到,不过他受了天魔染化,已然受了重伤。玉景道……」 「玉景道早已分崩离析,他们说不出什么。至于费辛这个废物,早知道如此不堪,我自己就收了他了。」 那个声音接着说道:「你放走的摩登伽女可有动静?」 「弟子无能……」 「你怎么是无能呢,连钧天广乐都找不到她,若是被你轻松找到了,我就该担心了。」 那个声音略一停顿接着说道。 「我预备着亲身前往建康……」 「可是师尊,您已经……」 「多年不动,就是为了今天动一动。」 那森然魔念弥漫出一股狂喜。 「天师道遗府,再加上青帝转世,不到建康走一遭,实在是可惜得很。」 苏府之中,厨房里备下了几盘小菜,花厅内摆好了筵席。 冯不行换上了一身青衫,坐在了上首,算是主宾,苏彻这里捏着筷子,旁边还坐着陆柏与朱彝两个作陪。 自从出了宫门,苏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冯不行就要去家里用饭。 这位却是一直推脱,说是缇骑这边事情繁忙,一刻也歇不下来。 但是苏彻又哪里肯放过他,好不容易撞到了这老相识,硬是把人家直接拐带到了家中,又让人去叫来陆柏与朱彝作陪。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八十九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上) 其实修行到了冯不行这等层次,即便是武道行者,也早已经可以随便辟谷,以天地之间的精华灵气为食粮,补足真元,再不需要人间烟火。 只是五香五味乃是早已灌注在人形神深处的一种欲求,如果有美酒佳肴,冯不行自然不会拒绝。 苏彻这长信侯府不过是刚刚上架的草台班子,找什么好酒好菜自然是力有不逮,不过是勉强凑合,说得过去。 冯不行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大貂珰,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髓、熊掌猩唇都尝过,也不在乎苏彻这里酒无好酒,菜无好菜。 能够让大梁的长信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硬拉到家里喝一顿酒,这人情上的滋味就已经足够。 几杯酒下肚,苏彻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在山阴县内,若没有冯公看顾我,恐怕苏某走不到今天。」 「三公子这说的什么话,您老是吉人自有天相,堂堂六合苍龙入命,那就是龙游九天,怎么会在小池塘子里翻了船?」 冯不行同苏彻对饮一杯。 「不过三公子,宁安公主这案子,您是真准备查到底吗?」 「我查个屁。」 苏彻哈哈一笑:「也不瞒公公,我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 「可是宁安公主那根雷击木……」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她说是有人放在她枕边,谁会那么无聊放这种东西?没准是咱们公主夜里抱着睡觉的玩意。」 苏彻自然知道这玩意是空空儿放过去的,就是用来坑自己的。但是这些话自然不能跟冯不行讲明。 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毕竟真有个东海的长生剑修就是这么无聊。 「我也能看出来,陛下推这么个人物出来,其实就是隐隐约约跟咱们打对台。人生在世,总是这般无事生非,没意思得很。」 苏彻站起身来给冯不行又添了一杯。 「那御史台那边?」 「让他们查吧,我这里给你透个底。你可知道我看见的那个孙行恭是谁?」 「是谁?」 「王鉴的老婆。」 「她?她可是陈郡谢氏的……」 「一身魔门神通,那可是诡异的很,我一剑斩过去,直接褪下一层人皮,化作一条非龙非蛇的怪物,当时就溜走了。」 「三公子不在宁安公主那里说明这一节是对的。」 冯不行叹了口气,以王谢两家为首的建康门阀大族虽然不比以前,可到底是底蕴深厚,若是把他们牵扯进来,多简单的事情也都变得复杂难办了。 「那个女人。」 苏彻缓缓说道:「她身边还有个丫鬟,其本体是头朱厌。」 「洪荒异种?」 冯不行睁大了眼睛:「缇骑这边可……」 「我若不是在慈州亲身领教过,我也不知道。不过谢家显然是清楚的。这女人还跟东海上的大商家不清不楚的,罗刹海的名头,冯公公可曾听说过。」 「东海上最大的六家商号之一,自号天生罗刹海,手底下各类天材地宝极多,每年光是贩运来咱们中土的财宝就不计其数。生意么,哼哼,这两年没少往东海上贩卖人口?」 「贩卖人口?」 「正是,东海上的海商每年都会购走大量的人口,他们以罗刹海为首,每年从各路港口贩走的人口至少在十万以上。」 「朝廷就毫无动作?」 这下倒是苏彻有些惊讶了。 东海之上是修行者的胜地,之所以是如此格局,就在于东海的各类产出远在中土之上。 甚至就连面积, 东海都是中土的数倍。 那个地方居然还需要从中土搜罗人口?这不由得让苏彻想起一段往事。苏三公子曾经见过历城常氏往东海去的船队,当时说是要把门中子弟送往东海剑宫。 家中内斗的时候,苏彻还看见过一套账本,似乎上面写的都是贩卖往东海去的大小鱼获。 往东海卖鱼,这种买卖类似往沙漠里卖沙子,苏彻当时只觉得是账上用的暗语。 现在一回想,恐怕这个历城常氏就是往东海贩卖人口的一个上家。 在中土搜罗了人口,贩卖给罗刹海为首的东海商行牟取暴利。 只是东海上要这么多人口干什么? 「能有什么动作。他们买卖的不是编户齐民的良人,而是地方豪族的部曲奴婢,都是些贱民,自天下崩乱之后,哪次要把这些部曲奴婢升为良民,那都是改朝换代的一场大乱。」 冯不行幽幽一叹:「更何况朝臣们又有谁敢跟这等门内不知道多少长生真人的海商作对?就算是有几个骨鲠之臣一片公心,也会被同僚捉住把柄,务必让他们身败名裂,好当成送给罗刹海的贡品。」 听到这一节,苏彻也唯有跟着长叹。 大梁积弊已深,这深得不只是大梁,还有这门阀盘踞朝廷,豪强分肥地方的格局。所谓改朝换代,换得只是个倒霉的天子,真正深层次的东西根本不曾有丝毫改变。 推倒重来,前面的是已经推倒了,可后来重建的与前面的别无二致。 「国事艰难。」 「北面其实也一样。」 冯不行宽慰道:「北边每年除了往东海贩卖人口,他们可是朝廷亲自在卖。而且还有大批流民往北面和西边跑。」 「北面?」 苏彻有些无法理解。 往西边跑还算可行,因为中土跟西国之间也有一片广大的荒地,其中是妖魔与凡人混居的混乱地带,大多都尊奉佛道的城邦小国。 日子虽然艰难,但不至于过不去。北朝再往北……那可是魔门所在的北荒。 这一南一北能对峙这么久,可真是卧龙凤雏。 苏彻一时也有些无能为力之感。 今天的大梁朝廷的确可以下一纸法令,宣布从此以后再无部曲奴婢,大家都是编户齐民。 这只是形式上的改变,根本不足以撼动更深层次的那些关系。 为什么会有百姓沦为部曲奴婢? 原因实在是太多了。 朝廷与地方官剥削无度,当编户齐民无法生存,投靠到豪强名下,还能多点喘息的空间。 地方上妖孽鬼怪作祟,很多村落碰见了妖兽就是灭绝,地方上又无力管控,所以便举族投靠某些掌握着武力的豪强以求庇护。 豪强们之所以成为豪强,不是在生产工具上占据优势,就是族中强者众多,地方上的博弈,比如田地、水源,弱者总需要一个强者去为他们争斗,久而久之,就只有依附在豪强身上。 苏彻看了一眼酒桌之上,在座的几个人里,陆柏与朱彝两个,几乎也算是自己的部曲,而冯不行则是老苏的部曲。 整个中土,都是在这个逻辑之下运转着。 这种道德之法带来的压迫感,让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也许自己前世的许多原则在这个世界根本不成立。或者说如果要想成立,就需要自己做更多的事情。 而这些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所应该想的。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下) 话一说就远了。 「建康的大族跟东海的海商有所联系,并不能算是什么罪名,至于是静修魔门。」 冯不行也是摇头不止:「咱们那位陛下,他不就是……」 的确,就连大梁皇帝都开始走魔道手段。如今这个中土,不管南北,早已经是朽坏不堪。 但谢夫人绝不简单,因为苏彻还知道,北极元宫的人马正在对付她。 解开这个谜团,后面的事情就方便了。 「这个女人绝非如此寻常。」 苏彻忽然想起一节。 「那个王鉴现在做什么呢?」 「王鉴?本来定了罪名,后来琅琊王氏活动,如今赋闲在家。武陵郡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总要有人背锅。反正琅琊王氏子弟多,赔一个两个的无伤大雅。」 「君侯预备以他为突破口?」 「毫无头绪,恐怕只有去找他了。」 苏彻看着冯不行道:「如今唯有多多留心,谢夫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宫里充任太监,这里面一定是大有文章。明面的功夫可以交给御史台去做,咱们还是多多留心建康城里别的异动。」 「那恐怕是关注不过来。」 冯不行摇了摇头道:「那处虚空缝隙一露头,跑到大梁碰运气的牛鬼蛇神不知道多少,不要说缇骑,就是御史台、靖夜司所有的力量几乎都用在稳固局势上了。过来一个还丹,咱们就要陪上一个还丹。可朝中哪里有那么多还丹去陪这些闲云野鹤?朝中也议论不出来个方略。」 多事之秋。 苏彻饮了一口酒。 这件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苏彻隐隐有所感觉,谢夫人背后一定有更多秘密。 靠近北极元宫,或许是个思路。 「不说这些远的了。」 苏彻看着冯不行道:「时移世易,记得与冯公刚见面时,我是万万不会想到有今天的。」 「都是公子的福荫。」 「我倒是想借借冯公的福荫。」 苏彻说着指着一旁作陪的陆柏与朱彝道:「冯公应该知道这两位。」 「都是公子的股肱心腹,特别是陆老弟,当真是忠义节烈。便是老大人那里提起,也都是赏识的。」 冯不行口中的老大人,自然就是老苏。 「叔祖要装着整个天下,我可不敢指望他老人家。」 苏彻说着看向冯不行道:「我唯有拜托冯公公。」 「嗯?」 「请公公看顾他们两个,给他们一份前程。」 「三公子这是话从何起?您可是长信侯府,过不了多久就会加开府仪同三司,到时候就可以自己自开幕府,简拔人才……」 「我是方外人。」 苏彻看着冯不行非常坚定地说道:「我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不假,但我也是郁离子老师门下弟子,是第三代弟子。」 冯不行点了点头。 「若是宗门有命,让我回转黄天之上,我是不会有任何一丝犹疑的。」 苏彻淡淡地说道:「什么六合苍龙、皇图霸业,对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虽然姓苏,我也感念叔祖,但是我志在大道,而非家业。」 冯不行没有回话,因为话说到这里,就有些不适合细讲了。 如今虽然是大梁天下,可是内里已经换了,日后是何方做主,谁也说不定。 但是杜陵苏氏绝对是其中的一个竞争者。 老苏走后,谁能给杜陵苏氏撑起门楣?自然是这位黄天道的小苏。 只是既然是方外人 ,那总有离去的一天。 小苏崛起实在是太过神速,以至于让苏彻仍然牵扯在尘世的权力场中。 可是十年之后呢?百年之后呢? 这就是建康的高门大阀们冷眼旁观的原因,按照中土传统的玩法,自从枋头败后,杜陵苏氏就已经算是绝了。 老苏也好,小苏也好,最多不过是回光返照。 一个家族能否长远,能否走到最后的极点,靠的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 而是几代人的心血和努力。 苏彻如果真心照顾杜陵苏氏,那么他就会面临无数个相同的抉择。 是苏家的家业重要,还是自家的长生重要。 最终,杜陵苏氏和苏彻将渐行渐远。 真正的鲲鹏是一个小小的巢穴所困不住的。 就像今日的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一样,两家之所以兴盛至今,靠的并不是几个惊才绝艳的天才,而是一群甘于寂寞的庸才,还有那些醉心权势的俗人。 「陆柏与朱彝这两个人,跟了我很久,我也亏欠他们不少。」 「公子言重了。」 「能追随公子,是陆某几辈子遇上的福气。」 陆柏与朱彝一时也是有些动情。 「钱财田地这些东西,我能给他们。」 苏彻看着陆柏与朱彝两人,自家已经在慈州给他们安排了些田宅。 不过财与物在这世道下其实都空虚得很。 「冯公公也是一代人杰,我想卖个面子,请冯公为我看顾他们两个。」 苏彻举起酒杯。 「保他们一生平安,若是能有个前程,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冯不行看着眼前的酒杯不敢举起。三公子怎么今天有点托孤的意思。 「平安前程这些都是公子给他们的,冯某怎么敢居功?」 冯不行赶紧客气。 「冯公公,我不日就要前往虚空裂隙,而后便会动身外出云游。」 苏彻看着冯不行道:「人间世我看够了,想要去看更大的风景。」 「公子,陆某虽然不才,愿意与公子同行。」 「朱彝也是这样的心思。」 陆柏看着苏彻道:「公子莫不是嫌我双目……」 「……只恨我本事低微,帮不上公子什么。」 「老陆。」 苏彻看着陆柏说道:「我人生最快慰的时候,就是当初阴阳界碎,与老陆一路狂奔,到处斩妖捉鬼的时候。」 「老朱,你这段日子兢兢业业,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公子……」 「你们与我不同,都有家业,有儿女。辛苦了半生,没必要继续拼下去了。」 苏彻 第九十一章 万家生佛小狐狸(上) 冯不行随意用过了饭,也就起身告辞,苏彻便送他离了府邸。 如今朝局刚刚变换,正是最操心的时候,老苏留冯不行掌握缇骑这个根基,当真是须臾离不开他。 许下陆柏、朱彝一份前程,这是苏彻心头一直惦记的事情。 修行之路漫漫,身边的风景却难以流连,总有话别的一刻。陆柏自从慈州之时就跟着自己,一路上艰难困苦有之,慷慨赴难有之,总要给他找个稳妥的未来。 至于朱彝,虽然他不曾跟陆柏一样辛苦效力,但就像是取经路上的沙师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苏彻也希望陆柏不会是孤家寡人应对日后的麻烦。 什么东西都讲究一个同党,有朱彝在旁边,老陆日后的路也会好走些。 只是这些话都藏在苏彻心底,男儿行于当世,自然不会是句句话都向外吐露。兄弟重在交心,有些话自己不说,陆柏一样能够感觉到。 如果说自己来到此世真的有什么亲人,那陆柏算是一个。 明明有两个兄弟,却从来没有什么感觉,而这辛苦奔忙的手下,苏彻是真的把他视作手足。 冯不行一走,苏彻也就把陆柏与朱彝一道发放回家,不给他们留什么撒狗血的机会。 好好的日子好好过,多陪陪老婆孩子,享受享受富贵闲人的生活,比什么都好。 若是陆柏与朱彝两个爱上下棋钓鱼,整日里慌着玩耍,那才是顺了苏彻的心愿。 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当着两人讲,苏彻只怕寒了他们的心,让他们觉得自家没用了。 「相公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小狐狸斜坐在花亭里,看着院子里的假山树木,有感而发。 「温柔?」 「老陆他们能碰见你,也算是福气。」 「都是他们自己挣来的,」苏彻正色道:「这不是他们的福气,是我要报偿这份恩义。」 「所以说相公温柔啊。」 小狐狸嘿嘿笑着:「要是旁的什么人在相公的位置上,只会觉得是他们两个运气好,还会嫌他们本事不足呢。」 「这不叫温柔,这叫义气。」 苏彻笑了笑,空竹什么都好,但是对于人情二字,到底缺乏些人所特有的感触。 「那相公对我也这般讲义气就好了,我前几日看书,正好看到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哩。」 「我对你才不能讲义气。」 苏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道:「不过我也要好好谢谢你。」 「谢我么?」 「正是,这府里没有你可不行啊。」 本来长信侯府的建制,是按照君侯一级由朝廷的匠作大监抓紧时间造作完成。 大梁的勋贵等级,最上一级为列侯,列侯取「列土封疆」之意,到了列侯这个等级,就有自己的侯国食邑,成为一个小小的国中之国。 在列侯之上,还有个不成文的君侯,即以列侯之身份出任宰执,为人臣之中最尊贵者,故而称之为君侯。 苏彻自从上次挑了老皇帝,新皇帝又给他加了个「侍中」的头衔。 侍中这个职务在大梁官制之中极为清华显贵,乃是伴随皇帝左右,出谋划策的这么一个执司,非亲信贵人不会出任。 既然是伴随君侧谋划国政,这个位置也被视宰相。 事实上因为宰相的权力实在是太大,列朝列代都极少真正的拜相,都是用中书令、尚书令、侍中这些内职取代宰相。 所以苏彻如今理论上也是大梁门下省的大头目,每天应该去那里坐班,看看圣旨写的合不合规矩,统一批示一下朝廷的政令可否颁布。 但是苏三公子根本没有那些闲工夫,大梁朝廷上下也未必真就希望苏彻去过问这些事情。苏彻不去门下省坐班,朝廷一样奉上一份俸禄。也算是大家都得偿所愿。 不管事情,但是不意味着朝廷的规矩会少了。 平日里长信侯府也是往来不绝,倒不是什么公事,而是某种公式。 谁家的子弟在外面出任地方,归来建康省亲述职的时候,会送上些特产,雅致一点的是当地的水果、山珍。俗一点的就是真金白银。 建康的地方衙门也会供给冬天烧的炭,夏天用的冰,各地衙门到了不同的时令,还会送来各种特色产品。 这东西叫「土贡」,从会跑的人,到好吃的橘子、能用来炼丹画符的水银、写字用的纸……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苏彻是没有当过几天地方上的亲民官,没有为搜集过这些东西发愁。不过东西到了,苏彻是一概不管,一概不问,除了让人给陆柏朱彝送去些特色,也不拒绝,也不索求。 整个长信侯府就这样好似道经里的「群龙无首」,是上上大吉之象。 后来来了小狐狸当家,虽然名头上没有真的亮明架势,但侯府也算是有了主人,渐渐地有了些规矩。 小狐狸自己出身东海云深不知处,这等妖族聚集的地方也有自己的规矩,她当年在山阴县就是玩弄人心鼓动家庭矛盾的老手,放到长信侯府里使用那点才华,真是相得益彰。 有了当家的主母,格局自然是不一样。 总而言之,长信侯府里也算是上下和睦,不在外面招惹是非,小狐狸倒是无形之中为苏彻在建康上下赢了不少名头。 除此以外,小狐狸还没少拿家里的金银去做些个「善事」,当然,少不得还是那装神弄鬼的事情。 比如建康城内有人喝多了吵架抬杠,她就偷偷往人家里扔点银子作为鼓励,说是什么理不辨不明。 谁家日子不好过,就往他家院子里面埋点钱,然后装神弄鬼的说是老祖宗给留的,然后喜气啧啧的跑来说自己给人当上了祖宗。 有什么老人孩子病了,就装成神秘老中医上门,嘱咐人家去寻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什么六条腿的蛤蟆,四只眼睛的鱼,说得头头是道,然后悄无声地给把病看好,等人家来回找不到,忽然发现病都好了,赶紧把她撵出门…… 苏彻觉得这样才是真的活菩萨,不图名不图利,就是办好事爱折腾。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五章 自有云舟东海来(上) 所谓云舟,指代的是一类船型法器,特点就是体型庞大,造型如船,因为一般在九层天罡之下临空而行,故而称之为云舟。 如果是那类可以破开九重天罡,在域外虚空航行的船型法器则称之为星槎。 一般而言,绝大多数云舟都是东海之上的大商号所有,循着固定的航线商路运营,其中最大的云舟可以经由东海、中土最终到达西国,然后再转头东返,这也是连通此界的商贾动脉。甚至还有些极为特殊的路线,会深入到南北两边,将魔门统治的领地也纳入商路。 不过眼前这艘云舟显然不算是大的,长约三百丈,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小山岳,此刻正驾驭着狂风缓缓向西而行。 劫持这样一艘云舟? 苏彻看着旁边的空空儿,这位老前辈又在开什么玩笑。 「鬼修也好,剑修也罢。」 空空儿拍拍苏彻的肩膀:「赶紧把这艘小船截停,你放心。船上面也就是有个小小的步虚,有我给你掠阵,搞定他们。」 小小的步虚? 苍翠的山崖之间,一艘洁白的云舟正缓缓向前行驶。 苏彻凝神聚气,将手中长剑挥动,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方向则是正对着那艘云舟而去。 磅礴的剑压犹如蛟龙冲天,云舟之上当即响起一阵警钟。 低沉的钟声完全以神意催化,直接在云舟之上众人心头响起。 「什么东西?」 「正前方有修士,是剑气,御敌,御敌!」 「你们怎么感应的,这会才发现,张开玄网!」 「前方有敌,催动符箓,控制舟体稳定。」 「不过是个还丹,大家各自守好位置,中土之上没有什么高明的修士。」 凌厉的剑气自下方冲来,云舟之上的修士们显然已经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按照原本就定好的方略各自展开,有的施展法力将云舟加速,有的则是前往船身内部稳定货物,警告乘客。 当然,自然也有人施展防御的手段。 一道金色光芒宛如水光一般笼罩在船身之上,如同流转不定的水波,将云舟如同鸡蛋壳一般罩住。 苏彻剑气尚未侵入船身,在这金光外便被阻滞,好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原本如同蛟龙怒舞一般的剑气被这道金光吞没,直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到底是何方朋友,跟我们白云城开这种玩笑。」 船头站着一位还丹修士,刚刚那道覆盖着全船的金光就是他所释放。 此人生得矮胖,红脸犹如火炭,双目之中也尽是赤色,不知道是有什么异人血脉,还是功法修行所致。 他脸上带着一丝畅快的笑意,这是东海修士在中土惯有的自信。 苏彻没有答话,只是将手轻轻一揽,召来一团阴气。 一道墨云在苏彻身后缓缓凝就,其中隐隐现出种种妖鬼之形,一个个发出凄厉狰狞的怪啸。 一时之间苍空之下阴云密布。 一个通神修士看着前头的红脸矮汉问道:「是成了气候的鬼物,还是精通剑术的鬼修?烈头领,要不要去请元供奉。」 被尊称为烈头领的赤脸汉子冷哼一声。 「不过是一点小事,根本不需要惊动元供奉。马琦,你给老子掌稳了舵,咱们冲过去。」 「好嘞。」 那名叫马琦的通神境界修士将法力灌入眼前的符箓之中。 云舟既然是法器,催动的方法也就不同,有的云舟是完全依靠修行人的法力催动,需要几位乃至上百位修士各安其位,各自将法力送入云舟之中。 另有一 类则是平日里接引日精月华,吸纳天地灵气乃至雷霆之力,如同修士一般将之加以积蓄,然后再作为动力来源。 从造价上来看,自然是后者更加昂贵,炼制起来也更加复杂,因此上东海之上的中小型商团,主要用的还是第一类云舟。 苏彻今日所拦的白云城,就是东海之上崛起不久的新锐商团,他们所用的云舟自然也是以第一类为主。 乌云之中,各类鬼物穿梭不定,如真似幻。 烈头领心头恼怒。 这也就是在中土,东海之上绝对没有这等胆子的还丹鬼物。在东海,这些鬼物可是稀有资源,一旦出世就给人抢夺一空,甚至还会有修士以邪门妖术故意制造厉鬼。 如果不是这趟货物约定好了时间要定时送到中土大梁国的建康,自己一定叫上三五好友把还丹鬼物给收了。 一干修士将法力缓缓度入身边符箓之中,云舟缓缓加速。 十几名通神境界合力,云舟本身的冲力当即加大。 而那墨云之中的种种鬼物更加狰狞,冲着云舟咆哮不绝。 然而玄网张开,金色的光团向着墨云撞去,那蕴含了正大阳和的法力更是逼得鬼物纷纷灰飞烟灭。 「呵,不过是幻术而已。」 「徒有其型罢了。」 船上众人一片喧腾,那墨云的种种鬼物根本上虚有其表,一触即溃,完全不值一提。 「都给老子闭嘴。」 烈头领一声暴喝。 这些崽子安生太久了,一点眼力都没有,如果云中的鬼物是虚有其表,那么做出这等异象的那个黑衣人才尤为可怖。 他澄澈心神,与那破邪玄网几乎融为一体,这件法器是白云城内统一炼制的守御法器。 内里是一万三千四百道乌金蚕丝,可以隔绝水火刀兵,配上五行道术,将金木水火土绕在一处,堪称是一道铁桶一般的防御。 至少在还丹层次如此。 东海之上多的是打家劫舍的修行人,预备这等防御法器乃是必然。 只是这位烈头领实在是想不到,自家这一路上行来在东海上可谓是顺风顺水,到了这中土居然遭了贼。 这事找谁说理去? 那个鬼物,不那个能够发挥出还丹境界剑气的鬼修,现在何处? 烈头领将身心尽数沉浸在破邪玄网之内,那恢宏的金光之外,似乎处处藏着危险。 上方! 烈焾猛的抬起头来,在他的神意感应之中,头顶仿佛忽然多出来一轮明月。 天地良心,现在可是正午的时候,即便真有月亮,也早已被大日映照之下毫无踪迹才对。 一道强沛的剑气凌空而下,与破邪玄网神意合在一处的烈焾只觉得周身气血动摇。 一道月华自云舟上方挥下,将这艘巍峨的云舟劈得左右动摇不绝。 好猛的剑气。 烈焾好悬稳住那破邪玄网。 早知道如此,话何必说得那样满。 他将破邪玄网重新撑开。 「李仓,你闲着看笑话呢?」 一个身背长剑的白衣削瘦青年在他身后嘿嘿笑着。 「烈头,我这不是一直等你号令呢吗?」 「滚上去看看,把那个鬼修赶走。」 「好嘞。」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三章 当年灵图属何人(上) 中元洞灵清虚大帝? 燕儿一听得这位尊号,面色当即一变。 北极元宫在北地魔门之中算是新出门户,掌门悲怒天乃是中古之时成就六欲天魔之位,对于当年的过往,甚至记载,门内掌握的并不清晰。 但是燕儿也知道,当年上古天庭陨落,曾有三官大帝躲过一劫,并同当年诸位天师一起创下天师道一脉,如今已经是玄门大宗。 其中便有上元天官紫薇大帝,中元地官清虚大帝,下元水官洞阴大帝。 即便在如今的中土依旧有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的说法。其中天师道的符箓法门之中更有一脉以此为尊,号称三官符。 至于这三位后来命运如何,燕儿并不清楚。 实际上当年上古天庭陨落,主事的各方大能都受因果牵累,往往在后面遇劫身陨,即便有人在其中侥幸留存,也早已经改名换姓,不再用当年名号。 至于在漫漫时光之中消隐无踪的,更是不计其数。 燕儿与烨虎也不知道这位中元清虚大帝,到底是怎么个来历,有何威能。 「如此说来,若是持有当年上古青帝名号的真灵位业图,就能把青帝转世的法力借来了?」 烨虎这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白猫只是一声冷笑:「真是痴心妄想。且不说青帝转世之说是否为真,就是你真有真灵位业图在手,这里面的因果你可承接的住?」 「如今这一方天地,以太古诸位祖神为锚,早已经被玄都宫改得再不是当年模样,真灵位业图所代表的上古天庭体系早已经荒废无人问津。我就是有,你也要敢用。」 烨虎闻言哈哈一笑。 自从上古以来,青帝转世就如同过江之鲫,连带着什么青帝遗宝也是一样,但凡是木灵之属的宝贝,只要扯上青帝遗留这四个字,价钱都是翻着翻往上走。 烨虎也很好奇,白猫和他的那个老祖宗是真的手里有货,还是在这里胡吹大气吓唬人。 「道理都是你说的,既然天地法则都已经变了模样,我们要这真灵位业图又有何用?」 烨虎说着摆摆手道:「罗刹海好大的家业,就这么白白拿上古至宝送人,一定是藏着坑人的主意。」 白猫倒是不跟这个浑货废话,他转头望向另外一边的燕儿说道。 「你们不知道当年上古天庭陨落之后的格局,也不知道这位中元清虚大帝是何人物。」 「他也是当年有数的地仙,曾经职掌上古地府,为天庭群仙之中颇为要紧的角色。当年上古天庭事变,他当时正在镇压地府,因此幸免于难。后来几番奔走,意欲兴复上古天庭。」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因此上后来加入天师道,成了天师道创派众祖师之中的一员。」 「当年镇压九元魔君的这处虚空缝隙,就是他推衍太虚法则,演练虚空神通的道场,他在这里设立了一座仙府,当年便是万千天魔也攻之不破。嘿嘿,就连那罗延都忍着他在自家界域之内开辟仙府。」 「如此神通大能之辈,留下的法宝神通,会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白猫语带诱惑,好像此刻他就已经憋不住,想要拿着这真灵位业图去寻找那处仙府了。 「那我们也未必需要你那劳什子真灵位业图……」 「虚空缝隙名曰缝隙,实际上是中元清虚大帝借着九元魔君之手,在血河界上生生撕下来的一块领域,另外一头直接嵌在血河界内,其面积之广大,天魔之众多,还有那罗延入灭后那些疯狂的天魔眷属。」 「不要说是步虚修士,就是真正的长生真人进去,也都是大海捞针,无从寻觅。」 白猫缓缓说道:「若是有这道代表了中元清虚大帝的真灵位业图在,便可以借着法度之间的共鸣,轻松锁定仙府所在的位置。别人在跟天魔打死打生,你们可以捷足先登。这样的好处,谁会拒绝?」 「我会拒绝。」 燕儿直接开口回复道:「按照你的说法,这真灵位业图连通着上古地仙的本质,换句话说,我们要借人家的力量,自然会惊动这位中元地官大帝,到时候人家一个弹指就把我们灭了,还谈什么锁定仙府?」 「更何况,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把话直接说明,家师他老人家已经自北地动身,不日就会从东海降下,直奔中土而来。」 「有他老人家坐镇,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真灵位业图。阁下若是觉得自己巧舌如簧,倒不如去找别人碰碰运气。」 燕儿微微笑道。 「黄天道的天下行走苏彻就在建康城中,你倒不如去找他合作,他一定是很愿意接手这真灵位业图的。」 「这么说,你们是拒绝了?」 白猫舔了舔自家的爪子。 「也好,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罗刹海内龙蛇众多,我们是其中一股,你们也不过是其中一股。」 燕儿笑着说道:「大家都顶着这个招牌混饭吃,我奉劝你一句,若是把这个招牌搞臭了,弄得大家都没饭吃,到时候可别觉得自己冤。」 白猫周身气势忽然爆发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一道阴寒的神意仿佛利刃,在空中若隐若现。 烨虎身上升腾起一道焦灼的魔意,如同烈火灼烧着大地,一切只留下一片焦土。 寒冷的神意同焦灼的魔意撞在一起,空气中隐隐有妖兽天魔显化不定。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提醒你。」 燕儿淡淡地说道:「不要总把别人当傻子,不如好好想一想,你家那位老祖号称知晓过去现在未来,为什么还是流浪在东海之上当一条丧家犬。」 「太古洪荒已经是过去了。听我一句劝,不要连最后这点血脉传承都丢掉。」 白猫看着燕儿,舔了舔舌头。 「这句话我记住了,不过也奉劝你们一句。」 「那你不用说了。」 燕儿掩口而笑:「我也是知晓现在过去未来的一只猫儿呢。」 贱婢。 白猫几乎气炸,之所以显化出这种形态,完全是因为玄都宫在中土的布置实在是太过克制他们这一族,一旦以原身现世,那千锤百炼的兽身就会在法度的碾压下化为齑粉。 鬼知道玄都宫在中土到底布置了什么。 结果因为这个猫儿的造型,居然被眼前的贱婢不断嘲讽。 爷爷是狰,头生独角,身有五尾的狰! 「话不投机,那就告辞。」 白猫向着门外缓缓走去。 伴随着它身上那来自洪荒的血腥气渐渐消隐。 烨虎则是一声冷哼。 「这些死不醒的东西,当现在是什么时候?」 「师兄,你说它来找我们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燕儿看着烨虎:「师兄,不如辛苦你一趟,去看看咱们这只猫儿朋友,接下来又会去找谁。」 这个小娘皮,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好。」 烨虎说道:「不过灵真子那边,是不是要跟岳师叔交代一声,毕竟他虽然曾是玉景道门人,如今也是我北极元宫……」 「那边就由师父他 老人家操心吧。」 燕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小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操心这么多事。」 烨虎瞥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道左兄在干什么,或许也在建康城吧,若是能找个机会见到左兄,那样就好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四章 当年灵图属何人(下) 苏彻自然不知道烨虎还这么惦记着自己,如果知道了,也没工夫操心这些事情。 因为他正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别生气了,我不就是不想让你赢吗?」 空空儿这老猴子穿着一身夜行衣正在某条小河边揉搓着脸,苏彻也是一身夜行衣的坐在他旁边,肩上背着一口破旧的长剑。 远远望去,像是一对很不得志的强盗。 「那你也不能用这种招啊,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苏彻对这位真是完全没辙。 明明是长生剑修,成名的老前辈,怎么办事这么没溜,把雷击木藏到宁安公主的被窝里去。 除非苏彻是胆大包天的采花贼,而且是一上来就直入深宫奔着皇后公主祸害的那种,不然怎么可能找得到? 「可你不也收到了好处吗?你就说那息空秘术,好使不好使吧。」 「好用是好用,但是……」 「你得了好处,还要把我老汉的面皮赢去,好事都该你一个人?」 空空儿抱着胳膊。 「哪有那么多好事。」 「前辈,您瞧瞧这是啥。」 「求人知道叫前辈了,你家那头狐狸比你嘴甜多了。」 空空儿瞧着苏彻手里,一团水迹凌空托着上下纷飞。 「哎呦,六欲浊流,还挺纯的。」 空空儿瞧着苏彻说道:「你小子真要去当采花贼啊?」 「我之前跟人斗法,她褪下来一层人皮,化成了这个东西……」 苏彻将这东西的由来大概跟空空儿讲了一遍。 「这姓谢的女子……」 空空儿犹豫半响之后说道:「还真是不简单。」 按照空空儿的说法,这东西名叫六欲浊流,唯有极为高明的魔道修士才能从凡夫俗子平日里的念头中提炼出来。根据由来的欲望不同,又有不同的用法。 可以炼丹,可以造毒,还可以修炼某些神通,包括制造极为高明的假身。 「你说她最后变成一条非龙非蛇的东西溜走,这也是天魔变化的神通,你要知道论炼体,他们也算是此界的行家,有种种变化,化龙化蛇不足为奇。」 空空儿接下来说的一点更是让苏彻皱眉。 「能够提炼这等纯度的六欲浊流,嘿嘿,至少也是魔门长生级数,她碰见你小子为什么要跑?欠你钱么……」 「这东西这么厉害吗?」 「厉害?我这么说吧,碰见个会用的,让它随着雨水落下来,建康城那可就当时变成阴阳调和的无上道场。当然,前提是你们上上下下假装看不见。」 空空儿抖擞一下身子。 「那个女子不简单,或许是什么魔门大能转世。」 「又转世?」 苏彻顿时感觉这转世当真是不值钱。 自己是名义上的青帝转世,北邙鬼祖那边是真的上古黑帝门下弟子转世。 现在又加上一个谢夫人也是魔门大能转世。 这中土是什么地方?大能们转世之后的育儿所吧。 「唉呀,这年头转世很值钱吗?」 空空儿拿起手里的长剑,用剑鞘在苏彻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是青帝转世,你知道现在东海上号称青帝转世的有多少吗?」 「多少?」 「光有名有姓,大家耳熟能详的就有四个。」 空空儿比出了四个手指摇了一下。 「当然,你现在是这里面的大哥,毕竟有玄都宫跟黄天道的双重认证嘛。」 合辙这青帝转世真是地里的韭菜,一长一大把。 「看来这行当竞争可激烈啊。」 苏彻也不知道说啥好。 「这没啥,因为上古青帝是五方五帝之中谜团最多的一个,也是上古天庭陨落之后,最早出现转世之身,并且不断出现的一位。」 空空儿说着,眼睛还不怀好意的在苏彻身上扫来扫去。 「甚至还有谣言说,青帝才是上古天庭陨落的元凶祸首。」 苏彻一下子蒙了,这么劲爆的谣言,他们是怎么编出来的? 「灵威仰的遗蜕不是都在那罗延手里吗?」 「所以说灵威仰很有可能勾结的就是那罗延。他们都是三个字,这很合理的。」 行了。 苏彻算是知道了,这位空空儿前辈,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怎么高兴怎么说。 「您……算了。」 苏彻也是没了脾气。 「前辈,您说说,咱们那位头到底为什么,我就不猜了。阴阳法王与鬼祖他们两个其实都是黑帝的弟子,心里放不下当年的因果,这才参与到会里面来。」 「您是堂堂东海离合阁的太上长老,在剑宫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大前辈,您好端端的为什么跟他们凑一起啊?」 那位神秘的中元自然不必多说,一定是当年上古天庭之中的大能。 北邙鬼祖和阴阳鬼王也都是黑帝陛下的老舔狗。 苏彻一直很好奇,这位空空儿前辈活得这么通透,干嘛跟这些苦大仇深的家伙搅合在一起。 「他们给钱了啊。」 空空儿很自然地说道:「我们离合阁的规矩,收钱办事。」 「那我冒昧问一下,到底是多少钱,让您这么卖力啊。」 「是一笔不容我拒绝的财富。」 苏彻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可以驱使长生剑修。 金银财宝?若是贪图那些东西也证不得长生、 法宝秘器?还是什么绝世神通? 空空儿说着叹了口气:「比如说把我如何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剑修,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懂了,大家同病相怜。 苏彻一时了然,这位空空儿前辈多半跟自己一样,都是被中元还有他背后的势力,连拉带拽的送到了今天的地位上。 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以后的道途,大家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唯有一起走到黑了。 「今天把你叫来这里,就是要给你上十分重要的一课。」 空空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行走江湖,证道长生,最重要的手艺是什么?」 苏彻根本不想回答,因为按照这位前辈的惯例,答案一定十分之不着调。 「那就打劫。」 空空儿猛地握紧拳头:「你说说,连杀人夺宝这种事情都做不好,还修什么仙?」 「那也不用大白天穿夜行衣吧?」 苏彻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我觉得咱们带个面具就能把事办了。」 「非也。」 空空儿摇了摇手指。 「苏小子,你觉得打劫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能暴露身份。」 「那不简单,把所有的目击者都砍了,然后把周围地方尽数破坏,让他们去查啊……」 「果然孺子可教,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 「我都打劫了,我还低调什么?」 「总之。」 空空儿一握拳道:「我听说老阴阳传了你一门改头换面的妙术。 」 「不错。」 阴阳法王传下来的九幽轮回法可以压制甚至拟化自家的修为。 苏彻平日里装扮成左冷禅行走江湖,都是先用九幽轮回法将自家的玄门修为尽数压制,这样才能伪装成一个带着玄门气息的剑修。 「那只是在神通法力上的变化,我这次要教你一个改变相貌的小窍门,不过这可不是幻术,而是对自家筋肉脸皮的改变。」 空空儿说着在自家脸上随便划拉了几下,当即面孔就变化了起来。 「这是我这几年琢磨出来的一个小窍门。用法力改变筋肉骨骼,嘿嘿,这可比什么幻术巧多了。」 空空儿将这变脸的法子跟苏彻交代了一番,然后说出了下一步的重点。 「等下会有一艘大船自此经过,你一会出去把他们劫了。」 「劫船?」 「放心,上面没有什么高手,有我坐镇,你怕什么。只管用剑术斩他妈的就是。」 空空儿这么一讲,苏彻心里更加没底了。 「整艘船都劫了?」 「当然不是,船上装着一卷图册,对我们十分重要,本来这活该是老阴阳他们来,可他们去给你小子找可以镇压的步虚鬼修了。所以辛苦辛苦你老,跑上这么一圈吧。」 「图册?船上那么多东西,我怎么知道哪本图册是要找的。」 「嘿嘿,那是上古异宝,真灵位业图的一角,你堂堂黄天道弟子,总不会不知道这件异宝吧?」 「真灵位业图,我当然知道。」 苏彻在黄天道宗门的时候也算是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几乎等同于封神榜的东西。 这件秘宝号称是上古天庭的根基,其上有群仙名号,记载着群仙的名位执掌。 从某种程度上说,如今苏彻所修的「纣绝阴天秘箓」,什么封神的「神箓」,以及玄门神道的种种箓法,都是从这件异宝推演而来。 所谓箓,便是修行人的身份象征,代表了其自身的道法修为,道法脉络。 而这真灵位业图就是当年上古天庭所制作的一部大箓。 不过苏彻在典籍上看得分明,这东西早在上古天庭陨落之时就已经毁掉了。 空空儿本来嘻嘻哈哈地忽然变脸,他望着天上正色道。 「来了。」 苏彻抬起头望向天空,终于看见了空空儿所说的船。 一个硕大的黑影,此刻正悬挂在云天之上,缓缓地穿行着。 「你说的船……是云舟啊……」 「难道只有水上漂的才是船吗?」 空空儿拍了拍苏彻的肩膀说道:「上吧,苏小子。」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五章 自有云舟东海来(上) 所谓云舟,指代的是一类船型法器,特点就是体型庞大,造型如船,因为一般在九层天罡之下临空而行,故而称之为云舟。 如果是那类可以破开九重天罡,在域外虚空航行的船型法器则称之为星槎。 一般而言,绝大多数云舟都是东海之上的大商号所有,循着固定的航线商路运营,其中最大的云舟可以经由东海、中土最终到达西国,然后再转头东返,这也是连通此界的商贾动脉。甚至还有些极为特殊的路线,会深入到南北两边,将魔门统治的领地也纳入商路。 不过眼前这艘云舟显然不算是大的,长约三百丈,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小山岳,此刻正驾驭着狂风缓缓向西而行。 劫持这样一艘云舟? 苏彻看着旁边的空空儿,这位老前辈又在开什么玩笑。 「鬼修也好,剑修也罢。」 空空儿拍拍苏彻的肩膀:「赶紧把这艘小船截停,你放心。船上面也就是有个小小的步虚,有我给你掠阵,搞定他们。」 小小的步虚? 苍翠的山崖之间,一艘洁白的云舟正缓缓向前行驶。 苏彻凝神聚气,将手中长剑挥动,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方向则是正对着那艘云舟而去。 磅礴的剑压犹如蛟龙冲天,云舟之上当即响起一阵警钟。 低沉的钟声完全以神意催化,直接在云舟之上众人心头响起。 「什么东西?」 「正前方有修士,是剑气,御敌,御敌!」 「你们怎么感应的,这会才发现,张开玄网!」 「前方有敌,催动符箓,控制舟体稳定。」 「不过是个还丹,大家各自守好位置,中土之上没有什么高明的修士。」 凌厉的剑气自下方冲来,云舟之上的修士们显然已经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按照原本就定好的方略各自展开,有的施展法力将云舟加速,有的则是前往船身内部稳定货物,警告乘客。 当然,自然也有人施展防御的手段。 一道金色光芒宛如水光一般笼罩在船身之上,如同流转不定的水波,将云舟如同鸡蛋壳一般罩住。 苏彻剑气尚未侵入船身,在这金光外便被阻滞,好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原本如同蛟龙怒舞一般的剑气被这道金光吞没,直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到底是何方朋友,跟我们白云城开这种玩笑。」 船头站着一位还丹修士,刚刚那道覆盖着全船的金光就是他所释放。 此人生得矮胖,红脸犹如火炭,双目之中也尽是赤色,不知道是有什么异人血脉,还是功法修行所致。 他脸上带着一丝畅快的笑意,这是东海修士在中土惯有的自信。 苏彻没有答话,只是将手轻轻一揽,召来一团阴气。 一道墨云在苏彻身后缓缓凝就,其中隐隐现出种种妖鬼之形,一个个发出凄厉狰狞的怪啸。 一时之间苍空之下阴云密布。 一个通神修士看着前头的红脸矮汉问道:「是成了气候的鬼物,还是精通剑术的鬼修?烈头领,要不要去请元供奉。」 被尊称为烈头领的赤脸汉子冷哼一声。 「不过是一点小事,根本不需要惊动元供奉。马琦,你给老子掌稳了舵,咱们冲过去。」 「好嘞。」 那名叫马琦的通神境界修士将法力灌入眼前的符箓之中。 云舟既然是法器,催动的方法也就不同,有的云舟是完全依靠修行人的法力催动,需要几位乃至上百位修士各安其位,各自将法力送入云舟之中。 另有一 类则是平日里接引日精月华,吸纳天地灵气乃至雷霆之力,如同修士一般将之加以积蓄,然后再作为动力来源。 从造价上来看,自然是后者更加昂贵,炼制起来也更加复杂,因此上东海之上的中小型商团,主要用的还是第一类云舟。 苏彻今日所拦的白云城,就是东海之上崛起不久的新锐商团,他们所用的云舟自然也是以第一类为主。 乌云之中,各类鬼物穿梭不定,如真似幻。 烈头领心头恼怒。 这也就是在中土,东海之上绝对没有这等胆子的还丹鬼物。在东海,这些鬼物可是稀有资源,一旦出世就给人抢夺一空,甚至还会有修士以邪门妖术故意制造厉鬼。 如果不是这趟货物约定好了时间要定时送到中土大梁国的建康,自己一定叫上三五好友把还丹鬼物给收了。 一干修士将法力缓缓度入身边符箓之中,云舟缓缓加速。 十几名通神境界合力,云舟本身的冲力当即加大。 而那墨云之中的种种鬼物更加狰狞,冲着云舟咆哮不绝。 然而玄网张开,金色的光团向着墨云撞去,那蕴含了正大阳和的法力更是逼得鬼物纷纷灰飞烟灭。 「呵,不过是幻术而已。」 「徒有其型罢了。」 船上众人一片喧腾,那墨云的种种鬼物根本上虚有其表,一触即溃,完全不值一提。 「都给老子闭嘴。」 烈头领一声暴喝。 这些崽子安生太久了,一点眼力都没有,如果云中的鬼物是虚有其表,那么做出这等异象的那个黑衣人才尤为可怖。 他澄澈心神,与那破邪玄网几乎融为一体,这件法器是白云城内统一炼制的守御法器。 内里是一万三千四百道乌金蚕丝,可以隔绝水火刀兵,配上五行道术,将金木水火土绕在一处,堪称是一道铁桶一般的防御。 至少在还丹层次如此。 东海之上多的是打家劫舍的修行人,预备这等防御法器乃是必然。 只是这位烈头领实在是想不到,自家这一路上行来在东海上可谓是顺风顺水,到了这中土居然遭了贼。 这事找谁说理去? 那个鬼物,不那个能够发挥出还丹境界剑气的鬼修,现在何处? 烈头领将身心尽数沉浸在破邪玄网之内,那恢宏的金光之外,似乎处处藏着危险。 上方! 烈焾猛的抬起头来,在他的神意感应之中,头顶仿佛忽然多出来一轮明月。 天地良心,现在可是正午的时候,即便真有月亮,也早已被大日映照之下毫无踪迹才对。 一道强沛的剑气凌空而下,与破邪玄网神意合在一处的烈焾只觉得周身气血动摇。 一道月华自云舟上方挥下,将这艘巍峨的云舟劈得左右动摇不绝。 好猛的剑气。 烈焾好悬稳住那破邪玄网。 早知道如此,话何必说得那样满。 他将破邪玄网重新撑开。 「李仓,你闲着看笑话呢?」 一个身背长剑的白衣削瘦青年在他身后嘿嘿笑着。 「烈头,我这不是一直等你号令呢吗?」 「滚上去看看,把那个鬼修赶走。」 「好嘞。」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六章 自有云舟东海来(下) 烈焾并不信任李仓,即便李仓曾经是名列东海剑宫的天之骄子,如今虽然已经惨遭除名,并且在一次次的血腥拼斗中证明了他的价值,但是烈焾依旧认为他是个外人。 这些剑修,心中总有些可笑的准则,总是不合时宜的坚持着什么。 道经有云,上善若水,夫不争与天下争。 这些剑修从来不明白,唯有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在乎,才能最终守住他们在意的东西。 烈焾依旧会信任李仓的那把剑,长约三尺,虽是以顽铁铸就,多年心念剑气淬炼之下,早非凡物。 一道剑光卷起长风,迎向了上方斩下的那一道剑气。 「东海李仓,领教尊兄剑术。」 那一道璀璨的剑光宛若天边星辰,卷起层层风浪,将天空之上的长云都袭扰的卷曲不定。 「倒也是好剑。」 苏彻端坐云头,手中捏着空空儿赠予的那柄无名铁剑。 下方有还丹层次的剑修出手,不过苏彻并不记挂在心上。 比斗剑术,苏三公子从来不曾担心过什么,他真正在意的是手上的这柄铁剑。 空空儿让他手持此剑对敌,的确有些深意,因为这柄铁剑之上凝练着一道极为特殊的剑意。 这道剑意高屋建瓴,其高邈无上,以今时今日的苏彻看来只有顶礼膜拜。 它近乎于一个「模型」,可以将苏彻使用的剑意一股脑的加以改造,然后衍化成一道仿佛明月一般的剑气当头斩下。 说句实话,这道明月剑气其法度之森严,构造之奥妙,实在是让苏彻叹为观止。 举个例子,若是以苏彻的本来剑气威力大约为十,可是剑气经由这柄铁剑的「加持」与「改造」之后,威力平白增加了五成,变成了十五。 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的奇迹。 虽然对剑气讲究「法度森严」与「构造奥妙」是一件非常没谱的事情,但是这柄长剑就是做到了这件事,而且它甚至在不断地引导苏彻的剑气遵循着它的角度进行变化。 李仓持剑而上,他人剑合一化为一道璀璨的剑虹,不断地挑战并冲击着头顶的那宛若明月的剑气。 作为东海之上经常比斗的剑修来说,李仓对于敌手的评价并不算高。 首先就是剑气本身,虽然强度足够,但是剑气之中根本就没有剑意统摄,完全缺乏变化。 就像是一个身负无穷力量的巨人,可笑的是居然没有脑袋。 另外的问题,就是不够纯粹。 李仓的剑气虽然璀璨夺目,但是其剑意却蕴含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傲岸洒脱,在这股傲岸之下,剑气才有那一点无坚不摧的神髓。 很可惜,对方的剑气之中现在并无这种神髓。 在李仓看来,眼前的这个还丹鬼修那拦停云舟的第一剑还算是有点意思。 虽然带着无穷妖鬼的森然寒意,但是到底也有点纯粹的感觉,那种临头而下的森然杀意,到底也不算脱了剑修的本色。 之后这明月一般的剑气,力道是够了,却好像是一个莽汉抡着大锤,根本不足品评。 前者是一道精致的小菜,后者只是管饱的馒头。 「唉,我说,你要是止于此,那可就没意思了。」 李仓的长剑已经在剑气的催动之下完全消失,化作一道璀璨的流星,在他身周怒舞,这位白衣剑修虽然一张长脸不怎么讨喜,可是此刻于空中舞剑,倒也是有点飘飘欲仙的出尘之意。 然而回答他的唯有另外一道毫无变化的明月剑气。 「你娘。」 李仓怒骂一声,催动剑气,两人又是 凌空对拼一记。 苏彻并不答话,只是将心神凝在掌中铁剑之上。 而且这次则是在以「格物」之法门,以剑意缓缓揆度这柄铁剑的内在构成。 越是观察,就越是惊讶。 掌中这柄铁剑虽然依旧属于剑器的范畴,但是其内在的形态已经在盘桓其中的那道剑意居中统摄之下发生了变化,内部多出了不知道多少细微的纹络,这些纹络彼此重新组合,凝结成了一个个类似符箓一般的造型。 剑修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神通? 苏彻印象里,东海之上的剑修们追求的变化,是剑式之中的变化,是剑意之中的千变万化,可没有这样…… 这倒是有点剑阵的意思。 苏彻触类旁通,心头灵明的作用下,终于明白掌中的长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一道道细致入微的纹络,又组成了一道道仿佛符箓一般的痕迹,最终凝就而成的居然是类似阵法的神通。 而那一道精妙高邈的剑意本身则成为了发动这一切的阵眼。 以剑为阵并不稀奇,但是将剑阵融在一柄长剑之中,这里面的功夫可就深了去了。 真是夺天地造化之妙功,成鬼神莫测之威能。 而苏彻作为后来者,自然将这柄宝剑当做了教具。所谓身教胜于言教,眼前这柄剑器,无疑就是造化剑修的至宝,因为里面所展现的思路正是苏彻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如何以剑意引动法则。 剑修之所以为剑修,就是这条路走到最后有着明显的排他性。 舍剑以外,别无他物。 其他修行人借之超拔的种种法则,不管是什么阴阳、动静、生死,对于剑修来说并不是借之超脱的阶梯,而是束缚自身的枷锁。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还丹之前,剑修与其他宗派还有兼容并蓄的可能。 但是一旦到了还丹,甚至更高层次的步虚之后,剑修就必须进一步追求自我的「纯粹」,而这种纯粹的结果就是将其他各类法则摒弃于道基之外,铸就属于自己的剑胎。 但是这柄长剑却给苏彻展现出来了一种共存的可能。 以剑意为根本,去影响,去号令其他法则,使之为己所用。 这种并行不悖正是苏彻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继续走下去,苏彻完全可以借之摆脱若木之种的束缚,将自家的修为推进至还丹境界。 而秘密则就藏在那月轮一般的剑气之中。 苏彻沉浸于剑中,浑然物我两忘,此刻唯有他的剑意正在寻找着跟天地之间种种玄妙的法则共鸣的契机。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七章 月出昆仑照雪山(上) 月作何解? 这个世界跟前世一样,真的有一个小小的星球,围绕其不断地转动着。 在天地崩裂之后,也不知道玄都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还能让那样质量的星球依旧循着过去的规则转动,而不对这方天地产生更多的影响。 但是月可不能作为简单的一个不断旋转的星球去理解。 修行中的月亮,指代着更多的东西。就像是太阳绝对不是一个不断进行着聚变反应的大火球一般。 月代表着阴,它是天地间所有鬼物的眷顾者,它将日精引导改变,成为鬼物们可以享用的月华。 月代表着凋亡,它伴随着周期渐渐消失,最终只留给世界不绝如缕的一丝光亮。 月代表着复生,它总能在那凋亡的尽头重新找到复苏的生机,最终光耀天下,长夜尽白。 它不断地牵引着海浪与潮汐,构建着动静之法之中最微妙的平衡。月牵扯着大地,以一种宏大又微小的力量影响着大地上的一切。 它同时又受到太虚之法的影响,其形态构成,运转的轨道…… 它又是寂寥的象征,无数人心底的念头,又赋予了月无穷的特征…… 这一轮明月,照彻天人九法,无所不包,无所不纳。 它就像是切入天人九法的一个截面,将内里的奥秘展露在你眼前,看你如何选取。 巧妙地是,苏彻不知道当年铸造这柄铁剑的大能到底在长剑的剑痕之中留下了多少东西,不管他如何寻觅,都能够在某处得到一种呼应。 而且在这种寻觅之中,苏彻能够感觉到,泥丸宫内沉寂已久的阴山洞冥宝箓正在掌中长剑的剑纹刺激之下与之共鸣。 不错,剑意所引导的剑阵之下有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是与阴山洞冥宝箓彼此相合,完美的契合在了自己的道基之中。 物我两忘,神驰物外。 苏彻现在的心神并不在泥丸宫中不断跃动的阴山洞冥宝箓,也不在掌间的那柄无名铁剑,他浑然忘却了天地间还有一个自己存在。 心神近乎完全消失,渗透进了那天地之间冥冥若存却又无处琢磨的法则之间。 没错,借由黄天道雄厚的道基储备,以及掌中铁剑那离奇的构造,苏彻这一刹那冲进了绝非还丹修士所能触及的领域。 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以让苏彻身上发生质变。 苏彻感受到了某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律动,他不断地追随着其中的变化,并且将那变化传入到了自家的道基之中。 阴阳、生死、真幻、还有那灵变的剑意。 所有的一切都融入到了那奇妙的律动之中,苏彻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尾游鱼,正在一片神秘的海洋之中穿行,而这片海洋的每一点变化,都在呼应并改变着眼前的世界。 终于…… 苏彻清楚,自己终于将剑意同铁剑之内那高邈无上的剑意连在一处,他也真正的成为了那剑阵的一部分。 下一刻,无名铁剑逐渐在剑气之中消失,苏彻也到了人剑合一的那一步。 李仓面前压力骤升。 他忽然发现自己那道璀璨的剑光之前,再非是厚重而毫无变化的月华剑气,那剑气此刻正在不断地颤抖,蜷曲,仿佛在某种压力下不断地扭动着。 下一刹那,在他面前忽然显化出一轮明月,而那明月带着森冷的寒气向着他压了过来。 那寒意,便是他这样的还丹修士都感受到五脏六腑被冻结在一起的痛楚。 喝。 李仓竭尽全力,向上猛地挥出一剑,这一剑内,他将自家的剑气已经催至极致,带着他斩落一切的决绝迎向头上的明 月。 月相变幻,那一轮圆月在剑光的凌迫之下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一般分崩离析,空中只留下一丝新月。 望着天上那浅浅的月牙,李仓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他很清楚,自己的全力一剑并没有斩落对方显化的神通,恰恰相反,是那轮明月正在应对他的剑意,并且正在适应,并且等着发动反击。 这等剑术…… 李仓望着头顶上已经衍化成新月的剑气,他感受到那残缺之下所蕴含的死意。 那是万物凋亡,走到尽头的寂寥。 紧接着,李仓看见了他的敌手,那个神秘的鬼修,此刻他能够看见对方冷漠的眼睛,那眼眸仿佛跨越万古,见证了无穷的生灭,带着万物生杀全然在握的冷漠。 对手伸手向前缓缓斩出一剑。 不。 用斩出并不恰当,在李仓的感知当中,对方似乎仿佛正在撩动琴弦一般,正在天地之间轻巧的拨弄着什么。 而且李仓能够感觉到有一丝带着寒意的声响在耳边,在周围,在神魂深处响了起来。 那是万物破灭,终到尽头的声音。 一弦始动,是为惊弦。 新月一般的剑光当头而下,李仓胆魄俱惊,他在这一剑之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速退。 然而还是晚了,一阵刺痛自左臂传来。 李仓望向左手,指尖此刻已经尽数化为枯槁,仿佛是千年枯尸一般,更为恐怖的是,那枯槁正顺着手指向着掌心、手腕不住地蔓延。 这……这是什么剑术。 同时遭受压力的还有烈焾。 他不知道李仓到底在干什么,但是根据他的经验,自家这位剑修同僚,已经成了人家练习某种神通的磨刀石。 成为磨刀石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对头那柄利刃真正小试牛刀的对象是自己,那就十分让人讨厌了。 作为破邪玄网的主人,他能够明确的感觉到某种力量已经超越了破邪玄网那隔绝水火,凝练五行的防御,悄然的降临在了云舟之上。 怎么回事? 烈焾根本想不到对方到底运用的是什么手段,不过此刻船身之上已然有人中招。 一个就在他身后负责维持船身平衡给云舟提供动力的通神境界修士周身忽然燃起阴火,那阴冷的火焰不知道何时已经将其吞没,森冷的火焰煅烧之下,几乎是一个瞬间,那通神修士的神魂便已经化为虚无。 而另外不远处,还有一个通神境界的修士痛苦的蜷缩在甲板上,他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剧痛。那种剧烈的痛苦刺激之下,这个修士竟然如同凡人一般跪坐在地上,周身不断地抽搐,他痛苦的呻吟让烈焾想着抽出刀来直接赏他个解脱。 烈焾望向上空的李仓,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李仓看着自家已经枯萎的左手,望向天上那诡秘的鬼修,大声喝问道:「雪月出昆仑,剑光勘造化。敢问这位前辈,同百川剑仙怎么称呼?」 而回应他的则是同样冷漠地眼神,以及那逐渐圆满重新化为圆月的庞大剑气。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何物幽玄晦难明(上) 需要灵威仰回来? 苏彻不太明白,难道这位当初横绝万古,亲手埋葬了洪荒妖神,又随着上古天庭一同消亡的青帝,他真的有可能回来吗?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而为欢几何?」 空空儿念叨着一句谚语。 「上古五方五帝已经是站在此界极点的修行人,他们对天人九法的理解和掌握,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即便如此,他们最终也失败了。」 空空儿望向苏彻问道:「你觉得是否存在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天人九法也有自身的极限,即便九法圆融,依旧有法力所不能及之事。」 神通法力也有尽头吗? 对于苏彻而言,神通法力乃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一种力量,其根基在于修行人对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掌握,而推动改变的力量则来自修行人自己。 这是一种真实不虚的力量。 但是这种力量是否有极限? 苏彻并不知道。 「在过去修行界中,上古之时,经常有此类的辨析,如今已经并不多见。若不是我早年间也曾踏足过几座上古修士的陵寝,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空空儿说着看似与上古青帝浑然不相关的话题。 「上古修士们不同于今时今日的我们,他们相信人力有时而穷。神通法力也有自己的尽头,有无法触及的东西。」 「比如逆转光阴。」 逆转时光? 苏彻看着空空儿,还有这种玩法吗? 「在上古之时,乃至如今,逆转光阴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确,某些大能的确可以将物品返本还源,让其恢复过去的构造,甚至超越生死,活死人而肉白骨。更有甚者,就是死去百多年间,神魂弥散于天地,依旧有办法将之召回片刻……」 「这些都并不是真的逆转光阴,因为究其本质,不过是将原本打破的花瓶重新粘黏完毕,看上去如同逆转光阴,但实际上不过是做了个修补。就好比佛门的过去现在未来,不过是计算过无数种可能,取其中最可能实现的一种罢了。」 「但是我们这方天地之内,有一件重宝可以真的做到这一切。」 空空儿看着苏彻道:「那就是当年上古黑帝所造的六天阴仪。」 六天阴仪? 苏彻记得这件东西后来被阴阳法王收在阴阳界内,后来阴阳界碎,饿鬼道出,这件法器就连同阴阳法王一起落到了中元的手里。 「六天阴仪的奥秘就在于,它可以让某个事件重新恢复到发生以前。」 空空儿说道:「这就好比你吃下了一个果子,别人的逆转时空不过是拿着过去的碎渣重新捏了个果子出来,而六天阴仪可以将整个事件调整回之前的状况。」 「这……」 苏彻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思路。 也就是说六天阴仪在手,理论上就能把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是这里面有个悖论。 如果你吃下了果子,然后六天阴仪将时间重新倒回到了你吃下果子之前…… 那谁知道这果子曾经被你吃过?谁又能证明时间真的倒转了? 对于其他的观察者来说,你只是准备吃一个果子罢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们也有很多问题。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有人能弄清楚这个东西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推动它的法理又是哪一条。即便是上古黑帝,她……她做这个东西原本的目的也只是做个推衍计算的工具,没有想到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东西。」 「甚至日后想要复制都不可能。」 「那我们怎么知道它可以 逆转光阴?」 苏彻问道:「如果六天阴仪可以真的逆转光阴,那么……」 「你只要记住如果没有六天阴仪,洪荒妖神时代是不会终结的。因为太古妖神当初已经同天地法则炼化为一体,本身已经不死不灭,其本身就代表了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当年正是借助了六天阴仪回转光阴的能力,剥去了他们不死不灭的性质,最终才将之一一封印。」 所以那头太古孽龙才会被封印在阴阳界下? 空空儿简短地回答道:「我们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在于,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当年上古天庭覆灭之灾中,上古青帝灵威仰视最有可能幸存的。」 「可能?」 苏彻不太明白,这是哪一种可能。因为青帝灵威仰身陨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遗蜕。灵威仰的遗蜕自从上古天庭陨落之后,就一直是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手上的底牌之一。 也是他最终爱的化身。 陨落在这具遗蜕之手的地仙大能不知凡几,因此被染化的劫法宗师与长生真人更是太多太多。 「自从中古时起,不断有修持上古青帝法门,或者类似法度的修士出现,他们的性格,他们的爱好,都太类似当年的灵威仰了。」 这也可能是角色扮演。 苏彻看着空空儿,在苏三公子看来,这种证据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其中有几人,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他本身可能受到了青帝残灵的影响,或者说本身就是青帝残灵转化而成。」 苏彻闻言不由得陷入沉思,所谓残灵这种东西,其实在修行界内是个比较常见的现实存在。 最典型的残灵莫过于人死魂在衍化而出的鬼修,有些修行人自身的念头还会演化成单独的阴魔,这也算是一种残灵。 空空儿解释道:「这其实就涉及到了一个修行理论之中的一个根基。那就是真的是否有先天性灵之种。」 苏彻闻言一开始想笑,只是仔细一想,就越来越笑不出来。 不管是玄门还是佛门,修行之初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修行本身是可以实现的。 玄门的先天性灵之种,佛门的空不空如来藏都是类似的前置条件。 因为有着这个前提,所以才具备了修行的可能。 但问题是,如何证明这种可能。 一般的答案是实证性的,不管是哪家,不管理论上如何建构,最终都已经推出了最成功的产品。 那就是佛门的佛主,道门的地仙,以及剑仙、妖神等一系列成品。 事实就是的确存在这样一条路径。 甚至玄佛两家更进一步,还有太上道祖、西天佛祖这样的终极例证,证明了「合道」与「涅盘」两种超脱路径的存在。 实际情况就是如此,理论的问题可以暂时搁置,咱们跟着祖师爷大胆往前闯就行了。 「既然存在这样一个先天性灵之种,那么这个先天性灵之种是否也跟妖神一般,具有不死不灭、不增不减,不可分割,永劫永恒的特性?」 空空儿到底是顶尖剑客,最后时刻图穷匕见。 「如果存在,那么能否将一个完全消散的灵威仰,重新找回来呢?如果不存在这样的特性,也可以借由回溯残灵的光阴,将他渐渐恢复到全盛之时?」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九章 中元身陨今何人(上) 步虚高人出手自然不同凡响。 那梵音震动之下,原本纷扰不定的天地元气重新稳固,形成了一道隔绝苏彻影响的「龟壳」。 不错,下方的步虚修士若论对于天人九法的理解和应用,比不过出身名门,一路上还有各路名师加持的苏彻。 但是单单凭借更高层次的神意,以及更加雄浑的法力,他也能够做到划地为王,将苏彻的影响隔绝于外。 与此同时,那一道霸道的五行大手印兜头而下,目标直指苏彻挑动法则的源头,那高悬半空的一轮明月。 五行法门,自上古之时起在修行界内曾经风靡一时,不过后来用的多了,也就因此多了许多克制的法门,如今单修五行法术的已经不多。 但是差不多人人都会上那么一两手。 这五行大手印乃是上古之时一种名为「五行五色大孔雀神光」的神通法术衍化而出,内含五行生克变化的奥妙,最擅长拘拿存在法力差距的对手。 云舟之内的步虚高手也看出眼前的还丹鬼修是个棘手的麻烦,所以索性舍了其他的变化,纯纯以雄厚的法力拿人。 只是他根本不曾想到,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 空气之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剑吟。 离合阁的长生剑修便在此刻出手,也让苏彻看到了所谓刺客之剑的风采。 空空儿的剑气如同清风拂面,轻巧而敏锐,根本没有宏大的气象,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从容。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一剑完美的刺在了那五行大手印的核心。 批亢捣虚,刺在了这道神通存在的核心。 任你法力雄浑,招法高妙,在这一剑之下,尽数化为虚无。 更为难得的是,这一招举重若轻,单单凭借剑意的强度,让苏彻都生出一股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更为恐怖的还在后面。 船中的步虚高手忽然便感觉到自家那五行大手印仿佛在天地之间消失了一般。 如果仅仅是如此,他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些胆战心惊。 实际上在神秘鬼修现身的那一刹那,他神魂深处的先天灵觉就感受到了一丝不协。 步虚修士已经可以采集宇宙之中的至粹玄真温养先天性灵,其灵觉已有反转先天之兆,灵觉的敏锐虽说不能明见未来,但也可以心血来潮,对未来的生死大事有所感应。 然而这一丝不协很快便消去,让他下意识地忘记了眼前可能存在的危险。 这正是空空儿的威能所在,这位专精刺杀之道的长生剑修,已经将自家的存在近乎完全掩盖,甚至可以遮蔽同为长生真人的感知,也是他所修习的大真幻剑意恐怖之处。 这一击不过是解去了苏彻所面临的危机。 然而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躲在云舟之内的那位步虚供奉忽然才发现,一道可怖的剑意早已经跨越虚空循着某种法度超越了空间的距离,已经真实不虚的抵在了腹上。 怎么过来的。 这个疑问成了他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因为在下一个刹那,那一点爆开的剑意已经将他勤修苦练的真形法体斩为齑粉,阴神念头完全抹杀在了这天地之间。 而这恐怖的一剑则是收发自如,甚至连船舱之内的任何布置都没有破坏,那步虚修士坐下的蒲团都还是原样,然而人却已经化为了飞灰。 这转瞬之间的变化已经完全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烈焾的视角里,只是区区一个刹那的功夫,元供奉挥出了五行大手印,那蕴含五行生克威能的神通眼看着就要将那鬼修禁锢。 但是接下来五行大手印神通莫名其妙的冰消瓦解,而船 舱之中那位步虚供奉的气息则是转瞬化为虚无。 如果不是眼下大敌当前,烈焾真的想钻进船舱里看一看,那位供奉到底在忙什么。 是我们白云城平日里的俸禄不够吗?这个时候来这个上墙抽梯的把戏。 不过很快,下面就传来一声惊呼,彻底打破了烈焾的幻想。 「元……元供奉……」 「烈头,元供奉没了。」 没了? 如果是平时,烈焾一定会把这样传话的手下吊起来一顿好打。讲话最重要的是把话说明白,什么叫没了。 是跑了,是找不着了,还是死了? 这些外人,永远是靠不住的。 烈焾不知道元供奉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他只知道如果这位再不认真出手,等那一轮明月再斩过来,就算是全船的修士不死,这艘云舟也会因为失去动力而坠下去。 「烈头,供奉他死了。」 一个手下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他手里攥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渣。 「这……这应该是元供奉剩下最大的……」 夯货! 烈焾恼上心头,将手一样,一道炽火当即喷出,将那步虚修士所留下的残渣彻底焚灭。 这中土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步虚修士都交代了。 不是说整个中土,能凑出来的长生十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吗?怎么偏偏就叫老子碰上了一个专门打家劫舍的。 烈焾强压下心头的恼恨,直接一张手将破邪玄网撤去,他是修行人,也是买卖人,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地上,朝着天上磕起头来。 「无知晚辈白云城烈焾,冲撞真人大驾,万死莫赎,是生是死皆在真人一念之间,晚辈愿意领受。」 既然打不过,那就求饶吧。 烈焾也是个爽快人。 步虚供奉都变成一堆渣了,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歪门邪道都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东海的老规矩来。 直接投降了账,是生是死,看人家如何发落。 烈焾发话,挂在天上的李仓也不好坚持什么,毕竟他也是真正的目睹了空空儿出手的那一刹那。 虽然快到这位没有任何察觉,但是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一次出手之人手段之高,已经是高到他们想不出来的地步。 既然如此,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 他倒是秉持着剑修的傲骨,轻轻一个纵身拖着残躯重新落回到云舟之上。挺直了脊梁,没有跟着烈焾一起跪下去。 这下倒是把苏彻给难住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章 中元身陨今何人(中) 苏三公子自然是知道空空儿刚才悄然出手,算是给这一局下了个句号。 但问题是空空儿说那真灵位业图的残片就在这艘云舟之上,但老猴却没说怎么找到那真灵位业图的残片。 整艘云舟内不知道有多少客人货物,如何一件件翻过来? 苏彻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直接一把九幽焚神阴火点过去。 若是能烧死烧化的,断然不是这件上古遗宝,若是有什么宝贝能够躲过九幽焚神阴火的煅烧,那再好好分辨一下,看看是什么来头。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把那真灵位业图给烧没了……哪有这么不经烧的上古遗宝,不用说,一定是无耻商家做的假货,是空空儿的情报出了问题,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苏小子,你去叫他把甲字第六号货品拿过来。」 空空儿倒是没有让苏彻过多为难,直接传音吩咐着。 就这么简单? 苏彻也不是傻子,登时对这位老前辈多了几分感念。这是空空儿好为人师,故意让自己有机会应用这柄铁剑,好增加对造化剑意的理解。 其实以这位的手段,自己轻轻巧巧就能把东西取走,之所以折腾这么多,还是为了让自己更多的去体练剑意,为日后炼就还丹做准备。 名师出高徒,日后自家真的有什么成就,当真要感谢这位。 说起来,若论教徒弟,似乎不管是阴阳法王还是空空儿,都比郁离子老师更擅长些。 就连那个岳峦,那个不知道是玉景道还是魔道的妖人,他教东西都比郁离子老师更细致和顺畅。 自己若说真在郁离子老师那里学了些什么……大概也就是些挨打的功夫? 苏三公子从来都是滴水之恩涌泉报的性子,自然不会对郁离子的教学水平继续品鉴下去,再这么品,怕是要生出不少悖逆师恩的念头。 赶紧戛然而止。 苏彻一个纵身立到了甲板之上,正正的站在烈焾头前。 「甲字第六号。」 什么? 烈焾抬起头来,他心头满是生死一瞬的紧张,一时没有听清苏彻的吩咐。 只看见那个浑身鬼气阴森的黑衣人一只手捉着一柄寻常铁剑,另一只手平伸开来。 「大……前辈?」 烈焾本来想叫一声大爷,但是感觉这么叫有点不太合适,半截改成了前辈。 「甲字第六号。」 烈焾这才听得分明,原来是要甲字第六号的货品。 白云城的规矩,将所有运送的货品按照珍奇程度价格贵贱分为甲乙丙丁四个字号。甲字第六号顾名思义,就是这艘云舟之上第六贵重的货品。 「没听到仙长的吩咐么?」 烈焾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手下。 既然对方不是要把自家全船上下一网打尽,那就由得人家高兴便好。 别说是区区一个甲字第六号,就是把全船的货物都丢了,只要能保住这艘云舟,那也就够了。 烈焾环伺周围,李仓还是那副眼高过顶的德行,不过还是有聪明能干的修士赶紧跑去仓房,把黑衣鬼修点名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未过多久,苏彻就听到了下面有人喊着。 「找到了,找到了。」 烈焾赶忙将那细长的木匣抢过来。 他手上略带一丝颤抖。 为什么对方要抢这么一件东西。 作为这艘白云城在云舟之上的统领,烈焾很清楚手里这个狭长木匣内所盛的是什么。 那是东海之上新近流行起来的一种幻术秘图,唤作春闺万象图 。 虽名为图,实际上是一种巧妙的幻术法器,不过施展幻术的对象,乃是修行人自己。只要将这万象图展开,心神便会陷入其中,幻化为一个刚刚投入修行界不久的散修。 接下来就会遭逢各色各样的姑娘,什么外表妖冶内里纯情的魔道妖女,表面纯情但是内里不堪的成名女仙,性格嫉恶如仇的正道女掌门,心思百转性如蛇蝎的豪门贵妇,林林总总,让人沉浸其中,元阳难保。 当然,东海之上的修士们什么口味都有,所以商家们也纷纷推陈出新,鼓捣出来各种型号不同剧情的…… 不要问为啥烈焾这么清楚这东西,答案是烈头领自己就收藏了不少这样的小玩意。 听说这件秘图还是罗刹海名家出手的极品,乃是建康城内某位大贵人点名要的耍物。 烈焾想不通的是长生真人要这东西干什么,如果长生真人愿意,他们每天都能真正过上这样的生活,完全没必要用幻术求这种痛快。 那身穿夜行衣的鬼修伸出手来将木匣接住,然后向着烈焾微微一点头。 苏彻也不是什么恶人,既然人家如此恭顺,那就没有必要多为难这些商人。 「不错,苏小子,你最好不要现在就打开,不然可是会后悔的。」 空空儿赶紧交代一句。 他自然清楚木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是真害怕苏彻一不小心误触发了那图上的幻术,不然就只有把这一船老小杀了灭口。 苏彻将木匣裹好,挥动手中铁剑冲天而起,剑光带着妖鬼尖啸,化作一条乌光向着远处遁去。 等到那遁光渐行渐远,烈焾才从地上抬起头来,拿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这修行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自家也是堂堂还丹的修行人,一时间恐惧之下连冷汗都守不住,就这样下去,如何更进一步? 不过这一次赔上了元供奉,回到了白云城,又如何跟诸位长老交代? 一时之间,烈焾也是五味杂陈。 「哼,想不到。」 烈焾转过头来,发现李仓还在那里愤愤不平。 「怎么,李头领还不服气,想要重新论个高低?」 被人莫名其妙的劫了,为了劫个春宫图,搭进去一个步虚层次的供奉,烈焾怎么会有好脾气,冲着原本就不顺眼的剑修嘲讽道。 「我是想不到剑宫之中,什么时候如此藏污纳垢。」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李头领是剑宫的弃徒吧?」 烈焾的意思倒也明白,你自己都是违反了门规的弃徒,就别管别人怎么样了。 「李某持身不正,如今已经悔悟。」 李仓转过头斜眼瞧着烈焾:「不知道烈头领接下来预备如何?」 「元供奉虽然不在,但是路还是要走的,自然是赶往建康……」 「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李仓运指如剑,直接将自家那枯槁的左臂连着袍袖一起斩落。 「李头领!」 烈焾看着李仓,不入步虚,人身都是修行根本,李仓这样自断一臂,就算他是剑修,日后修行也要受到影响。 这让他愈发看不起这个剑修,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置气。 「李某当不起这个头领二字,请烈头领回去禀告诸位长老,就说李仓无能,无脸面再见诸位,也不在烈头领这里碍眼。」 一句话尚未说完,李仓就已经冲天而起,向着东海方向而行。 他人都去远了,烈焾才听到他的话尾。 竟然撂挑子不干了。 烈焾将牙咬坏,这个李仓 真是误事。 「头……」 一场大变,云舟之上的诸多白云城修士望向这位头领。 「看***什么,大家伙各自归位,咱们守好了岗位,奔建康城去。前面纵有千难万阻,咱们也要行到目的地。」 烈焾一声喊:「等回到白云城,烈某一定为诸位兄弟请功。」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 中元身陨今何人(下) 苏彻借着剑光飞遁。 苏三公子如今最快的速度,某过于借着两仪元磁之力飞遁,只是两仪元磁极光正法也算是黄天道的招牌,若是以两仪元磁极光飞遁,在物性法理的作用之下,必然会有雷光阵阵。 场面是足够了,但也会暴露自家的身份。 借着剑光飞遁但从速度上来说,的确是相较两仪元磁极光正法慢些,但好在这是一种极为普世的手段。 十个能飞遁的修行人里,七个都会剑遁,剩下来的三个都是练不成的。 单单是剑遁手段,除非是真正的高人,任谁也敲不出来苏彻的根底。 苏彻这边遵循这空空儿的吩咐在山间起起落落,终于行到了一处矮小的野山包上,空空儿早就穿着夜行衣立在一根枯木上等着他。 「晚辈谢过前辈指点之恩。」 再见到这位长生剑修,苏彻也是实心实意的感谢了一番。 人家好好教了,咱就要感恩。 「唉,客气啥,举手之劳。」 这位老前辈说着伸出一只手:「拿来吧。」 苏彻赶忙将手上的木匣送了过去。 谁知道这位一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空空儿要的又是什么? 见这苏小子又在这里装糊涂,空空儿当即没好气地说道:「剑,我要剑。」 原来说的是那柄铁剑。 苏彻有些留恋的看着右手上的铁剑,若是能有此剑在手,对于自己修炼造化剑意,乃至领悟天人九法,都有数不尽的好处。 「前辈,不过是一柄寻常铁剑,您老是离合阁的太上长老,什么剑器找不到,不如大方点,送给晚辈做个纪念吧,晚辈感念您一辈子。」 空空儿闻言一笑,都说自己是个猴子,这小子也是个滑不留手的水晶猴子,真会顺杆爬。 「你这小子的确有老夫的几分风范,不过要说留个纪念,那就恐不能给你了。」 空空儿说着直接将那柄铁剑从苏彻手里夺了过来。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东海剑宫百川剑仙曾经的配兵,名唤无铭,也算是东海剑宫内有数的剑器,眼热这柄剑想要一只作为参考解悟剑阵之法的东海剑修,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空空儿如是说道:「你小子要留我的纪念,又不是留百川剑仙的纪念,这东西还是还来吧。咱们爷俩这么投契,改日我再写个字条送你。」 字条? 苏彻一想起空空儿当初留在玄山腹地中的那个「你来晚了」就有些好笑。 留那种东西还不如写个欠条来得实惠。 空空儿将那铁剑在自家腰间别好,然后就伸出手来,直接将苏彻手里的木匣劈手夺过。 「这就是真灵位业图?」 一想起那代表了上古天庭无数大能的法宝,苏彻就感觉眼前的木匣流露着一股亘古而神秘的气息。 「春宫图罢了。」 空空儿指带剑意,直接将那木匣连着里面的幻术秘图切成了粉末,然而木匣之中却有夹层,一道古朴的纸卷从里面缓缓落了下来。 苏彻这边赶忙一伸手接了下来。 他将那纸卷缓缓展开,只见上面用古老的篆书写着三个名号。 头一个是「上元天官紫薇大帝」,那名号之上已经灵性尽失,字迹显得无比晦暗,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莫名的心生悲哀。 空空儿那边解释道:「当年上古天庭陨落之后没有多久,这位紫薇大帝便在魔劫作用之下身陨,当初无量天魔攻入此界,天官紫微执掌周天星斗,是天庭最外围的防护,仅仅他一人便击杀了三 位末法主级数的天魔。」 「可惜,人力有时而穷,到底还是没有挡住无量天魔冲垮那灵霄宝殿。这位后来拖着残躯创下天师道,可惜,最终还是命有尽头。苏小子,真灵位业图上,每一个名号都代表了上古大能的法度,一旦晦暗,那就是已经身陨。」 苏彻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中元地官清虚大帝」,只不过这位的名号也是一片晦暗。 中元地官清虚大帝,中元? 苏彻又仔细瞧了瞧,不错,这位的名号跟天官紫微大帝一般晦暗,都是灵性全失。 按照空空儿的说法,这就意味着中元地官清虚大帝同紫薇大帝都是已然身陨。 这…… 「这位地官大帝听说出身上古地府,血河界里的那处仙府就是他所创设。看来是有人想借这东西火中取栗。」 空空儿在一旁点评道。 「这位中元……」 「自然跟我们的那位不一样,你小子是东王公,难道你就真是灵威仰吗?」 空空儿一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岔过话题。 「你再看看最下面那位。」 「下元水官洞阴大帝。」 苏彻看着那真灵位业图残片上的名号,这位水官洞阴大帝的名号还依旧亮着,苏彻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法力正从那名号处向着周围散发,让人心生平静宁和的感觉。 「这位……」 「如今坐镇在天师道宗门之中,虽然已经不复当年的神勇,身上背着重重因果,可到底也是捱过了当年的劫难,跨过光阴这个大敌,撑到了现在。」 空空儿说着将那封真灵位业图的残片接在手里。 「前辈知道我不是灵威仰转世。」 然后他果然听到了苏彻的问话。 「我不知道。」 空空儿看着苏彻:「我一个小老头子……」 「我一直很好奇,因为我也不觉得自己是灵威仰转世。」 苏彻看着空空儿问道:「但是祖师、玄都宫的诸位地仙,青帝宝苑的器灵长……他们都说我是。」 「但是前辈似乎跟我一般,都觉得我不是。」 「晚辈也有些糊涂了。」 苏彻看着空空儿正色问道:「其实我也不在意,但我还是想从前辈这里问明白,我到底……」 「我不知道玄都宫和那位道首是怎么想的。」 空空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也是叹了口气。 「但是我们需要你是灵威仰的转世之身。」 「需要?」 「对,我们需要。」 空空儿看着苏彻说道:「因为我们要让真的灵威仰回来,这是个最简单的障眼法。因为他简单,所以好用。」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何物幽玄晦难明(上) 需要灵威仰回来? 苏彻不太明白,难道这位当初横绝万古,亲手埋葬了洪荒妖神,又随着上古天庭一同消亡的青帝,他真的有可能回来吗?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而为欢几何?」 空空儿念叨着一句谚语。 「上古五方五帝已经是站在此界极点的修行人,他们对天人九法的理解和掌握,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即便如此,他们最终也失败了。」 空空儿望向苏彻问道:「你觉得是否存在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天人九法也有自身的极限,即便九法圆融,依旧有法力所不能及之事。」 神通法力也有尽头吗? 对于苏彻而言,神通法力乃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一种力量,其根基在于修行人对天地之间种种法则的掌握,而推动改变的力量则来自修行人自己。 这是一种真实不虚的力量。 但是这种力量是否有极限? 苏彻并不知道。 「在过去修行界中,上古之时,经常有此类的辨析,如今已经并不多见。若不是我早年间也曾踏足过几座上古修士的陵寝,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空空儿说着看似与上古青帝浑然不相关的话题。 「上古修士们不同于今时今日的我们,他们相信人力有时而穷。神通法力也有自己的尽头,有无法触及的东西。」 「比如逆转光阴。」 逆转时光? 苏彻看着空空儿,还有这种玩法吗? 「在上古之时,乃至如今,逆转光阴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确,某些大能的确可以将物品返本还源,让其恢复过去的构造,甚至超越生死,活死人而肉白骨。更有甚者,就是死去百多年间,神魂弥散于天地,依旧有办法将之召回片刻……」 「这些都并不是真的逆转光阴,因为究其本质,不过是将原本打破的花瓶重新粘黏完毕,看上去如同逆转光阴,但实际上不过是做了个修补。就好比佛门的过去现在未来,不过是计算过无数种可能,取其中最可能实现的一种罢了。」 「但是我们这方天地之内,有一件重宝可以真的做到这一切。」 空空儿看着苏彻道:「那就是当年上古黑帝所造的六天阴仪。」 六天阴仪? 苏彻记得这件东西后来被阴阳法王收在阴阳界内,后来阴阳界碎,饿鬼道出,这件法器就连同阴阳法王一起落到了中元的手里。 「六天阴仪的奥秘就在于,它可以让某个事件重新恢复到发生以前。」 空空儿说道:「这就好比你吃下了一个果子,别人的逆转时空不过是拿着过去的碎渣重新捏了个果子出来,而六天阴仪可以将整个事件调整回之前的状况。」 「这……」 苏彻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思路。 也就是说六天阴仪在手,理论上就能把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是这里面有个悖论。 如果你吃下了果子,然后六天阴仪将时间重新倒回到了你吃下果子之前…… 那谁知道这果子曾经被你吃过?谁又能证明时间真的倒转了? 对于其他的观察者来说,你只是准备吃一个果子罢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们也有很多问题。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有人能弄清楚这个东西到底是如何运作的,推动它的法理又是哪一条。即便是上古黑帝,她……她做这个东西原本的目的也只是做个推衍计算的工具,没有想到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东西。」 「甚至日后想要复制都不可能。」 「那我们怎么知道它可以 逆转光阴?」 苏彻问道:「如果六天阴仪可以真的逆转光阴,那么……」 「你只要记住如果没有六天阴仪,洪荒妖神时代是不会终结的。因为太古妖神当初已经同天地法则炼化为一体,本身已经不死不灭,其本身就代表了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当年正是借助了六天阴仪回转光阴的能力,剥去了他们不死不灭的性质,最终才将之一一封印。」 所以那头太古孽龙才会被封印在阴阳界下? 空空儿简短地回答道:「我们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在于,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当年上古天庭覆灭之灾中,上古青帝灵威仰视最有可能幸存的。」 「可能?」 苏彻不太明白,这是哪一种可能。因为青帝灵威仰身陨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遗蜕。灵威仰的遗蜕自从上古天庭陨落之后,就一直是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手上的底牌之一。 也是他最终爱的化身。 陨落在这具遗蜕之手的地仙大能不知凡几,因此被染化的劫法宗师与长生真人更是太多太多。 「自从中古时起,不断有修持上古青帝法门,或者类似法度的修士出现,他们的性格,他们的爱好,都太类似当年的灵威仰了。」 这也可能是角色扮演。 苏彻看着空空儿,在苏三公子看来,这种证据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其中有几人,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他本身可能受到了青帝残灵的影响,或者说本身就是青帝残灵转化而成。」 苏彻闻言不由得陷入沉思,所谓残灵这种东西,其实在修行界内是个比较常见的现实存在。 最典型的残灵莫过于人死魂在衍化而出的鬼修,有些修行人自身的念头还会演化成单独的阴魔,这也算是一种残灵。 空空儿解释道:「这其实就涉及到了一个修行理论之中的一个根基。那就是真的是否有先天性灵之种。」 苏彻闻言一开始想笑,只是仔细一想,就越来越笑不出来。 不管是玄门还是佛门,修行之初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修行本身是可以实现的。 玄门的先天性灵之种,佛门的空不空如来藏都是类似的前置条件。 因为有着这个前提,所以才具备了修行的可能。 但问题是,如何证明这种可能。 一般的答案是实证性的,不管是哪家,不管理论上如何建构,最终都已经推出了最成功的产品。 那就是佛门的佛主,道门的地仙,以及剑仙、妖神等一系列成品。 事实就是的确存在这样一条路径。 甚至玄佛两家更进一步,还有太上道祖、西天佛祖这样的终极例证,证明了「合道」与「涅盘」两种超脱路径的存在。 实际情况就是如此,理论的问题可以暂时搁置,咱们跟着祖师爷大胆往前闯就行了。 「既然存在这样一个先天性灵之种,那么这个先天性灵之种是否也跟妖神一般,具有不死不灭、不增不减,不可分割,永劫永恒的特性?」 空空儿到底是顶尖剑客,最后时刻图穷匕见。 「如果存在,那么能否将一个完全消散的灵威仰,重新找回来呢?如果不存在这样的特性,也可以借由回溯残灵的光阴,将他渐渐恢复到全盛之时?」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何物幽玄晦难明(中) 苏彻思考了一下,这个计划似乎具备某种可行性。 如果能够找到灵威仰的一丝残灵,然后借由那神秘的六天阴仪加以操作,最终让上古青帝灵威仰重回世间。 苏彻即便是站在完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个计划显然具备一定的可操作性。 前提是六天阴仪真的具备这等威能。 「所以那位大人的计划是将灵威仰请回来?」 「这只是计划的开端。」 空空儿也是不断地摇头。 说句实话,虽然中元的计划看似具备很强的可操作性,而且某些程度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如今最为关键的六天阴仪已经到手,而伴随着那罗延在算计之下陨落,己方也终于赢回了那位上古青帝的遗蜕。 但是记得操作上,仍然有着极大的困难。 首先就是六天阴仪本身极难操控,实际上这个计划的原始版本是阴阳法王多年来的一个一以贯之的行动。 他龟缩在阴阳界里从来不是枯守岁月这么简单。 阴阳界内包含着黑帝一脉大量真仙人物的遗蜕,无数黑帝门人的身躯就这样藏在阴阳界内,被六天阴仪的神秘力量滋养着,寄希望于某一天能够唤回其中的残灵。 但是阴阳法王从来没有成功过,从上古之时开始,哪怕凭借着六天阴仪的力量与九幽轮回法将自家的寿命延长到了近乎无限的程度。 阴阳法王却从来没有成功唤醒过任何一个同门。 如果将目标换成更困难的上古青帝,就能够保证成功吗? 空空儿十分怀疑。 但那位大人的威能肯定远远超越了万劫阴灵难入圣的阴阳法王,可是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搜罗各种符合灵威仰残灵性质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青帝转世,也就是你。」 空空儿提起这件事,也有些头大,因为上古青帝陨落太久了,跨越万古光阴,他的残灵虽说层出不穷,但到底是无处可寻。 而这件工作一定要进行的相当隐秘,否则就会带来***烦。 眼热六天阴仪的势力可不止一家,阴阳法王的阴阳界之所以能够维持这么久,除了因为这些势力经过多年的探查,一直都没有发现六天阴仪在阴阳界外这个原因。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阴阳界一直以来都是玄都宫关注的重点。 这里是封固太古妖神的一处锚点,而阴阳法王若是论起香火情分,跟玄门各大派都能说得上话。 但是一旦六天阴仪暴露,这些势力必然如同嗜血的鲨鱼一般撕咬过来。 而唤醒青帝残灵的计划也将直接搁浅。 「但问题在于,虽然阴阳和鬼祖都觉得你不可能是灵威仰。」空空儿非常好奇地看着苏彻:「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黄天道首和玄都宫会认为你是青帝转世。」 我哪里知道? 苏彻其实对是不是青帝转世这种事情完全不在意。 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中元到底是谁? 现在一致的情况是,中元跟上古天庭有着极深的牵连,而他又几乎可以确定不是中元地官清虚大帝。 因为真灵位业图已经展露无遗,这位地官大帝已然陨灭,这也跟修行界普遍的通说可以相互对应。 上古天庭崩灭之后,三官大帝成为了灾难的幸存者,虽然各自都受了不轻的伤,却依旧可以维持道基,最终会同其他大能开辟了天师道一脉的传承。 如今天官地官已经消逝于光阴之中,只有水官洞阴大帝在天师道宗门之中修养,并作为天师道的在世祖师受到玄门各脉 的尊崇。 这位虽然神通法力以及江湖地位赶不上黄天道首,但是输给黄天道首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吗? 上古天庭跟玄都宫是此界玄门的两大源头。 号称道祖亲传的玄都宫不必多说,如今的玄门三大宗脉归根结底都是自上古天庭,中元如果真的在上古天庭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完全可以借重黄天道、神霄道以及天师道的力量。 何必这么藏头缩尾,搞钟山会这种小动作。 苏彻在这个钟山会中牵扯越深,越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空空儿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其实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没有别的意思。」 空空儿一声长叹。 「身在局中,很多事情我们也都是身不由己。」 这位东海的长生剑修简短地解释道。 「老阴阳觉得这一局与你没关系。是他们那代人的恩恩怨怨,其实这一局跟我关系也不大,可是我们既然已经身在局中,那么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我选择。」 空空儿说着将这片真灵位业图的残片收好。 「前辈。」 苏彻看着空空儿问道:「您是怎么知道这块残片就在白云城的云舟之上?」 「素女传来的消息。」 空空儿看着苏彻:「素女道在东海上颇有势力,很多事情都瞒不住他们……」 「可是……」 苏彻不知道话该从哪里说起。 「前辈不觉得有些刻意吗?」 「嗯?」 「一艘从东海前往中土的云舟,上面装着涉及到那位大人名号的真灵位业图正品,正好让素女道给得知,最后由我们出手时,对方这云舟的最强护卫却是个在前辈面前走不过一合的步虚……」 「太多的巧合了。」 苏彻看着空空儿道。 「东海每天运往中土的物资不计其数,跟这个总量相比,这封小小的真灵位业图恰好被素女道探知,又恰好……」 「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设计。」 空空儿看着苏彻,这个小子还真是孺子可教。 「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这一切背后一定有一只无形的手。白云城、还有寄托此物之人,都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前辈若是有闲暇,不如命离合阁的……」 「不必了。」 空空儿直接伸出一只手来阻止了苏彻继续讲下去。 「前辈不信么?」 「不,苏小子,我对你的推断全然相信,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是什么人在幕后布局。」 空空儿嘴角带着一丝嘲笑:「听没听说过白泽?」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且赴东海听潮涌(中) 关倾所说的借助法器,的确是还丹修士们飞遁时的常态。 虽然到了还丹境界,已经找到了自家那一点先天性灵之种,并且不断培育壮大。神通法力已经超出凡俗,可以引起天地随之异变。 要说飞遁,短途飞行,比斗的时候玩两手自然是无所谓的,但要说是长途跋涉,走个千八百里的路程,依旧在法力上有所不逮,往往需要借助法器而行。 就好比关倾自家的那个喷黑烟的葫芦,就是他巧手取材炼制,是他经行东海的根基。 从这个层面上说,也只有还丹境界的修士,在东海的汪洋上才能做到真正的自由。 苏彻自然也要跟他客气一下,毕竟这玄意门到底是什么路数,自己也说不清楚。 东海上自然以剑宫为首,但下面也有各路大派,虽然不像玄门的天外三宗那样高居万里之上,但也是树大根深,门中许多也有地仙中人坐镇。 只不过这样的宗门,还要到东海十洲上去寻觅。 临近中土的这一段东海乃是钱塘龙族的地盘。 「我寻到了一门上古练气士的古籍,也就是胜在法力浑厚些,比不得关兄灵变。」 苏彻憨憨一笑。 「倒是为难关兄为我跑上一遭。」 上古练气士啊? 关倾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苏彻。 「兄弟这是要来东海讨生活么?」 「嗯,中土都说东海是修行人的圣地,小弟也想来碰碰运气。」 关倾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来了东海,咱们交浅言深,我多少说一句,上古练气士的那些东西可不兴练,咱们既然到了东海想想办法换个路子吧。」 苏彻点了点头。 「小弟来东海也正是为了这点。」 太古上古之时,法则为各路妖神所污染占据,太古的练气士们往往注重神通法力,而忽视了对于法则的领悟。 所以这条路走得也就更加艰难。 举个例子就是面对前面修行路上的艰难险阻,如今的修行者是靠着自己的领悟,把解决的办法给想出来。而太古的练气士们则完全是硬背答案。 所以最终成就的也就少。 这也是上古练气士渐渐被淘汰的原因。 「老弟心里有数,那就不会怪我多说了。」 讨论他人道途也算是修行界里的一桩忌讳,这矮胖修士关倾也是因为有点好为人师的性子在里面,这才多讲了两句,他见苏彻脸上云淡风轻不以为忤,心里也是有些赞许。 这个中土来的还丹倒还真是好脾气。 「我还要谢过关兄为我指路呢,也不知道听潮城的远近,不知道要耽误老兄多少时间。」 「唉,不必客气,我正好要去听潮城取之前订下的材料,早两天晚两天,正好一起上路。」 关倾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驱使着胯下的葫芦,直奔大海的另一头而去。 两人一同飞驰,倒还是苏彻的两仪元磁极光快些,因此上苏三公子也略微放下些脚步,听着关倾讲着一些在东海上行走的忌讳。 比如用词上有什么忌讳,见到了漂亮姑娘不要叫大姐,少说翻、沉之类的字眼,等等。 这关倾是个爱说的,苏彻又是旁敲侧击的打听风土人情,一时间也算是宾主尽欢,聊得十分痛快。 苏彻这才在关倾这里明白,东海之上因为有种种浮城,不管是浮在海上还是飘在天上,所以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规矩。 比如关倾之所以能够知道听潮城的方向,就是因为他手上有一根钱塘龙族赐下的「定海针」。 那东西是个针型的法器,只要将自家想去的城池是哪里用神念输入其中,便会有所感应,自动指向那城市所在的方向。 听关倾的说法,类似的法器在东海上还有不少,不过这东西往往具备着另外一重作用,那就是象征了统治权。 就好比关倾手上的定海针,这东西能够指明钱塘龙族麾下所领有的城池所在何处,比如那座听潮城就是钱塘龙族所有,而玄意门的那个木灵墟也是在钱塘龙族的统治之下。 不同的宗门有着不同的指路法器,而指路法器则代表了各自的势力范围。 理论上一座城镇或者说据点,不会在两张指路法器上出现。因为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偷偷标注别人的城镇据点,放在东海上就等于是宣战行为,会引来宗门之间的拼斗。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比如某些大商会所出的海图,就能指出许多城镇,那是因为这些商会每年都会掏出大笔的资源来置换。 同样,某些大宗门也有这样的权力,比如东海剑宫,就有一种名为「分海剑令」的法器,据说东海之上的所有据点都在其内。 道理也简单,这些剑仙们最生猛,没人敢跟他们拼命。 这种同中土截然不同的玩法让苏彻感觉到了一股厚重的血腥味。 这东海上的秩序,真是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两人正行着,大约过了多半天的光景。 关倾看着手里那仿佛短棍一般的定海针笑道。 「真是好运道,听潮城今日动静的倒小,左兄,咱们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左兄可要调息一下?」 苏彻摇了摇头。 赶紧找到星槎前往七十二国要紧,时间紧迫不等人。 「还是看了听潮城再歇息吧,我真想看看那听潮城何其雄伟。」 「不错,钱塘龙族的居城大多都建在海底,这听潮城也是他们领下有数的浮海大城。」关倾颇为感慨地说道:「当年宗门之中长辈带我前去听潮城的时候,我也没想过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所在。」 两人正聊着,苏彻忽然望向前边。 「好重的妖气,可是有大妖出世了吗?」 就看见前方数十里处有一道水龙卷冲天而起,直奔苍穹,粗大的水流颇有天惊地动之势,远处还有几座小船正在慌忙而逃。 「东海上连妖物都如此嚣张。」 苏彻看着那道扶摇而上的龙卷,那可不是天地之间自然而成,而是有大妖隐形其间兴风作浪。 「左兄,慎言。」 关倾赶紧劝住苏彻道:「你我还是绕绕吧。」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纷纷乱相鼎沸摇(上) 中古之后,中土分崩离析,列国纷争不断,各个世家大族各自施展手段,最终形成了一南一北两雄对立的格局。 而琅琊王氏早在南朝设立之初,便东渡建康,支持不同的家族上阵,在变幻莫测的南朝政局之中总是能够站稳脚跟。 不管当皇帝的是谁,琅琊王氏总是朝中排名二三的门阀。 也正是这威风千载的底蕴,让琅琊王氏即便略显式微的今日,依旧能够维持着在朝中略显超然的格局。 其实对于琅琊王氏来说,这个大梁存在不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谁取代这个大梁,在新王朝之中都应该有琅琊王氏的位置。 雅清别苑的一座小楼之中,一个中年男人身穿道袍,头上随意插了一柄木簪,手中捧着一卷黄庭经缓缓地翻阅着。 在他对面,摆着几个蒲团,上面坐着五个白须垂至胸口的老人,虽然一个个已经年来体迈,身形枯槁,可眼眸之中的精光还是说明他们此刻依旧有着强大的修为在身。 这小楼之中,端坐着六位还丹修士。 「四位步虚,十八位还丹。」 一个老人缓缓开口说道:「这就是家中目前全部能够动用的高手。」 「韦怀文大军就在姑孰,建康就在人家鼻子底下,总要想个法子调走他。」 「简单,挑起边衅,北朝那边一动,韦怀文不动也不行。大军交兵,各路人马都会动,还有粮草调拨,军器甲仗,老苏既然执掌中枢,正好借这些事情分他的神。」 「听说老苏跟宇文睿有君子之约,双方不再交兵,各理内政。」 「那就去找别人,宇文睿不想动,北朝的皇帝就一定想动。宇文太师不出兵,中山王领兵南下也是一样的。」 「韦怀文一去,建康城内必然空虚,以一位步虚镇压皇宫大阵,一位步虚领兵去直捣缇骑,靖夜司、御史台,各派人前去晓谕。」 「拨乱反正,大义名分最重要,老苏弄权这么久,各家对他不满很多。就以迎回太上皇为名。」 「太上皇已经人心丧尽,这次不能打拨乱反正的名号,还是要让陛下同我们站在一起,这样奉诏讨贼。」 「不动颍川庾氏,但皇帝会扔下苏家吗?他这么多年的太子稳稳当当,全凭了老苏为他折冲御侮,不然早就给太上皇换掉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太上皇更换了多少宠王来凌迫太子?自然要抱着老苏,亲如一家。现在老苏势力已成,你觉得皇帝看着他会怎么想?当年为什么好,如今也会为同样的事情翻脸。」 「皇帝是关键,若是能有皇帝的诏书,应该可以稳住御史台和靖夜司,要对付的只有缇骑。」 「两个步虚对付老苏恐怕不够吧?」 一直翻阅着黄庭经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道。 「老苏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此方天地最强悍的地步,迈过去就是另开一路道途。其修为与宇文睿一般,都是站在了中土步虚的巅峰,若是论纯粹,更是还在那位以武入道的北魏太师之上。」 他名叫王牧之,是琅琊王氏中生代之中的顶梁柱,也是族中被认为最有可能达到步虚层次的天才。 相较于楼中另外五位寿元将近的还丹,王牧之周身气息内敛,犹如龟蛇相盘,动静盈虚皆在掌握。仅以道基而论,另外五人绑在一起都不能与他相比。 「还可以请来陈郡谢氏、太原王氏……」 「他们都不可信。」 王牧之将手中的黄庭经放下,看着眼前这些老者。 「陈郡谢氏跟我们一同对付老苏,胜负不过五五之数,若是败了,也许还有灭族的可能。若是帮着老苏,那可就是稳稳 地富贵了。」 都是废物。 明明不过是庸人,全靠了家中培养才走到还丹修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也许是寿元将尽吧,这些家伙灵明尽失,想拉着满门一起送死。 如果不是为了控制住这几个不着调的老鬼,免得他们昏聩之下做出什么错事,王牧之才没有心情跟他们废话。 「外援是指不上的。即便能够侥幸杀了老苏,外面还有一个韦怀文。到时候又该如何?」 王牧之冷冷一笑:「再来上一场枋头么?」 「那就再来一次枋头。」 「再来一次枋头,北朝若是杀过来又如何?韦怀文苏规一去,诸位谁去挡宇文睿的兵锋,难道要在那贼子面前肉袒牵羊不成?」 王牧之重新翻开黄庭经。 「即便成了,对付一个老苏,咱们要赔进去几位步虚,多少还丹?到时候不是宇文睿得利,就是陈郡谢氏吃饱,总是为他人作嫁。如果不成,恐怕就就要愧对列祖列宗,身死族灭倒是其次,我琅琊王氏列组的香火谁来供奉?」 「本家尊奉天师道,家中也有弟子在天师道门下。」 「苏家一样敬拜黄天,所以呢?天外的那一支要想管咱们的事,他们早管了。」 王牧之说着看着眼前这群老头子。 这些家伙还是早点死了好,明明也是出任过封疆,在朝中显贵过的大人物,怎么到老就这么不堪呢? 「牧之,现在到你出山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琅琊王氏就要给人家扫出去了。入朝吧,庾赜已经说了,你若是肯入朝为官,一定是五品以上的……」 「没有意义。」 王牧之翻过一页书。 「就算是做到宰执,堂堂庾赜庾侍中如今在朝中又算是什么?」 「那就这么看着?」 一个老者愤愤地说道。 「若是叫老苏成就武道长生,那……」 「那就让人家成。」 王牧之说道:「我记得诸位曾经教过我,说我们琅琊王氏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皆是因为我们从来都是站在胜者一边。」 「如果杜陵苏氏要胜,那就胜吧。咱们也可以学学他们陈郡谢氏,他们从来都是打不赢就嫁姑娘。明明是外戚出身,这几年也没人念叨了。」 「嗯?」 「杜陵苏氏,人丁单薄,除了那位苏青帝。还有两个,嫁几个姑娘过去,那就是杜陵苏氏的舅家。 他说着看向眼前几个涨红了脸的老头。 「他们不过是雍州武门,这……」 「咱们也是武门出身,当年东渡过江,雍州那边也是咱们的老家。当年我记得有位先祖也领兵沿江而下,预备着废立天子。」 王牧之合上黄庭经。 「谁都是新出门户过来的,天下未乱之时,难道太原王氏不比咱们还显赫?」 几个老头相顾无言。 「各位长辈的心思,牧之心里也清楚,只是形势比人强。」 他直接斩钉截铁地说道:「同苏氏交好,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抬出那位来,几人也只好闭口不言。 看着下面这群苦瓜脸的老头,王牧之重新翻开黄庭经。 什么高门大户,也不过如此。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寸舌上有龙泉(上) 「太子这是何意?」 苏彻提着无铭剑向着云赟略一行礼。 「中土散人左冷禅,拜见太子。」 「左冷禅?」 云赟没好气地看着苏彻道。 「你为何斩我部属,伤我部众?」 若是平时,他早就招呼手下,将这该死的散修剥皮抽骨,拿了魂魄在宫中做成玩具。只是现在部众损失不少,几个还丹手下都受了伤,即便是云赟自己,此刻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阵法被破之后的反噬,着实是令人有些缓不过来。 「太子有所不知,刚才破你阵法的乃是中土有名的妖邪之一,也曾在大梁宫廷之中为非作歹,偷内廷公公们的裤腰带,被大梁朝廷发下悬赏,满天下的通缉,只是因为这厮有虚空法器在手,一直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苏彻十分自信地侃侃而谈。 「在下也曾经与这妖孽交锋几次,一眼就看见这贼潜藏在太子阵法之中,似乎是要对太子不利,因此上才愤而出手。」 他说着眼睛还不时瞥向旁边的玄鲢大将。 「在下几次出言提醒,奈何这位将军就是不听,反而强行催动阵法,这才有了如今的变故。」 云赟这边若有所思,玄鲢可由不得这个左冷禅继续泼脏水。 真叫这个左冷禅的说法,那就是自己失误,不仅叫恶贼混进阵中,而且还不信好人,做了那妖猴的帮凶。 这要是落实了,自己还能在这位六十四太子麾下混饭吃吗? 「这些都是你空说无凭!」 「太子明见万里。」 苏彻张口向着云赟说道:「刚才这位将军驱使阵法,其中的不协调之处……我想太子居中主持,应当有所察觉。」 苏彻却是十分有自信,这位龙君太子一定看不出自己的手段。 这位龙君太子不过是还丹修为,修行又是近乎于太古妖神的混元之道,对于法则的领悟应当不会太高,不然也不会被自己捉住痛脚,破了他的阵法。 云赟眉头一皱,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你说刚才那个妖孽有虚空法器?」 虚空法器自成一界,乃是此方天地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即便云赟身为钱塘一系的龙君太子,听见了也要为之心动。 「应当是有的,不然解释不了他为何能够隐去无踪。」 苏彻解释道:「那厮修行魔功,专善摄取他人精魄强化自身修为,贫道也曾经几番与他交手,不想在这东海之上又跟他遇上了。」 云赟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肉疼。 早知道那妖猴有着虚空法器,他是绝对不会用那日炎宝珠对敌的,那东西是父亲钱塘龙君登临域外虚空,采集太阳火精炼成的防身法器,十分难得。 这次却是被那个妖猴给弄走了。 「话虽如此,你小子也难逃嫌疑。」 玄鲢大将一声冷哼,强打着精神就要接着动手。 「行了。」 云赟一挥手。 他看了看碧波之上苟延残喘的众多水族。 钱塘龙君有野心于此方天地之内,因此教养子弟十分严格,每过五年,就要纠集门下子弟,品评各自的优劣,然后加以排名。 他之所以坐稳这六十四太子的位置,并非他是兄弟手足之中第六十四个出生,而是神通法力以及麾下部族在上次被排在了六十四位。 今日这一场横祸,虽然未曾伤了他的根本,倒也是损失了元气,不知道两年之后龙君再次品评子弟,又会落到什么地方。 「左先生从中土来,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云赟态度一变,倒是有了几分客气。 「回禀太子,在下预备着搭乘云舟,前往东海深处游览。」 「哦?」 云赟将这左冷禅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位左先生,你所说的话不尽不实,本太子预备着拿下你好好拷问。」 苏彻冷眼瞧了回去。 拷问? 当心那头妖猴再杀回来。 「不过看见你为人有几分正派,你便去吧,也免得别人笑我没有容人之量,自家的部众出了岔子,要拿你一个外人撒气。」 这位龙宫太子说着还有几分豪迈,只是随手一挥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若是往日里,本太子或许留下你饮几杯水酒,今日弄成这样,你还是上路吧。」 「殿下,这厮……」 玄鲢大将赶忙开口。 开什么玩笑,若是放走了这个姓左的,岂不是就要让我老黑背锅? 「左某倒是谢过太子明察秋毫。」 苏彻一副感佩莫名的样子回道。 「在下若日后有机会,一定到太子这里拜访,只是不知道太子尊名……」 「本座云赟。」 这位六十四太子摇了摇手指。 「你前头路途还远,请便吧。」 苏彻这边又是逊谢一番,这才驾驭起遁光,直奔远处而去。 远处,早有在那里静静旁观的关倾赶紧迎了上来。 「左兄真是好手段,某家根本都看不出来这里面居然有妖物潜藏。」 「唉,左某修行的这法门,灵觉十分敏锐。」 苏彻心下却是暗喜。 能不敏锐吗,想让哪里出妖孽,哪里就自己冒出来妖孽。 这巫支祁果然好用,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场面,倒不如先放出他来。 「也不知道那妖物跑去了哪里,会不会来找左兄寻仇?」 关倾的关心倒是十分真诚。 一个有着虚空法器的仇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里冒出来。 「有云赟太子在,想来它也没有功夫来找我,更何况,左某也不怕他。」 关倾闻言又是比出大拇指。 「左兄真是好手段,此番云赟太子将左兄放过,显然也是欣赏左兄,。要我说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改日带个礼物再去拜访一番。」 拜访云赟? 苏彻闻言一笑。 等自己收罗了那步虚鬼修,少不得还要再来问候一番。 两人遁光渐去,只留下海面上一片凄凉。 那玄鲢大将看着已经染成红色的一片碧海,到处都是缺肢断手的水族。这头紫魂章鱼十八爪震得只剩下两爪,那头惊鲵尾巴被凌空断开,虾兵折腰,蟹将断钳,处处凄凄,目目惨惨,不由得心中悲从心来。 「殿下,如此多水族……」 「行了。」 云赟也不想看着自家的手下继续拙劣的表演下去。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事要徐徐图之。」 玄鲢闻言大喜。 「殿下的意思是……」 「我看这姓左的一定有问题,宣鹤、金鲢。」 云赟这边吩咐两个还丹大妖。 「你们去我十四哥那里一趟,把这里面的情况跟他照实讲明。」 「十四太子?」 玄鲢看着云赟:「他……」 「我这六十四干不成的事,我那十四哥哥应当是手到擒来吧。」 云赟看着海面:「收拾一番,咱们先回水府养伤吧。」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 妖魔潜迹又何妨(上) 「左兄,你有什么难听话只管讲来。」 王牧之这边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黄庭经捧起:「王某谢过你为我磨炼道心。」 「你好歹也是个还丹修士,作这等缩头乌龟难道不羞耻么?」 「唉,包羞忍耻才是大丈夫本色。」 王牧之一边翻书一边小心说道:「左兄不如从我的女眷开始骂起,一直骂到我琅琊王氏的开宗之祖,他们都是乱臣贼子来的。」 话说到这等份上,苏彻也唯有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声。 「王兄真是好心性。「 本以为王牧之这等富贵公子必然是个骄矜的性子,结果人家修得却是乌龟神功。 这就是心性流修行者的恐怖之处吗? 「怎么,左兄不准备动手了吗?」 开什么玩笑。 苏彻是想来这里探探那白泽一脉的底,又不是来把琅琊王氏满门抄斩。 只要确定了这里是王牧之的居所,那后面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查一查琅琊王氏跟东海的往来,多半就摸出个一二三来。 更重要的是,「左冷禅来过此地」这个信息。 之所以拿出那个「真灵位业图」的残片出来,无非是要钓鱼,现在已经有鱼儿咬钩了,就看他们后面怎么处理了。 更何况真把王牧之给打一顿? 苏彻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有点下不去手。 「不必了,左某之所以过来,是听闻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为建康甲族,而年轻一代中尤其以王兄你修为最深厚。」 苏彻淡淡地说道:「不过今天看见王兄,倒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哦?莫非在下的修为上有什么瑕疵不成?」 王牧之这边倒是问得真诚。 「瑕疵不瑕疵的,左某看不出来。」 苏彻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就要告辞。 「王兄好自珍重,倒是左某叨扰了。」 忽然之间屋里面喵呜响了一声猫叫。 这王牧之略一皱眉,接着说道:「左兄为何前来,以及左兄背后的出身,小弟大概是明白了。」 「明白了?」 「左兄自称出身玉阳正宗,又说自己是东海上的散修。」 王牧之看着苏彻缓慢说道:「这里面看着前言不搭后语,其实是因为左兄的这个玉阳正宗曾经十分显赫,只是这几年来渐渐没落了,在东海之上声名不显。左兄之所以来找小弟比斗,大概是要为本门扬名的意思。」 「小弟再大胆推测一下,左兄的玉阳正宗与我中土玉阳山同出一脉,后来因为些事情,一家人起了纷争,左兄这一支远走东海。此番回转中土,未尝没有扬名给玉阳山看的意思。」 王牧之叹了口气:「左兄原本的想法,可能是剑挑我中土的几个青年才俊。选来选去,选中了我们这倒霉的琅琊王氏。然而左兄没有想到的是,在下毫无比斗之意,躺平了任打,你就是把我打死了,也扬名不得。」 「于是乎左兄一时意兴阑珊,准备告辞而去。不知道小弟说得对不对?」 对,太对了,都让王兄你对完了。 苏彻当真是有点喜欢这个王牧之了。要么说王牧之当真不是凡人,三言两语就把苏彻编的出身给弄得十分圆满。 好,从此以后我们玉阳正宗就是被玉阳山迫害到东海上的名门正派了。 「王兄真是慧眼,在下不过三言两语,倒是让王兄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唉,也是小弟一得之愚。」 王牧之十分正色地说道:「左兄,如今玉阳山封山自守, 上面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不知道左兄可是知道为了什么啊?」 为什么? 当然是我随口编了个左冷禅出来,让玉阳山上上下下麻了爪,想起了当年同门内斗的往事,恐怕有堕入魔道的「同门」杀上玉阳山呗。 「他们那一脉如何与左某没什么干系。」 「看来贵宗与玉阳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牧之接着说道:「其实左兄要想扬名,在下倒有个主意。」 「嗯?王兄请讲。」 「在下早已经是明日黄花,淡出江湖。可是如今我建康城内也有几个正当红的修行人,左兄何不会上一会?」 王牧之接着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主意。 「不知道左兄可知道青帝转世?」 我太知道了。 「青帝转世?」 「上古青帝灵威仰的转世之身,黄天道郁离子真人的门下弟子,苏彻,如今官拜我大梁侍中、长信侯。他的长信侯府非常好找,左兄要想扬名,为何不去跟苏公子比斗一番?」 王牧之接下来开始热情分析道。 「挑战这位苏公子,可谓是好处多多。头一个,他的恩师乃是黄天道的郁离子魏真人,左兄是东海出身,也该知道魏真人在东海上的名头。能够击败他的弟子,自然是大大的扬名。」 「这第二个,就是黄天道乃是名门正宗,玉阳正宗也是正道之后。左兄若是依足了规矩,带足了礼物,想来就算是落败,那位苏青帝也不会下什么狠手。」 这个老王,还挺会挑拨的吗。 苏彻脸上微微一笑,一副全然听进去的样子。 同时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但凡是有什么傻子要来跟自己比斗论武,那就是直接下死手,让这些货都歇了心思。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位苏青帝虽然是大能转世,修为进度神速,可是修行的年头并不算长,可以说是个软柿子,我看左兄气息雄浑,道基稳固,对上他一定是大占上风。」 苏彻闻言不由得连连点头。 「王兄倒是对我推心置腹啊。」 「唉,我这人就是有些热心肠。」 王牧之幽幽一叹:「我其实这辈子最烦的就是打打杀杀,修行乃是同天地争命,同凡夫争凶斗狠可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王兄真是宅心仁厚,喜欢往别人家里放火,自己在边上看热闹。」 「左兄谬赞了。王某其实对长信侯也是十分羡慕。」 「哦?羡慕他什么……」 「唉,说出来让人不信,我羡慕他家里人死得正好,能够轻松上阵。若是我家里的那些老头能跟苏家一样死个清净,或许我已经修到步虚境界了。」 这小子的乌龟神功还带着嘲讽功能吗? 苏彻也不知道这老王是不是修行修傻了,心性流就这么邪门吗?赶紧跟这位告辞。 「如此,左某谢过王兄的提点,这边就不打扰了。」 「唉,左兄客气了,咱们以后就算是朋友,日后左兄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就行。」 王牧之非常坦然地说道:「在下对玉阳山回风枯雪和少阳陵光两大绝学都是十分仰慕,我回头找几个族里该打的小子,送给左兄你练手。」 这厮…… 苏彻确定,这位老王刚才不是阴阳怪气,他是真的盼着家里的老家伙们死一批啊。 「且慢。」 房间后面终于响出来一声低哑的嘶鸣。 王牧之略一皱眉,而苏彻则是心头暗喜。 这就憋不住了吗?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 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芙蓉送暖渡春风(下) 思香最后从袖中抽出了一件玄色长袍,材质仿佛凝住了的流云一般,其上完全看不出针脚,当真是天衣无缝。 「这一件玄元天衣,乃是主上命门中为公子所做,能避水火刀兵,乃是一件难得的法器。门中本来还在做着一件,其上另有护身的阵法,只是仓促之间难以完成,主上因此命门人赶制两件,一件缓缓炼制,一件命在下带来。」 苏彻闻言也是深感素女道财大气粗。 所谓天衣,乃是一种类型极为特殊的法器,用料如何讲究不必多说,单单就说炼制时花费的功夫,就足以看出素女道的家底丰厚。 要炼制这种天衣法器,讲究一个一气呵成,也就是说需要炼器师不能分心旁用,中间不能歇息,不能停顿,必须用心一力完成。 而对炼器师的修为也有讲究,若是步虚层次,那就至少需要三位步虚彼此配合。也唯有长生真人才能一人将之一气完成。 素女道为了拿出这件玄元天衣,至少安排了两路长生真人级数的炼器师一同动手,手笔之豪迈,实在是令人叹服。 苏彻看着思香,这么多的好处,素女道要自己用什么来还? 「夜色寂寥。」 这思香缓缓吐出一句。 「是。」 苏彻应了一声。 「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思香自无不从。」 说着。 这位一向不假颜色的女修脸上竟然升起一丝羞赧。 好一个自无不从…… 苏彻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就这样直接单刀直入,自己却也有些接不住。 「嗯,其实倒是有个小事想向仙子请教。」 苏彻正色问道。 「公子请讲。」 「我看仙子修为深厚,道基潜藏,确不知道仙子的修为如今到了何等境界?」 「若是按照世人眼里的划分,我如今是步虚上阶的修为。」 步虚上阶。 苏彻琢磨了一下,这个修为跟当初的郁离子老师乃是一般,放眼此界,除却那些老怪物们,也不能算是庸手了。 「我看法理,有所谓阴极生阳之说,又有孤阴不长之讲。」 苏彻皱眉问道。 「两者听起来有些矛盾,不知道此作和解?」 「这是譬喻,也是修行的次第。」 思香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看见苏彻直接聊起了玄理,一时之间也有些错愕。 这位左先生倒不像是主上吩咐里的那种人。 「所谓孤阴不长,当取动静之意。动者,阳也,静者,阴也。动静之间自有阴阳显化,静止之下,天地元气固若寒冰,难以摇动,自然生机化为无有。然而绝对的静止也违反了天地之间的自然法理,必然酝酿着一股转向动的倾向……」 「这是表象上的解法,而若是到了修行上,则是密语。要壮大先天性灵之种,首先就是要避免先天元气的损耗,故而取静象,以静求止,不让先天元气溢出。然而只有守静,不过是坐死关,因此上也要有动的一面,去采练先天之气,也就是所谓的玄真。」 思香看着苏彻略有所感的说道:「这也是玄门练就还丹的法理基础之一。」 「所谓龟蛇盘,能在火里种金莲便是指得如此。」 「龟者,静而能守。蛇者,动而化龙。唯有此一动一静融为一处,方才是还丹之道。」 苏彻原本便明白这些道理,经由这位思香圣使一点,心里当即又清明了几分。 「所谓练就还丹,守住先天性灵之种,将之显化是目的,而所修行的法门 才是核心?」 「不错,修行之法千万条,不同门派练就还丹的法子也不一样,这个法便是道基。」 思香看着苏彻说道:「若是道基有瑕疵,那就干系到了先天性灵的存续,因此法力高低不论,道基一定要稳固才行。」 苏彻不由的继续问道,而思香也是知无不言。 两者这样一问一答,不觉之间一直聊到了天明。 「左先生,本门的星槎即将到达,不如先前往浮云渡等候。」 思香站起身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失望。 苏彻则是眉头紧皱,昨夜交流,自己受益不小,心头也有了许多隐忧。 「贵宗对我这么多帮助,不知道左某日后如何才能报答?」 素女道这边给的好处实在是太过丰厚,以至于让苏彻觉得卖身也不是不行。 卖身能卖出个好价码,那就不叫卖,而是真爱了。 「本门对先生并无所求,只是先生若有闲暇,可以去本门总坛一坐。」 思香微微一笑道:「六合苍龙关系到我家主上根本,这件事瞒不过天下人。」 「请恕在下冒昧。」 苏彻真是挺好奇的。 如果按照之前自己听过的说法,所谓六合苍龙或者说六合青龙,这个命格一般都是跟青帝转世挂到一起。 这么多年来此方天地的青帝转世,不知道有过多少。素女道若是对这些六合苍龙都用上招揽自己的手段,这么多年下来估计也能攒上几十个六合苍龙。 也不知道这六合苍龙在素女道这里是不是消耗品,不然为何总要去找呢? 「六合苍龙有不少,但是能与我家主人相合的却是多年来不曾见得一个。」 思香望着苏彻说道:「不过我家主上也曾吩咐过我,说这么多年都等下了,也就不那么急了。左先生如今身负要务,回头有闲暇再来便可。」 这素女道这是意外地好说话。 苏彻闻言也唯有跟着思香走出了院门。 此刻在院门处早已经有披甲力士准备好车辇,拉车的都是身具法力能够摄空而行的异兽。 思香微微拉开帷幕,直接请苏彻进了车中。 「本门的星槎遁速极快,大概明日一早就能到七十二国处。」 这位思香圣使羞红了脸道。 「思香一路皆会陪同,先生若有别的吩咐,只管叫我就是。」 「哦,姑娘只管安排一间净室,让我好好参悟昨夜所得便好。」 苏彻也不客气,反正已经收了人家这么多好处,那就要讲职业道德。 这位思想姑娘也是步虚的前辈,自然是要尊敬再尊敬。 留着那些力气等拜会那位素女大人时再用吧。 苏三公子也是个敞亮人,既然想通了,也就放得开了,直接闭上眼睛,在车内缓缓运气吐息,老实修行起来。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 曾经折戟早冰消(上) 苏彻左转右转的走出了王牧之的那座别苑,当即腾空飞遁而去。 有九幽轮回法巧改修行,又有空空儿传授的易容秘术,苏彻倒是不怕那猫儿和背后的势力直接查到自己身上。 除非自己直接飞去长信侯府自报家门。 转过两座山头,苏彻寻一块僻静地缓缓落下,另外一边的树枝上没过多久就落下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转瞬之间,那光点摇身一变,空空儿便蹲在了青翠的枝丫上头。 苏彻抬头望去。 心想这位老前辈莫不是什么猴儿成精,为啥不爱找个平地站着,专喜欢挑这些枝头上面。 「前辈,这次探的如何?」 苏彻这次之所以现身登门,只是表面上的一层,内里是让空空儿寻个机会,探探里面的脉络。 毕竟空空儿直接上门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容易摸清里面的真实情况。 不是苏彻与王牧之一番开口引出那头猫儿,谁能猜出来那雅清别苑里究竟谁是白泽留下的关口,谁是不小心牵扯其中的路人? 「只怕是你这个左冷禅的身份在这里现了眼,以后要停用一段时间了。」 空空儿挠了挠头。 「不碍事,我这个身份是背锅最好不过的。」 苏彻又提了一嘴玉阳山正在寻找左冷禅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空空儿挑起眉头。 「玉阳山也是中土正道,多年来辛苦,虽然不能说门中尽是正人君子,但到底是君子论迹不论心,为中土做过许多好事。」 「所以?」 「所以不如让这个左冷禅多做几件恶事,找个由头送死销账,免得人家上下不安,他们紧闭了山门,可人间的妖魔们不曾一同歇着。」 苏彻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也都是我的罪过。」 「哪有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空空儿摇头道:「要我说,这玉阳山还要谢谢你。」 「谢我?」 「自从当年大乱之后,他们这么多年来有些骄堕,忘了根本传承上的瑕疵,还是捧着回风枯雪剑气和少阳陵光剑气当宝贝,没有不破不立的勇气,要我说是当年的血白流了。」 空空儿摇摇头道:「既然是剑修,永不能丢的就是这个斩却旁杂的念头,缩手缩脚的不要练剑。」 苏彻闻言点了点头。 「前辈,您说的是有道理,不过人家玉阳山他可是玄门。」 「玄门就更不该了,天下就属玄门的道道多,凑一凑也能凑个别的传承,不行还可以拜你们黄天道的码头嘛。」 空空儿最后总结道。 「言而总之,若是为了个名门正派的名头,耽误了自家的道途不说,连子孙后代的前路都赔进去,已然是入了魔道。」 「入了魔道?」 「是啊,这些声名俗事都丢不掉,还谈什么斩却心魔,补全根本?」 空空儿十分肯定地对苏彻说道:「你瞧着吧,玉阳山再是不改,还有祸事在后面等着他们。」 「话说回来,那这头猫儿?」 「什么猫儿,那是狰。」 「狰?」 「没错,就是面目狰狞的那个狰,天生独角而五尾,性子凶暴,太古之时也是以好斗闻名的恶兽。如今在东海上倒不多见了,难得他们能凑出个这玩意来。」 空空儿看着苏彻道:「你小子也算是运气好,今天碰见的这头是个脾气好的,若是碰见它的同类,早就跟你撕咬上了。」 这类洪荒异种,如今之所以没有多少孑遗,最大的毛病就 在于性子凶暴。好斗不要紧,就怕这种斗起来什么都不管的。 碰见比自己弱的要上,碰见比自己强的更要上。 本来在东海上还有点繁衍的空间,但不是威胁到了人家的商路,就是掠杀城池据点,自然要被除害,最终只能被赶到无人的荒僻苦地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对比一下东海的云深不知处,说起来也是妖物的出身,根脚也能推到某位太古妖神身上,但是这么多年繁衍下来,一面改造自家的血脉,一面改造传承的法门。 最重要的是到处充当天使投资人,虽然一百个狐狸里面是九十九个赔钱货,但只要一个投稳了,那好处就是翻着翻的往上走,收益率大幅度走高。 是,的确有不少狐狸跟了没用的书生,考不上功名的才子,某些说话好听的路人,甚至一个眼缘合适,就私定终身。 但是这么多狐狸扔出去,也有许多跟修行的种子相互扶持,最终辅助道侣成就了地仙。 一个地仙女婿的收益,直接就把那些赔钱货的损失给抹平了。 整个云深不知处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那一窝狐狸当真没什么要紧,可是她们的枕边风端的厉害。吹来吹去,少不得吹来几个厉害女婿。 「对了,这个东西给你。」 空空儿想到这从袖子里摸出那柄当年百川剑仙用过的铁剑。 「此剑名为无铭,乃是剑宫百川剑仙的配兵,他老人家呢,没事就喜欢换佩剑,这是他成道剑仙之前用的,也算是有点价值,你你可要收好了,莫要被人骗去……」 「晚辈谢过前辈赠剑之恩,有这等神兵在手,就是几百个狰兽一起上前……」 「几百个一起上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赶紧跑。」 空空儿没好气地说道:「这是借你用啊,要记得还。那两个老鬼找到一处福地,说要给你个好处,不过那地方有些凶险,故而将这剑借你用用。」 这猴精的老前辈冲着苏彻正色道。 「你最好给咱老实点,别弄什么对不起,把剑丢了的破事来搪塞咱。你要是把这东西丢了,你也就别来见我了。」 「前辈,您这话不太妥当。」 苏彻赶紧给空空儿指出这里面的问题。 「我要是想昧了您的这口宝剑,我是一准不会再让您碰见我的。」 「别废话了,你躲得过我吗?」 空空儿叹口气道:「那两个老鬼寻到了几个倒霉的鬼物,准备送给你防身。毕竟以你娃到现在都没有还丹的修为,扔进那血河界里,我们就要另外去找青帝转世了。」 「不过这地比较远,我也不准备送你过去。」 空空儿十分摆烂的挥了挥手道。 「既然这猫儿露了马脚,我就先去杀几个人,再激一激他们的后手。这是会里面的正事,你直接奔七十二国那边去吧。」 「七十二国?」 苏彻闻言一拍巴掌。 「前辈,还有一个月,玄都宫就要开血河界了。我若是往那个地方跑,我恐怕赶不回来。」 「那就别回来呀。」 空空儿十分自然地说道。 「你跑过去也是给那些域外天魔送菜,再说了,你们黄天道不是没啥人手吗?倒不如直接干脆别去了,让他们露脸吧。」 「前辈,这可是晚辈接了本门人间行走之后的第一件大事,我要是耽误了行程,我害怕你往后看不见我了。」 「怎么着?那位道首还能杀了你的头祭旗不成?」 「祖师估计不会如此下手,但我那老恩师就不清楚了。」 苏彻这么着急,实在 是因为这事忒不靠谱。 鬼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从那个地方找鬼物。 所谓七十二国,根本就不在中土,或者说曾经属于中土,现在算是中土与西国之间的缓冲地带,那边的小国多如牛毛,其中有几十个略微大些,因此上有个名头叫七十二国。 光这七十二国是哪七十二国,就有不知道多少种排列方法。 这些小国其名为国,本质上其实是大大小小的城邦,所谓的大国无非就是多上几座城池。 因为一边是西国,一边是中土,也可谓是中间的缓冲地带,那里也有几个修行的巨擘宗门,虽然不能够与黄天、神霄、天师这些巨阀相比,但也比中土的这大猫小猫两三只强出不少去。 去那个地方,以如今自家的飞遁速度,光过去就要好几个月,真打个来回,别说是什么血河界了,恐怕上古地府之会都要开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舟直入苍凉地(下) 素女道的司香圣使走得也干脆,直接飞遁上了星槎,然后苏彻就远远的看着那星槎渐次升空,破开九重天罡,发出耀眼的璀璨光芒,宛如一颗流星,将四周的夜色炸开一个口子。 也难怪不能送到无始城,就这个派头,怕是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是非。 苏彻这边正叹息着,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仙人,刚才那个是你婆姨么?」 转过头看过去,不知道何时,身旁的草窠子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个男娃,穿着一件羊皮制成的棉袄,他的脸叫日头晒得通红,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苏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这是个凡人。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黄来儿。」 小娃子虎头虎脑,透着一股子爽利的活泛劲。 「怎么你想跟我学仙术吗?」 「不学,我娘说了,学了仙术就不能娶婆姨了。」 「那就不学了。」 苏彻看着这草窠子里的黄来儿问道。 「你这个娃子在这里干嘛呢?」 「逮兔子。」 黄来儿摇晃着小脑袋说道:「仙人,你要去无始城吗?」 「不知道。」 苏彻望着远处无始城的方向,也不知道去哪里寻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 这一趟真是没头没脑。 「那你跟我先回家吧,我娘做的粥可好喝哩。」 黄来儿十分热情地说道。 「你不抓兔子了吗?」 苏彻向着周围比划了一下。 「不抓了,反正也凑不齐血食税。」 黄来儿伸了个懒腰道:「这附近的兔子都叫我抓绝了,再说了,送上去兔子,人家官差也不一定要。」 苏彻听到这里摆了摆手。 「我不吃粥。」 「啊?」 「最近吃软的太多,我想换个硬的。」 苏彻说着也不理他,直接腾空而起向着那无始城的方向飞遁而去。 只留下那个小子在地上看着苏彻的遁光发呆。 「这下真是见到仙人了。」 黄来儿留在原地喃喃自语。 苏彻架着遁光,没多远就到了无始城的城门附近,这座城池远处看着十分巍峨,但是城头上却是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气。 那阴气聚拢成云,犹如伞盖,直接将日头的阳光挡在了城外。 城门口处,站着一队身披素白铁甲的武士,脸上都罩着铁面,不过身上那尸气却是厚重的连凡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头。 至于进出城内的行人,也是修士与百姓掺杂,一个个脸上没有什么好彩头。 而城门处写着的却是「无终城」三个字。 苏彻在远处观瞧,只觉得这城池上上下下笼罩着一股死气。 难不成北邙鬼祖他老人家已经发了部下鬼兵,把这地方给占了,然后老阴阳在这里重操旧业,又开始关起门来称大王? 心头若干个念头闪过,旁边却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道友有些面生。」 苏彻转过头,装出一副讶异的样子。 实际上苏彻早就看见了这小子的踪迹,他刚刚看见自己自天外而来,就从城门内小心地绕了出来,那一路小心翼翼凑到了自家身边。 若不是这位太笨手笨脚,苏彻都要把他当成刺客了。 「阁下是」 「在下虎啸堂赵乾,通神上阶修为,暂列虎 啸堂副堂主之职。」 这赵乾生得十分排场,人高马大,一双丹凤眼颇为有神,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铠甲,与其说是像修士,倒更像是个武臣。 「左冷禅,还丹下阶,定鼎枢机。」 苏彻也不用九幽轮回法压制修为,到了这种混乱的地方,直接亮出来修为,能省去不少麻烦。 「在下与左道友一见颇为投缘,不知道左道友有没有兴致去本门小坐片刻。」 赵乾的热情让苏彻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 这七十二国的修士都这么热情吗? 还是说这位就是北邙鬼祖安排在这里接应自己的人。 也对,毕竟钟山会之中的事情许多都见不得光,自己这次也是改名换姓而来,自然还是 「赵道友可是本地人?」 苏彻直接开口问道。 「十足十的本地人。」 「那在下冒昧问一句,为何此地门上写的是无终城,可大家都叫无始城呢?」 「因为都不识字啊。」 这赵乾嘴上带着一丝笑意。 「哈哈哈,同道友开个玩笑。其实说来也简单,因为过去的时候叫无终城,近几十年改名叫了无始城。人嘛,都是健忘的,也就渐渐忘了原来的名字,甚至连原本的牌匾都没人换。」 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赵兄的虎啸堂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吧?」 苏彻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左兄的意思是?」 「到处找人助拳,甚至不惜乱了方寸,随便把人往堂口里面引。。」 苏彻直接点出了这位赵乾的痛处,直接敢把不知底细的还丹修士往自家堂口引,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虎啸堂已经快被人拆散架了。 覆灭就在眼前,这个赵乾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你心里的意思是,等我跟着你一起上路,多半碰见什么仇家对手,到时候言语挤兑也好,新仇旧恨也罢,两边一动手,我就算是牵扯到你们的是非里了。」 苏彻冷言一笑。 「到时候我不同你们合作,其他几家也不信了。是也不是?」 这个姓赵的除非是阴阳法王派来的,不然绝不是好人。 「实在是瞒不过左兄。」 赵乾也是光棍,他这边直接一拱手道。 「那就算是我得罪左兄了,还请」 「放屁。」 苏彻将手一招,一道阴气当即升起,激得赵乾浑身一冷,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苏彻一只手已经拿住了他的咽喉。 「打个哈哈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你第一天在江湖上行走吗?」 二话不说,苏彻直接将一记月孛虺影印招呼了过去。 一道痛处自形神深处爆开,赵乾吃痛,身子仿佛是蛆虫一般扭动起来。 「上仙,上仙饶命」 「这会不叫道兄了?老子若是手段差些,岂不是要着了你的道?」 这个他妈的无始城,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且赴东海听潮涌(上) 空空儿这边留下了保证,会安排人手在听潮城接应苏彻,然后就愤愤不平地驾驭剑光而去。 这位是捡不到钱就当丢钱的性子,即便到了长生真人的境界,却是越活越本色。 苏彻也就当即动身预备着前往东海。 先是赶紧同小狐狸招呼一声,说自己准备外出,预备接下来的血河界之行,同时不忘派人去通知止心观那边,自己要出趟门,可能会耽搁些日子,请李守常和姜守诚两位师兄多多担待,还要等待些时日。 同时少不得要跟缇骑那边支应一声。 虽然以如今苏三公子的身份地位,再非人臣这个身份所能拘束,但该招呼还是要招呼一下。 处理过这些,苏彻这才收拾好行囊,将东西送入青帝宝苑之中,施展两仪元磁极光,腾空而去,直奔东海而来。 从建康便可沿着大江直入东海,建康也有供云舟系泊的码头,要去东海可谓十分方便,不过苏彻为了避人耳目,自然不会乘坐这些工具,全凭了自家法力浑厚,借着两仪元磁极光的飞遁之速,直入东海。 一路上狂风掠过耳边,望着身后渐去渐远的万里河山,大约过了三日的光景,苏彻力竭调息了两次,这才看见了前方那一片澄澈的蔚蓝。 这便是东海了吗? 此刻虽然还在路上,但是望着那一片无垠的大海,苏彻只觉得有些目眩神迷。 前方就是修行人的世界,各路宗门林立的东海了。 难道说仅仅凭借着海洋与陆地之间的地理界限就足以划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了吗? 苏彻有些不信,但是一想到关于东海的种种传闻,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缓缓调整一下气息,苏彻继续御风而起,两仪元磁极光划破长空,犹如一道绚丽的闪电。 继续向前,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彻终于看见前头似乎有什么人烟。 那是一艘硕大浮舟,长约三百丈,宽约两百丈,这艘浮舟上面鳞次栉比的搭建着各类木质的建筑,一层层小楼层层叠叠的搭起来。 因为有阵法加持的缘故,一层层木制的小楼也能盖到十来层。 一栋栋木楼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若是凭借着普通的凡木,在这海上风吹日晒,整天潮气蒸腾的,早就朽坏了,一定是有高人在其中巧妙布置阵法,这才形成了如今的格局。这 真是拿着神通法术盖违建了。 苏彻这边正在打眼观瞧,那座木城之上升起三道气息摇摇呼应。 还丹境界的修行人法力强悍,运使法力便足以影响一方天地,苏彻心里明白,这是居住在这座木城之内的还丹修士正在跟自己「打招呼」。 这么一座用木头堆出来的木城之上就有三位还丹修士,东海这修行人的圣地当真不假。 苏彻这边心下感慨,另外一边就有还丹修士腾空飞来,只见一股黑烟自木城的一座高楼上喷出,一个矮胖的修士骑在一个碧玉的葫芦上面,摇摇晃晃地直奔苏彻身前。 那矮胖修士在相距大概百丈左右忽然停下,这正好是还丹修士仓促间法力所能及的最远处,也算是保持了一个陌生人应有的距离。 他直接行礼问道。 「这位道友有些面生,不知道为何来到我木灵墟。」 苏彻闻言,心里不由得有些感触。 之前也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东海之上的地名仍然保留了许多上古之时的称谓。 比如这个「墟」字,在中土往往是跟废绑在一起,成了废墟的意思。而在东海之上,还是保留了其在上古之时的本意,即乡村集市的意思。 传闻上古之时东海有归墟,乃是天下间有数的繁华圣地,只是如今已经湮不可闻。 木灵墟。 苏彻琢磨了一下这里面的意思,当即也是还了一礼。 「我预备前往听潮城,只是一时之间不知方向,看见贵处这里有些人烟,便乘风而来。」 那矮胖修士皱紧眉头,将苏彻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这位道友可是从中土来的?」 苏彻点了点头,这是自己暴露了什么土包子本质,让人家给看出来了? 「的确如此。」 既然看出来,那就大大方方的应下。 「我猜道友是中土的散修,一路辛苦上来,门内没有什么长辈吧?」 苏彻微笑不答。 没有长辈?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应。 不然黄天道首有所感应,那就是做弟子的罪过了。 「天下人都知道,东海有十洲,所谓瀛洲、洪州、元洲、长洲……这些地方的确是地脉坚实,乃是突出于海中的一块陆地,除此以外还有各种海岛,也都是生灵繁茂。」 那矮胖修士说着一指自家下面的木灵墟。 「不过还有一些是类似这木灵墟一般的海城,浮于海面之上,漂浮无定所。」 他接着往远处一指道:「道友所要去的听潮城也是如此,即便贫道为道友指明了方向,等你真飞遁过去,也未必还在原来的地方。」 原来如此。 苏彻也曾在书上看过有关海城的描述,不过那些都是闲言碎语,苏彻又专注于看各种典故,历代以来的大事,把这些常识给忽略了过去。 因此上才会被这矮胖修士觉得是个没有宗门没有长辈的散修。 但凡是多几个朋友,也该知道海城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了。 空空儿这位老前辈也压根没提,不知道是故意逗个闷子,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那敢问道友,我要去听潮城,又该怎么走?」 那矮胖修士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正好我也有事要去趟听潮城,不如我就跟道友同行吧。」 他说着向苏彻又是一拱手。 「也不曾正式通名,在下是玄意门长老关倾。」 他说着颇为自傲地指着下面的那一坨违建道:「这就是本门宗门所在。」 「嵩阳左冷禅。」 苏彻想了想,还是拿这个名头糊弄一下。 「原来是左道友。」 关倾看着苏彻颇为敬佩地道:「中土果然是出道种的地方,道友不借助法器,单单以法力飞遁,都能到如此之远,真是令人敬佩。」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且赴东海听潮涌(中) 关倾所说的借助法器,的确是还丹修士们飞遁时的常态。 虽然到了还丹境界,已经找到了自家那一点先天性灵之种,并且不断培育壮大。神通法力已经超出凡俗,可以引起天地随之异变。 要说飞遁,短途飞行,比斗的时候玩两手自然是无所谓的,但要说是长途跋涉,走个千八百里的路程,依旧在法力上有所不逮,往往需要借助法器而行。 就好比关倾自家的那个喷黑烟的葫芦,就是他巧手取材炼制,是他经行东海的根基。 从这个层面上说,也只有还丹境界的修士,在东海的汪洋上才能做到真正的自由。 苏彻自然也要跟他客气一下,毕竟这玄意门到底是什么路数,自己也说不清楚。 东海上自然以剑宫为首,但下面也有各路大派,虽然不像玄门的天外三宗那样高居万里之上,但也是树大根深,门中许多也有地仙中人坐镇。 只不过这样的宗门,还要到东海十洲上去寻觅。 临近中土的这一段东海乃是钱塘龙族的地盘。 「我寻到了一门上古练气士的古籍,也就是胜在法力浑厚些,比不得关兄灵变。」 苏彻憨憨一笑。 「倒是为难关兄为我跑上一遭。」 上古练气士啊? 关倾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苏彻。 「兄弟这是要来东海讨生活么?」 「嗯,中土都说东海是修行人的圣地,小弟也想来碰碰运气。」 关倾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来了东海,咱们交浅言深,我多少说一句,上古练气士的那些东西可不兴练,咱们既然到了东海想想办法换个路子吧。」 苏彻点了点头。 「小弟来东海也正是为了这点。」 太古上古之时,法则为各路妖神所污染占据,太古的练气士们往往注重神通法力,而忽视了对于法则的领悟。 所以这条路走得也就更加艰难。 举个例子就是面对前面修行路上的艰难险阻,如今的修行者是靠着自己的领悟,把解决的办法给想出来。而太古的练气士们则完全是硬背答案。 所以最终成就的也就少。 这也是上古练气士渐渐被淘汰的原因。 「老弟心里有数,那就不会怪我多说了。」 讨论他人道途也算是修行界里的一桩忌讳,这矮胖修士关倾也是因为有点好为人师的性子在里面,这才多讲了两句,他见苏彻脸上云淡风轻不以为忤,心里也是有些赞许。 这个中土来的还丹倒还真是好脾气。 「我还要谢过关兄为我指路呢,也不知道听潮城的远近,不知道要耽误老兄多少时间。」 「唉,不必客气,我正好要去听潮城取之前订下的材料,早两天晚两天,正好一起上路。」 关倾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驱使着胯下的葫芦,直奔大海的另一头而去。 两人一同飞驰,倒还是苏彻的两仪元磁极光快些,因此上苏三公子也略微放下些脚步,听着关倾讲着一些在东海上行走的忌讳。 比如用词上有什么忌讳,见到了漂亮姑娘不要叫大姐,少说翻、沉之类的字眼,等等。 这关倾是个爱说的,苏彻又是旁敲侧击的打听风土人情,一时间也算是宾主尽欢,聊得十分痛快。 苏彻这才在关倾这里明白,东海之上因为有种种浮城,不管是浮在海上还是飘在天上,所以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规矩。 比如关倾之所以能够知道听潮城的方向,就是因为他手上有一根钱塘龙族赐下的「定海针」。 那东西是个针型的法器,只要将自家想去的城池是哪里用神念输入其中,便会有所感应,自动指向那城市所在的方向。 听关倾的说法,类似的法器在东海上还有不少,不过这东西往往具备着另外一重作用,那就是象征了统治权。 就好比关倾手上的定海针,这东西能够指明钱塘龙族麾下所领有的城池所在何处,比如那座听潮城就是钱塘龙族所有,而玄意门的那个木灵墟也是在钱塘龙族的统治之下。 不同的宗门有着不同的指路法器,而指路法器则代表了各自的势力范围。 理论上一座城镇或者说据点,不会在两张指路法器上出现。因为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偷偷标注别人的城镇据点,放在东海上就等于是宣战行为,会引来宗门之间的拼斗。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比如某些大商会所出的海图,就能指出许多城镇,那是因为这些商会每年都会掏出大笔的资源来置换。 同样,某些大宗门也有这样的权力,比如东海剑宫,就有一种名为「分海剑令」的法器,据说东海之上的所有据点都在其内。 道理也简单,这些剑仙们最生猛,没人敢跟他们拼命。 这种同中土截然不同的玩法让苏彻感觉到了一股厚重的血腥味。 这东海上的秩序,真是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两人正行着,大约过了多半天的光景。 关倾看着手里那仿佛短棍一般的定海针笑道。 「真是好运道,听潮城今日动静的倒小,左兄,咱们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左兄可要调息一下?」 苏彻摇了摇头。 赶紧找到星槎前往七十二国要紧,时间紧迫不等人。 「还是看了听潮城再歇息吧,我真想看看那听潮城何其雄伟。」 「不错,钱塘龙族的居城大多都建在海底,这听潮城也是他们领下有数的浮海大城。」关倾颇为感慨地说道:「当年宗门之中长辈带我前去听潮城的时候,我也没想过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所在。」 两人正聊着,苏彻忽然望向前边。 「好重的妖气,可是有大妖出世了吗?」 就看见前方数十里处有一道水龙卷冲天而起,直奔苍穹,粗大的水流颇有天惊地动之势,远处还有几座小船正在慌忙而逃。 「东海上连妖物都如此嚣张。」 苏彻看着那道扶摇而上的龙卷,那可不是天地之间自然而成,而是有大妖隐形其间兴风作浪。 「左兄,慎言。」 关倾赶紧劝住苏彻道:「你我还是绕绕吧。」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机算计皆无用(下) 虎啸堂的堂口,鬼哭当年刚刚拜入乱魂宗的时候也来过几次,那时虎啸堂还不叫虎啸堂,而是啸灵堂,那个时候的啸灵堂还没有给这个石猛变成他们家的堂口,还是个修行驭兽法门的宗门。 世事变迁,如今的乱魂宗也渐渐变得自己一家独大,渐渐也变成了另外一个虎啸堂,鬼哭对当初的石猛也多了几分理解和同情。 有些路是不得不如此,你不走出这一步,也总会有人你走出这一步。 鬼哭缓步站在了虎啸堂的大堂门口,他略带志得意满地看着周围。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乱魂宗就会吞并虎啸堂,从此以后整个无始城内就是自己一家独大。 石猛当年没有走完的路,如今自己来替他走完…… 鬼哭念头闪过,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就在虎啸堂的大堂之内,一股阴冷的力量已经瞄准了自己。 那就像是一条埋伏在暗处许久的毒虺,终于等到了猎物步入陷阱。 一道森寒剑气爆开,向着鬼哭激射而来。 好厉害的剑气。 鬼哭身子猛地涨开,像个皮球一般充起气来,一道道粘稠的液体从他膨胀的身体上淌出来。 这正是乱魂宗的绝技,阴尸三变。 练到精深处可以化身尸魔,举止动卧之间都有万千阴魔相随,特别是这溺尸变,最擅长对付他人攻伐,堪称守御第一,而且还会喷出种种恶液,污秽敌人的法器神通。 只是这一道剑气劈在鬼哭身上,却让他那膨胀的涨溺尸相直接濒临崩溃,那一道仿佛来自神魂深弥散开的森冷让鬼哭根本难以自持,无法维持他的尸相变化。 「噗……」 鬼哭喷出一口精血,整个人萎靡的跪倒在地。 便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堪称千锤百炼的阴尸三变就这样叫人给轻松一剑破去。 「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去当个死鬼,你能活这么久,也算是一件奇闻。」 苏彻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而鬼哭则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发现他的双手渐次第有些不听使唤。 刚才那一道剑气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什么诡异的阴火,正顺着剑气劈开的缝隙,不断焚烧着自己的法体。 那直接以玄阴真元为燃料的阴火,正在将他千锤百炼的道基掏空。 一身黑衣,苏彻穿着那件素女道送来的玄元天衣从堂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你是……」 鬼哭感应着苏彻那根本不加掩饰的还丹气息…… 自己到底是迷失了心智,居然没有料到石猛居然为虎啸堂真的找来了帮手。 鬼哭把持乱魂宗这么久,自然看出来之前的虎啸堂之所以处处退让,都是这人使的计谋。故布迷阵,骗自己上套。 一旦自己在此处战败,那眼前这个黑衣修士就能够收拢原本丧尽的虎啸堂人心,甚至反过来连自家的乱魂宗恐怕都守不住。 此人的剑招如此恐怖,一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老雷……这次碰见劲敌了,咱们哥俩齐心,高低闯过这一遭……」 仅仅刚才那一剑,鬼哭就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 对方的路数跟自家差不了太多,都是走的太阴一脉,只是自己显然叫人家克制。 但是如果拉来精通雷法的雷巡,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久闻左真人剑招高超,晚辈今日一见真是感佩叹服。」 雷巡这边双手施礼道。 「惊雷门雷巡,恭贺左真人执掌虎啸堂。」 这个老雷…… 鬼哭向着一旁闪过身子,他生怕这个不讲信义的雷巡下手偷袭。 「雷掌门倒是好身段。」 「不敢,真人剑术了得,容不得雷某不身段灵活。」 雷巡小心地说道。 他在无始城中厮混这么久,自然也不是傻子,当然瞧得出来如今的虎啸堂是换了主人。 而且那鬼哭,不,甚至是整个乱魂宗在这位神秘的黑衣修士面前都只有覆灭一途。 雷巡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不奢求惊雷门成为无始城中种种博弈的胜利者,他的目的是跟胜利者站在一起。 过去跟鬼哭合作,那是因为乱魂宗势大,现在虎啸堂已经给人夺舍重生,那跟虎啸堂合作就是惊雷门最好的选择。 雷巡从来不是谁的盟友和仆人,他只是站在胜利者一边。 苏彻微微一笑,他将手指缓缓抚过掌中剑锋。 自己或许真是这造化剑意一脉的天才,或许是自家这杂货铺子里东西太多,对于这种以剑意为统摄,可以在天人九法之内玩排列组合的手段,当真是有些得心应手。 刚才斩向鬼哭的那一剑中就内含了九幽焚神阴火的变化,森寒剑气之中,内含那直指太阴之法精髓的九幽焚神阴火,当即一招就破去了鬼哭勤修苦练的法体。 鬼哭一声咆哮,他现在很清楚,眼下这个局面,已经成了他不得不奋勇向前的死局。 闯得过去,他便是无始城内第一人,闯不过去,那就是一条死鬼。 一道道阴气自鬼哭身上涌出,在他身后浮现出一颗狰狞的鬼首,鬼目之中,惨绿的光芒在其中吞吐不定。 这正是鬼哭压箱底的神通,玄阴秽灵神光,此光一出,专门污浊他人神魂,若是守不住自家心头灵明,当即便会泯灭神志,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不清楚这神光能否将眼前之人击败,但是鬼哭必须赌上自家的根本神通。 生死在此一搏! 可惜。 他那狰狞鬼首尚未真正成型,苏彻便向前轻轻斩出一剑。 这一剑犹如月华经空,天地之间仿佛略微响起一声短暂的凄凉筝音。直直斩在了鬼哭那狰狞鬼首运转的法门根本之上,直接将那逐渐成型的鬼首斩为虚无。 「噗。」 鬼哭刚吐出一口鲜血,准备再行奇招,然而苏彻再不给他展示的机会,一道惨绿剑光带着杀气招摇而至,直接将鬼哭斩为齑粉。 久未出手的泰狱阿鼻剑再次斩出,却比之前更显法度森严,三千六百道剑气化作一道剑芒,将乱魂宗的宗主神魂碾个粉碎。 杀。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潮起潮落破阵出(上) 这头黑鱼精也是钱塘龙宫之下有数的还丹大妖,官居水府大将之职,执掌众多妖族水兵。他往日里也曾参加过数次征战,跟东海上的修士们没少交手。 刚才这一叉不中,黑鱼精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祥之感。苏彻横剑而立,刚刚两次对拼,自己倒是有些收获。 虽然硬撼之下气血摇动,但那些不过是些外伤,不曾伤到自家的根基。 在刚才的两次交手之中。 剑意如同一道探针,循着格物的法理要义,在这滔天的水浪之中不断地游走。 借由格物,通过法理的视角去观察着不断牵引拉扯四周的水浪,让苏彻能够以更高的层次去观察和了解这滔天的海浪之下本质究竟为何。 那不是简单的御水阵法,在这滔天的海浪之下,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在催动的浪潮背后,是一道道妖族散发出的妖元法力,如同潮汐一般拉扯着周匝的天地元气。 他们一同循着一个固定的频率,将天地元气不断地向内里拉扯,然后再推斥出去。 那些妖族的法力顺在一处,组成了一道细密的大网,而在这个网上,最重要的便是几个节点,那些地方则有还丹级数的妖物坐镇,将这些法力加以疏导,不至于让这些法力彼此冲突。 这等阵法,并非是纯粹的御水之术,而是真正的合力法门。 苏彻横剑而立,这些妖物所操练的阵法,自己已经看出了个大概。 刚才那黑鱼精挥出的一叉,并非只是他自己的法力,而是凝结了阵中不知道多少妖族的妖元,互相叠加之下,出力早已超越了还丹层次,能够让自己气血动摇,也算是理固宜然。 在这滔天的龙卷之中,一位锦衣公子头戴玉冠,双瞳金色,狭长的双眼如同一条恶蛇。他整个人端坐在一张黄金宝座之上,他周身妖元浑厚,在这阵法的正中央隐隐显化出一条天龙的图景。 周匝幻象纷纷,云波扰动之下,那天龙图景渐渐失真,让这位公子眉头微皱。 他名唤云赟,乃是钱塘龙君亲生之子,这位龙君生性豪迈,有百子千孙,这位云赟便排行六十四,故而在钱塘龙宫之中又有「六十四太子」的称号。 东海龙族,内部之间的管理依然有些太古之时的古意,所有的太子都领有一方子民,在海中随意游弋,平日里以龙子为首领,各为部族。 一旦龙君有诏,各部族就在龙子的引领下分进合击。 平日里虽然偶有矛盾,但也往往在龙君的主持之下非常容易化解。、 但是这种体系也有着自身的缺陷,那就是诸位龙子往往彼此之间矛盾丛生,拉帮结派之下,内耗太过严重。 云赟今日在这里操练部众,就是因为自从当初龙君一番操作,终于放出了那位困在阴阳界内的老祖,除了在中土酿成大灾之外,还悄然改变了东海之上原本的生态。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东海的修士们对待钱塘一系的态度虽然不能说是和睦,但也有几分尊重的意思。 毕竟龙族也算是东海这边的老主人。 然而那头老祖归海之后,虽然一直不曾现身,但是东海之上的修士们已经有些觉得龙族究竟是非我族类,又想起了太古上古之时的惨烈记忆。 甚至周边的那些大宗门也一改过去互相合作的态度,渐渐要与钱塘一脉拉开距离。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赟虽然在钱塘龙君诸多子嗣之中排名不高,但是他也有自家的眼光。 一场变局眼瞅着就要席卷整个天地,这个时候唯有不断增强自家的实力才是正理。 操练部族,倒不是说云赟觉得一旦有事,自家这些虾兵蟹 将能派上什么用场。 而是向其他兄弟姊妹表明一个态度,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云赟已经意识到了危局将至。 此刻阵法受到了影响,云赟作为居中的阵主自然有所感应。 「前面是怎么回事?」 这位龙宫太子将阴冷的神意沿着阵法传递出去,很快就在手下那里得到了一个反馈。 一头还丹级数的赤发夜叉潜伏在波涛之中,将前方的战况一五一十的回报过来。 「回禀殿下,是玄鲢大将遇上了一个修士,正在调用阵中法力,同那修士争斗,两人拼斗之间,玄鲢大将已然占据了上风。」 这些凡夫从来不晓得自己的地位究竟如何。 云赟强压下去对人族的恶感接着问道。 他居于正中之位,担负着运使着整个阵法中枢的要位。 如果说那几个还丹大妖是在梳理寻常妖族的法力,那么他则是在整个阵法的核心,协调所有妖族的法力。 「还丹修士?」 云赟有些讶异,也更增添了几分恼怒。这附近还有胆敢反抗钱塘一脉的还丹修士? 「是,还是个剑修,不过看得出不是剑宫的路数。」 不是剑宫的路数。 云赟听闻此言略微放心,只要不是剑宫打过来,那就什么都好说。 「那玄鲢还等什么?将那修行人斩了祭旗便是。」 这阵法的毛病就在这里,虽然平日里自家的神意可以覆盖全阵,同那几个还丹妖物神念相通,但是一旦对敌的时候,就会彼此断了联系。 毕竟要想调动全阵的妖元法力,以那些还丹妖物的造诣,容不得他们分心旁顾。 「那修士说,有妖邪潜入我们阵中,他是来帮忙的,我想玄鲢大将因此上留了些力道,恐怕也是信了……」 赤发夜叉同玄鲢一向关系不睦,跟这胖头鱼平日里没少争斗,如今抓住了机会,自然要递上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小小的在太子面前给那胖头鱼埋个雷。 「这个玄鲢……」 云赟将废物两字咽下。 他自然是御妖有术,绝对不会在手下随意评判其他手下。 玄鲢性子憨直不假,但是绝对没有低智到这等程度。 「……那修士想来是有些不简单,赤发,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吩咐已定,云赟重新镇定心神,小心地运转着阵法。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章 威震无始翻手云(中) 虎啸堂原本自石猛以下共有三位副堂主。 赵乾、姚琴和吕孝任。 日子久了,很多人都只记得他们只是虎啸堂的副堂主,却忘记了吕孝任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他是石猛的师弟。 当年虎啸堂还叫灵啸堂的时候,石猛跟吕孝任是拜在一个老师门下的师兄弟。 多年来兄弟两人彼此扶持,一同将灵啸堂从一个驭兽的宗门,变成了石猛一家独大的帮会。 这里面花费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苦工,很难跟外人讲清楚。 但是知道当年故事的老人们都很清楚,没有吕孝任,绝不会有现在的石猛。 多年下来的运作,这位吕孝任在虎啸堂内的地位渐渐走低,但是石猛对他的信任,与他对自己世兄的忠诚,却是从来都没有改变。 今天,吕孝任身负重伤,出现在了无始城外的这座小院之外,他身体颤抖着,左肩上立着一只碧绿色的枭鸟。 「大叔,你叫我啥子啊。」 曾经与苏彻有过一面之缘的黄来儿傻笑着问道。 「你是无始城城主黄泰永之子,你家七代名门,那无始城本来就是你家的……」 「够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草屋之中响起。 「你以为这小畜生不知道吗?」 黄来儿嘿嘿笑着。 「干娘,这人是傻的,你要不要吃了他?」 吕孝任咽下一口唾沫。 他深深知道里面那个怪物的恐怖。 「这人已经废了,就算是吃了他的心肝,对娘也没什么帮助。」 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她与其说是妇人,倒不如说是个活着的怪物。 原本的头颅已经不见踪影,一个瓦盆大小的黄鼠狼脑袋被用针线缝在了脖子上。后背处歪歪扭扭的长出七八只手臂,已经干瘪的如同刺针。 下身肿胀的仿佛水缸,已经看不出两条双腿,被一重重的布条缠着,黑色的浓水从那黝黑的布条里往外洒着。 只是那一双眸子,里面绿色的阴冷光芒还证明它依旧活着。 「三太太。」 吕孝任看见这个怪物,勉励压制住自己胸口的恶心,依旧按照礼仪向其缓缓行礼。 「堂主问您的好。」 「石猛吗?」 那被称为三太太的妖怪抬起头,在空中嗅了嗅。 「他还是虎啸堂的堂主吗?」 「自然。」 吕孝任坚定地说道:「一切尽在堂主掌握之中。」 「哈哈哈哈哈……」 那个妖怪发出一阵破风箱被铁棒打烂了一般的笑声。 「这个小畜生……」 它伸手指着黄来儿的脑袋:「他爹被八臂杀了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黄来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眼中的怨毒却是根本不加掩藏。 「你师兄废了,鬼哭死了,雷巡根本没有声息。」 那个名为三太太的妖怪看着吕孝任。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你们给我送来修士当血食,这小畜生给我找些点心,我也活不到现在。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鬼哭在那人面前根本没有走到第二招。」 「现在情势不同。」 吕孝任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有什么不同?」 「三太太」狞笑着。 「我看来不同就是以前吃你不得,现在你送上门来了。」 这个老畜生。 吕孝任握紧了拳头。 这么多年来,师兄一直留着这个孽障,最后还是养虎为患。 「眼下有一个机会。」 吕孝任镇定的看着眼前的三太太说道。 「安国大军已经出发,目标直指小青山,到达这无始城,最多也就是十几日的功夫。」 「安国?」 三太太嘲讽地笑道:「这世上还有安国吗?」 百多年前,这七十二国之中的安国就被妖物攻破,成了妖王治下的一处国度。所谓安国大军,说白了就是安国那边的妖王发兵杀过来罢了。 「如今之计,只要三太太同我们合作。」 吕孝任正色说道:「就可以让黄家重新夺回无始城,这也是我家堂主一直以来的夙愿。」 「狗屁。」 三太太咧着嘴巴,露出里面已经烂透了的牙齿。 「石猛这些鬼话还是去骗他爹吧。当初就是因为信了他,黄家才会满门死绝。」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跟安国……」 「你身上的伤。」 三太太闻着空气。 「是怎么来的?」 吕孝任面上脸色一变。 「是……」 三太太睁开了眼睛,它愤怒地盯着吕孝任。 「你把它们引来了?」 空气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唢呐。 然后便是一阵阵擂鼓的轰鸣。 在外面,好像有什么人在唱着凄厉的歌谣,又像是有不知道多少孩子在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小畜生,跑。」 三太太看着一旁的小子。 「跑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去。」 黄来儿看着上面的这位娘亲。 过去许多年里,他都受够了这个怪物。 这个怪物不许他修炼,这个怪物逼他出去寻找血食果腹,这个怪物甚至不让他识字。 曾经有好多路过的修士都表示过,黄来儿在修行上有天分,想要收它为徒,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这个怪物偷袭,然后吃掉了。 黄来儿每天都盼着这个怪物咽气。 它曾经跟黄来儿说过,它不是黄来儿的亲娘,只是他爹的侍妾。 它曾经也是个还丹层次的大妖。 黄来儿不知道还丹是什么层次,但是应当比他遇见过的修士都高,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死。 现在黄来儿忽然意识到,这个恐怖的怪物可能终于要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悲哀。 一阵狂风卷起,将黄来儿的身子裹住,向着高高的天上扔了出去。 黄来儿闭上眼睛,他能看到地面上的一切越来越小,他还能看见远处有一些白色的影子。 那些小小的白色的影子像是很多小孩子在嬉笑玩耍。 「姓吕的,你可真是个丧门星啊。」 三太太说着直起了身子。 「彼此彼此。」 吕孝任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他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枭鸟,那青色的鸟儿一振双翅,向着高高的天上飞去。 那枭鸟展翅向东,一直向着无始城飞去。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鬼影重重妖风来(上)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孩童,说是孩童,他的面孔却已经成熟,只是身形还是儿童模样,头上抓着两个冲天髻,惨白的脸蛋上画着两个大大的红晕。 他穿着一件小巧的白色袍子,眼神之中不见瞳孔,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漆黑。 这份小小的影子在大堂之中一现身,赵乾就感觉身上一阵说不出来的阴冷。好像是森冷的寒气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 「你倒是有点本事。」 那个小小的鬼童子不管周围人,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上面的苏彻。 「彼此彼此。」 苏彻淡淡的说道。 眼前这个鬼童子是如假包换的还丹修为,而且若说他身上阴气之浓厚,法力之雄浑,绝对在那个鬼哭之上。 在苏彻交手或者见过的那些还丹修士之中,眼前这个鬼童子能够当仁不让的列入前三。 有这样的好手在这无始城坐镇,难怪八臂鬼王能够对无始城玩大撒把。 苏彻相信如果眼前这头鬼物愿意,他最多三日,就能把无始城内的生灵屠灭殆尽。 那鬼童子饶有兴味的看着苏彻。 「你应该不是青虚宗的,他们那里的人不会有你身上这样的阴沉之气。你也根本不会是佛国的人,你身上有一种属于剑修的锐气。可如果说你是东海的,也不太像。」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北邙鬼祖宫的?」 这鬼童子倒是预料之外的见多识广。 「在下不过是中土一个无名无姓的散修。」 苏彻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鬼童子。 「到是阁下,潜踪匿迹来到我虎啸堂中又是什么道理?」 「这虎啸堂便成你的啦。」 鬼童子说着点了点头。 「这倒是不错,比在那个石猛手里强多了。」 他说着笑嘻嘻地看着苏彻:「我这几日不在城中,你就在这里鸠占鹊巢?」 「都是一般的鸟儿,谁又笑话谁来?」 「说得好,我叫九毒童子,乃是八臂鬼王座下,无始城的城主。」 这九毒童子正色通名道:「咱们这就见过。」 「见过。」 苏彻也是拱了拱手意思一番。 「不知道城主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我呀不呢是想叫鬼哭、雷巡还有那个石猛一起到那个城主府里,不过现在应该就只用跟你说了。」 九毒童子咧开嘴巴露出森冷的牙齿。 「安国的妖怪们打过来了。」 安国? 苏彻当然知道无始城的西边就是安国,那里曾经也是七十二国之中的大国,只是后来被一群妖物占山为王,给控制了下来。 算到现在也有些时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妖怪们终于要有所行动吗? 「安国的妖怪,目的是我小青山,路上要经过这无始城。」 九毒童子看着苏彻问道:「你们这些凡人,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安国的妖怪们,逮到人类就只有拿去当玩具,然后再当军粮。你们如果要待在这无始城里,早晚也是跟安国百姓一样的下场。」 九毒童子嘻嘻哈哈地笑道。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要不要跑啊?」 苏彻面色一沉。 怎么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无始城,目的就是找到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然后找个倒霉的步虚鬼修镇压。 然后就是回转中土,代表黄天道去应付 血河界那一局。 可现在安国的妖怪们打过来,自己又该怎么做。 是假装看不见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还是留在这里,勉励支撑应付? 「你倒是个好心肠。」 苏彻问道:「看你的意思,是想把满城的百姓都搬到小青山去?」 「搬走?」 九毒童子摇了摇头。 「他们去了那里,过不了三天就要给尸气毒死,我们小青山有的是兵马,也不缺这几具僵尸。」 九毒童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苏彻:「如果你们不准备走,那就要听我的号令?」 「听你的号令?」 「不错,这一局乃是安国的那些妖怪与我小青山一脉的争斗,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我们应承下来。但是你们既然在我小青山治下,那就要遵从我的号令,与我一同对敌。」 九毒童子笑得阴冷。 「不知道你左堂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彻皱紧眉头。 眼前的局势看得越发不分明起来。 虎啸堂的大堂之人,人心如火,彼此煎熬。 而此时一只青色的枭鸟却是划破长空,轻轻地落到了虎啸堂堂口的某处小院之中。 这里是石猛的蛰居之所。 自从左冷禅斩杀了鬼哭之后,石猛的局面就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从过去虎啸堂的领袖,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眼中钉。 各种流言蜚语倒是其次,最近几天,已经有虎啸堂内的帮众为了向左冷禅表忠心,开始对石猛进行了折辱。 门外的喝骂之声一天比一天多。 人就是如此嬗变。 他们浑然忘记了几天前,同样一批人还在外面嚎哭,哀叹石堂主命运多舛,不能领导着他们继续向前。 然而石猛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每日行功,不断地试图恢复自己的元气。 虽然效果不佳,但是每日的功行却是不曾落下。 直到今天,他看见了那头青色的枭鸟,原本如同古佛一般沉静的面庞上展露出一股愁容。 「师兄。」 那枭鸟张开嘴巴,吐露的却是吕孝任的声音。 「一切皆如师兄所料。」 「很好。」 石猛抬起头看着那只枭鸟。 这只青鸟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师弟吕孝任已经死了。 而黄氏一脉的孩子,或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切皆如自己所料,但是计划却又生出了其他的变故。 「黄来儿被三太太救走了,我的人应该会找到他。」 那只青鸟的羽毛正在失去光彩,似乎它说出每一句话,都在消耗它的本源精血。 「你不用操心这些了。」 石猛看着青鸟说道。 「我们会找到他的。」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自己已经在这里等待的太久了,久到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由来。 嘿嘿。 妖孽也好,恶鬼也好,这七十二国是属于青虚宗的。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寸舌上有龙泉(上) 「太子这是何意?」 苏彻提着无铭剑向着云赟略一行礼。 「中土散人左冷禅,拜见太子。」 「左冷禅?」 云赟没好气地看着苏彻道。 「你为何斩我部属,伤我部众?」 若是平时,他早就招呼手下,将这该死的散修剥皮抽骨,拿了魂魄在宫中做成玩具。只是现在部众损失不少,几个还丹手下都受了伤,即便是云赟自己,此刻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阵法被破之后的反噬,着实是令人有些缓不过来。 「太子有所不知,刚才破你阵法的乃是中土有名的妖邪之一,也曾在大梁宫廷之中为非作歹,偷内廷公公们的裤腰带,被大梁朝廷发下悬赏,满天下的通缉,只是因为这厮有虚空法器在手,一直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苏彻十分自信地侃侃而谈。 「在下也曾经与这妖孽交锋几次,一眼就看见这贼潜藏在太子阵法之中,似乎是要对太子不利,因此上才愤而出手。」 他说着眼睛还不时瞥向旁边的玄鲢大将。 「在下几次出言提醒,奈何这位将军就是不听,反而强行催动阵法,这才有了如今的变故。」 云赟这边若有所思,玄鲢可由不得这个左冷禅继续泼脏水。 真叫这个左冷禅的说法,那就是自己失误,不仅叫恶贼混进阵中,而且还不信好人,做了那妖猴的帮凶。 这要是落实了,自己还能在这位六十四太子麾下混饭吃吗? 「这些都是你空说无凭!」 「太子明见万里。」 苏彻张口向着云赟说道:「刚才这位将军驱使阵法,其中的不协调之处……我想太子居中主持,应当有所察觉。」 苏彻却是十分有自信,这位龙君太子一定看不出自己的手段。 这位龙君太子不过是还丹修为,修行又是近乎于太古妖神的混元之道,对于法则的领悟应当不会太高,不然也不会被自己捉住痛脚,破了他的阵法。 云赟眉头一皱,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你说刚才那个妖孽有虚空法器?」 虚空法器自成一界,乃是此方天地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即便云赟身为钱塘一系的龙君太子,听见了也要为之心动。 「应当是有的,不然解释不了他为何能够隐去无踪。」 苏彻解释道:「那厮修行魔功,专善摄取他人精魄强化自身修为,贫道也曾经几番与他交手,不想在这东海之上又跟他遇上了。」 云赟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肉疼。 早知道那妖猴有着虚空法器,他是绝对不会用那日炎宝珠对敌的,那东西是父亲钱塘龙君登临域外虚空,采集太阳火精炼成的防身法器,十分难得。 这次却是被那个妖猴给弄走了。 「话虽如此,你小子也难逃嫌疑。」 玄鲢大将一声冷哼,强打着精神就要接着动手。 「行了。」 云赟一挥手。 他看了看碧波之上苟延残喘的众多水族。 钱塘龙君有野心于此方天地之内,因此教养子弟十分严格,每过五年,就要纠集门下子弟,品评各自的优劣,然后加以排名。 他之所以坐稳这六十四太子的位置,并非他是兄弟手足之中第六十四个出生,而是神通法力以及麾下部族在上次被排在了六十四位。 今日这一场横祸,虽然未曾伤了他的根本,倒也是损失了元气,不知道两年之后龙君再次品评子弟,又会落到什么地方。 「左先生从中土来,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云赟态度一变,倒是有了几分客气。 「回禀太子,在下预备着搭乘云舟,前往东海深处游览。」 「哦?」 云赟将这左冷禅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位左先生,你所说的话不尽不实,本太子预备着拿下你好好拷问。」 苏彻冷眼瞧了回去。 拷问? 当心那头妖猴再杀回来。 「不过看见你为人有几分正派,你便去吧,也免得别人笑我没有容人之量,自家的部众出了岔子,要拿你一个外人撒气。」 这位龙宫太子说着还有几分豪迈,只是随手一挥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若是往日里,本太子或许留下你饮几杯水酒,今日弄成这样,你还是上路吧。」 「殿下,这厮……」 玄鲢大将赶忙开口。 开什么玩笑,若是放走了这个姓左的,岂不是就要让我老黑背锅? 「左某倒是谢过太子明察秋毫。」 苏彻一副感佩莫名的样子回道。 「在下若日后有机会,一定到太子这里拜访,只是不知道太子尊名……」 「本座云赟。」 这位六十四太子摇了摇手指。 「你前头路途还远,请便吧。」 苏彻这边又是逊谢一番,这才驾驭起遁光,直奔远处而去。 远处,早有在那里静静旁观的关倾赶紧迎了上来。 「左兄真是好手段,某家根本都看不出来这里面居然有妖物潜藏。」 「唉,左某修行的这法门,灵觉十分敏锐。」 苏彻心下却是暗喜。 能不敏锐吗,想让哪里出妖孽,哪里就自己冒出来妖孽。 这巫支祁果然好用,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场面,倒不如先放出他来。 「也不知道那妖物跑去了哪里,会不会来找左兄寻仇?」 关倾的关心倒是十分真诚。 一个有着虚空法器的仇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里冒出来。 「有云赟太子在,想来它也没有功夫来找我,更何况,左某也不怕他。」 关倾闻言又是比出大拇指。 「左兄真是好手段,此番云赟太子将左兄放过,显然也是欣赏左兄,。要我说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改日带个礼物再去拜访一番。」 拜访云赟? 苏彻闻言一笑。 等自己收罗了那步虚鬼修,少不得还要再来问候一番。 两人遁光渐去,只留下海面上一片凄凉。 那玄鲢大将看着已经染成红色的一片碧海,到处都是缺肢断手的水族。这头紫魂章鱼十八爪震得只剩下两爪,那头惊鲵尾巴被凌空断开,虾兵折腰,蟹将断钳,处处凄凄,目目惨惨,不由得心中悲从心来。 「殿下,如此多水族……」 「行了。」 云赟也不想看着自家的手下继续拙劣的表演下去。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事要徐徐图之。」 玄鲢闻言大喜。 「殿下的意思是……」 「我看这姓左的一定有问题,宣鹤、金鲢。」 云赟这边吩咐两个还丹大妖。 「你们去我十四哥那里一趟,把这里面的情况跟他照实讲明。」 「十四太子?」 玄鲢看着云赟:「他……」 「我这六十四干不成的事,我那十四哥哥应当是手到擒来吧。」 云赟看着海面:「收拾一番,咱们先回水府养伤吧。」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剑光独照赢清冷(中) 剑光清冽幽冷,却蕴藏着一股无双之力,落入妖兵阵中,当即便有不知道多少妖怪直接分尸。 苏彻握剑而立,这一次他并未运用那百川剑仙的无铭剑,而是取出了李守常以两仪元磁法度用星砂为自己练就的那口玄剑。 剑气吞吐,那玄剑已经融化在了剑光之中,化为一道月华,带着森冷的煞气,妖怪们直接分尸斩杀。 苏彻的剑意,并不是大吾道人那种以秘法引爆天地元气的技巧,而是以纯粹的剑气,将这伙妖怪的身躯直接斩为碎末。 虽然没有运用上类似泰狱阿鼻剑这样的手段,但是仅仅就苏三公子如今的剑气而言,对付这些妖怪已然是足够。 剑光未散,苏彻却是左手剑指在胸前一立,脚踏罡步,循周天星斗方位连踏三步,口中轻轻吟诵。 「罗酆帐下,遵我号令,起。太山府君急如令。」 一声令下,周围妖物尸身当即涌出一道道血气,血气之中,立即便有一尊鬼神在苏彻背后显化。 杀。 苏彻不待这些鬼神凝结,当即又是一剑斩出,月华一般的剑气将前方数十丈妖物斩落,当即又是一地碎尸。 碎尸落地,又有一道道血气被苏彻咒力拘束,融入到那雾气之中,被苏彻背后的鬼神虚影吞食,化为其助力。 「哪里来的道友前来襄助?青虚宗大吾道人这边谢过。」 苏彻这边杀入战场,大吾道人当即压力减轻了不少。 因为他也是玄门正宗培养出来的还丹,眼力还是在的,自然能够看出这位新杀来的朋友不管是正是邪,至少也是如假包换的还丹修为,那惨烈的剑气更是眼前这些妖物铜铁一般肉身的最大的克星。 苏彻也不答话,只是缓缓运剑,每一道剑气斩出,便能收割几十个妖兵的性命,然后再将其血气掠夺,容纳到苏彻背后的鬼神虚影之中。 那隐身其间的妖物自然不会看着苏彻这样放手屠杀。 当即便有一头妖物手持狼牙铁棒,现身在苏彻身前,将那铁棒高高举起,接了苏彻一道剑气。 「装神弄鬼,你可是小青山上的人物。」 苏彻定睛一看。 却是一头成了气候的黑面熊罴,身形高大,周身披着黑铁铸就的铠甲,一只眼睛已经被人剜去,手中那狼牙铁棒之上阴气缭绕,幽蓝色的鬼火跳跃不绝。 「跟你说一声,老子最喜欢吞噬魂魄,这一身的修为就是吃你们的魂灵吃出来的,」 熊罴咧嘴一笑,露出里面斑黄的乱牙。 「一共应该有三个还丹妖物。」 苏彻持剑而立,眼睛却是望向两边。 「你是其中最弱的。」 「找死!」 熊罴挥动手中狼牙铁棒,带起万钧之力压向苏彻。 这一棒已经将他的妖元催至尽头,带着无穷的决绝,他自问其上的力道,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若论力道,有几个能跟还丹妖修媲美的修士。 果然。 一棒挥下,只感觉到一阵血肉被鬼火吞噬的焦香,那是生灵死亡之后最华美的味道。 熊罴若有所思的捏着棒子,他也是预料不到,怎么对手如此不堪一击。 一道道血气散开,重新融入苏彻背后的鬼神虚影之中。 「常听人言熊瞎子,熊瞎子,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对手的声音传来,熊罴皱紧眉头。 那黑色的影子就在自己身前不远的地方,然而自己棍下的却是一片妖尸。 刚刚那一击,死得都是自家麾下的妖兵? 幻术 ,还是移形换影的身法? 熊罴将手中的铁棒再次挥动,这一次他用妖气牢牢锁住苏彻的所在。 不再依赖视力听觉,而是相信灵觉本身。 作为还丹妖修,他自问自己在生死搏杀之中练出的灵觉绝不在人类修士之下。 狼牙铁棒挥动。 这一次带起的又是一片妖兵的血肉。 不可能,他刚刚就在这里。 就在铁棒落下的那一刹那,灵觉之中敌人的存在又一次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是自己的身后。 熊罴此刻心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慌。 这是怎么回事? 苏彻抚摸着掌中的长剑。 将周匝妖尸的血气重新融入到身后的鬼神虚影之中。 太阴罗酆六天鬼神法。 这是阴山洞冥宝箓演化出的一脉神通,可以借由生灵血气养育鬼神,强化宝箓之中的法力。 因为这神通需要刚死生灵的血气,所以苏彻一向不怎么运用。 修炼这法门所用的血气可不好找,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邪道。 本来苏彻自己从别人家学来的杀伐手段足够,没必要花费功夫再去修炼这等道术。 但是今天既然碰见了这么多好用的妖怪,再不用可就算是浪费了。 刚才自己已经用格物之法确定,这伙妖怪之中一共应该有三个还丹妖物。 修为最差的就是眼前这头熊罴,傻大黑粗的典型代表,一身本事都在蛮力上,对付他手到擒来。 另外一个应该就是那道迅捷幽影的主人,虽然杀力惊人,但是苏彻最不怕的就是这类手段。 自家也算是半个剑修,无非是到时候比一比谁更迅捷。 若说真正有些麻烦的应该是第三个还丹妖怪,这人应该走得是神念之法的路子,之所以这三个妖怪能够隐藏身形,全靠了这个妖怪的手段。 本来在阵中眼看着就要败亡的大吾道人看见苏彻入阵之后的神威,当即心头便是一喜。 这人虽然路数看上去有些旁门左道,那驱使血气衍化鬼神的神通怎么看怎么妖邪。 可君子论迹不论心,此刻能够出手,那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正人君子。 此人入阵,大吾道人这里当即压力大大的减轻。 他暗自调息。 忽然耳边便听见那神秘外援喊了一句。 「道友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他这里心思还没有放下。 迎面就是一根铁棒直直捣了过来。 大吾道人举起长剑一迎,直接被那熊妖砸了个气血翻滚。 还不等他落地,身后又是一阵阴寒。 那隐身不知道何处的蝎妖又是将蝎尾飞针在自己身后补了一击。 前后夹击,大吾道人当即七窍喷血,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头上的羽冠也是不断飘摇。 ***,不是来了帮手,怎么还是老子遭重手?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步步紧逼为何来(上) 「中土散修左冷禅。」 「原来是左道友。」 大吾道人说着将头顶的羽冠摘下,两只手捧着向苏彻这边一递。 「此物乃是我青虚宗长生真人所炼,乃是护身至宝,道友救命之恩,贫道无以为报,请道友将此法器收下。」 「这如何使得?」 苏彻瞥了那羽冠一眼。 倒不是说苏三公子自负,实在是这等法器如今当真入不得苏彻的眼。 若要说防身,自家有青帝宝苑这等神器不说,就是身上的这件玄元天衣,那也是长生真人出手的上品。 真不需要大吾道人的这顶羽冠。 话说回来,此刻若是真的收下,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别的事端。谁知道这个大吾道人是假意客气,还是真的准备送礼。 大吾道人慷慨说道:「道友莫要嫌弃此宝,实在是在下法力低微,不能将这顶青萝羽冠的威力发挥出来……」 「唉,这么翠绿的好帽子,道友自己留着便可。」 苏彻说着看着大吾道人身后的弟子。 「道友是青虚宗门下?」 「正是。」 「既然是青虚宗门下,来这附近又是为什么啊?」 这一句话险些叫已经受了伤的大吾道人再吐出口血来。 什么叫来这附近干啥? 当年青虚宗,不,不要说当年,就算是现在,青虚宗也是整个七十二国排行第一的宗门,真正的巨无霸。 七十二国都是自家的地盘,去哪里不行? 不过大吾道人也知道,这几年门中内斗不断,风波不停,很多地方都退了出来。 像这左冷禅不过是中土那边的散修,有这样的疑问也算是正常。 「原本是带着门内的新一代弟子出来见见世面,谁知道居然碰见了安国的妖物们发疯。」 按照大吾道人的意思,原来那些妖王占据了安国之后,虽然看着暴虐无比,但是对修士们却十分尊重。 若是来了百姓,商队,他们都是直接当成储备粮给存起来。 但要是修士路过,一般都是礼送出境,好说话一点的,甚至还会彼此交游一番。青虚宗是名门正派,自然不是这些妖王能招惹的,本来也就是远远监视着礼送出境。 大吾道人他们本来都已经过了安国,结果碰见这么一伙妖兵在猎杀百姓,两边当即就起了冲突。 名门大派的弟子游学,自然也要讲一个侠义道,一来二去,这大吾道人周围就聚集起了一大批百姓,也就被妖怪们给盯上。 这个时候,两边都打出了火气,那就别讲原本的默契了,这才有了刚才苏彻所见的一战。 大吾道人将这些林林总总的讲了一遍。 「道友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苏彻这边一句话刚说完,那边大吾道人身后就有个身材高挑饱满的女弟子展露出笑颜说道。 「我父亲在无始城中颇有势力,师叔准备带着百姓们安置到无始城去。」 苏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在无始城中颇有势力,那就多半跟自己过不去了。 「这位姑娘是?」 脸上带着笑意,苏彻向着那身材高挑饱满的女弟子一指。 「在下石蕊……」 「这是我师兄柴勤门下新收的弟子。」 大吾道人补充道。 哦,原来是姓石的。 苏彻想起,虎啸堂的那个赵乾曾经还跟自己提起过此女,说是石猛唯一的女儿,之前在外修行如何如何。 看来那个石猛 还是留了一手,没有把所有的消息都透漏给虎啸堂的人。 难怪他当初交权交的痛快,看来还是藏着后手的。 「无始城啊……」 苏彻摇了摇头道。 「那里现在去不得。」 「去不得?」 大吾道人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他是自家事自家知,刚刚那一番拼斗,已经让他根本动摇,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不然道基动摇之下,怕是会有内魔产生,真到了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无始城那边多少也是有些香火情分,若是能够在那里缓缓调息修整,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去不成无始城,那就要接着漂泊,这又是奔哪里去呢? 「道友不知道吗?这次安国是跟小青山的鬼修们起了冲突,无始城是小青山领下,早晚要成战场。」 苏彻解释道:「更何况无始城内的各方势力,此刻正在准备搬家,还不知道要带着全城百姓跑去黑石城还是飞鸦城。」 「您是从无始城来的?」 那石蕊兴奋地问道:「无始城现在是什么……」 苏彻还未回答。 另外一边就转过来一道遁光。 却是雷巡提着一个妖物,自天上直接杀到。 他微微一笑,十分豪迈地将那妖物往地上一摔。 「启禀堂主,雷巡已经将舌头掠来。」 这位一到,苏彻只好开口笑道。 「有劳雷香主了。」 「堂主只管吩咐就是。」 雷巡哈哈一笑。 旁边的石蕊瞪大了眼睛开口问道。 「雷叔叔,你怎么……」 雷巡听到有人开口叫自己,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番。 好个***的小娘子,怎么越看越眼熟。 「石家丫头。你这是回来探亲?」 无始城内就那么几个人物,雷巡自然见过石蕊多次,瞧了几眼就将她认出。 只是这一认就让雷巡颇为有些尴尬。 「雷叔叔,我已经拜在青虚宗门下,如今正是跟着师叔回来的,我爹他还好吗?」 你爹? 雷巡看了看旁边的苏彻。 他如今对这个姓左的魔头是已经彻底服了。 就刚才杀入妖物大军之中的那几手,绝对不是还丹能办到的。 以一敌三,还拿下了一个还丹妖物,这是只有步虚高人才能办到的事情。 这么一个魔头,雷巡是绝对惹不起的。 不,这不是魔头,是要好好供着的老神仙。 「你爹好的不行,就是为了收个灵兽受了些伤。」 雷巡说着向着苏彻一拱手道。 「要不是这位左道友,你爹可要吃苦了,那个鬼哭你可还记得,他可是预备着吞并你们虎啸堂,要害了你爹的。」 「多亏了咱们这位左兄,匡扶正义,一剑斩了鬼哭那个杀才,你爹这才转危为安。现在还在养伤,因此上派了左道兄当虎啸堂的堂主,如今咱们无始城可是一团和气。乱魂宗没了,我家的惊雷门也跟你们连成了一气,这可多亏了咱们这位左兄。」 雷巡洋洋洒洒一段话,说得苏彻都有些脸红。 不过是巧取豪夺,说得这般动听。 这石蕊也不是第一天走江湖的雏儿,如何听不出深意?她听不出来,旁边的大吾道人总不是傻子。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芙蓉送暖渡春风(上) 素女道? 宣鹤与金鲢两妖彼此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东海上的土着,自然清楚素女道的赫赫威名。 这个教派在中古之时几乎跟着东海剑宫同时崛起,以玄门修行夹杂神道,威震东海,不仅是底蕴深厚,而且做事向来周密,一旦发难便是一环接着一环,不把对手赶尽杀绝就决不收手。 这样一伙疯婆子,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而且其尊奉的神只「太素玄女」,更是从中古之时就存续至今的地仙大能,近几百年虽然少问世事,但是门内陆续出了几位地仙,还有许多从中古之时就创出名声的神只。 这样的庞然大物,别说是眼前这位赤萦太子,就算是钱塘龙君他老人家也不愿意轻易得罪。 「我这位好弟弟倒真是给他哥哥想得周全,明明知道姓左的背后有这等庞然大物,还送来这样的消息叫我替他去趟雷,人家东海上的修士笑话咱们钱塘一系是兄友弟恭,我看果然如此,云赟是生怕我不死啊。」 赤萦话里夹枪带棒,宣鹤与金鲢又如何肯认下,赶忙开口辩驳道。 「这都是我们无知,不知道这一层缘由,绝不是我家殿下有意算计太子。」 宣鹤赶忙开口辩驳道。 「我料定你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赤萦挥了挥手道:「赶紧滚回去告诉我那六十四弟,东海之上龙蛇潜藏,今天哥哥给他上一课,别净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不然连这六十四的坐席都坐不稳当。滚吧,莫要在爷面前碍眼。」 宣鹤与金鲢两个赶忙千恩万谢地叩拜而去。 待这两个棒槌走远,赤萦才微微一笑,从旁边捧过来一杯热茶缓缓饮下。 也不知道风山紫府宫的骚狐狸们弄得什么神通,竟然做得出来这等好茶叶,一口茶汤下去,自家受创的神魂都不由得舒展起来。 真是好茶。 「殿下所料果然不错,卑职已经查明,那云赟所辖部众的确是吃了个亏,演练阵法的时候被妖物所冲,折损了两三成,咱们这位六十四太子等到明年,怕是要排八十四位了。」 一个白衣秀士自赤萦身后的屏风内走出,他手里摇着折扇,缓缓说道。 「胡先生。」 赤萦看着这位白衣秀士,自从得了这位来自风山紫府宫的谋士之后,自家虽不能说是顺风顺水,但的确是添了个智囊,遇事多了几个办法。 「你怎么看这姓左的?」 「素女道门下有开坛、司香、传灯、照影四大圣使,其中这位司香圣使早已经是步虚上阶修行,距离度过天劫,成就长生尊位只差临门一脚。」 胡秀士摇着折扇道:「这位听闻一向不理世事,都是在总坛侍奉太素玄女。如今居然下界走动,说明这姓左的背后一定另有高人。」 「另有高人?」 「正是,若是寻常散修,绝对不会引来这位尊使,在下以为太子对这姓左的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敬而远之?」 「不错,太子已经有锦绣前程,此番布置血河界一行,龙君亲自点了太子随同云少主同行。太子只要专心养伤,日后立下功勋,龙君那里必然还会有更进一步的安排……」 「到时候你们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与我共享富贵,是也不是?」 「太子明见万里。」 胡秀士微微一笑:「至于素女道他们要干什么,跟咱们没关系。」 那座半山腰上的小楼之内,陈设布置倒是出奇的简单。 根本看不见旁的什么家具,只是青木地板上摆着两个蒲团,外面精致无比的小楼,内里却是无比的孤寒。 「公子请坐。」 苏彻选了一个蒲团坐好,而那位思香则是坐在了苏彻的对面。 「此番承受贵派恩德,在下不知道该如何……」 苏三公子正在客气,恍惚之间看见思香那冰冷的眼眸正瞧着自己,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渴。 「东海之上,不以金银为贵,公子初到东海,应该有些不趁手吧?」 「嗯?」 苏彻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起这一节。 难不成…… 思香从袖口之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豹皮袋轻轻放到苏彻面前。 「这里面是三万雷瑛铢,这是剑宫所出,不要说是东海之上,就是到了七十二国那里,也都是叫得响的硬货。」 「这……」 苏彻看着那豹皮袋,对三万雷瑛铢到底价值如何没有什么概念。 「公子只管收下就是,出门在外,不可为了这些小事为难。」 「好,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苏彻当即将那豹皮袋收好。 都说是拿钱办事,不知道素女这老妖婆想要让自己干什么。 这边刚把钱收好,思香那里又是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另外这里是六枚玄幽道真丹,此丹修行人服之可以延年益寿,补足生机,凡人吃了,可以洗髓换骨。公子不如先收好,日后若是碰见什么人,要交朋友,也有个谁都喜欢的礼物。」 玄幽道真丹? 苏彻看着这小小的瓶子,当年为了一个故人,自己还曾诈过素女几枚玄幽道真丹,这莫不是在借此点自己,当初的事情,这位素女其实全都知道? 「这……」 「公子只管收下,这类东西在别的宗门那里或许珍贵,对于本门来说,车载斗量而已。」 「好,那就却之不恭了。」 苏彻二话没说,直接把瓶子放入了怀中。 心中思量,这可不是我不要脸面,实在是家大业大,手下还有兄弟等着我开饭。日后陆柏和朱彝若是寿数不足,我也有东西招呼这些跟着我的好兄弟。 「公子果然爽快。」 思香说着又从袖口之中摸出来一块小小的紫玉,轻轻放在苏彻面前。 「这是?」 「当年神霄道紫阳真人的随身佩玉,虽然没有练成法器,但是日日沾染这位地仙的气息,也算是件通灵宝物,能够祛除阴魔,内蕴雷光,使天魔不能近身。思香来时,我家主人曾有吩咐,这件东西公子用得着。」 这…… 这位素女前辈真是善解人意,看来她瞧出了我的身份,也为我的未来做了考量。日后血河界之行,少不得要跟天魔打交道,若是有这地仙的玉佩傍身,的确是能免去许多苦恼。 苏彻想要伸手,只是到底面皮有些薄。 「公子只管收好,这是我们素女道借给你的,日后还回来便可。」 思香似乎是瞧出了苏彻的纠结直接用手将玉佩捧起,托着轻轻交到了苏彻的手上。 苏彻这边也只好将之收好。 思香接着又伸手向着袖口内摸去。 唉,有什么东西一次都拿出来就好,这一趟趟的不费事么? 苏三公子光棍气发作,决心思香不管拿什么,自家只管照单全收就是。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芙蓉送暖渡春风(下) 思香最后从袖中抽出了一件玄色长袍,材质仿佛凝住了的流云一般,其上完全看不出针脚,当真是天衣无缝。 「这一件玄元天衣,乃是主上命门中为公子所做,能避水火刀兵,乃是一件难得的法器。门中本来还在做着一件,其上另有护身的阵法,只是仓促之间难以完成,主上因此命门人赶制两件,一件缓缓炼制,一件命在下带来。」 苏彻闻言也是深感素女道财大气粗。 所谓天衣,乃是一种类型极为特殊的法器,用料如何讲究不必多说,单单就说炼制时花费的功夫,就足以看出素女道的家底丰厚。 要炼制这种天衣法器,讲究一个一气呵成,也就是说需要炼器师不能分心旁用,中间不能歇息,不能停顿,必须用心一力完成。 而对炼器师的修为也有讲究,若是步虚层次,那就至少需要三位步虚彼此配合。也唯有长生真人才能一人将之一气完成。 素女道为了拿出这件玄元天衣,至少安排了两路长生真人级数的炼器师一同动手,手笔之豪迈,实在是令人叹服。 苏彻看着思香,这么多的好处,素女道要自己用什么来还? 「夜色寂寥。」 这思香缓缓吐出一句。 「是。」 苏彻应了一声。 「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思香自无不从。」 说着。 这位一向不假颜色的女修脸上竟然升起一丝羞赧。 好一个自无不从…… 苏彻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就这样直接单刀直入,自己却也有些接不住。 「嗯,其实倒是有个小事想向仙子请教。」 苏彻正色问道。 「公子请讲。」 「我看仙子修为深厚,道基潜藏,确不知道仙子的修为如今到了何等境界?」 「若是按照世人眼里的划分,我如今是步虚上阶的修为。」 步虚上阶。 苏彻琢磨了一下,这个修为跟当初的郁离子老师乃是一般,放眼此界,除却那些老怪物们,也不能算是庸手了。 「我看法理,有所谓阴极生阳之说,又有孤阴不长之讲。」 苏彻皱眉问道。 「两者听起来有些矛盾,不知道此作和解?」 「这是譬喻,也是修行的次第。」 思香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看见苏彻直接聊起了玄理,一时之间也有些错愕。 这位左先生倒不像是主上吩咐里的那种人。 「所谓孤阴不长,当取动静之意。动者,阳也,静者,阴也。动静之间自有阴阳显化,静止之下,天地元气固若寒冰,难以摇动,自然生机化为无有。然而绝对的静止也违反了天地之间的自然法理,必然酝酿着一股转向动的倾向……」 「这是表象上的解法,而若是到了修行上,则是密语。要壮大先天性灵之种,首先就是要避免先天元气的损耗,故而取静象,以静求止,不让先天元气溢出。然而只有守静,不过是坐死关,因此上也要有动的一面,去采练先天之气,也就是所谓的玄真。」 思香看着苏彻略有所感的说道:「这也是玄门练就还丹的法理基础之一。」 「所谓龟蛇盘,能在火里种金莲便是指得如此。」 「龟者,静而能守。蛇者,动而化龙。唯有此一动一静融为一处,方才是还丹之道。」 苏彻原本便明白这些道理,经由这位思香圣使一点,心里当即又清明了几分。 「所谓练就还丹,守住先天性灵之种,将之显化是目的,而所修行的法门 才是核心?」 「不错,修行之法千万条,不同门派练就还丹的法子也不一样,这个法便是道基。」 思香看着苏彻说道:「若是道基有瑕疵,那就干系到了先天性灵的存续,因此法力高低不论,道基一定要稳固才行。」 苏彻不由的继续问道,而思香也是知无不言。 两者这样一问一答,不觉之间一直聊到了天明。 「左先生,本门的星槎即将到达,不如先前往浮云渡等候。」 思香站起身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失望。 苏彻则是眉头紧皱,昨夜交流,自己受益不小,心头也有了许多隐忧。 「贵宗对我这么多帮助,不知道左某日后如何才能报答?」 素女道这边给的好处实在是太过丰厚,以至于让苏彻觉得卖身也不是不行。 卖身能卖出个好价码,那就不叫卖,而是真爱了。 「本门对先生并无所求,只是先生若有闲暇,可以去本门总坛一坐。」 思香微微一笑道:「六合苍龙关系到我家主上根本,这件事瞒不过天下人。」 「请恕在下冒昧。」 苏彻真是挺好奇的。 如果按照之前自己听过的说法,所谓六合苍龙或者说六合青龙,这个命格一般都是跟青帝转世挂到一起。 这么多年来此方天地的青帝转世,不知道有过多少。素女道若是对这些六合苍龙都用上招揽自己的手段,这么多年下来估计也能攒上几十个六合苍龙。 也不知道这六合苍龙在素女道这里是不是消耗品,不然为何总要去找呢? 「六合苍龙有不少,但是能与我家主人相合的却是多年来不曾见得一个。」 思香望着苏彻说道:「不过我家主上也曾吩咐过我,说这么多年都等下了,也就不那么急了。左先生如今身负要务,回头有闲暇再来便可。」 这素女道这是意外地好说话。 苏彻闻言也唯有跟着思香走出了院门。 此刻在院门处早已经有披甲力士准备好车辇,拉车的都是身具法力能够摄空而行的异兽。 思香微微拉开帷幕,直接请苏彻进了车中。 「本门的星槎遁速极快,大概明日一早就能到七十二国处。」 这位思香圣使羞红了脸道。 「思香一路皆会陪同,先生若有别的吩咐,只管叫我就是。」 「哦,姑娘只管安排一间净室,让我好好参悟昨夜所得便好。」 苏彻也不客气,反正已经收了人家这么多好处,那就要讲职业道德。 这位思想姑娘也是步虚的前辈,自然是要尊敬再尊敬。 留着那些力气等拜会那位素女大人时再用吧。 苏三公子也是个敞亮人,既然想通了,也就放得开了,直接闭上眼睛,在车内缓缓运气吐息,老实修行起来。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舟直入苍凉地(上) 苏彻这边真的老实修行,连那听潮城浮云渡的盛况也无心流连,直接登上了素女道的星槎。 所谓浮云渡,便是系泊云舟星槎的渡口,因为建于高处,与浮云为邻,故而称之为浮云渡。 听潮城的浮云渡分为货运、行人两种,各自位于一处山腰,也是往来行人商贾不绝,不过有素女道的辇车开道,倒是很快便到了星槎之下。 一般的星槎,形制与云舟略有不同,但是要说大小,其实比云舟要小不少。 按照思香的解释,这都是因为星槎要破开九重天罡,这是个花费大量力气的苦功夫,非有步虚修士坐镇不能做到。 若是做得再大些,那就是步虚修士也不管用,需要长生真人乃至更上修为者才行。 那等级数的大佬是万万难找来给人当车夫的。 因此上此界的星槎多半都是有步虚修为的修行人坐镇,体型也都不大。 苏彻直接进了净室,而思香倒是在旁边全程陪同。 一问才知道,素女道这一趟为了护送苏彻前往七十二国,星槎上另外还安排了三位步虚高人。 若不是害怕长生真人坐镇引来其他各方关注,素女道的本意是直接派长生真人坐镇。 这次星槎排开九重天罡,苏彻却是没有当初跟郁离子一起登临域外的兴致去观赏感悟。 此刻的苏三公子正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现在自家的道基到底处在一个什么状况上。 按照玄门的通说,所谓道基乃是承载先天性灵之种的根本。 而自家的道基却因为阴阳法王的操作,与常人不同,多了一个先天灵根若木的种子,还生根发芽与自家道基融在了一处。 这就产生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情况。 道基的目的,是固化先天性灵之种,让其先天根本元气不至于流失,同时又可以采纳外界的灵气,补足和壮大先天性灵之种。 修行人所修持的种种法门、各路神通,纠合在一起,也就成了这个道基。 如《纣绝阴天秘箓》可以采炼太阴月华,壮大神魂,补足根本,也就是苏彻的成道之基。 然而因为多了个先天的若木灵根在道基之中,反而起了些别的变故。 因为若木作为先天生死灵根,本来就体合大道,修行人所追求的那些对于这若木来说根本就是现成的事情。 再加上这先天生死灵根别有神异,能滋养化育各路阴灵,有了这么一尊大神在苏彻的道基之中,倒直接有些客强主弱的意思。 原本自家那隐隐凝于一点的「枢机」,如今在这若木之中的抚慰之下,有点类似于从属的阴灵。 倒是那本来算是外物的若木,如今跟自家枢机连成一线,倒是有些翻身为主的意思。 对于现在的苏彻来说,所谓的「根本元气流失」根本就不再是个问题。有若木这尊大神坐镇阴山洞冥宝箓之中,什么先天之气都不会溢出。 从这个层次上说,单单凭借这若木,苏三公子的寿元就天然变得无限漫长,就算死了,也是若木庇护下的一尊老鬼。 但麻烦也麻烦在这里,苏彻的道基却是再也不能稳固那先天性灵之种,唯有围绕着若木继续做文章。 然而先天的天地灵根,又怎么可能被这些层次更低的法度所束缚? 所以苏彻现在的状态就是,定鼎枢机没有问题,但是结成还丹近乎不能。 因为现在凝就还丹,等于是跟若木这个已经同自家连成一气的先天灵根过不去。 一来二去,苏彻现在类似什么神秘的树妖,只管照顾好这位先天灵根,别的啥也别考虑了,考虑 也没啥用。 若真要继续走下去,那就只有将若木同自家精气神凝就的枢机彼此隔绝…… 这又谈何容易? 苏彻想得头痛,也就干脆不想了,只是放空了心神,在那里缓缓地吐息调养。 《纣绝阴天秘箓》的好处也在这里,这法门是黄天道内有数的鬼修法门,换而言之,对于真形法体的修炼比较靠后,主要在强化神魂。 因此上对于天地之间种种灵气的取用要求也简单,只要求一个太阴月华之力。而这月华,苏三公子自家储备足够,不需要像别的修士一样到处寻觅合用的灵脉。 星槎破开九重天罡,然后直接加速,向着七十二国的方向急速奔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彻便能感觉到星槎的速度已经缓缓降下,而自家修行的那间净室也被思香姑娘小心打开。 「左先生,咱们已经到了无始城地面。无始城放在七十二国内也算是一座大城,这里修行人众多,但是没有类似浮云渡一般的渡口可供星槎停留」 思香引着苏彻走上星槎的甲板有些尴尬地说道:「为了避人耳目,给先生增加别的什么麻烦,因此上只有在半空中降下了。」 甲板之上,早有三位身穿玄衣的步虚高人并肩而立,他们有男有女,见了思香引着苏彻上来,一个个皆是向前行礼。 「拜见圣使。」 思香这边对着三位还了一礼。 「左先生,思香这就领您下去。」 说着,这位司香圣使直接用手臂在旁边夹住苏彻,整个人托着苏彻从半空兜下。 狂风在苏彻耳边呼啸而过,这位步虚高人全力飞遁,当真不是还丹境界所能媲美。 苏彻此刻真正的感受到其中巨大的差异,相比于这位思香的速度,自家那不叫飞行,只能算是在天上慢悠悠的溜达。 「七十二国地近西国北荒,也有不少修行人,只是良莠不齐,左先生还是要小心。」 苏三公子抱惯了软玉温香,如今发过来被人家抱在怀里,一时之间也有些不适应。 「特别是这无始城附近,颇多鬼物,思香不知道左先生为何来此,但是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话之间,两人就已经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苏彻看着头顶的那驾星槎,还挂在天空高邈处隐约可见,这位居然是自九重天罡的底下就把自己这么一路直接送了下来? 「左先生。」 这边思香盈盈一礼道:「万望珍重。」 她说着便直接驾驭着遁光而去。 当真是个高来高走,只留下苏彻在下面发呆。 这就完了?我去哪里找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舟直入苍凉地(下) 素女道的司香圣使走得也干脆,直接飞遁上了星槎,然后苏彻就远远的看着那星槎渐次升空,破开九重天罡,发出耀眼的璀璨光芒,宛如一颗流星,将四周的夜色炸开一个口子。 也难怪不能送到无始城,就这个派头,怕是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是非。 苏彻这边正叹息着,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仙人,刚才那个是你婆姨么?」 转过头看过去,不知道何时,身旁的草窠子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个男娃,穿着一件羊皮制成的棉袄,他的脸叫日头晒得通红,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苏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这是个凡人。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黄来儿。」 小娃子虎头虎脑,透着一股子爽利的活泛劲。 「怎么你想跟我学仙术吗?」 「不学,我娘说了,学了仙术就不能娶婆姨了。」 「那就不学了。」 苏彻看着这草窠子里的黄来儿问道。 「你这个娃子在这里干嘛呢?」 「逮兔子。」 黄来儿摇晃着小脑袋说道:「仙人,你要去无始城吗?」 「不知道。」 苏彻望着远处无始城的方向,也不知道去哪里寻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 这一趟真是没头没脑。 「那你跟我先回家吧,我娘做的粥可好喝哩。」 黄来儿十分热情地说道。 「你不抓兔子了吗?」 苏彻向着周围比划了一下。 「不抓了,反正也凑不齐血食税。」 黄来儿伸了个懒腰道:「这附近的兔子都叫我抓绝了,再说了,送上去兔子,人家官差也不一定要。」 苏彻听到这里摆了摆手。 「我不吃粥。」 「啊?」 「最近吃软的太多,我想换个硬的。」 苏彻说着也不理他,直接腾空而起向着那无始城的方向飞遁而去。 只留下那个小子在地上看着苏彻的遁光发呆。 「这下真是见到仙人了。」 黄来儿留在原地喃喃自语。 苏彻架着遁光,没多远就到了无始城的城门附近,这座城池远处看着十分巍峨,但是城头上却是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气。 那阴气聚拢成云,犹如伞盖,直接将日头的阳光挡在了城外。 城门口处,站着一队身披素白铁甲的武士,脸上都罩着铁面,不过身上那尸气却是厚重的连凡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头。 至于进出城内的行人,也是修士与百姓掺杂,一个个脸上没有什么好彩头。 而城门处写着的却是「无终城」三个字。 苏彻在远处观瞧,只觉得这城池上上下下笼罩着一股死气。 难不成北邙鬼祖他老人家已经发了部下鬼兵,把这地方给占了,然后老阴阳在这里重操旧业,又开始关起门来称大王? 心头若干个念头闪过,旁边却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道友有些面生。」 苏彻转过头,装出一副讶异的样子。 实际上苏彻早就看见了这小子的踪迹,他刚刚看见自己自天外而来,就从城门内小心地绕了出来,那一路小心翼翼凑到了自家身边。 若不是这位太笨手笨脚,苏彻都要把他当成刺客了。 「阁下是」 「在下虎啸堂赵乾,通神上阶修为,暂列虎 啸堂副堂主之职。」 这赵乾生得十分排场,人高马大,一双丹凤眼颇为有神,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铠甲,与其说是像修士,倒更像是个武臣。 「左冷禅,还丹下阶,定鼎枢机。」 苏彻也不用九幽轮回法压制修为,到了这种混乱的地方,直接亮出来修为,能省去不少麻烦。 「在下与左道友一见颇为投缘,不知道左道友有没有兴致去本门小坐片刻。」 赵乾的热情让苏彻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 这七十二国的修士都这么热情吗? 还是说这位就是北邙鬼祖安排在这里接应自己的人。 也对,毕竟钟山会之中的事情许多都见不得光,自己这次也是改名换姓而来,自然还是 「赵道友可是本地人?」 苏彻直接开口问道。 「十足十的本地人。」 「那在下冒昧问一句,为何此地门上写的是无终城,可大家都叫无始城呢?」 「因为都不识字啊。」 这赵乾嘴上带着一丝笑意。 「哈哈哈,同道友开个玩笑。其实说来也简单,因为过去的时候叫无终城,近几十年改名叫了无始城。人嘛,都是健忘的,也就渐渐忘了原来的名字,甚至连原本的牌匾都没人换。」 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赵兄的虎啸堂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吧?」 苏彻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左兄的意思是?」 「到处找人助拳,甚至不惜乱了方寸,随便把人往堂口里面引。。」 苏彻直接点出了这位赵乾的痛处,直接敢把不知底细的还丹修士往自家堂口引,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虎啸堂已经快被人拆散架了。 覆灭就在眼前,这个赵乾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你心里的意思是,等我跟着你一起上路,多半碰见什么仇家对手,到时候言语挤兑也好,新仇旧恨也罢,两边一动手,我就算是牵扯到你们的是非里了。」 苏彻冷言一笑。 「到时候我不同你们合作,其他几家也不信了。是也不是?」 这个姓赵的除非是阴阳法王派来的,不然绝不是好人。 「实在是瞒不过左兄。」 赵乾也是光棍,他这边直接一拱手道。 「那就算是我得罪左兄了,还请」 「放屁。」 苏彻将手一招,一道阴气当即升起,激得赵乾浑身一冷,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苏彻一只手已经拿住了他的咽喉。 「打个哈哈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你第一天在江湖上行走吗?」 二话不说,苏彻直接将一记月孛虺影印招呼了过去。 一道痛处自形神深处爆开,赵乾吃痛,身子仿佛是蛆虫一般扭动起来。 「上仙,上仙饶命」 「这会不叫道兄了?老子若是手段差些,岂不是要着了你的道?」 这个他妈的无始城,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横行霸道乃本色(上) 苏彻松开手把这赵乾甩在地上。 这小子可以确定不是阴阳法王派来的人。真是没得来由,莫不是自己洁身自好,所以才被素女道的人扔到了这个破地方? 「我来问你,你思量好了仔细回答,答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答得不好,也有你的苦楚受着。」 苏彻缓缓说道。 「听明白了吗?」 「小人省得。」 赵乾趴在地上,眼神滴溜溜的乱转,也不知道存的什么主意。 「我问你,门口的那些尸兵是怎么回事?」 「上仙有所不知,我们这无始城北面四百里便是小青山,那里地脉秽气破土而出,乃是个阴尸的地方,颇多成了气候的鬼物。三十多年前,出来了一个八臂鬼王,他手段了得,杀得城中国主满门死绝,占了我们这无终城为王,改了个名头叫做无始城。」 成了气候的鬼物?如此说来,素女道的确是把自己放对了地方。 「那八臂鬼王是个什么修为?他占据了此城,就没有人管吗?」 「八臂鬼王乃是步虚修为,他神通了得,更跟小青山那里的鬼物连成一气,这无始城内的宗门都不是他的对手。至于别的什么名门大派,我们这里西边就是安国,那里叫妖孽占了江山,他们攻安国都来不及,更遑论我们这座小小的无始城?」 苏彻闻言眉头一皱。 他的确知道七十二国这里形势一向混乱,因为算是中土西国之间的缓冲地带,略有些三不管的意思。有时候还有魔门过来掺和一手。 只是居然闹到让妖物占据一国,鬼怪夺了一城这等程度,显然是本地的宗门都多少出了些问题。 苏彻记得七十二国这里有一个青虚宗,也是有驻世地仙坐镇的大宗门,怎么还能叫各路妖魔鬼怪弄成这个样子? 「那个血食税是怎么回事?」 苏彻想起来一节,刚刚见过的那名叫黄来儿的娃子捕猎兔子,说是要交什么血食税。 「那八臂鬼王占据了本城,他也不收什么金银财帛,只要血食献祭,因此上各家各户都寻生灵供奉,谁家奉献得多,他也颁下诏旨加以封赏。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赋税,只是安排着人管着本城。」 苏彻闻言心头却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自己也是做过亲民官的。 这八臂鬼王只求血食,也没有什么苛捐杂税,也不会要百姓们承担什么劳役,恐怕这身上的负担还算小些。 「你们这虎啸堂又是什么来路?」 「我们这虎啸堂本来就是在无始城内代代传承的堂口,跟另外两家惊雷门、乱魂宗算是分庭抗礼,大家力量差不太多。只是因为我们一直同前代城主关系不错,彼此互为盟友,如今改朝换代之后,被另外两家联起手来打压,有些日渐不知。」 赵乾身中月孛虺影印,知道那自形神深处仿佛要将神魂撕裂一般的痛处何等难熬,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来这几年为了防备那八臂鬼王胡作非为,大家有了些默契,不再下死手。然而堂主前几日外出猎杀妖兽,受了些伤,那两家全然不顾大局,直接痛下杀手」 赵乾说得恳切,苏彻却是只听三分。 这等争权夺利的帮会,哪有什么信义可言,还不是尔虞我诈。 至于所谓大局 真要顾忌大局,也不会等到这几年才有这些默契。 「这几日你们城中,可有什么外人来过,发生过什么怪事?」 苏彻怀疑北邙鬼祖所寻的步虚鬼修就应在北边的小青山那里。既然意在小青山,他们应当就在这无始城。 「 这倒是不曾听说」 苏彻转念一想,虎啸堂一个土埋了半截的帮会,哪有什么功夫在意这些。 不过血河界之行在即,苏彻也没时间同这些人玩什么交心的游戏。 「抬起头来,你是虎啸堂的副堂主?」 苏彻看着这赵乾问道。 「是。」 「除你以外,还有几位副堂主?」 「本门还有两位副堂主,都是通神境界,只有堂主练就还丹」 「以后,我就是你的堂主,听懂没有?」 苏彻看着赵乾冷冷说道。 「若是依着我,不只有你们一条生路,还有富贵荣华。你若是想讲什么忠义,我也能成全你,现在就送你上路,你自己好好去选。」 赵乾赶忙低头叩首道。 「都听上仙吩咐。」 他心中此刻深恨自己乱了心智,竟然给堂中引来这样的魔头。 为今之计只有留下有用之身,同这魔头慢慢周旋。 「行了。」 苏彻轻蔑地说道。 「抬起身来,领着我去你们堂口转一圈。」 时间紧迫,容不得那些温吞水的手段,事已至此,苏三公子也乐得去做个恶人。 「上仙只是如今城门附近,还有惊雷门的人手在那里埋伏,我只怕上仙」 「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赵乾勉力从地上爬起,他也是个修为深厚的通神修士,只是苏彻出手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如今能从地上爬起,他自然小意检查一下身上,发现道基无损,身上也不见什么明暗伤,顿时又起了争斗之心。 刚才最多不过是被这姓左的偷袭,如今我已经回过神来,自然要让他好看。 这一念升起,他又迎上左冷禅冰冷的眼神,霎时间仿佛是自骨头缝里泼了一盆凉水,登时心中一片死寂,又想起了刚才那难以言说的痛楚。 「怎么?」 「小人这就给上仙这就给堂主引路。」 赵乾赶忙抱拳行礼,脑后却是生了一泼多年不曾有过的冷汗。 他小心翼翼地领着苏彻走进了无始城的城门。 苏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依旧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无始城的城门还算高大,可以看出当年的盛况,这城门两边的尸兵,其实都是吓唬百姓的摆设,对真正的修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赵乾显然在无始城中还保留着他的威风,这一路行来,旁边的百姓们皆是静静地走到两旁跪倒在地,向着他不住地行礼。 「老赵,你倒是有些中土皇帝的威风啊。」 苏彻这边冷嘲一声,而赵乾的身影当即向下一弓。 「小人」 「不必拿出来这套惊弓之鸟的东西演给我看,好好领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素澄照九幽路(下) 「东面应该是紫隐无常,他是天生就得雷鬼,刚刚修成鬼体便遭遇天雷劈杀,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在天雷之中修得鬼体不灭,还生出种种神通,端得是了得。」 「北面应该是黑日鬼王,据传这一尊乃是小青山诸多鬼物之中的魁首,法力幽玄难明,也不知道是何处的传承。」 何处的传承? 苏彻瞧了一眼这位念念叨叨的大吾道人。 还不是你们青虚宗自家养出来的内鬼。 四位步虚出手,彼此将界域撑开,他们都是小青山内养出来的鬼物,彼此之间熟悉,演练过无数次联手的神通。 紫隐无常乃是罕见的天生雷鬼,端坐东方甲乙木之位,以无穷阴雷震动阴阳六合,为此阵之开端。 八臂鬼王周身血气凝练,守在南方朱雀之位,死气凝结,阴气浩荡。 啸风鬼王占据西方,激发兵戈煞气,应和西方庚辛金,为五兵之主,杀意凛冽。 修为最高的黑日鬼王隐身北方,执掌北方壬癸水位,法力浩渺,如北冥降世,正是这四位步虚联手的最要紧根本。 整个无始城上上下下,被这四位步虚高人的界域牢牢锁住,道道阴气结成一道大网,在城中止不住的搜刮,就是存了个尽数灭杀,丝毫不留的意思。 「小青山为何下此毒手?」 方环一时也是吃惊。 他此刻悔不当初,这四位鬼王出手,就是要将整个无始城的生灵尽数灭杀的架势。自家本来在飞鸦城内过着舒坦日子,不想在这里碰了霉头。 虎啸堂上众人还在猜测,长空之上忽然显化出一张狰狞鬼面,正是八臂鬼王的面孔。 那鬼面睁开一双眼睛,向下不断望着。 「左道友,还不速速现身?」 声音凄厉,显然是用上了什么音攻的法门,便是堂上这些还丹高手都一时有些目眩神迷。 果然是冲他来的。 石猛转过头看着居于最上手的苏彻。 这神秘的左冷禅脸上无悲无喜,似乎眼前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堂……堂主……」 雷巡小心地看着上面的左冷禅。 他很清楚,在这无始城内,不只是外面的那四个鬼王能够杀了自己,眼前这位左堂主要杀自己也就是弹指一挥。 「冲我来的。」 苏彻一声冷笑。 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来了四个之多。 也好。 正好给他们来个卷包会。 苏彻运起遁光,两仪元磁之力带起重重电光,直直冲入上面的那道鬼脸之上。 「兴师问罪也就罢了,还要滥杀无辜。」 苏三公子自袖中抽出无铭长剑,缓缓说道。 「真是自寻死路。」 「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剩下的都好说。」 八臂鬼王狰狞狂笑,苏彻感觉到周匝的天地元气正在八臂鬼王的神念加持之下,变成一道自己无法迈过的藩篱。 晦暗的神念如同玄冰一般封固在苏彻身周。 一道月华一般的剑光仿佛闪电一般刺破周匝的晦暗,苏彻掌中长剑融入剑光之中,刺破了这片晦暗,也为自己周身扫出了一片清明。 剑光闪动之下,苏彻根本没有停留,身形与剑光融在一处,宛如一条天河倒挂,直奔向东方而去。 「嘿嘿嘿……」 位于东方的紫隐无常发出一声声阴恻恻的尖笑,一道道阴雷炸裂的雷光裂变之下,化现出不知道多少条灵蛇,这些灵蛇皆是雷光变幻而生,循着雷光奔向苏彻,一个个身上 都带着阴雷闪烁奔裂的力道。 这些灵蛇皆是紫隐无常苦心练就的神通,所谓法有元灵是也,带着阴雷污浊灵魄的雷劲,又灵活刁钻,往日里不知道多少高手都饮恨在这雷光变化之下。 只是这些灵蛇尚未进了苏彻之身,苏三公子周身便绽放开一道幽光,那幽光也不浩大,只是绵绵若存,用之不竭,轻轻巧巧的就将雷灵隔绝在外。 「天衣无缝。」 紫隐无常暗道一声不好。 有道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紫隐无常当然听说过天衣的名头,想不到今日居然真的见到了一件。 这小子果然身上有着不少异宝,紫隐无常之所以心觉不妙,皆是因为今天出手之前,几人就已经说好,这小子身上所有的宝贝都归八臂鬼王所有。 这件天衣看来也要归了八臂那老小子所有。 心里正在叹惋,紫隐无常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一身修为早已迈入步虚境界,也曾经踏入九层天罡之外,采练玄真,先天性灵早已敏锐无比。 虽然距离未卜先知仍然有所距离,却也是可以心血来潮,也有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的奥妙。 那一道如同长河席卷的剑光涌动之余,让他心生怖惧,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危险就隐藏在那光华之下。 莫不是那件法宝? 紫隐无常正在思忖,下意识地澄心清意,周身法力愈发稳固,同另外三位老伙计彼此气机相连,当真是连环横亘犹如山岳一般。 正在此时,其他三位鬼王只见苏彻带着剑光杀入东方甲乙木位,皆是心底暗笑。 他们联手的这个阵势,最为稳固的便是紫隐无常所在的东方之位,因为紫隐无常乃是一头天生的雷鬼,暗合生生不息之意,气息相连之下,最数东方位置最为坚固。 倒是那南边的八臂鬼王,其实因为法度性质与南方丙丁火不合,强借了血煞之气,就是整个阵势最不稳固的一角。 这小子冲东不向南,可见是没有没有勘破其中的奥妙,真是自寻死路。 只见苏彻奔入东方,在万千雷蛇啮咬之下,周身幽光涌动,却是脚踩罡步,徐徐向东北方向一礼。 怎么个意思? 四大鬼王遥遥看着。 那天衣即便奥妙,到底也是一件法器,如何也逃不过四人联手的威势。 这小子不过是还丹境界,又能弄出什么动静。 苏彻这边缓缓下拜,然后口诵咒言。 「志心皈命礼,玉宵上座,泰狱森罗,执掌四绝八苦,涤灵赦罪,北邙幽尊。」 「志心皈命礼,黑帝驾前,接引万仙,司命六阴九阳,阴阳枢机,显化真王。」 一道灵光自东方冲天而起,仿佛是一道接连天地的树木一般横亘于这一方天地之中。 那青碧色的灵光接连天地,便是四位鬼王一时之间都能感受到一股强悍的收慑之力,仿佛是代表了天地之间种种玄妙法则,让他们不由得生出一股拜服的念头。 紫隐无常的道道雷光被这灵光一洗,登时化为乌有,他自己距离最近,更是直面其锋,当即头昏目眩,只觉灵魄之中无尽昏沉。 长空之上,有一道宫阙立时演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五十章 宫阙妙有谁家苑(上) 庆云密布,宫阙巍峨。彤云落雪的天外,忽然显化出一座仙家宫阙,其间有天人舞蹈,异兽游荡。 其势浩渺,高居九重。 苏彻脚迈罡步,静心恭礼,依照玄门法度,层层踏云而上。 层层灵光自宫阙之中向外映照,将这无始城上下尽数笼罩在内。 那一道灵光连接天地,宏伟的法力自宫阙之中不断向外溢出。 在这灵光笼罩之下,不管是八臂鬼王还是黑日鬼王,一个个都被自家所造作的法网困住。 曾经他们相连的气机,此刻成了捆索自身的枷锁。 而此刻无始城内的修士与生灵,莫不是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敬意,一个个躬身下拜,叩拜头顶那巍峨的仙家宫阙。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吾道人等还丹修士固然心中还保留着清明,但是此刻也不由得跟着躬身下拜。 而苏彻则是心如平湖,缓步踏入了那巍峨的宫阙之中。 这等神通,自然不是苏彻一人所能成就。 而是仰赖那若木的威能。 此等先天灵根,天生便同生死之法凝在一处,一旦施展,只要未能超脱生死者,皆在其操控之下。 更何况,苏彻还有借来的威能。 宫阙之上,重重楼宇,雕栏玉砌,琼花碧树……种种天宫盛景,栩栩如生。 这天上的宫阙,自然是苏彻的阴山洞冥宝箓所化,然而真正支撑起这一方天地变化的,则是那灵根若木。 以若木为根基,驱动阴山洞冥宝箓,这等手段只能说是以高就下,但是真的要让若木施展开其威能,单单凭借一个苏彻自然是不够的。 要靠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这两位老前辈。 没错,在苏彻炼化眼前的四尊步虚鬼王之前,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已经躬身入局,此刻已经在若木之下盘膝而坐,各显法相。 阴阳法王身披衮服,其上有山川社稷,日月星斗,头戴冕旒,手中捧着玄圭,端坐在一处宫阙之内,周身九幽冥气凝若实质,缓缓现出一尊帝王法相。 北邙鬼祖则是身穿道袍,头戴羽冠,身背宝剑,头顶则有三花聚首,周身有五气环绕,手中现出一本赤书,其上有六百六十八道真文,周身雷霆之气洗练,显化为天尊形象。 这两位各居一座宫阙,将自身法力放出,与那若木连在一处,此刻仿佛是苏彻那宫阙之中的两尊神明,他们才是维持住了这宫阙的根源。 若木乃是苏彻的道基,又有抚育万鬼的神通,此刻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先将自家投入这若木之中,生生将这若木推到了长生层次。 此刻的苏彻,法力已经到了长生真人的程度,只是缺乏了长生真人历劫而成的神通道术,以及对法则的领悟。 换句话说,现在的苏彻,已经是半个长生真人。 苏彻缓步迈入正宫,此刻宫阙之中,已经有种种神仙各尊法度排布完毕,只待苏彻归位。 「六天鬼神,恭迎幽君法驾。」 一声唤,震彻寰宇。 苏彻登上玉座,此刻能够感觉到自家那原本模糊的先天性灵之种,越发饱满成熟,终于与这天宫盛景连成一处。 时机终于成熟。 今日不仅是要收服步虚鬼修,更要借此时机,将那太素九幽澄照丹诀彻底完成。 「圣人归位。」 一声唤,日月隐形。 苏彻此刻宛如长生真人,宫阙之中,十二万九千六百名鬼神一同下拜,引来天地之间种种共鸣。 这就是长生么? 苏彻在玉座之上低头望去,他能够 感受到此刻这一方宫阙之下,天地之间,已经尽数拜服在自己掌中。 「志心皈命礼,高上太霄境,纣绝阴天宫,承天禀命之期,主阴执阳之柄,大圣大慈,大悲大愿,九幽教主,洞渊帝君。」 一声声呼唤之中,苏彻知道,这段文字乃是自家道基和天地之间共鸣的结果,代表了天地对自己的认同。 换句话说,这一行文字,就是天地对自己的认证,是自己天人相搏的成果,代表了天地对自己「权柄」的认同。 当然,自家此刻的法力是通过若木从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处借来的,但这也是如假包换的操持天地。 天地在握。 苏彻抬头向下望去,左手在空中略微一弹。 「请道友归位。」 一道灵光自若木之上荡下,直指首当其冲的紫隐无常,这尊大鬼被灵光一冲,只觉得自家根本摇动,仿佛有一道法力顺着天地之间的法则,直接切在了神魂之上。 那收慑之力让自己忍不住下拜,去恭敬地拜服在天上那位帝君面前。 礼赞,他的慈悲。礼赞,他的权柄。礼赞,他的光辉。 「弟子皈依。」 紫隐无常在灵光的冲刷之下当即失去了自我,成为若木抚育的对象,他顺着法力的牵引,逐步升上天宫,落在了一处宫阙之中。 伴随着紫隐无常升位,天宫愈发巍峨,宫阙之下更添了一丝雷鸣闪烁。 若木展动,那灵光更加浩荡而不可阻挡。 死也。 紫隐无常登上天宫,剩下的三尊鬼王自然看出了端倪。 原本说是螳螂捕蝉,谁知道这哪里是蝉,分明是一直盘蜷等候的巨蟒。 啸风鬼王高吼一声,将身形摇动,鬼躯消散,整个人化为一口背生四翅的碧色长刀,卷起一道光芒,就要向外逃窜。 然而他刀芒刚起,天宫之上便轻飘飘地落下一道符诏。 那符诏自北邙鬼祖所化的天尊处落下,其上赤书神纹,虽然看着速度缓慢,却是直接落到了那刀芒的正前方。 走? 如何走得脱。 啸风鬼王现出真身,却是一个形容枯槁的鬼将,那符箓正好印在了他额头之上。 「还不皈依?」 天宫之上,道音展露,啸风鬼王化作一道碧光,跟着也落到了宫阙之中。 苏彻移目向下,此刻自己生杀在握。 借由若木与生死之法为枢纽,此刻自己已经可以操持两位鬼修,以及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的法力,便是寻常长生真人到此,也要避开锋芒,更何况剩下的两个鬼修? 北方玄幽之处,那黑日鬼王忽然现身,他循着玄门法度叩首行礼。 「志心皈命礼,九幽教主,六天洞渊大帝。」 此声一开,宫阙之中一阵摇动。 原来这黑日鬼王直接放开了守御,直接放弃了抵抗,直接将身子向着宫阙之上而来。 他化为一道幽光,也缓缓落到了宫阙之中。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机算计皆无用(上) 虎啸堂大堂之内。 「堂主。」 赵乾看着那位盘膝打坐在太师椅上的魔头,这一声堂主怎么叫怎么别扭。 虎啸堂已经完了。 距离石堂主被这个魔头软禁已经过去了四天。 这四天里,虎啸堂在城中的各处买卖,那些兄弟们千辛万苦拼下来的地盘,被乱魂宗和惊雷门的狗***们一个个的拔了个干干净净。 而门内的弟兄则在这个魔头的命令下全部缩在堂口之内,一人不得外出。 不能外出,不能反击,折损的不仅是地盘,还有人心。 种种谣言将矛盾直接指向了自己。 赵乾,如今是虎啸堂兄弟嘴里的大叛徒,最大的恶人,是吃里扒外的一条狗。 是自己勾结了外人,把石堂主软禁了起来。 是自己得了乱魂宗许诺的好处,让千辛万苦拼出来的地盘被人家轻轻松松的夺去。 赵乾觉得冤枉。 他根本什么都没做,但是种种非议还是扔到了他的头上。 如果说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那就是不该抱有幻想,弄成了这引狼入室的危局。 现在石老大被软禁,姚琴那娘们对自己阴阳怪气,而吕孝任那个王八蛋根本就不见踪影。 从里子来说,虎啸堂已经分崩离析。从面子上更惨,整个堂口几代人攒下的名声,已经伴随着乱魂宗与惊雷门的攻城拔寨化为了过眼云烟。 「怎么了?」 苏彻静心打坐,根本不在乎赵乾到底说了什么。 「门内又出现了几个叛逃的弟子,他们都投到乱魂宗去了。」 「所以呢?」 看着那个脸上根本不见任何表情的魔头,赵乾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知道这人的恐怖,但是堂口内的弟兄们却不知道。 真逼急了这个魔头,他能把所有人都杀掉。 赵乾相信这魔头干得出来。 「所以我请示堂主,对于这些叛徒如何处理。」 「不必处理。」 苏彻没好气地说道。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但是依旧不见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的消息,这让苏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到错了地方。 如果真要对付那个八臂鬼王,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应该联系自己了,难道拿下虎啸堂制造的动静,还不足以引起这两人的注意吗? 这让苏彻有些不痛快。 「下面的弟兄们有些意见,若是咱们再不处理,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 「由得他们走人,去芜存菁,才是一个堂口壮大的根本,这种道理也要让我教你吗?」 这个魔头根本不在乎堂口的死活。 赵乾现在非常确定,这个姓左的魔头根本不在乎虎啸堂的生死。 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左魔头不在乎虎啸堂的生死,那又为什么要花费功夫鸠占鹊巢? 「堂主说的是,我这边还收到风声,听说乱魂宗与惊雷门正准备对付我们。」 赵乾小心地说道:「听说他们预备着明晚动手,惊雷门的雷巡和乱魂宗的鬼哭两大还丹一起偷袭……」 「那就让他们来。」 苏彻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土鸡瓦狗。」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姚琴慌不择路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潮红。 「不……不好了……」 「慌慌张张,能成什么气候?」 苏彻站起身来,背手而立。 「怎么回事?」 「堂主,鬼哭和雷巡两个人带着门人弟子,敲锣打鼓的冲着咱们这里来了。」 「那就开门迎客,召集弟兄们在两边列队欢迎,这种事情需要我教你们吗?」 苏彻一拍椅子。 「还不去办?」 「是。」 赵乾与姚琴两人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意外,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释然。 也对,反正虎啸堂就我要完蛋了,那就早完蛋还能早带你解脱。 不多时功夫,虎啸堂大开中门,门内还剩下的帮众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衫,一个个仿佛参加什么葬礼一样面色凝重的站在大门两侧,等着乱魂宗和惊雷门的人马到来。 尖锐的唢呐声刺破空气,一队穿着红衣的吹鼓手晃着小鼓,鼓着腮帮子吹起唢呐。 在他们身后是志得意满的鬼哭和雷巡。 雷巡是个矮壮的汉子,面庞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紫色,双眸炯炯有神。 在两人身后,是一个个嘴角带笑的乱魂宗与惊雷门的门人。 「两位门主一路上吹吹打打,当真是辛苦了,不知道两位上我虎啸堂来,到底有什么贵干?」 姚琴虽然对那姓左的一百个不满,但是对上鬼哭和雷巡,她则有一万个不愿意。 见两人一路上吹吹打打的上来,自然是一声喝问。 「干什么,自然不是帮石猛老兄出殡,哈哈哈。」 雷巡咧开嘴巴,大笑着说道。 「听说你们虎啸堂换了新堂主,也不发帖子叫我们跟着一起高兴高兴,辞旧迎新,当真是一点江湖规矩也没有。不过不怕,我雷巡最讲规矩,我这次带着鼓吹手来给你们贺一贺。」 「新堂主呢,也不说出来迎接一下前辈,真是一点礼数也没有。」 鬼哭阴笑道:「你们虎啸堂真是一茬不如一茬,小娘们,你不如趁早跟了我们乱魂宗,在我门下当个徒孙。」 「那我就勉为其难,赵乾,你不如跟了我的惊雷门吧?」 雷巡笑得嘻嘻哈哈。 「两位,本门的左堂主已经在正厅等候,两位请随我来。」 赵乾看着左右两边堂内弟兄屈辱而愤怒的眼神,心里的愧疚越发浓厚,几乎压得他自己没法呼吸。 都是自己犯了错误,才引来今日这个局面。 「也不说出来迎迎,你们这个新堂主的派头可比石猛大不少。」 鬼哭冷冰冰地说道。 「鬼宗主,咱们等见了面再说他的不是。」雷巡也是皱紧了眉头:「这小子真是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那就请吧,雷老弟。」 鬼哭说着一摆手,示意雷巡先行。 雷巡又如何肯托大,他则是小心地说道。 「还是请宗主先行。」 哼。 鬼哭志得意满地仰起头,眼睛扫着眼前这群桀骜不驯的虎啸堂弟子,琢磨着把这些人都卖到北荒去当奴隶能赚多少钱。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机算计皆无用(下) 虎啸堂的堂口,鬼哭当年刚刚拜入乱魂宗的时候也来过几次,那时虎啸堂还不叫虎啸堂,而是啸灵堂,那个时候的啸灵堂还没有给这个石猛变成他们家的堂口,还是个修行驭兽法门的宗门。 世事变迁,如今的乱魂宗也渐渐变得自己一家独大,渐渐也变成了另外一个虎啸堂,鬼哭对当初的石猛也多了几分理解和同情。 有些路是不得不如此,你不走出这一步,也总会有人你走出这一步。 鬼哭缓步站在了虎啸堂的大堂门口,他略带志得意满地看着周围。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乱魂宗就会吞并虎啸堂,从此以后整个无始城内就是自己一家独大。 石猛当年没有走完的路,如今自己来替他走完…… 鬼哭念头闪过,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就在虎啸堂的大堂之内,一股阴冷的力量已经瞄准了自己。 那就像是一条埋伏在暗处许久的毒虺,终于等到了猎物步入陷阱。 一道森寒剑气爆开,向着鬼哭激射而来。 好厉害的剑气。 鬼哭身子猛地涨开,像个皮球一般充起气来,一道道粘稠的液体从他膨胀的身体上淌出来。 这正是乱魂宗的绝技,阴尸三变。 练到精深处可以化身尸魔,举止动卧之间都有万千阴魔相随,特别是这溺尸变,最擅长对付他人攻伐,堪称守御第一,而且还会喷出种种恶液,污秽敌人的法器神通。 只是这一道剑气劈在鬼哭身上,却让他那膨胀的涨溺尸相直接濒临崩溃,那一道仿佛来自神魂深弥散开的森冷让鬼哭根本难以自持,无法维持他的尸相变化。 「噗……」 鬼哭喷出一口精血,整个人萎靡的跪倒在地。 便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堪称千锤百炼的阴尸三变就这样叫人给轻松一剑破去。 「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去当个死鬼,你能活这么久,也算是一件奇闻。」 苏彻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而鬼哭则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发现他的双手渐次第有些不听使唤。 刚才那一道剑气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什么诡异的阴火,正顺着剑气劈开的缝隙,不断焚烧着自己的法体。 那直接以玄阴真元为燃料的阴火,正在将他千锤百炼的道基掏空。 一身黑衣,苏彻穿着那件素女道送来的玄元天衣从堂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你是……」 鬼哭感应着苏彻那根本不加掩饰的还丹气息…… 自己到底是迷失了心智,居然没有料到石猛居然为虎啸堂真的找来了帮手。 鬼哭把持乱魂宗这么久,自然看出来之前的虎啸堂之所以处处退让,都是这人使的计谋。故布迷阵,骗自己上套。 一旦自己在此处战败,那眼前这个黑衣修士就能够收拢原本丧尽的虎啸堂人心,甚至反过来连自家的乱魂宗恐怕都守不住。 此人的剑招如此恐怖,一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老雷……这次碰见劲敌了,咱们哥俩齐心,高低闯过这一遭……」 仅仅刚才那一剑,鬼哭就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 对方的路数跟自家差不了太多,都是走的太阴一脉,只是自己显然叫人家克制。 但是如果拉来精通雷法的雷巡,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久闻左真人剑招高超,晚辈今日一见真是感佩叹服。」 雷巡这边双手施礼道。 「惊雷门雷巡,恭贺左真人执掌虎啸堂。」 这个老雷…… 鬼哭向着一旁闪过身子,他生怕这个不讲信义的雷巡下手偷袭。 「雷掌门倒是好身段。」 「不敢,真人剑术了得,容不得雷某不身段灵活。」 雷巡小心地说道。 他在无始城中厮混这么久,自然也不是傻子,当然瞧得出来如今的虎啸堂是换了主人。 而且那鬼哭,不,甚至是整个乱魂宗在这位神秘的黑衣修士面前都只有覆灭一途。 雷巡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不奢求惊雷门成为无始城中种种博弈的胜利者,他的目的是跟胜利者站在一起。 过去跟鬼哭合作,那是因为乱魂宗势大,现在虎啸堂已经给人夺舍重生,那跟虎啸堂合作就是惊雷门最好的选择。 雷巡从来不是谁的盟友和仆人,他只是站在胜利者一边。 苏彻微微一笑,他将手指缓缓抚过掌中剑锋。 自己或许真是这造化剑意一脉的天才,或许是自家这杂货铺子里东西太多,对于这种以剑意为统摄,可以在天人九法之内玩排列组合的手段,当真是有些得心应手。 刚才斩向鬼哭的那一剑中就内含了九幽焚神阴火的变化,森寒剑气之中,内含那直指太阴之法精髓的九幽焚神阴火,当即一招就破去了鬼哭勤修苦练的法体。 鬼哭一声咆哮,他现在很清楚,眼下这个局面,已经成了他不得不奋勇向前的死局。 闯得过去,他便是无始城内第一人,闯不过去,那就是一条死鬼。 一道道阴气自鬼哭身上涌出,在他身后浮现出一颗狰狞的鬼首,鬼目之中,惨绿的光芒在其中吞吐不定。 这正是鬼哭压箱底的神通,玄阴秽灵神光,此光一出,专门污浊他人神魂,若是守不住自家心头灵明,当即便会泯灭神志,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不清楚这神光能否将眼前之人击败,但是鬼哭必须赌上自家的根本神通。 生死在此一搏! 可惜。 他那狰狞鬼首尚未真正成型,苏彻便向前轻轻斩出一剑。 这一剑犹如月华经空,天地之间仿佛略微响起一声短暂的凄凉筝音。直直斩在了鬼哭那狰狞鬼首运转的法门根本之上,直接将那逐渐成型的鬼首斩为虚无。 「噗。」 鬼哭刚吐出一口鲜血,准备再行奇招,然而苏彻再不给他展示的机会,一道惨绿剑光带着杀气招摇而至,直接将鬼哭斩为齑粉。 久未出手的泰狱阿鼻剑再次斩出,却比之前更显法度森严,三千六百道剑气化作一道剑芒,将乱魂宗的宗主神魂碾个粉碎。 杀。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威震无始翻手云(上) 苏彻一袭黑衣,单手一挥长剑,将乱魂宗的宗主直接斩为齑粉。 泰狱三剑不愧为人间至恶之剑,那种强沛而极端的杀意,乃是湮灭一切魂魄的强绝剑气。 一剑斩落,宛如月照大江。 苏彻今日出剑,泰狱阿鼻剑之中少了些许入微入化的通灵变化,但是剑气排布犹如军阵,整齐森严,更显另一番气度。 杀。 鬼哭的身形与魂魄一同在森冷的剑势之下化为虚无,甚至连半点存留的证据都不曾存在。 距离他身形不远处的雷巡感应到剑气的恐怖,周身紫电狂飙,当即就要拉开距离。 只是雷巡心头到底还有一层清明,压制住心头的恐怖,撤下那一层防御,恭敬地拜服在前。 能够一剑灭杀鬼哭这样的老字号还丹,眼前之人即便是魔头,那也是第一等的魔头。 然而不等他展露忠诚,苏彻的身影已经化为一轮幽光,直接冲向了他的后方。 依旧是一剑。 跟着鬼哭前来的乱魂宗弟子门人脖颈之上却是现出了一道血痕。 扑通、扑通。 一颗颗脑袋就这样从尸身上掉了下来,那些通神、练气境界的乱魂宗弟子尸身倒了一片。 然后便是一道森冷的阴火在尸身之上燃起,然后毒蛇一般的火焰当即将这些尸体吞没,彻底化为虚无。 好霸道的阴火神通。 「左堂主好剑术。」 雷巡勉力咬着牙齿,不让那颤栗的声音响起。 「雷某恭贺左堂主……」 苏彻根本不理他,只是将眼睛在下面扫过。 声音虽低,却暗蕴法理,在每个人耳边响过。 「今天我接掌虎啸堂,你们应该没人反对吧…」 虎啸堂的帮众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没有从刚才那一道凌厉的剑光中反应过来。 鬼哭死了? 那个跟石猛堂主你争我夺几十年,斗智斗勇各出妙招的乱魂宗宗主,无始城修行第一人,自从恶鬼占据此城之后隐隐为一方领袖的还丹修士鬼哭……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此时此刻,已经有心思灵敏的虎啸堂弟子意识到,他们等来的不是夺取自家门派的魔头,而是真的救他们出水火的真仙。 而那些更深谋远虑的人则是陷入了一种真正的恐惧。 这样的人物忽然出现在无始城中,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为何要将虎啸堂纳入掌中,等待自己的未来又是什么? 但是很快,一股狂喜的气氛在门中弟子之间传染开来。 「堂主威武!」 「堂主神威盖世,乃我七十二国第一人!」 「哈哈,惊雷门的小子们,咱们接着乐呵呀……」 真正陷入狂喜的还有赵乾,这位虎啸堂的副堂主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不管这个姓左的到底是什么来历,自己这一步总的来说居然走对了。 虎啸堂不会垮台了,自己还是虎啸堂的副堂主。 这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赵乾心底闪着念头,他是虎啸堂里混出来的修士,自然对江湖上的事情无比明了。 是发送石猛一个体面?还是,对,石猛家的那个丫头不错,也许…… 赵乾心里种种念头闪过,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个魔头的声音。 「赵乾、姚琴,你们好好招呼雷巡,我就先歇息了。另外派个人去乱魂宗报丧吧。」 苏彻的声音响起,激得赵乾浑身一阵颤抖。 「遵……遵命。」 赵乾这边慌忙应道,另外一边的姚琴则是用脆亮的声音当即应道。 「请堂主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 苏彻将眼睛在下面扫过一圈,当即拂袖而去。 虎啸堂的诸人显然是忘却了自家的新堂主性子是否乖戾,鬼哭虽然死去,新任堂主也走了,但是这接位大典还是要继续办下去。 一切典礼的核心都是吃吃喝喝,这接位典礼也是如此,不过是之前是愁云惨淡的吃吃喝喝,现如今是喜上眉梢的吃喝罢了。 姚琴这边热络地招呼着雷巡,另外一边赵乾也是意气风发的呼朋引伴,除了那些面容之上依旧略显局促的惊雷门的弟子,还有略显失魂落魄的雷巡之外,整个虎啸堂的气氛倒是意外地融洽。 不过几日功夫,乱魂宗的势力就在无始城内沦为了败犬。 鬼哭本来就是乱魂宗内第一人,他当时杀上虎啸堂的时候,更是门内「菁英」尽出。 那些被苏彻一剑杀了个干净的通神与练气境界修士,已经是乱魂宗内的中坚力量了。 失去了最高端的战力,门中骨干尽数凋亡,仅剩下的乱魂宗也就只剩下覆灭这一个结果。 甚至都不用虎啸堂的人真正打上门,乱魂宗自己就树倒猢狲散,在几个弟子偷拿着门内几件法器跑路之后,乱魂宗剩余的弟子们也就一同学习净坛使者的工作精神,大家分了行李各回各家。 还有些拿着东西预备投靠惊雷门,但是被谨小慎微的雷巡绑了,一发送到虎啸堂这里,倒是赵乾脾气上来,给这些人好一顿痛打,然后通通把他们赶出了无始城。 如今这个无始城内,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几乎就是一个彻底的翻盘,直接变成了虎啸堂一家独大。 除了那个吕孝任不知道踪迹之外,姚琴和赵乾两位彻底咸鱼翻身,成了这无始城内的话事人。 毕竟苏彻这几日都在静修,在雷巡保持克制和恭顺的前提下,整个无始城等于是直接落入了虎啸堂的手里。 这变化之快,甚至连八臂鬼王方面都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动作。 不过苏彻也怀疑,那位八臂鬼王是否真的在乎这个无始城。 虎啸堂的弟子各个开心,而苏彻也在静心等待。 他真的闹不明白,自己都已经把无始城翻了个局面,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两位到底还在忙什么。 当然,平静的局面之下也有暗流潜动,此刻无始城外的某处草屋之中,就迎来了一个匆匆而来的客人。 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修士缓缓推开柴扉,他左臂已经断掉,脸上毫无血色,紫色的嘴唇颤抖着,看着前方的小孩子。 「虎啸堂门下副堂主吕孝任,拜见少城主。」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章 威震无始翻手云(中) 虎啸堂原本自石猛以下共有三位副堂主。 赵乾、姚琴和吕孝任。 日子久了,很多人都只记得他们只是虎啸堂的副堂主,却忘记了吕孝任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他是石猛的师弟。 当年虎啸堂还叫灵啸堂的时候,石猛跟吕孝任是拜在一个老师门下的师兄弟。 多年来兄弟两人彼此扶持,一同将灵啸堂从一个驭兽的宗门,变成了石猛一家独大的帮会。 这里面花费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苦工,很难跟外人讲清楚。 但是知道当年故事的老人们都很清楚,没有吕孝任,绝不会有现在的石猛。 多年下来的运作,这位吕孝任在虎啸堂内的地位渐渐走低,但是石猛对他的信任,与他对自己世兄的忠诚,却是从来都没有改变。 今天,吕孝任身负重伤,出现在了无始城外的这座小院之外,他身体颤抖着,左肩上立着一只碧绿色的枭鸟。 「大叔,你叫我啥子啊。」 曾经与苏彻有过一面之缘的黄来儿傻笑着问道。 「你是无始城城主黄泰永之子,你家七代名门,那无始城本来就是你家的……」 「够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草屋之中响起。 「你以为这小畜生不知道吗?」 黄来儿嘿嘿笑着。 「干娘,这人是傻的,你要不要吃了他?」 吕孝任咽下一口唾沫。 他深深知道里面那个怪物的恐怖。 「这人已经废了,就算是吃了他的心肝,对娘也没什么帮助。」 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她与其说是妇人,倒不如说是个活着的怪物。 原本的头颅已经不见踪影,一个瓦盆大小的黄鼠狼脑袋被用针线缝在了脖子上。后背处歪歪扭扭的长出七八只手臂,已经干瘪的如同刺针。 下身肿胀的仿佛水缸,已经看不出两条双腿,被一重重的布条缠着,黑色的浓水从那黝黑的布条里往外洒着。 只是那一双眸子,里面绿色的阴冷光芒还证明它依旧活着。 「三太太。」 吕孝任看见这个怪物,勉励压制住自己胸口的恶心,依旧按照礼仪向其缓缓行礼。 「堂主问您的好。」 「石猛吗?」 那被称为三太太的妖怪抬起头,在空中嗅了嗅。 「他还是虎啸堂的堂主吗?」 「自然。」 吕孝任坚定地说道:「一切尽在堂主掌握之中。」 「哈哈哈哈哈……」 那个妖怪发出一阵破风箱被铁棒打烂了一般的笑声。 「这个小畜生……」 它伸手指着黄来儿的脑袋:「他爹被八臂杀了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黄来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眼中的怨毒却是根本不加掩藏。 「你师兄废了,鬼哭死了,雷巡根本没有声息。」 那个名为三太太的妖怪看着吕孝任。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你们给我送来修士当血食,这小畜生给我找些点心,我也活不到现在。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鬼哭在那人面前根本没有走到第二招。」 「现在情势不同。」 吕孝任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有什么不同?」 「三太太」狞笑着。 「我看来不同就是以前吃你不得,现在你送上门来了。」 这个老畜生。 吕孝任握紧了拳头。 这么多年来,师兄一直留着这个孽障,最后还是养虎为患。 「眼下有一个机会。」 吕孝任镇定的看着眼前的三太太说道。 「安国大军已经出发,目标直指小青山,到达这无始城,最多也就是十几日的功夫。」 「安国?」 三太太嘲讽地笑道:「这世上还有安国吗?」 百多年前,这七十二国之中的安国就被妖物攻破,成了妖王治下的一处国度。所谓安国大军,说白了就是安国那边的妖王发兵杀过来罢了。 「如今之计,只要三太太同我们合作。」 吕孝任正色说道:「就可以让黄家重新夺回无始城,这也是我家堂主一直以来的夙愿。」 「狗屁。」 三太太咧着嘴巴,露出里面已经烂透了的牙齿。 「石猛这些鬼话还是去骗他爹吧。当初就是因为信了他,黄家才会满门死绝。」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跟安国……」 「你身上的伤。」 三太太闻着空气。 「是怎么来的?」 吕孝任面上脸色一变。 「是……」 三太太睁开了眼睛,它愤怒地盯着吕孝任。 「你把它们引来了?」 空气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唢呐。 然后便是一阵阵擂鼓的轰鸣。 在外面,好像有什么人在唱着凄厉的歌谣,又像是有不知道多少孩子在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小畜生,跑。」 三太太看着一旁的小子。 「跑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去。」 黄来儿看着上面的这位娘亲。 过去许多年里,他都受够了这个怪物。 这个怪物不许他修炼,这个怪物逼他出去寻找血食果腹,这个怪物甚至不让他识字。 曾经有好多路过的修士都表示过,黄来儿在修行上有天分,想要收它为徒,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这个怪物偷袭,然后吃掉了。 黄来儿每天都盼着这个怪物咽气。 它曾经跟黄来儿说过,它不是黄来儿的亲娘,只是他爹的侍妾。 它曾经也是个还丹层次的大妖。 黄来儿不知道还丹是什么层次,但是应当比他遇见过的修士都高,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死。 现在黄来儿忽然意识到,这个恐怖的怪物可能终于要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悲哀。 一阵狂风卷起,将黄来儿的身子裹住,向着高高的天上扔了出去。 黄来儿闭上眼睛,他能看到地面上的一切越来越小,他还能看见远处有一些白色的影子。 那些小小的白色的影子像是很多小孩子在嬉笑玩耍。 「姓吕的,你可真是个丧门星啊。」 三太太说着直起了身子。 「彼此彼此。」 吕孝任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他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枭鸟,那青色的鸟儿一振双翅,向着高高的天上飞去。 那枭鸟展翅向东,一直向着无始城飞去。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二章 止心问对 乱象纷呈(中) 姜守诚还在那里嘟嘟囔囔,李守常恨不得把这位步虚高手给掐死过去。 黄天道首何等人物?那可是横亘太古,站在地仙之极的本门祖师。随便在他老人家背后说坏话,谁知道会不会引来什么神秘的感应,给安个现成的罪名。 他姜守诚去守门不要紧,咱李守常可是潇洒惯了。苏彻这边左劝右劝,李守常终于算是撒开了手。 “回头让你去看一百年大门,就你这个破嘴,惹祸的根苗。”李守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给你发送到止心观来了,鹿川,我没说你啊,非要被派去丹房当苦工才算完是吧……” “行了,祖师乃是海量,还会在意咱们这些?你们捂我的嘴,岂不就是说明你们这些人觉得他老人家小心眼?” “你给我闭嘴!”眼看着又要动手,苏彻又赶紧上前,将这两位分开。 “两位师兄,听我一句劝,这事是从小弟身上而起,论起前后,过错都在小弟身上。”苏彻也知道这两位是多年的好友,断然不会为这些小事记挂于心。 “看看人家苏师弟,这才叫会说话。”李守常没好气地说道。 “两位师兄,此番祖师叫咱们在血河界之中扬名,不知道可有什么成算啊?”苏彻还是赶紧把话转到正题上来。 免得这两位聊着聊着,天外忽然传下法旨,真罚他们去烧几年丹炉。 “血河界这个地方,我也曾翻阅过门内典籍,那是大力无畏天魔王的道场,虽然也算是一方天地,但早就被天魔法度所污染。”姜守诚正色说道。 “咱们到了那边,还是要十万分的小心。苏师弟,我记得你也跟神霄道的道友们有过约定,说是几家一同行动?” “对,还有东海剑宫。” “那就是了。”姜守诚点了点头道。 “既然是一同行动,那就跟着神霄道去吧。” “神霄道的那些孙子,嘿嘿,威风得很。”李守常摇了摇头道。 “我觉得还是咱们自己悄无声的进去。天师道不是觉得那地方是他们一家的吗?这次就给他们长个教训。” “咱们为啥跟天师道过不去?”苏彻对于这个问题有些好奇。照理来说,大家都是玄门一脉,拜的都是一个太上道祖。 如论根脚来由,都是从上古天庭里分化出来的。当年的黄天道首与天师道的诸位祖师都是一个社团混出来的,就算是神霄道跟天师道当年有些上古天庭里带出来的抵牾,可是跟黄天道的恩怨又从何来? “名头上呗。”李守常十分自信地说道:“咱们黄天道,以黄天为尊,要建太平黄天之世。他们天师道呢?要为天之君师,这不就是跟咱们过不去么?” “哪里那么简单。”姜守诚十分笃定地说道:“首先,咱们同天师道是同道,平日里的合作不少,只是不如跟神霄道那般多。其次,区区一个名头,不过是皮毛外相,真正的矛盾另有来由。” “嗯?”苏彻看着姜守诚,不知道这位师兄又有什么高论。 “真有什么矛盾,也都是当年的一桩旧事。”姜守诚娓娓道来。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之后,三大门阀便渐渐蓄养实力,最终一个个离开了凡间在虚空域外开辟道场。 伴随着实力扩充,黄天道与神霄道渐渐有了搬迁之意。也就是带上此方天地的生灵直接上路,前往域外虚空,另外寻找一个可以生存的天地。 计划还在酝酿,但是原本作为一同有志出离的三家,天师道忽然改了主意。 这群孙子居然不走了,觉得时机条件还不成熟。按照黄天道和神霄道的想法,这个时机永远成熟不得。 域外的那些末法主们谁听你的招呼,既然决议要走,那就是孤注一掷,该梭就梭,天天蹲着数日子,一万年也走不了。 这一拖,就引来了新的变化。原本对三家经营域外隐隐有些支持的玄都宫不知道吸收了外面什么地方的智力成果,忽然也觉得不走是合适的。 想要学习其他世界,将这一方天地加以改造,带着一同上路。这点在神霄道和黄天道看来,完全就是胡诌。 宗门带着生灵上路,只要炼就一个可以供人生存的虚空,找准了目标,大家把速度拉到最快,直接走过去就是了。 你改造这一方天地要花费多久时间?你还要在虚空之中不断前进。真就过来一个末法主就杀他满门,这样一直杀出条血路来吗? 更何况,也不是所有生灵都值得被拯救。就西边的那些秃驴,南北的那些魔崽子,东海上的那些妖怪。 留着他们在这里烂掉不行吗?这一拖,就真拖出了变化。到了现在,三家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走不得?苏彻听到这一节,不知道该做何讲。 “咱们小有清虚界已经成熟,该走就走嘛,何必管这么许多?为什么就走不得了?” “我也不知道啊。”姜守诚摇了摇头道。 “从那以后,反正祖师就只是派门内的前辈们带着几批弟子陆续搬场,在外面听说开辟了几个分支,但是大面上,本门就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了。” “本门在外面有分支?” “对啊,不止咱们有,另外那三家都有。”苏彻一想到自域外归来的北邙鬼祖,总感觉哪里有些说不上的东西。 就是有些不对头。 “因为受了因果牵挂。”李守常这边补充了一句。姜守诚皱紧眉头:“那都是无稽之言。” “你管他有没有鸡呢。”李守常看着苏彻接着补充道。 “太古之时,洪荒妖神为虐,苏师弟知道吧?” “知道。” “太古妖神不死不灭,占据污染的是各路法则。所以此界的法则本质上都已经被洪荒妖神所侵染,换句话说,你我所修的法则,嘿嘿……” “荒谬就荒谬在这里。”姜守诚反驳道:“自从五方五帝出世,各路大能早就将洪荒妖神尽数剥离,封印,若是法则依旧为他们污染,你我今日根本不可能成道。” “对啊。”苏彻点了点头。这里面有个根本的因果关系。如果洪荒妖神污染了法则,那么他们根本不可能被封印,因为他们即是法则。 而封印本身,就意味着洪荒妖神的污染已经祛除。 “如果上古天庭没有灭,这点是肯定的。”李守常接着补充道。 “但可惜,上古天庭陨灭,天地崩溃,在当初那个状态下,玄都宫是怎么重新稳定这一方天地的?” “上古天庭要再造天地,是从法则上面入手,他们玩崩了,法则也就跟着崩了。玄都宫怎么做到的?填多少个地仙,把多少大能填进去,才能维持住天地不灭?”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鬼影重重妖风来(上)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孩童,说是孩童,他的面孔却已经成熟,只是身形还是儿童模样,头上抓着两个冲天髻,惨白的脸蛋上画着两个大大的红晕。 他穿着一件小巧的白色袍子,眼神之中不见瞳孔,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漆黑。 这份小小的影子在大堂之中一现身,赵乾就感觉身上一阵说不出来的阴冷。好像是森冷的寒气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 「你倒是有点本事。」 那个小小的鬼童子不管周围人,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上面的苏彻。 「彼此彼此。」 苏彻淡淡的说道。 眼前这个鬼童子是如假包换的还丹修为,而且若说他身上阴气之浓厚,法力之雄浑,绝对在那个鬼哭之上。 在苏彻交手或者见过的那些还丹修士之中,眼前这个鬼童子能够当仁不让的列入前三。 有这样的好手在这无始城坐镇,难怪八臂鬼王能够对无始城玩大撒把。 苏彻相信如果眼前这头鬼物愿意,他最多三日,就能把无始城内的生灵屠灭殆尽。 那鬼童子饶有兴味的看着苏彻。 「你应该不是青虚宗的,他们那里的人不会有你身上这样的阴沉之气。你也根本不会是佛国的人,你身上有一种属于剑修的锐气。可如果说你是东海的,也不太像。」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北邙鬼祖宫的?」 这鬼童子倒是预料之外的见多识广。 「在下不过是中土一个无名无姓的散修。」 苏彻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鬼童子。 「到是阁下,潜踪匿迹来到我虎啸堂中又是什么道理?」 「这虎啸堂便成你的啦。」 鬼童子说着点了点头。 「这倒是不错,比在那个石猛手里强多了。」 他说着笑嘻嘻地看着苏彻:「我这几日不在城中,你就在这里鸠占鹊巢?」 「都是一般的鸟儿,谁又笑话谁来?」 「说得好,我叫九毒童子,乃是八臂鬼王座下,无始城的城主。」 这九毒童子正色通名道:「咱们这就见过。」 「见过。」 苏彻也是拱了拱手意思一番。 「不知道城主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我呀不呢是想叫鬼哭、雷巡还有那个石猛一起到那个城主府里,不过现在应该就只用跟你说了。」 九毒童子咧开嘴巴露出森冷的牙齿。 「安国的妖怪们打过来了。」 安国? 苏彻当然知道无始城的西边就是安国,那里曾经也是七十二国之中的大国,只是后来被一群妖物占山为王,给控制了下来。 算到现在也有些时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妖怪们终于要有所行动吗? 「安国的妖怪,目的是我小青山,路上要经过这无始城。」 九毒童子看着苏彻问道:「你们这些凡人,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安国的妖怪们,逮到人类就只有拿去当玩具,然后再当军粮。你们如果要待在这无始城里,早晚也是跟安国百姓一样的下场。」 九毒童子嘻嘻哈哈地笑道。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要不要跑啊?」 苏彻面色一沉。 怎么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无始城,目的就是找到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然后找个倒霉的步虚鬼修镇压。 然后就是回转中土,代表黄天道去应付 血河界那一局。 可现在安国的妖怪们打过来,自己又该怎么做。 是假装看不见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还是留在这里,勉励支撑应付? 「你倒是个好心肠。」 苏彻问道:「看你的意思,是想把满城的百姓都搬到小青山去?」 「搬走?」 九毒童子摇了摇头。 「他们去了那里,过不了三天就要给尸气毒死,我们小青山有的是兵马,也不缺这几具僵尸。」 九毒童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苏彻:「如果你们不准备走,那就要听我的号令?」 「听你的号令?」 「不错,这一局乃是安国的那些妖怪与我小青山一脉的争斗,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我们应承下来。但是你们既然在我小青山治下,那就要遵从我的号令,与我一同对敌。」 九毒童子笑得阴冷。 「不知道你左堂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彻皱紧眉头。 眼前的局势看得越发不分明起来。 虎啸堂的大堂之人,人心如火,彼此煎熬。 而此时一只青色的枭鸟却是划破长空,轻轻地落到了虎啸堂堂口的某处小院之中。 这里是石猛的蛰居之所。 自从左冷禅斩杀了鬼哭之后,石猛的局面就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从过去虎啸堂的领袖,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眼中钉。 各种流言蜚语倒是其次,最近几天,已经有虎啸堂内的帮众为了向左冷禅表忠心,开始对石猛进行了折辱。 门外的喝骂之声一天比一天多。 人就是如此嬗变。 他们浑然忘记了几天前,同样一批人还在外面嚎哭,哀叹石堂主命运多舛,不能领导着他们继续向前。 然而石猛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每日行功,不断地试图恢复自己的元气。 虽然效果不佳,但是每日的功行却是不曾落下。 直到今天,他看见了那头青色的枭鸟,原本如同古佛一般沉静的面庞上展露出一股愁容。 「师兄。」 那枭鸟张开嘴巴,吐露的却是吕孝任的声音。 「一切皆如师兄所料。」 「很好。」 石猛抬起头看着那只枭鸟。 这只青鸟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师弟吕孝任已经死了。 而黄氏一脉的孩子,或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切皆如自己所料,但是计划却又生出了其他的变故。 「黄来儿被三太太救走了,我的人应该会找到他。」 那只青鸟的羽毛正在失去光彩,似乎它说出每一句话,都在消耗它的本源精血。 「你不用操心这些了。」 石猛看着青鸟说道。 「我们会找到他的。」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自己已经在这里等待的太久了,久到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由来。 嘿嘿。 妖孽也好,恶鬼也好,这七十二国是属于青虚宗的。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章 北极老怪 今非昔比 赤发头陀张开嘴笑着。 他的笑容带着无穷的恶毒,那是纯粹的嫉恨与毁灭,似乎要把世上一切美好尽数毁灭的怨毒。 「白祖号称洞悉过去现在未来,我来南边干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今非昔比。」 那名为「白祖」的少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这白泽妖神的名头再响,也比不上如今的北极元宫,北地魔门之中那些老牌子宗门,现在要论风头也都比不过你家。」 「段疆,东海上有名的步虚散修,玄佛双修,号称铁头陀,当年一双铁臂也曾手搏蛟龙……」 「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未曾露面了,江湖传闻,他是在某地闭关,实则不然。」 「当年段疆在九天域外接引至粹玄真之时,被盯上他许久的魔门巨擘,有着‘北极三天"之称的妙高天偷袭,沦为其眷属,这么多年来,只能如同傀儡一般活着。在暗中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即便被叫破了行藏,那头陀也不着恼,反而笑着问道。 「怎么,白泽你想要昭告天下吗?」 「北极元宫之中,尤其以宫主悲怒天为首的三位六欲天魔最为高明,都有证得自在天魔的可能。其中悲怒天神通广大,无忧天智谋宏深,妙高天百变千形。」 「传闻这三位背后,还有更神通广大之末法主坐镇,我这等身份又怎么敢与之作对呢?」 白泽淡淡地说道:「我意在上古地府,我只求一道进入上古地府的符诏。」 「那你应该筹备后面的地府之会……」 铁头陀段疆,或者说北极元宫的妙高天微微一笑。 「……难道说血河界里面当真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天师道势在必得,神霄道、黄天道同气连枝,再加上东海剑宫……」 白泽看着眼前之人:「钧天广乐天魔王就这么确定,他能够借着你们将血河界收入囊中?」 「本门跟天魔没有关系。」 铁头陀的笑意之中带着一股阴冷。 「我倒是听说了个传闻,可以跟白祖分享一下。」 「嗯?」 「当年上古天庭陨落,玄都宫以上古妖神为锚点,重分阴阳,再造八极,算到现在也快八千多年了。」 「这八千多年来,他们那边可算是有条不紊,特别是最近,已经有所收获。」 「哦?」 「人族修士,不拘出身何方,修行什么法门,对于列位太古妖神,都是除之而后快。只不过天地崩裂,需要列位的法身来承受牵引,再加上当年没有手段,因此上才没有斩尽杀绝。」 「但是只要还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想办法送列位上路。」 「上古妖神不死不灭,那是太古上古之时,湮圣之道固然了得,但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既然有人可以炼化天地,自然就有神可以斩落天地。三年前,玄都宫在北海,曾经起出一个锚点,并且加以验证。」 「结果么,白祖可以好好感应一番,天下间那个名为葆江的妖神,如今是否还依旧存续着。」 白泽转过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 「三位地仙扰动天机,我们魔门的某位巨擘也掺了一手,请东海剑宫的那位宫主大人亲自出手,啧啧,那剑光分割九法的场面,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自己依附的法则之中剥离开来,看着不死不灭的本质在恢弘的剑光之下寸寸消灭,这样的酷刑,即便兄弟我在魔门讨生活,也觉得太过残酷了。」 铁头陀淡淡地说道。 白泽则是 将信息传到了此刻身在东海某处海渊深处的本体。 那边则是利用某种诡异的神通,将自身的神念深入到了天地元气之中,去搜索,去感应天地元气之中最微弱的波动。 这是太古之时,妖神们彼此沟通的方式。 他们以强悍的法力震动着天地元气,形成一场场海啸山崩,狂风骤雨,那就是他们在彼此交流。 当然,在此刻,等待白泽的只有一片沉寂。 那些曾经将天地化为己有的王者们都已经黯然退场,留下的只有寥寥几人。 剩下的那些,也早已经不用这种方式交流了。 白泽的神念继续深入,他不同于其他妖神,他所司掌的法则名为「记录」,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斗战之道,是天人九法之中,真幻之法与灵昧之法彼此交错衍生而出的一类。 他可以根据蛛丝马迹,寻找到事物的本来面目。 物品如此,事情也如此。 即便是一道水波闪烁,也会留下点点波痕。 更何况是妖神陨落这样的大事? 白泽不由得有些心惊,因为伴随着他的探查,他的确找到了葆江存在的痕迹。 那痕迹位于北海,证明玄都宫的确将那位司掌不死药的妖神封在了这一方天地的北方。 然而继续探查下去,却是杳然无果。 这绝不是正常反应,正常情况下,白泽应该能够明确的感觉到,葆江的封印。 就好像是他现在感应地府之中被封印的那些妖神一样。 然而就在此刻,葆江的存在若有若无,就像是被人有意篡改或者遮掩的结果。 白泽不能确定它是否依旧存在,但也不能确认它已经不在了。 不,这不可能。 白泽心头一阵狂跳。 自从太古以来,他很少会有这样的反应,特别是在中古之后,他开始有意的接触并修习玄门与佛门的传承之后…… 这一向是他的骄傲。 他自信相比于那些动辄狂怒,好像完全没有智慧的同类,他已经进化到了更高层次,再不是简单的妖神二字可以形容。 但是此刻,他仍然被来自存在最核心处涌来的恐惧与愤怒所包裹,在海渊之下发出一阵刚猛的咆哮。 这么多年来,那些人终于找到了斩杀太古妖神的方法,并且加以实践了。 那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相比于玄都宫在北海的作为,放出赑龙,谋划上古地府,准备放出更多的同族…… 白泽感觉胸口横亘着一口闷气。 自己的这些作为,简直太可笑了。 玄都宫的那些牛鼻子,估计正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大笑出声。 第七章 时机成熟 魔念渐起 太古妖神,不死不灭。 这八个字就像是一道真理,构成了白泽,不,构成了整个修行界的基本认知。 在这个真理存在的前提下,太古妖神的存在被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既然这些东西永远杀不死,那就不要管他们,永远让玄都宫封着不就好了。 天塌下来有玄都宫顶上,这不只是苏彻一人的念头,而是几乎所有修行人的共同认知。 但是此刻,这个真理被打破了。 上古妖神,他们的不死不灭成了过去式。 玄都宫已经在北海成功的做掉了一个,那么接下来呢? 白泽的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坐视自己在阴阳界放出赑龙,也是这个计划的一环,他们故意以此放松各方的警惕,装出一副一切已经渐渐失控的样子。 实际上,却是在北海勾结魔门! 无所为无所不为,白泽又一次领略到了玄都宫这七个字的厉害。 谁会想到天下第一宗门,玄门的扛把子,整个修行界的大哥居然会去勾结魔崽子?还去请东海剑宫的宫主出手。 不错。 白泽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全部细节。 太古妖神的不死不灭只是一重表象,其本质是妖神之道乃是将自己的存在根本,也就是道士们所说的「先天性灵之种」,寄托在某一类法则之上。 这样,他们就可以污染这一道法则。 但是这种污染是有前提的。 首先就是范围。 不同于修士们的「掌握」,妖神们的「占有」有着明显的空间限制。 比如白泽所掌控的「记录」,只是意味着他能够掌握自己炼化天地范围之内的「记录」,而不是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天地万物的「记录」。 同时,这也意味着只要是同修这一法则的妖神,彼此之间不是盟友关系,就是仇敌关系。 因为你占据这一部分的法则,必然跟我构成了竞争关系。 如果我要扩大自己的神通法力,就只有灭掉你一条路。 妖神之法,也是正经的修罗法门,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成就。 当年的白泽就是跟如今已经拜在佛国门下的另外一头妖神一起,干掉了不知道多少竞争者,这才勉力支撑起了个架子。 这既然是妖神不死不灭的根本,那么玄都宫当年的做法倒也简单,那就是将妖神从他们污染的法则之中剥离开来。 当然,这种剥离并不完全彻底,妖神那不死不灭的性质依旧牢固,所以也只有将之加以封印。 但是中古之时的剑修崛起,大致改变了这个生态。 剑修以灵昧为根本,是一种追求自我的修行方式。 这完全不同于太古妖神们所依赖法则的修行方式,两者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 一个千方百计的将自己的灵性同天地法则连在一起,彼此无二无别。 一个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灵性从天地法则之中解脱,追求绝对的自由。 妖神们做的是加法,而剑修们则有目的得做着减法。 背道而驰。 结果就是剑修们不断地斩落自身法则的束缚,以期望完成超越。 要想斩落法则,首先就要了解法则,同时掌握着展开那道束缚的力量。 也就是剑意。 现在反过来,如果剑修可以从天地法则束缚之下解脱自己。 那么换而言之,剑修能不能将妖神从天地法则的「束缚」之下解脱? 显然是可以的。 只不 过这挥向妖神的一剑,却是斩动根本,消灭其灵性的一剑。 白泽将这一切在脑海之中不断地反复勾勒,描绘,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剑修们的确存在着斩断妖神存续根本的可能性。 前提是旁边有玄门地仙作为辅助,帮他们梳理天地法则之间的变化,寻找到妖神存在的根本,那些寄托于法则之上的灵性。 太古之时,玄门地仙已经可以做到击败妖神,并且将之封印,但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掌握消灭妖神的办法。 但是经过了中古之时的剑修出世,再到如今渐次成熟。 曾经地仙们求而不得神兵,总算是在万丈红尘中磨练出来了。 自己必须抓紧行动,不然妖神们就只有灭亡一途。 白泽睁开眼睛,它能够感受到那种葆江消失之后,停留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空虚,要不了多久,这种空虚就会在其他苟延残喘的同伴们心头传递开来。 经过了这么久,末日真的要来了。 「还是要多谢你。」 铁头陀,或者说北极元宫的妙高天微微一笑。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他看着白泽的分身,眼中尽是轻蔑。 「不知道白祖有什么打算,不过我以为,倒不如学习当年跑来我们这一方天地的那些妖神,赶紧上路,重新找个无人修行又有生灵的天地降下,好好地修行打熬,日后还有逍遥日子。」 妙高天降话锋一转:「或者不如跟我们合作。」 「你们?是北极元宫,还是……」 「自然是北极元宫。难不成白祖就要忘了,是谁把你们追得只能逃入这九层天罡之下苟延残喘的?难道白祖想和列位末法主合作,真是气度非凡啊,不过在下可不这么想。」 「把你们都染化了,这一方天地不就跟血河界差不多了吗?」 妙高天的眼睛在白泽的身上扫过。 「白祖若是有心,不如帮我算一个人。」 「谁?」 「此人就在此城之中,乃是六合苍龙的命格,姓苏名彻,官拜大梁长信侯。」 「你要算什么?」 白泽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我要你算一算,算他到底是不是黑帝转世。」 「黑帝?不该是青帝么?」 「不错,就是黑帝。」 妙高天接着说道:「另外请你算一算,这个苏彻,跟左冷禅之间是什么关系。」 白泽皱着眉头。 「你要求太多了,我最多帮你算一个。」 「就凭我给你的信息,必须帮我算两个。」 妙高天的语气不容白泽拒绝。 …………………………………… 「阿嚏……」 苏彻打了个喷嚏,轻轻地揉了揉鼻子。 「都已经还丹成就了,怎么还会打喷嚏,真是邪门得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剑光独照影清冷(上) 离火之精,其色纯青。 中年修士身上升腾的火焰显然符合某种玄妙的法理,其热力根本没有任何外散,此刻在外面小心观察的苏彻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青色火焰的热量。 然而当某个妖兵被火焰吞没化为焦炭的时候,苏彻便能感受到青色火焰的暴戾和狰狞。 静若无物,动则焚城。 自从有了造化剑意这一重视角,苏彻也就更习惯于用格物的方法去观察这个世界。 战场之上的妖兵显然符合妖修们那个混元湮圣大道的路数,每个人都积蓄着一定数量的天地元气,将之改造自家的身躯,获得了更庞大的身躯,更强大的力量,以及更加坚固结实的肌肤等等…… 然而中年修士的青色火焰则是从他们身躯的内部将原本封闭其中的天地元气加以「引爆」。 这些妖兵表面上是被火焰焚成了焦炭,但是杀死他们的并不是青色火焰的热量,而是那种将其体内天地元气加以释放的手段。 从某个程度上说,这些妖兵都是被自己撑死的。 这无疑是一种针对妖修的特殊法门,也难怪周围的妖兵之中明明有几道还丹层次的大妖气息,却是一直不见人影。 恐怕这些大妖也在忌惮这中年修士的诡异法门。 除了这位中年修士,那些将百姓们围在中间的其他修行人也是可圈可点,他们显然出身同一个门派,彼此之间气息相连,虽然各自使用的神通法器不同,但是明显可以做到彼此配合。 你用一道寒霜冰封住几个妖兵,我这边立即祭起一座宝塔把他们撞成肉泥,彼此配合之下,这几千妖兵也只能勉力围成一个圈子,将他们层层围困。 不过照这个打法磨下去,或许是这些修士被磨得耗尽了法力,要么就是这些妖兵在这个血肉磨盘里损失殆尽。 「堂主?」 雷巡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的战场,虽然苏彻已经跟他一起飞落在地,估计过不了多久那些妖兵就会有所察觉。 到时候就免不了是一场恶战。 若想要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可见过此人?」 苏彻向着雷巡问道,雷巡直接摇了摇头。 「无始城附近的还丹,我基本都见过,倒是不曾见过此人。」 「那就对了。」 苏彻没有多说,因为此刻正中央的战场之上再生变化。 一道黑色幽影不知道何时忽然出现,将其中一个修士直接拦腰斩为两段。 啊。 那修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上半身与下半身当即分离,剩下的尸身则是被掠去了精华元气一般,直接枯槁化为干尸。 这一击之下,当即便有一群妖兵抓住了空隙,抽出兵刃向着内圈的百姓们甩去,带着千斤力道的长刀大斧直接变成了惨烈的刑具,夺去了不少百姓的性命。 「好厉害的妖物。」 雷巡看着目瞪口呆,以他今日的修为,根本看不出那道黑色幽影到底是什么东西,自问若是跟那被分成两截的修士易地而处,恐怕也撑不过几招。 苏彻则是皱着眉头,并未多言。 原本这伙修士组成的圈子就是勉力维持个平衡,如今直接折损了一个同门,那些修士愤慨之下失了原本的从容之外,更是压力骤然增加。 若不是那个中年修士将施展那青色火焰焚灭了一队妖兵,原本的防御直接就要告破。 「各弟子听令,谨守心神,此间有妖魔施展攻心秘法,莫要着了妖物的道。」 中年道人将手中长剑一抖,一道火浪自其上翻涌而出,将眼前的几十个妖兵烧成火人。 其实他心里也暗自叫苦。 这七修破灵青炎对于修行人来说消耗极大,即便他已经练就还丹,要想施展也不轻松。 更何况他还要留着力气对付那几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还丹妖物,还要照顾这些门内的弟子。 这道人本来是青虚宗门下,有个道号叫做大吾道人,这次带着门内几个弟子在凡间行走,干些行侠仗义体悟世道人情的功行。 谁能料到,碰见了安国的那些妖怪举兵。 为了保护百姓们逃亡,在路上被这伙妖怪堵上。 原本出门十四个弟子,如今死得就剩下六个,真不知道回了宗门如何向这些人的师尊们交代。 大吾道人也不是没想过舍了百姓们一走了之。 只是青虚宗必定是名门正派,若不是宗门内颇有些内斗,整个七十二国都是一家独大的格局。 于情于理,以及大吾道人平日里的心性,绝对不允许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 可是若是不走,他的确有些力有不逮。 特别是刚才出手的那个蝎妖,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等手段,将自家的蝎尾练成一道幽影,能摄人精血不说,当真比剑锋还要来的迅捷狠辣。 若不是自己护身有宝,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大吾道人也不是只修心性之辈,平日里没少为宗门四处征战,自然知道眼下自己已经是势成骑虎。 要走,就算是把门人弟子都赔干净了也未必能走成。 唯有硬着头皮这么战下去,让那些妖物知难而退,这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也不知道这七十二国是怎么了,居然能让这伙妖怪如此堂皇正大。 大吾道人心中暗骂,现在连个肯仗义出手的修士都没有。 这里争斗的阵仗如此之大,妖气冲天的,其他修士自然能够发现,之所以没人前来援手,必然是他们明哲保身。 这七十二国离了我们青虚宗,当真是不值一提。 一个念头尚未转弯,那道灰色的幽影忽然自上而下杀来。 大吾道人一个不提防,当即便被那幽影凌空一劈。 万幸他头顶之上的羽冠爆出一道光华,却是护住他不至于身陨。 然而仓促之下,却是难免受了大力,一个站不稳,直接仰面倒在了地上。 一道尖利的啸音响起。 「说什么青虚宗七修破灵青炎厉害,不过是表面功夫,还不是叫你娘亲刺了个狗脚朝天?」 另外一道粗豪的声音一唱一和道。 「这老头也就是法宝厉害,妹子,看为兄给你破了他的法宝,再显你的神通。」 大吾道人将银牙咬碎,横起长剑,直接一个翻身。 他刚刚勉力站起身来,就看见眼前忽然现出一道黑影。 一根狼牙铁棒直挺挺打了过来,他胸口立即受了一击。 羽冠重新放出光华,不过却是缓不济急,大吾道人直接被打得连退数步。 气血翻涌,恼恨之下,更是将七修破灵青炎祭出,青色火焰沿着剑锋跃动,可是眼前哪里还有敌人的踪迹。 「妹子,我看明白了,这老道就是头顶的羽冠厉害,但是救他性命一次,就要缓慢恢复威能,你我慢慢耗了他的法器,发送他了账便是,哈哈哈。」 妖怪猖狂而笑,大吾道人勉力镇定精神。 他也知道,若是这般熬下去,第一个倒下的定然便是自己。 大吾道人用余光扫过周围弟子,这些门人脸上多半也是丧气。 自家若是身陨,恐怕这些弟子一个也逃不过这些妖物的追杀。 「何方妖孽,竟敢在我无始城前掠杀百姓?」 正在他绝望之际,耳边忽然听得一声断喝。 接着便是一声剑吟。 一道月华一般的剑气如同狂风急雨,直直闯入了这妖怪的阵中。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剑光独照赢清冷(中) 剑光清冽幽冷,却蕴藏着一股无双之力,落入妖兵阵中,当即便有不知道多少妖怪直接分尸。 苏彻握剑而立,这一次他并未运用那百川剑仙的无铭剑,而是取出了李守常以两仪元磁法度用星砂为自己练就的那口玄剑。 剑气吞吐,那玄剑已经融化在了剑光之中,化为一道月华,带着森冷的煞气,妖怪们直接分尸斩杀。 苏彻的剑意,并不是大吾道人那种以秘法引爆天地元气的技巧,而是以纯粹的剑气,将这伙妖怪的身躯直接斩为碎末。 虽然没有运用上类似泰狱阿鼻剑这样的手段,但是仅仅就苏三公子如今的剑气而言,对付这些妖怪已然是足够。 剑光未散,苏彻却是左手剑指在胸前一立,脚踏罡步,循周天星斗方位连踏三步,口中轻轻吟诵。 「罗酆帐下,遵我号令,起。太山府君急如令。」 一声令下,周围妖物尸身当即涌出一道道血气,血气之中,立即便有一尊鬼神在苏彻背后显化。 杀。 苏彻不待这些鬼神凝结,当即又是一剑斩出,月华一般的剑气将前方数十丈妖物斩落,当即又是一地碎尸。 碎尸落地,又有一道道血气被苏彻咒力拘束,融入到那雾气之中,被苏彻背后的鬼神虚影吞食,化为其助力。 「哪里来的道友前来襄助?青虚宗大吾道人这边谢过。」 苏彻这边杀入战场,大吾道人当即压力减轻了不少。 因为他也是玄门正宗培养出来的还丹,眼力还是在的,自然能够看出这位新杀来的朋友不管是正是邪,至少也是如假包换的还丹修为,那惨烈的剑气更是眼前这些妖物铜铁一般肉身的最大的克星。 苏彻也不答话,只是缓缓运剑,每一道剑气斩出,便能收割几十个妖兵的性命,然后再将其血气掠夺,容纳到苏彻背后的鬼神虚影之中。 那隐身其间的妖物自然不会看着苏彻这样放手屠杀。 当即便有一头妖物手持狼牙铁棒,现身在苏彻身前,将那铁棒高高举起,接了苏彻一道剑气。 「装神弄鬼,你可是小青山上的人物。」 苏彻定睛一看。 却是一头成了气候的黑面熊罴,身形高大,周身披着黑铁铸就的铠甲,一只眼睛已经被人剜去,手中那狼牙铁棒之上阴气缭绕,幽蓝色的鬼火跳跃不绝。 「跟你说一声,老子最喜欢吞噬魂魄,这一身的修为就是吃你们的魂灵吃出来的,」 熊罴咧嘴一笑,露出里面斑黄的乱牙。 「一共应该有三个还丹妖物。」 苏彻持剑而立,眼睛却是望向两边。 「你是其中最弱的。」 「找死!」 熊罴挥动手中狼牙铁棒,带起万钧之力压向苏彻。 这一棒已经将他的妖元催至尽头,带着无穷的决绝,他自问其上的力道,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若论力道,有几个能跟还丹妖修媲美的修士。 果然。 一棒挥下,只感觉到一阵血肉被鬼火吞噬的焦香,那是生灵死亡之后最华美的味道。 熊罴若有所思的捏着棒子,他也是预料不到,怎么对手如此不堪一击。 一道道血气散开,重新融入苏彻背后的鬼神虚影之中。 「常听人言熊瞎子,熊瞎子,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对手的声音传来,熊罴皱紧眉头。 那黑色的影子就在自己身前不远的地方,然而自己棍下的却是一片妖尸。 刚刚那一击,死得都是自家麾下的妖兵? 幻术 ,还是移形换影的身法? 熊罴将手中的铁棒再次挥动,这一次他用妖气牢牢锁住苏彻的所在。 不再依赖视力听觉,而是相信灵觉本身。 作为还丹妖修,他自问自己在生死搏杀之中练出的灵觉绝不在人类修士之下。 狼牙铁棒挥动。 这一次带起的又是一片妖兵的血肉。 不可能,他刚刚就在这里。 就在铁棒落下的那一刹那,灵觉之中敌人的存在又一次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是自己的身后。 熊罴此刻心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慌。 这是怎么回事? 苏彻抚摸着掌中的长剑。 将周匝妖尸的血气重新融入到身后的鬼神虚影之中。 太阴罗酆六天鬼神法。 这是阴山洞冥宝箓演化出的一脉神通,可以借由生灵血气养育鬼神,强化宝箓之中的法力。 因为这神通需要刚死生灵的血气,所以苏彻一向不怎么运用。 修炼这法门所用的血气可不好找,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邪道。 本来苏彻自己从别人家学来的杀伐手段足够,没必要花费功夫再去修炼这等道术。 但是今天既然碰见了这么多好用的妖怪,再不用可就算是浪费了。 刚才自己已经用格物之法确定,这伙妖怪之中一共应该有三个还丹妖物。 修为最差的就是眼前这头熊罴,傻大黑粗的典型代表,一身本事都在蛮力上,对付他手到擒来。 另外一个应该就是那道迅捷幽影的主人,虽然杀力惊人,但是苏彻最不怕的就是这类手段。 自家也算是半个剑修,无非是到时候比一比谁更迅捷。 若说真正有些麻烦的应该是第三个还丹妖怪,这人应该走得是神念之法的路子,之所以这三个妖怪能够隐藏身形,全靠了这个妖怪的手段。 本来在阵中眼看着就要败亡的大吾道人看见苏彻入阵之后的神威,当即心头便是一喜。 这人虽然路数看上去有些旁门左道,那驱使血气衍化鬼神的神通怎么看怎么妖邪。 可君子论迹不论心,此刻能够出手,那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正人君子。 此人入阵,大吾道人这里当即压力大大的减轻。 他暗自调息。 忽然耳边便听见那神秘外援喊了一句。 「道友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他这里心思还没有放下。 迎面就是一根铁棒直直捣了过来。 大吾道人举起长剑一迎,直接被那熊妖砸了个气血翻滚。 还不等他落地,身后又是一阵阴寒。 那隐身不知道何处的蝎妖又是将蝎尾飞针在自己身后补了一击。 前后夹击,大吾道人当即七窍喷血,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头上的羽冠也是不断飘摇。 ***,不是来了帮手,怎么还是老子遭重手?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十章 地府之下 心有所感 上古天庭是的确完蛋了,整个天地也跟着彻底撕裂。 但问题在于五方五帝那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从太古一路杀出来的人物,生生截断了太古妖神占据这一方世界的格局,再造一方天地。 这样的大能绝不会如此简单的身陨。 多年来,五方五帝转世的踪迹或者谣言层出不穷。 且不说多如牛毛,几乎过个十来年就不断冒头的青帝转世,其他五方五帝的传承或者说转世之身,这么多年来都如同神龙探爪,决不能说是杳无踪迹。 死了的那个苏彻是上古青帝转世? 白泽皱紧眉头。 要不要去试一试这个苏彻? 「罗刹海,你熟不熟?」 妙高天看着眼前这位心事重重的上古妖神。 「嗯?」 「你要是跟他们熟悉,就跟他们传个信,黄天道盯上他们了。」 妙高天笑了笑。 这些所谓的妖神,倒真是跟神明一般,为了长生久视,失去了自家最重要的灵明。 难怪会被淘汰。 「告辞。」 「不送。」 白泽的身影如同一道水波,在舱室之间炸裂开来,转瞬之间消隐无踪。 只剩下燕儿与烨虎两人躬身拜在下面,静静地等待着上面的师尊如何指示。 「这些废物。」 妙高天转过头来看向下面,如今这个傀儡之身并不足以将他的滔天魔威全数展现,不过在这舱室之中,却也是压得燕儿与烨虎两个抬不起头来。 「罗刹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个白泽根本不够看,若不是南边的老朋友在背后推波助澜,咱们也不必搭理他。」 他接着对着两位门下高足吩咐道。 「行了,外人走了,都起来吧,师父什么时候是在你们面前摆架子的人?」 「师尊。」 燕儿展颜一笑,她的确美艳不可方物,一笑之间,满室生辉。 「我看这白泽算得当真是……」 「前后不对。这是他法度之中的缺陷……」 妙高天微笑道。 这两个门人是他多年来精心培育出来的后辈,北极元宫的传承要想长久,只有一位自在天魔是不够的。自在天魔以下,要长生、步虚、还丹一层层的铺垫起来,如同一座宝塔,这样门派才稳固。 「这些妖神在太古自然算得最准,现在么……谁知道玄都宫有没有在天人九法上面做什么手脚。」 妙高天神色冷峻:「烨虎,你还要去找那个左冷禅吗?」 烨虎垂着头。 虽然他心里十分相信那位左兄弟,但是现在师尊显然对左兄弟有所成见。 希望到了血河界中,能够找到左兄弟,让师尊见见左兄弟的人品…… 「老师,其实我以为烨虎师弟所谋划确有可行之处,毕竟岳师叔也是这样的念头。」 燕儿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道:「岳师叔意在上古地府,已经在中土寻觅数百年,如今终于现出端倪,可谓是志在必得。玄都宫将进入地府的名额内定,其实是一招昏棋,其中最薄弱的一环就是玉阳山……」 「行了,先去找那个摩登伽女吧。」 妙高天扫了一眼下面的弟子。 这两个人虽然都到了还丹境界,到底还是差了磨炼,眼光上面差得不少。 「见过钓鱼吗?」 燕儿与烨虎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师尊到底是何意。 「钓鱼的时候,一定要有钓饵,若要想钓那些凶猛的大鱼,那饵一定要用活 的,北海的修士们钓龙鲸的时候,都是用秘法催化牛羊的活力,让他们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地挣扎,将鲜血冲进那冰凉的水里,这样才能钓上那些最凶猛也最肥美的龙鲸。」 「师尊的意思是玉阳山是玄都宫推出来的钓饵?」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是龙鲸,就不能凭借着本能行事,闻着血气就往上冲。」 妙高天叹了口气。 「盯着玉阳山的不止咱们一家,让别人先上手吧。你岳师叔那里,就他自己喜欢,就让他自己去折腾,不要把你们两个拉扯进来。」 「这一次折损了玉景道的朋友,岳师叔那里……」 「现如今哪还有什么玉景道?」 妙高天眉毛一挑看着旁边的烨虎:「南来北往,就让你岳师叔去跟他当年的那些同门招呼就可以了,毕竟当年被灵威仰祸害,封在上古地府之内的是他们玉景道的前辈,跟咱们北极元宫可没关系。」 烨虎自知失言,当即闭口不语。 那位岳师叔在门中的地位颇为尴尬,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北极元宫乃是掌门悲怒天开创,但是这么多年来广纳各方贤达,不少魔门中人拜入北极元宫门下,势力日渐扩充。 但是这些人到底不比「北极三天」,终究算是半个外人。像那位岳师叔,虽然被掌门纳为师弟,算是本门内的一位宗师,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扑在中土,忙着那上古地府的事情。 这就是打着北极元宫的名头,在给玉景道干活。 门内虽然不至于阻止他,但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你们二人,这次随我进入血河界,一来是要留意那个摩登伽女的动静,掌门以心魔感应之法,断出她多半也进了血河界内。二则是要留心血河界,观摩此地的法度与变化。」 「那里本来是一方天地,被那罗延转为了自家的魔国,重新构建体系,天地元气,法则都为之变化,这里面的变化和改造,你们要好好揣摩,这可是日后用得上的大学问……」 妙高天循循善诱,对两位弟子耳提面命。 燕儿与烨虎不断点头。 「长见识,修神通,这是第一位的,至于什么仙府,什么染化眷属。」 妙高天摇了摇头道:「这些暂且放到一边。这一局有我坐镇,本尊来操持这些小事,你们用心修行。」 「弟子明白。」 两人又是赶紧叩首行礼。 长信侯府中,苏彻却是缓缓调息打坐,终于睁开了眼睛。 「相公,你没事吧?」 小狐狸滴溜溜地大眼睛转啊转的。 「唉,奴家刚才看你在那里一阵颤抖,心中不由得升起许多悔恨?」 苏彻不明所以。 「你悔恨什么?」 「悔恨不曾为老爷生下个一儿半女,愧对苏家列祖列宗。」 你给我打住。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步步紧逼为何来(上) 「中土散修左冷禅。」 「原来是左道友。」 大吾道人说着将头顶的羽冠摘下,两只手捧着向苏彻这边一递。 「此物乃是我青虚宗长生真人所炼,乃是护身至宝,道友救命之恩,贫道无以为报,请道友将此法器收下。」 「这如何使得?」 苏彻瞥了那羽冠一眼。 倒不是说苏三公子自负,实在是这等法器如今当真入不得苏彻的眼。 若要说防身,自家有青帝宝苑这等神器不说,就是身上的这件玄元天衣,那也是长生真人出手的上品。 真不需要大吾道人的这顶羽冠。 话说回来,此刻若是真的收下,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别的事端。谁知道这个大吾道人是假意客气,还是真的准备送礼。 大吾道人慷慨说道:「道友莫要嫌弃此宝,实在是在下法力低微,不能将这顶青萝羽冠的威力发挥出来……」 「唉,这么翠绿的好帽子,道友自己留着便可。」 苏彻说着看着大吾道人身后的弟子。 「道友是青虚宗门下?」 「正是。」 「既然是青虚宗门下,来这附近又是为什么啊?」 这一句话险些叫已经受了伤的大吾道人再吐出口血来。 什么叫来这附近干啥? 当年青虚宗,不,不要说当年,就算是现在,青虚宗也是整个七十二国排行第一的宗门,真正的巨无霸。 七十二国都是自家的地盘,去哪里不行? 不过大吾道人也知道,这几年门中内斗不断,风波不停,很多地方都退了出来。 像这左冷禅不过是中土那边的散修,有这样的疑问也算是正常。 「原本是带着门内的新一代弟子出来见见世面,谁知道居然碰见了安国的妖物们发疯。」 按照大吾道人的意思,原来那些妖王占据了安国之后,虽然看着暴虐无比,但是对修士们却十分尊重。 若是来了百姓,商队,他们都是直接当成储备粮给存起来。 但要是修士路过,一般都是礼送出境,好说话一点的,甚至还会彼此交游一番。青虚宗是名门正派,自然不是这些妖王能招惹的,本来也就是远远监视着礼送出境。 大吾道人他们本来都已经过了安国,结果碰见这么一伙妖兵在猎杀百姓,两边当即就起了冲突。 名门大派的弟子游学,自然也要讲一个侠义道,一来二去,这大吾道人周围就聚集起了一大批百姓,也就被妖怪们给盯上。 这个时候,两边都打出了火气,那就别讲原本的默契了,这才有了刚才苏彻所见的一战。 大吾道人将这些林林总总的讲了一遍。 「道友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苏彻这边一句话刚说完,那边大吾道人身后就有个身材高挑饱满的女弟子展露出笑颜说道。 「我父亲在无始城中颇有势力,师叔准备带着百姓们安置到无始城去。」 苏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在无始城中颇有势力,那就多半跟自己过不去了。 「这位姑娘是?」 脸上带着笑意,苏彻向着那身材高挑饱满的女弟子一指。 「在下石蕊……」 「这是我师兄柴勤门下新收的弟子。」 大吾道人补充道。 哦,原来是姓石的。 苏彻想起,虎啸堂的那个赵乾曾经还跟自己提起过此女,说是石猛唯一的女儿,之前在外修行如何如何。 看来那个石猛 还是留了一手,没有把所有的消息都透漏给虎啸堂的人。 难怪他当初交权交的痛快,看来还是藏着后手的。 「无始城啊……」 苏彻摇了摇头道。 「那里现在去不得。」 「去不得?」 大吾道人心里暗暗有些着急。 他是自家事自家知,刚刚那一番拼斗,已经让他根本动摇,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不然道基动摇之下,怕是会有内魔产生,真到了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无始城那边多少也是有些香火情分,若是能够在那里缓缓调息修整,自然是最好不过。 若是去不成无始城,那就要接着漂泊,这又是奔哪里去呢? 「道友不知道吗?这次安国是跟小青山的鬼修们起了冲突,无始城是小青山领下,早晚要成战场。」 苏彻解释道:「更何况无始城内的各方势力,此刻正在准备搬家,还不知道要带着全城百姓跑去黑石城还是飞鸦城。」 「您是从无始城来的?」 那石蕊兴奋地问道:「无始城现在是什么……」 苏彻还未回答。 另外一边就转过来一道遁光。 却是雷巡提着一个妖物,自天上直接杀到。 他微微一笑,十分豪迈地将那妖物往地上一摔。 「启禀堂主,雷巡已经将舌头掠来。」 这位一到,苏彻只好开口笑道。 「有劳雷香主了。」 「堂主只管吩咐就是。」 雷巡哈哈一笑。 旁边的石蕊瞪大了眼睛开口问道。 「雷叔叔,你怎么……」 雷巡听到有人开口叫自己,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番。 好个***的小娘子,怎么越看越眼熟。 「石家丫头。你这是回来探亲?」 无始城内就那么几个人物,雷巡自然见过石蕊多次,瞧了几眼就将她认出。 只是这一认就让雷巡颇为有些尴尬。 「雷叔叔,我已经拜在青虚宗门下,如今正是跟着师叔回来的,我爹他还好吗?」 你爹? 雷巡看了看旁边的苏彻。 他如今对这个姓左的魔头是已经彻底服了。 就刚才杀入妖物大军之中的那几手,绝对不是还丹能办到的。 以一敌三,还拿下了一个还丹妖物,这是只有步虚高人才能办到的事情。 这么一个魔头,雷巡是绝对惹不起的。 不,这不是魔头,是要好好供着的老神仙。 「你爹好的不行,就是为了收个灵兽受了些伤。」 雷巡说着向着苏彻一拱手道。 「要不是这位左道友,你爹可要吃苦了,那个鬼哭你可还记得,他可是预备着吞并你们虎啸堂,要害了你爹的。」 「多亏了咱们这位左兄,匡扶正义,一剑斩了鬼哭那个杀才,你爹这才转危为安。现在还在养伤,因此上派了左道兄当虎啸堂的堂主,如今咱们无始城可是一团和气。乱魂宗没了,我家的惊雷门也跟你们连成了一气,这可多亏了咱们这位左兄。」 雷巡洋洋洒洒一段话,说得苏彻都有些脸红。 不过是巧取豪夺,说得这般动听。 这石蕊也不是第一天走江湖的雏儿,如何听不出深意?她听不出来,旁边的大吾道人总不是傻子。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十二章 人多势众 意兴阑珊 魔劫。 这是此界之中最恐怖的传说。 一旦九重天罡被天魔攻破,本来就盘桓于九天域外的无数天魔便会趁机而下,那才是修行人真正的末日。 类似的事情只在上古天庭陨灭之时发生过一次,当时天地崩裂,九重天罡出现缝隙,无穷的天魔自南方天野的边际呼啸而下,借此降临的末法主便有十二位。 幸好当时上古的大能们多半都是见过太古妖神的强横之辈,花费许多心力,终于在玄都宫的领导下将降临的末法主一一灭杀。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堪称惨痛。 许多刚刚经历过天庭陨灭之伤的大能就此陨落,整个修行界一直到剑修崛起之前都是愁云惨淡。 南荒的生态也就此改变,天魔入侵永久的改变了这里的生态,虽然九重天罡恢复隔断了这里同域外的联系,但是蔓生开来的天魔影响还是让这里成为了大荒魔教的根据地。 南边的修士们信奉元始天魔,以及其麾下的各类末法主,其生态与当年侍奉妖神的人族修士有许多相似之处。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原本「南天」的称呼也渐渐演变成了「南荒」或者「大荒」。 「血河界干系重大,玄都宫恐怕不能举重若轻。」 姜守诚眉头紧锁。 黄天道的根基虽然在九天域外,但对这一方天地并不是毫不关心。 一旦魔劫降下,身为玄门三大宗阀之一,黄天道自然唯有慨然赴难,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前辈同门要赔在其中。 「不过是些魔劫的影子。」 李守常有些庆幸地说道:「幸好本门远征域外,那罗延已然授首,不然这次就危险了。」 这话不假。 此刻的血河界并没有大力无畏天魔王这等大能主持,等于是个死物,缺乏一应的法理变化。 如果此刻那罗延还活着,以其末法主的魔威煊赫,早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天魔眷属,外道魔奴冲过界限,掀起血雨腥风。 「或许都是一环套着一环。」 苏彻心有所感。 另外两位师兄听到这话都是神色一肃。 在黄天道首那样登临绝顶的地仙面前,或许只不过是其谋划宏图之下的随意一点。 大力无畏天魔王身陨,正是他们往后若干步骤的必经之路。 「还是先去前面看看吧。」 李守常笑了笑。 数百里外,无数修行人的气机卷在一起,从感应来说,当真是热闹到了极点。 苏彻三人继续向前飞遁,大约片刻功夫,便看到前方「升起」了一座大城。 城中是一道道帷帐,服色不同的修行人,以及各类珍禽异兽飞舞不绝。 半空上有凌厉的剑光,有比翼齐飞的怪鸟,还有腾云而起的种种异兽,宝光腾腾,道气万千。 数艘庞大的星槎横于这城池的上空,其上飘着各种旗帜。 「苏师弟,这里也有大梁的城池么?」 姜守诚好奇地问道。 开玩笑吧。 苏彻当然记得,自己刚刚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野,如今却是一座大城拔地而起,更别说里面气象万千,里面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修行人。 整个图景合在一处,既壮观,又荒谬。 壮观的是如此多的修行人聚在一处,各施妙手,的确是另有一番繁华气象。 荒谬的是那头顶的天空之上不知道多少天魔聚集,已经展现出种种异象,就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魔意,那是血河界外泄而出。 然而下面的各路修行人浑然 不觉,依旧故我。 「他妈的神霄道,真嚣张啊。」 李守常嘴里念叨着。 姜守诚也跟着点头。 「天师道也是这样,真把咱们的脸丢尽了。」 苏彻循着两人的目光向着另外一边看去,一时也有些同感。 原因无他,空中漂浮的那几艘星槎,都是分别归属于神霄道与天师道所有。 船帆之上用篆文写着各自的旗号。神霄道是「神霄九天」,天师道是「天之君师」。 硕大的云舟排布开来,那一股横亘天地之间的威压,却是完全不带掩饰。神霄道的星槎之上有雷光浮动不休,而天师道的则是炎光腾跃,威风凛冽。 若干披着铠甲的神将在星槎上起起伏伏,道道霓光流转不休。 这里面流露出的威风霸气,将这两家门阀的实力展露无遗。 苏彻根本不怀疑,若是那两艘星槎若是全力展开,下面那艘大城不过片刻功夫就要给拆个干净。 几人观察的时候,正好一艘神霄道的星槎喷出一道道雷光,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向上腾跃而起,直奔九霄天外而去。 而下方的城池之中,当即便响起一阵阵疯狂的呼号。 有人喝骂,有人叫好。 「他妈的,这个差事真没面子。」 李守常看着神霄道的星槎突入天外虚空的重重魔影之中,道道雷火焚灭之下,无穷天魔化为虚无,颇为痛恨的向前一挥拳头。 苏彻这下终于理解了李守常的怒气。 没错,大家都是名列玄门三大宗阀,你们哥俩高来高去,在这里玩星槎阅兵,没事上去杀几个天魔立威。 咱们就一共哥三,还都是自己腿着来的。 到时候几家一起开会,别人兵强马壮,咱们好像是路过看戏的。 「师祖他……」 苏彻不知不觉间也姜守诚化了。 「……小家子气得很,咱们黄天道这么多年来没有赶上玄都宫,主要问题就是出在师祖身上。」 姜守诚这次对着师祖阴阳怪气,不,已经是明刀明枪。然而李守常却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说,玉阳山他们不会跑了吧……」 「我要是玉阳山,我也换个码头拜了。」 姜守诚叹了口气。 「两位师兄,人多固然势众,可未必最后能够成事,咱们人少,但是短小精干,没有他们目标那么大,那样瞻前顾后,最后一定是我们能成。」 苏彻开言劝道。 「我有十胜,他们有十败。」 「嗯。」 姜守诚兴致不高。 「师弟,你这就有点扯了。」 李守常搂过苏彻的肩膀:「我知道你其实也很难受,毕竟你入门时间不长,有些话不好说……」 姜守诚也跟着搭了过来。 「本来这次只想出工不出力,露个脸算了,但是现在,我觉得咱们一定要夺得魁首,把那个仙府里的珍宝都给他们弄走,然后将血河界彻底封了。叫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苏彻皱紧眉头。 这一切,不会也在师祖的算计之中吧。 师兄弟三人这边抖擞志气,另外一边又有一艘天师道的星槎向上而去,破开九重天罡,同一众天魔杀到了一处。 李守常一时又有些气馁。 「真不想跟这些牲口见面。」 「走吧。去那城中瞧瞧。」 苏彻说了一句,连同两位师兄一道,三人驾着遁光继续向前。 不过 片刻,前方便有一道剑气在空中崩裂开来,化作一朵洁白的莲花。 「东海剑宫门下,见过三位真人。」 正说话间,一道剑光自远处赶来,一个年轻剑客身背玉色长剑,头上插着一枝桃花。 「剑宫金不谷,拜见列位真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剑宫? 来人赫然是一位还丹剑修,周身气机内敛,双目之中神光暗藏,显然修为极为踏实。 「怎么,现在是剑宫在下面话事吗?」 李守常向下指了指。 「不错,下面这座断虚城,乃是我剑宫一手经营,列位真人若是要进入,还要领我剑宫的手札。」 他说着手上现出三道黄色的符纸。 「敢问三位师承来历,我好记录在案,免得后面有所波折。」 金不谷人虽客气,可是话语全不客气。 李守常闻言一笑。 「有波折,又如何?」 他说着,一道步虚气息展露开来。 「这里是中土,不是东海,你们那些霸道规矩,还是收起来得好。」 姜守诚说着,也是一道步虚气息散开。 金不谷面色一凛,不过却是双目微眯。 「不好意思,我剑宫门人,绝非威势所能逼迫,血河界关系重大,防备邪魔外道,本来就是本门同其他各大宗商量好的……」 他不提各大宗还好,一提起来,直接让李守常动了些怒气。 「知道你们一身剑骨头。」 李守常将手一招,一道黑白两仪组成的光芒直接捏住了这金不谷。 「宁折不弯是吧,我看看你弯不弯。」 说着,那金不谷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南边甩了出去。 「守常,你这手也太快了。」 「快么?两仪元磁,就是快。」 李守常冷哼一声,将自身气息压下。 「送他飞个三千里。」 「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苏彻好奇地问道。 「差池?死了就怪他运气不好。」 李守常舒展了下身子,拉着苏彻与姜守诚直接飞了下去。 不得不说,东海剑宫在东海上横行了这么久,的确有横行的本钱。 三人降下之后,当即便感受到了这断虚城的繁华。 整个城中被分成了若干分区,按照不同门派分别排列。散修们也根据修为不同,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 说是城池,倒是更类似军营一般。 第十三章 青王白鹿 咄咄逼人 金不谷这边不知道飞去何方,不过很快就有两个还丹剑修降落此间。 其中一人面色愁苦,身材颇为削瘦,模样倒是英俊,手里捏着一枚青绿色的竹简。 另外一位头上牛山濯濯,一脸横肉,一对浓眉衬着大眼,分外的凶恶。 这两位在刚才金不谷出事的附近降落,皱着眉头,感应着天地元气的变化。 「老金还活着。」 那光头剑修看了一眼同伴手里的竹简。 「两仪法。」 那愁苦的剑修看了看四周:「刚才那道转瞬即逝的步虚气息并非你我的错觉。」 「元磁之力还有残留,不过是随手而为之,不过老金却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应该是用两仪法。」 愁苦剑修望着四周分析道:「多事之秋,也不知道那步虚高人是不是已经进了城。」 「老杜,可要发下海捕文书,叫他们仔细搜罗一番?」 那光头剑修问道。 「马自强,你莫要害我。」 愁苦剑修长叹道:「咱们行事霸道,已经惹来很多人不快,再告诉他们有步虚高手打了咱们的脸,脸面上可过不去。」 那愁苦剑修名为杜停杯,与这光头马自强都是剑宫之中没有根脚的散修,平日里多半是忙些苦差。 这次剑宫在中土显露手腕,自然点了他们两人的将,安排他们处理些得罪人的庶务。 「那老金那里……」 马自强还有些不甘心,他望向金不谷消失的方向。 「死不了就能爬回来,咱们还是回去复命吧,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也不派个长生来坐镇,这几天摸进来多少人了?」 杜停杯一声长叹。 「就这样吧。有什么事,让接引们去发愁吧。」 「不错,真要愁,等咱们当上了接引再愁。」 马自强说着伸出手揽住杜停杯的肩膀:「听说来了一伙魔门的女弟子,那一个个穿的,又薄又透,跟我去瞧瞧吧。」 「自强兄,小弟对女人没兴趣。」 「我知道,你钟情于文学,不过看姑娘可以陶冶情操,提升修为,跟我去吧……」 两位还丹说着话便飞腾而去。 苏彻与李守常、姜守诚自然不知道剑宫弟子接着前来勘察的事情,知道了,他们也不在乎。 不过三人降落的这处营地,属于一个名叫青王谷的南荒门派,他们距离中土并不算远,门内都是些女弟子,平日里行医赠药,在中土一直颇有侠名。 花红柳绿的帷帐之间,倒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闻着令人精神爽利。 三人小心潜入,倒是没有惊动什么人。 只是耳边听得一群莺莺燕燕,声音嘻嘻哈哈地从里面露了出来。 「唉,这中土好繁华,到处都是人。还有人做买卖……」 「南荒就不一样,各个寨子人都凶巴巴的,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咱们要是搬到中土来就好了。我昨天看见了一个神霄道的弟子,浑身都是雷光浮动的铠甲,威武得不行」 「嘿嘿,甜儿又瞧上谁了?哈哈,那可不是神霄道的弟子,而是他们门下的雷府神将,神霄道的门人都道装打扮的。」 「甜儿啥也不知道,就在这里发花痴。」 一群女子在里面嬉笑打闹,倒是活力十足。 「苦也。」 姜守诚这边小声道。 「怎么落到这些女流的帷幕附近,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都要觉得我们黄天道乃是好色之徒。」 「宗门的名声 应该无碍,只是你我要没脸见人了。」 李守常咬牙道。 「若是给人看见了,也只好辣手摧花。」 「这……使不得。」 姜守诚赶忙说道。 苏彻闻言一笑。 「姜师兄果然是个惜花之人,不过两位师兄都是步虚修为,还怕被这几个女流发现吗?」 李守常闻言一笑。 「若不是苏师弟提醒,我都忘了。」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片叶子,那叶子不过巴掌大小,看上去青翠欲滴。 这位李师兄说着念了一个「去」字。 那叶子便升到半空中,洒下一片莹莹的光芒,将三人笼罩了起来。 「好个一叶障目,真叫你给炼出来了。」 姜守诚看见空中那一片叶子,不由得赞了一声。 苏彻知道黄天道中李守常与姜守诚都是莫教御一脉,他们这一脉精通炼器之法,当初跟着李守城在虚空采集星砂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师兄多宝童子的本色。 想不到今天竟然拿出这等作女干犯科的宝贝,当真是传承有序。 当初师尊曾经赐给自己一枚鸱吻戒,最擅长改头换面,想不到这李师兄还有个遮蔽身形的叶子。 凑到一起,也算是套装了。 「师尊曾经说过,这障眼法最难炼成法器,因此还设了个题目考校我等,没想到最后还是叫你给炼成了。」 姜守诚这边诚心诚意的赞叹了一声。 「法器与神通,本来都是一个由来……」 李守常这边正在这里念叨着炼器的玄奥之处,师兄弟三人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喧闹。 「青王谷的,速速出来见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天咱们白鹿洞同你们见个真章。」 「不要当缩头乌龟,还不赶紧出来见人。」 白鹿洞? 苏彻心头一喜,你们这些贼子,总算撞到我手上了。 转眼看过去。 只看见一队穿着素色袍服的豪侠,正背着兵刃,在青王谷营地外面喊叫不停,旁边已经停了许多路过的散修,正在那里围观。 青王谷的营帐里面也是一阵吵闹。 「这些大头巾怎么又来闹事了。」 「烦死个人。」 「哼,不过是仗着自己修为高些。」 「嬷嬷不是已经跟他们道过歉了吗?」 「……」 不多时,一个拄着木拐的老妪,领着四个头戴面纱,身穿青衣的女弟子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她走上前去,向着那一伙豪侠缓缓行了一礼。 「青王谷与白鹿洞井水不犯河水,列位何必苦苦相逼?」 白鹿洞的一众弟子之中走出一个玉面公子,身长八尺,当真是清风抚柳一般的身姿,他摇着折扇还了一礼。 「嬷嬷见谅,非是我等相逼,实在是之前的事情,还有些道理不曾讲明。」 第一百四十一章 鬼祖妙计巧安排(上) 苏彻看了一眼旁边的姚琴。 这边倒是快得很,直接跟飞鸦城搭上了线。 「赵城主那边有何赐教?」 苏彻看着方环问道。 「我家城主以为左堂主以大局为重,丝毫不在乎门户之别,令人钦佩。虎啸堂可以迁入飞鸦城,城主也愿意补偿虎啸堂离开无始城之后的损失。」 方环非常自信地说道:「我飞鸦城如今有城民六百万口,城主引来的灵脉一共十七道,资源上面,绝对不会让左堂主失望。」 赵天麟。 飞鸦城的城主,步虚修士,在七十二国境内已经算是最顶尖的人物了。 传闻这位距离证道长生只有一线之遥,果然是家大业大。 「城主保证虎啸堂依旧是左堂主的虎啸堂。」 方环接着十分自信地说道:「另外,若是左堂主不弃,我家城主愿意将亲生女儿嫁给堂主,两家共结盟好。」 嚯。 这一句话说完,周围的修士们脸上都变了脸色。 赵天麟果然肯下本钱,居然连亲生女儿都愿意拿出来。 方环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心里却是暗自得意。 城主他老人家果然是高瞻远瞩,早已经提前筹谋布局。 别人不知道内情,方环自然清楚得很。 自家这位城主别的不多,就是儿女多。现在共有公子二十四位,小姐三十六人。 为的就是可以甩出来拉拢其他势力。 飞鸦城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倒是这些公子小姐一个用出去的都没有。 赵城主若是继续护盘,那就要都砸在手里了。 「赵城主还真是客气。」 苏彻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倒是方环哈哈一笑。 「堂主若是应允,那就是本城的娇客,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 苏彻只是笑了笑。 这左冷禅不过是个推出来背锅的身份,干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哪有去当别人上门女婿的道理。 不过若是较真的讲,苏彻觉得自家若有正宫之位,还是要留给小狐狸。 苏三公子对于所谓婚姻或者说感情,看得一向比较开明。 各取所需,合股经营。 若是将自家的事业比作一家公司,那么小狐狸自然是参股最早的老股东。 当年在山阴县里,要不是有小狐狸帮忙,自己未必能跨过白鹿洞那一关去。 后面这些时日,小狐狸无有功劳也有苦劳。 更别说被自己晾了那么久都没有跑路去参股别的企业。 这样的股肱之臣,忠义之女,怎么也要给人家一个身份。 咱苏三从不是那种富易妻贵易友的人。 你要说小狐狸哪里好? 好就好在认识的早,他妈的,谁规定的青梅一定要败给天降的? 小狐狸上位,远的近的都不说了,最起码打下来个样子。 你们谁要是对得起我苏某人,咱苏某人一定是十倍百倍的回报。 至于说什么雪夫人…… 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男子汉大丈夫,有个棋友没事下下棋,十分正常。 所以别说是赵天麟的女儿,就是宇文睿忽然掏出啦一堆闺女送过来,咱也是完璧归赵,如数奉还。 别问,问就是弱水三千,我一口都不喝。 「赵城主,真是有心了。说句实话,这虎啸堂就是送给他,也没什么大了不了的。」 苏彻说了一句实话,只是不管方环还是赵乾、姚琴等人,谁都是 不信。 「这几位道友是?」 方环看着苏彻身后的那一群人。 有男有女,衣着华贵,身上的法器看上去都不是凡品,还有个还丹境界的修士。 这左冷禅从哪里搜罗出来这样一队人,莫非这就是他背后的倚仗。 「贫道是青虚宗的大吾道人,半路之上碰见了妖物截杀,惭愧,若不是左道友出手相救,恐怕……」 大吾道人摇了摇头道:「一共是三头还丹妖物夹击,若不是左道友斩杀其中一头,我们也到不了这无始城。」 青虚宗?三头妖物围攻之下,还能灭了一头? 这下轮到方环真正吃惊了。 他本来对苏彻手段强悍有个概念,但是想不到居然会强到这等程度。 难怪能灭掉乱魂宗,独霸这无始城。 方环咽下一口唾沫。 这样的人到了飞鸦城,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道兄说这些干什么,道兄吉人自有天相。」 苏彻十分谦虚地说道:「道兄的七修破灵青炎,当真是了得。」 「惭愧。」 大吾道人这边拱了拱手。 一番寒暄过后。 苏彻直接安排下去。 「姚琴,你速速安排百姓们向飞鸦城转运的事宜,妖兵要不了多久就会杀到这无始城。」 「卑职领命。」 「赵乾,安排净室供大吾道兄他们休息,带石蕊姑娘去见石堂主。石堂主的女儿,也是我的干女儿,莫要有什么轻忽闪失。」 「是。」 「雷香主,还请你去安排净室,给大吾道兄修养。」 苏彻看着左右说道:「等下安排酒席,为几位道友接风洗尘。」 安排已定,苏彻自己又客气了几句,直接驾着遁光跑去了虎啸堂的大堂之上。 这里已经成了苏彻事实上的住处。 因为堂内的人都知道,新任堂主几乎从不休息,每日都坐在大堂之上静坐。 一边参炼功法,一边等着下面人过去汇报各种事宜。 苏彻这等行径,一开始在虎啸堂弟子眼里类似没出息的怪癖。 毕竟那会虎啸堂快被乱魂宗给扫没了。 但是现在就变成了新堂主兢兢业业,雄图大志的典型代表。 连带着前任堂主石猛又变成了贪图享乐的现实例证。 但是这些都不是苏彻的本来意思。 他就是盼着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两个老头别半路忙其他事情把自己给忙忘了。 「唉,万事莫求人啊。」 苏彻站在大堂之中,又是暗地里叹息一声。 归根结底,还是自家修为不够,又太信任这些老家伙。 因为阴阳法王,将若木之种练到了道基之中,久久不能凝就还丹。 又因为北邙鬼祖,跑到了这劳什子七十二国的地面,在这里抗击妖族入侵。 真是乱弹琴。 苏彻摇了摇头,这个北邙鬼祖,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当年上古天庭陨落,怎么就他恰好跑在外面? 没准这老儿就是幕后黑手,真是…… 「苏小子,你倒是干得好大的事业。」 苏彻正在堂上缓缓踱步,耳边就听到北邙鬼祖的声音。 转头一瞧。 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阴阳法王一起坐在虎啸堂的大堂之上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祖妙计巧安排(中) 「前辈,您什么时候来的?」 苏彻一看见这老二位驾临,终于是露出了笑颜。 「刚到。我说你小子没有偷偷骂我们吧?」 鬼祖皱着眉头,空气之中忽然增出一丝寒意。 「唉,老鬼,你放心,苏小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阴阳法王笑了笑道:「他最多也就是骂你几句,绝不会骂我的。」 哼。 鬼祖哼了一声。 「我说苏小子,你在这又是攻城又是略地的,」阴阳法王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给大梁重新收拢西域,然后夹击北朝啊?」 啊?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还能有这种操作?收拢完七十二国的功夫,我早把宇文睿扔到月亮上让他去当天外势力了。还用费这些劲。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苏彻摇了摇头:「都是闲的。」 「你这句话不像是人话。」 阴阳法王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多半是看不见我们两个迎接你,被素女道的婆娘扔在这里,有些慌了。」 「差不多,前辈,看破不说破。」 苏彻笑了笑。 「倒是您二位……」 「忙东忙西,我们也没想到这七十二国这么有意思。」 阴阳法王挤眉弄眼一番,北邙鬼祖自持身份,不当解说员,但是阴阳法王性子诙谐,他又喜欢苏彻这个后辈,直接张口解释道。 「真是千层套,一层套一层。」 他说着出了道题。 「我说苏小子,你说这七十二国里面怎么这么多厉害的妖怪?三头还丹大妖,别地都少见。」 苏彻心想这你可难不住我,我小时候看电视剧都看过。 「妖怪能成事,肯定是背后有神仙呗。总不会是佛国在这里插得一道手吧?」 「嘿嘿,似是而非。」 阴阳法王哈哈一笑:「不过你这句话倒是没什么毛病,这还真是有神仙。」 「青虚宗。」 北邙鬼祖一声冷笑,直接揭破了谜底。 「安国的那伙妖怪,最核心的那三头妖王,都是青虚宗养出来的。」 这个消息劲爆,但是没有出乎预料之外。 要想证道长生,仅仅靠天资和运气是不够的,练就还丹、步虚采练、证道长生,这一套下来背后是需要一个完整的,足够支撑道基的体系在幕后作为支撑的。 三头还丹妖物好凑,但是三头长生妖王,那是绝对凑不出来的。 苏彻一开始以为是西边那些满口慈悲的光头们在弄什么众生平等的把戏,现在听起来居然是青虚宗玩出来的花样。 「青虚宗弄这三头长生妖王出来干什么?」 苏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用这些妖怪当白脸,他们好站出来唱红脸,当救世主?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七十二国之中,最不需要费这个功夫的就是青虚宗,因为他们已经是这里最正宗的救世主了。 用这些妖怪当打手,更没有必要,因为七十二国之中更没有谁能扛得住。 青虚宗在七十二国一家独大,不是夸张的描述,就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小青山。」 阴阳法王扬起眉毛:「你猜猜背后是谁?」 「肯定不是你。」 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北邙鬼祖没有说话。 「看***什么?跟我也没关系。」 北邙鬼祖没好气地叫出了谜底。 「小青 山有个青字,自然背后也是青虚宗。」 苏彻听到这里既有些明白又彻底懵了。 明白的是完美解释了这些势力为啥能够崛起。 背靠青虚宗这样的大树,当然能够横行一方。 但是这青虚宗好好的日子不过,养这些妖魔鬼怪干什么。 「他们疯了吗?」 「跟疯差不多。」 阴阳法王颇为怅然地说道:「内斗到这种程度,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魔门?」 苏彻想到了一个可能。 北邙鬼祖终于带了点笑容。 「行,还不是真傻。」 「苏小子这叫内秀。现在还不能确定是魔门哪一位动的手,不过几乎可以确定,青虚宗的内乱就是魔门挑起的,而且门中应该有人已经入魔。」 阴阳法王颇为肯定的说道。 「青虚宗就没有察觉吗?「 苏彻也曾经听说过宗门遭遇魔劫的恐怖。魔门修士会使用种种手段,挑起内部纷争,外部打压,最终零敲碎打,将一个宗门尽数吞没。 所以各大宗门对于魔染,以及魔门修士的窥测,也最为忌讳。 但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魔门修士的骚扰也着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察觉又怎样?」 北邙鬼祖一声冷笑。 「你宗门之中的天之骄子,就好比你苏小子,忽然有了点心魔,你怎么处置,就把这小子直接拉去明正典刑?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度过魔关,更上层楼?」 「就好比你苏小子,假如你真会了点魔门的手段,沾染了些心魔,黄天道就要把你拉出去砍了?」 苏彻闻言脸上一肃,因为不巧的是,自己好像还真会点魔门的技法。 北邙鬼祖摇了摇头道:「天人相搏,道魔消长,这本来就是修行之中的一个环节,哪里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宗门也是一样,过了魔劫,门内更上层楼的比比皆是。」 「但我觉得青虚宗多半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阴阳法王幽幽一叹。 这段时间以来,他跟北邙鬼祖两人合作,脚步几乎跨越了整个七十二国,以两人老辣的手腕配上强绝的修为,这才将七十二国的局势大概还原了七七八八。 如今的青虚宗已经分为三派,三派之间彼此互不信任,有的是利益之争,有的是心念与法度之间的冲突,当然,三派也都怀疑对方之中有人入魔。 为了彼此对抗,三方各自划分地盘,使用种种手段,内部的暗斗放到了七十二国的外围地带就变成了明争。 小青山的鬼修,安国的妖王,这都是明争之下的产物。 也正因此,给了两人插手的空间。 北邙鬼祖这边悄然现身,轻轻松松就挑起了两边的争斗。 「小青山那边步虚鬼修之中,有几个成气候的。」 北邙鬼祖看着苏彻说道:「其中与你法门相合的正好有一个。」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十六章 六阳魁首 炼魄锁魂 还丹? 马自强与杜停杯两人对视一眼,这人怎么有些面生。 城中的修行人,绝大多数还是通神境界的杂鱼,如果是还丹修为,那就算是城中各派的中坚力量了。 对于这等人物,剑宫早就画影图形,让门内弟子一一看过。 至于步虚高人那更是重点关注。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位朋友,要知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连公子轻摇折扇缓缓说道:「敢问道友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苏彻也不理他,只是瞧着旁边的剑宫两位还丹。 「喧哗两成败。我且问一句,若是打了东海剑宫的人,也要一样不问是非,一体处理?」 「自然是这个道理。」 马自强眯起眼睛:「惹是生非到我们剑宫头上,若不怕死,你大可一试。」 苏彻看着旁边的连公子。 「你们要对付东海剑宫,为何要拉着青王谷一起倒霉?」 「嗯?」 连公子微微笑道:「朋友,你说话可要有个分寸。」 「分寸?」 苏彻向着旁边的剑宫两人问道。 「我要是跟他动手,是不是跟青王谷一样,对我们两人一体责罚?」 「不错。」 马自强咬着牙冷笑:「你试试便可。」 杜停杯则是眉头紧皱,他仔细看着苏彻的身形样貌,忽然想起来门中曾经有所吩咐。 两相对照之下,杜停杯暗道一声不好。 「且慢……」 「好,白鹿洞的鸟人们,看剑。」 苏彻还没张口,手中忽然剑光闪过,一枚首级当即冲天而起。 连公子连退数步,暗道一声好厉害的剑气。 而那杜停杯与马自强更是抽出掌中宝剑,周身剑气凝结,预备出手。 「师弟……」 旁边的白鹿洞弟子哭嚎一声,却原来是苏彻刚才抽出长剑,直接将某个弟子的脑袋斩了下来。 「狂徒。」 连公子当即运掌而起,周身罡煞凝若实质,卷起道道雷光,正是白鹿洞中秘传的百步雷拳。 拳罡带起雷霆,煞气凝练之下,掀起千钧之力,他踏步空中,每一步便蓄力三分,他连迈十步,拳力已经运至巅峰。 街道上原本铺好的青石砖在冲击之下尽数化为齑粉,拳罡未动,掀起的狂风便让周围的围观修士们难以站定。 连公子头顶青筋暴起,眉心处生出一道红痕,如同尚未睁开的眼眸。 「开!」 爆喝一声。 刚猛的拳罡如同激流一般喷涌而出,腾起一片烟尘。 同苏彻直接撞在了一处,猛烈地雷暴炸裂开来,周围的建筑、帷帐在冲击之下尽数毁坏。 烟雾环绕,当雾气散去,。 露出一尊鬼神,身形矫捷,头生四角,牛蹄虎爪,周身血气缭绕,双目紧闭。两只手臂之上卷起道道雷光,将那拳罡握在手上,张开大口直接吞了进去。 那鬼神狰狞而笑,静静站在苏彻身前。 连公子怒目圆睁,他的拳罡如泥牛入海,全力一招之下,竟然毫无效果。 好厉害的鬼物,至少也是还丹级数。 他知道来了劲敌,当即鼓荡真元,正要接着出拳。 然而苏彻这边却是将袍袖一张,一道寒光直奔他而来。 一声龙吟。 正是苏彻练就还丹之后养成的冷龙。 这源自《 纣绝阴天秘箓的冷龙说来也颇为奇怪,除了苏彻刚刚炼就之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显露片刻,平日里都完全不见其形。 只是化为一道寒意,盘桓在苏彻内丹周匝,倒也温顺得很。 连公子只觉通体寒彻,骨头缝里都弥漫开来寒意,便是连一个念头也生不起来。 苏彻这边放出冷龙,手中墨色长剑迸裂开来,化为一道乌光,将一个个白鹿洞弟子的首级斩落。 「苏真人且慢。」 杜停杯赶忙叫了一声。 如今这个场合,他自然清楚正在动手的乃是何人。 黄天道的天下行走,如今中土赫赫有名的苏青帝。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苏彻指尖抖动,剑光随之起复。 「既然上了门来,那就怪不得旁人。」 不过片刻功夫,白鹿洞的门人弟子除了连公子以外,便被苏彻斩杀一空。 「好个苏贼。」 连公子咬碎银牙,眉心一抹红痕猛地睁开,却是仿佛龙鳞一般,他身上冒出一道金光,通体爆发出一股诡异的气势。 动静之间,万法禁绝。 同样是一声龙吟。 苏彻炼化而出的冷龙露出了片刻缝隙。 虽然只是维持了瞬息片刻,但也让连公子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这位白鹿洞的高足运起玄功,当即便要离去。 「谁让你走了。」 苏彻将手一招,右手食指中指凌空一弹。 仿佛天地之间一道无形的琴弦被轻轻撩动。 一声剑吟,顺着天地元气向着连公子飞去。 是为,惊弦剑指。 连公子身形一顿,他能够感觉到一股死意,此刻正顺着天地元气,沿着无形的法则,在自己身体的内部爆开。 这是什么剑意,竟然能从我体内斩开? 念头尚在心底闪动,他右肩直接迸裂开来,一只右臂被剑气绞杀,化为一蓬血雾。 果然,还是不够精细。 苏彻感应着那惊弦剑指之中的变化。 此刻没有四绝幡那样的法宝在手,单单凭借自己当下的修为,尚不足以复制当初力破三位步虚的精妙剑招。 刚才自己出手的那一剑,本来意欲灭杀其全部生机,然而却是棋差半招,最终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不过对付区区一个还丹武儒,眼下已经是足够。 「我让你走了吗?」 苏彻说话之间,周身阴气弥漫,脑后现出一轮幽月,而那原本被连公子挣脱的寒意重新凝结,转瞬之间响起一声龙吟。 无形的寒意正应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妙语,顺着天地元气重新将重伤的连公子吞没。 「嗬。」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四绝幡下鬼神销(上) 苏彻驾驭遁光而起,宛若一道流星奔西而去。 他这边正抚摸着四绝幡,身边响起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拜见小老爷。」 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童子穿着一件漂亮的绿色绸衫,头上抓着两个发髻,正在一旁小心地站着。 「你是……」 「回禀小老爷,奴婢是四绝幡内的器灵,名叫绝儿。」 苏彻看着身边的这小小童儿,暗道一声厉害。 所谓炼器之法,苏彻不太明白,但也知道若是从天人九法的根源上论,所谓法器跟神通一般,都是修行人与天地之间彼此法则冲突之下的一个缓冲。 用个自己前世的例子,所谓法器,大概就类似杠杆原理里面的那根杠子,取得一个事半功倍的效果。 作为修行人的附属品,法器这个东西一般都有着修行人很深的烙印,所以很少有炼出灵昧的。 只有少数极为特殊的法器,才能超越这一步,养出元灵来。 到这一步,往往都要经过天劫的淬炼。 而这等元灵驻守的法器在经过不断地培养,最后才会引来塑形天劫,过了这一关之后,便能将元灵塑出形体。 比如当年的青帝宝苑,比如现在的这四绝幡。 难怪北邙鬼祖将这四绝幡大大方方的借给自己用。 因为这四绝幡已经炼出元灵不说,甚至过了塑形天劫,乃是此界法宝之中最特殊的那一类。 有了这法宝的元灵在,根本不需要苏彻多做什么,这小丫头就是引导神通的最佳例证,不亚于一个长生真人出手。 说白了,苏彻就是当个快递员,走上一遭便可。 北邙鬼祖到底是上古黑帝门下的菁英,底蕴当真不凡,苏彻不由得更加好奇,让鬼祖留在北邙看家的那个泰狱法剑,又是什么路数。 「绝儿。」 苏彻念叨着这元灵的名字。 这名头当真是不好,也就是北邙鬼祖是方外之人不那么在意,就这个名字不是咒别人生不出儿子么? 「小老爷,有什么吩咐?」 这小姑娘安生地跟着苏彻,看着周围的遁光,那阴阳元磁破开空气的缭绕碧光,看得小姑娘十分好奇。 「没什么,只是想问下,鬼祖他老人家身边像你们这样的……」 苏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法宝,直接叫法宝,似乎不太礼貌,但是叫别的,感觉又不够准确。 「……多吗?」 「小老爷是说我们这些法宝吗?大老爷那边经过塑形天劫的只有绝儿一个,泰狱大哥,九幽伯伯他们都没有塑形,还有……」 绝儿咬着手指头道。 「小老爷是有什么吩咐吗?还是绝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苏彻笑了笑。 北邙鬼祖至少还有两件炼出元灵的法宝,泰狱哥哥应该指得就是那口泰狱法剑,炼出元灵的剑器的确是十分少见,想不到鬼祖这里就有一口。至于那个九幽伯伯…… 倒也不能怪苏三公子思维发散。 虽然不知道这个九幽到底是个什么法宝,不过从辈分上看,似乎跟泰狱法剑和这四绝幡都不是一个辈分,没准是上古黑帝留下来的法宝。 鬼祖宫还真是家大业大。 「我还以为小老爷是要吩咐绝儿给你加加速,您这遁光也太慢了点……」 苏彻好悬没有被这元灵两句话弄得吐出一口老血。 自家这两仪元磁遁光,放到此界,也算是还丹之中快的遁法了。 平 日里跟其他人同行的时候,还要留着些力气,免得把同行的还丹落个没影。 想不到今天居然被这童子给鄙视了。 也难怪,这小丫头平日里估计都是跟着北邙鬼祖高来高去,没见过自己这等架势。 「那倒不用,是我修为不够。」 苏彻笑了笑:「所以速度上差了点。」 「小老爷,您是不是天资不够啊,大老爷的神通道术,您好像会的不多,是不是大老爷不愿意教你啊?」 苏彻这次知道为什么说真话最是伤人了。 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无心,说的话句句都戳自己的肺管子。 不过也罢,苏彻不跟她一般见识。 毕竟也打不过,后面还要好好地用她。 「倒是传了我一手泰狱阿鼻剑。」 苏彻笑了笑:「另外两剑还是没传。」 这句话说完,这小丫头顿时明显客气了不少。 「那泰狱三剑也了不得的本事。小老爷当真是天资卓越呢。」 绝儿笑嘻嘻地说道:「等小老爷修到了步虚境界,叫老爷传下本门的生死无常六度阴身,配合上绝儿,那才叫厉害。若是接着练泰狱三剑,就要给泰狱哥哥露脸了。」 生死无常六度阴身? 苏彻心里暗暗一笑。 这小丫头倒是藏了个争强斗狠的心思。不过自己早已经被钦定去练六龙回日真诀,跟这个什么无常阴身怕是不会有瓜葛了。 正说话间,苏彻便驾着遁光,找到了那处妖气冲天的所在。 只见不知道多少妖兽前后围成了一个庞大的同心圆,最外层是妖兽,内里是妖兵,最后的深处是一道道还丹大妖的气息。 想不到这伙妖怪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苏彻暗道一声侥幸。 此地距离无始城大概也就二三百里,即便那些大妖不出手,若是这些妖怪发命狂奔,恐怕两天就能跑到无始城下,那个时候城内的百姓们都要变成这些家伙的口中血食了。 「小老爷,这些就是这次要灭的畜生吗?」 绝儿好奇地问道。 苏彻现在十分确定,这个法宝元灵的那个阴狠劲头绝对跟北邙鬼祖如出一辙。 从声音里都能听出来她那股嗜血的快感。 「嗯,不错,就是他们。」 苏彻说着捧起手里小小的幡儿。 也不用苏彻动念,运使法力,那幡儿迎风一晃,自己便长出了一丈多高,上面原本的「生老病死」四个字,也已经换成了「太山府君门下急急如律令」。 那小丫头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苏彻道。 「请小老爷下令。」 下令? 苏彻赶忙将那幡儿一摇,循着玄门的仪轨脚踏罡步,然后将幡儿朝空中一丢。‘ 口中轻轻念了一句。 「宝贝请动身。」 一道若有若无的玄阴法力从苏彻身上飞出,在那四绝幡上过了一遭,仿佛是撕开了什么封印一般。 霎时间,天地变色。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十八章 末运之法 命格奇物 苏彻点了点头。 姜守诚说对了一半。 所谓「存灵照影」,乃是《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之中的一门神通秘法。具体来说,可以分为两步。 第一步为「存灵」。 到了还丹境界,已经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镇压鬼物,只要捕捉到鬼物的一点气息,不管是图形还是名号,便可将之存在道基之内,演化成一道灵相。 等到对敌之时,便可以将自家真元演化,再造出一个类似的鬼物,驾驭对敌。这一步便是「照影」,那演化出来的鬼物,便能够有类似其本体一般的神通。 这门神通从根源来看,乃是玄门「一气化三清」的大神通简化演变而出,算是个鬼修的***版本。 不过苏彻所用的这法门,与这法门的本来面目还有所区别。 区别之一,就是苏彻省去了「存灵」这一步,乃是从若木镇压那里的几头步虚鬼物处直接借来本元。 区别之二,就是驱动演化出来的化身,也就是「照影」这一步,所用的也非苏彻的法力,而是从他们本体那里调取而来。 「苏师弟果然法力浑厚,寻常人到了还丹境界,最多不过点化出几个通神境界的鬼物,即便精通此术能够演化出还丹鬼物的同门,也断无苏师弟这样的威能。」 姜守诚颇为感慨地说道:「师弟不愧是魏师叔门下。」 这话兜兜转转,怎么还是绕回郁离子身上了。 「都说苏师弟你是上古青帝转世,要我说是黑帝转的。」 李守常开了个玩笑道。 「倒是有个东西,想要请两位师兄帮我看看。」 苏彻说着将袖中冰封的那件东西取出。 虽然冰封寒意犹在,但是自连公子身上飞出的那件东西依旧在扭动不休,只是十分缓慢,在那里缓缓地蠕动着。 这下能够仔细观瞧。 苏彻就看见此物通体生着金色的鳞片,其形貌非龙非蛇,周身生着不知道多少长足,正在不住地扭动。 「奇哉,这是哪里来的活物?」 李守常将手伸出,轻轻一托,一道法力将此物缓缓抬起。 「刚才从那白鹿洞还丹体内飞出,莫不是魔种?」 苏彻说着问道。 「这绝不是魔种,魔种非虚非实,唯有魔门之人在置换之后才能存在体内,根本无从查验,绝对不是这样的活物。」 李守常在域外虚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魔门修士。 「看着有些像是龙种,苏师弟你是用什么法子封住它的?」 「用的是冷龙的寒意。」 「冷龙?是了,纣绝阴天秘箓能点化出白螭。」 姜守诚接着说道:「你且将那寒意撤去。」 苏彻闻言,当即将指尖寒意一撤,只见那怪虫扭动不休,竟然循着一道轨迹直奔天际而去。 「哪里走?」 姜守诚掌上跃出一道五色光芒,只见那怪虫被神光一刷,不过略微一慢,却是遁速依旧。 「止。」 姜守诚见此物加速,当即念动咒言,以神念将之困在半空。 「连你的颠倒五行神光都困它不住,看来此物应当不在五行之中。」 李守常看到这里,张口轻轻一吐,一点白色火光就在这虫儿身上延烧开来。 「离昧真火,你来真的?」 姜守诚瞪大了眼睛,赶忙将神念撤去,看着那在火光之中不断扭曲的虫儿。 这离昧真火乃是黄天道中一门极为了得的神通。 这门神通以自身先天元气为燃料,焚灭 一切灵昧存续的根基,乃是一门未伤人而先伤己的秘法。 但是威能极大,像是刚才姜守诚以神念控制住这扭曲的虫儿,若是被李守常这离昧真火一烧,那便是要顺着神念一直烧到自家的灵昧。 当然正因为这神通要以自家的先天元气为燃料,因此在黄天道内也只有步虚境界以上才能修习。 不然一口火没有把敌人烧死,倒是要先把自己的寿元给烧干净了。 那虫子被离昧真火一烧,周围的虫足寸寸焦裂,露出原本圆滑的身子,却是首尾相交,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转瞬之间没了声息。 原本金光灿烂的身子也转为青碧,倒是化成了一个玉龙,在半空中滴溜溜的乱转。 李守常打眼瞧了半天,终于认出了这是何物。 「苏师弟,这等东西,你确定是从那白鹿洞弟子身上飞出来的?」 「绝对无错。」 苏彻看着那人畜无害的玉球。 「你得亏是碰见了我,若是门中其他人与你同行,他们断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 李守常乃是黄天道年轻一代弟子中炼器的小宗师,平日里在域外虚空各路坊市见多识广,倒是认出了这东西不同寻常的由来。 「这东西在域外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叫做法灭尽珠,传闻是西国流出来的法器,一旦运用开来,便能够镇压法则之力,令四周变成神通绝地,只是后来见得少了。」 李守常微微笑道:「不过这个东西,我却知道并不是西国由来,而是用命格炼制而成。」 「命格?」 苏彻一想到白鹿洞打着天下苍生的名义,到处搜罗所谓霸者命格,在命格二字上大做文章。 难道这法灭尽珠也是从白鹿洞流出去的? 「命格这东西,虚无缥缈,全无凭依,如何能够取出来?更炼制成这样的法器?生人皆有命数,难不成你我身上也能练成这样的东西?」 姜守诚依旧是不明所以。 「因为这个珠子是我炼出来的。」 李守常笑了笑:「我是知道法灭尽珠的炼法,所以特意试了试。离昧真火破去了萦绕在命格之上的那层东西,还了它的本来面目。我若是不动手,那命格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虽然弄不懂白鹿洞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彻冷言说道:「不过他们显然是掌握了某种将命格转化,提炼,并且加以移植的法门。」 「有些类似巫门的蛊术,也有些接近魔门的种魔之法。」 姜守诚皱紧眉头。 「白鹿洞到底要干什么?」 「没关系,打上门去,给他们掀个底朝天就知道了。」 李守常将那枚小小的 第十九章 万古人皇 与虎谋皮 白鹿洞的帷帐在城中比较靠北的位置,旁边紧邻着钱塘龙族的营地。 之所以挑这个位置,是因为钱塘一系有个坐北朝南的讲究,要居于正位,而白鹿洞为了接近盟友,彼此之间容易照应,也只有挨着来坐。 这一次为了应对血河界之变,白鹿洞拣选了四位步虚,十六位还丹弟子出阵,领头的自然是那位「百步天涯」一身黑皮的仲迦仲夫子。 若论步虚人数之多,不算上那几家大派,白鹿洞也算是菁华尽出,冠绝各方了。 一旦进入城中,白鹿洞就是动作连连,一方面纵横捭阖,拉拢各方势力结盟,一方面却是不断地生事,隐隐约约地给东海剑宫添些烦恼。 反正眼下的格局,是神霄道跟天师道在天上不相往来,地面上东海剑宫跟钱塘龙族以及白鹿洞当面锣对面鼓。 仲迦平日里都要在结盟的各路宗派之间游走,不过今天,他确是在大帐之中等待一个久别的客人。 「岳长老,多年未见,山长命我向您问好。」 仲迦对着来人持礼甚恭。 岳峦也是微微回了一礼。 「白鹿洞诸位行稳致远,在下佩服得很。」 「不知道岳长老此番前来有何示下?」 「没什么,只不过是同你们略见一面。」 岳峦说着指了指天上。 「有玄都宫地仙在此,我可没有胆子造次。」 「嗯。」 仲迦点了点头。 「列位这么多年收集命格,不知道如今是否完工?」 岳峦笑着问道。 「若是能成,也算是此界苍生的一大幸事。」 仲迦看了他一眼。 这些玉景道的人,自从上古之时到现在,就处处神神秘秘,透着股妖人的味道。 门内的种种布置,的确是有条不紊。 算到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完成了九成,至于剩下的那一成,则要看玄都宫的意思。 至少上次在慈州那次的试验来看,仍然存在弊端,还需要继续调整。 「岳长老若是问这些,仲某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您。」 「这次血河界之行,贵宗拉出这么多弟子,莫不是也想验证些什么?」 「嗯?」 岳峦看着仲迦这样一幅故作懵懂的样子,心底冷笑。 「夫子,贵宗的命格转移之术,当真是成熟了。」 这位长生真人在这城中不得不收敛气息,免得引来上面端坐的那位地仙侧目,心头正是不快。 「若是传出去,恐怕对贵宗的名声不利。」 「长老的话,在下听不懂。」 仲迦微微一笑。 这些措大,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岳峦寿数绵长,早就证得长生,这么多年来在世上来来往往的修行人见多了。 最烦的有三种。 头一类就是西边的和尚,那些光头满嘴慈悲,手上是一点慈悲没有。 第二类则是东海的那些剑修,没有别的,就是有一股子梗着脖子跟你斗到底的折腾劲。 第三类就是眼前这伙还没有成事的措大。 脸皮厚,下手黑,一个个嘴上比谁都好听,简直是集合了光头和剑修的所有缺点。 「贵宗第七代山长,温明先生,在下是佩服的。」 岳峦微微一笑。 「这位能够触类旁通,为武儒一脉别开生面,其奇思妙想,当真是令人佩服。」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仲迦看着眼前之人,心头不由得有些沉重。 这位岳峦,多年前便以玉景道传人的身份跟门中有所交往,当时门内虽然重视,但是并没有多少在意。 后来更是隐隐察觉,这岳峦同魔门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彼此之间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直到后来,伴随着时间拖长,才弄清楚这位应该是长生修为。 后来玉宸组织大江盟的时候,此人也过来掺了一手。 这种事情被封锁在门内高层之中,仲迦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年天庭立不成,就准备来一手万古人皇。」 岳峦比出一根拇指。 「贵宗立意高远,便是玄都宫也是隐隐赞成,就说这一句,便胜过中土各方势力不知道多少了。一旦成就,这中土就是武儒一脉永远的根基,最妙的是还能引得玄都宫替你们背书,这一步棋当真是绝妙。」 仲迦压下心头的震惊,一来震惊如此门内隐秘,此人到底是如何知道。二来是隐约庆幸,幸好此人尚不知全貌。 「只可惜消息若是走漏,不要说是南北两家,就是中土各宗门,也要将贵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岳峦说着一笑。 「到那个时候,即便玄都宫有心看着贵宗布置,恐怕白鹿洞也要给人先一步踏平了。」 仲迦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岳长老此番到底有何示下?」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个忙。」 岳峦微微一笑。 「我门下有个弟子,也想进这血河界内演练手段。请你们高抬贵手,算他一个。」 「若是这样的小事,在下自然可以应诺下来。前辈没必要声言威胁。」 「我不是威胁。」 岳峦摇了摇头。 「仲夫子何必看轻于我,我是在提醒你。」 「提醒?」 「黄天道的那位青帝转世如今已经进了城中,和你们那边起了冲突。你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可以为你们遮掩过去。若是被大梁朝廷的长信侯知道了……」 仲迦闻言,原本漆黑的面目愈发黑了。 这厮还说不是威胁。 「哼,区区一个还丹……」 「黄天道乃是玄门三大宗阀之一,与苏彻同来的,又岂会是凡俗之辈?」 岳峦轻轻一笑。 「瑶光剑李守常,天罡不动姜守诚,这一攻一守两位步虚高足一同上阵,贵宗眼下可没有谁能敌得过吧?」 仲迦眼中精光闪过。 「岳长老若是过来出言恫吓,我们白鹿洞弟子应该是不怕的。」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想帮你们。」 岳峦微微一笑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太素澄照九幽路(上) 若木这生死灵根犹然不觉,只是微微转动,将那生死之法掠开一道浮光掠影,让苏彻感应一番。 可是这阴山洞冥宝箓终究差了这一丝,依旧不能圆满。 苏彻也唯有一声叹息。 《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乃是黄天道中的一脉秘法,就是针对《纣绝阴天秘箓》的修行丹法。 所谓太素,指的便是先天五太之一。 先天五太,所谓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太易,乃是万物皆无的一片虚无。 太初,则是阴阳初变,有炁无形。 太始,则是阴阳交合,有形无质。 太素,则是有形有质,但是并未成体。 代表了即将天地演化完成,大道完备前的那一个刹那。 九幽则不必多说,虽然天地之间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死后世界,有的也都是修行人所造作,但是作为一个概念却是相当普及。 而澄照,则是取返本还源,精心凝神之意。 这丹诀对应了太上六龙回日真诀之中的一道,乃是黄天道中的一门根本之术,自此而上,不仅可以练就还丹,更是将一只脚牢牢踏在了阴阳与生死两大根本之法上。 正常情况下,一旦自家的性灵真种归位,便会另开一方天地,什么皓月宫殿,都会重新演化,以阴山洞冥宝箓为根基,再判生死,阴阳和合,演化成太素之象。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阴阳齐备,重返先天。 这也是玄门的奥妙所在。 虽然是以玄阴太阴入手,中间不必涉及阴阳之中少阳太阳那一面,却是可以弯道超车,最终阴***备,重返先天。 若不是若木横插一手,苏彻借着刚才四绝幡的阴气洗练,怕是直接可以更上层楼。 阴阳法王送了自己一道长生根基,却也是加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对此,苏三公子也只有照单全收。 转瞬之间,四绝幡已经将笼罩的妖族灭杀干净,它在空中略略一抖,便收了神通。 只见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阴气缭绕的焦土,那些妖怪的生灵血肉,精魄妖元,都已经尽数被四绝幡吞没,成了滋养它的食粮。 只留下尚未销退的地肺秽气、死而不退的种种尸煞依旧在此并未销退。 苏彻清楚,大概再过些时日,在天地法则运转之下,这里也会重新恢复过去的样子,但是三五年内,一定要阴鬼作祟的养尸地无疑。 「小老爷,刚才确是可惜了。」 四绝幡悠悠落在苏彻手中,那绝儿的影子又是出现在苏彻身边。 「也不知道刚才是什么东西,小老爷道基之中竟然扰乱了天地间生死之法的运转,叫小老爷终究不能成就。」 绝儿叹息一声:「不过今日咱们这一遭,已经可以跟大老爷交代了。」 「是极。」 苏彻握住了那小巧的四绝幡,遁光再起,向着无始城急急而行。 刚刚这么一番动静,长生真人层次的出手,如何能瞒得过人?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有苦主上门,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遁光飞去,不多时便杀回了无始城,苏彻直接在大堂之内落下,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哥俩还在那里等着。 「三刻功夫,便杀了一个步虚,一众妖物。」 阴阳法王掐算着时间:「老鬼,你那四绝幡果然厉害。」 「还是差些功夫。若是我亲自操持,四面齐出,就是劫法也未必能讨过好去。」 北邙鬼祖一张手,四绝幡就自苏彻手中飞出,轻轻地落到了他的掌上。 这位伸出手指在上面一抹,直接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这我知道,我那阴阳界就是被你这么拆的。」 话不投机,鬼祖也是老脸一红。 「老提这些做什么。」 「前辈,那些妖物已经灭尽,只是不知道……」 「放心吧,他们已经自己乱起来了。」 阴阳法王轻轻笑了笑。 此刻,就在苏彻与四绝幡留下的那焦土之外,离角和铁琵琶两妖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那一片绝地。 那若有若无的死气似乎在提醒着他们,刚才那天地浩劫一般的图景并不是两人的幻象,而是刚刚发生的现实。 「商都督他……」 蝎子精问道。 「死了。」 离角握紧了拳头。 他还没有从刚才险死还生的经历中平复下来。 「改天换地,这是长生真人的威能。」 离角看着旁边的蝎子精。 「出手的似乎就是救出青虚宗修士的那个散修?」 「绝不会错。」 铁琵琶应道。 「我看的清清楚楚。」 「好。」 离角看着蝎子精道。 「你我这就回转康国,禀报给列位大王知道。长生真人出手,再有多少妖族都是无用,也只有请三位老大王出山。」 猴精咽下一口唾沫。 若不是他腿脚快些,准备去寻那散修的踪迹,刚才他和蝎子精都要被一同笼住化为灰灰了。 这两个妖怪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九毒童子的影子也终于出现在了此地,不过他低眉顺眼的跟在一个高大鬼影的后面。 那鬼影被发跣足,背生八臂,通体赤红,眉心处生着一只法眼,周身火光缭绕。 正是占住了那无始城的八臂鬼王。 只见他缓缓伸出一只胳膊,两个指头在空中随便一捏,然后送到了鼻尖轻轻嗅着。 闭目半晌,他最后睁开了眼睛。 「九毒,你说那个姓黄的如何了?」 「我已经送到了别的城里,要不了多久,大概就能上青虚宗。」 「他祖上曾经是青虚宗的真人,如今不过是破落了,不过看在香火情上,青虚宗一定会收了他,日后未尝不能卷土重来。」 八臂鬼王一声冷笑。 「回去点齐人马,去请黑日鬼王坐镇,咱们来买卖了。」 「买卖?」 九毒童子看着眼前的焦土,不知道这跟买卖有什么关系。 「你瞧不出么?」 八臂鬼王微微一笑。 「那小子手上有一件法宝,这才有了这等威能。他能对付一个步虚,未必能对付两个,若是四个呢?」 「若是能有此宝在手,哼哼,就是安国的那三个老怪一起来。咱们又有何惧哉?」 九毒童子看了看自家主上,有一句话没有出口。 要是那散修能对付四个,咱们又该怎么办。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素澄照九幽路(中) 无始城内,华灯初上。 虽然太阳刚刚下山,一轮皓月在中天照得分明,不过此刻的无始城却没有一点僻静的样子。 虎啸堂的门人弟子,纷纷拿着封条走到街面上,挨家挨户的贴封条,送老乡们上路。 城门那里,更是车水马龙,不管是老幼妇孺还是少女壮男,都是带着行李,向着南面匆匆而行。 消息已经传开,安国的妖物大军此刻正在向着无始城奔来,若要活命,那就只有往南走。 飞鸦城已经预备好了接应大家,所有都必须赶紧收拾东西上路。 也有那些故土难离的老人,舍不得家业的痴人,他们不愿意上路,那虎啸堂的门人弟子劝过几遍,也就放弃,接着奔下一家而去。 不过这些对于苏彻而言却是无所谓的。 虎啸堂已经备好了酒宴,招待远来的客人,不只是方环这位飞鸦城赵天麟的使者,还有青虚宗的大吾道人,就连一直处在半软禁状态的石猛都到了酒席之上,拉着他那闺女悄声说着话语。 虽然是兵荒马乱,但是这筵席的规格却没有减一丝一毫。 苏彻端坐在最上手的正位之上,旁边分别是大吾道人与方环这两个客人。 石猛与雷巡对坐,赵乾、姚琴等依次坐下去,最外面是青虚宗的诸位门人。 「今日之酒,也算是饯别。」 赵乾站起来小心地举起酒杯,斟酌着自家的话语。 「日后再有此筵,怕是要在飞鸦城那里……」 苏彻咳嗽了一声,略微清了清嗓子,赵乾那边当即停住了话,抬头看着上面的苏彻,不知道这位又有什么安排。 「我来说两句。」 苏彻也不举杯,只是眼睛在左右下面扫了一遍。 「过了今日,这虎啸堂的堂主,便由赵天麟赵城主接任,我左某人辞去这个位置。」 这一句话落地,周围人便是一阵喧哗。 到了现在,任谁也都知道苏彻是如何一番雷霆手段,构架起了如今这个局面。 这基业刚成,就要轻轻松松的送出去? 方环只道苏彻是在这里客气,赶忙回应道。 「左堂主说得哪里话,我家城主还是要多多仰仗……」 「我本来就是一介散修,拿下这虎啸堂不过是顺手为之。」 苏彻按照跟北邙鬼祖商量好的话语接着说道。 「实不相瞒,安国的那队妖兵是不会来了。」 这一句话扔出来,更是让酒桌上的诸位一片寂静。 不来了? 那群妖怪兴师动众的架势,诸位可都是看在眼里。 步虚大妖领军,还丹妖物不知道多少。 不要说是无始城,就是飞鸦城都不敢说能够稳胜这样一支大军。 「左某的师门长辈已经出手,将那伙妖物尽数灭了,领头的那个羊精,已经化为灰灰。「 师门长辈?化为灰灰? 在座的诸位一个个面面相觑,赵乾更是感觉头皮发痒。 你不是自称散修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师门长辈。 「实不相瞒,左某出身玉阳正宗,乃是中土玉阳山一脉。」 这一句话说完,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了然的叹息。 人的名,树的影。 玉阳山在中土这么多年来行侠仗义,早有一面金字招牌在,不要说是七十二国这等临近中土的地方,就是放到东海、北荒,也都知道中土有个玉阳山,门内弟子急公好义,都是当仁不让的豪侠之辈。 「妖军既灭,是非却未必能休。 」 苏彻说着眼睛向着一旁的大吾道人望去。 「青虚宗若是照应不好这七十二国,我玉阳正宗倒是愿意帮个场子。」 这句话说完,大吾道人当便生出几分怒意。 什么叫帮个场子。 你那玉阳山在中土不过混了几年,门内最多也就是有个把长生真人,我青虚宗才是有地仙坐镇的庞然大物,哪里需要你们来帮个场子。 原本大吾道人对这左冷禅还有几分结交的心思,经这两句之后,当即便有些怒上心头。 如今的青虚宗虽然不比当年,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臧否的。 「至于说现在么……」 苏彻抬头望着天外。 「列位应该也能感觉出来些许不同。」 轰。 轰轰。 轰轰轰。 隐隐约约的鼓声自天外传来,凄厉的号角声仿佛拉开了一道帷幕,无始城的上空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黑色的阴云覆盖。 鼓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在座的诸人当然能够听出,那根本不是鼓声,而是一道道阴雷撕开空气爆破时发出的震鸣。 石猛一拍桌子,低声叫了一句。 「小青山。」 雷巡从酒席上站起,几步走到外面,抬眼看去。 黑色的彤云已经笼罩了无始城,一颗颗晶莹的雪花正自天上飘落。那雪花虽然晶莹,内里却是一片漆黑,带着点点阴气,覆盖了这一方人间烟火。 他曾经见过一次这样的场景。 那时正是八臂鬼王引来小青山万千鬼物,将无始城的城主一门杀绝的日子。 「它们……」 这么多年来,小青山的鬼物们在无始城只是象征的存在着,以至于雷巡都忘了,这座城市原本的主人是谁。 四方天地之间,各有一道强博威压展开,四道强横的气息组成了一张绵密的大网,将整个无始城笼罩在其中。 那一道道犹如实质的阴气显化在城中,缓缓地移动着。 所有生灵一旦被这阴气缠绕,当即便要魂魄离体,周身灵光被阴气吞没。 仅仅这一个刹那,便有不知道多少百姓修士死在了阴气之中,其本身的魂灵也随着阴气,流入到了这一张大网之中。 「四尊步虚。」 方环看着周匝的气息流动。 「小青山可谓是精锐尽出。」 石猛也抖擞精神,站在堂外望向南边。 那里有一道赤红气息流动不绝,气息横绝霸道。 「南边是八臂鬼王。」 方环点了点头,他看着西方,那里有五兵锐气,杀伐之声不停。 「西边应该是啸风鬼王。」 北面幽晦难明,而东方则是阴雷不绝。 石猛与方环两人对视一眼,谁也猜不出来那两边是何人坐镇。 这小青山的鬼物为何倾巢而出,一副要将无始城斩尽杀绝的样子。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素澄照九幽路(下) 「东面应该是紫隐无常,他是天生就得雷鬼,刚刚修成鬼体便遭遇天雷劈杀,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在天雷之中修得鬼体不灭,还生出种种神通,端得是了得。」 「北面应该是黑日鬼王,据传这一尊乃是小青山诸多鬼物之中的魁首,法力幽玄难明,也不知道是何处的传承。」 何处的传承? 苏彻瞧了一眼这位念念叨叨的大吾道人。 还不是你们青虚宗自家养出来的内鬼。 四位步虚出手,彼此将界域撑开,他们都是小青山内养出来的鬼物,彼此之间熟悉,演练过无数次联手的神通。 紫隐无常乃是罕见的天生雷鬼,端坐东方甲乙木之位,以无穷阴雷震动阴阳六合,为此阵之开端。 八臂鬼王周身血气凝练,守在南方朱雀之位,死气凝结,阴气浩荡。 啸风鬼王占据西方,激发兵戈煞气,应和西方庚辛金,为五兵之主,杀意凛冽。 修为最高的黑日鬼王隐身北方,执掌北方壬癸水位,法力浩渺,如北冥降世,正是这四位步虚联手的最要紧根本。 整个无始城上上下下,被这四位步虚高人的界域牢牢锁住,道道阴气结成一道大网,在城中止不住的搜刮,就是存了个尽数灭杀,丝毫不留的意思。 「小青山为何下此毒手?」 方环一时也是吃惊。 他此刻悔不当初,这四位鬼王出手,就是要将整个无始城的生灵尽数灭杀的架势。自家本来在飞鸦城内过着舒坦日子,不想在这里碰了霉头。 虎啸堂上众人还在猜测,长空之上忽然显化出一张狰狞鬼面,正是八臂鬼王的面孔。 那鬼面睁开一双眼睛,向下不断望着。 「左道友,还不速速现身?」 声音凄厉,显然是用上了什么音攻的法门,便是堂上这些还丹高手都一时有些目眩神迷。 果然是冲他来的。 石猛转过头看着居于最上手的苏彻。 这神秘的左冷禅脸上无悲无喜,似乎眼前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堂……堂主……」 雷巡小心地看着上面的左冷禅。 他很清楚,在这无始城内,不只是外面的那四个鬼王能够杀了自己,眼前这位左堂主要杀自己也就是弹指一挥。 「冲我来的。」 苏彻一声冷笑。 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来了四个之多。 也好。 正好给他们来个卷包会。 苏彻运起遁光,两仪元磁之力带起重重电光,直直冲入上面的那道鬼脸之上。 「兴师问罪也就罢了,还要滥杀无辜。」 苏三公子自袖中抽出无铭长剑,缓缓说道。 「真是自寻死路。」 「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剩下的都好说。」 八臂鬼王狰狞狂笑,苏彻感觉到周匝的天地元气正在八臂鬼王的神念加持之下,变成一道自己无法迈过的藩篱。 晦暗的神念如同玄冰一般封固在苏彻身周。 一道月华一般的剑光仿佛闪电一般刺破周匝的晦暗,苏彻掌中长剑融入剑光之中,刺破了这片晦暗,也为自己周身扫出了一片清明。 剑光闪动之下,苏彻根本没有停留,身形与剑光融在一处,宛如一条天河倒挂,直奔向东方而去。 「嘿嘿嘿……」 位于东方的紫隐无常发出一声声阴恻恻的尖笑,一道道阴雷炸裂的雷光裂变之下,化现出不知道多少条灵蛇,这些灵蛇皆是雷光变幻而生,循着雷光奔向苏彻,一个个身上 都带着阴雷闪烁奔裂的力道。 这些灵蛇皆是紫隐无常苦心练就的神通,所谓法有元灵是也,带着阴雷污浊灵魄的雷劲,又灵活刁钻,往日里不知道多少高手都饮恨在这雷光变化之下。 只是这些灵蛇尚未进了苏彻之身,苏三公子周身便绽放开一道幽光,那幽光也不浩大,只是绵绵若存,用之不竭,轻轻巧巧的就将雷灵隔绝在外。 「天衣无缝。」 紫隐无常暗道一声不好。 有道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紫隐无常当然听说过天衣的名头,想不到今日居然真的见到了一件。 这小子果然身上有着不少异宝,紫隐无常之所以心觉不妙,皆是因为今天出手之前,几人就已经说好,这小子身上所有的宝贝都归八臂鬼王所有。 这件天衣看来也要归了八臂那老小子所有。 心里正在叹惋,紫隐无常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一身修为早已迈入步虚境界,也曾经踏入九层天罡之外,采练玄真,先天性灵早已敏锐无比。 虽然距离未卜先知仍然有所距离,却也是可以心血来潮,也有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的奥妙。 那一道如同长河席卷的剑光涌动之余,让他心生怖惧,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危险就隐藏在那光华之下。 莫不是那件法宝? 紫隐无常正在思忖,下意识地澄心清意,周身法力愈发稳固,同另外三位老伙计彼此气机相连,当真是连环横亘犹如山岳一般。 正在此时,其他三位鬼王只见苏彻带着剑光杀入东方甲乙木位,皆是心底暗笑。 他们联手的这个阵势,最为稳固的便是紫隐无常所在的东方之位,因为紫隐无常乃是一头天生的雷鬼,暗合生生不息之意,气息相连之下,最数东方位置最为坚固。 倒是那南边的八臂鬼王,其实因为法度性质与南方丙丁火不合,强借了血煞之气,就是整个阵势最不稳固的一角。 这小子冲东不向南,可见是没有没有勘破其中的奥妙,真是自寻死路。 只见苏彻奔入东方,在万千雷蛇啮咬之下,周身幽光涌动,却是脚踩罡步,徐徐向东北方向一礼。 怎么个意思? 四大鬼王遥遥看着。 那天衣即便奥妙,到底也是一件法器,如何也逃不过四人联手的威势。 这小子不过是还丹境界,又能弄出什么动静。 苏彻这边缓缓下拜,然后口诵咒言。 「志心皈命礼,玉宵上座,泰狱森罗,执掌四绝八苦,涤灵赦罪,北邙幽尊。」 「志心皈命礼,黑帝驾前,接引万仙,司命六阴九阳,阴阳枢机,显化真王。」 一道灵光自东方冲天而起,仿佛是一道接连天地的树木一般横亘于这一方天地之中。 那青碧色的灵光接连天地,便是四位鬼王一时之间都能感受到一股强悍的收慑之力,仿佛是代表了天地之间种种玄妙法则,让他们不由得生出一股拜服的念头。 紫隐无常的道道雷光被这灵光一洗,登时化为乌有,他自己距离最近,更是直面其锋,当即头昏目眩,只觉灵魄之中无尽昏沉。 长空之上,有一道宫阙立时演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五十章 宫阙妙有谁家苑(上) 庆云密布,宫阙巍峨。彤云落雪的天外,忽然显化出一座仙家宫阙,其间有天人舞蹈,异兽游荡。 其势浩渺,高居九重。 苏彻脚迈罡步,静心恭礼,依照玄门法度,层层踏云而上。 层层灵光自宫阙之中向外映照,将这无始城上下尽数笼罩在内。 那一道灵光连接天地,宏伟的法力自宫阙之中不断向外溢出。 在这灵光笼罩之下,不管是八臂鬼王还是黑日鬼王,一个个都被自家所造作的法网困住。 曾经他们相连的气机,此刻成了捆索自身的枷锁。 而此刻无始城内的修士与生灵,莫不是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敬意,一个个躬身下拜,叩拜头顶那巍峨的仙家宫阙。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吾道人等还丹修士固然心中还保留着清明,但是此刻也不由得跟着躬身下拜。 而苏彻则是心如平湖,缓步踏入了那巍峨的宫阙之中。 这等神通,自然不是苏彻一人所能成就。 而是仰赖那若木的威能。 此等先天灵根,天生便同生死之法凝在一处,一旦施展,只要未能超脱生死者,皆在其操控之下。 更何况,苏彻还有借来的威能。 宫阙之上,重重楼宇,雕栏玉砌,琼花碧树……种种天宫盛景,栩栩如生。 这天上的宫阙,自然是苏彻的阴山洞冥宝箓所化,然而真正支撑起这一方天地变化的,则是那灵根若木。 以若木为根基,驱动阴山洞冥宝箓,这等手段只能说是以高就下,但是真的要让若木施展开其威能,单单凭借一个苏彻自然是不够的。 要靠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这两位老前辈。 没错,在苏彻炼化眼前的四尊步虚鬼王之前,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已经躬身入局,此刻已经在若木之下盘膝而坐,各显法相。 阴阳法王身披衮服,其上有山川社稷,日月星斗,头戴冕旒,手中捧着玄圭,端坐在一处宫阙之内,周身九幽冥气凝若实质,缓缓现出一尊帝王法相。 北邙鬼祖则是身穿道袍,头戴羽冠,身背宝剑,头顶则有三花聚首,周身有五气环绕,手中现出一本赤书,其上有六百六十八道真文,周身雷霆之气洗练,显化为天尊形象。 这两位各居一座宫阙,将自身法力放出,与那若木连在一处,此刻仿佛是苏彻那宫阙之中的两尊神明,他们才是维持住了这宫阙的根源。 若木乃是苏彻的道基,又有抚育万鬼的神通,此刻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先将自家投入这若木之中,生生将这若木推到了长生层次。 此刻的苏彻,法力已经到了长生真人的程度,只是缺乏了长生真人历劫而成的神通道术,以及对法则的领悟。 换句话说,现在的苏彻,已经是半个长生真人。 苏彻缓步迈入正宫,此刻宫阙之中,已经有种种神仙各尊法度排布完毕,只待苏彻归位。 「六天鬼神,恭迎幽君法驾。」 一声唤,震彻寰宇。 苏彻登上玉座,此刻能够感觉到自家那原本模糊的先天性灵之种,越发饱满成熟,终于与这天宫盛景连成一处。 时机终于成熟。 今日不仅是要收服步虚鬼修,更要借此时机,将那太素九幽澄照丹诀彻底完成。 「圣人归位。」 一声唤,日月隐形。 苏彻此刻宛如长生真人,宫阙之中,十二万九千六百名鬼神一同下拜,引来天地之间种种共鸣。 这就是长生么? 苏彻在玉座之上低头望去,他能够 感受到此刻这一方宫阙之下,天地之间,已经尽数拜服在自己掌中。 「志心皈命礼,高上太霄境,纣绝阴天宫,承天禀命之期,主阴执阳之柄,大圣大慈,大悲大愿,九幽教主,洞渊帝君。」 一声声呼唤之中,苏彻知道,这段文字乃是自家道基和天地之间共鸣的结果,代表了天地对自己的认同。 换句话说,这一行文字,就是天地对自己的认证,是自己天人相搏的成果,代表了天地对自己「权柄」的认同。 当然,自家此刻的法力是通过若木从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处借来的,但这也是如假包换的操持天地。 天地在握。 苏彻抬头向下望去,左手在空中略微一弹。 「请道友归位。」 一道灵光自若木之上荡下,直指首当其冲的紫隐无常,这尊大鬼被灵光一冲,只觉得自家根本摇动,仿佛有一道法力顺着天地之间的法则,直接切在了神魂之上。 那收慑之力让自己忍不住下拜,去恭敬地拜服在天上那位帝君面前。 礼赞,他的慈悲。礼赞,他的权柄。礼赞,他的光辉。 「弟子皈依。」 紫隐无常在灵光的冲刷之下当即失去了自我,成为若木抚育的对象,他顺着法力的牵引,逐步升上天宫,落在了一处宫阙之中。 伴随着紫隐无常升位,天宫愈发巍峨,宫阙之下更添了一丝雷鸣闪烁。 若木展动,那灵光更加浩荡而不可阻挡。 死也。 紫隐无常登上天宫,剩下的三尊鬼王自然看出了端倪。 原本说是螳螂捕蝉,谁知道这哪里是蝉,分明是一直盘蜷等候的巨蟒。 啸风鬼王高吼一声,将身形摇动,鬼躯消散,整个人化为一口背生四翅的碧色长刀,卷起一道光芒,就要向外逃窜。 然而他刀芒刚起,天宫之上便轻飘飘地落下一道符诏。 那符诏自北邙鬼祖所化的天尊处落下,其上赤书神纹,虽然看着速度缓慢,却是直接落到了那刀芒的正前方。 走? 如何走得脱。 啸风鬼王现出真身,却是一个形容枯槁的鬼将,那符箓正好印在了他额头之上。 「还不皈依?」 天宫之上,道音展露,啸风鬼王化作一道碧光,跟着也落到了宫阙之中。 苏彻移目向下,此刻自己生杀在握。 借由若木与生死之法为枢纽,此刻自己已经可以操持两位鬼修,以及阴阳法王和北邙鬼祖的法力,便是寻常长生真人到此,也要避开锋芒,更何况剩下的两个鬼修? 北方玄幽之处,那黑日鬼王忽然现身,他循着玄门法度叩首行礼。 「志心皈命礼,九幽教主,六天洞渊大帝。」 此声一开,宫阙之中一阵摇动。 原来这黑日鬼王直接放开了守御,直接放弃了抵抗,直接将身子向着宫阙之上而来。 他化为一道幽光,也缓缓落到了宫阙之中。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宫阙妙有谁家苑(下) 黑日鬼王迈入宫阙,他的修为显然在四位步虚鬼修之中最高,虽然不能跟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这两尊大神相比,却也是四位步虚鬼修之中最高。 如今已有三位步虚鬼修入局,整个天宫越发巍峨,自苏彻之下又分布五宫,气势之雄,此刻八臂鬼王也唯有引颈待戮。 这个黑日,竟然就这样降了。 八臂鬼王半是叹惋,半是愤恨。 所叹惋者,乃是鬼修的宿命,不管修到何等境界,都有可能被人掠去镇压,沦为奴仆。 所愤恨者,便是黑日鬼王乃是修为最高,居然就这样做了软柿子,直接躺倒任人家摆布。 然而他确是猜错了黑日鬼王的心思。 这位黑日鬼王,乃是小青山中修为最高的鬼物,甚至可以说是小青山鬼修一脉的祖宗,早已经是身经百战,见惯了大风大浪。 他早就看出来这左冷禅真正的修为,不过是还丹层次,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巍峨气象,多半是依托了什么可以炼化鬼物的法宝。 借助了那法宝,将自家的法力强行催到了长生层次。 若是强行争斗,自家虽然是老步虚,但到底是差了些气力,怕要被那左冷禅熬死。 所以倒不如打个冷不防,先躬身入局,然后再趁其不备,再行拼斗,跟外面的八臂鬼王来个里应外合。 可是一旦升上这巍峨宫阙,黑日鬼王就暗叫一声不好。 原因无他,这宫阙之中最核心处,还有两道强勃的气息,远在自己之上,其中一道甚至是如假包换的长生位业。 这样的老前辈都没能逃得出去,自己又如何能逃出毒手? 这惊讶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一旦迈入这宫阙之中,便有一道气息同自己相连,那气息若论根底,显然是顺着生死之法这个根髓蔓延而来,直接跟自己连在了一处。 不管黑日鬼王用尽了手段闪转腾挪,还是绕不开其缠绕,牢牢地锁在了根本之上,同自家彻底连成一气。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姓左的在生死之法上的造诣和修为,远在自己这个步虚之上。 天可怜见,这还有地方说理吗? 明明不过是个还没有摸到天人九法的还丹,居然比自己这步虚还要更懂生死之法。 哪有这样的道理? 黑日鬼王便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肯,此刻也只有跟那气机连在一处,在这巍峨宫阙之中当了个囚徒。 不过是瞬息功夫,遮天蔽日的四大鬼王便四去其三,此刻无始城中的修士们面面相觑,除了威压所致,他们只能拜首在下,一个个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大吾道人不知道这是何方高人临凡,担心这七十二国将成为他方势力的猎场。 石猛则是心丧若死,知道自家种种算计在这等实力的差距面前狗屁不是。 而方环则是心生恐惧。 这一次哪里是飞鸦城吞并虎啸堂,根本是自家羊入虎口。 宫阙之上的苏彻自然顾不上他们这些算计。 此刻,三位步虚鬼王进入宫阙之中,已经意味着苏彻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当然,首先要收拾的就是下面还在观望的八臂鬼王。 苏三公子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 长空之上,轻轻响起一声剑吟。 这一弹之间,代表了苏彻当下神通变化的极致。 以造化剑意为引,以生死之法为弦,指剑动则死弦鸣。 是为「惊弦剑指」。 浩渺的法力融为无形剑意,轻轻的切在了天地之间,幻化成一股灭绝一切的死意,降临在八 臂鬼王身上。 他所有的修为,往昔种种,此刻尽数归于虚无。 绝对的力量之下,八臂鬼王千锤百炼的法体此刻已经瞬间片片龟裂。 法体虽存,但是他的先天性灵此刻已经被苏彻的剑意所抹杀。 一指则性灵灭。 这一指所携带的死意从八臂鬼王内在爆裂开来,如同是蔓延的野火,自内向外焚烧着他存在的痕迹。 法体不存,八臂陨灭。 只一指,苏彻便将这步虚鬼修化为乌有。 而此刻,已经身处宫中的黑日鬼王唯有胆寒。 啸风鬼王与紫隐无常两鬼虽然依旧神志昏沉,但是黑日鬼王却是清清楚楚的看个分明。 八臂鬼王乃是小青山鬼修之中的一个异数,他法体之坚韧,根本之牢固,远超任何鬼修。 这皆是因为他的根脚乃是来自西边。那可以灭杀八臂鬼王的可怖剑意…… 西国佛门的明王法什么时候这么不成器了? 黑日鬼王暂时熄了旁的心思,牢牢稳坐在宫中。 那左冷禅这一手也算是个警告。 他并没有那么需要自己等人,若是不顺他的意思,他也会随手灭杀。 黑日鬼王此刻唯有长叹一声。 真是万载修行一场空。 苏彻此刻高居宫中,他的心思当然跟黑日鬼王所想不同。 道理很简单,此刻的苏三公子不准备再炼化任何一个鬼修了。 此刻天空之上的宫阙,按照五行排布,结构可谓是十分完美。 自家居于最上,其下以北邙鬼祖在北,守北方水位。阴阳法王在西,守西方金位。黑日鬼王在南,被摁在南方火位上。啸风鬼王在中,守中央土位。紫隐无常在东,依旧是他的东方木位。 若是八臂鬼王被收,必然会影响其下的排布。 这个排布不能自生其他变量。因为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苏彻要送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离开。 因为此刻,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等于也被若木「炼化」,苏彻是要放这二位走的。 若木是先天生死灵根,代表了生死之法的完美。 从这个层面上说,只要不是生死之法圆满的地仙或者劫法宗师,都会被这若木克制,阴灵被其「养育」,或者说操控。 所以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能够用眼下这个法子,苏彻心中只有无限的感恩。 这二位是把自家的身家性命都扔了进来,助力自己成功。 因为接下来要是有片刻差池,他们就要跟自己一样,永远的跟这若木捆在一起,再无自由之身。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丹成化龙飞九五(上) 整个完整计划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步,那就是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登上若木,亲身入局,成为苏彻的助力,承受若木所带来的枷锁。 接着就是将小青山的步虚鬼修纳入若木之中,有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加持,对于今日的苏彻来说,这件事情可以轻松完成。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斩开枷锁,北邙鬼祖与阴阳法王脱身,苏彻借着这个机会,凝就还丹。 脱离若木这道枷锁,谈何容易,这可是先天生死灵根。 若不将生死法则圆满,根本无从谈起。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一来有苏彻这个「内鬼」,二来,北邙鬼祖剑锋也足够锋锐。 「我剑何在?」 北邙鬼祖在宫阙之中抬手呼唤。 一抹碧绿剑光自东方划破重重黑暗,落入他的掌中。 剑身通体碧绿,长约三尺,剑身之上刻着古篆,写着「泰狱幽玄」四个字。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剑身。 闭目不言。 北邙鬼祖调整神意,沉心静气,等待着一丝时机。 阴阳法王此时已动。 这位本来是帝王之象,此刻法相却是不断闪烁变化。 有背着钓竿的老翁,有手持书卷的夫子,有操持鼎鼐的庖丁,有躬耕田地的农夫…… 身形千变万化,气息也变得游移不定。 「九幽轮回。」 他一声冷哼,身形脱出一个虚影,一道淡淡的影子还在宫阙宝座之上,周身却是化作一道精光,不断向上,渐渐脱离宫阙的束缚。 这不仅仅是物理尺度上的脱离,从灵性乃至气机的联系上,阴阳法王同若木的联系都在减弱。 苏彻此时当即出手,现在正是助这位前辈一臂之力的时候。 宫阙之中,升起一股收慑之力,却是将全部的重点放到了阴阳法王所留的虚影之上。 若木的灵光似乎也受了干扰,多半落在了那虚影之上,不让这家伙脱离了自己的「抚育」。 然而仅仅这些依旧还是不够。 北邙鬼祖此时当即出手。 他手中青碧剑锋凛冽,一道剑光自西直直斩来。 正是北邙鬼祖成名已久的泰狱三剑,此刻三剑融而为一,尽数寄托在他掌中的泰狱法剑之上,这养成元灵的法剑更是迸发出一道一往无前的剑光。 杀。 若论其透彻与宏大,便是东海之上的纯化剑修也不过如此。 这一剑挥动的目标赫然便是位于北方的阴阳法王。 此刻,北邙鬼祖作为若木旗下的「忠臣」出手,动手的目标就是要将脱离其掌握的阴阳法王斩落。 这等行动,自然获得了若木的认可,为北邙鬼祖大开方便之门,就连那灵光都弱了三分。 然而北邙鬼祖这十成修为的一剑,却是以近乎剑修的手段,牢牢斩在了法则根基之上。 阴阳法王与若木之间的联系,在这一剑之下彻底崩溃,这位老前辈直接化身一道精光,轻飘飘的离开了宫阙之中。 「玄玄玄,能在火里种金莲。」 阴阳法王现出道人法相,他望着身后的灵光微微一笑。 此刻,苏彻已经控制着灵光,远远向回遁去。 若木究竟是个死物,在苏彻有意控制之下,配上北邙鬼祖的惊天一剑,阴阳法王的轮回妙术,终于脱出藩篱。 然而阴北邙鬼祖这一剑并未止于此,他剑锋去后略一偏转,直直斩向了自家所处的宫阙之中。 这一剑当真有些 赌的成分。 因为等同于斩在了苏彻的道基之上。 如果用力过狠,苏三公子便是身死道消。 若是用力太轻,北邙鬼祖则是脱出无期。 凡事难就难在一个恰到好处。 但是北邙鬼祖却是那个举重若轻的人。 苏彻一开始的排布也起到了作用。 若木之中的诸位,都是按照五行排布,其中阴阳法王在西位属金,他此刻脱离,五行之中金生水,那指向北方水位的灵光力道登时减少了不少。 五行不齐,连带着整个体系都开始摇动不休,重新向着一个稳固的姿态缓缓变化着…… 然后便是一道凛冽的剑光。 鬼祖不动声色,斩断了藩篱,轻轻跃出宫阙。 苏彻知道,便是自家最大的机会。 因为伴随着这位长生真人的离去,若木原本被推到长生境界的法力,此刻正在不断地下滑。 自己终于等到了那个反客为主的机会。 「志心皈命礼,高上太霄境,纣绝阴天宫,承天禀命之期,主阴执阳之柄,洞渊帝君。」 苏彻循着玄门法度,摇摇一拜。 不过拜的只是自身。 其中名号如何,并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因为伴随着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两位的脱离,自家名号已经重新缩小。 这名号是天地法则对自己的认可,代表了自己最真实的存在。 法力的降低,这两位撑起来的修为下降。 已经撑不起「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九幽教主」这几个字。 能剩下这个名号,多半还要谢谢若木的存在。 不过这无所谓。 因为伴随着这一声呼唤,已经居于正位的先天性灵之种终于被唤醒,原本停滞不前的修为向前迈了一大步。 天上的宫阙异象消失了。 不,不能说是消失,而是不断地向内退缩,凝实,同苏彻的周身不断地共鸣。 一座浩荡阴山显化,苏彻此时已经傲立在山头。 此刻,仙宫之内的仙人现出本相,恶鬼凶神纷纷朝拜不绝。 在朝拜之中,阴山之象也渐渐消隐,连同不断闪烁的若木一起重新混而为一。 苏彻的道基不断变化,扭曲,毁灭,重生。 荡涤之下,仿佛显化出了鸿蒙开辟,阴阳初判,万物将生未生的那一刹那。 生死诞生前的那一刹那。 这就是太素。 承天禀命之期,主阴执阳之柄。 苏彻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这是天地给自己的启示,也是道基运转的必然。 此刻自家的纯阴修为已经融为太素,成为生死未分,阴阳未判的那个瞬间。 那么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 静极生动,阴阳化生。 「起!」 苏彻运转丹诀,天地之间响彻一声龙吟。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丹成化龙飞九五(下) 一声龙吟,响彻九霄。一道玄蟒虚影在空中显化,其形矫捷,在空中不断地摇动,那一声龙吟的根由便是自此而起。 玄蟒化龙。苏彻周身隐隐有雷光闪过,那是此方天地对这异象的回应。 天人相搏,人的跃升,必然带来天地更强的压制。不过此刻的苏彻心中却已经没有此方天地。 神驰物外。此刻,苏彻已经化身为那条玄蟒,在天地之间展布着自己的身躯。 玄色的鳞甲之上有银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一双幽静的蛇瞳,望向苍天。 静极生动,阴极生阳。玄蟒正在蜕变,它周身生出一股阴冷的寒意,代表着《纣绝阴天秘箓》在进入还丹境界之后所产生的变化。 化龙。蛇者,守静藏虚,乃阴之体。龙者,高飞九五,为阳之用。此刻,玄蟒发出变化,它褪去了曾经的模样,逐渐生出一股堂皇的气势,于此同时,苏彻周匝却是寒意凛冽。 玄蟒所化之龙,乃是一头冷龙。并无真实的龙躯,只有一道幽邃的寒意与真实不虚的天龙气息。 此时此刻,以苏彻当下的修为,自然不能够将这头冷龙真正显化,但是格局已经展布完成,只等着日后水磨工夫便是。 苏彻一声清啸。一枚素色还丹宛如中天明月,自天际缓缓降下,同苏彻终于合为一体。 “玄中玄,能在火里种金莲。”此番功行具足,苏彻终于练就还丹,脑后现出一道犹如皓月一般的光轮。 还丹静静下沉,最终与丹田气海融为一处,那若木则是依旧合在气海之中,周匝灵光闪耀不绝。 此刻若木气息已经重新稳定,三位步虚鬼修的法力融入若木的灵光之中,苏彻周身的气息正在不断攀升。 仿佛下一个刹那,就要直入步虚。光轮之中,一道巍峨阴山若隐若现。 阴山之上,有宫阙连横,无量鬼神若隐若现。这正是道基显化如此。无始城中,大吾道人等还丹修士身上的压制之力渐渐褪去,渐渐恢复了自由。 方环、石猛、雷巡等人面面相觑。此等神通法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长生真人。”大吾道人望向长空之上十分笃定地说道。 “唯有长生真人才有这等神通。”化天地为己用,大吾道人自然见过门内长生真人演练过这等神通。 转瞬之间将三个步虚鬼修拿下。方环望向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刚才左冷禅展现的神通法力让他心生忧虑。 若是这位将小青山的势力一并吞吃干净,别说是飞鸦城,整个七十二国除了青虚宗之外,又有谁是这位的对手? 安国的那些妖王们?他这边心思百转,却看见长空之上忽然多了一道阴影。 那是……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苏彻神与意合,感应着眼前这仿佛焕然一新的天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状态有了一种升华。 那是迈过借假修真的关隘,迈入更上层次之后的感觉。一艘巨大的星槎破开九重天罡。 素女道的圣使思香正微笑着站在船头。 “洞渊巍峨,化育九幽。思香恭贺先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有劳了。”苏彻淡漠地向下看了一眼,身形轻轻落到星槎之上。 “下面那些人……” “与我无关。”苏彻看着九重天罡。接下来就是不断地修习步虚术,淬炼真形,破开这一重重天罡,前往虚空采炼玄真了。 修行之路,终于迈过了凡夫境界,如今也算是半个神仙中人了。 “那么,就前往东海吧。”思香微微一笑。星槎巨大的身躯不断向上,划出一道璀璨的极光,直直没入了域外虚空之中。 只留下大吾道人、方环等望着天上那渐行渐远的星槎发呆。东海。海浪滔滔,素女道的星槎缓缓停在听潮城的浮云渡上。 苏彻缓步走下这星槎,正式向思香再次道谢。 “这一来一去,往来便捷,还要多谢圣使。”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思香轻轻点头道。 “先生若是有闲,随时可以来本门总坛小坐。”苏彻自然见到了素女道的诚意。 素女道的总坛,总是要去一次,不过现在嘛,可没有这个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前往那血河界一行。 所谓浮云渡,就是高居在半空之上的码头,专门供星槎、云舟停靠,这里也遍布着钱塘龙宫门下的虾兵蟹将,各路水族在这里招呼着云舟和星槎。 一派熙熙攘攘的码头盛况。苏彻这边跟思香刚说完两句话,另外一边就有一位水妖,身穿红色的官服,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金灿灿的拜帖。 “下官是城主府下判事官乌勐,这边有礼了。”这位也是练到了通神境界的妖物,已经洗去妖身,修得人身,看形象倒也算得上端正。 “赤萦太子今日备下家宴,想要宴请圣使。”他说着向另外一边的苏彻望道:“不知道尊下是……” “左冷禅。”苏彻笑了笑。 “左先生不如与圣使同来,今日之筵非比寻常,中土有血河界现世,我家龙君招揽各方贤达,意欲前往一观,不知道……” “在下没那个本事。”苏彻向着这两边略一拱手,算是告别,直接驾起遁光,向着中土方向飞驰而去。 那乌勐吐了吐舌头。这姓左的果然不好说话,难怪把云赟的水族部众几乎弄了个精光。 他之所以现身此地,就是因为赤萦那边早有命令,要结交一下素女道这东海上的宗阀。 顺便搜罗几个散修,预备着往中土那忽然出现的血河界内走一趟。毕竟那可是上古地仙的秘府,而且最多不过是步虚中人才能前往,这样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就再也碰不着了。 苏彻管不了这些人的算计,向着中土急急而行。从东海前往七十二国这一趟,大约也超过了一个月的光景,真不知道血河界那边到底是怎么样了。 万万不要误了门中的大事才好。苏彻直接带起遁光,沿着东海向西而行。 此番成就还丹,更兼镇压三头步虚鬼物,以今日苏彻法力之宏深,实在是世间罕有。 曾经往听潮城飞遁还需要调息修养,现如今法力浩荡,根本没有尽头之感。 即便偶有不谐,也有跟那若木自之中传出一道道宏深法力,抚育着苏彻所需。 第一章 止心问对 乱象纷呈(上) 建康,摄山。 止心观依旧是那个止心观,远看破破烂烂,近观气度巍峨。 不过比往昔多了几分人气。 李守常正手持一柄长剑,在庭中剑舞,旁边的姜守诚捏着一只画笔,正在白纸上不断地作画。 鹿川老道在旁边点着个炉子,用真气作为柴料,正在那里慢慢的煎茶。 苏彻自东海直接闯了过来,直接落下云头,自山门上落下,一个翻身直接进了庭院之中。 「苏师弟。」 姜守诚见苏彻进来,将画笔放到一边,他眯着眼睛将苏彻上下打量一番。 「定鼎枢机到还丹成就,这一路可是不易。」 此刻苏彻神完气足,周身气机流转再非凡俗,姜守诚已经是修至步虚境界的黄天道菁英,自然能够看出苏彻如今已经炼就还丹,再非凡俗可比。 「多半是有些侥幸而已。」 苏彻看着姜守诚道:「师兄在作画么?」 「不错,你姜师兄正在画我在月下舞剑。」 李守常将手中长剑放到一边。 他轻轻舒展了下身体。 「舞剑?」 苏彻凑到姜守诚前面,看了看他的画作,另外一边这位厚道的姜师兄脸上却是一副泰然的样子。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舞剑…… 画面上是一片深潭,半空之中幽月高挂,一头老龟正在潭中央吐纳元气。不过画工倒是精巧的很,把这老龟画的栩栩如生,特别是那撑起龟背仰天吐纳的样子。 别说,多少沾点龙种的傲气。 「画的像不像?」 姜守诚冲着苏彻眨眨眼睛。 苏彻瞧了瞧另外一边正在往这边走的李守常,看了看这位敦厚的姜师兄。 「这……」 「苏师弟,你不知道,老姜啊,也算是咱们门中出了名的多才多艺,什么玉箫、箜篌、琵琶、唢呐,但凡是能弄响的,你姜师兄都精通。画艺也是得了精髓,特别是神似,画什么像什么。」 他几步走到姜守诚面前,作势就要去拿那画轴看看成果,没想到姜守诚将手一抖,连着整个画作卷了起来,重新收入袖中。 「唉,没画完呢,画完了再给你。」 「知道,知道。」 李守常这边没皮没脸的笑了笑,说着拉过来苏彻的肩膀。 「看见了吧,才子,脾气就是大,师弟,你刚才瞧着了,你就说他画的怎么样?」 「嗯……」 还不等苏彻开口,另外一边的姜守诚直接说道。 「神似。」 「神似就行。」 李守常哈哈一笑。 「对了,师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着,炼就还丹了,这太素九幽澄照丹诀感觉如何?」 「果然精妙。」 苏彻望向眼前的两位。 「不知道两位师兄是不是也走的六龙回日的路子,小弟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别,我们可没有这等勇气,去碰那样的眉头。」 李守常挤眉弄眼地得意大笑:「倒是师弟你,如今这六龙算是凑齐了一条了。」 「这事很好笑吗?」 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姜守诚,不知道李守常的高兴劲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条龙么,也算是门内的一个笑话。」 姜守诚这边叹了口气,开始向着另外一边的师弟开始解释。 《太上六龙回日真诀》对应的是黄天道门下六门可以直指还丹的精妙神通,更兼直指长生至 境,因此上修习与之相关功法的弟子绝对不在少数。 练到还丹境界之后,一开始入门的神通变化随之变化,衍化出一道与真法相对应的龙灵,所谓丹成则龙飞,那龙灵又有种种玄妙神通在身,可谓是好处不少。 不过接下来就麻烦了,因为要再修两门相关的真传,并将之点化生龙。 这一步可就麻烦了。 因为等同于重头再来,花费功夫不说,最难得就是化龙那一步。 很多人兼修了另外五门,就算是练到圆满,也未必能点化出第二头龙灵。 因此上门内对这些倒霉蛋也就有了个称呼,叫做一条龙。 至于能够修成两条的,那就是两条龙。 但凡是能够修成三条龙灵,最终迈入步虚境界,门内都会半是叹息半是敬佩的称之为三条龙。 所敬佩者,能够练出三条龙灵,可谓是天才。 所叹息者,就算是练出三条龙灵,也肯定修不到六龙齐出,就是天才也不免半道转修他法。 日子久了,除了某些摸不清水深水浅的倒霉蛋,和惊才绝艳的天才之外,就很少有人去走着六龙回日真诀的路子。 而一条龙,就是选上这条路的倒霉蛋的「尊称」。 以至于李守常和姜守诚他们这一代的弟子,也就是拿来练练手,不把六龙回日相关的传承当成自己的根本,基本走得都是别的路子。 苏彻听到这节,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笑声连成一气,别外开怀。 「哎呀,我说苏师弟,师兄我是真佩服你。」 李守常笑着问道:「不知道你接下来预备练哪一门啊?」 「阴阳调和方为正理,我预备修习《大日九玄真法》。」 苏彻瞧着两位回道。 「不好,不好。」 姜守诚皱紧眉头。 「大日九玄真法要采炼火精,修成暴戾的大日真火,师弟你走的《纣绝阴天秘箓》的路子,怕是不好上手。倒不如去练《玉枢紫府真传》,修雷霆正气,育化阴阳,雷法本阴阳的枢纽,当下最容易上手。等真有所成就,再动那《大日九玄真法》不迟。」 「非也非也。」 姜守诚这边刚刚说完,另外一边李守常就唱起了反调。 「你没听那些三条龙们说吗,这雷霆之法正因为是阴阳枢机,暗合天人九法之中的阴阳之法,故而要放到最后去练,若是下手太早,影响后来的成就。很多人困在步虚,不得不转修,那都是因为……」 「唉,早转修,晚转修,迟早是个转修。」 苏彻爽朗一笑。 「大不了不练这个六龙回日不就完了吗?我家那位老师兄还说过,不行还可以转修《太素玄音秘法》《洞渊八极神章》。」 反正自家已经是若木的半个木灵,还管这么多干什么。 六龙回日真诀这么多年没人练成,背后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 我天赋有限,练不成六龙回日真诀,郁离子老师总不能因为我不够天才就把我锤死吧。 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师弟,豁达。」 李守城闻言又是一喜。 「就是,咱们瞎着急。」姜守诚跟着一笑:「这功夫这么多年没人练成,说明什么?说明有问题的不是我们,是祖师。肯定是他老人家创得有问题,应该多反思反思自己。非说我们练不成,咱们黄天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没一个成就的,怪谁?祖师还是要……」 他这边连珠炮一般的话语,吓得苏彻与李守常两个一前一后,赶紧将他嘴巴堵住。 「姜师兄,慎言啊。」 「你给我闭嘴!」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二章 止心问对 乱象纷呈(中) 姜守诚还在那里嘟嘟囔囔,李守常恨不得把这位步虚高手给掐死过去。 黄天道首何等人物?那可是横亘太古,站在地仙之极的本门祖师。随便在他老人家背后说坏话,谁知道会不会引来什么神秘的感应,给安个现成的罪名。 他姜守诚去守门不要紧,咱李守常可是潇洒惯了。苏彻这边左劝右劝,李守常终于算是撒开了手。 “回头让你去看一百年大门,就你这个破嘴,惹祸的根苗。”李守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给你发送到止心观来了,鹿川,我没说你啊,非要被派去丹房当苦工才算完是吧……” “行了,祖师乃是海量,还会在意咱们这些?你们捂我的嘴,岂不就是说明你们这些人觉得他老人家小心眼?” “你给我闭嘴!”眼看着又要动手,苏彻又赶紧上前,将这两位分开。 “两位师兄,听我一句劝,这事是从小弟身上而起,论起前后,过错都在小弟身上。”苏彻也知道这两位是多年的好友,断然不会为这些小事记挂于心。 “看看人家苏师弟,这才叫会说话。”李守常没好气地说道。 “两位师兄,此番祖师叫咱们在血河界之中扬名,不知道可有什么成算啊?”苏彻还是赶紧把话转到正题上来。 免得这两位聊着聊着,天外忽然传下法旨,真罚他们去烧几年丹炉。 “血河界这个地方,我也曾翻阅过门内典籍,那是大力无畏天魔王的道场,虽然也算是一方天地,但早就被天魔法度所污染。”姜守诚正色说道。 “咱们到了那边,还是要十万分的小心。苏师弟,我记得你也跟神霄道的道友们有过约定,说是几家一同行动?” “对,还有东海剑宫。” “那就是了。”姜守诚点了点头道。 “既然是一同行动,那就跟着神霄道去吧。” “神霄道的那些孙子,嘿嘿,威风得很。”李守常摇了摇头道。 “我觉得还是咱们自己悄无声的进去。天师道不是觉得那地方是他们一家的吗?这次就给他们长个教训。” “咱们为啥跟天师道过不去?”苏彻对于这个问题有些好奇。照理来说,大家都是玄门一脉,拜的都是一个太上道祖。 如论根脚来由,都是从上古天庭里分化出来的。当年的黄天道首与天师道的诸位祖师都是一个社团混出来的,就算是神霄道跟天师道当年有些上古天庭里带出来的抵牾,可是跟黄天道的恩怨又从何来? “名头上呗。”李守常十分自信地说道:“咱们黄天道,以黄天为尊,要建太平黄天之世。他们天师道呢?要为天之君师,这不就是跟咱们过不去么?” “哪里那么简单。”姜守诚十分笃定地说道:“首先,咱们同天师道是同道,平日里的合作不少,只是不如跟神霄道那般多。其次,区区一个名头,不过是皮毛外相,真正的矛盾另有来由。” “嗯?”苏彻看着姜守诚,不知道这位师兄又有什么高论。 “真有什么矛盾,也都是当年的一桩旧事。”姜守诚娓娓道来。自从上古天庭陨灭之后,三大门阀便渐渐蓄养实力,最终一个个离开了凡间在虚空域外开辟道场。 伴随着实力扩充,黄天道与神霄道渐渐有了搬迁之意。也就是带上此方天地的生灵直接上路,前往域外虚空,另外寻找一个可以生存的天地。 计划还在酝酿,但是原本作为一同有志出离的三家,天师道忽然改了主意。 这群孙子居然不走了,觉得时机条件还不成熟。按照黄天道和神霄道的想法,这个时机永远成熟不得。 域外的那些末法主们谁听你的招呼,既然决议要走,那就是孤注一掷,该梭就梭,天天蹲着数日子,一万年也走不了。 这一拖,就引来了新的变化。原本对三家经营域外隐隐有些支持的玄都宫不知道吸收了外面什么地方的智力成果,忽然也觉得不走是合适的。 想要学习其他世界,将这一方天地加以改造,带着一同上路。这点在神霄道和黄天道看来,完全就是胡诌。 宗门带着生灵上路,只要炼就一个可以供人生存的虚空,找准了目标,大家把速度拉到最快,直接走过去就是了。 你改造这一方天地要花费多久时间?你还要在虚空之中不断前进。真就过来一个末法主就杀他满门,这样一直杀出条血路来吗? 更何况,也不是所有生灵都值得被拯救。就西边的那些秃驴,南北的那些魔崽子,东海上的那些妖怪。 留着他们在这里烂掉不行吗?这一拖,就真拖出了变化。到了现在,三家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走不得?苏彻听到这一节,不知道该做何讲。 “咱们小有清虚界已经成熟,该走就走嘛,何必管这么许多?为什么就走不得了?” “我也不知道啊。”姜守诚摇了摇头道。 “从那以后,反正祖师就只是派门内的前辈们带着几批弟子陆续搬场,在外面听说开辟了几个分支,但是大面上,本门就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了。” “本门在外面有分支?” “对啊,不止咱们有,另外那三家都有。”苏彻一想到自域外归来的北邙鬼祖,总感觉哪里有些说不上的东西。 就是有些不对头。 “因为受了因果牵挂。”李守常这边补充了一句。姜守诚皱紧眉头:“那都是无稽之言。” “你管他有没有鸡呢。”李守常看着苏彻接着补充道。 “太古之时,洪荒妖神为虐,苏师弟知道吧?” “知道。” “太古妖神不死不灭,占据污染的是各路法则。所以此界的法则本质上都已经被洪荒妖神所侵染,换句话说,你我所修的法则,嘿嘿……” “荒谬就荒谬在这里。”姜守诚反驳道:“自从五方五帝出世,各路大能早就将洪荒妖神尽数剥离,封印,若是法则依旧为他们污染,你我今日根本不可能成道。” “对啊。”苏彻点了点头。这里面有个根本的因果关系。如果洪荒妖神污染了法则,那么他们根本不可能被封印,因为他们即是法则。 而封印本身,就意味着洪荒妖神的污染已经祛除。 “如果上古天庭没有灭,这点是肯定的。”李守常接着补充道。 “但可惜,上古天庭陨灭,天地崩溃,在当初那个状态下,玄都宫是怎么重新稳定这一方天地的?” “上古天庭要再造天地,是从法则上面入手,他们玩崩了,法则也就跟着崩了。玄都宫怎么做到的?填多少个地仙,把多少大能填进去,才能维持住天地不灭?” 第二十九章 颠倒分裂 身在何处 太虚之法乃是天人九法的根本。 空间的本身,构成了这个宇宙最基本的属性。 当空间破碎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苏彻不知道,但是他正在亲身经历着一场空间破裂…… 血河界的本质,是一颗位于无穷远处的行星,只不过这颗行星已经被天魔一族攻占并且加以改造。 它与此方天地在距离上,近乎无限一般的遥远。 直到上古破灭之后的中古之世,魔门修士用秘法,将这血河界与此方天地完成了某种程度上的「连通」。 这就像是一张纸上彼此相隔很远的两个点,通过折叠的方式连在了一处。 折叠本身就违背了空间本身的性质,如果按照太虚之法的自然之理,这种折叠一定会弹开。 这是自然。 而不自然的地方在于后来人加固了这种扭曲,形成了连接无穷远处两点的「甬道」。 这种性质决定了这个甬道本身的不稳固性质。 这也是为什么玄都宫认为甬道内部不能存在超越长生层级力量的缘由。 因为一旦有长生层级的力量出现,必然会影响甬道内本来就脆弱的平衡,一旦出现,太虚之法的自我调整之下,这处连接将会「断裂」。 至于断裂的结果是什么,没人知道。 苏彻很清楚的明白,玄都宫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血河界的主人那罗延虽然已经身陨,但是血河界还没有结束。 大力无畏天魔王麾下的万千天魔还在,其麾下总有幸存的天外劫魔,甚至还有更高层次的魔头。 对于这些家伙而言,虚空甬道是个麻烦。 通往一处没有被天魔染化世界的通道,这种东西对末法主来说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但是对于其下的天外劫魔来说,这是个烦恼。 因为末法主越是觊觎,就意味着他们越是危险。 这些魔头曾经奉那罗延为主,他们愿意继续仰其他魔主的鼻息而生存吗? 苏彻以为他们是不会的,他们只会抓紧时间,希望尽快的成为末法主,至于这血河界以及虚空甬道。 这样的烫手山芋自然是越快丢掉越好。 所以对于一部分天魔们来说,它们是有破坏这甬道的动机的。 比如现在,苏彻就非常确定,那道魔云,以及借着魔云施展神通的天外劫魔,它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破坏掉这虚空甬道。 而他行动的时机,即是当下,这个各方修行人进入甬道的关键时刻。 只有在这个时候,玄都宫的地仙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去清除掉他的影响。 如果没有人进入虚空甬道之中,它如果动手,很有可能会被玄都宫的地仙或者什么其他各方的力量所阻止。 因为玄都宫显然要在此地做些文章。 但是现在,玄都宫的地仙如果想要阻拦,那就会加重甬道的破裂程度,到时候陷在此地的弟子们怎么办? 投鼠忌器,无外如是。 当然,这只是苏彻现在的判断,因为就在此刻,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向外端飘走。 天师道、神霄道的星槎直面那虚空破碎的核心,在妖异的魔眼照射之下,第一个解体。 然后那股斥力降临到李守常的飞舟上,大约只有三个弹指的光景,这架李守常祭练多年的法器就彻底解体。 然后就是苏彻等人被一起甩飞,落入了虚空乱流之中。 空间正在解体。 原本那张纸上面贴合在一处的两点,正在分离。 那种力 量超越了苏彻见过的一切神通。 其杀伐之力强大到了不可思议。 不。 那不能算是杀伐,更多的是解体。 苏彻亲眼看到玉阳山的步虚修士宋世渊在眼前裂成了齑粉。 只是一个刹那的功夫,这位代表了玉阳山追求另外可能出路的修行人就断成了三截,并且不断地崩裂下去。 那是超越了一切神通的分解。 是太虚法则强大与无穷力量的显现。 苏彻在这洪流的轰击中只能保住自己。 没错。 万幸还有青帝宝苑在。 在裂解的那个刹那,苏彻根本就无法撑开青帝宝苑这件虚空法器。 在太虚法则的剧烈变化之下,即便是青帝宝苑,也无法正常运转,直到三个瞬息之后,苏彻才终于将这法宝的虚空之力引来,在周身完成了一层覆盖。 苏彻感觉到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洪水冲刷的一粒琥珀。 洪水就是太虚法则破裂之后的洪流,那种将万物撕扯的力量,而琥珀则是青帝宝苑撑开的小小空间,让自己可以得到一丝喘息。而自己,则是封在琥珀之中的小虫,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外界的变化。 最糟糕的结局,就是自己被永远的困在了这小小的碎片之中,因为苏彻也不知道这混乱的空间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第二糟糕的结局,则是自己被甩到了血河界那一边。 那罗延虽然身陨,可他还有不知道多少「遗产」留存,一个修行人落到了天魔改造的魔域,等待自己的只有灭亡。 最好的结局,则是可以重新落回原本的天地一边。 也不知道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位师兄如何? 苏彻望向周围一片混沌漆黑。 那是空间归于真正虚无之后的反应。 任何观测都没有意义,譬如苏彻此刻,延伸出去的造化剑意根本感应不到任何东西。 前方即是障壁,即是边界。 是一无所有的真正虚无。 苏彻现在唯有等待。 等待着一切产生变化。 凭借着心跳,凭借着呼吸,苏彻静息等待,计算着时间。 同时也在借着青帝宝苑之中的阳和之气,默默地修炼,默默地感应着虚空之中的种种奇妙。 一日,两日,三日…… 足足过了差不多一旬光阴,苏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变化。 此刻由青帝宝苑所稳固的空间正受到某种奇异的吸引。 虽然微弱,但那力量却持久,而且毫不动摇。 于此同时,青帝宝苑也在缓缓地转动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约又是一个整旬,苏彻终于有了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前头终于看见了光亮。 那是一片巍峨的仙家宫阙,亭台楼阁,层层瑞气,道道宝光,当真是美不胜收。 虽然彼此之间依旧有着一层厚重的虚空障壁。 但是苏彻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是没有被甩到血河界那一边。 只是眼前这里,又是何处? 第四章 气机升云 不明所以 乱成眼下这个样子,其实也是可想而知。 修行人本来就难以管束,更何况大梁朝廷如今本来就是七面进风,八面透气? 这个光景下面,倒真是难为老苏了。 「苏师弟,咱们何时入场,你可有成算?」 「宜早不宜迟吧。」 苏彻叹息一声:「两位师兄,小弟我先回家走一遭,然后再来……」 「你要回家?」 姜守诚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 「你不是家里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吗?」 这话说得真不好听。 「老姜,你这个嘴啊……」 李守常皱起眉头:「苏师弟,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事。」 「不过我们俩陪你回去一趟吧。」 「啊?」 苏彻瞧着这二位。 「倒不是小弟狂妄,而是的确不合适,我那里是大梁朝廷的长信侯府,两位师兄乃是神仙中人,何必同这红尘有什么攀扯……」 「合适。」 姜守诚补充道:「我们给你去壮壮场面,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只是空挂个名头。」 「就是,到时候还要小瞧了咱们黄天道。」 苏彻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好。 两位师兄有心给自己撑场面,也只能心里说句谢谢。 这二位也是个说干就干的脾气,三人跟鹿川老道招呼了一声,直接奔着长信侯府而来。 李守常与姜守诚更是毫不含糊,直接将气机外放,他们两个都是多年修成的步虚,自然引来天地之间种种变化,吹皱了一池春水,惊动了建康城内各路潜伏的龙蛇。 三人直接在长信侯府那里降落云头,苏彻大步领着两人往府中走去,家中上下仆役,赶紧过来迎接。 「君侯,您可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当家主母。」 「快去吧。」 老家人上来招呼,苏彻这边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了一个技术性问题。 这黄天道……他作为道门允不允许门下弟子成亲? 「苏师弟都已经成亲了?」 李守常颇为震惊地看着苏彻。 「不会孩子都有了吧?」 姜守诚一拍巴掌。 「咱这次出来的急,没带什么礼物。」 「还没有成亲,只是订下了,订下了。」 苏彻赶忙解释道。 「我说嘛,苏师弟一看就不像个稳当的,哪里会这么着急成亲。」 姜守诚说着,气机外露,将自家道基显化于外,当即便有一道十三层玲珑宝塔高挂中天,放出万千瑞气。 「差不多行了,你再惊着人。」 李守常对姜守诚这一鸣惊人的手段略有不满,自家也将道基显化,却是一个黑白葫芦,周匝庆云环绕,也是一般挂在中天。 宝塔与葫芦彼此辉映,一时霞光万丈,建康城内已经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的百姓望向天空指指点点,还有那虔诚的善男信女,直接跪在地上,不停地参拜。 「德行,你不也一样?」 姜守诚反唇相讥一番,另外一边,小狐狸却是穿着一件素色长裙,笑嘻嘻地跑了出来。 「我说怎么今天老是心跳得厉害,原来是阿彻你回来了,这两位贵客是?」 小狐狸到底也是云深不知处养出来的狐狸,怎么也见过不少所谓的高人,自然能够看出李守常与姜守诚的不凡来。 「空竹,这位是李守常李师兄,姜守诚姜师兄,这二位都是……」 「家师同姑娘乃是一个地方的出身。」 姜守诚正色说道:「黄天道,姜守诚,见过。」 「哦,原来是姑祖母门下,莫空竹,见过两位师叔。」 「唉,看咱们丫头,就是好。早几年随师父去东海,我们还见过你爹呢……」 小狐狸这边娇滴滴地见礼,听得李守常挤眉弄眼,姜守诚哈哈大笑。 苏彻这才反应过来。 这事不对。 姜守诚和李守常平日里与自己平辈论交,自从上了黄天道宗门之后,自己也是跟他们二位往来最多,却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这二位都是如假包换的步虚。 步虚是什么意思? 就是距离长生真人只有一线之隔,跨过了天地之间的劫数,那就能证道长生。 这两位别看平时嘻嘻哈哈,早在人世上不知道多少春秋了。 「我说阿彻。」 李守常贼眉鼠眼地笑着:「你平日里跟着魏师叔那里叫我们一声师兄,这是正常的道理,不过这要是在家里,你是不是该跟着空竹叫我们一声叔叔听啊?」 这两个货,苏彻就知道他们往家里跑绝对不是帮自己提振声望这么简单。 「李守常,你这就没意思了,你这不是欺负苏师弟吗?有道是出家从夫,空竹跟着师弟叫咱们师兄就好了。」 姜守诚倒是个温厚的君子:「就是回头见了老丈人,让老丈人喊他一声兄弟也就算完了。」 两人说到这里,又是搂在一起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你们去安排些吃食,弄点建康的特色。」 苏彻干脆不理这两位,而是吩咐下面人说道:「等下在花园里摆下茶点,我请师兄们过去。」 小狐狸则是歪着嘴巴,看着那两人嘿嘿笑着,也不着恼。 「你就不生气啊?」 苏彻好奇地向小狐狸问道。 「开几句玩笑而已,我为什么要生气?」 小狐狸说着揽过苏彻的手臂,小肚子贴在苏彻的胳膊上。 「你倒是,天天跑来跑去,都忙些啥啊?」 「看看,让人家数落了吧?」 李守常摇了摇头道:「闺女,你嫁错了。咱们黄天道啊,孤寒,没什么人马。」 「主要还是师祖的考量有问题,对中土经营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平日里门内的培养上,也都是比较放任。」 姜守诚叹息一声:「若是师祖……」 「你给我闭嘴。」「师兄,慎言,慎言。」 姜守诚这边又是一套标准的起承转合,有啥事都往黄天道首身上引,当即就被李守常与苏彻拦住。 「早晚要去烧丹炉。」 李守常一拍巴掌,颇有些悔恨。 「你这样说,岂不是说师祖的心量比丫头还小,你也是有责任的……」 正说话间,外面就有家人赶忙跑了进来。 看着神色还颇为焦急。 「怎么了?」 苏彻一扬眉头。 「宫中,宫中来了个公公。」 那家人咽了口唾沫说道:「听说是陛下听闻有真仙下界,正准备焚香斋戒,请仙人……」 「哪有什么仙人?苏师弟,你瞧着了吗?」 李守常左右张望了一番。 「你去回复一下,就说我们很快就会动手,让陛下该吃肘子吃肘子,想吃啥吃啥吧。」 那家人眼神瞧着苏彻,虽然没说话,但那个言外之意比说话还清楚,老爷您确定就这么说? 「肘子这东西还是少吃,多吃些***。」 姜守诚补充了一句。 苏彻摆了摆手,那位家人如蒙大赦,赶忙走了。 「要我说你们这位陛下也算能忍,连苏师弟你这乱臣贼子都能忍得下。」 三人一狐奔着花园而去,一路上依旧闲聊。 「闺女别笑,你这个叔叔他没读过什么书。」 姜守诚摇头晃脑地说道。 「嗯,你读书多,你给我讲讲。」 「人间之事,不过如此。哪朝哪代,祖宗不都是乱臣贼子出来的吗?嫌弃乱臣贼子,先回家把太庙烧了。」 「你这句话说得在理。」 转过几个弯到了苏彻的花园,李守常又是一声赞叹。 「苏师弟,人家说你是青帝转世,我还不信,今天看了你这院子,愚兄信了。」 苏彻看着此时依旧满园尽是芬芳的花园,一时之间也只有笑笑。 当初为了哄小狐狸开心,在这院子里布了一道阳和之气,院子里的花草从此便不再凋落,日日吐露芬芳,还是一边结果子一边开花。 当真是两不耽误。 「这没什么吧?」 苏彻是真不知道李守常是跟自己开玩笑,还是真的在赞叹。 毕竟这种手段,在苏彻看来,修行人应该都会几手类似的。 「巧妙。」 姜守诚补了个评价:「虽然是以阳和之气养育,但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多了,苏师弟你这院子里要出妖物,少了,可就没有这样的盛景,这个恰到好处,最是难得。」 「不过是我当时随手为之……」 「不是东极青帝,谁又能有这样的妙手?」 在华亭里坐好,小狐狸命下面的家人捧上来茶水点心,几个人边吃边聊,倒是十分畅快。 正说话间,又有家人过来传信。 「侯……侯爷。」 「怎么了?」 「外面,外面有个鬼使,说是都城煌麾下的判官,他家主上见咱们家瑞气升腾,知道有真仙降临,特来拜贺。」 「真仙?我在这住了这么久,他怎么不来拜我?」 苏彻对这位都城隍谈不上什么好恶,不过是一面之缘。 「说明你还是道行不深,回头学魏师叔,出去闯荡一番,保管你再回来,那城隍爷连夜搬家走人。」 李守常哈哈一笑。 「去回禀那个鬼使,我们没功夫。」 姜守诚吩咐一句。 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又过来一个家人,手里捏着一叠拜帖。 「还……还有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 他还在那报菜名一般的念叨着这些豪门。 苏彻直接给了一句。 「都不见……」 「君侯,君侯。」 又是一个家人跑了进来。 「外面有个漂亮的道姑,说是玉阳山门下弟子,叫薛……」 「薛白芷吗?」 苏彻站起来道。 「既然是玉阳山门下,还是有请,去请她过来吧……」 话音刚落。 苏彻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 李守常和姜守诚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自己。 而小狐狸则是云淡风轻地笑着。 什么事,很好笑吗? 倒是苏三公子不明所以起来。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三十一章 勾陈宫下 散仙之位 「邪魔妖道,胆敢犯我天庭!」 神将一声怒吼,声振寰宇,他将掌中螭龙放出,当即便有滚滚赤炎在这西天门前洋洋洒洒,泼得处处皆是。 苏彻也不留手,眼前这位至少也有步虚层次,虽然不知道其本质到底为何,单说这法力,刚才那抬手一击,差点送了自己去见太山府君。 当即抖擞精神,掌中取出那口两仪墨剑,摆开剑阵,抖擞声威,身后显出一道法箓。 阴山洞冥宝箓一出,气机便与若木勾连,当即便将那三位步虚鬼物的法力引出,苏彻整个人的威势也更上层楼。 剑光闪烁,赤炎龙威,两边杀到一处,倒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大约交手十几个回合,苏彻也就看出了眼前神将的问题。 这位的确是有一应神通手段,只可惜缺了一丝灵动,更像是什么泥胎木偶。 估计是当年那位前辈留在这里的什么防御手段。 也对,若是没有这等手段,恐怕这悬浮在虚空甬道之中的仙府,早就成了众多天魔的乐土。 当然,苏彻也不是单单在这里卖傻力气,悄悄地也运用《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之中的存灵照影之法,将这神将的气息掠走一丝,留作日后之用。 更不要说那神将掌中的螭龙,也被苏彻收取了一道气息,这等衍化灵物的神通,正好可以拿来作为参照,为自己那头尚未完成的白螭寻个出路。 又斗了一会,苏彻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个神将越斗越精强,灵性也越来越足,一开始还有些呆滞的感觉,但是斗到了后来,双眸之中神采越来越足。 「如此下去,岂不是他越打越强,看来要拿出那压箱底的手段。」 苏彻正要运用那玄门手段,将若木之上的那几个倒霉蛋拘下来帮忙,使一番一气化三清的奥妙手段,可还没动手,这边又有了变化。 只听得耳边忽然有人在旁边高声说道。 「广目天王,且莫动手,此人乃是勾陈宫中新到的小仙,尚未领有仙箓,并不是闯入此地的妖魔。」 只见一位身穿素白长裙的女仙,头上梳着一个坠马髻,当真是个冰肌玉骨,仙气飘飘。 苏彻横剑在胸,一时之间不知道眼前这又是演的什么故事。 那神将闻言却是收了手,向着这位行礼道。 「原来是勾陈宫下,若有法箓,那便是天庭之仙。」 神将说着望了苏彻一眼,然后重新站回那西天门下。 「你既然是下界新上的小仙,就该明规矩,晓法度,此处乃是天庭,不要还当成 那仙女教训道:「你且随我入宫,先拜过帝君。」 苏彻这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眼前这些到底是在干什么。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概还是猜测出了个一二。 黄天道门中有一种极为精妙的神通,叫做黄巾力士。 乃是大修行人以自身修为法力,凝造出虚有的神将力士,其也有一应法力在身。 当年黄天道内有一位名唤「冥灵子」的地仙,传闻其便精通此术,曾经在域外虚空遭遇末法主率领眷族围杀,当即便点化出无穷黄巾力士,倒是把天魔杀了个措手不及。 传闻这秘术就是黄天道首当年自上古天庭之时创制。 如今看来,眼前的神将还有仙女,似乎都是这黄巾力士一类,算是被造就的「神人」,比泥胎木偶强些,但也不是生灵。 难道说当年那位中元地官大帝在此闲的无事,给自己重新捏了个天庭出来? 苏彻望着眼前的花草树木,不由得有这样的猜想。 「如今你们这些小仙倒是 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既然出入天庭,就该将法箓亮出,不然不要说是那些神将,就是我们也认不得你。」 苏彻听她这边说着,忽然想到一处关键。 法箓? 莫不是跟阴山洞冥宝箓有所联系? 苏彻沉着心思,尾随在这仙女之后。 只听得她在这里讲解天宫盛景,各处由来。 「再往前走便是兜率宫,乃是供奉太上道祖的宝地,并无有宫主,只是遥遥供奉,你我身为玄门弟子,路过此地,就要行弟子之礼,叩拜道祖开辟道途之恩。」 那女仙说着遥遥一礼,苏彻也跟着小心行礼。 「过了这兜率宫,就是五明宫,此处乃是玉清天尊座处,这一位乃是道祖化身,也是虚设其位,不过过此就不必行礼了。」 苏彻看着前方那片宫阙,周匝尽是些宝光贵气的灵木,其根如砗磲,其干如金银,叶若琥珀,果似琉璃、玛瑙,招摇飘动,琳琅作响,声音听入耳中,便是一片清明。 这莫不就是道经上所说的「七宝林」? 「过了此处不远就是太阳宫与广寒宫,乃是太阳太阴两位帝君所居,他们那边法度森严,不比咱们这里规矩这么松,你往日过去那边,可要小心。」 苏彻循着折现率的指引望去,只见两座巍峨的高大宫阙,一座之上炎光腾腾,灼人神魂,一座则是寒气腾跃,有月华凝如露珠。 「过了这两处不远就是咱们勾陈宫,你与我先去拜过帝君。」 苏彻将眼前景象与道经之中的描述一一照应,越看越是惊奇。 这天宫的排布,与道经之中所传一般无二。 这位地官大帝倒是真的在这虚空甬道之中又捏了个天庭。 真不知道他如此作为,又是为了何故。 难不成是在这里追忆往昔不成?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座巍峨的宫阙所在,宫门前头摆着两只狰狞的白虎,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厚重的黑色宫门上面,横写着「勾陈上院」四个字。 「咱们勾陈宫在天庭之中司掌五兵,乃是杀伐之殿,一应征伐,皆有本宫执掌。帝君执掌真灵位业图,有宣召万仙之威,你既然修习勾陈法门,应该知道这些。」 那仙女说着向那大门一指道。 「你先亮明仙箓吧。」 苏彻瞧了瞧四周的陈设,还有那两头闭目的白虎,心里暗自琢磨,这里莫不是设下了埋伏前来赚我? 但是又仔细一想。若是此地真有万千天魔,一发上来,早就把自己摁住了,何必花费这么多功夫? 或许这便是这天宫之中的规矩。 苏彻一边小心,一边放出那阴山洞冥宝箓,月白色的毫光当即照在了宫门之上。 「兹有下界苦修之仙,练得五气朝元,定鼎枢机。今登天庭,依其法度,遍照周天,归入勾陈宫下,今订得散仙之位,此令,勾陈上院。」 一声道音辗转而开,回旋在这天宫之中。 吱呀一声,苏彻面前那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一道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第六章 北极老怪 今非昔比 赤发头陀张开嘴笑着。 他的笑容带着无穷的恶毒,那是纯粹的嫉恨与毁灭,似乎要把世上一切美好尽数毁灭的怨毒。 「白祖号称洞悉过去现在未来,我来南边干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今非昔比。」 那名为「白祖」的少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这白泽妖神的名头再响,也比不上如今的北极元宫,北地魔门之中那些老牌子宗门,现在要论风头也都比不过你家。」 「段疆,东海上有名的步虚散修,玄佛双修,号称铁头陀,当年一双铁臂也曾手搏蛟龙……」 「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未曾露面了,江湖传闻,他是在某地闭关,实则不然。」 「当年段疆在九天域外接引至粹玄真之时,被盯上他许久的魔门巨擘,有着‘北极三天"之称的妙高天偷袭,沦为其眷属,这么多年来,只能如同傀儡一般活着。在暗中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即便被叫破了行藏,那头陀也不着恼,反而笑着问道。 「怎么,白泽你想要昭告天下吗?」 「北极元宫之中,尤其以宫主悲怒天为首的三位六欲天魔最为高明,都有证得自在天魔的可能。其中悲怒天神通广大,无忧天智谋宏深,妙高天百变千形。」 「传闻这三位背后,还有更神通广大之末法主坐镇,我这等身份又怎么敢与之作对呢?」 白泽淡淡地说道:「我意在上古地府,我只求一道进入上古地府的符诏。」 「那你应该筹备后面的地府之会……」 铁头陀段疆,或者说北极元宫的妙高天微微一笑。 「……难道说血河界里面当真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天师道势在必得,神霄道、黄天道同气连枝,再加上东海剑宫……」 白泽看着眼前之人:「钧天广乐天魔王就这么确定,他能够借着你们将血河界收入囊中?」 「本门跟天魔没有关系。」 铁头陀的笑意之中带着一股阴冷。 「我倒是听说了个传闻,可以跟白祖分享一下。」 「嗯?」 「当年上古天庭陨落,玄都宫以上古妖神为锚点,重分阴阳,再造八极,算到现在也快八千多年了。」 「这八千多年来,他们那边可算是有条不紊,特别是最近,已经有所收获。」 「哦?」 「人族修士,不拘出身何方,修行什么法门,对于列位太古妖神,都是除之而后快。只不过天地崩裂,需要列位的法身来承受牵引,再加上当年没有手段,因此上才没有斩尽杀绝。」 「但是只要还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想办法送列位上路。」 「上古妖神不死不灭,那是太古上古之时,湮圣之道固然了得,但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既然有人可以炼化天地,自然就有神可以斩落天地。三年前,玄都宫在北海,曾经起出一个锚点,并且加以验证。」 「结果么,白祖可以好好感应一番,天下间那个名为葆江的妖神,如今是否还依旧存续着。」 白泽转过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 「三位地仙扰动天机,我们魔门的某位巨擘也掺了一手,请东海剑宫的那位宫主大人亲自出手,啧啧,那剑光分割九法的场面,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自己依附的法则之中剥离开来,看着不死不灭的本质在恢弘的剑光之下寸寸消灭,这样的酷刑,即便兄弟我在魔门讨生活,也觉得太过残酷了。」 铁头陀淡淡地说道。 白泽则是 将信息传到了此刻身在东海某处海渊深处的本体。 那边则是利用某种诡异的神通,将自身的神念深入到了天地元气之中,去搜索,去感应天地元气之中最微弱的波动。 这是太古之时,妖神们彼此沟通的方式。 他们以强悍的法力震动着天地元气,形成一场场海啸山崩,狂风骤雨,那就是他们在彼此交流。 当然,在此刻,等待白泽的只有一片沉寂。 那些曾经将天地化为己有的王者们都已经黯然退场,留下的只有寥寥几人。 剩下的那些,也早已经不用这种方式交流了。 白泽的神念继续深入,他不同于其他妖神,他所司掌的法则名为「记录」,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斗战之道,是天人九法之中,真幻之法与灵昧之法彼此交错衍生而出的一类。 他可以根据蛛丝马迹,寻找到事物的本来面目。 物品如此,事情也如此。 即便是一道水波闪烁,也会留下点点波痕。 更何况是妖神陨落这样的大事? 白泽不由得有些心惊,因为伴随着他的探查,他的确找到了葆江存在的痕迹。 那痕迹位于北海,证明玄都宫的确将那位司掌不死药的妖神封在了这一方天地的北方。 然而继续探查下去,却是杳然无果。 这绝不是正常反应,正常情况下,白泽应该能够明确的感觉到,葆江的封印。 就好像是他现在感应地府之中被封印的那些妖神一样。 然而就在此刻,葆江的存在若有若无,就像是被人有意篡改或者遮掩的结果。 白泽不能确定它是否依旧存在,但也不能确认它已经不在了。 不,这不可能。 白泽心头一阵狂跳。 自从太古以来,他很少会有这样的反应,特别是在中古之后,他开始有意的接触并修习玄门与佛门的传承之后…… 这一向是他的骄傲。 他自信相比于那些动辄狂怒,好像完全没有智慧的同类,他已经进化到了更高层次,再不是简单的妖神二字可以形容。 但是此刻,他仍然被来自存在最核心处涌来的恐惧与愤怒所包裹,在海渊之下发出一阵刚猛的咆哮。 这么多年来,那些人终于找到了斩杀太古妖神的方法,并且加以实践了。 那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相比于玄都宫在北海的作为,放出赑龙,谋划上古地府,准备放出更多的同族…… 白泽感觉胸口横亘着一口闷气。 自己的这些作为,简直太可笑了。 玄都宫的那些牛鼻子,估计正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大笑出声。 第七章 时机成熟 魔念渐起 太古妖神,不死不灭。 这八个字就像是一道真理,构成了白泽,不,构成了整个修行界的基本认知。 在这个真理存在的前提下,太古妖神的存在被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既然这些东西永远杀不死,那就不要管他们,永远让玄都宫封着不就好了。 天塌下来有玄都宫顶上,这不只是苏彻一人的念头,而是几乎所有修行人的共同认知。 但是此刻,这个真理被打破了。 上古妖神,他们的不死不灭成了过去式。 玄都宫已经在北海成功的做掉了一个,那么接下来呢? 白泽的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坐视自己在阴阳界放出赑龙,也是这个计划的一环,他们故意以此放松各方的警惕,装出一副一切已经渐渐失控的样子。 实际上,却是在北海勾结魔门! 无所为无所不为,白泽又一次领略到了玄都宫这七个字的厉害。 谁会想到天下第一宗门,玄门的扛把子,整个修行界的大哥居然会去勾结魔崽子?还去请东海剑宫的宫主出手。 不错。 白泽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全部细节。 太古妖神的不死不灭只是一重表象,其本质是妖神之道乃是将自己的存在根本,也就是道士们所说的「先天性灵之种」,寄托在某一类法则之上。 这样,他们就可以污染这一道法则。 但是这种污染是有前提的。 首先就是范围。 不同于修士们的「掌握」,妖神们的「占有」有着明显的空间限制。 比如白泽所掌控的「记录」,只是意味着他能够掌握自己炼化天地范围之内的「记录」,而不是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天地万物的「记录」。 同时,这也意味着只要是同修这一法则的妖神,彼此之间不是盟友关系,就是仇敌关系。 因为你占据这一部分的法则,必然跟我构成了竞争关系。 如果我要扩大自己的神通法力,就只有灭掉你一条路。 妖神之法,也是正经的修罗法门,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成就。 当年的白泽就是跟如今已经拜在佛国门下的另外一头妖神一起,干掉了不知道多少竞争者,这才勉力支撑起了个架子。 这既然是妖神不死不灭的根本,那么玄都宫当年的做法倒也简单,那就是将妖神从他们污染的法则之中剥离开来。 当然,这种剥离并不完全彻底,妖神那不死不灭的性质依旧牢固,所以也只有将之加以封印。 但是中古之时的剑修崛起,大致改变了这个生态。 剑修以灵昧为根本,是一种追求自我的修行方式。 这完全不同于太古妖神们所依赖法则的修行方式,两者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 一个千方百计的将自己的灵性同天地法则连在一起,彼此无二无别。 一个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灵性从天地法则之中解脱,追求绝对的自由。 妖神们做的是加法,而剑修们则有目的得做着减法。 背道而驰。 结果就是剑修们不断地斩落自身法则的束缚,以期望完成超越。 要想斩落法则,首先就要了解法则,同时掌握着展开那道束缚的力量。 也就是剑意。 现在反过来,如果剑修可以从天地法则束缚之下解脱自己。 那么换而言之,剑修能不能将妖神从天地法则的「束缚」之下解脱? 显然是可以的。 只不 过这挥向妖神的一剑,却是斩动根本,消灭其灵性的一剑。 白泽将这一切在脑海之中不断地反复勾勒,描绘,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剑修们的确存在着斩断妖神存续根本的可能性。 前提是旁边有玄门地仙作为辅助,帮他们梳理天地法则之间的变化,寻找到妖神存在的根本,那些寄托于法则之上的灵性。 太古之时,玄门地仙已经可以做到击败妖神,并且将之封印,但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掌握消灭妖神的办法。 但是经过了中古之时的剑修出世,再到如今渐次成熟。 曾经地仙们求而不得神兵,总算是在万丈红尘中磨练出来了。 自己必须抓紧行动,不然妖神们就只有灭亡一途。 白泽睁开眼睛,它能够感受到那种葆江消失之后,停留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空虚,要不了多久,这种空虚就会在其他苟延残喘的同伴们心头传递开来。 经过了这么久,末日真的要来了。 「还是要多谢你。」 铁头陀,或者说北极元宫的妙高天微微一笑。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他看着白泽的分身,眼中尽是轻蔑。 「不知道白祖有什么打算,不过我以为,倒不如学习当年跑来我们这一方天地的那些妖神,赶紧上路,重新找个无人修行又有生灵的天地降下,好好地修行打熬,日后还有逍遥日子。」 妙高天降话锋一转:「或者不如跟我们合作。」 「你们?是北极元宫,还是……」 「自然是北极元宫。难不成白祖就要忘了,是谁把你们追得只能逃入这九层天罡之下苟延残喘的?难道白祖想和列位末法主合作,真是气度非凡啊,不过在下可不这么想。」 「把你们都染化了,这一方天地不就跟血河界差不多了吗?」 妙高天的眼睛在白泽的身上扫过。 「白祖若是有心,不如帮我算一个人。」 「谁?」 「此人就在此城之中,乃是六合苍龙的命格,姓苏名彻,官拜大梁长信侯。」 「你要算什么?」 白泽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我要你算一算,算他到底是不是黑帝转世。」 「黑帝?不该是青帝么?」 「不错,就是黑帝。」 妙高天接着说道:「另外请你算一算,这个苏彻,跟左冷禅之间是什么关系。」 白泽皱着眉头。 「你要求太多了,我最多帮你算一个。」 「就凭我给你的信息,必须帮我算两个。」 妙高天的语气不容白泽拒绝。 …………………………………… 「阿嚏……」 苏彻打了个喷嚏,轻轻地揉了揉鼻子。 「都已经还丹成就了,怎么还会打喷嚏,真是邪门得很。」 第八章 红尘难渡 身死道消 苏彻揉了揉鼻子。 自己已经是练就还丹,身躯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再非寻常人身可比,什么疾病饥馑都不可能再影响到自己。 打喷嚏也好,咳嗽也罢,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影响,类似心血来潮一般,是自家的先天性灵在提醒自己。 莫不是有人在算计我? 如今花厅里的会面已经散了,李守常和姜守诚各自到了安排好的净室修养,那位薛白芷也是所望得偿,人已经去招呼本门弟子,准备在建康城聚集了。 苏彻现在身边只有小狐狸一个,两人正坐在房间内喝茶吃点心,扯着闲话。 「肯定是有什么小骚蹄子惦记着你呗?」 小狐狸嘿嘿笑着。 「唉,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半瓢饮。」 苏彻将一个糕饼送进口中。 「不过你今天看着薛白芷,你在那笑什么呢?」 苏彻今天抓住小狐狸好几次,在那冲着薛白芷不阴不阳地笑着。 「你喜欢她!」 小狐狸从凳子上一下子跳起来,抱住苏彻,脸埋在他胸口哼唧着。 「我喜欢个屁。」 苏三公子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 「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是啊,不然我就要将某人的破庙给拆了。」 苏彻装作根本听不出小狐狸话里的意思,接着问道。 「是不是薛白芷有什么问题?」 「你们没看出来吗?」 小狐狸抬起头,脸上尽是惊讶。 「看出来……」 还不等苏彻讲话讲完,小狐狸就飞快的说道。 「这位薛仙子,她已经有心魔在身了。」 「心魔?你怎么知道的?」 心魔这种东西,乃是修行人难以跨过的一道坎。 所谓魔,大概能分出这么几类。 第一类,天魔,就是那些飞在九天域外的东西。根据修为不同,从无生念一直到末法主,总而言之,这一类乃是魔门的主干,乃是元始天魔他老人家出身的族群,算是域外虚空的真正霸主。 第二类,阴魔,主要是从各类魔念中分化而来,魔门修士有专门培养驱使阴魔的方法,大概可以分成五十类,其下林林总总,从吸人精气的,到令人悲苦的,从有形的到无形的,细分不知道有多少。 第三类,则是心魔。这心魔乃是修行人修行之时,自家心中魔念所化。凡有情之生灵都莫能逃脱。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修行人最多都只是心有魔念,只要不断地洗练,返观内照将之祛除,就能保证不出什么差错。 但还有一种危险的情况,那就是魔念不断积攒,变化,最终形成心魔。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修行人就危险了。心魔在身不仅意味着修行出了岔子,更意味着道基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只要魔门修士愿意,他们可以更轻松地将你引入魔道。 到底是夺去你的修为增益他们,还是让你沦为傀儡,那就看人家到底想要什么了。 「她虽然心如平湖,但是识海之中早已经是潜流汹涌,有心魔暗藏。」 小狐狸说着翘着眼睛看着苏彻道:「你们这次可要小心了,别让这位薛仙子身死道消在血河界里。」 苏彻这才想起,小狐狸也算是兼修魔门,有《无量天魔紫真裂魂秘法》在手。 这丫头果然是魔女妖女。 正思量间,苏彻忽然感觉到通体一阵恶寒。 …………… 妙高天看着眼前的妖神分身,不由得有些叹惋 ,有些不屑。 所叹惋者,曾经皇图霸业如今已经是过眼云烟。 太古妖神们叱咤风云的那一方天地终究还是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所不屑者,那就是这头白泽到底是修行有限,太古妖神所谓对法则「占据」本质上就是一种污染,甚至没有后来修士们掌握的程度更深。 比如自家北极元宫的那位悲怒天,早已经成道自在天魔,这白泽却依旧不知。 不错,悲怒天师兄成道自在天魔乃是最近这千年的事情,又因为久居北极,所以此事少有人知。而这白泽早就蜷首缩藏在万丈海渊之下了。 这道名为「记录」的法则,还是太过流于表面。 所谓太古妖神,多半都是如此。 「黑帝转世为谁,我算不得。」 白泽直接表示了拒绝。 「怎么,你不愿意?」 「若是能这么简单算明白这些事情,我早就被玄都宫关起来当宠物养了。」 白泽摇了摇头。 他所掌握的「记录」,能够让他捕捉到天地之间的风吹草动,草蛇灰线,只要肯花费时间,白泽就可以仿佛是临摹一般,将当年的细枝末节一一还原,然后拼凑出原本的大概模样。 这也是他万事通的根本。 但如果目标换成上古的五方五帝,不,哪怕是其他的地仙,乃至劫法宗师,他的这个法子就不那么灵了。 因为其他人的图像最多不过是一副画,一栋房屋,只要肯拼,总能凑出不少信息。 而这些修行巨擘们在法则之上的投影,就像是山峦,星辰。 或许有人能够用笔捕捉到水花飞溅的片刻波纹,但是你如何去描绘不断涌动的,覆盖万里的风暴?将他所有的闪电与狂风如实记录? 不能。 这就是最简单的理由,也是白泽在法度上的局限,同时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主因。 不然真凭他万事皆知的神通,别说躲在海渊之下,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要被见猎心喜的各方势力给捉走,当个万事通给用起来。 「那就算第二条,算一算左冷禅与苏彻是什么关系。」 妙高天看着眼前的白泽分身。 「这总能算得清明吧?」 「这个自然,更何况他就在身边。」 白泽说着站起身来,只是伸出手向着外面一捞,似乎捉住了一小撮天地之间微妙的元气,然后往嘴里一送,开始不断地咀嚼起来。 他脸上一时之间有赤橙青绿四色闪动,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他猛然张开嘴,吐出一道黑气。 那黑气盘旋如箭,向着外间射去,打到了墙壁之上,顿时船舱朽烂了一大块。 「咳,不好。」 妙高天福至心灵,赶紧伸手做法,将周围天地法则扰动,当即舱内众人一阵眩晕。 「果然有人在暗中布置,你可能感觉到是何人出手?」 妙高天自然清楚,如今白泽所受的反噬,必然是背后有高人察觉,动手反击。 只是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出手?是左冷禅背后的那些人,还是苏彻身后的黄天道? 妙高天看着白泽,那分身的脸色渐渐恢复。 「如何?」 白泽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有人提前扰乱天机,似乎料到了我会去算那左冷禅。不过苏彻这里,却是毫无布置。」 「苏彻那里毫无布置?」 妙高天眉头紧锁。 「不错,若是我算得不错,苏彻早已死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 次阅读!) 第九章 青帝转世 借假修真 苏彻早就死了? 妙高天听到这句话好悬没有笑出声来。 这个白泽,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没有布置,没有布置怎么会算出来这样离谱的结果。 「哪里有这等道理。」 妙高天摇了摇头。 左冷禅同苏彻之间有些似是而非的联系,这是他在盯上左冷禅之后搜集了几乎所有信息,推导出来的结果。 也是他受了某位同道的托付,进行算计的结果。 这左冷禅能查到参与的大事,大概有这么几件。 第一,就是当年阴阳界碎之前,此人据说自称是北邙鬼祖的弟子,现身阴阳界中。 后面的事情,就是阴阳界碎,北邙鬼祖出手,连同着佛门各方,一通大锅乱炖,后面这左冷禅便是销声匿迹。 第二,则是玉阳山此番封山据说就跟此人有所联系,但是让玉阳山上穷碧落下黄泉寻觅的这个左冷禅,居然自称是玉阳正宗弟子,事涉当年玉阳山的辛秘,北极元宫实在掌握不了当年的全貌。 不过好在魔门之中还是有老牌子宗门有当年那件往事大概眉目的。 门派内斗,元气大伤。 这种事情几乎像样的宗门都发生过,不过到底有没有一个玉阳正宗,这个左冷禅能否代表玉阳正宗,才是最关键的一环。 第三,则是这个左冷禅来无影去无踪。 北极元宫也曾派人前往北邙打探,发现宫中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的信息,而且这左冷禅所出现的地方,几乎完全只在中土,就在南国境内。 这就让妙高天怀疑,这个左冷禅有没有可能是某些新锐人物的化身马甲。 而如今南国风头最盛的长信侯苏彻,堂堂青帝转世,几乎就是最可能的人选。 道理也很简单。 北邙鬼祖练了个十分了得的还丹弟子,并且自称是玉阳正宗,这位神秘到整个北邙鬼祖宫门下几乎没有这位存在过的痕迹。 某位玄门大宗弟子勾结北邙鬼祖,弄了个干坏事的花名化身,每次干坏事怕被抓住,就用这个身份顶缸。 哪个更说得通? 妙高天可忘不了现在这位「青帝转世」苏彻的师父,那个郁离子魏质胜,当年也是改名换姓,在北荒杀了个人头滚滚,闯出诺大的名声。 既然北极元宫想要跟这左冷禅合作,去谋夺上古地府之中的那些好处,自然就要先查清楚根底再说。 现在门下的那个烨虎,跟他娘的被左冷禅魔染了一样,张嘴闭嘴就是左冷禅多么好,妙高天当然要多几分心思。 正好借着白泽被自己拿捏住,好好算一算。 不过白泽的回复却是让妙高天发现,情况似乎越来越离谱了。 什么叫苏彻已经死了。 苏彻如果死了,现在建康城里活蹦乱跳的那个又是谁? 是有人托名改姓,还是有人夺舍? 不管是哪一种,难道老苏这样难得的武道步虚,黄天道那些地仙们…… 他妈的都瞎了吗? 所以妙高天觉得问题很简单,就是白泽这里出了问题。 这个废物算不清楚自己师兄的修行,也算不明白苏澈是生是死。 上古妖神? 上古废物。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苏彻那边已经有人动手遮掩,所以看上去是身死,其实只不过是掩饰的比较巧妙?」 「不可能。」 白泽十分坚定地说道:「原来的那个苏彻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苏彻必然是夺舍无疑。这苏彻我算得分明,他当年被人设计,当街调戏朝廷命官的正妻 ,被白鹿洞的人直接给打成重伤,然后死在了家中。」 「你算错了。」 妙高天摇了摇头。 「绝对不会有错。」 白泽看着眼前的魔头颇为自傲地说道。 「你不信就算了。」 你傲气什么? 妙高天看着笃定而自负的白泽,勉强排解怒意。 「好,算你说得对,那左冷禅那边呢?可否能判断出来是何人在遮蔽天机?」 遮蔽天机这种行当,乃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技术活。 以妙高天如今之能,他自己最多就是扰乱某个区域的法则,让类似白泽这样的人找不出范围内的变化。 不过还是可以判断出大概是什么人动手扰乱了天机。 像左冷禅这种,根本算无可算,谁攀上去就要被问候一下的。 唯有地仙级数的高人才能做到。 而且必须是相当顶尖的那部分地仙,即便是寻常地仙也不可能让白泽窘迫成这样。 所以妙高天非常好奇,到底左冷禅背后的那个地仙是谁。 他倒不是怀疑北邙鬼祖没有这样的手段。 但是如果是北邙鬼祖动手,只会让妙高天更加瞧不起白泽。 被地仙级数的大能给伤了也就算了,现在连北邙鬼祖这样的劫法真人都能骑到头上拉屎,这上古妖神不如早点自尽。 「可以确定,应该是魔门大能出手,应该是自在天魔层次。」 魔门? 自在天魔? 妙高天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这完蛋玩意扔出去。 你说是玄门地仙动手也就算了,居然说是魔门大能,真当哥们是傻子对不对? 这个左冷禅根本就没有魔门的背景,从哪里去…… 等等。 妙高天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魔门。 如果真的是哪家自在天魔在背后布局呢? 毕竟盯上这上古地府的绝对不只是北极元宫一家。 南北的那些老朋友们,盯着这一局的绝对不在少数。 如果是他们之中有人跟北邙鬼祖合作,也未尝没有可能。 妙高天仔细思忖着可能出手的自在天魔。 不管他怎样推算,都想不出是谁在背后推动。 如果算上天外的末法主们呢? 妙高天感觉自己眼前忽然现出一片乱麻,不管怎么扯都理不出头绪。 「行了。」 清了清自家的思绪。 妙高天终于确定了一点,眼前这位上古妖神是完全使不上。 「这次就多谢白祖了。」 他脸上的笑容虚假,白泽自然能够看得出来。 不过眼下这位上古妖神也十分好奇。 因为他刚刚的测算之中有一条信息没有跟这位妙高天讲明。 那就是苏彻虽然身死,确是还有一条明确的信息。 明确的让白泽没法张口。 因为实在是太假了。 死了的那个苏彻,他真的是青帝转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十章 地府之下 心有所感 上古天庭是的确完蛋了,整个天地也跟着彻底撕裂。 但问题在于五方五帝那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从太古一路杀出来的人物,生生截断了太古妖神占据这一方世界的格局,再造一方天地。 这样的大能绝不会如此简单的身陨。 多年来,五方五帝转世的踪迹或者谣言层出不穷。 且不说多如牛毛,几乎过个十来年就不断冒头的青帝转世,其他五方五帝的传承或者说转世之身,这么多年来都如同神龙探爪,决不能说是杳无踪迹。 死了的那个苏彻是上古青帝转世? 白泽皱紧眉头。 要不要去试一试这个苏彻? 「罗刹海,你熟不熟?」 妙高天看着眼前这位心事重重的上古妖神。 「嗯?」 「你要是跟他们熟悉,就跟他们传个信,黄天道盯上他们了。」 妙高天笑了笑。 这些所谓的妖神,倒真是跟神明一般,为了长生久视,失去了自家最重要的灵明。 难怪会被淘汰。 「告辞。」 「不送。」 白泽的身影如同一道水波,在舱室之间炸裂开来,转瞬之间消隐无踪。 只剩下燕儿与烨虎两人躬身拜在下面,静静地等待着上面的师尊如何指示。 「这些废物。」 妙高天转过头来看向下面,如今这个傀儡之身并不足以将他的滔天魔威全数展现,不过在这舱室之中,却也是压得燕儿与烨虎两个抬不起头来。 「罗刹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个白泽根本不够看,若不是南边的老朋友在背后推波助澜,咱们也不必搭理他。」 他接着对着两位门下高足吩咐道。 「行了,外人走了,都起来吧,师父什么时候是在你们面前摆架子的人?」 「师尊。」 燕儿展颜一笑,她的确美艳不可方物,一笑之间,满室生辉。 「我看这白泽算得当真是……」 「前后不对。这是他法度之中的缺陷……」 妙高天微笑道。 这两个门人是他多年来精心培育出来的后辈,北极元宫的传承要想长久,只有一位自在天魔是不够的。自在天魔以下,要长生、步虚、还丹一层层的铺垫起来,如同一座宝塔,这样门派才稳固。 「这些妖神在太古自然算得最准,现在么……谁知道玄都宫有没有在天人九法上面做什么手脚。」 妙高天神色冷峻:「烨虎,你还要去找那个左冷禅吗?」 烨虎垂着头。 虽然他心里十分相信那位左兄弟,但是现在师尊显然对左兄弟有所成见。 希望到了血河界中,能够找到左兄弟,让师尊见见左兄弟的人品…… 「老师,其实我以为烨虎师弟所谋划确有可行之处,毕竟岳师叔也是这样的念头。」 燕儿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道:「岳师叔意在上古地府,已经在中土寻觅数百年,如今终于现出端倪,可谓是志在必得。玄都宫将进入地府的名额内定,其实是一招昏棋,其中最薄弱的一环就是玉阳山……」 「行了,先去找那个摩登伽女吧。」 妙高天扫了一眼下面的弟子。 这两个人虽然都到了还丹境界,到底还是差了磨炼,眼光上面差得不少。 「见过钓鱼吗?」 燕儿与烨虎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师尊到底是何意。 「钓鱼的时候,一定要有钓饵,若要想钓那些凶猛的大鱼,那饵一定要用活 的,北海的修士们钓龙鲸的时候,都是用秘法催化牛羊的活力,让他们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地挣扎,将鲜血冲进那冰凉的水里,这样才能钓上那些最凶猛也最肥美的龙鲸。」 「师尊的意思是玉阳山是玄都宫推出来的钓饵?」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是龙鲸,就不能凭借着本能行事,闻着血气就往上冲。」 妙高天叹了口气。 「盯着玉阳山的不止咱们一家,让别人先上手吧。你岳师叔那里,就他自己喜欢,就让他自己去折腾,不要把你们两个拉扯进来。」 「这一次折损了玉景道的朋友,岳师叔那里……」 「现如今哪还有什么玉景道?」 妙高天眉毛一挑看着旁边的烨虎:「南来北往,就让你岳师叔去跟他当年的那些同门招呼就可以了,毕竟当年被灵威仰祸害,封在上古地府之内的是他们玉景道的前辈,跟咱们北极元宫可没关系。」 烨虎自知失言,当即闭口不语。 那位岳师叔在门中的地位颇为尴尬,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北极元宫乃是掌门悲怒天开创,但是这么多年来广纳各方贤达,不少魔门中人拜入北极元宫门下,势力日渐扩充。 但是这些人到底不比「北极三天」,终究算是半个外人。像那位岳师叔,虽然被掌门纳为师弟,算是本门内的一位宗师,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扑在中土,忙着那上古地府的事情。 这就是打着北极元宫的名头,在给玉景道干活。 门内虽然不至于阻止他,但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你们二人,这次随我进入血河界,一来是要留意那个摩登伽女的动静,掌门以心魔感应之法,断出她多半也进了血河界内。二则是要留心血河界,观摩此地的法度与变化。」 「那里本来是一方天地,被那罗延转为了自家的魔国,重新构建体系,天地元气,法则都为之变化,这里面的变化和改造,你们要好好揣摩,这可是日后用得上的大学问……」 妙高天循循善诱,对两位弟子耳提面命。 燕儿与烨虎不断点头。 「长见识,修神通,这是第一位的,至于什么仙府,什么染化眷属。」 妙高天摇了摇头道:「这些暂且放到一边。这一局有我坐镇,本尊来操持这些小事,你们用心修行。」 「弟子明白。」 两人又是赶紧叩首行礼。 长信侯府中,苏彻却是缓缓调息打坐,终于睁开了眼睛。 「相公,你没事吧?」 小狐狸滴溜溜地大眼睛转啊转的。 「唉,奴家刚才看你在那里一阵颤抖,心中不由得升起许多悔恨?」 苏彻不明所以。 「你悔恨什么?」 「悔恨不曾为老爷生下个一儿半女,愧对苏家列祖列宗。」 你给我打住。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十一章 虚空魔影 天地大劫 小狐狸说得情真意切,苏彻这边却是头大如斗。 生不生娃本质上都是小事,小狐狸如果愿意,苏三公子别说今天晚上了。 就是立即现在马上,都能让她如愿以尝。(无错字) 「刚才一定是有人在窥测我。」 苏彻微微一笑:「幸好我半截运起了九幽轮回法,截割自我气息,也不知道他能算出来多少。」 卜算之法,在各门各派都有传承,虽然彼此理论根基不同,但是效果都差不多,无外乎是通过去晓未来。 不过苏彻并不害怕这些人算计,若是自己的身份真的那么容易算出问题。不用别人动手,老苏早就把自己捏死三遍了,更别说后面还有黄天道首。 这些人要窥探,就由得他们去窥探。 「那相公你这是被人盯上了,不到长生,可没有多少遮蔽天机的手段。」 小狐狸颇为惊慌的说道。 「日后还要往血河界一行,恐怕……」 「不用怕,我同两位师兄这就动身。」 苏彻说到这里,又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你可要给我好好看家。」 「你放心吧。」 小狐狸嘿嘿一笑:「不过你也小心。」 「话说空竹,我还有个问题。」 苏彻看着空竹问道:「我之前在黄天之上的时候,李师兄他们都要叫我一声师叔,说是跟着你这边叫的。怎么你见了他们又要叫师叔,把我给叫小了?」 「啊……从我娘那边论,我的确辈分高些,但是从我爹……」 「你爹?「 「是,我爹他虽然走得早,但是他毕竟也是你们黄天道的弟子,若论辈分,他可能比你还要低些。」 日了。 苏彻长舒一口气。 好消息,老丈人没了。坏消息,老丈人没了。 姜师兄还真说对了,一切责任转黄天道首。 这位祖师可是上古就有的人物,收弟子的时候难免有个很大的时间跨度。等他弟子开始收弟子,弟子的弟子又开始收弟子的时候,这个辈分…… 那就是乱成一锅粥了。 难怪当初老师看见小狐狸的时候没有下手,莫不是当时也知道本门不少弟子的姻亲都在云深不知处? 「行了,我这就动身出发。」 苏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便气机浮动,跟另外两位在屋中静坐的师兄打了个招呼。 咱们走吧。 姜守诚与李守常都是神仙中人,不过转瞬功夫便到了苏彻的小屋门口。 「苏师弟,你身上的气机?」 姜守诚看着苏彻,此刻苏彻正运用着九幽轮回法,周身气机流转不休。 如果是以凡人的眼光来看,苏彻一直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不过修行人若是用气机感应的话,苏彻几乎每一秒钟都是另外一个人。 「一门兼修的小门道。」 苏彻将九幽轮回法散去:「适才有人窥测小弟。」 「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守常看着四周:「血河界之行恐怕有些不妙。」 「所以小弟觉得还是立即动身为妙。」 「可是玉阳山那里……」 「约定在那甬道附近见面便可。」 苏彻觉得这些技术问题都好解决。 「好,血河界独立于此方天地,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到了血河界里他也算不分明。」 李守常一拍巴掌。 「不过倒是师弟同咱们这…… 」 苏彻才不会给他继续开玩笑的机会。 「江湖儿女,聚少离多,这是正常。」 「两位师叔放心,空竹会很坚强的。毕竟多少分别都忍受了,如今能够在家中等着阿彻回来,已经超过我最好的幻想了……」 可以。 当真是摁下葫芦起了瓢,拦得住李守常,挡不住小狐狸。 「列位,跟叔祖交代一声,我等去去便回。」 苏彻跟家人们吩咐两句。 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位当即气机内敛,建康城上那嚣张的阴阳葫芦与玲珑宝塔当即消散,弟兄三人驾驭遁光,直奔那虚空甬道所在的位置急急而行。 两位步虚修士若是全力奔驰,破开九重天罡也花费不了多少时辰,更何况是在天罡之下飞行。 而苏彻自从镇压了三位步虚鬼物,修为更加绵长,今非昔比,飞顿之间,更有幽光闪过,气度端得不凡。 师兄弟三人大约飞遁了个把时辰,一路上有说有笑,便到了那血河界甬道所在,三人距离彼处大约还有两百多里,就已经感觉到天地之间的不同。 李守常与姜守诚这样的老修行自不必提,便是苏彻也能感觉到此刻的变化。 那是一种焦灼的味道。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地勾起你心头最深处的愤怒,让愤怒不断地积蓄,然后爆发的感觉。 这是…… 苏彻能够感受到,这应该就是血河界的力量渗透到此方天地的结果。 血河界同此方天地的连通,并不只是简单的连在一起这么简单,而是此刻已经无主的血河界,正在跟这一方天地不断地交融,连在一处。 双方的天地法则正在交融,另外一边,那罗延所塑造的天魔法度,正在入侵,或者说正在融入这一方天地之中。 「天上。」 姜守诚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 「九重天罡……」 李守常眉头紧皱,望向不远处的上空。 苏彻抬眼望去,此刻天空之中有数道幽碧色的光芒划出一道道诡异的轨迹,仿佛是顽童手中的画笔,在天上胡乱的摆弄着。 此刻虽然尚是白昼,但是那天空却离奇的黑了一角,露出幽邃的虚空,苏彻看不出九重天罡的变化,但是能够看见那幽邃的虚空之上,有一道璀璨的光弧,正仿佛呼吸一般的不断扩张、收缩,循环往复。 「九重天罡被挤压到了极致。」 姜守诚似乎看出了苏彻的疑惑在一旁补充道。 「你所看见的那些碧光,是天魔撞击在九重天罡之上,燃烧殆尽时所产生的光芒。」 天地在承压。 苏彻望向那一方仿佛墨染了的天际。 「如果九重天罡破碎,那么……」 「那么这一方天地就失去了防护,无数的末法主会不断涌来,即便有地仙大能坐镇,天魔的数量也会淹没一切,这一方天地就会变成另外一个血河界。」 李守常万分不满的说道。 「天师道的那个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人多势众 意兴阑珊 魔劫。 这是此界之中最恐怖的传说。 一旦九重天罡被天魔攻破,本来就盘桓于九天域外的无数天魔便会趁机而下,那才是修行人真正的末日。 类似的事情只在上古天庭陨灭之时发生过一次,当时天地崩裂,九重天罡出现缝隙,无穷的天魔自南方天野的边际呼啸而下,借此降临的末法主便有十二位。 幸好当时上古的大能们多半都是见过太古妖神的强横之辈,花费许多心力,终于在玄都宫的领导下将降临的末法主一一灭杀。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堪称惨痛。 许多刚刚经历过天庭陨灭之伤的大能就此陨落,整个修行界一直到剑修崛起之前都是愁云惨淡。 南荒的生态也就此改变,天魔入侵永久的改变了这里的生态,虽然九重天罡恢复隔断了这里同域外的联系,但是蔓生开来的天魔影响还是让这里成为了大荒魔教的根据地。 南边的修士们信奉元始天魔,以及其麾下的各类末法主,其生态与当年侍奉妖神的人族修士有许多相似之处。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原本「南天」的称呼也渐渐演变成了「南荒」或者「大荒」。 「血河界干系重大,玄都宫恐怕不能举重若轻。」 姜守诚眉头紧锁。 黄天道的根基虽然在九天域外,但对这一方天地并不是毫不关心。 一旦魔劫降下,身为玄门三大宗阀之一,黄天道自然唯有慨然赴难,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前辈同门要赔在其中。 「不过是些魔劫的影子。」 李守常有些庆幸地说道:「幸好本门远征域外,那罗延已然授首,不然这次就危险了。」 这话不假。 此刻的血河界并没有大力无畏天魔王这等大能主持,等于是个死物,缺乏一应的法理变化。 如果此刻那罗延还活着,以其末法主的魔威煊赫,早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天魔眷属,外道魔奴冲过界限,掀起血雨腥风。 「或许都是一环套着一环。」 苏彻心有所感。 另外两位师兄听到这话都是神色一肃。 在黄天道首那样登临绝顶的地仙面前,或许只不过是其谋划宏图之下的随意一点。 大力无畏天魔王身陨,正是他们往后若干步骤的必经之路。 「还是先去前面看看吧。」 李守常笑了笑。 数百里外,无数修行人的气机卷在一起,从感应来说,当真是热闹到了极点。 苏彻三人继续向前飞遁,大约片刻功夫,便看到前方「升起」了一座大城。 城中是一道道帷帐,服色不同的修行人,以及各类珍禽异兽飞舞不绝。 半空上有凌厉的剑光,有比翼齐飞的怪鸟,还有腾云而起的种种异兽,宝光腾腾,道气万千。 数艘庞大的星槎横于这城池的上空,其上飘着各种旗帜。 「苏师弟,这里也有大梁的城池么?」 姜守诚好奇地问道。 开玩笑吧。 苏彻当然记得,自己刚刚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野,如今却是一座大城拔地而起,更别说里面气象万千,里面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修行人。 整个图景合在一处,既壮观,又荒谬。 壮观的是如此多的修行人聚在一处,各施妙手,的确是另有一番繁华气象。 荒谬的是那头顶的天空之上不知道多少天魔聚集,已经展现出种种异象,就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魔意,那是血河界外泄而出。 然而下面的各路修行人浑然 不觉,依旧故我。 「他妈的神霄道,真嚣张啊。」 李守常嘴里念叨着。 姜守诚也跟着点头。 「天师道也是这样,真把咱们的脸丢尽了。」 苏彻循着两人的目光向着另外一边看去,一时也有些同感。 原因无他,空中漂浮的那几艘星槎,都是分别归属于神霄道与天师道所有。 船帆之上用篆文写着各自的旗号。神霄道是「神霄九天」,天师道是「天之君师」。 硕大的云舟排布开来,那一股横亘天地之间的威压,却是完全不带掩饰。神霄道的星槎之上有雷光浮动不休,而天师道的则是炎光腾跃,威风凛冽。 若干披着铠甲的神将在星槎上起起伏伏,道道霓光流转不休。 这里面流露出的威风霸气,将这两家门阀的实力展露无遗。 苏彻根本不怀疑,若是那两艘星槎若是全力展开,下面那艘大城不过片刻功夫就要给拆个干净。 几人观察的时候,正好一艘神霄道的星槎喷出一道道雷光,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向上腾跃而起,直奔九霄天外而去。 而下方的城池之中,当即便响起一阵阵疯狂的呼号。 有人喝骂,有人叫好。 「他妈的,这个差事真没面子。」 李守常看着神霄道的星槎突入天外虚空的重重魔影之中,道道雷火焚灭之下,无穷天魔化为虚无,颇为痛恨的向前一挥拳头。 苏彻这下终于理解了李守常的怒气。 没错,大家都是名列玄门三大宗阀,你们哥俩高来高去,在这里玩星槎阅兵,没事上去杀几个天魔立威。 咱们就一共哥三,还都是自己腿着来的。 到时候几家一起开会,别人兵强马壮,咱们好像是路过看戏的。 「师祖他……」 苏彻不知不觉间也姜守诚化了。 「……小家子气得很,咱们黄天道这么多年来没有赶上玄都宫,主要问题就是出在师祖身上。」 姜守诚这次对着师祖阴阳怪气,不,已经是明刀明枪。然而李守常却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说,玉阳山他们不会跑了吧……」 「我要是玉阳山,我也换个码头拜了。」 姜守诚叹了口气。 「两位师兄,人多固然势众,可未必最后能够成事,咱们人少,但是短小精干,没有他们目标那么大,那样瞻前顾后,最后一定是我们能成。」 苏彻开言劝道。 「我有十胜,他们有十败。」 「嗯。」 姜守诚兴致不高。 「师弟,你这就有点扯了。」 李守常搂过苏彻的肩膀:「我知道你其实也很难受,毕竟你入门时间不长,有些话不好说……」 姜守诚也跟着搭了过来。 「本来这次只想出工不出力,露个脸算了,但是现在,我觉得咱们一定要夺得魁首,把那个仙府里的珍宝都给他们弄走,然后将血河界彻底封了。叫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苏彻皱紧眉头。 这一切,不会也在师祖的算计之中吧。 师兄弟三人这边抖擞志气,另外一边又有一艘天师道的星槎向上而去,破开九重天罡,同一众天魔杀到了一处。 李守常一时又有些气馁。 「真不想跟这些牲口见面。」 「走吧。去那城中瞧瞧。」 苏彻说了一句,连同两位师兄一道,三人驾着遁光继续向前。 不过 片刻,前方便有一道剑气在空中崩裂开来,化作一朵洁白的莲花。 「东海剑宫门下,见过三位真人。」 正说话间,一道剑光自远处赶来,一个年轻剑客身背玉色长剑,头上插着一枝桃花。 「剑宫金不谷,拜见列位真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剑宫? 来人赫然是一位还丹剑修,周身气机内敛,双目之中神光暗藏,显然修为极为踏实。 「怎么,现在是剑宫在下面话事吗?」 李守常向下指了指。 「不错,下面这座断虚城,乃是我剑宫一手经营,列位真人若是要进入,还要领我剑宫的手札。」 他说着手上现出三道黄色的符纸。 「敢问三位师承来历,我好记录在案,免得后面有所波折。」 金不谷人虽客气,可是话语全不客气。 李守常闻言一笑。 「有波折,又如何?」 他说着,一道步虚气息展露开来。 「这里是中土,不是东海,你们那些霸道规矩,还是收起来得好。」 姜守诚说着,也是一道步虚气息散开。 金不谷面色一凛,不过却是双目微眯。 「不好意思,我剑宫门人,绝非威势所能逼迫,血河界关系重大,防备邪魔外道,本来就是本门同其他各大宗商量好的……」 他不提各大宗还好,一提起来,直接让李守常动了些怒气。 「知道你们一身剑骨头。」 李守常将手一招,一道黑白两仪组成的光芒直接捏住了这金不谷。 「宁折不弯是吧,我看看你弯不弯。」 说着,那金不谷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南边甩了出去。 「守常,你这手也太快了。」 「快么?两仪元磁,就是快。」 李守常冷哼一声,将自身气息压下。 「送他飞个三千里。」 「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苏彻好奇地问道。 「差池?死了就怪他运气不好。」 李守常舒展了下身子,拉着苏彻与姜守诚直接飞了下去。 不得不说,东海剑宫在东海上横行了这么久,的确有横行的本钱。 三人降下之后,当即便感受到了这断虚城的繁华。 整个城中被分成了若干分区,按照不同门派分别排列。散修们也根据修为不同,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 说是城池,倒是更类似军营一般。 第十三章 青王白鹿 咄咄逼人 金不谷这边不知道飞去何方,不过很快就有两个还丹剑修降落此间。 其中一人面色愁苦,身材颇为削瘦,模样倒是英俊,手里捏着一枚青绿色的竹简。 另外一位头上牛山濯濯,一脸横肉,一对浓眉衬着大眼,分外的凶恶。 这两位在刚才金不谷出事的附近降落,皱着眉头,感应着天地元气的变化。 「老金还活着。」 那光头剑修看了一眼同伴手里的竹简。 「两仪法。」 那愁苦的剑修看了看四周:「刚才那道转瞬即逝的步虚气息并非你我的错觉。」 「元磁之力还有残留,不过是随手而为之,不过老金却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应该是用两仪法。」 愁苦剑修望着四周分析道:「多事之秋,也不知道那步虚高人是不是已经进了城。」 「老杜,可要发下海捕文书,叫他们仔细搜罗一番?」 那光头剑修问道。 「马自强,你莫要害我。」 愁苦剑修长叹道:「咱们行事霸道,已经惹来很多人不快,再告诉他们有步虚高手打了咱们的脸,脸面上可过不去。」 那愁苦剑修名为杜停杯,与这光头马自强都是剑宫之中没有根脚的散修,平日里多半是忙些苦差。 这次剑宫在中土显露手腕,自然点了他们两人的将,安排他们处理些得罪人的庶务。 「那老金那里……」 马自强还有些不甘心,他望向金不谷消失的方向。 「死不了就能爬回来,咱们还是回去复命吧,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也不派个长生来坐镇,这几天摸进来多少人了?」 杜停杯一声长叹。 「就这样吧。有什么事,让接引们去发愁吧。」 「不错,真要愁,等咱们当上了接引再愁。」 马自强说着伸出手揽住杜停杯的肩膀:「听说来了一伙魔门的女弟子,那一个个穿的,又薄又透,跟我去瞧瞧吧。」 「自强兄,小弟对女人没兴趣。」 「我知道,你钟情于文学,不过看姑娘可以陶冶情操,提升修为,跟我去吧……」 两位还丹说着话便飞腾而去。 苏彻与李守常、姜守诚自然不知道剑宫弟子接着前来勘察的事情,知道了,他们也不在乎。 不过三人降落的这处营地,属于一个名叫青王谷的南荒门派,他们距离中土并不算远,门内都是些女弟子,平日里行医赠药,在中土一直颇有侠名。 花红柳绿的帷帐之间,倒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闻着令人精神爽利。 三人小心潜入,倒是没有惊动什么人。 只是耳边听得一群莺莺燕燕,声音嘻嘻哈哈地从里面露了出来。 「唉,这中土好繁华,到处都是人。还有人做买卖……」 「南荒就不一样,各个寨子人都凶巴巴的,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咱们要是搬到中土来就好了。我昨天看见了一个神霄道的弟子,浑身都是雷光浮动的铠甲,威武得不行」 「嘿嘿,甜儿又瞧上谁了?哈哈,那可不是神霄道的弟子,而是他们门下的雷府神将,神霄道的门人都道装打扮的。」 「甜儿啥也不知道,就在这里发花痴。」 一群女子在里面嬉笑打闹,倒是活力十足。 「苦也。」 姜守诚这边小声道。 「怎么落到这些女流的帷幕附近,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都要觉得我们黄天道乃是好色之徒。」 「宗门的名声 应该无碍,只是你我要没脸见人了。」 李守常咬牙道。 「若是给人看见了,也只好辣手摧花。」 「这……使不得。」 姜守诚赶忙说道。 苏彻闻言一笑。 「姜师兄果然是个惜花之人,不过两位师兄都是步虚修为,还怕被这几个女流发现吗?」 李守常闻言一笑。 「若不是苏师弟提醒,我都忘了。」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片叶子,那叶子不过巴掌大小,看上去青翠欲滴。 这位李师兄说着念了一个「去」字。 那叶子便升到半空中,洒下一片莹莹的光芒,将三人笼罩了起来。 「好个一叶障目,真叫你给炼出来了。」 姜守诚看见空中那一片叶子,不由得赞了一声。 苏彻知道黄天道中李守常与姜守诚都是莫教御一脉,他们这一脉精通炼器之法,当初跟着李守城在虚空采集星砂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师兄多宝童子的本色。 想不到今天竟然拿出这等作女干犯科的宝贝,当真是传承有序。 当初师尊曾经赐给自己一枚鸱吻戒,最擅长改头换面,想不到这李师兄还有个遮蔽身形的叶子。 凑到一起,也算是套装了。 「师尊曾经说过,这障眼法最难炼成法器,因此还设了个题目考校我等,没想到最后还是叫你给炼成了。」 姜守诚这边诚心诚意的赞叹了一声。 「法器与神通,本来都是一个由来……」 李守常这边正在这里念叨着炼器的玄奥之处,师兄弟三人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喧闹。 「青王谷的,速速出来见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天咱们白鹿洞同你们见个真章。」 「不要当缩头乌龟,还不赶紧出来见人。」 白鹿洞? 苏彻心头一喜,你们这些贼子,总算撞到我手上了。 转眼看过去。 只看见一队穿着素色袍服的豪侠,正背着兵刃,在青王谷营地外面喊叫不停,旁边已经停了许多路过的散修,正在那里围观。 青王谷的营帐里面也是一阵吵闹。 「这些大头巾怎么又来闹事了。」 「烦死个人。」 「哼,不过是仗着自己修为高些。」 「嬷嬷不是已经跟他们道过歉了吗?」 「……」 不多时,一个拄着木拐的老妪,领着四个头戴面纱,身穿青衣的女弟子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她走上前去,向着那一伙豪侠缓缓行了一礼。 「青王谷与白鹿洞井水不犯河水,列位何必苦苦相逼?」 白鹿洞的一众弟子之中走出一个玉面公子,身长八尺,当真是清风抚柳一般的身姿,他摇着折扇还了一礼。 「嬷嬷见谅,非是我等相逼,实在是之前的事情,还有些道理不曾讲明。」 第十四章 处心积虑 嫁祸栽赃 不过是两个还丹。 苏彻大概看了一下场上几人的修为。 白鹿洞那位领头的锦衣公子神机内敛,气脉悠长,应当是还丹无疑,不过余下的那些弟子,大概也就是通神修为上下。 青王谷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领头的那个老太太是还丹修为,剩下跟出去的蒙面姑娘们,也不过是通神修为。 「之前的冲突,咱们两家已经算是各自放下,但是这进入虚空甬道之事,还是要小心谨慎。青王谷也是名门正宗,本门以为大家还是结伴同行为好。」 「结伴同行,说得好听,还不是要听你们白鹿洞的号令。」 老嬷旁边一个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冷声喝道。 「这位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 锦衣公子轻摇折扇,苏彻看了看头上的蓝天,这城内并不炎热,也不知道他摇这扇子做什么来。 「既然是同道,自然凡事都是商量着来,本门这次广邀同道,也是出于一片公心,进了血河界内,本门更不会独断专行,咱们是谁对听谁的。」 「说得好。」 那姑娘反唇相讥道:「好个谁对听谁的,谁都知道,你们白鹿洞从来没有犯过错,我们一群弱女子,哪里敢跟你们这些从不犯错的神仙们争个高低。」 「一群伪君子。」 「就是,就是。」 「人家都说白鹿洞藏污纳垢,咱们可要小心些。」 这一群姑娘叽叽喳喳,话语却是不断地往白鹿洞平日里的霸道引去。 苏彻听到这里,暗道一声不好。 白鹿洞的这些家伙,断断不是几句话就能招呼过去的,这锦衣公子带着人跑来这里,多半还有后手。 「两位师兄,小弟先去招呼一下这白鹿洞。」 姜守诚本来正听得起劲,闻言眉头一皱:「苏师弟这……」 「师弟跟他们有仇,千万别留手。」 李守常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我跟老姜给你掠阵。」 苏彻闻言一笑,轻轻一跃,溜出了那障眼法的范围。 这个白鹿洞,往日里没有机会,如今撞在手里,不好好炮制一番,怎么能让苏三公子出了这口恶气。 苏彻也不改头换面,趁着众人还在街边观瞧,悄无声息的钻到了人群之中。 也是正好,这会白鹿洞的弟子们正群情激奋,梗着脖子吵了回去。 「肃静。」 那锦衣公子说着将眼睛往身后的弟子身上扫了一遍。 「莫要忘了咱们白鹿洞的教诲。」 他显然平日里素得人望,一句话说完,身后的白鹿洞弟子们已然是鸦雀无声。 锦衣公子说着转过头望向眼前的老嬷。 「我敬你是修行路上的前辈,你们青王谷又都是些弱质女流,因此上不同你们计较,可你们口口声声污蔑我白鹿洞,我早已忍让再三,想不到尔等竟然变本加厉,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说着一挥手,掌中折扇展开,一道罡风当即便向前而去。 「既然如此,在下也就只有得罪了。」 「且慢。」 那龙婆婆将手中拐杖一横,周身弥漫出药香,一道幽碧光芒在她面前炸开,幻化成无数粉红色的桃花。 这桃花瘴本来便是龙婆婆多年苦修而成就的神通,瘴气凝若屏障,可为守御,同时内里还有毒香,寻常修行人只要法力略一接触,便要折损真元,可谓是攻防一体。 只可惜青王谷的还丹有心防守,而白鹿洞的锦衣公子却是早就预备好了手段,他暗运玄功,将周身毛孔尽数封闭,进步向前 ,一掌卷起罡风,竟然将那桃花瘴卷为两半。 恩师所料果然无错。 这锦衣公子按照师门长辈提前演练过的招式轻松破开龙婆的桃花瘴,右手折扇横前直打,直直劈在了龙婆胸口之上。 这里本来就是喧哗热闹的街面,青王谷众人更是以为白鹿洞只是过来吆喝一番,哪里预料到这般武儒直接出手。 两者不过几丈的距离,变生肘腋之下,又如何能抵挡这武儒近身短打的本领。 不过片刻功夫,锦衣公子拳脚如同一道涛涛海浪,悍然将龙婆周身轰了个遍,大力轰击之下,龙婆连换气都做不到,直直吐出一道鲜血,被锦衣公子伤到了根本。 「贼婆子竟然敢放毒。」 「诸位道友小心,莫要沾染了这些毒婆娘的瘴气。」 「青王谷在南荒这么久,果然沾染了魔门的习性,偏偏要来戕害无辜同道。」 一干白鹿洞弟子循着之前预备好的说辞,高声吆喝着,同时缓缓拉开阵势,将围观的修士挤开,一边将青王谷的营地大略包围了起来。 锦衣公子心头冷笑。 「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必伤及无辜?」 他这边高声叫着,手上却是依旧问候不绝。 那龙婆婆本来就被抓了个空隙,更兼修为较这锦衣公子差了半截,被打得连个还手之力也无。 白鹿洞的功夫堂皇正大,卷起罡气威猛,那些青王谷的小丫头们即便想要出手相助,一时之间也是无从下手。 锦衣公子一番痛殴,见周围的同门将路过的行人渐渐挤开,形成了包围的格局,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便直接退步收手,缓缓吐纳,将一口浊气吐出。 「前辈,刚才是在下得罪了。」 锦衣公子缓缓摇着折扇,看着在地上喷血的龙婆婆。 再过片刻,东海剑宫的人就会赶到,再打下去反而不美,容易误了门中的计划。 「婆婆……」 「呜呜呜,婆婆没事吧……」 「这白鹿洞怎么如此霸道……」 那一众青王谷的女子早已经围了上去,一个个哭哭啼啼,浑然是大猪小猪躺玉盘。 「霸道?」 锦衣公子皱紧眉头:「我与这位前辈不过是以武论高低,何谈霸道?倒是列位,居然放毒戕害同道这又是何道理?」 他这一句话说完,便是街边又有人哀嚎。 「师父,师父你怎么中毒了?师父啊。」 「天地也,我们不过是看看热闹,你们怎么下此毒手?」 眼下这个场面,苏彻在旁边却是看了个分明,不由得皱紧眉头。 倒不是苏三公子不预备教训这伙白鹿洞的门人弟子,实在是想看看白鹿洞这出戏到底唱得又是什么? 正观望间,两道剑光自天而下,却是两位还丹剑修。 一个面露愁苦,一个秃头浓眉。 杜停杯与马自强连杯热茶也未饮得,又匆匆赶来灭火。 第十五章 喧哗成败 报仇报怨 眼下这座城内,显然是东海剑宫话事。 那两位还丹剑修暂下了剑光,两人各自环视了一圈。 「呦呵,连公子,又见面了。」 光头剑修马自强瞧了一眼旁边的锦衣公子问道:「怎么着,今天又跟青王谷的姑娘们吵起来啦?」 原来两边已经不是第一次冲突了。 苏彻在街面旁边站定,看着旁边的白鹿洞门人清开道路,很快里面就拽出来几个浑身肿胀的修行人,一个个面目青紫,口吐白沫,显然是中了毒。 「不过是些小事,谁料到青王谷的道友偏偏要来戕害同道。」 那连公子一声冷笑,将折扇向着旁边那躺了一路的几个修行人一指。 「桃花煞,专门损人道基,这几个朋友不过是路过瞧个热闹,咱们妙手仁心的姑娘们也下得去手。」 他说话抑扬顿挫,将那「妙手仁心」四个字着重的咬了一番。 「好。」 苏彻在人群之中猛拍巴掌,当先喊了一声好,立即引来周围人跟着一片呼喝。 「连公子说得对。」 「好狠毒的小娘皮。」 周围的白鹿洞弟子纷纷侧目,一个个暗道,这是谁找来的内线,演技着实浮夸了些。 「斗法这种事,不是划拳,既然要看热闹,就要有些准备。」 那面露愁苦之色的杜停杯哼着说道:「这次长了教训,下次就该知道,还丹高手比斗,躲远了些,别给人家当了棋子而不自知。」 话里话外,皆是冲着白鹿洞去的。 「杜公,话可不能这样说。」 连公子皱紧眉头。 心头暗道,莫不是这几日屡屡生事,叫东海剑宫瞧出了什么端倪。 马自强则是咧开了嘴巴。 「斗殴,就是滋事,滋事,咱们就要管,就好耗神费力,就是同我们兄弟过不去。」 「老连,话说回来,你们谁先动的手?」 「是青王谷侮辱我师门在先。」 「他侮辱你师门,你可以侮辱她师门啊。」 杜停杯这边淡淡地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两家都有问题。」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连公子展开双臂:「东海剑宫如此行事,如何能叫大家心服口服?」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下面当即响起了一片迎合的声音。 「剑宫处事不公。」「我看那个光头佬是瞧上这些小娘皮了。」「他妈的,就这还砥砺东海浪滔滔呢,谁柰子大听谁的是吧?」 挑起对剑宫的不满? 苏彻看了看周围群情激奋的修行者们,这个白鹿洞,未免太心急了吧。 「老子就是这样处事。」 马自强说着往东边一指。 「东海有个出云国,那个地方乱得跟鸡窝一样,养着一群鸡毛人,但是他们那里有个扯蛋的规矩,老子十分欣赏,叫做喧哗两成败。」 「不管谁是谁非,谁给我搞事,谁就得死。」 马自强说着威风凛冽地向着四周望去。 「老子这样说,你们哪个不服?」 他***赫赫,周围的修行人不由得一个个低下了脑袋。 苏彻也随着大流,跟着低下了头。 「好。」 那连公子眯起眼睛问着眼前的剑仙。 「那是不是说,只要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 「不错。」 马自强微微一笑,他轻蔑地瞧着连公子说道。 「你老连要是拳头比咱老马大,你就是我爹,现在么,我是你爹。」 「唉唉唉,不要那么粗俗。」 有人唱白脸,就有人唱红脸。 杜停杯这边轻轻说着:「你们两家互相道歉,让周围的人都散了。这件事我们剑宫就不追究了……」 「不追究,凭什么,我师父白受伤了吗?「 一个师父手上的散修愤恨的说道。 他师傅脑袋已经肿成了个大球,现在还在冒浆。 「你师父笨,街上这么多人,怎么就他脑袋肿得跟个春袋一样?叼他妈。」 马自强骂骂咧咧,自从进了这破城之中,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面十三个时辰在处理这些狗屁破事,若是在东海,早就抽出宝剑把这些贼厮鸟给砍了。 都是他妈的千年狐狸,跟谁说云深不知处呢? 白鹿洞想要搞事。 各种手段挑唆这些人对本门的不满。 但是现在不能搞了白鹿洞的人,不然就真让他们把事情搞成了。 「这些王八羔子都是疯了,就不怕本门把他们那个鸟书院给挑了?」 马自强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你们剑宫的规矩?」 「***的剑宫,有本事学着神霄道和天师道上天啊,在这里跟我们威风什么?」 「拳头大了不起是不是?」 「你有本事把我们都砍了啊。」 跑来这里拼运气的散修,绝对不是鹌鹑成精,一个个当即呛了回去。 「好,我们认罚。」 连公子一振手臂,示意群情激奋的一众修行人暂且平复一下心态。 「不过也请两位记住,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这里不是东海,是中土。」 「不错。」 「说得好!」 一群人跟着应和道。 马自强撇了撇嘴。 你娘。 等你们这群混蛋进了血河界送死,谁管你有什么是非公道。 「不过还请青王谷的道友拿出解药,给列位受伤的道友疗愈。」 他说着一指街面上还在哼唧的散修们。 「大敌当前,莫要伤了自家的元气。」 「我们不治!」 一个小丫头从帷帐里面跳了出来。 「你们打伤了嬷嬷,还在这里仗势欺人。」 她两眼含着泪光,瞧瞧白鹿洞的一群人马,又瞧瞧另外一边的剑宫还丹。 「你们是非不问,他偷袭,偷袭打伤了我家婆婆。你们都看不到吗?」 「甜儿!」 「甜儿,你可别发疯。」 一群青王谷的弟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将那蒙着面纱的小姑娘抱了回去。 「小丫头片子,这里几时轮到你话事?」 马自强念叨着东海上的那套说词。 「他道歉了,你们也道歉,人就不用治了,算他们倒霉,天天看热闹,早晚长鸡眼。」 「等等,既然是道歉,那就请青王谷的诸位摘下面纱。」 连公子说着一摆折扇:「也算是让大家有个见证。」 这样的建议,自然引来一阵喊好的声音。 「我说,我不太懂,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只要拳头够大,随便怎么报仇报怨啊?」 苏彻轻轻一推,将几个围观的散修推开,走到了街面正中。 第十六章 六阳魁首 炼魄锁魂 还丹? 马自强与杜停杯两人对视一眼,这人怎么有些面生。 城中的修行人,绝大多数还是通神境界的杂鱼,如果是还丹修为,那就算是城中各派的中坚力量了。 对于这等人物,剑宫早就画影图形,让门内弟子一一看过。 至于步虚高人那更是重点关注。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位朋友,要知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连公子轻摇折扇缓缓说道:「敢问道友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苏彻也不理他,只是瞧着旁边的剑宫两位还丹。 「喧哗两成败。我且问一句,若是打了东海剑宫的人,也要一样不问是非,一体处理?」 「自然是这个道理。」 马自强眯起眼睛:「惹是生非到我们剑宫头上,若不怕死,你大可一试。」 苏彻看着旁边的连公子。 「你们要对付东海剑宫,为何要拉着青王谷一起倒霉?」 「嗯?」 连公子微微笑道:「朋友,你说话可要有个分寸。」 「分寸?」 苏彻向着旁边的剑宫两人问道。 「我要是跟他动手,是不是跟青王谷一样,对我们两人一体责罚?」 「不错。」 马自强咬着牙冷笑:「你试试便可。」 杜停杯则是眉头紧皱,他仔细看着苏彻的身形样貌,忽然想起来门中曾经有所吩咐。 两相对照之下,杜停杯暗道一声不好。 「且慢……」 「好,白鹿洞的鸟人们,看剑。」 苏彻还没张口,手中忽然剑光闪过,一枚首级当即冲天而起。 连公子连退数步,暗道一声好厉害的剑气。 而那杜停杯与马自强更是抽出掌中宝剑,周身剑气凝结,预备出手。 「师弟……」 旁边的白鹿洞弟子哭嚎一声,却原来是苏彻刚才抽出长剑,直接将某个弟子的脑袋斩了下来。 「狂徒。」 连公子当即运掌而起,周身罡煞凝若实质,卷起道道雷光,正是白鹿洞中秘传的百步雷拳。 拳罡带起雷霆,煞气凝练之下,掀起千钧之力,他踏步空中,每一步便蓄力三分,他连迈十步,拳力已经运至巅峰。 街道上原本铺好的青石砖在冲击之下尽数化为齑粉,拳罡未动,掀起的狂风便让周围的围观修士们难以站定。 连公子头顶青筋暴起,眉心处生出一道红痕,如同尚未睁开的眼眸。 「开!」 爆喝一声。 刚猛的拳罡如同激流一般喷涌而出,腾起一片烟尘。 同苏彻直接撞在了一处,猛烈地雷暴炸裂开来,周围的建筑、帷帐在冲击之下尽数毁坏。 烟雾环绕,当雾气散去,。 露出一尊鬼神,身形矫捷,头生四角,牛蹄虎爪,周身血气缭绕,双目紧闭。两只手臂之上卷起道道雷光,将那拳罡握在手上,张开大口直接吞了进去。 那鬼神狰狞而笑,静静站在苏彻身前。 连公子怒目圆睁,他的拳罡如泥牛入海,全力一招之下,竟然毫无效果。 好厉害的鬼物,至少也是还丹级数。 他知道来了劲敌,当即鼓荡真元,正要接着出拳。 然而苏彻这边却是将袍袖一张,一道寒光直奔他而来。 一声龙吟。 正是苏彻练就还丹之后养成的冷龙。 这源自《 纣绝阴天秘箓的冷龙说来也颇为奇怪,除了苏彻刚刚炼就之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显露片刻,平日里都完全不见其形。 只是化为一道寒意,盘桓在苏彻内丹周匝,倒也温顺得很。 连公子只觉通体寒彻,骨头缝里都弥漫开来寒意,便是连一个念头也生不起来。 苏彻这边放出冷龙,手中墨色长剑迸裂开来,化为一道乌光,将一个个白鹿洞弟子的首级斩落。 「苏真人且慢。」 杜停杯赶忙叫了一声。 如今这个场合,他自然清楚正在动手的乃是何人。 黄天道的天下行走,如今中土赫赫有名的苏青帝。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苏彻指尖抖动,剑光随之起复。 「既然上了门来,那就怪不得旁人。」 不过片刻功夫,白鹿洞的门人弟子除了连公子以外,便被苏彻斩杀一空。 「好个苏贼。」 连公子咬碎银牙,眉心一抹红痕猛地睁开,却是仿佛龙鳞一般,他身上冒出一道金光,通体爆发出一股诡异的气势。 动静之间,万法禁绝。 同样是一声龙吟。 苏彻炼化而出的冷龙露出了片刻缝隙。 虽然只是维持了瞬息片刻,但也让连公子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这位白鹿洞的高足运起玄功,当即便要离去。 「谁让你走了。」 苏彻将手一招,右手食指中指凌空一弹。 仿佛天地之间一道无形的琴弦被轻轻撩动。 一声剑吟,顺着天地元气向着连公子飞去。 是为,惊弦剑指。 连公子身形一顿,他能够感觉到一股死意,此刻正顺着天地元气,沿着无形的法则,在自己身体的内部爆开。 这是什么剑意,竟然能从我体内斩开? 念头尚在心底闪动,他右肩直接迸裂开来,一只右臂被剑气绞杀,化为一蓬血雾。 果然,还是不够精细。 苏彻感应着那惊弦剑指之中的变化。 此刻没有四绝幡那样的法宝在手,单单凭借自己当下的修为,尚不足以复制当初力破三位步虚的精妙剑招。 刚才自己出手的那一剑,本来意欲灭杀其全部生机,然而却是棋差半招,最终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不过对付区区一个还丹武儒,眼下已经是足够。 「我让你走了吗?」 苏彻说话之间,周身阴气弥漫,脑后现出一轮幽月,而那原本被连公子挣脱的寒意重新凝结,转瞬之间响起一声龙吟。 无形的寒意正应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妙语,顺着天地元气重新将重伤的连公子吞没。 「嗬。」 第十七章 非龙非蛇 存灵照影 苏彻这边痛下杀手,转瞬之间,便将一位白鹿洞还丹送走,半条街上的弟子斩了个干净。 连带着那围观的修行人都跑走了大半。 苏彻收了神通,正要看袍袖之中被封住的到底是何物。 刚才连公子能够挣开自己的冷龙封禁,一定是依托此物。 那股万法禁绝的气势,到底是什么来路? 另外一边,东海剑宫的杜停杯与马自强赶忙上来见礼。 「东海剑宫南路接引麾下知客杜停杯。」 「马自强。」 「……见过黄天道苏真人。」 倒不是说东海剑宫看人下菜碟,而是眼前这位既然露了真容,那就要换个态度才行。 苏彻瞧了瞧这二位,又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 东海剑宫之下分有东西南北四路接引,负责迎来送往,招揽贤才,处理门内杂务,这个为之都是以门内步虚境界有望长生的弟子出任,为的就是锻炼弟子,成为修为高超,人情练达的全才。 自接引以下,便是所谓的知客,充当接引的下手。 这两人自呈是南路接引座下,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惊神剑萧飞羽是东海剑宫的东路接引,如此看来,剑宫至少派来了两位接引来此。 「唉,自己人。不知道萧飞羽萧兄可好?」 苏青帝和蔼可亲,好像刚才动手把东海剑宫的还丹送走的不是黄天道一般。 「萧接引庶务繁忙,您也看见了,修行人处处都是算计。」 杜停杯脸上展露出一丝苦笑。 「就说这白鹿洞,已经给我们找过几次麻烦了。」 「没事,下次再有他们挑事,你们只管跟我讲,我同他们可谓不共戴天。」 苏彻豪爽地一笑。 「你呢,怎么不说话了?」 苏彻瞧着那旁边光头浓眉的马自强,这家伙现在低眉顺眼,全然不见刚才的嚣张劲。 「真人不说话,小的哪里敢多嘴。」 「大家都是还丹,没有什么真人不真人的。」 苏彻一声冷哼。 「都是小人有眼不识太山。」 马自强倒也是个身段灵活的,直接弯腰下拜。 「万望真人宽恕则个。」 好小子。 苏彻瞧了瞧这马自强。 这等身段灵活的剑修,断然不会是走那虹化路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造化剑意上的同道。 纯化剑修说好听了叫宁折不弯,说难听就是多少沾点楞。 哪里会像眼前这光头 「你也是个练剑阵的?」 苏彻这一句话问出来,倒是让马自强有些懵了。 他一开始只道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寻常的还丹,并不算是放在眼里。 但是眼见得苏彻直接斩了个白鹿洞的高手,更是毫不顾忌脸面,将那些白鹿洞的小辈斩杀殆尽…… 原本对这位黄天道天下行走的名头颇不在意,对于那青帝转世的名号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现在马自强可谓是彻底服了。 手段高超放到一边,就这个出手毫无顾忌的狠辣劲,就值得自己赔上三十个小心,仔细应付。 马自强赶忙应道。 「略懂。」 「好,有机会一起切磋切磋。」 苏彻点了点头。 对于如今的自己,接下来最稳妥的自然是按部就班的去修习《大日九玄真法,不过若是能够从剑宫的剑阵之中,淬炼些造化剑意,定然也有裨益。 这位如 此好说话,倒是让马自强喜出望外。 「青王谷鹤玉娇,拜谢黄天道苏真人仗义出手。」 几个人正说话间,另外一边有个身穿紫衣的女修聘聘婷婷的走了出来,赫然也是位还丹。 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是眉眼之间也能看出来应是绝色无疑。 苏彻只是冷眼瞧了她一眼。 这女修一直在帷帐之中,刚才一直不曾露面,看着同门受白鹿洞欺凌,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甜儿,你去看看龙嬷嬷可还好。」 「瑞芝,取三瓶四百年的百花酿来,咱们好好谢谢三位真人主持正义之恩。」 「马莲,收拾一下帷帐,还请三位真人暂坐片刻。」 这女子一出来,青王谷的众多女弟子这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当即便按照她的吩咐行动起来。 苏彻与另外两位还丹剑修冷眼旁观,也不理她。 「既然真人到了,我等还是要赶紧通知几位接引,安排下场地,以供黄天道的列位道友安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倒不必了,本门自有安排。」 黄天道就咱们哥三,还安排什么地方? 苏彻摆了摆手道。 「你们东海剑宫一共来了几位接引?」 「三位,除了萧接引外,还有南方接引朱少延,北方接引林长天。」 一个都不认识。 「苏真人不知道有何安排?」 杜停杯这边插口问道。 「安排?杀了他们白鹿洞的人,难道还要在这里等着苦主上门吗?」 苏彻说着微微一笑。 「当然是先躲起来,没事抽冷子再杀几个了。难不成要等着苦主上门么?」 这…… 杜停杯与马自强对视一眼。 讲道理,这城中乃是东海剑宫一手建起来的,规矩也都是剑宫定下的。 禁止私自斗殴,杀人必遭惩戒。 这是剑宫早早就定下的铁律。 要是有人胆敢在城中随意杀人,等着他的必然是剑宫冰冷的剑锋。 不过眼下这个当口,两人谁也不敢跟苏彻提这句话。 「当然了,如果白鹿洞的人找上门来,你们就直接告诉他们,事情都是我苏某人干的。」 苏彻说着转身向着街角缓缓走了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身形就在诸多人物的注视之下消失不见。 「我……我说……」 马自强眨了眨眼睛。 「刚才他是怎么不见的,是走远了,还是幻术,我怎么就看不清呢……」 「我也没看明白。小心说话,那位还没走远呢。」 杜停杯沉着脸,刚 第十八章 末运之法 命格奇物 苏彻点了点头。 姜守诚说对了一半。 所谓「存灵照影」,乃是《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之中的一门神通秘法。具体来说,可以分为两步。 第一步为「存灵」。 到了还丹境界,已经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镇压鬼物,只要捕捉到鬼物的一点气息,不管是图形还是名号,便可将之存在道基之内,演化成一道灵相。 等到对敌之时,便可以将自家真元演化,再造出一个类似的鬼物,驾驭对敌。这一步便是「照影」,那演化出来的鬼物,便能够有类似其本体一般的神通。 这门神通从根源来看,乃是玄门「一气化三清」的大神通简化演变而出,算是个鬼修的***版本。 不过苏彻所用的这法门,与这法门的本来面目还有所区别。 区别之一,就是苏彻省去了「存灵」这一步,乃是从若木镇压那里的几头步虚鬼物处直接借来本元。 区别之二,就是驱动演化出来的化身,也就是「照影」这一步,所用的也非苏彻的法力,而是从他们本体那里调取而来。 「苏师弟果然法力浑厚,寻常人到了还丹境界,最多不过点化出几个通神境界的鬼物,即便精通此术能够演化出还丹鬼物的同门,也断无苏师弟这样的威能。」 姜守诚颇为感慨地说道:「师弟不愧是魏师叔门下。」 这话兜兜转转,怎么还是绕回郁离子身上了。 「都说苏师弟你是上古青帝转世,要我说是黑帝转的。」 李守常开了个玩笑道。 「倒是有个东西,想要请两位师兄帮我看看。」 苏彻说着将袖中冰封的那件东西取出。 虽然冰封寒意犹在,但是自连公子身上飞出的那件东西依旧在扭动不休,只是十分缓慢,在那里缓缓地蠕动着。 这下能够仔细观瞧。 苏彻就看见此物通体生着金色的鳞片,其形貌非龙非蛇,周身生着不知道多少长足,正在不住地扭动。 「奇哉,这是哪里来的活物?」 李守常将手伸出,轻轻一托,一道法力将此物缓缓抬起。 「刚才从那白鹿洞还丹体内飞出,莫不是魔种?」 苏彻说着问道。 「这绝不是魔种,魔种非虚非实,唯有魔门之人在置换之后才能存在体内,根本无从查验,绝对不是这样的活物。」 李守常在域外虚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魔门修士。 「看着有些像是龙种,苏师弟你是用什么法子封住它的?」 「用的是冷龙的寒意。」 「冷龙?是了,纣绝阴天秘箓能点化出白螭。」 姜守诚接着说道:「你且将那寒意撤去。」 苏彻闻言,当即将指尖寒意一撤,只见那怪虫扭动不休,竟然循着一道轨迹直奔天际而去。 「哪里走?」 姜守诚掌上跃出一道五色光芒,只见那怪虫被神光一刷,不过略微一慢,却是遁速依旧。 「止。」 姜守诚见此物加速,当即念动咒言,以神念将之困在半空。 「连你的颠倒五行神光都困它不住,看来此物应当不在五行之中。」 李守常看到这里,张口轻轻一吐,一点白色火光就在这虫儿身上延烧开来。 「离昧真火,你来真的?」 姜守诚瞪大了眼睛,赶忙将神念撤去,看着那在火光之中不断扭曲的虫儿。 这离昧真火乃是黄天道中一门极为了得的神通。 这门神通以自身先天元气为燃料,焚灭 一切灵昧存续的根基,乃是一门未伤人而先伤己的秘法。 但是威能极大,像是刚才姜守诚以神念控制住这扭曲的虫儿,若是被李守常这离昧真火一烧,那便是要顺着神念一直烧到自家的灵昧。 当然正因为这神通要以自家的先天元气为燃料,因此在黄天道内也只有步虚境界以上才能修习。 不然一口火没有把敌人烧死,倒是要先把自己的寿元给烧干净了。 那虫子被离昧真火一烧,周围的虫足寸寸焦裂,露出原本圆滑的身子,却是首尾相交,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转瞬之间没了声息。 原本金光灿烂的身子也转为青碧,倒是化成了一个玉龙,在半空中滴溜溜的乱转。 李守常打眼瞧了半天,终于认出了这是何物。 「苏师弟,这等东西,你确定是从那白鹿洞弟子身上飞出来的?」 「绝对无错。」 苏彻看着那人畜无害的玉球。 「你得亏是碰见了我,若是门中其他人与你同行,他们断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 李守常乃是黄天道年轻一代弟子中炼器的小宗师,平日里在域外虚空各路坊市见多识广,倒是认出了这东西不同寻常的由来。 「这东西在域外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叫做法灭尽珠,传闻是西国流出来的法器,一旦运用开来,便能够镇压法则之力,令四周变成神通绝地,只是后来见得少了。」 李守常微微笑道:「不过这个东西,我却知道并不是西国由来,而是用命格炼制而成。」 「命格?」 苏彻一想到白鹿洞打着天下苍生的名义,到处搜罗所谓霸者命格,在命格二字上大做文章。 难道这法灭尽珠也是从白鹿洞流出去的? 「命格这东西,虚无缥缈,全无凭依,如何能够取出来?更炼制成这样的法器?生人皆有命数,难不成你我身上也能练成这样的东西?」 姜守诚依旧是不明所以。 「因为这个珠子是我炼出来的。」 李守常笑了笑:「我是知道法灭尽珠的炼法,所以特意试了试。离昧真火破去了萦绕在命格之上的那层东西,还了它的本来面目。我若是不动手,那命格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虽然弄不懂白鹿洞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彻冷言说道:「不过他们显然是掌握了某种将命格转化,提炼,并且加以移植的法门。」 「有些类似巫门的蛊术,也有些接近魔门的种魔之法。」 姜守诚皱紧眉头。 「白鹿洞到底要干什么?」 「没关系,打上门去,给他们掀个底朝天就知道了。」 李守常将那枚小小的 第十九章 万古人皇 与虎谋皮 白鹿洞的帷帐在城中比较靠北的位置,旁边紧邻着钱塘龙族的营地。 之所以挑这个位置,是因为钱塘一系有个坐北朝南的讲究,要居于正位,而白鹿洞为了接近盟友,彼此之间容易照应,也只有挨着来坐。 这一次为了应对血河界之变,白鹿洞拣选了四位步虚,十六位还丹弟子出阵,领头的自然是那位「百步天涯」一身黑皮的仲迦仲夫子。 若论步虚人数之多,不算上那几家大派,白鹿洞也算是菁华尽出,冠绝各方了。 一旦进入城中,白鹿洞就是动作连连,一方面纵横捭阖,拉拢各方势力结盟,一方面却是不断地生事,隐隐约约地给东海剑宫添些烦恼。 反正眼下的格局,是神霄道跟天师道在天上不相往来,地面上东海剑宫跟钱塘龙族以及白鹿洞当面锣对面鼓。 仲迦平日里都要在结盟的各路宗派之间游走,不过今天,他确是在大帐之中等待一个久别的客人。 「岳长老,多年未见,山长命我向您问好。」 仲迦对着来人持礼甚恭。 岳峦也是微微回了一礼。 「白鹿洞诸位行稳致远,在下佩服得很。」 「不知道岳长老此番前来有何示下?」 「没什么,只不过是同你们略见一面。」 岳峦说着指了指天上。 「有玄都宫地仙在此,我可没有胆子造次。」 「嗯。」 仲迦点了点头。 「列位这么多年收集命格,不知道如今是否完工?」 岳峦笑着问道。 「若是能成,也算是此界苍生的一大幸事。」 仲迦看了他一眼。 这些玉景道的人,自从上古之时到现在,就处处神神秘秘,透着股妖人的味道。 门内的种种布置,的确是有条不紊。 算到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完成了九成,至于剩下的那一成,则要看玄都宫的意思。 至少上次在慈州那次的试验来看,仍然存在弊端,还需要继续调整。 「岳长老若是问这些,仲某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您。」 「这次血河界之行,贵宗拉出这么多弟子,莫不是也想验证些什么?」 「嗯?」 岳峦看着仲迦这样一幅故作懵懂的样子,心底冷笑。 「夫子,贵宗的命格转移之术,当真是成熟了。」 这位长生真人在这城中不得不收敛气息,免得引来上面端坐的那位地仙侧目,心头正是不快。 「若是传出去,恐怕对贵宗的名声不利。」 「长老的话,在下听不懂。」 仲迦微微一笑。 这些措大,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岳峦寿数绵长,早就证得长生,这么多年来在世上来来往往的修行人见多了。 最烦的有三种。 头一类就是西边的和尚,那些光头满嘴慈悲,手上是一点慈悲没有。 第二类则是东海的那些剑修,没有别的,就是有一股子梗着脖子跟你斗到底的折腾劲。 第三类就是眼前这伙还没有成事的措大。 脸皮厚,下手黑,一个个嘴上比谁都好听,简直是集合了光头和剑修的所有缺点。 「贵宗第七代山长,温明先生,在下是佩服的。」 岳峦微微一笑。 「这位能够触类旁通,为武儒一脉别开生面,其奇思妙想,当真是令人佩服。」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仲迦看着眼前之人,心头不由得有些沉重。 这位岳峦,多年前便以玉景道传人的身份跟门中有所交往,当时门内虽然重视,但是并没有多少在意。 后来更是隐隐察觉,这岳峦同魔门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彼此之间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直到后来,伴随着时间拖长,才弄清楚这位应该是长生修为。 后来玉宸组织大江盟的时候,此人也过来掺了一手。 这种事情被封锁在门内高层之中,仲迦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年天庭立不成,就准备来一手万古人皇。」 岳峦比出一根拇指。 「贵宗立意高远,便是玄都宫也是隐隐赞成,就说这一句,便胜过中土各方势力不知道多少了。一旦成就,这中土就是武儒一脉永远的根基,最妙的是还能引得玄都宫替你们背书,这一步棋当真是绝妙。」 仲迦压下心头的震惊,一来震惊如此门内隐秘,此人到底是如何知道。二来是隐约庆幸,幸好此人尚不知全貌。 「只可惜消息若是走漏,不要说是南北两家,就是中土各宗门,也要将贵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岳峦说着一笑。 「到那个时候,即便玄都宫有心看着贵宗布置,恐怕白鹿洞也要给人先一步踏平了。」 仲迦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岳长老此番到底有何示下?」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个忙。」 岳峦微微一笑。 「我门下有个弟子,也想进这血河界内演练手段。请你们高抬贵手,算他一个。」 「若是这样的小事,在下自然可以应诺下来。前辈没必要声言威胁。」 「我不是威胁。」 岳峦摇了摇头。 「仲夫子何必看轻于我,我是在提醒你。」 「提醒?」 「黄天道的那位青帝转世如今已经进了城中,和你们那边起了冲突。你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可以为你们遮掩过去。若是被大梁朝廷的长信侯知道了……」 仲迦闻言,原本漆黑的面目愈发黑了。 这厮还说不是威胁。 「哼,区区一个还丹……」 「黄天道乃是玄门三大宗阀之一,与苏彻同来的,又岂会是凡俗之辈?」 岳峦轻轻一笑。 「瑶光剑李守常,天罡不动姜守诚,这一攻一守两位步虚高足一同上阵,贵宗眼下可没有谁能敌得过吧?」 仲迦眼中精光闪过。 「岳长老若是过来出言恫吓,我们白鹿洞弟子应该是不怕的。」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想帮你们。」 岳峦微微一笑道。 第二十章 精进超拔 鸡同鸭讲 岳峦舒服地从白鹿洞的帷帐内走了出来,他仰头望着天际,无声的轻蔑笑着。 玄都宫。 有玄都宫的地仙高坐云头,镇压一切,即便是他如今的修为,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个不注意,便会引来那位普祥真人关注的眼神。 被那位盯上,就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 不过幸好,如今自己已经搞定了白鹿洞一门,可以让自己那位「便宜」弟子去谋些好处了。 「老师。」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一身白衣,双眸之中却是有些缺乏精光。 这个柳一刀,不,柳毅。 岳峦满意地看着眼前之人,心头却是一股志得意满的情绪。 他知道柳一刀有问题。 一个人活在人世间,一定有他的过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干过什么事情,吃过什么饭,练过什么功…… 这些痕迹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从这个角度上讲,柳毅是不完整的,他没有过去。 但是岳峦不在乎。 他不在意柳毅到底是什么人,背后又是谁。 岳峦只清楚一点,现在的他看不透柳毅,这就足够了。 足够到让柳毅来当一把破局的利器。 当然,这也来自于岳峦的自信。 不管柳毅来自何方,在他炼成五兵剑蛊的那一刻起,柳毅都难以脱出自家现在的藩篱。 不止是无法脱出,可能还会把他背后的那些力量都牵扯进来。 这就是天魔体系的恐怖。 岳峦漫长的人生之中,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有些人觉得他们胆大到可以从自己这里捞好处,就像是刚才白鹿洞的那个呆子。 那么岳峦也乐得成全他们。 因为总有一天,这些人会连本带利的把这一切还回来。 岳峦不在乎到时候他们是满腔悔恨、悔不当初,还是沾沾自喜,乐在其中。 他不在乎,那位也不在乎。 「能够感受到吗?」 岳峦问着眼前的弟子。 「是。」 苏彻的分身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修行人们往来不绝。 「弟子能够感受到,他们的贪婪、恐惧……」 「还有渴望,以及对超脱的追求。」 柳毅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这些修行者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如同狂风一般席卷的本质内核只有一个。 对于长生的渴望。 「不错,五欲浊流,不过是大道的旁支,一心超拔,才是大道的根本。」 岳峦点头道。 「精进心、出离心、超拔心,这些虽是正心正念,但是只要略一挑拨,一样可以归为我用。」 「师尊所言,弟子铭记于心。」 柳毅应承道。 「我已经同白鹿洞交代好了,你等下便同他们一道,进入那血河界中。」 岳峦微微笑道:「你记住,你修行的五兵剑蛊,可以吸纳天魔化为己用,这一局乃是你的机缘,好自珍重。」 「是。」 柳毅接着说道。 「你好自珍重,我在山中等你。」 岳峦说完,整个人的身形化作一道黯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只留下柳毅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人群。 「柳毅?」 仲迦缓步走出帷帐,他看到了眼前那个削瘦的年轻人。 「 是。」 苏彻的分身应了一句,抬手便是一礼。 「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以后便是我白鹿洞的弟子,这几日在我帐中安歇,不要生事,待回头血河界开辟,咱们就一同前往。」 柳毅点了点头,随着仲迦一起进了房间。 苏彻看着眼前一群乱哄哄的修行者们。 一个个奇形怪状,修行有高有低。 此刻,一个白鹿洞弟子正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地宣讲着。 「大家前往血河界内,不过是为了谋个出路,但是那里是域外天魔的猎场,就算是真去过了,回来也要被人家提防着,生怕咱们受了天魔染化。」 「大家有心去闯个出路,但是前头依旧有千难万阻。」 喧闹的话语,却不进苏彻的耳中。 他感应着分身那边传来的信息。 想不到这白鹿洞还跟玉景道有一腿,不过玉景道莫不是都已经入了魔? 眼下倒是个机会。 倒不如跟李师兄他们说一声,我自己潜入到白鹿洞那里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苏彻正想着,眼前忽然看到一个熟人。 一个昂藏大汉,穿着一件颇为利落的黑色劲装,正在街面上看着白鹿洞的弟子在那里宣讲。 不是那北极元宫的烨虎又是谁人? 他旁边站着个身材削瘦的年轻人,相貌颇为平庸,另外一边还有个身材高大的头陀,头上戴着发箍,一副凶恶的样子。 北极元宫的人也来了? 苏彻又瞧了这边几眼,更加确定,他们都用幻术小心修饰过自己的样貌,不过这又如何瞒得过苏三公子。 苏彻一下子有了个主意,先是用九幽轮回法改了自家的气息,然后便走上前去,向着烨虎抱拳说道。 「尊下真是好胆,竟然敢来这里,莫不是当玄都宫上下都是瞎子吗?」 烨虎正在那里盘算后面的事情,忽然见到一位身穿黑衣的英俊公子上来同自己打招呼,心下还有些讶异,等听到对方将话说完,不由得后背有些冷汗。 「这位朋友咱们见过?」 「岂止是见过,烨兄在北边好不潇洒,今天怎么想起来到中土了?」 苏彻说着用手指了指上面。 「难道就不怕上面的雷霆之怒?」 「嗯?」 烨虎说着望向身后的师尊。 此人明显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铁头陀不动声色,倒是那个相貌平庸的年轻人开口说道。 「这位朋友,莫不是认错人了?」 「人不错。」 苏彻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家怀里一揽。 「姑娘的味道,当真是令人难忘,秦淮夜色,美不胜收啊。」 苏彻非常笃定,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当初宁安公主身旁的那位舞姬。 被这人叫破了行藏。 燕儿也不着急,反而笑道。 「你要是憋坏了,咱送你些银子,找个地方泻火。」 「我知道你们在找谁。」 苏彻看着烨虎说道:「我知道他现在何处?」 「你知道她在哪里?」 烨虎闻言喜出望外,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另外一旁师尊冰冷的眼神给吓住了。 第二十一章 玄门高足 薄情公子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找谁。 左冷禅嘛。 苏彻微微一笑。 「烨兄要找的那个人,旁人都以为他去了东海,实际上他来了这里。」 烨虎压抑住自己转过头望向师父的念头。 因为这样做,就等于是在细节上告诉眼前之人,自己在意。 有些事情,一旦在意了,就等于输了。 不过他说的没错,在一开始,北极元宫动用了各方关系,乃至魔门秘法,一开始搜索的方向,也是在东海,不过最终还是确认。 那人没有像大家猜想中的那样前往东海,而是绕了个弯,还在中土行走,并且来到了这里。 师尊推断,那位被钧天广乐天魔王势在必得的摩登伽女,应该是想要寻机前往血河界,或者以此为中转,逃亡虚空深处。 「你说什么,我不清楚。」 烨虎说着一指苏彻身边的燕儿。 「兄台若是没有龙阳之好,还请放了我师弟,你认错人了。」 苏彻浑不在意,他揽着燕儿的腰肢接着说道。 「红男绿女,有什么区别?」 苏三公子说着还把燕儿的娇躯轻轻揉捏。 「你知道她在何处?」 妙高天张口问道。 苏彻望向烨虎身后的这个头陀。 看不出修为深浅。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眼力,若是瞧不出深浅,那就绝对是个高手。 烨虎这兄弟,看上去没有多少城府,而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娘皮也不说话。 看来北极元宫此行真正的掌权之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只是不知道这位又是什么来路…… 「就在此处,预备前往血河界内。」 苏彻微微一笑:「你们若是信我,我便让你们找到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次是苏彻怀里的燕儿说话了,她施展开手臂,缓缓环住苏彻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胸膛上面。 「更何况人家也不知道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个小娘皮,倒真是软玉温香,轻易招惹不得。 燕儿周身的幽香绽放开来,似乎在挑弄着苏彻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好悬没有守住自家的清明。 不过苏三公子又是何许人也? 也是在五欲浊流之中打混的高手,也是跟天外劫层级的天魔手上横着出去的,见过了大风大浪,哪里会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苏彻这边伸出手轻轻拍打她的脸庞。 「黄天道,苏彻,见过了列位。」 居然是他? 烨虎眼底闪过一丝惊骇,不由得望向另外一边的师尊。 只见妙高天面沉如水,依旧不动声色。 「原来是青帝转世当面。」 「惭愧,不过是闲人牵强附会。」 苏彻捏着燕儿的脸庞,低下头在她脖颈处嗅着。 「于情于理,阁下同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妙高天看着苏彻说道:「不知道为何要帮我们。」 「我不是在帮你们,而是我同那人有仇。」 苏彻随口应付一句。 左冷禅这个身份,如果跟北邙鬼祖挂上了钩,那就解决了最大的疑点,也就是出身经历。 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推给北邙鬼祖,让这位老前辈当冤大头。就说这左冷禅是北邙鬼祖大阴谋的一部分,被他藏在鬼祖宫里,一直到现在才放出来行走。 当然,自己也可以扮演个角色。 比如说侦破了北邙鬼祖大阴谋的少年英雄,立志跟这个老鬼作坚决斗争。 这样的设定简单明快,天下间的修行人估计也比较容易接受。 苏彻这句话讲完,燕儿是若有所思,而烨虎则是低头咳嗽了一声。 不错。 这个信息跟他们掌握的差不多。 自从找出了那摩登伽女的踪迹,北极元宫就将谢夫人的人际关系摸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这位曾经跟苏彻之间那些说正常不正常,说正常又不正常的关系。 那些婆婆妈妈的男女之欲,的确容易转到情仇上去。 这个小子倒是能下得去决断。 妙高天暗赞一声。 不愧是黄天道的高足,这一颗道心就比自己的徒儿们强出太多。 不错,若是自己跟苏彻易地而处。 如果知道自己从小喜欢的大姐姐实际上是从天外降下的老妖怪,还没事玩弄自己的感情,那不是要把她抽筋拔骨,造作成畜生,扔到地窖里永世沉沦那,就不算出了这口恶气。 原本以为自己性子偏激,想不到这玄门的道种也有如此的决断。 郁离子之后,黄天道当真是后继有人。 「足下不愧是黄天道高足,杀伐果决,魏老师当真是收的好弟子。」 虽然彼此分属玄宗魔门,不过妙高天还是对苏彻升起许多欣赏之情。 这样的弟子,可恨自己没有遇到,落到了郁离子手中。 不然这青帝转世若是落在了我北极元宫之中,在那魔门圣典之上,未尝不能赢得个魔主垂青。 等一下。 苏彻看着眼前这个头陀。 虽然已经确定这人才是北极元宫的带头大哥,不过夸自己夸得真是有些偏了。 就这么几句话就能扯到什么杀伐果决。 这种词都不都是什么杀妻证道的时候用的吗? 这里面有误会啊。 「苏家哥哥真是狠心,连谢家姐姐那样的玉人也舍得下手。」 燕儿在苏彻怀里吐气如兰。 「燕儿可是要吓死了。」 这些人找的不是左冷禅。 苏彻瞧了一眼另外一边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烨虎,当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 他们在找的是谢夫人。 「苏兄,你同我们合作,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不知道苏兄在玄门之中,又如何立足?」 烨虎这句话说完,就感觉到师妹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在自己脸上划过。 怎么,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烨兄弟第一天出来行走吗?你觉得天下人是信你们还是信我?」 苏彻心里念头闪过。 谢夫人身上到底又有什么秘密,让北极元宫紧追不放? 「苏兄果然是心思缜密,难怪能找到那摩登伽女的下落,不知道苏兄又准备怎么将人给我们带过来?」 烨虎接着问道。 「放心,我自会去找你们。」 苏彻说着将那燕儿往前缓缓一推,引得燕儿一声娇喘。 「当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公子。」 「咱们这就算是见过,列位,苏某告辞。」 第二十二章 抽丝剥茧 泄露天机 谢夫人是摩登伽女…… 苏彻将这个名头念叨一遍,毫无印象,这个词语似乎在魔门体系内有着特殊含义,但是苏彻却是毫无研究。 白鹿洞跟魔门有幕后交流,魔门追谢夫人居然追到了这里,如此说来,谢夫人或许就隐身在周围。 苏彻想起这位「故人」,不由得暗自摇头。 谢夫人总是喜欢游走在刀尖上。 北极元宫追她又是为了何事? 苏彻现在当真希望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还在自己身边,有这位老前辈指路,眼前的迷局自然能够破开不少。 不过眼下,还有件要紧事情需要处理。 苏彻寻了一个僻静地方,暗运法诀,脑后幽光闪过,一道惨白的阴灵伴随着一阵阴风,飘在了苏彻面前。 「罪人连城璧拜见幽君法驾。」 这道阴灵正是苏彻之前斩杀的那个白鹿洞还丹连公子的魂魄所化。 当时情况之下,苏彻也没有功夫来个全套的勾魂夺魄,那等施为太过邪异,别说是周围的人,就是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位同门面子上都不好看。 不过掠些残魂,捏成个阴灵,此刻提溜出来问话,对于如今的苏三公子来说却是信手拈来。 「我来问你,你是何处出身,拜在白鹿洞门下多久了?」 「罪人是北朝并州地面人士,出身平城,拜在白鹿洞门下已有二百余年。」 还丹寿数在三五百年,这连城璧能花两百多年成就还丹,这速度放在修行界内也不算慢了。 「你可知道,白鹿洞搜集命格是为了什么?」 「本门搜集命格,乃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是句废话。 苏彻瞧了瞧那脸上呆滞的阴灵,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就是仓促捏出来的东西,不只是缺了灵光,就是本身的记忆也是不全的。 当然,苏彻也不觉得白鹿洞内真有什么奥秘,会让这些还丹层次的弟子知道。 这些人跑腿办事还行,真说是掌握全局,他们差多了不行。 「你身上的那能隔绝一切神通的力量,是什么法门?」 「回禀幽君,罪人那不是神通,乃是服用丹药之后,循着门内法度修来的威能,不过只能维持转瞬片刻,还会消耗不少气血……」 丹药? 白鹿洞是把命格练成了那种怪物,然后掺和在丹药之中让这些人服用? 这似乎跟自己预想之中的命格有所不同。 「命格还能练成丹药?这是什么道理。」 苏彻随口一说,那阴灵当即回道。 「命格并非是虚无缥缈,乃是玄都宫当初重订地水火风的产物……」 这句话在苏彻脑袋里猛地一炸。 不错。 命格这个东西,简单的解释为一个人的命运,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既能剥离,又能转换为不同性质,甚至还具有威能,这显然和自己理解的「命格」或者「命运」完全不同。 只是「重订地水火风的产物」,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什么叫重订地水火风的……」 苏彻话音未落,就看见那连城璧的阴灵忽然之间,仿佛被什么恶风吹过一般,化作一道阴气,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这…… 毫无痕迹,但是就这么没了。 苏彻心头有些猜测,转过头望向头顶的天空。 那漆黑的一片上,依旧有绮丽的光芒迸发。 这阴灵的消散绝非正常现象。 苏彻自 己走的便是鬼主幽君的路子,阴灵背后有自己的法力加持,若不是自己动手,等闲不会自行消散。 刚才那阴灵破灭,却看似毫无来由。 只是苏彻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阴灵之所以消散,乃是天地法则传递过来的某种惩戒。 泄露天机,就要承接因果。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彻百思不得其解。 循着留下来的印记,苏彻同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位重新汇合。 「苏师弟,可有什么收获?」 姜守诚一见苏彻回来,当即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北极元宫的人渗透进来了。」 苏彻说着将自己眼前看过的几人形象交代了一遍。 姜守诚闻言皱紧眉头。 「那个烨虎如今在北边的确是名头有些响亮,不过他只是还丹修为,在魔门一代中还算不上新锐,至于那个舞姬,恐怕是妙高天座下弟子,最近风头很硬的罗燕儿。」 「这个女子精通媚术,而且智计百出,在北边很出风头。」 李守常闻言一笑。 「智计百出,还不是叫苏师弟捏在掌中?」 「这些话咱们知道就行了,回去了不要乱说,免得给师弟人来什么麻烦。」 姜守诚眉头紧皱:「苏师弟,你跟他们打过照面了?可被他们发现了?」 「我直接过去打个招呼,三言两语之间,倒是听闻了不少消息。」 姜守诚闻言劝道。 「师弟这么做还是略欠稳妥,这天上固然有玄都宫的地仙坐镇,但是魔门妖人未必是真身来此,若是存心不良,师弟可是要吃亏的。」 苏彻听到这里脸上一红,若论不用真身,苏三公子也不遑多让,自家还有个分身如今坐在白鹿洞帷帐之中。 「倒是两位师兄,可曾听过摩登伽女这个名头?」 「摩登伽女?」 姜守诚闻言摇了摇头。 「听起来像是魔门的称呼,魔门所用的天魔文字内含法度,若要解析,除了找他们魔门之外,或许要找西边的和尚们做解。」 李守常解释道:「师弟是说,北极元宫来到此地,是为了找这个摩登伽女,进入血河界倒在其次?」 「我觉得他们是两样并举,又想找到摩登伽女,又想进血河界之中寻个好处。」 苏彻说到这里:「不如向宗门之中问问,查阅典籍,若是这摩登伽女大有来头,定然能够找出踪迹。」 李守常闻言点头道:「师弟所言不错,我这便通知门中。白鹿洞那边,师弟谈听得如何?」 「我已经埋了个钉子过去,料想要不了多久,便会有所收获。」 苏彻接着向这二位问道:「不知道两位师兄接下来觉得咱们如何应对?」 「本门当下不宜大张旗鼓,」李守常叹了口气道:「一开始只是因为弱了风头,怕被他们瞧不起,现在看来这一局波云诡谲,咱们还是隐身在后,小心应承为好。」 「不如就隐身在玉阳山的队伍里,不知道两位师兄意下如何?」 苏彻想了想道。 「玉阳山?」 「不错,玉阳山是名门正派,行止应该跟本宗不会有什么冲突,那位薛姑娘更是跟咱们打过招呼,正好借他们的名头,一起进入血河界中。」 「可是咱们不是与东海剑宫还有神霄道那边有过计划……」 「并不影响,我去同他们分说,只不过是从明着改为暗着,想来他们也会同意。」 「如此也只有这样了。」 见姜守诚与 李守常都表示了同意,苏彻也就放了心。 「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奔玉阳山的营地去?」 第二十三章 玉阳二老 合作之诚 苏彻揣着一肚子心事。 命格这东西,可以说是自家路上的一层障壁。 因为前身的命格被白鹿洞谋夺,连带后来的自己也被白鹿洞的人盯上,前后几番转折。 真要说自己来临此界,真正的生死危机,还是白鹿洞埋伏的那个书童。若不是有空竹相助,自己恐怕人已经没了。 更不要说拜入黄天道,同钟山会扯上关系这些其他的事情了。 万般恩怨,皆自此而起。 命格虚无缥缈,可又实在的不能再实在。 不然白鹿洞搜罗的是什么?他们门下弟子吞服的又是什么? 不过按照连城璧阴灵消散之前所说,所谓命格,应该是玄都宫重订地水火风之后才有的。 也就是说诞生于上古天庭陨落之后,不过这阴灵话没有说完,便被天地法则所反噬,消散于无形。 其言到底是真是假? 此前的太古上古,难道人就没有命格么? 如此种种,苏彻不得不更加审慎。 因为若是白鹿洞的种种行为,其背后有玄都宫的默允,那就更加麻烦了。 不过幸好,此刻还有柳毅分身在白鹿洞那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加以查探。 「苏师弟,这里就是玉阳山的驻地了吧?」 正思量间,却是转过了许多街巷,到了玉阳山的驻地所在。 这玉阳山的营地没有别的布置,只是在半空中飘着一面无有旗杆的长幡,上面写着「玉阳正气」四个大字,然后便是一层层的帷帐铺展开来。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圈起来一片不小的地面。 倒也从侧面说出玉阳山这块牌子在修行界还是叫得响的。 这营地的左右两边也各有营地,左边梵唱阵阵,有白光冲天而起,在上空组成了「澄照兰若」四个大字。 而另外一边上空则是黑云墨染,隐隐有妖异光芒冲天而起,上面飘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写着「六欲城」。 玉阳山、青王谷、六欲城、澄照寺,这都是中土老牌子的宗门。 不过六欲城地近北荒,平日里极少南下走动,青王谷则是宗门位于南荒,严格意义上根本不在中土。 倒是澄照寺居于北朝旧都平城,算是佛门在中土有数的传承,不过据说其内部自成一系,修为别有妙处,已经被西天佛国开除了僧籍。 东海剑宫设置颇为巧妙,将这几家放到一处,倒真是有些画地为牢的意思。 苏彻一行三人到了玉阳山境地之前,便有负责迎来送往的弟子走上前来。 「不知道三位如何称呼?来我玉阳山可有什么见教。」 上来的弟子也是还丹修为,呼吸之间气息悠长,不同于寻常还丹,仔细比较,甚至比自己之前斩杀的那个连城璧还要强些。 玉阳山这次果然派的是精锐。 「还请通传,黄天道故人来访。」 「原来是黄天道的列位真人。」 那弟子面上一喜。 「师姐早有吩咐,真人请进。」 那还丹在头前引路,将苏彻一行三人引入最中间的帷帐之中。 一进帷帐,不见旁人,只有一位形貌清矍的步虚长老,此人作道人打扮,腰间别着一口短剑,须发皆白,长眉飘舞,一双眸子甚是晶亮。 「明长老,这三位是黄天道的高人……」 「唉。」 这位步虚长老一伸手。 「我与姜师兄乃是旧相识。」 他说着向着姜守诚拱手行礼道:「当年同师兄比肩而立,同万千天魔争 锋,明瑞永世难忘。」 「明师兄剑耀虚空,少阳陵光剑气之下引动朱雀真意,早晚证道长生。」 姜守诚说着抱拳应了下来。 两边正要接着说话,那帷帐又是挑起,从外面走来了一位蓄着大胡子的黑面步虚。 他身穿一袭红袍,周身锐气四射。 「可是李师兄来了?哈哈哈,宋某今日一早打卦,卦象说有贵人来临,宋某还说这破地方能有什么贵人,想不到贵宗居然是派李师兄前来。」 这黑面步虚说着拉住李守常的手臂。 「李师兄,多年不见,师兄风采更胜往昔。」 「宋铁头,我看你也是修为日高。」 李守常哈哈一笑。 「想当年你我砍了那合欢宗的烟花地,都不过是还丹,如今你也是步虚高手了。」 「师兄这话说得,咱们都是没正行的,谁又瞧不起谁来?」 几句话说完,又是一番热闹。 苏彻看着眼下的场景,当即心中明白,玉阳山此番安排果然妥帖。 玄门之中,若是修为相似的同道,别管什么性别物种,一般都以「师兄」互称,若是差着些修行,那就是修为高的为长辈,修为低的当晚辈。 这次玉阳山按照薛白芷所说,一共来了两位步虚,十二位还丹。 的确是菁英尽出。 这两位步虚都是同黄天道有旧,苏彻也曾经听过他们的名头。 第一位那个白眉老道,唤作「拂云叟」,这个明瑞乃是玉阳山上老字号的步虚,也是姜守诚的故友,迈入虚空采练至粹玄真之时,往往都是同行。 算是正经的同修道友。 第二位则是玉阳山上有名的「火中仙」宋世渊,他是玉阳山上少有的不修剑气的步虚,走得是五行法门,在玉阳山上也算是半个异类。 不过苏彻既然知道了玉阳山传承上的问题,以及当年那段往事,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宋世渊乃是玉阳山为宗门传承预备的后手。 毕竟玉阳山的根本传承几乎可以确定是出自外道之手,即便门内几番改动,但恐怕也不能尽数消弭隐患。 这宋世渊也算是玉阳山求新图变的一招明棋。 这位「火中仙」不仅精通五行法门,而且也是炼器的行家,同李守常也算是故友。 玉阳山拣选他们两位跟同自己有过交情的薛白芷一同行走,甚至同样配置成薛白芷为首,两位步虚坐镇的架构。 可谓是点着名要跟黄天道合作。 仅仅这个配置,就能够看出玉阳山在合作上的赤诚。 「这位应当便是苏师兄吧?」 宋世渊转过头看着苏彻抱拳说道:「果然是少年英杰,不同凡响。」 「这一身的锐气,你我可要避让三尺。」 明瑞也来见礼。 「白芷那边正在打坐行功,三位师兄稍等片刻。」 明瑞说着望向苏彻。 「不知道列位师兄此来,又有何见教?」 第二十四章 变生肘腋 自相残杀 “苏师弟为我黄天道的天下行走,还是请苏师弟来说吧。”姜守诚说着,却是将目光望向苏彻。 此刻,玉阳山上的两位步虚也将目光望向苏彻,眼中都是复杂的神情。 好一个青帝转世。黄天道门下多了一位青帝转世的信息,在此界并不能算是秘密。 自从上古天庭陨落以来,这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青帝转世。不过多半都是些噱头,但是的确也有一道草蛇灰线的影子,提醒着人间的众人,五方五帝并未远离。 而整个修行界从一开始对五方五帝不曾消亡的震惊,到后来的眼见耳闻之中重新归于平静乃至嘲讽。 时间改变一切,时间疗愈一切。现在的修行界已经对这个转世那个重来不感兴趣了。 修行,是这人世间最真切的东西。不要说什么大能重来。你能证道地仙,你就是大能。 连长生那一关都过不去,你是谁转世重要吗?但是眼前这位苏三公子的确有些出人预料之外。 首先就是修为进境极快,如今已经是还丹修为,这样的速度才对得起大能再来这四个字。 其次就是背后有黄天道这等层级的势力认证。被黄天道的教御收入门下,并且隐隐有流言佐证,说是玄都宫也认下了苏三公子青帝转世的身份。 有些消息本来就瞒不住人,更何况本来也不想瞒……自从上古天庭陨落以来,能够让玄都宫这样关注的 “大能转世”总共也没有几个。这么几番加持,修行界的绝大多数人也都相信,眼前的这位苏三公子多半跟灵威仰确实有些联系。 而玉阳山的这两位步虚则更多的是叹惋。明明这个苏三公子就在中土,甚至都让白鹿洞给祸害过一圈了,怎们本门就没有关注到? 若是能够将这位接引入玉阳山门下,门内或许局面也能有所不同。一时之间,玉阳山二老目光灼热,到让苏彻有些盛情难却的感觉。 将自家的规划大略讲了一番,苏彻更是将魔门潜入此间的消息同玉阳山完全分享。 “北极元宫?”明瑞与宋世渊对视一眼,这北极元宫在北地早已经是恶名昭着,攻破了不知道多少玄门宗派的山门,想不到竟然还有胆子在玄都宫眼下兴风作浪。 “玄都宫是指望不上了。”苏彻跟这二位解释道:“当初我面见玄都宫的普祥天尊时,这位就说过,此番血河界之行,玄都宫是不作任何限制,便是魔门佛门等都可以一体前往。” “只要北极元宫不作况外的事情,本门也不好直接同他们动手,但是怕只怕这些人到了血河界内流露本性,戕害同道,因此上正好同列位一道。”明瑞与宋世渊自无不可,几人正要谈谈具体的细节,外面帷帐忽然打开,薛白芷身穿一件紧身的道袍,面上不施粉黛,手中倒提一口长剑,自外面走了进来。 “薛白芷见过黄天道列位真人。”这位玄门女修脸色煞白,形容之间颇见忧劳。 苏彻看见她这个样子,暗道小狐狸果然看人够准,薛白芷的修行多半是出了什么岔子。 苏三公子能看得出来,旁边的李守常与姜守诚也能看得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一闪而过的忧色。 之前在建康城中见面,薛白芷可不是这个样子。既然来了玉阳山的做主之人,少不得重新议论一番。 正说话间,苏彻与周围几位步虚不由得抬头一望。这纯粹是几人下意识地举动,因为就在这个刹那,他们都能够感觉到天地法则深处的变化。 一道浩瀚的魔意透过重重罗网的阻隔,忽然降临在这天地之间。那是一股来自人形神深处的焦灼之念,污染你心头的清明,曾经过往的破碎细节一发涌上心头,什么新仇旧恨,睚眦碎语,一时之间都灌入脑宫。 便是苏彻如今的修为,一时之间都险些失了清明。外面就更惨,甚至当即就响起了喊杀之声。 “好厉害的魔念。”李守常最先反应过来,他自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钟,缓缓一摇,一阵钟声暗蕴点点道意,心头怒火好似被冰雨一浇,当即消除。 “大力无畏天魔王乃是外道末法主之中司掌恚忿的高手,其族裔神通一般落脚在炼体之法上,另外一般便是这撩拨心头清明。”姜守诚皱紧眉头。 苏彻哪里有功夫听这二位在这里闲扯,当即掀开帷帐,此刻长空之上,不知道何时现出诸多天魔奴族。 其数量之广大,犹如怒潮喷涌,半边天上都是此类恶物。一个个好似是被肉块随意堆砌而成,周身带着森冷的魔火,自天际咆哮而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神霄道与天师道的巨型星槎,这些天魔奴族不惧生死,一个个拼命冲着舰体撞过去,周身的魔火在防御的禁制下爆开一道道升腾的火焰。 这些魔奴一旦接触,就是身体之中所蕴含的血气滋养给魔火,爆发出一道道可怖的冲击。 从质的层面上可谓蚍蜉撼树,但一旦数量突破某个层级,便是蚍蜉也有了同巨树一搏的能力。 “杀!”长空之上一片混乱,地面上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在刚才那道魔意的冲击之下,已经有不少根基不扎实的散修入魔,抽出兵刃法器,将旁边的他人当成了仇敌,乱杀成了一气。 玉阳山这边还好,因为来的都是门中的菁英,更没有带还丹以下的弟子,在这第一波魔意冲击之中,倒是无人入魔,最外围的还丹甚至还能在外侧列阵,防御有人突袭。 另外两边的六欲城与澄照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还没有碰上天魔,就已经门内杀了个人头滚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守诚望着天际。此刻,原本被封禁的血河界虚空甬道彻底突破了原有的封固,就像是高挂在天空之上的一面镜子,将那荒凉虚无的山河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玄都宫的封禁……” “一定是破了。”苏彻望向天空之上的甬道。此刻不知道多少天魔奴族正顺着那虚空缝隙,毫无顾忌的冲杀而来。 第二十五章 一马当先 何苦由来 血河界与此方天地之间的虚空甬道,之前绝对是被玄都宫处理过。 苏彻自己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更知道之前血河界那边的生态,更多的是在九重天罡之下无法生存的天魔。 域外的天魔族系,大概可以分成三类。 第一类则是天魔,无形无相,乃是域外天魔的正根,因为天魔根本没有自己的「灵昧」,依靠他人的念头欲念生机而存在,故而又有「他化天魔」「欲界天」等种种称呼。 第二类则是眷属,所谓天魔眷属,就是被天魔染化,沦为其奴仆和分身的修行人,其中不乏证道长生、乃至劫法、地仙层次的高人。这一类对于行走域外虚空的修士来说,才是最为头疼的对手。 第三类则是奴族,奴族就是被天魔奴役,并且加以改造的族裔。他们完全失去了自我,不断地繁殖,并在天魔的驱使之下征战不休。 从某个层面来说,奴族是域外天魔大军之中的主力,而眷属则是其中的战将和指挥官,两者互为表里,构成了天魔一族在域外虚空之中的霸权。 但是这三类之间有个严格的分野,那就是除了眷属之外,不管是天魔还是奴族,都难以突破一个正常天地的九层天罡,无法在天罡之下生存。 若不是有这样一层限制在,不知道多少世界早就被天魔给攻破了。 至于为什么无法在九重天罡之下生存,这就涉及到了天魔系统内某些玄奥的法理,有关「他化自在」的根本。 当然,一切皆有例外。 譬如现在,就有一伙如假包换的域外天魔冲破了封锁,杀入了此方天地之中。 一头血肉扭曲的天魔奴族似乎盯上了玉阳山所在的位置,他咆哮一声,向着下方急速俯冲而来。 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苏彻不等他人,直接抽出那口李守常与姜守诚合力铸就的墨剑,迎风一抖,剑锋迸裂开来,化为一道星砂组成的激流。 两仪元磁之力加持之下,这激流化为一道招摇的霓光,顺着天际拼杀而去。 剑光卷扬,转瞬之间便将一队俯冲而下的天魔奴族斩碎,一道道魔火在空中爆裂开来,一如璀璨的烟花。 不对。 苏彻感应着天际的剑光。 自家的剑意如同冰冷的刀锋,将这些奴族在空中斩落,但是那爆裂的魔火,同时也将一丝丝冰冷的魔念渗透进来。 这等秽物正循着某种法度,试图悄然影响着自己的心神。 果然是天魔法度,诡异莫测。 不过苏三公子则是闭目凝神,谨守内心的清明,缓缓导引,将那一丝丝魔念以造化剑意碾了过去。 剑宫有剑斩心魔的秘法,想来也与此相差不多。 苏彻既然出手,明瑞也升起一道灼热的剑光,只不过他刚刚斩灭一队天魔奴族,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当即收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列位小心,那魔火之中别有奥妙,莫要被天魔所趁。」 苏三公子这边举重若轻,以造化剑意斩碎魔念,那是因为他早就是驰骋于五欲浊流之中的豪杰,明瑞哪里有这等本事,一不留神之下,当即还是祛除心头魔念。 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人有意留手,毕竟还有魔门环伺在旁,如今这一局之中龙蛇潜藏,还是要多加小心。 「天师令,九天正气,镇压邪魔。」 一声号令,响彻天地之间。 天师道的星槎之上炎光腾跃,却是彼此之间列队成形,连成一气,将舰体横在了虚空甬道之前。 升腾的火光喷涌而出,如同大日的日冕,将不知道多少天魔奴族直接化为焦炭。 天师道这边发威,那穿过甬道奔流而来的天魔奴族当即便少了三成,另外一边神霄道发雷不绝,更是将长空之上的局势稳住。 「哼。」 李守常冷哼一声,脸上并不好看。 姜守诚也是眉头紧皱。 「李师兄?」 苏彻一边驾驭着剑光遥空斩杀,一边向着李守常问道。 这李师兄面上并不好看。 「天师道这些家伙,还真是故我,本心不变啊……」 李守常这边嘲讽着。 苏彻却是不明所以。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天师道的巨大星槎缓缓挪动,竟然是向着虚空甬道的方向行进而去。 就在这个天魔奴族不断涌出,荼毒一方天地的当口,天师道居然就在玄都宫的眼皮子底下,放着这一方天地不管,要当先进入血河界之中拔个头筹。 「这……」 便是苏三公子这几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也没有想到天师道居然如此不顾吃相。 「他们突入血河界内,也算是可以分担这边的压力么。」 李守常讥讽道:「到时候还可以自吹自擂,说是他们顶着万千天魔的压力,当先破敌,乃是第一个吹起了反击的号角……」 「昂。」 正说话间,数道龙影自城中升腾而起,其色虽然不同,但是带着一股浩然龙威,正面迎上了那无穷的奴族。 「钱塘龙族动了。」 苏彻望向长空之上的群龙。 流光不断,龙威彼此相连,这些龙族显然是循着某种阵法,将天地元气不断地撕裂而后重新组合,构成了一道坚固的藩篱,算是堵上了天师道移位之后的空缺。 不过片刻,又有道道剑光升腾而起,那是东海剑宫的步虚出手了。 「真是……」 自甬道处涌来的天魔奴族数量逐渐减少,也不知道是否是天师道杀过去的功劳。 但总的来说,这一批冲入此方天地的奴族渐渐被控制住了,没有造成多少破坏。 只是苏彻也有些莫名的无力感。 面对这样的局势,寻常修行人便是还丹,也难有作为,最多不过是在地面上处理那些受了魔念影响的寻常修士。 至于那些修为更低者,来了这里除了增加麻烦,在魔念洗礼之下受些暗伤,恐怕连日后的修行前程也会受了影响。 真是何苦由来? 苏彻不由得望向长空之上。 玄都宫的那些神仙们,又在忙些什么? 然而此刻的普祥真人也是一样的有苦难言。 第二十六章 焚灭一方 天魔变化 此刻的九天域外,同样有森然魔念前来侵袭,而且是两道。 泥犁无间天魔王、青云弥罗天魔王。 这两位都是附近虚空之中,颇有名望的末法主,此刻虽然真身距离此地尚有万里之遥,但是那森然冰冷的魔念却如同跗骨之蛆,向着普祥真人缠绕而来。 对于普祥这等玄都宫地仙,对上一位末法主也能应付,更何况这两位末法主尚在万里之外,他们便是有通天彻地的威能,仅仅因为距离二字便会大打折扣。 但是普祥此刻还要分心旁顾。 一方面要关注地面上的变化,一方面还要将此刻已经盘桓在九重天罡之外的天魔诛杀灭绝。 如此纠缠,就是让他慢了一刻。 而这一刻的变化,就是玄都宫布置好的封印忽然松动,不知道多少天魔奴族一起涌出。 腹血彘。 身为地仙高人,普祥自然能够看得出此刻冲入下方天地的那些天魔奴族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名为腹血彘,乃是那罗延麾下一类特殊的奴族,身上带着忿阴火毒,一旦修行人沾染上,那便是在心神深处蒙上无明,平日里不断发作,在道基上留下暗伤。 当年那罗延还在时,不管是围杀其他修士,还是同其他末法主交战,都是以此类奴族作为先驱。 就是要借着他们身上那难以提防的忿阴火毒,冲阵破敌。 这类东西最多不过是在九天域外驱使,怎么到了下方天地? 普祥真人正预备补救,那两道末法主的魔念却是如同黑云压城,紧紧逼迫。 普祥更是心头清楚,此刻虽然这两位对头还在万里之外,但只要自己露出个破绽,他们绝对便会使用天魔最擅长的虚空神通,跨越这漫长的距离,亲身前来「拜会」一番。 眼前这个局面,等闲也急切不得,唯有先解决好当下才行。 普祥真人身后现出一轮大日,当即毫光万里,照破千载晦暗。 这位地仙天尊使出看家本领,当即将域外纠缠不休的无量天魔照得重返虚无。 太上明光兜率火,正是普祥真人成道的根基之一。 一旦显化,便是循着阴阳变化的根由展开,凡有法力在身者皆落入其法网之中。 此刻,普祥真人就像是扎在域外虚空中的一处锚点,一个引子,而那焚灭一切的火力则顺着所有的阴阳变化,同时在他法力覆盖之下的天魔身上引燃。 天魔之道,名为他化自在。 所谓他化,便是自他而有,而其本来所无。 天魔追求欲乐,但是他们没有肉身,只不过是非实非虚的一道道幽影,故而需要借助眷属的身躯,眷属的幻想,借彼而乐。 从结构上来说,天魔与真正的生灵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但是阴阳变化乃是天人法则的根本,即便是天魔,也很难超脱其外。 而普祥真人的那道真炎,凡身在阴阳之内,都不能逃脱。 这等妙法,即便是末法主亲身来临,也要退辟三舍,更何况下面那大片连劫魔也不算的寻常货色? 刹那之间,域外当即演变成一片火海。 普祥真人全力施展神通,他对于下方的关注,也就有了一丝松动。 这便是取舍之道,普祥真人要先解决当下的天魔,再论及其他。 此刻,隐身在地上的各方势力,少不得借助这域外末法主争取来的机会,各自施展神通,飞入了那虚空甬道之中。 「到底是魔门的算计,居然不惜请外魔前来助拳。」 看着那一道道遁光争先恐后的杀入虚空甬道之中,普祥真人不由冷笑 。 玄都宫这次的确是堂皇正大,就差敲锣打鼓的欢迎各路魔门入局。可惜人心隔肚皮,便是成就了六欲天魔,到底也还是藏着一层层算计。 自家这边光风霁月,有些人钻惯了狗洞,也就走不了正门。 普祥真人原本只是作为玄都宫的「仲裁者」,在天外冷眼观瞧,防着有人借机生事。 眼下两位末法主的魔念遥遥来攻,还有天魔奴族倒卷入此方天地,他也就不能再当个简单的仲裁者,终于要从「无为」到「无不可为」。 地仙层次一旦出手,那便是从法则源头之上下手,讲究的就是一个以高就下,但凡是修为不够,法则领悟不深,不要说是对等交锋,而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普祥真人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此方天地之外的无量天魔当即就变成了「无量」,被灭了个精光。 而普祥的这一动,当即也迎来了那两位末法主的一静。 在那森然魔念展开之后,这两位天魔王似乎早就有所默契,来了个一击即走,完全不带任何留念。 这若是放在天魔一族的行事风格之中,简直就像是熟人见面遥遥打了个招呼。 然而普祥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他必须关注下方的变化。 因为突破玄都宫封禁的力量非常特殊。 那是一道变化多端的魔念,带着深厚的血河界味道,但是另一方面,又有着这一方天地的鲜明特色。 作为玄都宫的资深地仙,普祥真人十分清楚。 此方天地的法则已经与域外虚空所存在的真实法则有了偏差。 这个偏差是玄都宫重新稳固天地之后的必然。 因为若是天人九法完全不改,等待此方世界的命运就是彻底的分崩离析。 本来普祥真人对这次血河界之行并不怎么上心。 大力无畏天魔王早已陨落,血河界内众多原本属于他麾下的天魔正忙着彼此征战不休。 天魔那属于域外的根本属性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天地之内久存。 只要有几个精英弟子循着中元地官大帝当年的封禁,将这双方彻底的隔开,这一局也就到了终点。 然而破禁的魔念却昭示着一个可能。 域外天魔们或许已经有了在此界存在的可能。 普祥真人的神念透过九重天罡,在下方逡巡不定,探索着天魔奴族——腹血彘的结构,存在的机理,以及其中的变化。 若是天魔们真的有什么可以潜入到天地之内的办法,那才是天地末运的降临。 一旦无数末法主围杀而来,玄都宫的地仙再多,也是顶不过去的。 此刻,苏彻也有了决断。 「列位,召集弟子,我们一起进入虚空甬道之中。」 苏彻望向那一道道升腾而起的遁光,当下有了决断。 「苏师弟?」 「天魔奴族必有根源,若是不能破其根源,将这封禁彻底解开,我们在这里就是守,又能守多久?」 这话一说,列位步虚高手皆是一头。 他们都是在域外虚空见过各种哺育奴族的魔巢。 知道天魔奴族单单从数量而论就是任何势力都无法企及的一支大军。 若是不能犁廷捣巢,早晚要酿成大祸。 李守常当即从袖中取出一艘飞舟,招呼玉阳山的弟子纷纷上船。 「只是师弟与剑宫还有神霄道都有约定,咱们这么一马当先,会不会……」 「变生肘腋,现在顾及不了这么许多了。」 苏彻也是幽幽一叹。 此刻,越来越多的法器正升腾而起,向着虚空甬道逼近。 修士们几乎都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在这个劫难与机缘几乎同时来到的当口,他们都选择了去拼一拼。 第二十七章 天魔设伏 墨云尽染 李守常的飞舟带起灿烂的元磁极光,带着玉阳山一行,向着虚空甬道的方向不断前行。 苏彻站在飞舟之上,双眼望着下面依旧在不断争斗的城池之中,城中的混乱如今已经平复了七成。 满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还有漏网之鱼的腹血彘,正循着人的精气不断向下扑击,引燃他们身上的忿阴火毒。 不知道多少人会堕入魔道,永远失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也不知道多少人会借着这个机会,寻到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苏彻看着上下两边,心有所感。 对于修行层次的提升,对于长生的渴求,构成了修行者们前赴后继的动力,而也在这动力之下,有人更上层楼,有人竹篮打水。 「列位,小心了。」 李守常小心地驾驭着飞舟。 不断有腹血彘冲到飞舟周围,不过他们很快就被元磁极光击得粉碎,只有那忿阴火毒如同烟花一般爆开。 然而这一路行来,苏彻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距离上的变化。 之前从血河界内逃出的时候感觉还不像现在这样明晰,这次重新前往,却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差异。 这是一种物理尺度上的扭曲。 明明是一里的目视距离,真正踏足之上才发现,其间或许是百里的间隔。 而用神念感应明明是百里的距离,飞舟一旦踏足其上就会发现其间或许只有两三里。 感应的距离与实际的距离之间出现了偏差。 而这偏差,则是虚空法则衍化的最直接现象。 更绝的是不仅仅是距离上的扭曲,同时变换的还有方向。 你明明在笔直的向前飞行,没过多久回过头向后看,就会发现自己相对于原本的位置,已经偏航了。 也不知道是观察的尺度出现了问题,还是真的飞偏了。 所以原本看似通途,实际上就像闯进了迷宫之中。 然而这对于修士和从里面飞出的天魔奴族而言,却是不同的概念。 腹血彘庞大的数量让它们几乎填充到了空间的每个角落,所以距离长短,方向变化对于这些天魔奴族来说没有意义,只要向着没有同伴的方向扩充便可。 而对于修士们来说,这趟进入血河界虚空甬道的旅行则有些难受了。 步虚层级的高手还好,他们法力浑厚,而且多半都有在域外虚空采练至粹玄真的经验,清楚虚空法则的某些变化,还可以应付过来。 而那些勉力飞遁而上的还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许多人都在半路法力不继,不得不短暂停息,然后又陷入了与天魔奴族的苦斗之中。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终,黄天道的元磁飞舟还是破开了重重险阻,远远望见了天师道与神霄道星槎的尾迹。 单论准备当然要以这两家玄门大宗最为充足,别的不说,单单就是那仿如山岳一般的庞大星槎,所带起的威能,便足以将那些天魔奴族焚灭殆尽。 而且因为动力充足的缘故,他们的星槎速度反而并不算慢,远远地超过了后方其他修士一大截。 李守常拼到此处,当即减慢了一些速度。 他这艘元磁飞舟放到九天域外也算有些名头,若是叫天师道和神霄道看破了手脚,恐怕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毕竟人家开的是战列舰,航母。咱这次用的是公园里划船的鸭子船。 不对。 伴随着飞舟越来越接近前方的虚空甬道,苏彻当即看出了这里面的变化。 之前自己离开血河界时,那里是一片绝域。 触目所及,除 了无穷的天魔幽影,就是一片荒凉。 只是这一次远远望去,却是楼宇亭阁,山清水秀,不知道的还以为前方是什么仙家洞府,而不是末法主经营多年的恐怖魔域。 「前方确定是血河界?」 不只是苏彻有这样的疑问。 旁边的玉阳山步虚明瑞已经开问。 「应该是天师道那位前辈的洞府,那位据说出自上古天庭,也是此界顶尖的地仙,因此才能在当年魔劫未发之时,提前将之封印,并且在其中开设仙府。」 姜守诚如是解释道,只是即便是他,也有些怀疑。 按理来说,此地乃是血河界所在,是大力无畏天魔王经营多年的老巢。 而当初天师道的那位前辈,应该已经陨落多年,即便当初留有仙府,但是面对那位地仙层级的末法主,这一座无主的洞府,如何能够没有改变? 「天魔幻象,不得不防,列位多多小心。」 正说话间,天师道的星槎已经一马当先,冲入了那仙府盛景之中,不过只是片刻功夫,船身便如遭重击,摇晃不止。 就连上面冲天的火光,也随着转为幽暗。 浩大的魔念卷积如黑色的雨云,直接横拦在他们的星槎之前,以一种朴实无华的方式正面硬撼一记。 就算是天师道的星槎如何别有威能,此刻也是动摇不绝。 「是天魔组成的洪流。」 李守常几乎将口中银牙咬碎。 「而且是有天外劫层次的劫魔坐镇。」 玄都宫曾经明言,甬道之中不会有长生级数的力量存在,因此各家才会拣选精英步虚前来赴会。 可谁知道天师道刚刚进入虚空甬道之中,就遇上了天外劫层次的天魔阻拦。 那可是如假包换的长生战力。 若不是玄都宫乃是一界的魁首,李守常都要怀疑他们已经尽数遭天魔染化,故意跟天魔配合,要在这里坑杀各方的精英弟子。 变生肘腋。 天师道的几艘星槎受阻,然而紧随其后的神霄道几艘星槎却没有借机脱离的意思,反而是驾驭雷光,向着那天魔构成的黑色雨云狠狠撞去。 「天师道的列位道友勿要惊慌,我神霄道前来助阵。」 季伯远豪迈的声音响起,却是运上了某种音攻法门,雷音浩瀚,让人心头一清。 「苏师弟?」 姜守诚这边目光带着探寻的望向苏彻。 另外一边,飞舟上的玉阳山诸人也跟着一道看了过来。 如今这个场景,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是进是退?进该如何进,退又如何退? 苏彻望向那一层墨云。 此刻若是只有自己在此,一定是扭头便走,绝不多留片刻。 若是时机合适,也会到那仙府之中碰碰运气。 但是现在这个光景,又如何能退? 域外天魔显然已经在这里设下了埋伏,静静等着各路人马入局。 此刻若是退了,从甬道涌入这一方天地的奴族该如何处理? 后面涌上来的各路修行人更是九死一生。 退下去这一步,黄天道如何还能位列三大玄门之内? 唯有向前。 苏彻轻轻说道。 「李师兄,一切拜托了。」 李守常屏气凝神,他知道,自己此刻万万轻忽不得。 「都坐稳了。」 李守常在这个关头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反而是驾驭着这艘小小的飞舟,向着那漆黑的墨云狠狠撞去。 两 仪元磁崩裂开来,带起一道绚丽的尾迹。 第二十八章 劫法天魔 虚空破碎 冲入无穷天魔所组成的墨云之中是什么感觉? 苏彻不知道别人感觉如何。 自己所感觉到的是冷。 那是一种直接抵达内心最深处的寒冷,那寒冷仿佛要冻结人的一切情感,一切感觉,一切人世间能够给你温暖的事物,尽数冻结。 真幻之法?牵引灵昧? 如今的苏彻,看待事物再不是利用寻常的视角,在造化剑意这一重视角之下,苏彻更能够看清这一切的本质。 所谓的「墨云」,究其本质而言,乃是一种神念的力量,不,比单纯的神念更为畸形,天魔所使用的魔念,似乎比起修行人精纯的神念更多了一层变化,或者说更为畸形。 那一层层云雾一般的形象,就是无数天魔的魔念汇聚在一处,所引发的天地之间的异变。 如云似雾,实际上是一层层叠加在一处的魔念彼此勾连在一处所结成的网络。 只要顺着网络,一定可以寻到将魔念勾连在一起的「节点」,以及更深处的「核心」。 显然,李守常也是这样做的。 因为苏彻发现,此刻脚下飞舟正在向着某处「节点」的方向奔驰。 但是在观测之中苏彻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魔念相较于神念,似乎并不具有排他性。 修行人的力量,不管是法力还是神念,一般都具有一种简单的排他性。 也就是说,我所运使的法力之中,几乎全然都是我自己的力量,这力量之外不存在其他人来源。 但是魔念并不如此,魔念缺乏这种排他性,甚至还有一种奇怪的依附性。 具体而言,就是魔念会伴随着苏彻的观察,甚至会依附,附着在造化剑意之上。 那种感觉,就像是不小心沾染在剑锋上的污垢。 真是有趣。 苏彻将心神沉浸在这个微观的世界中,同时也在不断改变着自己剑意的构造。 既然要将造化剑意当成探针来用,那就要用的恰到好处才行。 这也是一个磨剑的机会。 在这彼此的拉锯之中,苏彻也可以看见魔念更多的东西。 那一道道的魔念看似宏大,其实本质也十分微弱,只是彼此勾连在一处,好像是一根根绑在一起的线头,并不坚固。 而运使他们的力量来源,就是沿着这条「线绳」隔空传递而来的波动。 在那一道道波动之中,这线绳改变着空间的性质,将那股冻结一切的寒意弥散开来。 当真是触类旁通,令苏彻不由得想要沉浸下去。 毕竟自家的分身那里也曾经演练过一路名为《五兵剑蛊》的神通道术,其中有些地方甚至有彼此相通的地方。 而且其中的一些处理天地元气的手段,也可以运用在自己那惊弦剑指的手段之中。 苏彻这边参考着这浩大墨云的细微变化,而李守常已经驾驭着飞舟冲到了一处节点。 这似乎是已经被改造过的玄阴魔巢。 仿佛是一颗悬在空中的蜂巢,无数细密的网眼被肉壁连在一处,一只只天魔奴族正从其中不断地喷出。 整个巢体包裹着一层蓝紫色的火光,正是汇聚成片的忿阴火毒。 此刻,已经有一队腹血彘正向着飞舟冲来,但是两者遁速上的变化,让它们的行动注定无果而终。 但是李守常并不准备就这样看着。 姜守诚口中念动真言,从袖中掏出一片小小的月牙形状的镜子。他将这镜子迎空一丢,当即便化作一道光刀,凌空斩下。 皎洁如月,寒彻周天。 那森冷的光刀斩落而下,只有一击,便将那蜂巢形状的玄阴魔巢整个劈成两截。 「吸纳日月精华而斩裂阴阳,这太白月镜果然名不虚传。」 明瑞赞叹一声,这黄天道的法器果然了得。 太白月镜乃是姜守诚手上成名多年的法器,其杀力之强,放在域外虚空也算是大大的有名。 姜守诚将宝镜召回,袖中又飞出数道雷光,将那阴巢轰了个粉碎。 李守常根本不做停留,飞舟略一调整,便向着更深处飞去,寻找下一处节点。 此刻长空之上,天师道的星槎得到了神霄道的援助,雷光炎火连成一气,倒也是在墨云之中稳住了阵脚。 「这些天魔计止于此。」 「火中仙」宋世渊抚须而笑。 的确,这墨云看着是有天外劫层次的天魔,实际上略一接触,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当真是差着不少意思。 天师道与神霄道的星槎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样同天魔在域外虚空争斗的大场面而造,一旦稳住阵脚,那就是轻松消灭的格局。 然而李守常却是面色一变。 「不好,列位坐稳了。」 他说着,就将飞舟加速,然而异变再生。 在那墨云的核心处,忽然升起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匝的一切不断向内拉扯,与此同时,一道炽烈的魔念则猛然攻在所有人心头。 即便以苏彻今日的修为,也觉得转瞬之间头晕目眩,好像被人迎面来了一锤。 毫无花巧,就是单纯来自力量上的碾压。 此刻,即便是天师道与神霄道的星槎,也在这吸力之下失去了平衡,开始向着墨云的正中心处不断跌落。 这绝对超过了长生级数的力量,那种瞬间升起的大力,让苏彻感觉到了什么是莫测之威。 这…… 绝对是劫法级数的出手。 苏彻的震惊只是开始,因为接下来,距离的变化不仅仅来自那一股吸力,而是伴随着这股力量爆开,原本就不稳定的虚空甬道之中,产生了好似玻璃破碎一般的崩裂感。 那是空间本身正在崩溃的表征。 苏彻此刻又一次感觉到了游荡于生死之间的恐怖。 此刻,理论上连长生级数力量都无法承载的这处虚空甬道,迎来了仿佛是劫法宗师级数的出力。 就在那墨云深处,生出了一道血红的巨眼,它冷漠无情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将一切物质、情感、所有的存在向着内部吞噬。 它的瞳孔就仿佛是一道灭绝一切的黑洞,将一切向着其中撕扯、吸引。 在那瞳孔之下,苏彻能够感觉到。 空间,彻底破碎了。 第二十九章 颠倒分裂 身在何处 太虚之法乃是天人九法的根本。 空间的本身,构成了这个宇宙最基本的属性。 当空间破碎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苏彻不知道,但是他正在亲身经历着一场空间破裂…… 血河界的本质,是一颗位于无穷远处的行星,只不过这颗行星已经被天魔一族攻占并且加以改造。 它与此方天地在距离上,近乎无限一般的遥远。 直到上古破灭之后的中古之世,魔门修士用秘法,将这血河界与此方天地完成了某种程度上的「连通」。 这就像是一张纸上彼此相隔很远的两个点,通过折叠的方式连在了一处。 折叠本身就违背了空间本身的性质,如果按照太虚之法的自然之理,这种折叠一定会弹开。 这是自然。 而不自然的地方在于后来人加固了这种扭曲,形成了连接无穷远处两点的「甬道」。 这种性质决定了这个甬道本身的不稳固性质。 这也是为什么玄都宫认为甬道内部不能存在超越长生层级力量的缘由。 因为一旦有长生层级的力量出现,必然会影响甬道内本来就脆弱的平衡,一旦出现,太虚之法的自我调整之下,这处连接将会「断裂」。 至于断裂的结果是什么,没人知道。 苏彻很清楚的明白,玄都宫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血河界的主人那罗延虽然已经身陨,但是血河界还没有结束。 大力无畏天魔王麾下的万千天魔还在,其麾下总有幸存的天外劫魔,甚至还有更高层次的魔头。 对于这些家伙而言,虚空甬道是个麻烦。 通往一处没有被天魔染化世界的通道,这种东西对末法主来说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但是对于其下的天外劫魔来说,这是个烦恼。 因为末法主越是觊觎,就意味着他们越是危险。 这些魔头曾经奉那罗延为主,他们愿意继续仰其他魔主的鼻息而生存吗? 苏彻以为他们是不会的,他们只会抓紧时间,希望尽快的成为末法主,至于这血河界以及虚空甬道。 这样的烫手山芋自然是越快丢掉越好。 所以对于一部分天魔们来说,它们是有破坏这甬道的动机的。 比如现在,苏彻就非常确定,那道魔云,以及借着魔云施展神通的天外劫魔,它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破坏掉这虚空甬道。 而他行动的时机,即是当下,这个各方修行人进入甬道的关键时刻。 只有在这个时候,玄都宫的地仙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去清除掉他的影响。 如果没有人进入虚空甬道之中,它如果动手,很有可能会被玄都宫的地仙或者什么其他各方的力量所阻止。 因为玄都宫显然要在此地做些文章。 但是现在,玄都宫的地仙如果想要阻拦,那就会加重甬道的破裂程度,到时候陷在此地的弟子们怎么办? 投鼠忌器,无外如是。 当然,这只是苏彻现在的判断,因为就在此刻,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向外端飘走。 天师道、神霄道的星槎直面那虚空破碎的核心,在妖异的魔眼照射之下,第一个解体。 然后那股斥力降临到李守常的飞舟上,大约只有三个弹指的光景,这架李守常祭练多年的法器就彻底解体。 然后就是苏彻等人被一起甩飞,落入了虚空乱流之中。 空间正在解体。 原本那张纸上面贴合在一处的两点,正在分离。 那种力 量超越了苏彻见过的一切神通。 其杀伐之力强大到了不可思议。 不。 那不能算是杀伐,更多的是解体。 苏彻亲眼看到玉阳山的步虚修士宋世渊在眼前裂成了齑粉。 只是一个刹那的功夫,这位代表了玉阳山追求另外可能出路的修行人就断成了三截,并且不断地崩裂下去。 那是超越了一切神通的分解。 是太虚法则强大与无穷力量的显现。 苏彻在这洪流的轰击中只能保住自己。 没错。 万幸还有青帝宝苑在。 在裂解的那个刹那,苏彻根本就无法撑开青帝宝苑这件虚空法器。 在太虚法则的剧烈变化之下,即便是青帝宝苑,也无法正常运转,直到三个瞬息之后,苏彻才终于将这法宝的虚空之力引来,在周身完成了一层覆盖。 苏彻感觉到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洪水冲刷的一粒琥珀。 洪水就是太虚法则破裂之后的洪流,那种将万物撕扯的力量,而琥珀则是青帝宝苑撑开的小小空间,让自己可以得到一丝喘息。而自己,则是封在琥珀之中的小虫,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外界的变化。 最糟糕的结局,就是自己被永远的困在了这小小的碎片之中,因为苏彻也不知道这混乱的空间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第二糟糕的结局,则是自己被甩到了血河界那一边。 那罗延虽然身陨,可他还有不知道多少「遗产」留存,一个修行人落到了天魔改造的魔域,等待自己的只有灭亡。 最好的结局,则是可以重新落回原本的天地一边。 也不知道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位师兄如何? 苏彻望向周围一片混沌漆黑。 那是空间归于真正虚无之后的反应。 任何观测都没有意义,譬如苏彻此刻,延伸出去的造化剑意根本感应不到任何东西。 前方即是障壁,即是边界。 是一无所有的真正虚无。 苏彻现在唯有等待。 等待着一切产生变化。 凭借着心跳,凭借着呼吸,苏彻静息等待,计算着时间。 同时也在借着青帝宝苑之中的阳和之气,默默地修炼,默默地感应着虚空之中的种种奇妙。 一日,两日,三日…… 足足过了差不多一旬光阴,苏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变化。 此刻由青帝宝苑所稳固的空间正受到某种奇异的吸引。 虽然微弱,但那力量却持久,而且毫不动摇。 于此同时,青帝宝苑也在缓缓地转动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约又是一个整旬,苏彻终于有了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前头终于看见了光亮。 那是一片巍峨的仙家宫阙,亭台楼阁,层层瑞气,道道宝光,当真是美不胜收。 虽然彼此之间依旧有着一层厚重的虚空障壁。 但是苏彻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是没有被甩到血河界那一边。 只是眼前这里,又是何处? 第三十章 再造天庭 神将拦路 触目所及,乃是一片仙家宫阙,美不胜收,单单天地之间所蕴含的灵气,其性质之轻灵温养,即便是呼吸之间,就能滋养肉身。 其中所蕴含的生机变化,让苏彻不由得有些惊讶。 更别说东方有霞光道道,天空之中偶尔能见得仙鹤巡游,处处都能说明此地的不同凡响,乃是正宗的仙家洞府,绝非是血河界那样的魔域。 难道说自己所在的空间碎片,最终是被这样一座仙家洞府所捕获,最终融在了一处? 苏彻当初在黄天道宗门之时,也曾经翻阅过诸多典籍,知道所谓「虚空」,当真有些上善若水的味道,其中一个定律就是虚空碎片会倾向于彼此重新组成一个更大的整体。 从这个层面上说,小的虚空碎片会不断向大的虚空碎片靠拢,最终彼此重新连成一片。 当然,这个速度有快有慢,有高有低,不然修行界之中也不会有种种被困在虚空碎片之中了此残生之类的故事。 苏彻知道自己非常幸运,所处的虚空碎片在短短几十天内就重新组合完毕。 很多人需要等几十年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而令苏彻更加在意的是眼前这处仙家洞府。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应该就是当年天师道的先人前辈所造的洞府。 苏彻也知道这位前辈到底是谁。 当年上古天庭的三官大帝之一,中元地官大帝。 这个中元,同自己所知道的那位「中元」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也许秘密就在眼前的这一片宫阙之中。 自己所降临的位置,是一片苍松翠柏覆盖的仙山,前方不远处便能看见一座巍峨的仙家宫阙。 想不到峰回路转,最终还是到了这前人的仙府之中。 苏彻循着山间的路径,周匝一草一木,无不是苍翠欲滴,然而多少有些《太乙东华玉书》本领在身的苏彻却能够发现,这里的树木只得其形而无其实。 枝叶干根,形态上的确是毫无缺陷,也有着那令人心神舒爽的郁郁葱葱,却独独少了一种草木本有的灵动生机。 换句话说,这些草木虽然活着,但早已经死了。 莫不是前人的设置如此?或者还隐藏着什么其他的手段? 苏彻多加提防,也不飞遁,只是小心地顺着山路而行。 这山林之间,既无昆虫,也无鸟兽,当真是个万籁俱寂,更显得冲突。 这边小心谨慎,顺着山路一路向东,终于看见一处牌楼。 玉砌金雕,好不辉煌,上面正写着三个大字。 「西天门」。 好大的威风。 苏彻看着那上古虫书鸟篆一般的字形,暗自揣度。 这上古仙人果然不凡,难道说那位中元在这虚空甬道之中又造了一座天庭出来? 远远望去,内里的亭台楼阁依稀仿佛的确是传闻之中上古天庭的布置。 正思量间,远方忽然有几道气息闪现,苏彻赶忙敛迹息声,一个纵身悄然隐藏在了头顶的牌楼之上。 不过片刻,便有几个通神修士御风而来。 领头的乃是一位俊秀的女弟子,她左右瞧了一遍。 「咦,奇怪,刚刚感觉这里还有一道气息,怎么忽然就没了?」 其他几个还丹修士笑着说道。 「婷儿你的风角之术向来不灵,还耽搁咱们跑这一趟。」 苏彻在上面仔细观瞧,这几个都是白鹿洞的门人,他们身上的修为显然就是武儒一脉的路子。 而风角之术更是白鹿洞有名的占卜之法。 这些白鹿洞弟子不过是通神 修为,又是如何到的此处? 真不知道自己被困的那几天,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山长早有吩咐,叫咱们仔细探查,毕竟天师道、黄天道、神霄道的人马都折损在了虚空乱流之中,但是未必不会有人幸存,若是叫这些人摸过来,咱们可就麻烦了。」 那名为婷儿的弟子又是左顾右盼的瞧了一遍。 「行啦,虚空乱流之下,即便是步虚修士,身陨也不过就在等闲片刻。就算是真的有人侥幸活下来,见到咱们还不直接出手?」 一个颇为潇洒的白鹿洞弟子说道:「等人家把咱们杀光了,山长也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仲夫子他们那边怎么样。」 有个门人说道:「他们可千万别有事。」 「放心吧,山长算无遗策,仲夫子那边只是故布疑阵,真说好处,还要是咱们……」 苏彻听到这里,大概弄明白了。 白鹿洞一共派出了两路人马,第一路就是仲迦所领的那些人,只是故布疑阵,另外一路则是由白鹿洞的山长亲自领队,就是眼前这些人。 真不知道白鹿洞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手段,居然可以绕过玄都宫的眼皮,悄然现身此地。 只是李师兄与姜师兄,不知道是否吉人自有天相。 可怜三大宗门一马当先,最终还是中了人家的埋伏。 苏彻正要仔细倾听。 忽然这宫阙之中响起了一阵钟声。 「不好,警钟响了,快快去寻山长。」 「走走走。」 「那这里……」 「如实汇报便可,快走吧。」 那些白鹿洞弟子如闻惊雷,一个个不再调笑,直接向着远处飞奔而去。 苏彻也不知道这钟声意味着什么,只是待他们走后,纵身翻下了这座牌楼,正准备循着天庭之中的路径,寻觅宫室,看看这仙家洞府的奥秘。 只不过刚走几步,就感觉身后一道强沛的气息升起。 苏彻转过头来,不知道何时身后已经站了一个身穿赤色铠甲的神将,他右手提着一条螭龙,双目之中清净毫光闪现不定,看见苏彻也不说话,抬起手便是一道神通放出。 一道两仪神光夹杂元磁之力,一正一反,彼此相合,化为一道波浪,向着苏彻杀来。 好刚猛的威力。 苏三公子也唯有纵身一跃,同样施展两仪元磁神光,一反一正,两者彼此对拼了一击。 好生厉害。 那神将法力滔滔,至少也有步虚上阶的修为,苏彻直接被他轰得腾跃而起,倒飞出去。 不过苏彻却是眉头一皱。 这神将所运用的两仪元磁神光,怎么跟黄天道的两仪元磁法门同出一炉? 第三十一章 勾陈宫下 散仙之位 「邪魔妖道,胆敢犯我天庭!」 神将一声怒吼,声振寰宇,他将掌中螭龙放出,当即便有滚滚赤炎在这西天门前洋洋洒洒,泼得处处皆是。 苏彻也不留手,眼前这位至少也有步虚层次,虽然不知道其本质到底为何,单说这法力,刚才那抬手一击,差点送了自己去见太山府君。 当即抖擞精神,掌中取出那口两仪墨剑,摆开剑阵,抖擞声威,身后显出一道法箓。 阴山洞冥宝箓一出,气机便与若木勾连,当即便将那三位步虚鬼物的法力引出,苏彻整个人的威势也更上层楼。 剑光闪烁,赤炎龙威,两边杀到一处,倒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大约交手十几个回合,苏彻也就看出了眼前神将的问题。 这位的确是有一应神通手段,只可惜缺了一丝灵动,更像是什么泥胎木偶。 估计是当年那位前辈留在这里的什么防御手段。 也对,若是没有这等手段,恐怕这悬浮在虚空甬道之中的仙府,早就成了众多天魔的乐土。 当然,苏彻也不是单单在这里卖傻力气,悄悄地也运用《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之中的存灵照影之法,将这神将的气息掠走一丝,留作日后之用。 更不要说那神将掌中的螭龙,也被苏彻收取了一道气息,这等衍化灵物的神通,正好可以拿来作为参照,为自己那头尚未完成的白螭寻个出路。 又斗了一会,苏彻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个神将越斗越精强,灵性也越来越足,一开始还有些呆滞的感觉,但是斗到了后来,双眸之中神采越来越足。 「如此下去,岂不是他越打越强,看来要拿出那压箱底的手段。」 苏彻正要运用那玄门手段,将若木之上的那几个倒霉蛋拘下来帮忙,使一番一气化三清的奥妙手段,可还没动手,这边又有了变化。 只听得耳边忽然有人在旁边高声说道。 「广目天王,且莫动手,此人乃是勾陈宫中新到的小仙,尚未领有仙箓,并不是闯入此地的妖魔。」 只见一位身穿素白长裙的女仙,头上梳着一个坠马髻,当真是个冰肌玉骨,仙气飘飘。 苏彻横剑在胸,一时之间不知道眼前这又是演的什么故事。 那神将闻言却是收了手,向着这位行礼道。 「原来是勾陈宫下,若有法箓,那便是天庭之仙。」 神将说着望了苏彻一眼,然后重新站回那西天门下。 「你既然是下界新上的小仙,就该明规矩,晓法度,此处乃是天庭,不要还当成 那仙女教训道:「你且随我入宫,先拜过帝君。」 苏彻这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眼前这些到底是在干什么。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概还是猜测出了个一二。 黄天道门中有一种极为精妙的神通,叫做黄巾力士。 乃是大修行人以自身修为法力,凝造出虚有的神将力士,其也有一应法力在身。 当年黄天道内有一位名唤「冥灵子」的地仙,传闻其便精通此术,曾经在域外虚空遭遇末法主率领眷族围杀,当即便点化出无穷黄巾力士,倒是把天魔杀了个措手不及。 传闻这秘术就是黄天道首当年自上古天庭之时创制。 如今看来,眼前的神将还有仙女,似乎都是这黄巾力士一类,算是被造就的「神人」,比泥胎木偶强些,但也不是生灵。 难道说当年那位中元地官大帝在此闲的无事,给自己重新捏了个天庭出来? 苏彻望着眼前的花草树木,不由得有这样的猜想。 「如今你们这些小仙倒是 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既然出入天庭,就该将法箓亮出,不然不要说是那些神将,就是我们也认不得你。」 苏彻听她这边说着,忽然想到一处关键。 法箓? 莫不是跟阴山洞冥宝箓有所联系? 苏彻沉着心思,尾随在这仙女之后。 只听得她在这里讲解天宫盛景,各处由来。 「再往前走便是兜率宫,乃是供奉太上道祖的宝地,并无有宫主,只是遥遥供奉,你我身为玄门弟子,路过此地,就要行弟子之礼,叩拜道祖开辟道途之恩。」 那女仙说着遥遥一礼,苏彻也跟着小心行礼。 「过了这兜率宫,就是五明宫,此处乃是玉清天尊座处,这一位乃是道祖化身,也是虚设其位,不过过此就不必行礼了。」 苏彻看着前方那片宫阙,周匝尽是些宝光贵气的灵木,其根如砗磲,其干如金银,叶若琥珀,果似琉璃、玛瑙,招摇飘动,琳琅作响,声音听入耳中,便是一片清明。 这莫不就是道经上所说的「七宝林」? 「过了此处不远就是太阳宫与广寒宫,乃是太阳太阴两位帝君所居,他们那边法度森严,不比咱们这里规矩这么松,你往日过去那边,可要小心。」 苏彻循着折现率的指引望去,只见两座巍峨的高大宫阙,一座之上炎光腾腾,灼人神魂,一座则是寒气腾跃,有月华凝如露珠。 「过了这两处不远就是咱们勾陈宫,你与我先去拜过帝君。」 苏彻将眼前景象与道经之中的描述一一照应,越看越是惊奇。 这天宫的排布,与道经之中所传一般无二。 这位地官大帝倒是真的在这虚空甬道之中又捏了个天庭。 真不知道他如此作为,又是为了何故。 难不成是在这里追忆往昔不成?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座巍峨的宫阙所在,宫门前头摆着两只狰狞的白虎,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厚重的黑色宫门上面,横写着「勾陈上院」四个字。 「咱们勾陈宫在天庭之中司掌五兵,乃是杀伐之殿,一应征伐,皆有本宫执掌。帝君执掌真灵位业图,有宣召万仙之威,你既然修习勾陈法门,应该知道这些。」 那仙女说着向那大门一指道。 「你先亮明仙箓吧。」 苏彻瞧了瞧四周的陈设,还有那两头闭目的白虎,心里暗自琢磨,这里莫不是设下了埋伏前来赚我? 但是又仔细一想。若是此地真有万千天魔,一发上来,早就把自己摁住了,何必花费这么多功夫? 或许这便是这天宫之中的规矩。 苏彻一边小心,一边放出那阴山洞冥宝箓,月白色的毫光当即照在了宫门之上。 「兹有下界苦修之仙,练得五气朝元,定鼎枢机。今登天庭,依其法度,遍照周天,归入勾陈宫下,今订得散仙之位,此令,勾陈上院。」 一声道音辗转而开,回旋在这天宫之中。 吱呀一声,苏彻面前那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一道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第三十二章 重宝在侧 黑帝勾陈 勾陈宫中,肃杀之气凝若实质,即便是以苏彻今日的修为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好生厉害,这里还比不得当年真正的上古天庭,不过是地仙造作的图景,居然也有如此威势? 苏彻望向那漆黑的宫门,心中忐忑不定。 里面却走出来一个熟人。 身穿道袍,头上梳着发髻,相貌飘飘若仙,逢人便自带三分笑意。 当真是清俊挺拔,浑然不似后来那般圆滑世故。 「下界小仙,入殿拜过帝君。」 苏彻这里赶紧应了过来,随着他向内里走去。 虽然知道此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只不过是勾勒出来的一道虚影,但也是足够让苏彻心头的惶恐散去不少。 实在是因为此人太过熟悉,这人不是阴阳法王更是何人? 苏彻见了这位老前辈,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若是当年上古天庭不曾陨灭,这位又会有何等的进益?怕是地仙之位也有得一座。 只可惜是覆水难收。 阴阳法王乃是上古黑帝的门下弟子,一直随侍在其身边,甚至到了上古天庭陨落之时也是如此。 既然在这里见到了阴阳法王,也就是说上古黑帝当年在天庭之中的尊号便是勾陈大帝? 一念及此,苏彻也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错,当年的五方五帝构建上古天庭,既然要囊括天下,包含整个天地,自然就要给其他各方留出位置。 从上古黑帝华丽转身为勾陈大帝,倒也是一步妙棋,毕竟这位勾陈大帝乃是辅佐紫微大帝,执掌周天星斗,乃是群神之领袖,更兼掌控真灵位业图这等至宝…… 上古的五方五帝,显然在这天庭之中都已经移形换位,改了自己的名头。上古黑帝是勾陈大帝,那上古青帝灵威仰又落在何方?是东极青华大帝,还是南极长生大帝? 苏彻心中念头百转,忽然又是一喜。 传闻之中,那号令天庭万神的真灵位业图便在勾陈大帝掌中,而且之前空空儿也曾说过,当年上古天庭的真灵位业图之中还有几道,如今就在这当年地官大帝的仙府之中。 如果地官大帝真的要模拟天庭,岂不是说那真灵位业图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苏彻按捺住心头之喜,跟着「阴阳法王」小心进了那巍峨的勾陈宫中。 只见宫中甲兵林立,一尊尊神将气度巍峨,在殿中悄声议论,苏彻侧耳倾听,都是某处虚空有多少天魔现身,准备派兵进剿,或者又是地方何处有妖兽作孽,已然完毕,斩杀回来叙功。 还有的是妖邪在 种种事宜,好似是朝廷之中的尚书省兵部、大将军府一般。 苏彻看这些伫立着的神将,一个个神色威严,形象都与自己在道经之中所见的有所类似。 就这外面的殿中,神将便有近百之数,若是都跟西天门的那位神将相似,那就是近百步虚高手,别说是自己了,就是什么神霄道、天师道、黄天道、钱塘龙族、东海剑宫各种势力加到一起,也不够这一屋子人杀的。 这边还没有辨认完毕,那边就有神将让开道路,又有神使赶来,说是帝君要召见新来的散仙,评定等次。 阴阳法王直接领着苏彻,绕过外面的神将,直奔内殿而去。 一入内殿,又是一种不同的感觉。 此地的构造陈设,倒是跟青帝宝苑有所类似,只是最上面摆着一张玉座,一位身穿黑衣的帝王高坐其上,脸上带着面具,头顶冕旒华贵,她半身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流露出一股慵懒的感觉。 勾陈大帝。 苏彻望向上边,只感 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势自那女子身上弥散开来,即便是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当即就有一种想要叩拜其下的冲动。 不过苏彻到底还是控制住了心神,循着阴阳法王的架势,向上面行了一个道礼。 这边阴阳法王唱道: 「兹有下界道人苏彻,苦修多年,如今水火功行已满,胸中五气朝元,九天应元府验明善恶,其功组封召登天,其恶不必贬落阴山,北极驱邪院用印,天皇勾陈司行文,可以诏封仙箓,为太乙散仙。」 居然还能知道我的名字? 苏彻瞧了一眼旁边的阴阳法王,真不知道这里面又有什么奥妙。 「许多年来,想不到还能见到升上来的散仙。」 那黑帝忽然开口说话,声音清脆,犹如琳琅,好似当年自己在黄天道首座下听讲时一般。 只是苏彻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协…… 「回禀陛下,散仙位的确多年没有功行足够的,如今天庭之中多补入的都是真仙。」 什么散仙真仙的,完全听不懂。 苏彻虽然听不懂,但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就好像如今这还丹、步虚、长生的划分一般。上古之时的划分大概就是这散仙、真仙、金仙、天仙之类的划分。 莫不是像自己这样练就还丹,有了些神通本事,便可以算成散仙,到时候就会被天庭接引,送到天上来弄个位置? 苏彻这边还在猜测,上面那位帝君便接着说道。 「既然仙箓落在我勾陈宫中,应当便是本门传承,看他修为还扎实,沧水使者,便叫他在你手下做个仙官,日日修行便是。」 原来这老鬼当年在天庭之中是干沧水使者的。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那边应诺不绝,心里也算是有了明白。 沧水,多半指得就是沧浪水,看来那里算是黑帝一脉的老家,当初那阴阳界不就挨着沧浪水嘛。 真是兜兜绕绕,最后又绕回来了。 下次见了那老鬼,叫他一声沧水使者,不知道能不能喊出来老泪两行。 「还不速速谢恩?」 苏彻当即便循礼谢恩,不过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那位勾陈大帝的眼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好悬没有惊出一身冷汗。 这位大帝的双眸之中,尽是那滔天的魔意,一双碧绿幽瞳正死死盯着苏彻。 虽然此刻她脸上带着面具,但是苏彻也能够感觉到其中的嘲讽与寒意。 难怪刚才自己感觉不对,原来应在了这里。 这哪里是上古黑帝,天宫之中的勾陈大帝,分明就是个魔头。 第三十三章 无妄剑蛱 吾道不孤 方寸之间,堕入魔窟。 不过是刹那光景,苏彻与这黑帝一眼对视,仿佛坠入永恒。 一道彻骨寒意自脚底升起,苏彻身边仿佛响起一道声音。 「该死的东西,欺世盗名之徒!」 「你哪里姓苏?」 「你这当落入无间地狱的恶灵,还敢在这仙家盛景逞强?」 「夺了我的肉身,给我还来,还来,还我命来!」 前身的阴灵仿佛就在耳边,不断地嘶鸣吼叫,而自己的身体竟然渐渐不听使唤。 就好像是有另外一个人从自己身体之中苏醒,开始同自己抢夺身体一般。 心魔。 苏彻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眼的功夫竟然引出了自己的心魔。 好厉害的天魔。 要知道心魔之缘起,不过是人心的阴暗之处,随念头生灭不定,可谓是只要有这个思维在,就有心魔随之而起。 平日里修行人勤加修持,不断地返观内照,同时增进功行,道涨魔消之下,自然可保定平安,但是若是非常之时,那就会变成攻伐根本的手段。 苏彻如今也唯有暗道一声厉害。 眼前这「黑帝」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不过那滔滔魔念不过是泄出来一丝一毫,便足以让自己心魔壮大到如此程度,一时之间竟然有喧宾夺主的功效。 要知道内魔外魔虽然不是一体,可却有彼此勾连的功效,稍有不慎,便是内魔引动外魔入体,自己也要变成眼前这黑帝一般的格局。 此时此刻,唯有想方设法自救。 苏彻此刻便感觉到分化出那分身的祸害。 若是有未来星宿劫经在手,以九幽轮回法护持根本,只要运使那佛门最高成就之一的根本经典,以净琉璃佛光迎上这心魔,只要片刻功夫,便能将之度化。 此刻真意离体,做了那分身的根基,固然是将佛门的影响隔绝在自家体系之外,可到底也是失了一门对敌的手段。 不过并不要紧,苏彻到底是练过黑帝的手段,乃是沉沦欲海的总教头,一手月孛虺影印直入极乐,若论起对于魔门的理解,或许还在许多魔门的还丹修士之上。 当下这个关头,立即逆用这里面的奥妙,先是以九幽轮回法隔离这心魔,同时又逆用月孛虺影印的奥妙,自形神交汇处将种种欲乐之妙泛起,当即周围的心魔煞气便不知道壮大了多少。 此时此刻,便是对面那黑帝眸中的魔念也不知道炽热了多少。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苏彻却是再次出手。 一道神念递出,直直落在了那心魔之中,苏彻口中诵念咒言。 咒文催谷,法力幻化,一道如虫如龙的影子,在那心魔之中悄然开放。 《五兵剑蛊》,如今这关头,也不得不为此急就章了。 苏彻如今所用的,正是那玉阳山上曾经的神通,据说是自天魔处传下的五兵剑蛊,此法以咒灵为根基,吸食魔念精元,养育出非兵非蛊的剑蛊。 半是神通,半是炼器,最终恐怕还是要落入魔道之内。 不过苏三公子从来都是个豁得出去的性子,分身那边早就炼得精熟,有了那边的经验加持,再加上苏彻如今的修为,不过片刻功夫,那咒灵便炼成了大半。 只见一柄幽蓝长剑赫然成型,剑锋狭长,却无有剑柄,只有剑格犹如四片张开的飞翼。正是五兵剑蛊之一的【无妄剑蛱】。 此剑一出,仿佛是一柄毒针插入到了心魔之中,直接将其中的心魔煞气不断吸纳,剑锋也渐渐凝重起来。 不要说是那心魔,便是此刻从天魔眸中所递过来的魔念,也被这无妄剑蛱 所牵引,不断地向着无妄剑蛱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那无妄剑蛱就将心魔吞吃了个干净,在空中盘旋不定,开始向着那高居玉座之上的黑帝盘旋。 反客为主,就在这片刻之间。 苏彻振身而起,重新摸出了无名铁剑。 既然是天魔所化,那就要看看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我道高一丈。 正要动手,苏彻见得那黑帝眼中转过一丝笑意。 「果然是吾道不孤。」 这句话不过刚刚说完,只听得耳边又是一阵钟声。 咚…… 这一声钟声自苏彻心神深处响起,转瞬之间仿佛拿捏不住自家的心神。 好厉害的手段,竟然直接是冲着根本来的? 苏彻还未想好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只觉神识一片混沌,等重新恢复了清明,眼前哪里还有那勾陈大帝? 依旧是天宫盛景,不过那玉座之上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那魔头竟然走了? 苏彻转头望向四边,神念感应之下。 不要说是勾陈大帝,就是旁边侍立的群仙,那外面那些神将天兵,一个个俱无踪影,只有一柄空悬的无妄剑蛱正在那里飞巡不定,寻找着可以果腹的资粮。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苏彻将这剑蛱收回,又是重新看了一遍。 不错,这勾陈宫中瑞气万千,格局规整,只是独独不见了群仙,还有那魔头所化的黑帝。 群仙还可以说是神通点化,难道还有点化魔头的道理? 苏彻琢磨着那黑帝消散前的一句「吾道不孤」…… 当真是摸不着头脑。 刚才那位勾陈大帝,到底是天魔故布迷阵,还是此地特有的设置? 是真?是假?是眼前的幻象,还是当年的一段时光? 苏彻心头起伏不定,忽然瞧见那玉座之上摆着一件灰扑扑的画轴。 什么东西? 不过苏三公子到底是长了教训,并未真个上手,只是遥遥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眼看过去,便当即伸手用法力摄了过来。 断不会错。 苏彻摸着眼前的卷轴,同自己见过的一模一样。 上面小心地写着几个篆字。 「真灵位业图」。 中元地官大帝果然将此物留在了勾陈宫中。 苏彻将卷轴放在手里,正要缓缓打开,神念忽然一动。 外边居然来人了? 怎么气息如此衰微? 苏彻想了一想,直接坐在了那玉座之上。 当即就来了一手比猫画虎,运起幻术,将自己构造成了之前见过的那勾陈大帝之形。 第三十四章 天庭将醒 月孛惊魔 勾陈宫中一片寂静。 吱呀一声。 大门缓缓打开,三人呈品字形小心地进入此间。 「既然太阳宫中有三足金乌,那真灵位业图就应该在这勾陈宫。」 领先一人长相粗豪,身穿一件黑色长衣,不是烨虎又是何人? 在他身后,妙高天所化身的铁头陀与燕儿个个神色困顿,显然都是有伤在身。 「师尊,这里应该无人。会不会已经被白鹿洞的人取走了?」 烨虎四下打量了一番。 「嗬。」 妙高天吐出一口浊气,他如何也想不到此番竟然如此狼狈。 北极元宫一行三人是最早找到机会突入甬道的那批修士。 毕竟有妙高天这种魔门高人坐镇,自然能够感应到玄都宫的封印忽然松动。 虚空甬道内渗透而出的魔意,更是让妙高天意识到眼下就是绝佳的机会。 然而即便妙高天千算万算,他也想不到血河界这边的天魔似乎更「害怕」修士一些,竟然在虚空甬道之中留了后手。 以无量之数的天魔汇聚在一处,引来劫魔层级的魔念降临,最终来上一手天魔演法,以献祭秘术将力量骤然拉升到天外劫魔的层次…… 生生把虚空甬道给撑破了。 这等手段,当真是可谓绝户。 万幸妙高天到底是成名已久的六欲天魔,对于太虚法则也有所涉猎,这才能勉为其难,带着两位门人逃出生天。 终于顺着破碎的虚空碎片,辗转腾挪,来到了一片仙宫圣境。 原本以为是交了好运,终于到了那上古地官大帝所造的仙家洞府,可谁能想到,这一行的霉头不过是刚刚开始。 这仙家洞府之中,步步都是禁制,能够衍化出当年天宫的神将、仙人,只要钟声一响,那就是当年的天庭众仙临凡。 妙高天一行自然是吃足了苦头,今天在太阳宫中领略了一番太阳真火的厉害,转头进了兜率宫被那供奉的太上道祖真意一刷,差点整个归于虚无。 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捱到了钟声再响,眼前的群仙消失,只留下一片宁静的宫苑,又有白鹿洞的那些武儒打上门来。 任妙高天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这伙武儒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显然是已经在这仙家洞府之中盘桓了一阵时日,有心算无心之下,北极元宫一行三人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真是该死。 钟声一响,就要面对天庭之中的各路仙人神将,钟声再响,则有白鹿洞的武儒们一起杀来。 若是在往日,即便受限于这不过步虚层次的眷属之身,妙高天依旧自信可以将这些白鹿洞门下尽数魔染。 只可惜是现在…… 虚空甬道之中,妙高天就已经受创。 在虚空乱流之中寻觅到这处仙家洞府,更是消耗了他许多元气。 刚进仙府之中还没有恢复元气,又是被各路仙人摁住痛打。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妙高天可以确定,这天宫之中的神仙距离他们传闻之中的法力有着极大的差距。 不然太阳星君不过是长生真人的层次,那也足够让人笑掉大牙了。 上古天庭如果是这路货色,那早就散架了。 不过几番痛打,妙高天也算是大概摸清了这里的路数。 此处仙府应该就是那位中元地官大帝所造的一处凭吊之所。 这里的处处宫殿都同传闻之中的上古天庭一致,而且在不同的宫殿之中,都有一些他用来凭吊当年旧日故友的法器。 比如那太阳宫中,就 养了一只极为罕见的三足金乌。 也不知道那孽畜为何能活得这么久,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把妙高天随身携带的三头阴魔给灭掉了两头。 然后就是一声钟响,那位长生真人级数的太阳帝君现身,几个交错就把妙高天打出了重伤…… 钟声就是最明显的标识。 一声钟响过后,上古的仙人们就会在这天庭之中复苏。 再一声钟响,这些仙人就会归于沉寂。 现在困扰妙高天的只剩下一件事。 白鹿洞的那些家伙是怎么摸到这里的? 玄都宫之前已经封禁了虚空甬道,难道说是在虚空甬道之前就已经带队来到此间? 还是说背后另有高人,比如那位? 妙高天正在思忖,旁边的女徒燕儿开口说道。 「不足一个时辰了。」 「嗯?」 烨虎转过头看着师妹。 「咱们刚来这仙宫之时,一个时辰三刻,响钟一次。现在是一个时辰便响钟一次。那些仙人存续的时间也增加了,从一刻钟变成了现在的约莫三刻钟。」 「这么说来,岂不是以后他们都要长存久视?」 烨虎声音之中带了一丝惊惶。 那些上古真仙的手段诡秘莫测,实在是令人恐惧。 若是那位太阳帝君可以满地乱走,这座仙府就是自己的死地。 「闭嘴。」 妙高天神色紧张地望向前方。 勾陈宫中的陈设布置一如往昔,只是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玉座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个头戴冕旒,身穿黑色衮服的身影,此人脸上带着一张金色面具,拄着手靠在玉座上。 不知道是在沉睡,还是在倾听。 有人? 烨虎望向上面,此刻他宁愿是见鬼,也不希望上面真的有人。 毕竟若是见鬼,以烨虎这等还丹修士的法力,随便一动手就能将那鬼物降服。 可此时端坐在其上的谁知道是神是魔? 玉座之上,苏彻眉头紧皱,望着眼前的三人。 怎么是他们? 原本以为不过是白鹿洞的小辈,想不到竟然是北极元宫的这三位。 实在是想不到居然在这勾陈宫中见了面。 这三人能在这里,岂不是说姜师兄李师兄他们也有可能幸免于难? 看来这一局还未至溃败。 三人投鼠忌器,望向上方的黑衣帝王。 而苏彻此刻也摸不清楚里面的脉络,两边就这样彼此对视着。 妙高天忽然伸手,向着烨虎腰间轻轻一运法力,将这个弟子直接向着上手的玉座丢了出去。 这个老贼。 烨虎自然知道自己是被师傅丢出去当了投石问路的石子,不过此刻也唯有运用魔功,周身气机凝于一处。 然而仓皇之间,他本来就是重伤之身,又能使出什么手段,直接就是空门大露。 「吾道不孤也。」 苏彻有样学样,却是转手挥出一道乌光。 寒意闪烁。 月孛虺影印如同一道隐藏在暗中的毒蛇,破开烨虎的防御直接种在了他形神深处。、 一阵极致的痛楚在烨虎神魂深处爆开,他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唯有怒吼一声,魔火从七窍之中喷出,整个人化作一个火人。 那魔火之中,一道阴森蛇影盘卷不定,似乎要择人而噬。 「月孛虺影印!」 妙高天想起一门失传已久的神通,不由得高叫一声。 「退!」 第三十五章 还不皈依 六天洞渊 对于上古天庭之中的群仙众神,当世之中几乎已经失去了其中的记录。 毕竟从上古到现在实在是跨越了太多的光阴,长到一切记录都会变形,消失…… 更何况还有各路有心人水滴石穿的努力。 现如今整个修行界对于上古天庭的印象,几乎全部停留在了这是上古五方五帝所立,并且最终崩溃,其崩溃的结果导致了一场天地大劫。 仅此而已。 至于上古天庭源流如何,内部如何运作,其中诸位帝君大能,有多少是虚设其位以表尊崇,有多少是上古大能亲身担纲,早已经无从考究。 如果修行界有热爱稽古的学者,也不过只能整理出一个大概。 妙高天并不身在此列,他也不清楚勾陈大帝到底是谁,不过这能够在魔火之中升腾,甚至逆转反而控制魔道修行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有名。 上古黑帝秘传,月孛虺影印。 月孛者,乃是一颗不可考察的凶星,游荡于虚空之中,无可查验,不可探知,然而吞噬周匝一切,无论是光还是热,还是存在,一旦接近,都会落入其中,化为虚无。 此法乃是黑帝门下拘役鬼神的终极奥秘,一旦入身,便会篆刻在形神核心之处,一念起则登临五欲之顶,一念落则身处无间地狱。 妙高天更是清楚这月孛虺影印最为糟糕的是与魔门种魔之法颇有相似之处,异曲而同工。 魔门之染化,落脚在性灵根本之上。而这月孛虺影印,却是强加在形神交汇深处的一重枷锁。 若要脱离,那就只有舍弃肉身,逃出藩篱。 然而这肉身又岂是能够轻易舍去? 眼前之物到底为何,为何钟声过后还会存留此间? 难不成是上古黑帝的一道化身?还是藏身此地已经不知道多久的五帝门人? 但有一样可以确定,烨虎凶多吉少。 妙高天看了一眼前头魔火裹着身子的门人,恐怕废在这里了。 他此刻只想逃走。 然而上面那道黑色的身影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化成一道火人的烨虎咆哮一声,却是拦在了妙高天身前。 「找死。」 妙高天一手横推,一道血色掌印排山倒海一般涌出。 然而烨虎此刻仿佛火焰魔神一般,发出一声长啸,掌中不知道何时现出一口无柄长剑,那长剑仿佛长在他手臂中一般,带起一道道惨烈的魔意,正撕扯着妙高天护身的煞气。 即便掌印已经横在他身前,这位依然不管不顾,向前冲杀。 「老贼受死!」 火人一般的烨虎咆哮一声。 妙高天也不知道徒儿这一句是因为刚才被自己推去挡灾的含恨之言,还是受上面那诡异黑帝的月孛虺影印操控。 所谓拘役鬼神的招数,竟然同我魔门的种魔之法差别不大,这上古五帝真是狠辣的手段。 活该你们一起完蛋。 妙高天抖擞精神,将这已经濒临破碎的分身催谷至极点。 多少也是一道步虚层次的分身,此刻他将精元尽数引燃,循着天魔仪轨,尽数转化。 「……摩诃提婆,摩诃三慕陀啰,因陀罗耶……」 周身的煞气,精血之中蕴藏的元气,尽数送往心神深处,那一颗早已经斑驳的魔种之内。 那颗幽蓝的魔种缓缓转动,其上种种天魔文字流转不休。 这代表了妙高天自家道基之中的根本。 他对自我的认知。 魔门修士修行,大体可以分为炼体与魔识两种。第一种就是淬炼肉 身,将之逐渐转化。而后者则是演练心神,以五欲七情为手段,渐次上升。 然而这皆是核心之外,魔门修士的根本之法,其实是魔主之道。 通过染化眷属,然后种植魔种,将他人修为性灵的根本道种化为己有,然后留下一个魔种操控的肉身。 从这个层面上说,魔门修士同天外的末法主们彼此之间的区别并不算大,大家都是取得染化他人,奴役万物的路子。 此刻,妙高天就在改变这眷属的本质。 从被魔种控制的眷属,转化为更进一步的阴魔。 一道幽影闪烁,从头陀脚下的影子里蔓延开来,像是无穷的细丝,最终组成了一张大网。 那网的核心,就是妙高天自家分身的精元血气,而衍化的结果,则是那无穷细丝组成的大网。 移形换质,既然这分身已经用不得了,干脆将之转化为另外一种层次的东西。 「燕儿,拦住那孽畜。」 妙高天一声吩咐,然而却发现自己所珍视的女弟子此刻已经不在原处。 不知道何时,燕儿已经躺倒在玉座之前,那身穿黑色衮服的影子用脚踩在她的身上,而燕儿的脸上却是驰骋极乐一般的表情。 月孛虺影印! 什么时候连燕儿也遭了手段? 妙高天想着,不过此刻也顾忌不了这么许多。 只要能够完成仪轨,自家的本体就能获得此地在虚空之中的道标。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本体挪移而来,眼前这怪物,还有什么白鹿洞,都不过是齑粉而已。 然而他的咒文念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那神秘的黑帝也开始了念诵。 「……如是我闻,六天洞渊大帝在勾陈上宫,为洗涤幽冥,度化万灵,施无量神通,演化九幽……」 六天洞渊大帝? 这是上古天庭之中的哪位? 根本没听过。 竟然能够让眼前的黑帝所念诵? 难道说眼前的这处仙府……实际上是埋葬他的地方? 妙高天心神之中转过无数念头,忽然眼前现出一道宝光。 一道清微之光在这沉寂许久的勾陈宫中展开,他眼前只能看到一株仿佛接连天地的宝树在那黑帝背后展开。 这是…… 连通根本法则? 妙高天忽然感觉到,自己这具分身就要折在这里了。 那一株宝树之上,三道强横的气息传递过来…… 妙高天终于看见了那黑帝的眼神。 那是一片虚无,以及若隐若无的一丝魔意? 吾道不孤,难道不孤在此处? 「道友,还不皈依?」 妙高天再也无法维持住分身,其一身修为向着那棵仿佛连通了生死的树上倾斜而出。 生死法则,几乎推演到尽头近乎圆满的生死法则。 妙高天放弃了思维。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具枯老的身躯,属于一个已经达到尽头的地仙大能。 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弟子……皈依……」 一声根本不是从他嗓子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似乎那个消失已久的东海头陀终于归来,化为一道幽光,最终融入到了那连接天地的宝树之后。 同一时刻,北荒无穷远处。 北极元宫的深处,一道魔念悄然在宫中游走一圈。 散发出一个明确的消息。 那位闭关多日的妙高天出关了。 同时 无数北极元宫的弟子涌入了宗门的藏书楼。 他们身上都有一个任务,寻找一个名讳。 看一看六天洞渊大帝,到底是哪一位。 第三十六章 功行善恶 推衍之所 若木展现,苏彻身上的气息又高涨三分。 如今这若木之下又添一位步虚层次的阴灵,当即又有与众不同的展现。 首先就是若木的气息愈发稳固,同时苏彻能够在其上获得的了解也就越多。 那是对生死法则的领悟。 这是对根本法则上的了解,苏彻此时也发自内心的对当年的那些上古修士们又多了几分尊敬。 难怪上古之时的修行者们争先恐后的夺取这先天灵根。 这东西要说害处,自然是有,比如修行次第上要想更上层楼那就要面临重重枷锁。 自己为了练就还丹,在七十二国那边可是兜了一大圈。 但是若论对法则的掌握,神通战力上的提升,根本不会有人能够拒绝这种东西。 苏彻现在背靠着渐渐成了气候的若木,当即便有一种「步虚以下我无敌」的感觉。 若是有机会,请几个长生真人层次的「道友」皈依,岂不是连长生真人都可以聊聊了? 这种来自神通法力本身的诱惑,难怪有许多人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苏彻端坐在玉座之上。 此刻脚下的燕儿依旧沉沦欲海之中,而一旁的烨虎则是元气大伤,正在一旁修养。 苏彻微微一笑,将这两个倒霉蛋直接装进了青帝宝苑之中,然后从袖中抽出了那尚未展开看过的真灵位业图,将之缓缓打开。 这不开不要紧,一开就让苏彻眉头紧皱。 因为这真灵位业图上面抬手就是一行小字。 「昔日天庭陨落之祸,似从灵威仰、汁光纪二人而起……」 这真灵位业图抬手就是一行古篆,是当年中元地官大帝的亲笔手书,记录的乃是这处仙府的过往由来,甚至涉及到了当年天庭陨落之时的辛秘。 苏彻的猜测不错,此地就是地官大帝为自己设立的凭吊之所,一开始他设立仙府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忆过去的那段辰光。 万仙往来,众神列阵,整个天地都在天庭的光辉之中,洪荒妖神已经成为过往,整个世界正在迎来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在这个未来之中,修行人也要遵守天庭的法度,修其善者,绝其恶者,除了代表修为高低的「功」之外,天庭一样要考核代表了善恶的「行」。 唯有功行圆满,才能上升至天庭之内,若是行持有差,除了责罚改过,一旦越界,甚至还会大难临头。 在地官大帝的回忆之中,那是一段海晏河清的美好岁月。 一切仿佛维持了很久,直到最后变数临头。 在他的记忆之中,上古天庭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在那些来自天外的末法主来临之前,天庭内部就已经是魔影幢幢,有真仙惨遭魔染,群仙众神杀作一团。 而其中最早被天魔攻破的就是上古黑帝所居的勾陈上院,以及上古青帝所在的神霄府。 青帝是神霄府群仙的领袖? 苏彻看着眼前的真灵位业图上的文字。 这位灵威仰在其上居然还有个名头,叫做「玉清真王」,乃是九天应元府群仙的领袖之一。 在地官大帝的描述之中,苏彻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这上古天庭乃是上古各方大能合力推出来的一个组织,其后也是山头林立。 不过这也难怪最后是黄天道与神霄道合力,从那罗延处将他的遗蜕夺回。 原来还有这一层因果。 只是不知道地官大帝为什么将嫌疑指向了这两位。 不过这真灵位业图上对于上古天庭的描述却是戛然而止,地官大帝笔锋一转,聊起了这座仙府的另外一 重缘起。 这里就是他的推衍之所,而推衍的目标,则是考究天庭陨落自何而起。 所以地官大帝按照当年上古天庭的布置,重新设置禁法,在这里重新造了一座上古天庭,可以说是完全比拟了当年上古天庭的盛况,其中的帝君仙人,都是他严格比照他们当年的神通威能所设置,甚至为了能够成功拟化,他在这模拟的天庭之中留下了若干镇压之物。 其中一件就是苏彻掌中的这件真灵位业图。 当然,真正让苏彻震惊的还在后面,这位地官大帝还介绍了整个推动仙府运转的动力…… 那就是天魔。 之所以将这仙府设在连接两界的虚空甬道之内,并不是为了镇压天魔,而是故意将天魔吸引,作为动力。 所有天魔若是靠近仙府,就会被阵法所捕捉,然后被渐渐转化为精纯的元气,成为催动整个阵法运转的动力。 苏彻之所以在刚才的黑帝眼中看见滔天魔意,那都是这么多年来被捕捉的天魔积累在了一处…… 没错,这上古天庭的那些帝君们,无一不是靠着无穷的天魔堆积出来的法力…… 而且最为要命的在于,苏彻将这真灵位业图翻过一遍后才能明确得知,这位地官大帝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切割虚空甬道,将两界隔绝的办法。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地官大帝唯一在意的就是通过这里推衍,查出来谁才是导致上古天庭陨落的真凶祸首。 这下真是麻烦了。 苏彻看着眼前的真灵位业图,这上面虽然列着不少字,整个法器流转的威光已经并不重要。 苏彻现在脑袋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要完。 因为根据地官大帝的设定,这里将拟化的是上古天庭陨灭前的景象。 也就是说,伴随着天魔的不断积累,最终这里的一切都会跟当年的上古天庭一般,被天魔覆盖,成为绝地。 然后再推倒重来,重新构建出当年的上古仙府。 换而言之,这处仙府根本就是用来给天魔一次次毁灭的道场。 等下自己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那些被阵法驱动的仙人,还有杀进来的无穷天魔…… 那罗延真是个废物,怎么就让这么个东西一直停留在血河界之内的? 苏彻现在心里当真是有些焦躁。 再这样轮回下去,怕是要一拍两散,彻底玩完。 苏三公子沉心静气,想起了另外一路人马。 白鹿洞,要破局的关键或许还在这些鸟人身上。 第三十七章 洞渊老怪 阴魔润兵 勾陈上院之中一片寂静。 苏彻将这真灵位业图放在袖中。 苏三公子已将这件法器整个看过一遍,此物的确是当年地官大帝所造的法器,除却前后写了再造这天庭的由来以外,其中几处圣号可能还是出自上古天庭的那件正品之上。 但是此刻苏彻也只有将此物小心收好。 这是此处仙府之中的镇压之宝,除了这真灵位业图之外,还有六处。 六件异宝合在一处,才组成了整个封禁的阵眼。 当这七件异宝都落到天魔之手,整个神禁就会推倒重来,将一切重新恢复到最开始的时候。 从此处仙府开辟到现在,类似的场面已经上演过不知道多少次。 苏彻也不知道地官大帝到底弄得是何等神通,单单这一遍遍的推倒重来,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经天纬地的大神通。 「嗬。」 苏彻振袖而起。 他看着前面的烨虎。 这个北极元宫的弟子仔细算起来也算是跟自己有缘。 只是现在的状态略微有些不好。 月孛虺影印入体,对于这走魔门炼体之路的修士来说,那才是难以摆脱的枷锁。 而后更是作为中介,成为自己同妙高天交手的中介,这里面的滋味并不好受。 前后冲击之下,如今神魂有些颠倒,周身魔火虽然已经熄灭,但是状态么,一时半会依旧恢复不过来。 倒是另外一位。 苏彻望向另外一边脸色酡红的燕儿。 这女子倒是在欲海之中维持着一丝清明。 不愧是北极元宫的高足。 苏彻心头一笑,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好好耍耍。 他一扬手,将那无妄剑蛱收回,连带着将加持在燕儿身上的那股力道撤了回来。 燕儿穿着长裙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她此刻心头五味杂陈。 师尊。 自己心里那神通无限的师尊居然就这样败在了眼前的神秘人手上。 而自己也身中月孛虺影印…… 一想起这神通在上古的赫赫威名,燕儿就感觉喘不上气来。 一只冰冷的手指忽然点在了自己的下颌…… 那冰冷的指尖仿佛跨越了万古光阴,沾染着一股邪异的魔意,让燕儿浑身都绷了起来。 「我是谁?」 那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燕儿转过头,看见了一双冷漠的眼睛,还有那厚重的面具。 「嗬……」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我,是,谁?」 苏彻拖着长长的声音,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服饰。 这幻术在这样近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能骗住这女人多久,还是要早点撤去为好。 仿佛是感受到了月孛虺影印在形神深处所送来的恐惧,燕儿一时福至心灵,低声说道。 「您……你是六天洞渊大帝,是……」 燕儿念头闪烁着。 刚才这怪物曾经念过六天洞渊大帝的名头,既然如此,那就安在他头上。至于这六天洞渊大帝是谁…… 「你是……」 「我是……我是北极元宫的燕儿,是您的奴婢……」 燕儿本来想说个什么妻女弟子之类的身份,但是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录的老怪物,赶紧改换了说辞。 这丫头倒是灵敏得很,难怪能在北荒站住脚跟。 苏彻心里自然有所安排,既然地官大 帝的设置是以天魔淹没仙府,然后推倒重来。 天魔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留下两个魔门弟子,正好为自己做个参考和资料库,省得自己再去摸索。 当然,若是亮明身份,恐怕这两人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倒不如装成某个熟悉整个天庭的老怪物,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更何况这个法子能钓来的也不只是北极元宫一家,还有那白鹿洞…… 「……六天……洞渊……」 燕儿看着那坐在玉座之上不断念叨这个名字的老怪物。 心里则是不断地思考着。 六天,在玄门之中多指为过去的鬼神。而洞渊这两字则是见得不多。 不过总的来说,似乎是归类到太阴、幽冥一类。 难道说此人乃是上古天庭之中司掌幽冥的老怪,等到后来上古天庭破灭,他身受重伤,然后一直被地官大帝隐藏在此处…… 不对,眼前之人莫不就是地官大帝的一点分灵? 不然为何能够端坐在这属于勾陈大帝的勾陈宫中? 是了,一定如此。 燕儿心里这边还在猜测。 另外一边的烨虎却是已经渐渐恢复了清明,他只看到此间已经没有了师父的身影,而师妹正俯身跪拜在那老怪身下。 「嗯。」 烨虎看见那老怪将眼神望向自己,当即福至心灵,直接轨道在地上。 魔门弟子当然不是没有骨头的软蛋,只是烨虎也不是傻子。 这样的老怪物,不要说是磕一个,就是磕一百个又如何? 能屈能伸才算是大丈夫的本色。 「烨虎,烨虎拜见六天洞渊大帝,帝君仙福永享,寿超天地。」 苏彻瞧了眼前这两人一眼。 再不过片刻,就会有钟声响起,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场好杀。 这两个魔门弟子倒是要想法子保全一下。 最稳妥的主意,莫过于直接丢进青帝宝苑之中。 不过坏处就是容易暴露自家的身份,前面这半出戏就算是白演了。 正思量间,外面又是一阵人声。 「勾陈宫中有人争斗,好厉害的元气……」 「感觉至少有步虚层次,你我还是多多小心。」 「没关系,有山长赐下的法宝,此番定然无事……」 原来是白鹿洞的小子们赶过来了。 苏彻重新在玉座上坐定。 他依旧显化为那勾陈大帝的模样。 燕儿与烨虎两个如临大敌,各自在玉座前站定。 他们也是六心不定。 一来是彼此都受了重伤,这个时候对上白鹿洞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另外两人也不知道身后的老怪到底是什么东西,生怕一不留神犯了什么忌讳,莫名其妙的把性命交代进去。 未过多久,勾陈宫的殿门重新打开。 一队身穿白衣的白鹿洞弟子直接杀了进来。 领头一人面色蜡黄,身材削瘦,不过行走之间却是龙行虎步,神完气足。 赫然也是一位到了还丹境界的武儒。 「果然。」 他大步走进勾陈宫中,望向另外一边的烨虎与燕儿。 「原来是你们两个魔崽子在这里故弄玄虚。」 这位白鹿洞弟子说着向两人身后的那尊帝王幽影瞧了一眼。 不应该啊,按照山长的说法,眼下还不到育化出勾陈大帝的程度…… 这一位又是谁来? 然而苏彻却是没 有给他留下更多思考的时间。 身后现出一尊宝树,苏彻直接用上了压箱底的手段。 若木展开,层层宝光之下,四道步虚层级的气息飘逸不定,渐渐构造出仿佛玄冥世界的图景。 铮。 苏彻运使上惊弦剑指的手段。 一道杀意在那一群白鹿洞弟子身边爆开。 「开。」 那白鹿洞还丹比起之前被苏彻灭去的连公子要强上许多,还有挣扎之力,身子猛然横移,身形一化为二,显然是感应到了这一丝杀机。 不过可惜。 苏彻的惊弦剑指立意高远,乃是从根本法则之上斩出,更是蕴藏了造化剑意的霸道,如今更是借着若木之力,这随手一剑,大约等于步虚一击。 又岂是区区一个还丹所能抵挡? 当即周身爆裂开来,化为一层血雾。 不只是他一人,周围的白鹿洞弟子莫不如此,一道道精元血气弥散开来,苏彻默诵《五兵剑蛊》之中的咒言。 「……摩诃提婆达多,俱卢劫蒙,娑婆摩罗……」 一道道无声的咒音撩拨着生与死的交界,生魂转为阴灵,活魄化为魔念,勾动着那些阴灵向着阴魔不断地转化。 那是生灵心头所有的阴暗,在死前凝结然后被抽出,辗转而衍化出的阴魔,一旦诞生,就带着对生灵的无穷嫉恨。 苏彻如今展示的这一手,早已经让旁边的燕儿看呆。 早知道上古之时的修士们荤素不忌,多得是敢想敢干的能人。 但是眼前这位六天洞渊大帝……这不都是我们魔门根本的神通么? 难道说当年也有我们魔门高人步入上古天庭,也封了尊位? 不多时,这血雾之中便有魔影幢幢。 苏彻将手一招,无妄剑蛱穿梭其中,就像是一头贪婪地野兽,不断吸食着其中的心魔煞气。 而旁边的燕儿更是看得呆了。 武儒中人,以身躯为神躯,取浩然正气,化育为自己罡气,其一身修为尽在这精元血气之中。因此一旦转化为魔,更是十分滋补。 一位还丹,若干通神的精元所衍化的血雾,自然更是颇具规模。 无妄剑蛱穿梭其中,当真是享受十足,甚至如同活物一般摇头摆尾,让苏彻看着也有些惊奇。 最终,这无妄剑蛱已经吸纳了相当程度的心魔煞气,此刻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幽蓝,在空中晦明不定,似乎下一刹那就要遁入虚空,销隐无踪。 苏彻则暗自点头。 这五兵剑蛊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才算是草创完成,剩下的就看白鹿洞能送来多少步虚了。 第三十八章 名列仙籍 青玉拦路 苏彻将那无妄剑蛱收回,此刻勾陈上院重回一片寂静。 又是一队白鹿洞门下精英。 这些人的精华元气已经尽数汇入剑蛊之中,变幻成其中的力量。 不过这只是开始。 苏彻已经决意,将这天庭之中的白鹿洞人马尽数灭杀。 到底要瞧一瞧这些人的底牌。凭什么能到这地官大帝的仙府之中厮混。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一步还是手中的真灵位业图。 此物象征天庭之中,天皇勾陈大帝执掌兵戈杀伐的根本,换句话说这东西就是天庭的虎符,代表了最高的军权。 同时也是万仙的名录,象征着所有人的仙籍。 第一步还是要将其炼化。 苏彻展开手臂,按照黄天道的秘传之法,周身真元与之呼应,共鸣。 所谓法器,就是天人之间的一道缓冲,就像是杠杆定理之中那根不会变形的撬棍,是用来撬动法则的妙物。 不同的法器有不同的炼法,也有不同的操控法门。 魔门有所谓血炼之法,就是用本命精血灌注法器之中,将之视同为自己真形的一部分。佛门也有所谓度化之法,就是将法器改头换面,跟跟自己的道基连在一处。 然而苏彻用的却是玄门的一种颇为大路的法门,通感。 通过感应,将神念灌注其中,在法器之中留下一道自己的烙印。 当这烙印越来越深刻,法器同主人之间的联系也会一样水涨船高。 用来对付这真灵位业图,苏彻也有个现成的法子。 那就是黑帝法。 在这个世界上,苏彻觉得自己应该是对黑帝法掌握排在第三的人物。 谁排第一第二不太好说,毕竟阴阳法王与北邙鬼祖都是顶尖的黑帝传人。 但是舍了这两位而言,再往下数,苏彻觉得除了自己以外就不会再有第三人了。 这世上还有谁像自己一样精通九幽轮回法和月孛虺影印? 一个都没有。 神念刚刚在这真灵位业图上走了一遍,苏彻就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发生了一重变化。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跟自己缠在了一处。在自己那颗已经大成的还丹之上留下了一丝印痕。 奇哉怪也。 苏彻眉头微皱,但是接下来更加奇怪的东西还在后面。 自己掌中那真灵位业图之上产生了一丝变化,居然在其上又多了两个名号。 头一个,落在了勾陈宫名下,就在那「天皇勾陈大帝」之后又多了一位「六天洞渊大帝」。 再一个则是在太阴宫的名头 苏彻心中冥冥有所感悟,这是这天庭依照着上古之时的布置,对自己的认可。 过了这一遭,自己同外面那些人也就有所不同,在这仙府之中算是有了身份。 至于这里面是喜是忧,一时还无从判断。 苏彻也不再做停留,将这真灵位业图收好。从玉座上走下,此刻已经将那冕旒与衮服的幻象抹去,只留下那一件黝黑地衣衫,只是面孔依旧被一层晦暗笼罩,令人看不分明。 此刻不管是烨虎还是燕儿,两人都算是得了一丝喘息之功,都在那里一边调息,一边算计着后面的出路,看见那老怪从玉座之上缓步走下,赶紧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 开玩笑,不管是试过了月孛虺影印所带来的极乐,还是其中的痛楚,这两人都已经升不起逃走的念头,只有小心跟在苏彻身侧。 一左一右的跟在后面,倒也有些金童玉女的意思。 苏彻走在 上古天庭之中,既然如今已经有了真灵位业图在手,下一步就是要看看这天庭之中的布置,再去寻另外一件镇压之物。 这一次的目标不是妙高天等人已经吃过苦头的太阳宫,而是距离太阳宫不远的太阴宫。 之所以选择此宫,道理也简单。因为真灵位业图之中已经写明,这太阴宫乃是地府的上司,乃是一切幽冥之事的最高主宰。 月宫太阴帝君,下管五岳、四渎、五湖、四海、十二溪水府、并酆都地府百司,常以三元日冥官僚佐皆诣月宫,校定世人生死罪福之目,呈进上帝诣之阴宫死籍。 这就是真灵位业图上的原文,这位太阴帝君是一切阴司地府的最高领袖。 更何况自己还在这里有个「九幽司命真君」的身份。 去这里走一遭,自然是应有之理。 不过等苏彻到达这太阴月宫的时候,却是早已经有人先来居上,早已经在此地安营扎寨。 不用多说,自然是一伙子白鹿洞的门人弟子,他们正在一位步虚高手的领导之下,在太阴月宫的外围大拆大建,一个个手里捏着白玉制成的锄头、斧子,正在那里咚咚锵锵的忙个不停。 太阴月宫的布置跟勾陈上院彼此仿佛,都是雕栏玉砌,不胜其美。不过宫外却是有一片漂亮的桂树。 枝干呈现一种漂亮的青色,上面的叶子都是晶莹的紫色,流光溢彩,看着就知道不凡。 这些白鹿洞的门人正在那里忙着将树根刨出来,或者正在那里奋力的砍着枝干。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忽然看见苏彻一行三人走来,一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三人,然后爆发出一阵喧闹的笑声。 烨虎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原因无他,之前也曾经跟这些白鹿洞的弟子交过手,因为身上有伤,被他们几乎追着到处跑。 天可怜见,这些白鹿洞的弟子也就是通神修为,居然能够压住自己,全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通,似乎可以克制一切法力。 「妙高天前辈,这是又去哪里换了一具肉身?过来跟晚辈开这种玩笑?」 那领头的步虚修士身材高大,目若朗星,面容俊秀,五缕长须一直垂至胸口。更兼神完气足,单单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山岳。 单单这个卖相,就比那好似黑鬼投胎的仲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燕儿身体忽然一颤。 她知道,这是那个老怪物让自己去跟前方的修士对话。 「区区一个青玉手,有什么资格跟我师尊说话?」 第三十九章 生死随念 不动之法 青玉手庄林,白鹿洞成名已久的高手,也曾经出任过山长一职,如今已经贵为白鹿洞贤达院的元老,多年来被视为是最有可能成就武儒长生之人。 只是最近多年来销声匿迹,基本不曾听闻他下山走动。 想不到今日竟然现身在这仙府之中。 庄林气定神闲,缓缓张开双手,宗师气度犹如岳峙渊渟。 「前辈既然败在本门山长手下,就应该知道在此地,我白鹿洞的法门胜过尔等无数。」 他说着周身波光粼粼,衣袖之间卷过一条好似星河一般的光带。 这种感觉,倒是同那连公子身上的异虫一般,这也是命格的某种妙用? 苏彻定睛看着庄林身上的气机流转,造化剑意如同一道无形的探针,遥遥感应着他气机之中的变化。 那种万法禁绝的压迫力当真令人过目不忘。 燕儿一时无语。 即便以她的心思剔透,也不知道眼下究竟应该怎样处理。 毕竟眼前可是步虚层级的高手,而且身上那诡异的神通更是可以压制师尊那样的大能。 即便自己硬撑下去,恐怕也要命丧当场。 可若是装聋作哑,身后那个老怪岂能容得下自己? 「狂妄。」 这次说话的却是烨虎,他一声咆哮,整个人已经飞扑而出,双拳之上魔火四溢,竟然是直接奔着青玉手直接杀了过去。 燕儿一下有些吃惊。 她知道这位师兄的本领,只不过以还丹修为,硬撼眼前这连师尊都讨不过好去的步虚高人,岂不是自投死路? 烨虎之所以是烨虎。 就是因为他不会像燕儿这样想得太多。 出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不想活了。 月孛虺影印入体,如果说燕儿所体会的是人间极乐,他就是身受地狱之苦。 烨虎从来不知道痛苦的极点是什么程度,但就在刚刚他已经体会到了。 那是一种让人神魂都为之消散的极致。 烨虎虽然是魔门弟子,但也不想被人如此操弄度过一生。 想到以后只能在他人手上颠倒操持,沦为奴仆,烨虎又如何肯低头。 非是人间无盛景,只因老子不低头。 烨虎将魔火催动至极点,双拳变化,直扑青玉手而去。 对此,庄林唯有微笑。 自不量力。 仅就武道而言,庄林作为武儒一脉的步虚,早已经是站在人世间极点的存在。 虽然论及「纯粹」,他与老苏仍旧有所差距,但是仅就武道的境界而言,与那位以武入道的宇文太师也不过伯仲之间。 面对烨虎的狂奔拳势,青玉手只有一击。 凌空一踢。 这一脚不过是戳在了空中,却仿佛踢在了一个精妙的点上。 一脚之后,强沛的罡风赫然旋转不休,如同刀轮一般,卷起寒霜层层,迎着魔火而上。 那连带而起的飘摇狂风,更是席卷整个天庭。 噗。 烨虎根本尚未接近青玉手,双方距离仍然在数十丈之外,便是直面这罡风凝就的刀轮,整个人倒飞而去,若不是他修习魔门炼体之术,肉身坚固远在寻常还丹之上。 仅仅刚才这一脚就足以让他的魔驱化为齑粉。 然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因为青玉手并未留手,他一脚之后,整个人已经完全飘起。 轻若无物,仿佛一道柳絮随着清风飘摇,然而人影却是化作万千虚影,整个直逼苏彻身前。 柳絮因风起,无常如影来。 青玉手展开双手,他凝练的功体之下,双手犹如玉石,然而其上充沛的元气,带着一道足以移山倒岳的大力赫然直奔苏彻而来。 好。 面对此等人物,即便是双方分属敌对双方,苏彻也要赞颂一声。 这等武道手段便是苏彻也为之心折。 此等人物,才堪为我之敌手。 苏彻却是岿然不动,然而不动之余,却又有变化产生。 后土之德。 这等育化鬼物的手段,苏彻早已多年不用,不过今日他却是运用到了烨虎手上。 一道道法力汇入烨虎原本破碎的肉身,带着一股抚育万物的厚养之意,竟然让这位刚刚已经被一击受了重创的魔门弟子重新站立起来。 「嗯?」 青玉手的攻势忽然一滞,因为他能够感受到某种奇怪的东西正在影响着自己。 好像是有一只眼睛,此刻正在自己身后窥伺。 就在这一个停顿的功夫,烨虎周身爆发出一团死气,他咆哮一声,向着青玉手再次冲来。 「雕虫小技。」 青玉手单手出拳,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刚猛的拳意喷薄而出,如同流星倒挂。 白鹿洞绝技,百步雷拳。 这绝技以青玉手这样的高手催动,自然与连公子之流有着全然不同。拳意已经删繁就简,不见雷光,只留那开辟阴阳的一道拳意。 如同盘古开天的一瞬,一拳之下,判定阴阳! 然而此刻的烨虎,再非之前的烨虎。 同那浩瀚法力一起涌来的,还有苏彻的神念。 月孛虺影印盘踞在烨虎的形神深处,就像是苏彻留在他体内的一根丝线,让苏彻可以观察,可以去操控烨虎的种种行为。 此刻的青玉手庄林所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烨虎,而是烨虎与苏彻的结合。 苏三公子就如同稳坐中军帐中的元帅,而烨虎则是麾下冲锋陷阵的先锋。 苏彻能够看见烨虎身上的种种伤势,法力如何运转,以及具备着何等神通。 同时,烨虎也保留着自己的行动自由,可以将自家的技巧毫无保留的施展开来。 难怪五行之中,以土德为中央,正是因为其厚重,当得起这五行之中,原来还有这等妙处。 这后土之德不同于从若木那里得到的生死之法,乃是苏彻自家自《纣绝阴天秘箓》之中领悟而来。 乃是苏彻真正属于自己的「修为」。 此刻,苏彻以月孛虺影印为中转,将来自若木的法力送入到烨虎身边,这几乎等同于有四位步虚站在烨虎身后,为之遥遥加持。 于此同时,苏彻也在以造化剑意,不断地感应,甚至修正烨虎此刻残破的身躯。 烨虎一声咆哮,魔火喷涌之下,整个人仿佛一尊高山,站在苏彻身前,直面青玉手双拳之上的威能。 任你天地开辟,我自岿然不动。 两道决绝的力量彼此碰撞到了一起。 青玉手的拳意与法力,虽然未至步虚中人的巅峰,却也可以尊为上乘。 而烨虎此刻的背后,则有苏彻为之加持。 在这两道强悍力量的对冲之下,结果就是烨虎这尊山岳被那开辟阴阳的一击化为虚无。 砰。 太阴宫前的白鹿洞弟子们响起一阵喧哗。 他们得意的笑着,他们已经见证过无数次螳臂当车者崩溃在青玉手的面前。 白鹿洞的贤达馆中,若论杀伐之威,能超过这位庄林的也不过一手之 数。 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曾经败退的魔崽子? 别说是他了,就是那个已经达到六欲天魔的妙高天,也不过是青玉手的手下败将。 不错。 如果以武儒的标准而言。 烨虎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十分彻底。 他的肉身在刚才那两股力道的冲击之下已经近乎化为残渣。 两道步虚层级从一内一外两个方向对冲,即便是还丹的魔门修士,也难有幸理。 但这只是武儒,或者玄门的标准。 烨虎是魔门修士。 魔门之诡异莫测,不能以常理揆度。要知道魔门首重魔识,所谓炼体,不过是后来转入魔识的阶梯罢了。既然是早晚要丢掉的东西,自然留着后手。 更何况这等创伤,对于苏彻而言也是可以修补的。 做不成人,难道还当不成鬼? 后土之德本来也是这样用的。 一道道阴气包裹之下,以月孛虺影印为核心,烨虎的身躯……不,更确切的描述是魔躯很快便重构完成。 重生的烨虎周身阴气缭绕,一双虎目已经化为碧色,他抬起头来大吼一声,猛地扑向青玉手。 再来。 青玉手一个转身,拳意再发,依旧是百步雷拳,堂皇的拳意再次降临。 烨虎的身躯犹如飞蓬一般,再次破碎。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在苏彻法力的灌输之下,烨虎很快再次重组完成,继续飞扑而上。 青玉手再次出拳。 如此循环往复。 一次次如同疾风骤雨的轰击之后,就是烨虎重组再来的怒吼。 白鹿洞的弟子们已经没有了声息。 而站在最前方的青玉手的攻击也略显了一丝迟缓。 他看着眼前的烨虎。 此刻的烨虎身躯已经显化出一种不正常的白色,一双碧眼后面,仿佛还有一个冷酷无情的眼神正在观察着自己。 非人非鬼非魔…… 青玉手望向在烨虎身后的那个黑影。 如果说之前他是有意先将烨虎抹去,然后再去讨教妙高天的法力威能。 现在则是已经无法越过那烨虎的防御了。 说来奇怪,在这一次次的重组之中,烨虎不仅变得更加坚韧,法力更加雄浑,甚至就连防御之中也有了一丝与众不同的东西。 那种东西犹如太山横栏,让青玉手难以寸进。 是法则的力量。 也是苏彻刚刚的收获。 其名为「不动」。 第四十章 单剑覆地 一掌回天 这正是苏彻在力量与力量的冲击之中所领悟的法理。 任你大浪滔滔,我自坚忍不动。 其自「后土之德」衍生而出,却别有自己的奥妙,所谓「安忍不动如大地」是也。 那是一种敦厚而安稳的力量,追求的是自身状态的稳固与毫不动摇。 从根源上讲,这确已经不是自生死之法流出,而是已经改易根本,那是动静之法的这一种嬗变。 不动。 苏彻以造化剑意为根本,调整着烨虎如今的状态。 此刻的烨虎,身躯一半是来自其本身的魔门炼体之术,一半则是苏彻灌注的阴气覆盖,半人半鬼半。 周身的魔火销声匿迹,只有一道道魔念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整个人处在极为静止的状态之上。 天地元气在苏彻的剑意梳理与烨虎的魔念操持之下,仿佛是一尊傲立在时光洪流之中的宝塔,一层层一道道,循着一个玄奥的轨迹,不断地转移,凝集在一处。 犹如太岳华山,岿然不动。 青玉手收拳皱眉。 此刻烨虎所展现出来的状态让这位步虚层次的武儒高手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他大概能够看出烨虎如今的状态,显然是已经触及到了更高层次的力量。 这可不是简单的法力加和,不断增强,而是已经触及到了某些只有步入步虚之后才有的体悟。 莫非是不动? 武儒一脉所走的路子,同样是在天人九法上做文章,不过与玄门魔门等到底有所不同。 即便有所不同,但也一样要以天人九法为参考和尺度。 譬如这「不动之法」,在白鹿洞中就有许多前辈曾经参悟,如今掌握此法最为著名的就是那位「百步天涯」仲迦仲夫子。 此法在守御上的加成,让青玉手也感到了一丝棘手。 没错,在步虚这个层次,法力的拼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比一比谁所修持的法度之中蕴含的法理如何。 对于青玉手来说,如今的烨虎可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还丹魔门修士,几乎可以看成半步踩在了步虚业位上的武儒。 「如此良才美质,倒是可惜了。」 庄林微微摇头,他自然不知道此刻操持这法则的乃是居于幕后的苏彻,但是在庄林看来,烨虎能够在这一次次交手之间窥得大道的一角,当真是人才难得。 这样的人物若是能够拜入白鹿洞,或许问道长生也未可知。 如此,就更不能留你了。 青玉手张开双臂。 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虽然有某位大能在背后照应,让白鹿洞有了这领先的优势,但是这优势并不持久。 假以时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前来仙府。 那个时候变数就复杂了。 这些魔崽子能够动手灭杀,若是过来的是玉阳山的同道,乃至黄天道、天师道、神霄道的人马呢? 为了背后的大能,也为了白鹿洞的未来,白鹿洞一定要干净利落,彻底的拿下这座仙府。 所以青玉手决定展开他的绝技。 一道强沛的武道拳意自青玉手身上撑开,在他身前撑开了一个三尺的领域。 步虚中人与还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 步虚修为的修士,因为其神通已经足以改换或者说操控天地之间的某些法则,已经足以将周围的天地从法则根本上加以改变。 而这种改变在空间距离上的跨度,便构成了所谓的步虚法域。 法域之内,我意即为天意。 这是步虚的力 量,然而武儒一脉则略有不同。 相较于玄门、佛门等其他传承,武儒一脉初步以修持自身的浩然正气为根本,当这浩然之气强沛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渐渐育化为拳意。 那是一种更为霸道,更为强横,但是在距离尺度上影响范围更小的力量。 玄门仙人飞剑一出,可以跨山隔海,万里诛妖。 而武儒动手,则是身前十丈。 但是这十丈,却是千锤百炼,横绝一切的十丈。 挡者披靡。 青玉手将自己千锤百炼的拳意展开,在他周身十丈,一道强横的气息拔地而起。 此刻庄林仿佛是自上古之时走出的,他的双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碧,其上蕴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那是当力量达到了极致之后的表征。 即便是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也在这强大的拳意面前为之扭曲。 「白鹿洞,庄林。」 青玉手向前微微一礼。 这是白鹿洞武儒的骄傲,即便是对手,也一样要待之以礼。 而此刻的烨虎,也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 当然,苏彻自然不会看着青玉手就这么杀过来的。 没错,烨虎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不动之法的加持,魔躯的变化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程度。 但是仅仅这些对上白鹿洞的步虚高人,仍然是不够的。 此刻能够真正对上青玉手的人也只有自己。 苏彻一振长剑。 面对青玉手这样的对手,自己没有任何保留的理由。 保留就是败北。 无铭长剑自袖中越出,苏彻横于胸前,脑后现出一轮皎月。 皎月之中,隐隐有一株灵木,坐落在那清幽的宫中。 苏彻横剑而立,此刻烨虎也退至后方。 气息不断拔高,此刻的苏彻能够调用四位步虚的力量,仅仅从储备的「量」上比较,已经对青玉手呈现了碾压之相。 接下来要比的就是彼此在修为上的高低了。 青玉手望向苏彻身后的那一轮皎月,微微皱了皱眉。 这不是魔门的功法。 但他并不清楚,到底是那位神秘的妙高天在仙府之中略有所得,才生出这样一幅气象,还是眼前之人并非是北极元宫的六欲天魔。 毕竟此地乃是上古大能所设的仙府,一应魔门手段在这里多少都要受到一些影响。 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庄林缓缓迈步,速度越来越快,他高高举起双手,仿佛是要劈开天地的巨人。 毫无花巧,他辟出了自己武道终极的一击。 其意如青玉,足以辟阴阳。 崩。 而苏彻则是手中结印,掌中无铭长剑缓缓斩出。 惟精惟诚,苏彻屏气敛息,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此刻他心中一片宁静。 宁静而虔诚,长剑此刻并非是兵器,而是祭器。 以造化剑意为根基,以后土之德为枢纽,将自己的一切奉献。 奉献给生死之法,以诚向天地,去求取那至精至纯的一剑。 泰狱阿鼻剑,请。 这一剑消去了变化,只有一道缥缈的剑光。 苏彻交出了自己的一切。 惨烈而浩大。 开。 青玉手的身影淹没在了缥缈的剑光之中。 东海剑宫? 庄林迎向了那浩大的一剑。 当他真正的跟剑光撞在一处,令他 感觉到真正恐怖的并不是那剑光之中的惨烈。 这一剑在纯粹上还差得远。 不,甚至可以说杂驳的令人想笑。 这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杂质,以至于让青玉手觉得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剑修。 然而庄林却闻到了一丝生死一瞬的味道。 来自那剑意的浩大。 太过庞大了。 仿佛是有人将整个大地横在了自己的头顶,然后压了下来。 没有边际,无有尽头,直达无限。 在这无限之前,自己又能破开多少? 妙高天,果然是深藏不露,小瞧你了。 然而庄林知道,自己此刻唯有迎头而上。 浩然正气,莫说退避三舍,就是半步也退不得。 来。 既然大地倒转,就看我一掌回天。 庄林迎向了那浩大的剑光,倾尽所有。 百尺。 十尺。 一尺。 青玉手劈开那浩荡的剑光,庄林虎目圆睁,此刻右手已经握在了苏彻咽喉前一寸。 一寸。 只要捏下去,强沛的拳意便能贯穿一切,将眼前之敌再次打回成齑粉。 唉。 庄林望向前方。 此刻那敌人眼眸正在望向自己。 其中并非毫无波动,而是同样的一丝惋惜。 看来只有到此为止了。 「果然不凡。」 那声音低微,只有两人能够听清。 庄林听闻之后眉头微皱,忽然微微一笑,脸上尽是释然。 不错。 这一寸便是天涯。 「好。」 青玉手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下一个瞬息。 他的身躯爆出一团血雾。 那庞然的剑意侵蚀之下,这千锤百炼的身躯在天地之间渐渐消散。 第四十一章 登步太阴 推衍第一 可惜。 苏彻收剑回袖。 刚才那一剑之中,自己以造化剑意为根本,交付上了自己的一切。 但是面对青玉手那披冗蹈虚的一击,依旧略有不足。 这莫非就是还丹与步虚之间的差距? 青玉手最后同样献上了一切,用硬顶着剑光的方式向前逼近,最终在距离自己身前三尺的地方功亏一篑。 不错。 在距离自己三尺的位置,青玉手的真形法体就已经彻底破灭,他之所以能够冲到自己的咽喉一寸。 全凭了他的意志。 靠着意志,他越过了三尺的距离,逼近到了决定生死胜负的一寸。 这也是苏彻尊重他的原因。 青玉手不管出身何门何派,他都是一个强者。 这个强弱不以法力高低而定,来自于一个人的心性。 苏彻所敬的,是这份属于强者的意志。 可惜了。 苏彻收剑望向眼前的白鹿洞弟子,在刚才的那一击之后,眼前这些人已经陷入了震惊之中。 不错。 白鹿洞最骄傲的山长之一,被认为是未来最有可能进入长生领域的强者,足以承担宗门之重,甚至可以在武儒的传承上留下一笔的青玉手没了。 这足以震撼他们的心志。 然而对于这些人,苏彻并没有什么感情。 分属敌对,那就是取死有道。 当年易地而处,白鹿洞可曾放过自己? 没有,即便是远遁山阴县,退出了建康城的风风雨雨,一样要派暗子上路送自己一程。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必说话,只是一个念头,旁边的烨虎就已经舍身而上。 这一番收获最大的就是这位北极元宫的高足。 在刚才苏彻与青玉手的交手之中,他的魔躯不断破碎,重塑,破碎,重塑。 在这个过程中,也让烨虎受益良多。 魔门修士的修行之路,原本就是自天魔衍生而出。天魔无形无相,变幻无穷。 炼体之法,原本就距离天魔这根本的性质有一定距离。 所以最终还是要返本还源,重新回到这条路上来。 烨虎在之前的一次次重塑之中已经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奥妙,所以等他再次向前的时候,身躯已经有了变化。 作为人的烨虎消失了。 有的只有一片幽深的光芒,那光芒之后是一柄锋锐的长刀,其上睁着一只硕大的魔眼,卷起万千血光,凌空斩落。 身躯重构,转化为一口化血神刀。 正是烨虎所修习的《北极元灵十三转》之一。 此刀霸烈至极,凝练无穷血气,吞噬精元,凡斩在刀下者,皆会被其掠去修行精元,转化为自身的刀锋。 刀出化血,魂散魄消。 不过片刻,身在其中的白鹿洞弟子,通神境界以下的就已经被烨虎尽数斩落,剩下的几个还丹之人,也都只剩下勉力支撑。 若不是这仙府之中暗含某种禁制,令烨虎的刀光减去三分凌厉。 不然就这些白鹿洞的门人,早已经被他杀绝。 苏彻也不多理这些,只是带着燕儿,两人一起迈步进入了那透着彻骨寒意的太阴月宫。 黑沉沉的大门之后,仿佛藏着另外一个冰封的世界。 苏彻一挥衣袖,那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 前方是一片雕栏玉砌,透着一股入骨的疏离与寂寞。 苏彻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迈步走 了进去。 就在此刻,虚空甬道之外,普祥真人则是面色沉静的望着眼前的虚空甬道。 他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在他身旁还有玄都宫的另外一位,已经到了小劫法境界的法善天君。 这二位望着眼前的虚空甬道,面上都不好看。 这一次玄都宫无疑是丢了个大脸。 就在自家的眼皮底下,竟然被天魔如此设计,虚空甬道里面竟然藏了天外劫层次的天魔。 赔进去了天师道、黄天道和神霄道的三路人马不说,就是让天魔奴族渗透进了这一方天地这一桩,就已经足以让玄都宫的面子落到了地上。 但是此刻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来是因为这虚空甬道本身的脆弱,别说是普祥真人这样的地仙,就是任何一个长生真人进入其中,都足以让其本来破碎的结构彻底崩溃。 到那个时候虚空甬道是断了,但是长生真人也就没了。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此刻还有一位玄都宫的地仙在此,而这位地仙不管是资历还是法力,都比他们来得更加老辣。 同时也是此次封印的具体经手人。 广渊天尊。 玄都宫能排入前五的大能,真正自上古笑傲至今的人物。 「天尊。」 普祥真人斟酌着语句:「接下来本宫要如何行事?」 广渊天尊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黯淡无光,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寂灭的意思,只是缓缓望向前方的虚空甬道。 沉默,也是一种回应。 普祥真人闭口不语。 对于这等层级的大能来说,从来不存在所谓的「失误」。 只有巧然布置的妙手。 即便普祥真人不说,对于黄天道、神霄道等知情各方而言,他们认为的答案只有一条。 一切都是广渊天尊故意布置,为三宗弟子设下了死地。 「天尊,如今虚空已经破碎,弟子请进入甬道之中,寻觅幸存的各家弟子。」 一向在宫中当个老好人的法善天君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口说道。 「每过一刻钟,都会有许多弟子殒命其中,这恐怕不符合本宫……」 「法善,天尊自然有天尊的道理。」 普祥真人赶紧劝着眼前的老友。 「不要……」 「天尊当然有天尊的道理,但是法善也有法善的坚持。」 法善天君望向前方那个仿佛要将世间一切抹去的身影。 「天尊,我们一刻也耽误不得。」 「吹尽黄沙始到金。」 广渊天尊终于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空虚而寂寥,似乎映衬着某些法则,伴随着简单的话语,就足以产生镇服普祥与法善心灵的力量。 「若是这么简单就完了,那也不过是些沙子。」 广渊天尊望向眼前的无垠虚空,手中默默地掐算着。 「我之推衍,在宫中排为第一,既然是我的安排,尔等只管遵行就好。」 第四十二章 广渊天尊 钧天广乐 「天尊……」 法善天君望着上方的广渊天尊,这位的面孔在法则的消长之中已经模糊,但是那股来自于至上方的力量,依旧令这位小劫法境界的长生真人不由得为之颤抖。 广渊天尊,玄都宫立教以来就身居高位的大能,看过了几番沧海桑田,人世变迁。 这才是真正的巨擘。 其推衍之能,若是自承宫中第二,玄都宫的众多地仙,绝不会有人敢居第一。 「无为无不可为。」 广渊天尊望向 「这既是本宫的宗旨,也是律条。」 「天师道有没有跟你们说过,那座中元地官大帝留下的仙府之中,根本就没有关闭虚空甬道的手段?」 广渊天尊一句话,已经足以令普祥与法善两人咋舌。 什么意思? 难道说那上古仙府之中根本就没有关闭虚空甬道的布置。 「地官大帝的那处仙府,从来都不是用来镇压那虚空甬道的。当年他们那批人从来只有挖坑的本事,没有填坑的念头。」 广渊天尊的声音淡漠,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两人心头。 「只有彻底的崩塌,才是断绝一切最好的办法。不然就是一条甬道直接连到这头,本门要填进去几个地仙?」 「可是……」 法善天君叹息一声:「这么多子弟,如何,如何交代?」 「我自会给他们交代。」 广渊天尊望向前方的虚空甬道,静静等待着他推算之中的变化发生。 「你们记住,玄都宫永远是玄都宫。」 「天尊之言,实在是难以服众。」 法善天君望向上方的广渊天尊。 「嗯?」 「既然地官大帝的仙府之中没有关闭这虚空甬道的办法,难道本宫就没有吗?天尊若是瞧得起法善,我在这里舍下百年光阴,也有办法将这虚空甬道彻底剥离。何必大费周章?」 「你在质疑我?」 「法善不是在质疑天尊,是天尊所言,实在是自相矛盾。」 法善天君镇定地望向广渊天尊,自从虚空甬道连接这一方天地以来,法善天君一直都暗中关注着此地,是玄都宫位于第一线的处理人。因此比起到忙来忙去的普祥真人,倒是法善天君更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若是仙府之中没有封闭甬道的手段,天尊何必费心施展大挪移的手段,将那些人送上去?」 广渊天尊的脸藏在法则的变化之中。 他的身影在虚空之中不断地变化,如同潮汐波浪,令人无法看清。 即便如此,普祥真人也能感受到,这位玄都宫排行前五的大能闪过了一丝怒气。 那愤怒是如此直白,直接印在了两人心头。 「法善,你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妥,只管向宫中去说。本座不必向尔等解释什么。」 「天尊,宫中若是不拿个说法出来,天下各宗各脉会如何看本门?」 法善天君一步不让。 「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再来讲这些道理。」 广渊天尊望向前方的虚空甬道。 「一念生灭,百年善恶,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成就地仙位业者,不能举目千年,筹谋百年,而是专注于当下之一瞬,这便是走偏了。」 「如此说来,天尊扶持白鹿洞的武儒一脉,也是布局如此?」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普祥真人。 「我有吗?」 「天尊扶持白鹿洞,也有四百多年了。」 普祥真人的话语倒是平静,却 引来了法善天君的侧目。 「白鹿洞在中土这么多年来种种作为,天尊皆是看在眼中。」 普祥真人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广渊天尊。 「天尊的推衍在宫中排名第一,我等,天尊的布置到底是针对谁?那座仙府之中又到底是……」 「是天地祸乱的源头……」 广渊天尊望向下方,他的神念似乎已经穿透了纷乱的虚空甬道,映照在了那处仙府之中。 其神念犹如皓月,洞见天地。 「你们只管看着就好。」 法善天君闻言,眼睛深深向着广渊天尊看了一眼,似乎想要透过那无穷的法则变化,真正看清这位。 但是法善天君没有驻足,他转身而去。 「法善,你去做什么?」 「回禀宫中,通传四方道友。」 「嗯?」 「别人有没有祸乱天下,我不知道,现在祸乱同道的,正是我们玄都宫。」 法善天君一句话撂下,人影已经消散于虚空之中。 只留下普祥真人面对那位广渊天尊。 「天尊,法善就是这样,他是有口无心。还请天尊……」 「法善是个好孩子。」 广渊天尊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怒意。 或者说,这样的平静才是他本来应有的状态。 而之前的愤怒只不过是他的一种掩饰。 太上忘情。 忘情,才是广渊天尊的本色。 「正因为他是好孩子,所以宫中才需要我这样的人。」 广渊天尊如是说着。 「普祥。」 「弟子在。」 「你去天地之北极走一遭。」 「嗯?天尊,天地之北极已经……」 「我知道,你去那虚空湮灭之处说一声。」 「就说我广渊看着他们,由不得他们一错再错。」 普祥真人寻觅着记忆之中的点点线索。 天地之北极,那里早就在地仙的争斗之中归于虚无,成为一处永恒的囚牢。 在那里,又有谁会听着广渊天尊的话语。 又有谁在一错再错? 普祥真人唯有应诺,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 而就在玄都宫两位消失的时候,一道森然魔意跳跃着,跃动着,如同一朵皎洁的莲花,在广渊天尊身前四尺左右的地方绽放开来。 「广渊,好久不见了。」 广渊天尊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依旧看着下方的天庭。 「钧天广乐,你腿脚倒是快得很。」 「快?我侍奉的那位被人打落了玄德。如今正在端正我们这些人的思想,我如今随侍在侧,日夜被人家消磨,难得偷个空闲过来看上一眼。」 那道魔意若有若无,却坚如磐石。 「怎么样,白鹿洞的这些,广渊你可满意?」 第四十三章 算有所缺 天有所存 「你还是顾全自身吧。那位如今虽然还未恢复玄德,但也只差那一丝。若不能借着这个机会赶紧脱离,阁下就算是筹谋百般,不也是一场空?」 「我若不是想着出离,又何必留下这武儒一脉作为我脱出的跳板?到时候少不得要在你玄都宫门下讨个出路,还请天尊到时候多多照应。」 「魔君若肯来我这一方天地转世重生,当年上古天庭之时承蒙魔君恩情的那些人,都是要来报答的。」 「什么恩情,仇怨罢了,唉,话不投机,我去抄笔记也。」 那莲花片片凋落,只留下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魔念渐渐消散。 「这玄德的妙用,或许广渊你比我明白。」 广渊天尊没有答话,他依旧关注着仙府之中的变化。 一切推衍,皆不能尽善尽美,广渊作为推衍之术的大宗师,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推算得越穷尽一切可能,越尽善尽美,越不能包含所有的可能。 一定要留下一个余量。 正所谓「天衍五十,遁去其一」。 天道是不存在尽善尽美的,天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广渊闭上眼睛,不再关注仙府那边的结果。 自己已经布置完毕,对手也已经落子完成,接下来如何,就看棋子们自己怎么去走。 这才是法善他们所不能理解的规矩。 而这些道理,孟章会懂。 此刻的仙府之中,苏彻迈步进入了太阴月宫之内。 这里寒意交错,就连神念似乎也无法张开。 那是一种冻彻神魂的寒冷。 即便以苏三公子今日的修为,在这里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束缚。 在这寒意之下,一切都变慢了。 「好冷……」 燕儿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此刻她手臂上原本如同羊脂膏玉一般的肌肤下层已经露出了一层青紫的颜色。 倒是另外一边的烨虎,如今魔功更上层楼,却是能够轻松地忍耐这其中的严寒。 这里似乎蕴藏着某种奥妙。 苏彻站在太阴月宫之前,有些贪婪地看着周匝的布置。 留在此地的寒意,似乎与自己修行的法门颇有关联。 不对,不是颇有关联。 而是《纣绝阴天秘箓》或许便是自此而出。 那是一种系出同源的感觉。 一念起,苏彻将冷龙释放,让它循着太阴月宫之中自由的遨游。 遨游之中,这一点寒意不断地萌发、茁壮、成熟。 将这宫中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万古寒意尽数吸纳,转化为其本身的威能。 苏彻的身躯也跟着泛起一层寒意。 那是苏彻在与分化而出的白螭彼此共鸣。 一龙席卷万古寒。 一轮幽月在脑后展开,其上有阴山巍峨,宫阙连绵。 苏彻将那存于太阴月宫之中的寒意截取一段,吸纳入了自己的道基之中。 这本来就应该是自己道基之中所应该存在的东西。 「呼。」 燕儿看着身前的那尊黑影。 不知道这个老怪物到底在做什么。 但不管他做了什么,这太阴月宫之中的寒意都消散了不少。 「有趣。」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这宫殿之中响起。 「你是当年天庭的哪一位,日子太久,我都忘记了。」 那个声音从太阴月宫的深处传来,沙哑而疲惫。 苏彻望向那一层层 帷帐的后面。 太阴月宫之中,处处都悬挂着白色的纱帐,如云如雾,如万载难以消散的寒冰。 「不过你旁边的那两个外人就不必来了。免得里面的寒意冻散了他们的形神。」 此刻还没有钟响。 苏彻很清楚,在这模拟的天庭之中,一旦钟响就会有阵法演化出来的上古仙神出现,到时候如果不能身负某些神通,或者传承上跟天庭有相符合的地方,就会面临杀劫。 但是此刻尚未有钟响,为什么这太阴月宫之中还有人声? 是当年地官大帝所设置的一环,还是跟自己一般不小心落入此地的前辈? 亦或者是有人故弄玄虚? 苏彻没有多说什么,月孛虺影印已经给了烨虎和燕儿明确的指示。 留在此地。 苏三公子迈开步子,渐渐向内里走去。 的确,不管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都没有骗人。 这太阴月宫越往里走,越有一股逼人的寒意。 即便是以今日苏彻的修为,在穿过两层帷帐之后,身躯就已经不足以抵挡那冻彻一切的寒意,需要将若木的法力引来,以那几位步虚层级的力量过来,才能将那寒意逼开。 足以将还丹彻底冻结的寒意,就是太阴月宫最强的防护,也难怪白鹿洞要让青玉手那样的高手亲自前来。 白鹿洞来这太阴月宫又有什么目的? 苏彻继续向前,终于进入了正殿之中。 这太阴月宫的布置,让苏彻感到有些奇怪。 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层层仿佛冰纱一样的帷帐。 每穿过一层帷帐,寒意就骤然增加不少。 等苏彻到了正殿之中,即便是借来步虚法力的苏三公子,也感觉到难以支持。 竟然是连步虚中人也要冻结的寒意。 苏彻唯有抖擞精神。 此刻,自己距离正殿正中的玉座只剩下三道帷帐,然而却再也不能进入一步。 终究不能看见帷帐后面到底是什么。 只有一张玉座的虚影,能够看见上面端坐着一个影子。 「你是谁的弟子?有些汁光纪的意思,但骨子里有点像灵威仰。不,绝不是灵威仰。不过以五气朝元的修为,能够走到此间,也算是相当了不得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念叨着,它的话语细碎,速度极快。 「你控制外面那两个小家伙的法子应该是黑帝法,汁光纪的这些手段,从来都用在十恶不赦之人身上,看你这么信手拈来,应该不是黑帝一脉。」 「你这人没有灵威仰的那些弯弯绕绕,居然就这么大着胆子听我的吩咐往里走,这已经是赤诚的近乎愚蠢了。灵威仰那个脱了毛的猴子,断然不会有这样的好徒弟。」 「嗯,孟章?是了,应该也就只有他。兼容并蓄,继往开来。兼容并蓄是有了,不过如何继往开来?」 一阵清风吹过,玉座上的影子终于显露出来。 「你是孟章的弟子吧,怎么到了这里?」 第四十四章 旧日寒影 心魔精进 当苏彻的眼睛看见了眼前之人。 那个高居在玉座之上不断扭曲的幻影,带着一股冻彻一切的寒意以及难以言明的……颠倒? 那并不是真仙。 苏彻非常确定。 如果当年上古天庭的仙神都是这个模样,那这方天地早就变成了魔域。 那是一个消瘦的影子,它的身上穿着衮服,整个人端坐在那高大巍峨的玉座之上,长长的靠背就像是一座山峰,向着大殿的穹顶蔓延,仿佛连接到了无穷远处。 椅背上篆刻着周天星斗的图形,材质晶莹如玉,透露着一股孤高与圣洁。 这跟椅子上的影子呈现了一种极致的差异。 高居在玉座之上的那个人,它的身体一半还是人形,面目已经模糊,但是另一半则是幻影。 一道散发着无数幽绿瞳光的影子,另外半边身子,是一对对眼睛,带着贪婪,焦渴,带着毁灭一切的欲望。 苏彻不清楚到底要多少天魔聚合在一处才会有这样的景象。 一百万、一千万……还是根本不能用算数比喻? 单单此刻自上面传递下来的压力,那威压就让苏彻感觉到同之前虚空甬道之中天外劫魔所驾驭的天魔雨云相差无几。 如果这位放到天魔的行当之中,至少也是天外劫的层次。 不,在这重重寒意的冰封之下依旧有如此的声势,应当远远超过天外劫。 这仙府之中怎么会藏有这种层次的老怪? 苏三公子如今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上面那仿佛扎在人心最幽暗处的影子,即便彼此仍旧有寒意隔绝,也让苏三公子感觉到一丝恐惧。 另外半张面孔,也并不是仙气飘飘的超然,而是带着一丝审慎的意味,向下打量着苏彻。 那眼眸之中的灵动,根本不是任何泥胎木偶所能有的,更不要说不经意之间散露出来的寂寞。 仿佛这位真的是已经在这古老的月宫之中呆了无数光阴,已经对人世间的一切感情都已经淡漠。 「有趣,现在的孩子们,问话都不带回答的吗?」 高居在玉座之上的影子好奇地看着下面,他那半边虚影所展露出来的魔念,就已经让苏彻心头***升腾,险些难以自持。 这不经意之间泄露出来的声势,竟然比当初天外劫魔的魔意降临时对自己的影响更大? 苏彻一时恍惚。 也不知道是上面的那个影子当真是高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还是这背后另有奥妙。 莫非…… 苏彻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黄天道首当年出自上古天庭,其宗门之中的种种秘法,都跟上古天庭之中的列位大能有着说不开道不明的联系。 比如自家所修行的种种法门。 两仪元磁极光正法,跟那位守西天门的神将对得上来。 九幽轮回法和月孛虺影印虽然不是黄天道传下的,但是却引来了仙府内变化,有仙人带自己前往勾陈宫,正经的列名「仙籍」。 而此刻这魔念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的浸入过来…… 难道说「纣绝阴天秘箓」跟这太阴月宫依旧有所联系? 这一念升起,苏彻当即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玄门有宝诰,一般都是用来称颂列位仙神的尊号,往往都有漫长的描述,以及华丽的辞藻。 可这只是表象,在表象之下,则是描述仙神的道基,以及其法力之渊源脉络。 从这个层面上说,自己的道基也可以大概划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自阴阳法王、北邙鬼祖这些黑帝一脉的传承 ,不管是《九幽轮回法》《月孛虺影印》《泰狱阿鼻剑》乃至那先天生死灵根若木,都是从黑帝一脉得来,若是算起现在自己的根本,黑帝一脉的法门虽然是后来学的,倒也有些后来居上的意思。 在这仙府之中,自己的宝诰对应的应该就是「六天洞渊大帝」,归入勾陈宫中。 第二部分是来自黄天道一系的,来源是恩师郁离子的《纣绝阴天秘箓》《太素九幽澄照丹诀》这一路传承,特点是以幽冥法门入手,最终凝就皓月、阴山等形象…… 这些或许就组成了那「九幽司命真君」的由来,也跟上古天庭的太阴月宫有了某些联系。 中元地官大帝当年布置这座仙府,一定是循着当年天庭之中的传承,以其莫大的神通法力,等于是在这里另外造了一个微型的天庭。 也正因如此,眼前的这位太阴帝君,就象征了自家《纣绝阴天秘箓》这条路径的终点。 换而言之,此刻被魔染的虽然是这位太阴帝君,但等于是已经让这些天魔找到了自家道基之中的某些路径的孔隙,这才会让天魔的魔念如此轻易的送了进来。 这样一想,当年上古天庭破灭,多少大能惨遭魔染灭亡之祸。 这里面影响的自然不会只有他们,还有那些循着他们路径不断向上的门人弟子。 佛门有灌顶之妙法,玄门有演法之奥妙,都是以心印心的绝妙传承之术,可以将自己自己对于大道的体悟和了解,揉碎了送给诸位弟子。 然而这妙术在大宗之中却极少使用,一旦运用,就是站在修为顶点的老祖亲自施展,而且要专挑有天分的弟子。 恐怕就是害怕类似当年的上古天庭一般。一旦让魔头找到了老祖的漏洞,直接顺藤摸瓜,来个一门尽绝。 若不是此刻自己身负黑帝一脉的传承,恐怕那侵入过来的魔意还要更加凶狠,更加难以摆平。 不过苏彻从来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 既然如此,那就顶着压力迎上就是。 苏彻沉心静气,心神守一,也不搭理上面那位不知道是何来头的太阴帝君。 因为苏彻大概也看出来了,上面那位看上去威势滔天,周身魔意如此了得,但实际上不过是这殿中的囚徒。 此刻的太阴月宫之中的寒意已经足以穿透自己这四重步虚法力加持。 那玉座之上的寒意又要如何? 怕是劫法也难以摆脱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管他,正好在此淬炼一番心魔。 第四十五章 太阴太山 如梦似幻 「有趣。」 那位不知道是仙是魔,究竟是何来由的太阴帝君向下看着苏彻。 眼前这个人的影子,跟他记忆之中许多人物重合在了一起。 真是敏锐的心性,竟然能够察觉出这里的不同。 这种刁钻狡猾的味道,当真是跟灵威仰如出一辙。 不过眼前这位应当不是灵威仰那个家伙,或许是身上有他的传承,或许是手里有什么那个家伙的宝贝,所以身上才有这么浓重的灵威仰味道。 那个家伙啊…… 太阴帝君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时间真的好像没走,转过头看去,一切又如从前。 灵威仰,说是人族,却是一脚踩在了妖神的边缘,身具双方的血统,让他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有了更深的束缚。 是追随太上道祖的痕迹超脱成仙,还是根据血脉之中那份厚重去成为一方妖神,炼化天地。 当时没人知道。 但是等灵威仰做好了他的选择,洪荒太古的时代也就渐渐消散了。 谁能想到,一个蒙得多位妖神垂顾的骄子,竟然奏响了太古妖神灭亡的序章。 真是有趣极了。 当时自己在哪里? 嗯,应该还是在酆都,那个自己一手铸造的地府。 说句实话,当自己听闻灵威仰讲出他的计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疯了的家伙送上斩鬼台。 没错。 那个计划绝绝对对是疯了。 居然要让自己打开上古地府的禁制,暴露出上古地府的坐标,将洪荒妖神们引入地府之中…… 他知道什么? 那里是自己给天下人族所寻求的最后故土,一旦天地彻底沦为妖神所有。那座酆都就是为人族保留种子,等待后来机会的最后可能。 也是当时修行界内,最强悍的壁垒。 灵威仰居然要让自己交出去? 开什么玩笑。 但是太多人支持他了。 孟章、白招拒这些跟灵威仰交好的人不说,就连老好人含枢纽也来帮忙。 最后,就连那个孤高的汁光纪也觉得此事可行。 道理很简单。 没有时间了,天地正在被妖神们一点点炼化,妖神麾下的部族侵攻日甚一日。 如果继续等待下去,就算是留着酆都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终究还是同意了。 那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搏。 将诸位妖神牵肠挂肚的酆都拿出来作为诱饵,同时还有在酆都城内的众多门人弟子、各方修士。 灵威仰亲自跑去勾动各路妖神的兴致,凑出来一支少见妖神联军。 各路妖神的联军层层突破,鬼门关、奈何桥、孽镜台…… 也难得这些人在灵威仰的鼓动下变得团结,本来见面就掐的宿敌也都能联合到了一起,那些为了防备外敌入侵的各路关口纷纷被攻破或者放弃…… 最终,这些家伙闯到了酆都地府的核心,太山十殿。 自己、白招拒、含枢纽、汁光纪这些当年太古妖神的眼中钉一起现身,当下就扭转了战局,那些妖神麾下根本挡不住自己等人联手。 最终,那些妖神们终于进入了酆都地府的核心,然后接下来就是整个谋篇布局的高潮部分。 关门而不打狗。 灵威仰叛变,他从带领妖神进攻上古地府的急先锋变成了最关键的那个棋子,根据原本的规划改变了地府的格局与阵法。 酆都地府从不落的要塞,变成了困锁 妖神的囚牢。 防御从由外而内,变成了由内而外。 灵威仰撺掇太古妖神们改变山川格局,想方设法布下对上古地府的封禁,最终来了一手倒戈一击。 那些现身此地的妖神都被永远的封印在了其中。 从此以后,太古妖神们强于修行者的格局发生了根本逆转,修行者们迎来了胜负天平扭转的那一刹那。 以多打少,以快打慢。 接下来就是仿佛雷霆奔烈一般的反击。 趁着那些妖神还不能自上古地府逃出的空档,各路道友一同反击,从最弱的下手,将太古妖神的影响从法则之中剥离,然后将之封印。 与此同时,也在加固和改善对太古地府的封禁。 原本的堡垒变成了监牢,想想也是自己的得意之作。 截断一段时光,永远的构成一段无前无后的封禁。 真是难以重来的妙笔。 虽然代价惨烈,但成果重大。 天下间的格局彻底改变。 真是一段有趣的辰光。 太阴帝君望向下面的那个影子。 太山一脉的传承应该是断了吧,或者叫孟章融入了他自己的谱系之中。 当年那个锐气无双的小兄弟,现在也该成了老怪物了吧? 以黄天代苍天,包罗天庭众仙的传承,创造出囊括一切的玄门体系。 这等志向,也不知道他完成了多少。 灵威仰那个比猴还精的家伙,应该也不会就这样随着天庭的大劫一同灭亡吧,不然也太可笑了。 汁光纪,她又留下了多少东西?六天阴仪能逆转光阴,不知道能否掉转这时间的长河,让一切恢复到没发生时的样子。 长生,真是一种漫长的酷刑,把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洒在了时间的长河里,一点点碾成碎渣,留给你的只有悔恨。 太阴帝君皱起眉头,他有的时候也非常恍惚,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是那位叱咤上古的太阴帝君,举世无双的太山府君,是执掌幽冥,钦定善恶,判定阴阳的上古大能? 还是某人在这天庭之中特意造作的一个影子,一串他对当年过往的回忆,一个可笑的赝品? 亦或者是无数天魔所产生的一缕魔念,因为缺乏灵昧,所以将别人当成了自己,本来不过是无穷天魔的聚合,结果自己骗自己,生生把自己骗成了太阴帝君? 真是连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用半边面孔挤出一丝嘲讽地讥笑。 不管过去的记忆是真是假,此刻对于自己而言都是唯一可以珍视的东西。 因为在这玉座之上冰封万古的自己,所拥有的只有这些。 这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记忆,这些非真非幻的身份,还有这不知道是仙是魔的念头。 如果自己觉得这些是真,那就是真。 「太阴帝君」微笑着,再次让自己回忆起过往,眼前波光闪动,一遍遍重复着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 真好啊。 第四十六章 不动阴火 超脱无期 此时此刻的苏彻,则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 来自同一体系攻伐而来的魔意,特别是透过「太阴帝君」周身寒意弥漫过来的这些,的确称得上是「上品」。 如同附骨之疽,在自己的道基之中寻找着漏洞,然后充盈其中。 表面上花团锦簇,实际上已经刨空了里面的内含。 若是自己一时不查,那就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早晚有一天,今日的这些漏洞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等着自己。 比如步虚之后在域外虚空见到天魔的时候。 比如要证道长生面临天劫的时候。 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时间就是现在。 所以苏彻根本就没有阻拦这些魔意的念头,恰恰相反,苏三公子隔岸观火,就看着这些魔念在自己体内乱窜,甚至周身带出一丝丝元气泄露,在空中渐渐有演化出种种幻象的时候,苏彻也没有动手。 并非是镇之以静,却是信马由缰,甚至推波助澜。 魔意流转,自然可以蕴化心魔。 然而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其中的「度」。 借着这些心魔,去看看自己道基之中有哪些是真金,又有哪些是砂砾。 苏三公子这边信马由缰,不过片刻光景,周身元气便外泄不少,原本黝黑地头发一时之间也多了不少苍白。 四周更是显化出种种图景幻象。 有的是苏彻身披铠甲,带领大军冲杀,将宇文睿的首级提在掌中。那是攻灭北朝,还都洛阳,功业成就的人间帝王。 还有的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飘飘若仙,在云端阐述妙法,显然已经证得至高果位。 还有的则略带不堪,小狐狸杏眼含春、薛白芷罗衫半解,左手捏住雪夫人的软玉,右手品着宁安公主的温香。燕儿与谢夫人一左一右,伏在脚下舐着自家的脚踝…… 林林总总,生之,杀之,蓄之,绝之……诸般图景以苏彻的元气为燃料,幻化出一幅幅妙趣横生的景象,更为难得的是,那图景之中传来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让人流连忘返。 就在这图景之中,苏彻倒是看到了一抹幽影。 无形无相,就蜷伏在这图景之中,缓慢的积蓄着力量。 那正是自己的心魔。 从心神深处酝酿而出,正在黯影之中蜷伏,如同饥饿的野兽,将自己整个吞下。 只要时机成熟,它就能深入自己的神魂之中,将代表自己先天性灵之种的那一点灵光彻底吞没。 端得奇妙。 苏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平心而论,自己的确并非超凡脱俗的天才,只是个五欲七情样样不缺的凡人。 可正因是凡人,自己才有了修行的力量。 正因为要看沧海桑田,认识变迁,要让三千年后的轻风吹过发梢,为了自己所坚持所追求的一切。 所以,自己才会修行。 爱也好,欲也罢,都是自己不能舍弃的东西。 若是丢下了,也不过是个傀儡。 丢不下,所以也不准备丢。 苏彻带着一股洒脱,望向周匝的图景。 这些,丑陋也好,绮丽也罢。 都是从自己心底流露出来的东西。 若没有横扫天下,一展抱负的大志向,那还是自己吗? 若没有登临绝顶,一览群小的精进心,自己又修行什么? 若是舍爱断欲,那同下面来了一刀的公公们有何区别?无非是阉他们的是有形的刀,自己用无形的刀把自己骟了。 可笑。 我不会为了修行改变自己,如果要改,就改你们这些道理。 若是连一个自我都守不住,那最后即便修成了,成就的也不过是旁人罢了。 一缕火焰自苏彻身上燃起,循着魔意变化,在身上不断地游走,炙烤着,淬炼着,完善着苏彻的身躯。 这阴火自九幽焚神阴火而出,然而却因为苏彻本身道基的变化又产生了种种变化。 其如如不动,暗含不动之意,又包容并蓄,暗合后土之德。 其髓如剑,有造化剑意贯彻其中,其神如阴,隐而不见,却如影随形。 自生死根起,由涌泉直入泥丸,转瞬之间周流全身。 阴火一起,魔念尽去。 道基如大地稳固,无可撼动。 而心魔则被苏彻锁定,牢牢镇压在「大地」之下。 「嗬。」 苏彻起身而起,此刻再次向前。 如今身躯已得这心生的阴火淬炼,苏彻真形稳固,更上层楼,已经有了继续迈步向前的可能。 一步。 迈过这一步,苏彻望向上方的「太阴帝君」。 「好极,果然是个灵光的孩子。」 太阴帝君低头向下。 「你这阴火自我九幽阴火分出,却取后土不动恩养之意,已经是无可撼动。又有魔火飘飞虚无之由,随念头种种生化,正又可以淬炼道基,逆可以染人无明。正可谓成道之器。」 「如此,一念无明起,万载道行消,正可称之为九幽不动火,早非孟章自我处习去的焚神二字可以概括,日后见了他,也可以平齐而坐。」 上方那位虚影又是何等人物,经过刚才那一圈轮转,自然看出苏彻根脚在于何处。 「黄天道后生晚辈,苏彻,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我?」 「太阴帝君」哈哈大笑。 「我之名头,若是一个个念出来,这间大殿恐怕装不下。太山府君是我,十殿阎罗之主东华帝君是我,天庭的太阴帝君也是我,太古的神郁是我……至于我又是谁,我可就不知道了。」 「前辈……」 苏彻望向上首那位端坐在万古寒意之中的影子。 太山府君,他若是真的太山府君,又怎么身处此地? 这里不是当年中元地官大帝所造的仙府吗? 太山府君在这座仙府之中,这可不是小茶碗里装鲸鱼,根本就无从谈起。 「以五气朝元的光景,迈入此地,放眼上古,你也算是扎实的。」 太阴帝君望着下面的苏彻。 「只可惜,你来错了地方。」 「来错了地方?」 「这里是没有未来只有过去的死地,真灵位业图在你手上吧?」 太阴帝君轻轻一叹。 「既然名列其上,那就永远超脱无期。」 第四十七章 灵图为牢 灵蛇噬鹿 「此地乃是中元地官大帝以其威能所造就,你可知道中元地官大帝当年在天庭之中所执掌的职司为何?」 太阴帝君的声音平淡,他仅剩的那只手缓缓敲打着玉座的台面,半张脸是无垠的虚空,半张脸则是和煦的微笑。 「核男女善恶青黑之籍,考众生录籍祸福之名。法源浩大而能离九幽,浩劫垂光而能消万罪……」 太阴帝君口诵地官大帝的宝诰:「他所执掌的内容之一,就是考核善恶,籍录祸福,他是整个天庭的根基之一。」 「虽然此地不过是当年上古天庭的一个模拟,但地官的这部分却是完完全全参照了当年天庭的设置。一旦名登真灵位业图上,就跟这处仙府牢牢绑定在了一起,永远也无法脱离。」 太阴帝君说着微微一笑:「当然,如果你自问手段超过了地官大帝,凭本事下得了他的真灵位业图,或许还能逃出去。但是如果不能,那就只有被这里牢牢枷锁住,永远的困在此间。」 「对于那些外魔,还有那些不知道什么传承的修士,这里是洞天福地,或许可以得到无上的好处,但是对于你这样同天庭有着莫大关系的修士来说,这里就是绝地,是死地,是永远无法超脱的沉沦之地。」 太阴帝君望向下面的苏彻。 「只会随着时光,跟着这处仙府一遍遍的推倒重来,不过有我在此,你应该不会被无尽的天魔吞没,不过也只有困在这里一条出路。」 永远被困在这里。 苏彻看着手里的真灵位业图。 真灵位业图竟然还有这样的弊端? 看来这位地官大帝倒真是狠辣到了近乎狠毒的程度。 如果后世有人闯入他的仙府,其传承不在天庭体系之中,那么就会被演化出来的众神群仙攻击,早晚是一个死。 如果其传承恰恰出自天庭体系,就会名列真灵位业图上,一旦名列其上,那就融入到了仙府的禁制之中,成为其一部分,故而无法超脱? 真灵位业图,这不是成了封神榜么。 苏彻摸了摸袖中的那件物事。 「你也不要怪地官的这些设置,因为他创立此地,为的就是弄清楚天庭陨灭的根由。」 太阴帝君说着望向苏彻:「当年的真灵位业图也是如此,一旦名列其上,就永远是天庭的人,有些人愿意为天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可修行之路本来求得就是超脱,如果千辛万苦不过是给天地生灵当牛马,有些人是不甘心的。」 「所以前辈认为,当年天庭陨灭的背后除了外魔作祟,内部也有人……」 「这都是地官的推测,不然他也不会设置这种变量。」 太阴帝君说着指了指上方。 「此地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天庭陨灭的所有因由,找到那个最初始的起源。」 「地官在此度过了三千年,三千年,周而复始四十三次,然后他离开了此地。」 「那么地官前辈找出了因由么?」 「因由?」 太阴帝君说着望向苏彻。 「这东西重要吗?」 他没有等苏彻的回答,他也不需要苏彻的回答。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无可奈何的急就章,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地官用三千年想通了这个道理,所以他离去了。」 太阴帝君说着望向苏彻。 「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弄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倒是可惜你了,被困在这种地方。」 「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彻微微一笑:「弟子或许未必不能从这真灵位业图上超脱而出。即便不能超 脱,在这里做个九幽司命真君也未尝不好。」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太阴帝君看着神色如常的苏彻。 「九幽司命真君,若是我地府犹在,可以在我门下听宣。」 「那倒是谢过前辈抬爱了。」 苏彻不是拿得起放得下,是知道很多这位太阴帝君不清楚的事情。 比如天师道。 地官大帝离开此地之后,成了天师道的祖师之一,这次天师道派出了大队人马前来。 如果这里真的是太阴帝君所说的绝域,天师道为什么要把这么多弟子送来? 是赌他们不会上真灵位业图吗? 所以一定是有超脱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此地的白鹿洞又是从何而来? 这才是关键。 「前辈身在此间,很多事情应该都比晚辈清楚。弟子只想问一句,前辈可知道如今扰乱天庭的那些人,他们是如何来到此间的……」 「此地乃太阴月宫,即便是我,也不能穿透这重重帷幔,将神念散播在天庭之内。」 太阴帝君说的非常简单,苏彻也能理解。 是了,若是这位的神通威能透过来,别说是整个虚空甬道了,那就是跑出来一位至少劫法层次的天魔,苦恼的怕是那罗延了。 说句实话,苏彻到现在对太阴帝君的话也只是信了三分。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上古的真仙,还是天魔变化。 苏彻觉得天魔变化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被困在此地的魔念,或许才是这位太阴帝君的本来面目。 不然地官大帝在这里设置如此深重的寒意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困住他。 「不过你说外面那些人,他们是从血河界里来的。」 血河界?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苏彻的念头闪动,一时之间也有些释然。 虚空甬道既然是甬道,那就是个互联互通的结构。 一头连着自己出身的天地,另一头连着血河界。 那边有玄都宫高人布置的封印,但是血河界这头可没有。 挪移到血河界内,然后再跑到这天庭之中…… 可能是可能,不过要想可行,怕不是用一句胆大心细就能敷衍过去的。 白鹿洞背后一定有天魔作祟。 只要抓住了这一条。 白鹿洞就死定了。 身为中土宗门勾结天魔,不管是哪一位,只要自己抓住机会,小心操作,都足以让白鹿洞彻底毁灭。 果然是妙极。 苏彻想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由得开始盘算。 第四十八章 白鹿山长 两兵锁龙 「弟子告退,等下再来叨扰前辈。」 苏彻这边遥遥一礼,正准备转身离开。 另外一边的太阴帝君则说了一句。 「且慢。」 「前辈请讲。」 「有句话交代你,你若是有心去其他宫中行走,有两处还是少去。一处是太阳宫,那里有一头成了气候的三足金乌,另外则是九天应元府。」 太阴帝君缓缓说道:「那里已经是魔域了。」 「魔域?」 「天魔会一点点染化整个天庭,从九天应元府开始,然后是勾陈宫、凌霄殿……最后是我的太阴月宫,然后便是兜率宫。显然那边已经开始了。」 「所以你如果想要结束这一切,最好要快些。」 他微笑着,一边魔意森然,一边仙风道骨。 「多谢陛下。」 离了太阴月宫。 苏彻脸上一片沉肃,燕儿和烨虎两人静静地跟在身后,更不言语。 实际上苏彻在月宫之中面见太阴帝君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仔细的交流过,并且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不管后面如何,当前第一步就是要抱紧这不知道来路的老怪大腿,如今这地官仙府之中,能够保住他们的就直言眼前这位老怪。 对于他们这些心思,苏彻自然是没有功夫去管。 人有自己的心思念头,十分正常,更何况他们都是在魔门那种环境里成长出来的还丹。 走到这一步,没点心眼早死了。 以今日自己的实力,他们有什么心眼,也跳不出五指山。 苏彻并不管他们两个,只是缓缓向前走着。 循着空气之中的血腥气,向着人气最重的地方行动。 既然瞄准了白鹿洞,那就要正面迎上他们才行。 只是忽然之间,整个天庭之中静悄悄的,一时也寻不到白鹿洞的踪迹,这么一伙人好像就如此销声匿迹了。 整个天庭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寂寥,浑然不见其踪影。 有趣。 苏彻望向四周。 在自家的灵觉之中,白鹿洞的人马的确是消失了。 而且是走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带犹豫。 但是苏彻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白鹿洞那些人不但没有走,反而埋伏在什么地方,正等着自己上门。 青玉手的死亡就是最直接的信号,白鹿洞的人一定会有所反应。 只是当下还不知道他们的反应到底是什么。 或许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苏彻一念升起,掌中现出一团阴火。 正是刚刚炼出的九幽不动火,火光明亮,纯白无暇,苏彻将这火在指掌间游走一圈,然后轻轻一拍,缓缓向前一吹。 一阵清风卷起丝丝缕缕,向着前方飞了过去。 旁边的烨虎与燕儿两人看见苏彻这一手,当即便有些呆了。 这便是上古修行人的御火神通么?当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阴火这种东西,乃是自淬炼出来的一点纯阴变化,其型为火,但是跟那离火彼此风马牛不相及。 从根本上来说,这东西就如同影子需要阳光一般,必须依附于法力才能存在。虽然能够引燃神魂,痛入骨髓,可一旦失去凭依,那就是立即断绝。 像这样将阴火演练的如同实物一般,还能轻轻搓成细丝,向前洒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上古神通。 这二位当即对苏彻的在上古的身份又有了许多推断。 可苏彻哪里在乎这 些,因为这不动阴火的用法,正是其本身性质所决定的。 其本身结构的稳定性,绝对是天下阴火间第一等的存在。 而且苏彻同时也有其他的手段跟随。 那一缕清风,看似是用嘴吹出来的,实际上是丹田内一口精粹的剑气,早已经用造化剑意塑造成形,如同一面只待张开的大网,只要这么一送,就能够自然撑开,带着阴火向着远处蔓延。 没错。 苏彻想了一个笨办法。 不管白鹿洞到底用的什么手段,将自家的所有人隐藏了起来。 只要他们用的是幻术,而不是另外开辟虚空,那么一定会留下一定的痕迹。 而自己所做的则是要布网。 如果白鹿洞的幻法能够瞒过自己的灵觉,却绝对瞒不过那一道道散开的剑意。 只要剑意充盈于整个天庭之中,那么不管是谁进入此间,自己一定会有所回应。 白鹿洞的那些人更不在话下。 一念既起,苏彻便是想到做到,悄然将一道道剑意送出,以造化剑意穿针引线,悄然布下网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苏彻便一直这样布网,提线,送出阴火。 渐渐地,苏彻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剑意的维持时间不够。 自己的确可以布网,但是送出去的剑意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一般持久,大约过上一刻钟的光景,就会渐渐「钝化」,不仅变得迟钝,最后还会归于虚无。 自己所能够长期维持的距离,大概也就是周身一里左右。 既然如此,苏彻也就停了这布网的功夫,只是用心维持好周身一里的剑意,自己充当雷达,缓缓的在这天庭之中寻觅了起来。 不过既然是动起来,苏彻也就选择了一个方向。 九天应元府。 那里虽然是太阴帝君明确讲明的魔域,已经被天魔所占据,可是苏彻倒要看看,那边的天魔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这一走不要紧,走了也就是十来里的功夫,绕过了几座宫殿,洒向前方的阴火便当即传回了感应。 前面有人。 而且正在争斗。 苏彻当即化身一道阴风,向着前方扑来。 果不其然。 不过四五里外,此刻正有人拼斗在一起,气机争斗,天地翻覆。 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能够躲过自己的灵觉。 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苏彻看到了两边争斗的双方,也就猜出了个大概。 一方乃是古人,是那位出身钱塘龙族的云珞姑娘,也不知道这位龙女是怎么闯进天庭之中的,此刻她身穿一身白衣,掌中现出一柄硕大的羽扇,其上火光升腾,正跟另外一边的修 第四十九章 五火昆吾 白毫相光 走。 这是燕儿和烨虎两人心底升起的念头,也是苏彻给他们最直接的指示。 即便两人皆是北极元宫的翘楚,已经练就还丹的高人,但是眼前这个局面,绝对不是他们所能介入的。 一旦打出真火,那就是殃及池鱼。 离开,就是对他们二人最好的保护,也是苏彻最直接的命令。 「玄门气象,果然不凡。」 玉珏的脸上流露出十足的自信,他望向另外一边高举五火七翎扇的云珞问道:「云少主可能看出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路数?」 回答他的只有烈焰腾腾。 云珞将手中五火七翎扇向下一扇,苏彻心中忽然响过一声鸟鸣。 那声音嘶哑,带着一股死意。 凤隐朱雀鸣,南天鬼宿张。 南天朱雀七宿,以鬼宿为朱雀之首,其内有积尸气,号曰天尸。 朱雀为南方之灵,代表着无穷烈火,以及无可匹敌的死意。 五火七翎扇为上古至宝,在太古妖神之时就已经为当时的大能所炼成,其上以凤凰、九凤、朱雀、鸑鷟、毕方、青鸾、商羊七种当年便十分罕见的洪荒异种之真翎造就,采练天地五火。 单论其威能,早已经跻身法宝之列,但是奈何经手太多,内里的灵性早已经杂驳,终究不能成就法宝。 然而单单论起其本身的威能,绝对是此刻无敌。 云珞从来都是个果决的性子,忽然又有大敌出现,她当即将五火七翎扇催动至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 朱雀真火,澎湃汹涌。 此刻,整个天庭都在这狂放的火浪之中旋转。 由天地元气组合而成的殿阁楼台,都在这热意之中渐渐融化。 云珞头顶上现出一枚金色的符印,其形犹如一头朱雀展开双翼,翩翩起舞。 她望向身前的两个敌人,从袖中又摸出一件法器。 而此刻的玉珏则有些被动。 从距离上说,他比苏彻更为靠前,也更直面五火七翎扇那浩大的威能。 他所受的冲击最为强猛。 但是玉珏也有玉珏的手段,他将掌中那枚玉尺高高举起,一道黄色光芒展布开来,罩在他周身三尺。 于此同时,玉珏伸出自家双掌,缓缓排布。 一掌,两掌,三掌。 缓慢,而坚定。 一道凝重的拳意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同镇山尺的光芒融在一处。 虽然只有三尺,却是坚不可摧的三尺。 白鹿洞秘传绝学,不动心掌。 昔日曾有人询问开创武儒一脉的圣贤。 「出将入相,称王称霸,皆在夫子一念之间,只要绝仁去义,唾手可得,何不有所为?」 答曰:「否也,吾过四十不动心。」 这是一种拒绝的决绝。 这门功法自浩然正气而出,其武道意念之坚强果决,足以抵御一切外物纷扰。 而玉珏的拳意,正可抵挡这重重火浪。 「云少主,这等手段何不早用?」 玉珏自信地微笑着。 他的眼睛望向另外一边。 武儒没有太多探知的手段,一为风角占侯的卜算,另一个则是来自本身真灵的被动感应。 玉珏最关注的就是远处忽然出现的那个黑衣人。 他的本能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他最大的敌人。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因为玉珏是个真正的天才。 白鹿洞之中,「玉」是一 个很特殊的姓氏。 他们都是门中精心培养出的孤儿,无父无母,从小在门中长大,自幼得圣人教化,养浩然正气。 唯有其中的佼佼者,才会被赐姓为玉。当年死在苏彻手上的玉宸便是其中之一。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便是要将这些瑰宝如玉一般珍视。 玉珏在火光之中护住周身三尺。 而此刻的苏彻则是正面迎上了那滔天的火浪。 五火七翎扇果然不凡。 此刻的苏三公子,没有运用其他任何神通,只是借得若木之上一道法力,显化出那座阴山之形。 不动。 只是苏彻的不动与玉珏不动心掌却是截然不同。 不动心掌以绝对的拳意,在身前三尺开辟出他人不能沾染的禁地。 而苏彻的不动则是以本身浩大的法力,以法则的形态塑造出一道隔绝的障壁。 异曲同工,各有妙处。 苏彻身前的火焰在这不动的威势之前当即偃旗息鼓,只留下一片绝对的静止。 那静止就是苏彻不动之法所贯彻的区域。 然而云珞并没有等下去,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柄古剑。 长不过三尺,此剑一现身,苏彻便感觉到一丝寒意在自家脖颈上走了一早。 真是好剑。 遥遥望去,那剑上虽未有剑气冲销,却有一层深沉的杀意,一旦展露,便让人口鼻之中生出一股金铁之气。 「莫不是昆吾古剑?」 苏彻望着云珞手中的古剑,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是家大业大。 这昆吾古剑也有来头,传闻乃是上古之时圣王的配兵,后来被剑修拿去演练剑器。 因为多年来的杀意浸染,已经不足以成为剑修性命交修的本钱,反而成就了一口极为了得的杀剑。 云珞此剑在手,当即便有一股血杀之气横贯而来,天庭四面红光闪现,赫然是在这漫天烈火之中,又添了一道强沛的杀气。 云珞单手将此剑握住。 第一剑却是在自家手掌上一划。 一抹鲜血喷涌而出,那金黄色的龙血润在剑锋之上,煞气更上层楼。 以兵主之血激发凶性,云珞单手持剑,剑光向着前方的玉珏缓缓一推。 长空之上响过一声佛号。 一道白毫光自玉珏眉心处升起。 嗬。 佛号之声,周遍法界,普度十方。 想不到这位白鹿洞的山长居然还有如此手段。 佛光高悬,展开如同莲花,白色的光晕凝结成花瓣,透着一股浸入神魂的花香,令人想要不自觉的膜拜其下。 纯净纯善,至诚至美。 玉珏运用不动心掌,卷起层层佛光,在他周围布下了重重防御。 以儒门之不动心,合并佛门之净土无垢光,两者合璧所形成的防御,的确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斩。」 这一剑未斩在玉珏身上,却是划过一条弧线,向着苏彻全力斩来。 第五十章 春秋龙刀 大日弥罗 好剑。 苏彻看着云珞斩向自己的决绝一剑,暗道一声好。 这个选择没错。 刚才五火七翎扇已经威风尽显,相较于仅能守住身前三尺的玉珏,凭借不动之法稳住周围虚空的自己才更像是个大敌。 玉珏用的是手段,而自己则是以法力和修为。 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惜只是凭借这一剑,依旧还是不够。 苏彻身后宝光涌动,若木洒下点点光辉,周身的不动之法愈发稳固。 一道幽影自树木之上降下。 头戴冕旒,身穿衮服,通体一片黑暗,他仿佛就是黑暗的化身,一旦现身此间,便有一层层墨色崩腾开来,席卷向无穷远处。整个天庭的盛景当即染上一层墨色。 「何方孽龙,敢惊扰真君圣驾?」 这鬼王一旦现身,就如同一轮黑色的日头,将这一层墨色融入到了苏彻身后的阴山之中。 两人法力融在一处,那阴山愈发巍峨耸立,连带着周围的火焰都仿佛弱了三分。 黄天道的存灵照影之法,若是存的是本体又如何? 苏彻以存灵照影之法配合上拘役鬼神的神通,将黑日鬼王直接自若木之上摄了下来,当即产生奇效。 如今的若木与苏彻的道基早已经连在一起,成了苏三公子的「成道之器」,黑日鬼王等上了若木的鬼修亦然。 黑日鬼王在若木之上「抚育」日久,早已经渐渐融在了这若木之中,此番虽然只是请下了他的一个「影子」,却也跟本体降临区别不大。 当即便有一道步虚层次的威压与法力泼洒开来。 因为与苏彻的法力同属一系,当即更是威势更添三成。 黑日鬼王步于苏彻左手方位,周身黯影四面洒开。 那一道道的幽暗仿佛是一重帘幕,将那道奔涌而来的血杀剑气削弱了七分。黑日鬼王伸出一只右手向前轻轻一挥,一道幽邃的法力幻化成光,组成一道光幕,昆吾古剑的血杀剑气再不能前进分毫。 身后阴山,又是一道雷光闪过。 一道步虚气息再次洒下,一尊神将通体九幽之气缭绕,却是自阴山之上降下。 他掌中手持一口宝剑,面目笼罩在幽暗之中,只有双眸之中雷光闪烁不定。 正是紫隐无常,苏彻也将他的一道真影自若木之上取下。 三道几乎等同于步虚的气息一起弥散开来,整个天庭之中顿时失去了一切光彩,只有一片晦暗难明。 「好,云少主,你这一剑当真是出彩,不过可惜……」 玉珏放声大笑,这位白鹿洞山长的气息在这幽暗之中不降反升,他镇山尺撑开的光芒寸寸向内,原本与净土无垢光组成的身前三尺如今只剩下不足一尺。 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光芒,似乎也要在黑日鬼王挥洒出来的幽暗之下化为虚无。 这是修为上的差距。 黑日鬼王所泼洒出的黑暗,乃是他多年来在生死之法上浸yin的结果,正是其步虚法域的一部分,如今借得苏彻的若木之力,自然是无远弗届。 更何况如今苏三公子已经名列真灵位业图上,已经算是这地官仙府之内的正庙正神,能够得到这天庭之中的「地利」加持。 玉珏显然要落了下风。 更何况是一旁的云珞? 她此刻在幽暗之中风雨飘摇,几乎拿捏不住那五火七翎扇。 苏彻望向玉珏,他能够感觉到,这位白鹿洞的山长还有余力未用。 果然。 下一个瞬间,玉珏身上涌出一股澎湃 的气势,一声龙吟响起,他双手仿佛握着一柄沉重的大刀在空中转过一层玄奥的轨迹。 十指空握,有意无形,但是那股刀意却是沉重无比。 仿佛跨越了无穷时光,一条巨龙终于自沉睡之中苏醒,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龙吟。 刹那之间,天地皆明。 春秋刀,白鹿洞排行第三的祖兵,终于显现出了它的一抹光彩。 仿佛是一口只有巨人才能操持的神兵,带着来自太古洪荒的气息,那是无数光阴洗练过后的锋锐,无可匹敌,无可阻挡,向着苏彻猛然斩去。 然而苏彻并没有动手。 因为苏三公子非常清楚,这口刀并不是冲着自己去的。 这玉珏与云珞一般,不知道生了什么病,从来都是这样虚晃一刀,转头再向真正的目标斩去。 没错,玉珏这一刀的终点是云珞。 他轻蔑地笑着,看见了苏彻嘴角一样的嘲讽之意。 这个家伙也看出来了? 玉珏想着。 他有些摸不清楚眼前之人的底细,不过这不重要,玉珏对自己的力量有着完全的自信。 自己是天命眷顾的骄子,代表了中土,乃至一方天地的未来。 我乃纪元之子,我要为天地开辟全新的未来。 至于其他,不过都是自己这条登顶之路上的配角罢了。 云珞望着那仿佛自天际斩落的春秋刀,感觉到了一股自血脉深处弥散开来的恐惧。 那是古老的真龙在发出一声声怒吼。 传闻当年白鹿洞的先人练就此刀时,曾经以武圣之姿,斩杀过一头在东海深处的老龙,将其血脉精华尽数练入此刀,所以此刀对敌之时,动静之间皆有龙吟。 春秋刀作为白鹿洞排名第三的祖兵,并没有实质的刀器,只有一点传承不休的真意。 其形虽无,但刀意亘古。 真是令龙族厌恶的兵刃。 云珞望向那口仿佛倒卷光阴一般的长刀,那强沛的刀意,此刻已经将她的血液冻结,只有一股恶寒在胸口回荡不休。 今日就将你毁去,让其上的龙灵得以解脱。 「志心皈命礼,九天重霄之上,离火众神……」 一枚朱红色的小伞在云珞头顶悄然张开,一道玄奥的法度当即笼罩在了整个天庭之中。 伞分三层,层层皆有三十六道符印,伞面之上描龙绘凤,绘制着周天星斗,正上方一颗摩尼宝珠,焰光腾腾,其下各有宝珠,腾蛇珠、玉螭珠、赤虬珠、青蛟珠,珠光连在一处,宛如群星绕日。 玉珏眼眸被那宝光刺得一痛,苏彻则是见到此宝暗自咋舌。 久闻龙族宝物众多,想不到此物居然落到了钱塘龙族手中,今番怕是要有一场苦战。 她神色肃穆,依照玄门仪轨口诵宝诰。 「……恭请火部众神……」 那是一件已经育化出元灵的法宝,名唤大日弥罗伞,乃是上古天庭所出,传闻乃是当年天庭之中火德星君的至宝。 想不到居然在云珞手中。 宝光之中,当即有数道浩大的气息升起…… 不,是整个天庭都在随着这柄大日弥罗伞的出现而渐次苏醒。 苏彻暗道一声不好。 地官大帝所设置的这处仙府,处处都模拟当年的上古天庭,如今上古天庭的真正法宝现身此间,定然会引来整座仙府的应和。 到时候这大日弥罗伞所展现出来的威力绝对不可思议。 当年自己手持四绝幡,便能杀得各路步虚鬼修上了若木。 如今 以云珞的修为驾驭这大日弥罗伞,威力只怕更在其上。 苏彻自袖中抽出无铭长剑,一声低诵。 紫隐无常与黑日鬼王将法力送来,当即便将那碧华昆岳剑阵运使起来。 一轮幽月当即升起,三人的身影消失于月中。 玉珏一声长笑。 「朋友,当年可没有这碧华昆岳剑阵,你是玄门三道的哪一家的?云少主,你我还是合力,将这位朋友拿下再说吧。」 第五十一章 一剑横绝 帝钟景阳 云珞没有理会玉珏。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大日弥罗伞乃上古奇宝,是她早年奇遇所得,多年精心祭练之下早已经心意相通,能够化身大日,衍化出上古火部众神。 这么多年来,因为云珞实在是法器众多,远远不必用它对敌,云珞一直隐而不用,就是为了日后一鸣惊人。 自从进入这地官仙府以来,大日弥罗伞就颇为触景生情,时时想要一展身手,还同她讲了许多上古在火部之时的旧事。 之前那道幽影现身,便是大日弥罗伞这边提醒,当年上古天庭之中并无有眼前这号人物,让她多加小心。 这才有了刚才斩向苏彻的一剑。 那一剑不过是试探,试探苏彻的修为如何。 如今这显化出火部众神,才是云珞最大的本钱。 以五火七翎扇为底,展开大日弥罗伞,两件火系法宝法器彼此呼应,就是云少主的底气所在。 整个地官仙府在这滔天火力之中几近消散,只有一团来自太古的火焰升腾不休,一条条火龙自大日弥罗伞上腾跃而下,在空中不断飞舞。 无数道火焰汇聚在一处,一尊古老的身影自其中渐渐升起。 三头六臂,面生三瞳,精光内敛,掌中各现不同的法器,火牛火马火蛇自他尚未成型的脚下不断越出,向着苏彻与玉珏奔涌而来。 火德正神。 苏彻望向那一尊渐渐成型的神人,不由得感觉一股焦躁的念头正在自己身上乱窜。 尚未成型,就有如此威能,若是让你完成,岂还有活路? 苏彻绝不托大,对于这等养育出元灵的法宝,苏彻是深知其一旦落入合适人手中的威力。 轻轻抚过着无铭长剑,苏彻运剑向下一挥。 且挥此剑决浮云,斩断灵火返乾坤。 造化剑意凝练如同山岳,向着那一尊尚未成型的神人直直砸了下去。 没错。 就是砸。 这一剑如果放在东海成名的剑修眼中,绝对会嗤之以鼻。 剑意杂糅不堪,运剑之时毫无变化,直来直去。 但是这一剑的「分量」,却绝对不容小觑。 苏彻、黑日鬼王、紫隐无常,三位的法力融在一处,在苏彻的驾驭之下转化为一道法度森严的剑意。 内里杂糅,但是彼此之间错落有致,凝为混元一体。 毫无变化,但是仅仅这份力道,就超过了三位步虚合力。 毕竟绝对不会有三位步虚如同苏彻操控之下的紫隐无常与黑日鬼王一般,能够与他彼此不分表里,彻底融在一处。 这一道剑意之中,有雷光腾跃,有幽暗深邃,也有一剑斩落的果决。 苏彻手持无铭长剑,向着那一尊神人斩落。 「丫头,小心了。」 大日弥罗伞的元灵将一道念头送到云珞心头。 云珞心底一直将这位视为自己修行路上的良师益友。 「前辈?」 「那小子剑意了得,应该是东海剑宫之中极为罕见的造化一脉,我来护持住你周身,你且用法力将火德星君速速塑造完成,以火德星君为枢纽,火部众神一旦召集完成,借助地官大帝在此的设置,别管他们是什么来路,都只有死路一条。「 好。 云珞沉心静气,将心神寄托在那尊尚未完全成型的火德星君身上,她感应着其中那一道来自太古洪荒之时的真火之意。 那是燧石彼此撞击迸发出的一缕火星,是野火席卷原野之后残留下的一点光明,是雷霆霹雳降下之后残留 的一丝热量。 那是开辟人间,改换天地的一缕光芒。 以此为基,人道才有筚路蓝缕的基础,有了问道苍茫的源头。 人以火为灵,虽然是人间之火,却但在此开辟前往无限的可能。 云珞虽为龙属,然而此刻却化身为「人」,循着古老的仪轨,且舞且颂,将那一道来自洪荒的力量,借着地官仙府之中的设置,一点点雕琢打磨,将之呼唤复苏。 「吴回,火正之神。」 火德星君的眼眸之中有了一丝神采,他仿佛跨过了万古岁月,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然而那一抹神采很快褪去,消散于无形,留下的只有毁灭一切的决绝。 它抬起头望向苏彻,右手握拳,向前挥出。 滔天的火浪此刻凝结为一点,其璀璨,其光芒,犹如大日临凡,万里化为焦土。 苏彻唯有迎头而上。 昆仑出冷月,雪光天下寒。 造化剑意催谷至巅峰,苏彻将无铭长剑临头贯下。 「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在此碍眼?」 那清冷的雪光如同列缺霹雳,自火德星君胸口劈入,点点金灿的火光犹如鲜血,自那复苏的神人胸***裂开来。 仿佛末日临头的热意循着剑意席卷而上,撕扯着苏彻的五脏六腑,那焦躁的炎热之意迸裂开来,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楚自苏彻神魂之中升起。 痛。 在这动摇神魂的剧痛之中,苏彻畅然大笑。 不够,这还不够,就凭这些,远远不够。 我心不动。 苏彻将这痛楚如同美酒一般灌入腹中,让它沿着肌肤,沿着骨髓,沿着自己的一切游走。 对,就是这种感觉。 仿佛千刀万剐,仿佛置身地狱。 若不如此,如何能斩出第二剑? 无铭长剑倒转,苏彻回手又是一道剑光。 在造化剑意砸下,彻底侵入火德星君胸口之时,苏彻当即斩出了第二剑。 以这锥心之痛为引子,将自家剑意提升至另一层次的第二剑。 泰狱阿鼻剑。 幽绿色的剑光自神人胸腹处漫卷而出,如天河倒灌,那一点精纯的剑意如同牧野沙场之上的流星,唯有血流漂杵,才能见到其锋芒。 斩。 苏彻身合于剑光之中,裹挟着直抵无穷的决绝,凌空一扫。 破。 火德星君的身躯当即分离开来,其凝若实质的真意此刻被这绝杀一剑斩得粉碎。 然而并不止步于此。 苏彻这一剑并未在斩碎火德星君之后暂停,其剑光流转,却是直奔玉珏而去。 不错。 火德星君只是这第二剑的试探,真正的目标则是此刻在火焰之中停步的玉珏。 甚至可以说,苏彻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 从来都是这位白鹿洞的山长。 玉珏望着那直指自家性命的绝杀一剑,嘴角绽放出一丝纯粹的笑意。 「泰狱阿鼻剑,原来是苏三郎君当面,好,好得很,好。」 他长笑不绝。 老天果然待自己恩厚,居然能让这样一个大敌现身此地,此刻,此时。 面对这决绝一剑,玉珏只觉志得意满。 天恩太厚,不知如何回报。 惨烈的剑光穿透了他身前三尺,那洁白的净土无垢光此刻也唯有退避三舍。 这一剑之中有无间地狱,纵佛祖菩萨也唯有低眉垂首。 然而玉珏却是不胜之 喜。 他看着剑光距离自己胸口只有三寸,展颜一笑。 铛。 长空之上一声钟响。 在这钟声之中,剑光再不能寸进。 「哈哈哈,云少主,长信侯,且来拜过我景阳帝钟!」 玉珏展开右手,掌心之上悬着一枚小小的青铜古钟,一道道钟声自其中扬起,那一道道火意攀升的越来越高。 「丫头,不好,快走,竟然是景阳钟。」 大日弥罗伞将念头传递到云珞心头。 「此人竟然有此宝在手,今日已是必败之局。」 第五十二章 血染碧空 舍剑见我 竟然是景阳钟。 苏彻剑光停滞,将碧华昆岳剑阵重新一引,在空中犹如一抹冷月,幽幽流转,却是向后退去。 有此异宝在手,的确是白鹿洞的底气所在。 这景阳钟本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来就是一口钟而已。 北朝的宫廷之中有,大梁的宫中也有此物,不过宫中的景阳钟,都是模仿的这一口。 当年上古天庭用来召唤群仙的帝钟。 其由来不过也只是上古五方五帝炼制的法器,平日里悬挂在天庭的钟楼之中,一旦有事传召群仙,便会命人敲打此钟。 因为此钟暗合法理,一旦钟响,便能通令群仙,一起登上灵霄宝殿,朝拜列位帝君,定下天庭之中的种种安排,处处事宜。 只不过是个传讯的法器而已。 真正让这景阳钟变得不同的,则是在上古天庭即将陨灭的当口。 那个时候有无穷天魔入侵,循着各个节点侵袭着天庭的一切,当时有一仙人,前往钟楼,叩响了这景阳钟。 天魔入侵,天庭有诏。 钟声响彻天地,告诉了天下修行人一个事实。 此界的梦魇已经降临,无穷天魔自域外杀来,天庭群仙当有所抉择。 是战是逃? 有仙人临阵逃脱,寻找各种方法隔绝真灵位业图的召唤,甚至逃出九重天罡,向着域外虚空而行。 也有并未列名真灵位业图上的修行人捐躯赴难,毅然升上天宫,做最后一搏。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唯有坚毅之辈可以破之。 魔云惨淡,仙路飘摇。 上古天庭的陨灭并不是一个瞬间之后的结果,而是一场惨烈的血战。 景阳钟响了八十八年。 这八十八年间,不知道多少修行人毅然挥剑,迈向那必死的征途,向着无穷的天魔笑傲而前。 那是上古修行人的豪迈。 是。 他们粗莽的近乎愚鲁,从不在乎行为的后果。他们为了修行无所不用其极,近乎竭泽而渔的掠夺一切资源。他们冒进,他们狂放,他们能行常人之所不能。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并不做些什么,那么在此方天地末日降临之时就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末日临头,他们不会选择退避,而是且歌且舞,且笑且吟,去面对近乎无尽的天魔。 这是属于他们的最后一舞。 既然吴钩明如霜雪,便要慷慨以歌,白刃向前。 不过生死小事,何惧之有? 八十八年,这景阳帝钟沾染着群仙灭绝的死意,开出一道璀璨的光华。 它超越了自己原本的桎梏,养育出了一道元灵,成为了一件法宝。 一件在天魔灭绝天庭的大破灭之中生出的希望。 它成为法宝的那一刻,便勾连了整个天庭,一声钟鸣,扫荡群魔。 那无名的仙人最终还是死了。 在末法主的魔意降临之下,即便有景阳帝钟护持,他也只撑了一刻光景。 就是这一刻,他等到了上古黄帝含枢纽自域外降临,他将这帝钟交给了含枢纽。 而含枢纽根本不认识这个仙人。 他成道实在是太晚,修行又低微,在真灵位业图上他的名字居于末尾的部分。 「天魔已入兜率宫,然太上道祖真意犹在,足见道祖垂怜,我界断不至于灭绝,陛下其勉之。」 当初天庭肇始之初,五方五帝引群仙恭奉道祖,更是有一缕道意降在兜率宫中,成为自从太上道祖真意显化于玄都宫中之后的第二处供奉太上 道祖真意的所在。 勉之。 含枢纽手托此钟,转身杀向兜率宫中。 他本来便远在虚空,归来之时又遭数位末法主阻拦,早已经是一身受伤。 然而此刻,却没有一丝犹疑。 此方天地,必然深受道祖之恩,不然如何能自太古妖神手上得以幸存? 即便道祖不再垂怜,自有我含枢纽庇护此界。 向前。 兜率宫的太上道祖真意从来没有消失。 即便在上古天庭陨落之后,也是被玄都宫众位天尊小心供奉,接引至宫中小心供奉。 这口古钟,已经是法宝级数,但绝不仅仅只是法宝。 它由天庭群仙之血在魔劫大火之中锻造,一旦出世,便是天庭之尊。 钟鸣之下,天庭自然呼应。 这是它的过往为它塑造的权柄,是天庭的痕迹在它体内所留下的印迹。 帝钟鸣奏,群仙归位。 此刻。 苏彻已然名列真灵位业图上,能够感受到帝钟的呼唤与命令。 甚至不需要威压临头,苏彻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 不愿意对阵帝钟的主人。 同时尚未消去的火元之力却渐次复苏,那原本即将消失的火德星君的身影再次显现。 不,那种厚重的感觉…… 帝钟所召唤出来的火德星君,并不是像大日弥罗伞以法力塑造,而是将地官大帝在这座天庭之中安插的那个火德星君唤醒了过来。 那仿佛太古巨人一般的身影渐渐厚重,眼眸之中也显现出一丝神采。 难怪。 苏彻望向手持帝钟,此刻脸上已经恢复平静的玉珏。 既然有这景阳帝钟在手,这座天庭就等于变成了白鹿洞的主场。 只是这并不是苏三公子退避的理由。 当年上古天庭之中的群仙没有退,上古黄帝含枢纽没有退。 此刻的自己,更没有退的理由。 「苏公子,你还剩下什么?」 玉珏玩味地望向另外一边的苏彻。 「那道泰狱阿鼻剑,可能近我身前?还是你的幽君手段可以破我无垢净土?亦或者说,那座青帝宝苑已经恢复了当年的盛况?」 「你的剑意了得,只可惜,少了一丝纯粹,如何在这景阳钟下伤我?」 玉珏一声长叹。 「你可知道,这处天庭,原本就是为你设下的罗网,可笑你还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此刻的云珞望向另外一边的幽影。 果然是苏彻? 想不到当年阴阳界里的一条小鱼,如今已经跃上龙门,成了气候。 以还丹修为施展这等步虚手段,的确是上古真仙才有的气魄。 只可惜…… 此地等于是他的绝地。 从来惊才绝艳之辈,不是逆流而上,成就其神通业位。 就是半道夭亡,让人叹息。 今天或许就是这位长信侯的终点了。 云珞带着大日弥罗伞,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遁去。 自己还有走的机会。 即便到了虚空甬道的裂痕,只要自己显化龙身,一样有横渡虚空的本领。 这就是身为龙祖后裔与这些凡人的不同。 自己还有更多的可能,而这位苏三公子,却只有止步于此了。 面对遁去的云珞。 不管是苏彻还是玉珏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此刻,既然已经 亮明了身份。 两人将心意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一个是宗门的生死大敌,黄天道的天下行走,玉珏视为必杀之人。 一个是自己的血仇,白鹿洞的山长,若能将对方拿下,便可以动摇那呈现出崛起之势的武儒宗门。 一心一意。 苏彻横过无铭长剑。 自己的底牌已经尽数交出,那又怎样? 既然有死无生,那更要看看玉珏的本事如何。 「可惜。」 苏彻望向玉珏。 「此钟在你手上,平白辱没了万古英灵。」 「君侯牙尖齿利,有什么话,先对火德星君去讲吧。」 玉珏将手中景阳钟托起,一声钟鸣,火德星君当即便从万古之中苏醒了过来。 「何方妖孽,竟敢扰我天庭?」 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展开三头六臂,向着苏彻怒吼一声。 层层热浪滚滚而来,苏彻周身仿佛被炭火滚过。 一吼之威,以至于斯。 苏彻将手指抹过掌中长剑。 既然如此,那就一试剑锋如何。 若木枝头展开,一道道光华涌下。 「阴山头,鬼夜哭,万丈红尘平地起,早晚一道归幽冥。」 黑日鬼王一声吟诵,他的形象愈发凝练。 「雷动灵霄,虽深死亦有生机。霆震九幽,纵极阴化育真阳。」 紫隐无常长啸一声,在苏彻身边站定。 苏彻横剑而前。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我自己的手段。 「惊弦剑指。」 剑光一闪而逝。 一声轻吟响彻天地之间。 第五十三章 反戈一击 群魔怒舞 苏彻心神合一,在空中轻轻一弹。 一声剑吟,悠悠婉转。 剑意沿着天地之间的法则蔓延而至,无有来处,无有尽头。 这一剑与法则共鸣。 缓缓一指,切入生死。 纯粹的剑意斩入玉珏的生死根本,即便此刻有景阳帝钟在手,白鹿洞的山长依旧感觉到一丝森寒。 仿佛有一口利刃在自家咽喉划过。 蓬。 玉珏吐出一口鲜血。 他望向缓缓伸出手指的苏彻,眼中半是欣赏,半是轻蔑。 能够跨过自家的种种护持,一剑斩入根本,单论运剑之巧妙,玉珏以为苏彻已经可以列名在东海剑宫年轻一代的前茅。 然而就凭这等手段,想要对付自己,当真是差得还远。 景阳钟一声钟鸣。 一道道精纯元气自地官仙府之中涌出,注入到玉珏体内。 此刻,景阳钟已经成为整个仙府运转的核心,这座地官大帝所拟就得天庭在这件上古奇宝之前俯首低眉。 只要手持景阳钟,身处仙府之内,玉珏就已经立足于不败之地。 「长信侯,你这又是何苦?」 火德星君已经彻底成型,他三头六臂的法身之上,盘卷着一条粗壮的赤虬,一滴滴三昧真火凝结得如同液体,在赤虬身上不断地滚落。 伴随着玉珏的念头,火德星君将拳头向前猛地一挥。 没有任何花巧变化,只有纯粹的力量。 无可匹敌的力量凝聚于火德星君拳上,当热量积累到了极限,挡在其前的一切也唯有归于虚无。 「妖孽,受死。」 一拳轰下,天地将裂。 此刻,太阴月宫的那一片寒意之中,一个影子发出无声的嘲笑。 「你们两个小家伙倒是乖觉,居然知道跑到我这里来。」 太阴帝君笑着。 此刻,整个天庭原本的结构都已经渐渐消散,只有太阴宫、太阳宫等极为重要的枢纽,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燕儿和烨虎两人逃出战场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月宫之中。 他们也当即被一股寒意慑服,被拽到了太阴帝君面前。 这位半仙半魔的大能依旧端坐在玉座之上。 不过他面前展开着一面水镜,将此刻战场上交锋的景象原原本本的传到了他面前。 这位此刻饶有兴味的瞧着苏彻与玉珏两人拼斗,不时还跟燕儿与烨虎调笑两句。 想不到居然是苏彻。 燕儿望着那面水镜,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崛起的长信侯声名之着,的确是如雷贯耳。但在燕儿看来,不过也是后起之秀。可是现在这后起之秀居然已经可以击败师尊的分身,将烨虎与自己手拿把攥一般解决…… 这里面巨大差异,燕儿到现在也没有回过味来。 倒是烨虎则更纯粹些,他现在观察着水镜上的图景,眉头紧皱。 那高大的火神仿佛自上古归来,即便是隔着水镜,也能够感觉到其身上弥散开来的毁灭之力。 苏彻败定了。 「他不会输。」 烨虎望向苏彻,心底里莫名生出一股信心。 这样能够击败我烨虎的人杰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你又知道了?」 燕儿望向自家这个脑子似乎有些不太灵光的同门。 「说的不错。」 太阴帝君望向水镜低声说道。 「居然还有人觉得这‘仙府"能 够拿来当助力,真是好笑……」 火德星君的重拳挥下。 苏彻也挥出一剑。 毫无花巧,以力对力的决然一击。 造化剑意与烈焰之拳撞在一起,整个天宫仙府都为之摇动。 火德星君伟岸的身姿略微停顿了片刻,而苏彻口鼻之中却是喷涌出一口鲜血。 一击对撼,苏彻五脏移位,道基为之动摇。 然而这只是开始。 因为苏彻火速地斩出了第二剑。 同样的毫无变化,将剑意凝成一柄大锤,向着火德星君的身躯轰去。 也唯有这等造化根基的剑意,才能让苏彻融三位步虚级数的鬼修法力于一炉,转化和合,凝成一道庞然无比的剑意。 一抹幽光,席卷山河。 杀。 这第二剑的力道更甚第一剑,苏彻全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痕,拼尽全力,斩下了第二剑。 「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玉珏摇动景阳钟,此刻,不只是火德星君,其他火部众神渐渐显化出其身影。 荧惑仙君手持长戟,面如重枣,面上四只眼睛牢牢盯住了苏彻的咽喉。飞烟真君手持玉尺,一道道霓光自掌中越出,将苏彻四周层层包裹,横成一道火网。 不知道多少火兽,自炎光之中腾跃而起。 双翼回荡着烟火的火鸦,通体燃着碧火的火马,黄铜铸就的火牛,还有咆哮不绝的火龙…… 玉珏望着此刻犹在酝酿着第三剑的苏彻摇了摇头。 「没有机会了,长信侯。」 这样的对手今日止步于此,这是败给了白鹿洞的天命,也输在了他自己的傲慢之上。 《尚书》有云:「满招损,谦受益」。 正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 苏彻望向前方玉珏。 此刻,苏三公子笑得畅快。 「嗯?」 玉珏看着眼前的苏彻。 死到临头,失了心头的清明吗? 「没有机会的是你。」 苏彻微笑道:「山长不曾想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玉珏不明所以。 这里是地官大帝设下的仙府,是玄都宫天尊允诺白鹿洞的机缘所在,是本门乘风破浪,夺过中土道统的根基…… 「再见了。」 苏彻斩下一剑。 这一剑轻忽缥缈,然而刹那之后山河变色。 魔云惨淡,一道道强沛的魔念在天庭之中炸裂开来。 景阳钟发出一声悲鸣。 已经现身的火部众神忽然停止了行动。 他们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丝晦暗的光芒,幽邃的眼眸之中又增加了些旁的东西。 玉珏感觉到一阵阴冷。 冰冷的魔意顺着掌中的景阳钟缓缓地渗透了过来。 「山长,这地官仙府是以血河界无穷天魔作为动力,无数年来,几次推倒重来,已经是魔意深重,山长以景阳钟勾连整个仙府,将这万千魔意加于一己之身……」 苏彻手抚长剑,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慷慨赴难,令人感佩之至。山长宅心仁厚,苏某佩服,佩服。」 第五十四章 焚精祭血 照此英灵 阴冷的魔意透过景阳钟渗透进玉珏身形之中,他俊秀的脸上当即闪过一层幽暗。 武儒一脉的根基就在于浩然正气,其显化出的拳意纯净到了近乎霸道的程度,求诸于内而不假于外物。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武儒的身体本身就是最为克制天魔的一种存在。 天魔无形,武儒有体,天魔以他人欲念为生,武儒仰仗自身的浩然正气而存,这两个体系彼此背道而驰。 但是玉珏并非是纯粹的武儒。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也是类似当初「太平真君」一般的「造物」。 相较于青玉手那样的纯粹的武儒,他有着先天上的欠缺。 这欠缺曾经是某种「优点」,只是此刻已经暴露无遗。 苏彻这边隔岸观火,看得分明。 但可惜这位玉山长却是身在局中而毫无自觉。 玉珏在灵昧之道上的修持实在是差得太远。 他缺乏那种属于人所特有的「鲜明」,就好像是之前见过的青玉手,那位白鹿洞的武儒虽然身死,但是他的拳意,他的招法,都给苏彻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那是属于个人的「特质」,是一个人无法掩去的「本色」。 相较之下,这位山长反而差得太多了。 差到了苏彻不得不多想几分的程度。 也让苏彻意识到,自己最终的对手未必只是白鹿洞这么简单。 或者说,白鹿洞只不过是敌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伴随着自己的成长,敌人也不得不图穷匕见,身影越发清晰可见。 魔意不仅侵蚀着玉珏的身躯,同时也在改变着天庭之中的一切。 原本已经成型的火部众神眼眸之中幽光越来越深重,表情也带上了一丝狰狞猛恶。 一声咆哮。 荧惑仙君手中长戟带起一道赤色霓光将火德星君穿胸而过。火德星君手中赤虬怒舞,反过身咬中了正想咬住荧惑仙君脖颈的飞烟真君。 被困锁在这座仙府之中不知道多少年的天魔,本来就缺失的灵智早已化为虚无,只剩下那一股凶顽的残暴。 天庭与地狱,只不过是一瞬之隔。 此刻,整个地官仙府早已经被重重魔影所覆盖,维持仙府运转的动力终于流露出了本来面目。 而此刻的玉珏,则处在万千天魔的中心。 那狂暴而无法羁縻的凶猛魔意,循着已经成为天庭枢纽的景阳帝钟,向着他躯体之内不断地灌入。 不过片刻功夫,一道道幽魅的绿光在玉珏体内游走不定,他的双眸此刻也染上了一层凶暴。 入魔。 不过就是转瞬之间。 「救……救我……」 他望向不远处的苏彻,此刻能够在这万千天魔光影之中拯救他的,只有眼前的仇敌。 「白鹿洞多少弟子,如今一起遭难了。」 苏彻声音平静,似乎白鹿洞再不是自己的仇敌。 远处,此刻这地官仙府的各个角落,都有一道道天魔妄境生成,那是天魔狩猎白鹿洞弟子的结果。 在这样的浪潮之中,即便是步虚层次都未必可以逃得生机,更何况那些还丹、通神层次的弟子? 白鹿洞进入地官仙府的弟子全数被天魔染化,其中有些已经成了天魔寄居的傀儡,他们的精元血气一道道送入天魔构成的妄境之中,沦为天魔的享筵。 苏彻手抚无铭长剑,身形飘忽,犹如一抹阴云,造化剑意组成了一道藩篱,将那些天魔的影子隔绝在外。 一旦有天魔妄图侵入,只要进入苏彻周身三里之内, 就会被剑意碾过化为一道轻烟。 身周三里,这就是苏彻如今所能达到的极限。 「救我……」 玉珏呻吟着。 无尽岁月里这座仙府之中所蓄积的魔念,如同洪水一般向着玉珏倾泻而来。 他那被人精心设计好的道基,近乎无缺的肉身,此刻都成了天魔口中的膏粱。 积蓄了万古的饥渴今日终于得以饱腹,那无穷的天魔又岂肯放弃? 在这天魔的盛宴之中,玉珏的内里渐渐被天魔蚕食一空,只剩下他的「外壳」,不过在勉力维持。 苏彻望着玉珏,眼中无悲无喜。 一切都是前尘定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这景阳帝钟,如果不是在这仙府之中,如果不是玉珏近乎无尽的索取地官仙府的力量。 他绝对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可是舍弃了这景阳帝钟,他又如何会是自己的对手? 环环相扣。 「你……你也逃不脱的。」 玉珏喘息着。 「这是为你设下的陷阱,你还不明白吗?只要进入这处仙府,那真灵位业图就是你永世的枷锁,虚空甬道一断,你永远不可能逃离血河界,你也永远不可能成就。」 他双瞳之中,魔意几乎侵蚀了一切,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明。 此刻,玉珏近乎遭遇魔染,魔意灌入之下,他已经成为这座仙府之中无穷天魔的奴役。 「你,永远,也,不可能……」 「我知道。」 苏彻望向玉珏。 「你……」 「我不在乎。」 苏彻轻轻说道。他身形一动,飘向那被重重魔意浸染的景阳帝钟。 一道法力涌过,苏彻将自家的气机同景阳钟连在了一处。 呜咽…… 景阳帝钟发出一声悲鸣,似乎是因为被苏彻抢夺,似乎又是因为这万千天魔的浸染。 「你要干什么?」 玉珏望向长空之上的苏彻。 苏彻的法力已经同景阳钟连在了一处,同时引来的还有万千天魔那浩瀚的魔意。 魔意入体,原本就已经在之前战斗中受创的身躯此刻更是染上了一层魔火。 然而苏彻也连上了景阳钟最深处的内核。 原来如此。 这件法宝已经失去了元灵,或许是当年上古之战太过惨烈,或者是后来生了什么变故,这件曾经孕育出元灵的法宝,已经失去了当年的灵性。 这件法宝的内层深处,只有一片虚无。 难怪会落入这等人手中,魔意浸染之下,苏彻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真元正在不断地流失…… 面对地官仙府之中近乎无穷的天魔,即便是苏彻,也难以招架。 那种凶饿的魔意,当真是在自己的领域之外。 苏彻知道,自己走出的这一步并不明智。 景阳钟此刻已经成了天魔浸染整个仙府的核心,一旦接触,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胜局,走向一场九死一生的败局。 但是苏彻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因为心底有个念头催促着自己。 他不想让这景阳钟就此落寞,以无量天魔的侵袭为最终的一笔。 这个念头十分可笑。 明明上古天庭,五方五帝,都与自己无关。 甚至这一方天地,整个世界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过是个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的过客。 那些不是 我的故事。 也不值得拿上自己的性命去拼一个可能。 但是苏彻还是做了。 因为既然是英雄豪杰,就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当年在上古天庭末路之时成道的法宝,不该在这天魔侵袭之下归于虚无。 存灵照影,给我起来。 苏彻将真灵位业图展开,将自身的精元血气一发燃烧。 既然要交付给天魔,倒不如送给这座天庭。 「我乃九幽司命真君,六天洞渊之主。」 苏彻挥剑,身后显化出一轮皓月。 「我今敕命……」 「九天应元普化天尊、勾陈上帝、太乙救苦大帝、南极长生真王……」 真灵位业图上,一个个名字闪过。 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影子,随着苏彻的真元血气消逝,渐渐出现在世间。 景阳帝钟发出一声悲鸣。 它内里最深处,即便化为虚无仍然未能消散的某些痕迹感应到了苏彻展现出的决绝。 这一点痕迹,正和它内里最深处的一点呼应着。 然而这呼应只有一瞬。 即便此刻有着若木作为根基,有着那浩瀚的法力作为协同,但是此刻苏彻本身的积累还是存在着极限。 根本不足以支持这样浩大的支出。 精元血气,在存灵照影之法与无穷天魔攻伐之下,也不过只能维持一瞬的光景。 只有一瞬。 景阳钟渐渐晦暗,那天魔的染化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千万年的演变,千万年的衍化,仙府与魔窟之间转化所积累的滔天魔意,绝对不容苏彻的干预。 即便是燃尽了精元血气也不能。 苏彻看着自己的手指,发丝已经转为苍白,肉身正在不断地走向枯槁。 精元血气燃尽,自己就真的只能变成一鬼了。 苏彻望向那景阳钟。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是自己的出路。 苏彻长啸一声,压上了自己的一切。 太阴月宫之中。 那个萧索的影子望着苏彻。 真是个可笑的孩子。 虽然可笑,但是个好孩子。 就像他们当年,就像我当年。 太阴帝君伸出一支手指,一道微弱的力量穿过了那一层层的冰封,来到了苏彻身边。 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感应到了太阴帝君传来的力量,那力量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无远弗届的威能。 苏彻终于走出了最后一步。 「灵威仰、汁光纪、赤飚怒、白招拒、含枢纽……」 头戴冕旒,身穿衮服,一尊尊来自上古的身影,在这天地之间存续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 但已经足以引起整个天庭的共鸣。 这里是上古天庭的影子,绝非深沉魔域。 不错。 千万年的魔窟,也是千万年的仙府。 地官大帝留在这里,精心布置过的天庭体系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共鸣。 一砖一瓦,一寸一毫。 都在呼应着苏彻,都在相应着他召唤出来的影子。 景阳帝钟发出一声怒吼。 它最深处那些亘古永存的东西终于被唤醒了。 一道萧索的影子忽然出现。 它轻轻捧过景阳帝钟,缓步走向苏彻面前,将景阳钟郑重地交付在苏彻手上。 「天魔已入兜率宫,然太上 道祖真意犹在,足见道祖垂怜,我界断不至于灭绝,陛下其勉之。」 第五十五章 帝钟归附 太阴预警 一声钟鸣,响彻碧霄。 滔天魔意为之一滞。 景阳钟在呼唤,呼唤这仙府之中曾经留存的天庭痕迹,于此同时,它也改换了门庭。 没错。 在当年那位无名仙人出现之后,苏彻完成了「交接」。 苏彻承接魔意,唤醒仙府之中属于「天庭」的那部分,同时也完成了与景阳帝钟的共鸣。 这件法宝虽然元灵已经消散,但是它骨子里的东西从未有所变化。 扫荡群魔,净化天庭。 苏彻的作为,正是与它本身共鸣。在这个刹那,苏彻一如当年的含枢纽。 狂暴的魔意之中,景阳帝钟坐镇中央,为苏彻重新夺回了主动。 阵阵钟鸣,震荡虚空。 滔天的魔意如同浊海分浪,在景阳钟前分成两片,苏彻虽然形销骨立,然而却是手中持定长剑,此刻心神与景阳钟融在一处,一同面对那浩瀚浊潮。 一道道仙神虚影依次闪过,一道道玄奥的法理融入心头。 此刻,苏彻承接了这地官仙府的一切,当年地官大帝留在这里的种种传承,丝丝缕缕传过心头。 那磅礴的法理,精妙的传承,一发冲击,苏彻几乎守不住心神。 然而一道寒意涌过,却是为他隔绝去了大半。 「有得有失,宁缺毋滥。这些东西还是少看一眼得好。」 太阴帝君的神念传来。 「多谢前辈援手之恩。」 苏彻谢得坦诚。 刚才若不是有这位援手,自己未必能够挺得过来。 「天魔潮起,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天庭会被天魔攻陷,然后一切推倒重来……」 「重来?」 「是,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趁着现在脱困,你就跟我一般,永远成为这仙府的一部分了。」 苏彻看着袖中与景阳钟共鸣的真灵位业图。 这件法宝代表了天庭体系的名册。不过这个天庭,却不是当年的上古天庭,而是经过地官大帝改造和模拟之后的这处仙府。 如果一切推倒重来,那么自己就等于同这仙府绑在了一起,如同伥鬼一般,永远的困在了这里。 「那就挡住他们。」 苏彻望向下方的魔潮。 「嗯?」 「原本的仙府,被天魔吞没是一个定数。但是现在不是了。」 过去的天宫之中并没有自己这个九幽司命真君,也没有景阳帝钟。 但是现在不同了。 景阳钟阵阵轰鸣,天庭气象一新,那汹涌的魔潮渐渐消退。 那沸腾的浊海正在下沉,而巍峨的天庭盛景渐渐恢复,渐渐居于其上。 的确。 加上景阳钟,足以逆转天庭衍化为魔窟的过程,但是想要超脱,似乎仍然不够。 「画地为牢,终难超脱。」 太阴帝君一声长叹。 「你这又是何苦?」 没错。 在这位看来,苏彻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只要仙府还勾连着血河界,就会招引天魔,当天魔的量继续蓄积,总有一天会超过苏彻与景阳钟带来的正面影响。 这是死局。 地官大帝早早设置好的死局。 「事在人为。」 苏彻望向空中的景阳钟,伸手一招,将它拢入袖中。 此宝在握,自己也不算是竹篮打水。 至于未来如何,那就要看进一步的应对。 又不 是孤立无援,不管是北邙鬼祖,还是黄天道,总有人会想着把自己捞出去。 天庭的光景浮现,玉珏身躯之上的魔意也渐渐褪去。 露出了他被天魔侵蚀一空的残躯。 他的眼眸之中已经不见了灵明,只有一片虚无。 「长信侯……」 玉珏望向苏彻,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骄狂:「之前有所得罪,皆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苏彻看着他。 「……我……白鹿洞……后山……你……命格……」 他似乎顶着某种禁制,努力地张开嘴巴,将话语吐露出来。 然而一切却并不顺从他的意思。 一蓬烈火忽然自他泥丸爆裂开来,将整个人吞没其中。 离火之精,那炽热的烈焰升腾,将他的身躯化为一团焦骨。 「嗯?」 太阴帝君此刻发出一声惊疑的问候。 同那火焰一同发作的,还有另外一股力量。 虚空正在震动。 天人九法之中最深层次的太虚法则正在被翻转。 苏彻也能够感受到虚空迸裂又融合所产生的涟漪。 好像是有一双大手,此刻正在抚平虚空之中的皱痕,让一切恢复平整。 有人在以法力重塑虚空甬道? 这样的强悍的力量,唯有最顶级的地仙才能做到。 苏彻望向无垠的虚空。 那里是虚空甬道破碎之后的废墟,处处都是晦暗与空洞,不过现在,它们正在恢复,重新塑合。 是师祖来了吗? 一个念头未毕,苏彻就看见一道矫捷的龙影,带起一阵阵火光,正顺着虚空甬道的方向离去。 居然……恢复了? 苏彻望向云珞离去的方向。 这可真是嘲讽十足。 就在自己泥足深陷的这个当口,居然有大能重新恢复了虚空甬道。 离开的窗口已经打开,只是自己却没有了行动的自由。 一道道光影攒动。 熟悉的气息,重新浮现。 李守常、姜守诚、薛白芷…… 苏彻感觉到一丝幸运,这些故人还是挺过了虚空甬道破碎的一劫。 神霄道的季伯远、东海剑宫的萧飞羽、还有天师道的明葳,他们也都挺了过来。 到底都是一时人杰,不至于灭在此处。 然而接下来,苏彻却是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腰后升起。 他们正在向这地官仙府而来。 没错,李守常与姜守诚、以及身受重创的薛白芷,他们正在向着此处仙府而来。 同时启动的还有季伯远与明葳。 其间还有数道身影,正在努力地经过虚空甬道,向着仙府而来。 决不能行。 苏彻下意识地握住了掌中长剑。 这处仙府对于玄门修士,特别是传承自上古天庭的修士们来说乃是不折不扣的囚牢。 自己已经入局,又如何能看他们也进入此中? 更何况天魔反乱就在当前。 然而此刻的自己,却是没有了行动的力气。 刚才的争斗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积累,精元血气几乎耗尽。 肉身已经近乎彻底枯槁,只差一步就步入死门。 这个当口,又哪里来的力量去阻止李守常等人? 「娃娃,你什么时候惹了这样的家伙。」 太阴帝君的神念传来,却带来了一丝 警示。 第五十六章 幽晦魔意 谁人入魔 太阴帝君的示警十分及时。 因为在下一个刹那,苏彻就能感觉到原本已经稳固的地官仙府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原本被景阳钟镇压下的无穷魔意开始重新沸腾起来,万千魔头组成的秽海正在仙府下方不断地成型。 原本无形无相的天魔们此刻集聚于下方,并且数量正在不断地增多。 虚空甬道本身并没有上下四方的这种概念,因为太虚法则的不稳定,空间本身都在不停地变化,一切方向都在随时改变。 但是此刻,无穷魔头狰狞咆哮的黑色海洋,正在仙府的「下方」成行。 那是仙府千万年来积攒的天魔,单单从体量而言,便已经十分恐怖,又根据其本身的「性质」,彼此聚合,如同从一开始的水滴、渐渐成长为后来的池塘、乃至海洋…… 凶饿的滔天魔意再次显现,苏彻感觉到一阵阵恶意自身后弥散开来。 此刻,维持地官仙府天庭的便是自己,那针对仙府的魔意,最终指向的也是自己。 这就是当年五方五帝在上古天庭陨灭之时的感受吧。 苏彻想着。 当年无穷天魔攻入天庭,作为天庭基点的五方五帝一定是首当其冲,承担着天魔给予的无穷压力。 在这样的压力下还能够扫荡群魔。 上古大能的威能果然匪夷所思。 当然,苏彻也锁定了这魔意的来源。 那就是血河界。 没错。 虚空甬道既然是「道」,那便是连接两方,修复虚空甬道,就等同于把血河界的压力重新传导过来。 此刻,来自血河界的魔意深沉如水,显然,久未动手的血河界天魔们展开了它们的第二波攻势。 而矛头就直指苏彻所在的地官仙府。 甬道的另外一头,已经有无穷天魔聚合成海,组成一团团诡异的光云,正在虚空甬道的另外一头集结。 苏彻甚至还能够感应到若干强悍气息甬道的另一头若隐若现。 那是长生真人级数的天外劫魔或者天魔眷属正准备着下场。 太阴帝君说得没错。 不管那位平复虚空甬道的大能是何人,这个举动对自己都不能算是友好。虚空甬道一旦恢复,尚未恢复元气的自己就要面对血河界传来的压力。 不过说惹上…… 苏彻不觉得自己哪里会得罪这等层次的大能。 那可是顶级的地仙。 别说得罪了,跟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接下来的自己,还是必须有所作为,因为此刻李守常等人正在飞快的向着地官仙府而来。 一定要将他们拦住。 因为这处地官仙府对于这些人而言几乎等于死地。 出身玄门的修士一旦进入,就会跟自己一样,名列真灵位业图上,再难超脱。 而剑宫等并非玄门体系内的修士,进入之后也会遭遇天庭仙神的围攻,即便幸存,也会被仙府之中的天魔染化。 这是个陷阱,自己必须阻止他们。 只是…… 自己现在还剩下多少力量呢? 「娃娃,你若是有心,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然而不过却要小心。。」 太阴帝君似乎看出了苏彻的忧虑,他的一缕神念传递过来。 「小心?」 「既然已经名列真灵位业图上,我也能借你几分我的力量,不过却要小心,当下这个光景,一不留神便会被天魔纠缠,怕不是要断灭了道途,你要不要试试?」 断灭道途? 咱还真不在乎这个。 「那就多谢前辈了。」 地官仙府微微一颤。 一道幽深的法力自苏彻身上涌出。 那力量来自太阴月宫,暗合纣绝阴天秘箓之中的变化,此刻苏彻能够感觉到整个天庭都在跟自己共鸣。 这共鸣之中,一点点真元自景阳钟上传递而来,渐渐补足着已经近乎干涸的根本元气。 这种力量。 苏彻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幽晦的力量正在其上盘旋,那力量与下方的污秽之海同出一源,那是天魔的力量。 不,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魔门的力量。 这也是太阴帝君隔绝着那亘古寒意遥隔虚空传递过来的力量。 一旦接受,那就是将性命悬在刀锋之上,随时有被魔门体系捕捉,最终堕入魔道的可能。 苏彻一声长叹。 这并非是身不由己,而是自己的抉择。 既然如此,苏彻身形犹如一道幽影,渐渐拔高,升到了整个地官仙府的最高点。 此刻,李守常以两仪元磁法度正在加速。 这位守常师兄,即便已经因为虚空甬道破裂而受创,但仍然保持了最高的速度,正在向着地官仙府而来。 但是苏彻不能让他进来。 去吧。 一道光链自袖中飞出。 那是凝练到了极点的法力,以两仪元磁极光的形式结合到了一处,如同一根鞭笞山河的长鞭,向着李守常飞去。 「守常师兄,前方不可再行。」 与自己系出同源的法力奔流而来,李守常身形一滞。 他能够感觉到那光链之中的运行的法理,那是苏师弟的味道。 但是前方拦路的幽影,却是让他看不分明。 难道说……苏师弟已经遭逢不幸…… 李守常被困之时想到过未来的无数种可能,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推算苏彻遭遇不测的未来…… 在他心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眼下的一切却是让他不得不向着那个方向去想。 虽然元磁极光链之中的法理变化依旧属于苏师弟,但是他身上的那层幽影…… 真是令人侧目的深沉魔意。 李守常横剑而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是将这位故友一剑斩杀,还是……还是去相信那些侥幸? 「神霄真雷,九天普化!」 一道雷光,刺破了虚空甬道之中的幽暗。 季伯远手持雷印,驾驭一道浩大的雷光,劈向眼前的幽影。 「邪魔外道,杀!」 「季兄弟且慢。」 姜守诚祭出宝塔,那辉煌的光芒想要阻拦奔涌的雷光,然而终究还是略逊片刻。 然而就在此时,仙府下方的秽海之中奔涌出一道浊浪,为苏彻挡住了这临头的一击。 雷光虽灿,却破不开那一层幽晦。 苏彻一时恍惚。 广渊天尊则是遥遥看了过来。 第五十七章 一时不察 亲手补漏 广渊天尊望向前方的地官仙府。 从距离上看,此刻处于域外虚空的这位地仙不要说距离仙府,就是整个虚空甬道也有相当的距离。 然而以其威能,对于另外一边的一切都是洞若观火。 毕竟其法力之精微玄妙,正是贯彻整个虚空甬道,将之恢复贯通的核心。 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广渊天尊看着仙府上那幽暗的影子。 灵威仰不能归来。 苏彻也一样。 哪怕是一个假象,一个幻影,一个谎言也不能。 作为玄都宫之中推衍第一的地仙,他从来都是背后布局落子之人。 上古天庭已经是深入整座天地的沉疴旧疾,唯有剜肉补疮,霸道狠辣行事,才有可能补回当年的错误。 为此,他穷尽光阴,推衍每一种可能导致玄都宫大计失败的可能。 他必须消灭一切可能影响大局的变量,将之扼杀在萌芽之中。 命令白鹿洞对苏彻出手,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为了一个六合苍龙的命格,去惹恼镇压南朝的老苏,对于白鹿洞而言是一件没有任何逻辑的事情。 但是广渊天尊却是在测算之中,发现了影响玄都宫大计的一个变量。 苏彻。 为了抹去这个变量,他命令白鹿洞出手,将之抹去。 拿掉六合苍龙的命格,让这个变量失去了走上修行之路的可能。 这就是减去那个变量的做法。 干脆、利落、细微。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然而广渊天尊没有想到。 黄天道的那位也是悄然布局落子。 郁离子将苏彻收入门下,白鹿洞安排的必杀一击居然被东海来的妖怪给挡下了。 原本不过是自己的随手而为,却让广渊天尊来了兴趣。 他闻到了老朋友们的味道。 黄天道首落子了,那位也落子了。 妙哉。 这让他提起了对苏彻的兴趣。 然而接下来,却是那两边的加码。 郁离子收为弟子,那边送上了青帝宝苑。 本来是自己的随意一笔,然而老朋友们却是不断地压上了筹码,甚至是重柱。 甚至为此还搭上了自己布下的狮子青莲具足如来。 没错,那头狮子按照一开始的布置,应该在玄山之中积蓄力量,最终成为动摇整个中土的大灾。 白鹿洞的人君应劫而出,重定乾坤,荡涤山河。 然而这一局却是在那几位朋友的落笔之下失去了原本的样子。 本来应该浓墨重彩的一笔踏了个空不说,还闪了个趔趄,露出了破绽。 建康城内风云变色,白鹿洞被掌握了南朝政权的韦苏两家牢牢压住。 那个苏彻轻飘飘的成了黄天道的天下行走,青帝转世的身份甚至得到了宫中某些力量的认可。 自己不得不调整计划,甚至亲自出手,设下了这个终命之局。 人心、大势、法理,处处皆算,处处小心,甚至舍了自己的名声,压上了玄都宫的名头,终于设下了这一局。 第一步,那就是让地官仙府这个陷阱暴露,引得几方势力一同前来。 乱,则生事。 就会有人争先恐后,而这争字一起,必然有人落入局中。 第二步,就是压上白鹿洞。 白鹿洞只要入局,不愁苏彻不来。 这是仇 怨,是必须要了结的一段因果。 第三步,则是地官大帝的仙府本身。 还要多谢当年那些人行事不顾一切的作风,不然这处陷阱也不会如此完美。 只要进入仙府,就会名列真灵位业图。只要名列真灵位业图,那就早晚会被仙府之中的天魔同化,堕入魔道。 堕入魔道,那便是道途断绝。 第四步,也就是现在。 这是一道选择。 如果苏彻选择接引天魔之力,隔绝其他人进入地官仙府。那么他就要入魔。 而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看着同门和道友们名列真灵位业图,一同登上那被魔染的道路,那么就断绝了苏彻的同道。 黄天道会怎么看这样一个弟子?黄天道首能够看出来这里面的计较,但是黄天道的其他弟子呢? 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得了运道的小子,为了保全自己,害得门内的骄子惨遭魔染。 神霄道呢?天师道呢? 还有最后一步,那就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广渊天尊的眼睛望向虚空甬道的另外一边。他相信,血河界那边也会做出合适的布置。 这不需要自己多做任何事情。 因为那些末法主们自会顺水推舟。 妙哉。 苏彻入魔,断绝道途。 灵威仰的转世之身再次入魔。这一局在这里画上一个终章。 当初是自己大意了,白鹿洞的那一步没有完成,引来了后头的变数。 不过这一次,就由自己亲手画上一个句号。 果不其然。 广渊天尊看着苏彻身上愈发浓厚的晦暗之力,心头略微一笑。 无尘魔主倒是脚程够快,赶上了这一局。 没错,此刻苏彻身上的幽暗之力,不仅仅来自那地官仙府积蓄的魔意。 同时还有来自其他魔主的加持。 也就是目前还在血河界这一边的末法主们,正在以其威能,为这位身在虚空甬道之中的玄门弟子施以加持。 这说明什么? 说明苏彻已经步入了魔道之中,不然缘何能够借得这等魔主的加持法力? 琉华无尘天,当真是来得巧妙。 广渊天尊闭上眼睛,开始默默推算。 眼前的局面已经不必再看了。 大势已成。 接下来该在其他地方落子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当初自己一时不察错过的变量,今日终于亲手补上。 这也算是功行圆满。 此刻。 地宫仙府之上,苏彻手持景阳帝钟,感受到了无穷天魔带来的力量。 下方卷扬着天魔秽海的天庭旧影看起来十分刺眼,但是其上涌来的力量却是真切的不能再真切。 曾经在下方同自己不断争斗,几乎耗尽了自家全部精元的天魔秽海,此刻成为了力量的来源。 自己此刻则远远超出了曾经力量的上限。 没错。 那天魔秽海此刻带来的加持,甚至超越了若木这先天生死灵根。 此刻的苏彻已经是「神完气足」,找到了当初手持四绝幡时的感觉。 那是纯粹的超拔之力,让自己的境界完成了跃升。 当下,自己就是长生真人。 第五十八章 仁者无敌 公而忘私 天魔? 苏彻感受着那如假包换的力量。 当即有些想笑。 此刻,原本沸反盈天的天魔秽海安静如猫,贴心无比的送来力量,寄居在其中不知道多少辰光的凶恶魔意此刻都变成了自己的助力。 于此同时,不只是一道,而是数道魔意从血河界那边涌了过来。 慷慨地向自己展现着他们的力量,他们的威能。就像是个良师益友一般,将自己的力量送了过来。 天魔体系,那可不是去谈什么皮肉生意,钱货两讫之后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 那近乎无限的超拔之力,仿佛唾手可得的长生威能,你只要沾染上其中一点,就是永世沦为奴隶,身死道消,再难有超脱之机。 所以答案很明显,碰都不碰。 天魔之道,即是超拔之道,也是沉沦之道。 接过那强横的加持,甚至可以跃升至长生真人之境。 然而结果必然是永劫沉沦,沦为天魔的奴役。 唯一的悬念只不过是不知道会成为哪位魔主的眷属。 此刻横在血河界那边的力量绝不只是一家。 不知道有几位魔主已经将自家的魔念投了过来。 当断即断。 眼下这个情况,根本不是借来多少法力的问题。 就算是自己现在变成了地仙,有些事情只会更加说不清楚。 天魔这边是饵料香甜,可越是如此,越不能上钩。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把这性命交了,断断是借不得他们的力道的。 苏彻对于这些来自天魔体系的「美意」,直接敬谢不敏。 没错。 这些天魔之力之所以能够附着过来,完全是因为背后的太阴帝君。 那是来自太阴帝君的力量。 换句话说。 天魔们此刻正在加持的是这处地官仙府。 而非自己。 有了这样一层隔断,自己还算是能够单单脱身于外。 然而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果这种「加持」继续维持下去。太阴帝君还能维持多久?整个地官仙府又能维持多久? 苏彻已经有了决断。 眼下这个局面,看似矛盾,但是只要开诚布公,舍下自己的小我,那就未必没有胜机。 苏彻甚至能够隐隐感觉到,当下这一局,自己是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越是在意一己之得失,越会掉入人家的陷阱之中。 为今之计,就只有演出上一出仁者无敌。 「此地乃是陷阱,诸位道友速速退去。」 苏彻张口说道。 法力震动虚空,将这意志传递到此刻正在向地官仙府奔驰的其他人那里。 李守常望着前方苏彻的身影,手持长剑,一时进退两难。 现在的苏师弟,究竟是何等状态? 「地官仙府之中,种种布置一如当年的上古天庭,早已经被无量天魔吞噬,诸位玄门手足,一旦进入此间,就会如我一般名列真灵位业图上,难以超脱。」 开诚布公。 苏彻不准备有任何隐瞒。 到底是什么情况,全部如实转述。 至于外面这些人怎么想,全看他们自己。 「至于非我玄门的修士,一旦进入此间,就会有天庭仙神现身攻打。」 苏彻语速极快,尽可能的将上古天庭的情况告知。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云少主……」 苏彻话音刚 落,心头便有一丝无奈。 此刻虚空甬道之中,哪里还有云珞的身影?这位钱塘龙族的少主早已经是看得时机不对,早早逃离了此间。 也不知道到底去了何处。 这样的关口,苏彻当即便有些无奈。 「我玉阳山信得过苏真人。」 第一个回答的是薛白芷。 她刚刚赶了过来。 不过却是元气大伤,又不过是还丹的修为,只是勉力维持而已。 「苏真人,不知道我等可有能帮助到你的地方。」 薛白芷看向此刻周身已经魔意浸染的苏彻声音一如平常。 「李师兄,姜师兄,速速退去,天魔近在咫尺,不要让恢复了虚空甬道的大能心血白费。」 苏彻望向此刻虚空之中渐渐多出来的身影。 「列位同道,诸位都是一时俊杰,宗门中的英豪,断断不可将自己葬送在此。留此大有为之身,日后行大作为之事。」 「苏兄弟。」 神霄道的季伯远一时也有些犹豫。 此番神霄道大军入境,准备的就是雷霆一击。 谁能想刚进虚空甬道就惨遭迎头一棒,损失惨重。季伯远的几位长辈,知交好友,都已经殒命。 至于损毁的星槎,战死的神兵,这些损失若是计算起来,更是难以估量。 火上心头,乃是人之常情。 只是此刻见到了苏彻,听到了这番话语。 虽然彼此之间只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是苏彻的情深意切,让季伯远有些犹豫。 没错,被天魔染化之后的眷属,也会有这样的情真意切,但是苏彻所说的话语,的确是入情入理。 「你们速速退去,如今已经有大能入场。」 苏彻之话语震动寰宇。 「诸位只要离开虚空甬道,就请大能出手,将此通道彻底粉碎。苏某一己之身不足挂齿,但决不能让天魔为祸世间。」 「苏师弟。」 李守常双目含泪。 若是自己不是一味争强,或许今日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日后有何面目去见郁离子师叔? 「我心如皓月,盈亏又如何。诸位,速退吧。苏某之志在此。」 「巧言令色。」 仲迦的声音传了过来。 「焉知是不是想要独吞地官仙府之中的好处。」 「仲夫子,先去寻贵宗山长吧。」 苏彻笑着说道。 「诸位道友要想上这地官仙府,苏某自然会出剑阻拦,你白鹿洞来多少算多少。仲夫子不信,只管过来。」 仲迦焦黑的面孔愈发难看。 自家事自家知。 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身在地官仙府之中的门人。 如今苏彻在此,只怕……只怕他们已经遭了毒手。 「苏道友真是一张利口。」 「诸位若是回去了,只要问过云少主,自然会知道内情如何。」 苏彻慷慨说道。 「列位,当断则断。」 言罢。 「东海剑宫,谢过苏道友了。」 萧飞羽面色沉静。 他们东海剑宫损失并不算严重,眼下这个场景,特别是血河界那边魔意深沉,当真要算计一下进入地官仙府到底合不合算了。 卖黄天道一个面子又如何? 总不能真去跟天魔玩什么虎口夺食。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断绝了两界的联系,既然已经有大能入场,那就 赶紧离去是第一位的。 萧飞羽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狐疑。 玄都宫主持此事的是谁,怎么连句话也没有? 「我神霄道也走。」 季伯远向着苏彻遥遥一拱手道:「苏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这可是最美好的祝福了。 苏彻微微一笑。 神霄道与东海剑宫走不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黄天道与玉阳山一定要走。 忽然响起一声龙吟。 那猛恶的声音自血河界那头传来。 一道道幽晦的法力展开,犹如一道屏障,将苏彻与另外一头的众玄门弟子隔绝于外。 那屏障上阴冷的魔意,遥遥感应,便让人神魂生寒。 苏彻张开双手,任由那来自天魔的力量自地官仙府之中倾斜而出。 现在并不是自己在驱使这些属于天魔的力量,而是这些天魔的力量在驱使着自己。 太阴帝君只是给自己开了个头,现在真正操持这力量的来源,是虚空甬道之外血河界那头。 苏彻不由得有些愤恨地望向血河界。 自己这边说得情真意切,这些天魔倒是会过来拆场子。 一只巨大的龙影,此刻正在穿过那虚空甬道的缝隙,向着地官仙府而来。 第五十九章 强敌入局 死有余辜 硕大的龙影正在穿过虚空甬道的尽头。 笼罩着血光与阴影的血河界一端,狰狞的龙首已经探入了虚空甬道的另一端。 头生四角,蛇瞳凝血,每一块鳞片上都游荡着碧绿色的光芒,碧光之中,一张张人面起起伏伏,或嬉笑,或悲怒,或木然,或愤懑,或狰狞,或释然…… 然而碧光在龙颈处戛然而止,在龙颈之后乃是一串串白骨。龙身之上毫无筋肉,有的只剩脏黄骨头的龙身,巨大的骨骼上赘生着一块块细小的肉瘤,肉瘤消涨不绝,一滴滴污秽的黑汁自其上落下。 邪念。 毫无遮掩,但这一股毁灭一切的气度与威神,在这虚空甬道之前展开。 好一头狰狞猛恶的邪龙。 然而这头孽物并不是这滔天邪异的源头,真正的来源更有其人。 一个和蔼可亲的身影正踩在龙首。 他通体肌肤雪白,如同是刚从冰壶里捞出来的雪娃娃,一层层赘肉自身上堆叠下来,然而却通体如玉,五官端正,慈眉善目。 像是某位身材管理不善的佛陀,踩在孽龙之上轻飘飘而来。 半是普度众生的慈悲,半是万物终结的狂怒。 截然相反,但是彼此平衡。那种丝毫不掩饰的威能,彰显着天外劫魔的无边威能。 「苏师弟,这是大力无畏天魔王座下的俱多罗……」 李守常望向身形愈发黯淡的苏彻,感受着前方展现出来的威能。 俱多罗,大力无畏天魔王麾下有名的天外劫魔之一,与那罗延出于同一族系,乃是其近支之中的佼佼者,也是血河界如今真正的「地主」。 在那罗延身陨,血河界空落的当口,这位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那罗延地位的天外劫魔。 当然,前提是没有其他末法主的干预。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并不如此。 亲自现身在这危险的虚空甬道之中,将自家的身家性命压到了玄门大能加持的空间…… 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用刀逼着当了冲锋的倒霉蛋。 「师兄,速退吧。」 苏彻能够感受到此刻俱多罗展现出的魔意。 那种毁灭一切的决绝,正是大力无畏天魔王一系最直接的标志。 不同的末法主,虽然已经是天魔体系的巅峰,是整个寰宇最强的大能,有些甚至已经做到了八法,乃至九法圆融……毕竟灵昧乃是天魔一脉根本上的缺陷。 但是即便已经近乎「完美」,末法主们还有各自的「特质」。 比如那罗延,这位大力无畏天魔王,他的特色便是「毁灭」,破坏一切,毁灭一切,将一切有形无形有情无情归于彻底虚无,这便是其立身的「道途」。 而苏彻曾经有过短暂接触的「琉华无尘天」,那位的特色便是「极乐」,追求形体、灵魂、乃至真灵,不管真假,不必分清,只求达到「极致」的「欢愉」。 域外虚空的无数天魔,彼此根据这种特质或者说道途,划分出不同的谱系,彼此既同出一系,又彼此差别。 只有一尊横跨整个寰宇的阴影笼罩其上,这无数道途最终百川归海,合而成为一个名为「元始圣道」或者说天魔体系的庞大架构。 俱多罗一旦现身,其魔意本身就足以撕裂虚空甬道。 因为究其本质,这位天外劫魔已经如同那位琉华无尘天一般,站在了天外劫魔的巅峰,几乎等同于劫法境界的长生真人,在某些特定的领域,还要超越一般的劫法宗师。 只差一步,俱多罗就能迈出关键一步,成为无尽虚空之中一位新晋的末法主。 然而就是这一步 ,让他不得不现身在此,以其无尽威能去充当一个马前卒。 他和善的笑着,归属于其自身的魔意却是顺着虚空甬道不断地展开,在每个修行人绽放。 不同于其内核的毁灭,展现出来的魔意是如此慈祥,带着一股普度众生的慈悲,映照在每个人心头。 他并非是毁灭,而是救赎。 平等的将众生接引出这无尽的苦海,一体同归那永恒的宁静。 毁灭即救赎。 俱多罗一旦现身,此刻虚空甬道之中的修行人们开始加速退去。 地官仙府是一回事。 直面这等魔威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仙府之中藏满了地官大帝搜罗来的遗珍秘宝。 在俱多罗现身的这一刹那,也都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成为天魔的收藏。 这时候再不走,当人家天外劫魔是假的吗? 真不想走的,只剩下李守常、姜守诚这些与苏彻因果深重的师兄弟们…… 想不到我黄天道来的人最少,背的锅却最沉。 苏彻微微一笑。 此刻李守常与姜守诚进退维谷。 那就让师弟送你们最后一程。 苏彻将手一张。 这么久的喘息,已经足够让自己回过一口气。 有这一口气在,便有未来的无限可能。 九幽不动火顺着虚空甬道张开,如同一尊高悬在幽夜之中的火炬。 那幽蓝的火焰,在虚空之中升腾着,奔涌着,宣告着。 一道力量穿透了幽暗的屏障,向着李守常狠狠地砸了过来。 「师弟。」 李守常看着眼前奔流的火光,以及在其后所蕴含的力道。 将阴火练成了这等富有力道的东西。 苏师弟当真是天才绝艳。 只是这等天才,为何要…… 「走吧,师弟就只剩下这一点力道了。」 苏彻将手轻轻一挥。 「弟以此萤火之光,祝我兄鹏程万里。」 去。 李守常与姜守诚的身影渐渐向后退去。 九幽不动火的威能,足以送他们离开这虚空甬道。 他们也唯有望着前方的巍峨宫阙,心底升起一丝无奈。 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我们输的如此干脆? 身上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李守常与姜守诚已经缓缓通过了虚空甬道,重新回转了天地之间。 此刻,地官仙府就像是夜空之中摇曳的一颗星辰。 遥远,触不可及。 「苏彻入魔,真是死有余辜。」 第六十章 盖棺定论 地官后手 「拜见天尊。」 如今尚在空中,仅存的一众修行人,无不被这位地仙大能的法力所慑,被他牵引来到他的身边。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广渊天尊不过抬手,浑然不见法力如何运作,眼前众人便自然而然的在他面前分次站定。 要知道,此时这位地仙还在以其恢弘法力修为维持着虚空甬道的变化。 这等举重若轻,似有还无的手段,当真当得起「天尊」二字。 此刻,广渊天尊慈眉善目,正端坐在一张飞云椅上,他和煦的笑着,看着下面的修行人。 「此番是我广渊计算不周,居然出了这样的纰漏。余谨代表玄都宫,向列位道一声歉。」 堂堂地仙之尊,当着几个最高不过步虚的小辈,作出这样的态度,众人一时唯有无言。 这位天尊真是把地仙高人的架子扔到了泥地里,让你当真挑不出理来。 不错,你是吃了亏,你是倒了霉,但是玄都宫座次排在前五的大能都这样说话了,你又能说什么? 真有什么话,还是去请门内的祖师来讲吧。 「敢问天尊,不知道钱塘龙族的云珞,云少主……」 姜守诚内有锦绣,他从来都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当着眼下这个关键,赶紧去寻云珞的行踪。 虚空甬道之中,苏彻有横遭魔染的嫌疑。 对于这位苏师弟眼下的状态,姜守诚有些怀疑,但是又有信心。 至于白鹿洞,姜守诚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有问题。 太跳了。 本来就跟苏师弟有宿怨,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做不到,也应该做到对人不对事。 将苏师弟与黄天道明确的分开,只在针对苏师弟,而不是将整个黄天道拉下水。 区区一个白鹿洞,根本不足以跟黄天道放在一个尺度上等量齐观。 这个仲迦,不,应该是整个白鹿洞,一定有问题。 要解开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应该在云珞身上。 「她么?已经走了。」 广渊天尊缓缓说道。 「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走得这样匆忙,倒是少见。」 一句话,直接封住了后面所有的变化。 「我看其中必有情弊。」 仲迦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我听闻当初贵派的郁离子真人证道长生之时,就同那罗延做过一场。顶着末法主证道长生,后来就在宫中不问世事,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话里话外,倒是指出了一条因果。 郁离子当年证道长生时有瑕疵,内里可能遭了魔染,同样拜在他门下的苏彻也概莫能外,两人都是受了大力无畏天魔王一脉的染化,出了问题。 今日这场大难,就是黄天道出了问题。 毕竟事涉长生真人,又是黄天道这样的大派,仲迦只是轻轻一引,并不敢真正职责。 然而三寸舌上有龙泉,这等杀人不见血的辨士手段,却是一环套着一环。 要的就是逼黄天道自证清白。 清白,哪里是自证就能证出来的? 一时之间,姜守诚能够感受到周匝空气之中的异样气氛。 「你们白鹿洞跳得倒是欢腾。」 李守常冷笑一声。 「天尊面前,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话?」 正在这里唇枪舌剑,东海剑宫的「惊神剑」萧飞羽望着虚空甬道却惊叫了一声。 「不好。」 剑修精修灵昧,灵觉之敏锐远胜同侪。 此刻丝丝缕缕的魔意正顺着虚空甬道向着天地渗透而来。 那里面决然的毁灭之意,当真是让人脑后发凉。 顶峰的天外劫魔入场,又岂会是区区一个虚空甬道能够承载的?早有滔天魔意涌入此方天地。 俱多罗这等层次的天魔亲身前来,必然会有这样水满则溢的效果。 当然,即便是俱多罗,他也不能突破九重天罡,真正降临此界,但是那魔意若是喷涌而出,魔染一片疆土,不知道有多少生灵会因此堕入魔道。 必须要谨慎行事。 「天尊……」 所有人一同望向上面的广渊天尊。 此刻,最佳的选择就是破开虚空甬道。 反正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撤走,而虚空甬道则是完全看着这位的法力存续。 现在只要广渊天尊撤去他维持虚空甬道的浩瀚法力,那么整个甬道必然会彻底破碎。 一切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当然也不是毫无代价。 无非是苏彻和地官仙府一起完蛋……不过这个代价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已经算是付过了。 「诸位所言,广渊尽知,只是此事急切不得。」 广渊天尊淡淡地说道。 好像此刻杀过来的不是俱多罗这样的天外劫魔,只是一阵烟雨清风。 「域外天魔,在太虚法则之上浸yin颇深,即便老道此刻扰乱虚空,它们未必没有重新连通此界的本领。」 仲迦一时默然。 他现在最盼望的莫过于广渊天尊出手,将这地官仙府直接送进域外虚空的深处,了结这一桩因果。 只是现在看来,偏偏是这些域外天魔不让他称心如意。 「天尊,可否救我苏师弟……」 姜守诚言辞恳切。 此刻,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救苏彻出离这场困局,也只有广渊天尊才有这样的神通法力。 「不是老道不愿意出手,只是老道不清楚,到底救回来的会是黄天道的门人,还是域外天魔的眷属……」 一石激起千层浪。 广渊天尊轻描淡写,下面一群人却是给苏彻下了判决。 这小苏果然是入魔了。 「天尊,你是说……」 「入场的可不只是俱多罗一人。」 广渊天尊望向此刻的虚空甬道。 没错,现在还有另外一股力量横亘其中。 那是如此古老,让广渊天尊古井不波的心中甚至升起一丝恼怒。 地官仙府。 苏彻已经落下,重新归入了太阴月宫之中。 俱多罗下界,等于是给一切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等距离末法主只差一丝的天外劫魔亲身下场,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力的极限。 此刻,也许只有话别了。 苏彻静静地望向最上方的太阴帝君,这位正枕着手臂,向下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放弃了?」 苏彻闻言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只是与前辈告别,然后就去同俱多罗决个生死。」 「生死?九死一生可以说是决个生死。十死无生不过是送命而已。」 太阴帝君说话辛辣,苏彻倒是闻言一笑。 实话难听要多听。 「不错,就是去送命。」 「生死之间大恐怖,我辈修行人要长生久视,要先把这个死认下。未死焉能生?」 太阴帝君说着站起身来。 「末劫将至,这也是我的终局。」 此刻,苏彻能够感觉到,整个太阴月宫之中的寒意正在渐渐销退。 苏彻望着玉座上的那个影子。 地官大帝并不是没有留下后手。 第六十一章 超脱藩篱 辰光不多 那亘古的寒意渐渐消退,太阴帝君的身影也越发清晰。 依旧是一半神仙一半天魔,但是伴随着那寒意渐渐收回体内,他眼眸之中愈发清明。 想不到这位居然是自囚于此。 事到如今,苏彻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这位太阴帝君,早已经是超脱了整座仙府的存在。 他或许源出此处,然而在漫长的岁月,或者是地官大帝本来的设置之下,太阴帝君超出了地官仙府的范畴,拥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 没错。 明明是用天魔驱动的天庭体系,就注定了这个体系的不完整。 说它是天庭,此地已经尽数被天魔染化,乃是用那无穷的天魔作为力量的源头。 说这里是魔窟,但是在一遍遍的推倒重来之中,总是留着天庭的印记,终究没有堕入魔道。 这是一种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入魔这种事能够这么轻松地重头再来,那天魔体系就没有什么藩篱,成了什么人都能用,用了都能爽的家禽了。 一切的关键,或者说根源就是眼前的太阴帝君。 不管他本质如何,他都超出了地官仙府的范畴。 他是这个体系的修正者,他也是整个仙府的真正管理者。 太阴帝君借着那超出一切的寒意,在月宫之中一遍遍的看着地官仙府的推倒重来。 当他决意脱离地官仙府的那一个刹那。 原本的平衡也就消失了。 于此同时,他身上那厚重的魔意也渐渐消散。 那一半的天魔并非源自其本质,而是作为地官仙府体系的修正者,他必须承载的「负担」。 就好像苏彻接入真灵位业图后,凭借景阳帝钟要操控地官仙府就要面对凶恶的魔意一般。 作为修正者的太阴帝君,在上古以来的久远光阴之中,他必须要承担的代价就是寄托在他体内的魔意。 然而此刻。 太阴帝君正在跟地官仙府的这个天庭体系「脱离」。 困扰着苏彻的那个难题,对于这位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地官仙府对他的束缚正在减少,与此同时,太阴帝君对地官仙府的影响也在减轻。 结果是双向的。 此刻的苏彻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地官仙府之下那原本沉寂的魔意正在复苏,来自元始圣道的印痕如同攀附在人心的蛛网,已经一层层的在地官仙府之中展布开来。 而另外一方面。 太阴帝君正在取回他散落在整个天庭之内的东西,变得愈发完整。 他的气息横亘而出,不断向上攀升。 「我本来想送你走的,不过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就不如留在这里。」 半边脸上的魔意渐渐消退,太阴帝君将袍袖轻轻一挥。 燕儿与烨虎两人直接被送出了太阴月宫,向着虚空的尽头飞去。 「这两个小家伙就不必留他们了。汁光纪的东西虽好,日后还是要少用,一不留神就会串门到元始那边,回来可就难了。不如多学些我留下的东西。」 太阴帝君如是说着,在玉座之上站起身来。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却仿佛一颗星辰,带着浩大的气势,悬在苏彻面前,足以令天地失色。 伴随着他站起身来,苏彻才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庞大。 那玉座只是他的枷锁,一旦褪去,他所能爆发出的光和热是何等的恐怖。 「留给我的辰光不多了,你要好好看,好好学。」 太阴帝君和煦地笑着。 厚德载物,这也是他的本性使然。 「前辈。」 苏彻震惊地看着太阴帝君。 「拿来吧。」 太阴帝君将手一招,真灵位业图自苏彻袖中飞出,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掌上。 这位将之轻轻展开,右手食指犹如一柄利剑,在上面轻轻松松的滑动着。 「嗯,六天洞渊大帝,好大的名头。九幽司命真君,这倒是个好差遣。」 太阴帝君手指轻点,苏彻能够感觉到,自己被真灵位业图束缚的那部分终于得到了超脱。 没错,自己被太阴帝君从地官仙府的体系之上剥离了下来,隔绝了那森然的魔意。 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 苏彻已经若有所悟。 此刻的天庭,或者说地官仙府,正在向着魔窟滑落。 而且这一次并没有太阴帝君这样的人物来将之修整,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转换。 在这个转换的变化之下,原本契合的天庭体系已经扭曲,而自己也终于有了超脱的可能。 顺势而为。 「还有我自己,太阴帝君。」 再次动手,不过这一次太阴帝君抹去的是自己在地官仙府之中的痕迹。 魔潮汹涌。 无穷的天魔自下方涌来,带着万古的饥渴奔腾咆哮。 而俱多罗驾驭着邪龙,此刻已经盘蜷而下,到达了地官仙府的上方。 苏彻看着上下两边即将合拢的魔意,此刻更能够感受到周匝的风雨飘摇。 此刻,太阴帝君身上的魔意已经近乎彻底消散。 「不要怕输。就像你今日的遇见的局面,既然被人所算,不如先退后一步,让其志得意满,然后再看后面的变化。」 太阴帝君轻轻拍了拍苏彻的肩膀。 「就好像现在。」 他说着将手中的真灵位业图向着天上一丢。 虽然不过是轻轻一抬手。 但是内里的速度却是不可思议。 那小小的真灵位业图划破长空,向着俱多罗飞速而去。 这是? 苏彻望向长空之上的魔意。 都说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但这已经算是白给了吧? 操持过真灵位业图的苏彻当然清楚,那小小的一张图卷,可以说是整个地官仙府的钥匙。 若是这等东西送到了俱多罗这样的天魔手中,岂不是等同于将这地官仙府彻底白送出去? 苏彻看不明白,但是知道太阴帝君如此施为必有深意。 与此同时。 虚空甬道的另外一头,广渊天尊已经贴心的展开了水镜之术,让周围的众人可以将甬道内发生的一切看个分明。 「我就说苏彻已然魔染,竟然把这等东西都交出来了。」 仲迦眼睛最尖,自然看出了自地官仙府飞出,丢到了俱多罗那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灵位业图,运转天庭的枢纽。 「真是开门揖盗。」 「看不懂可以闭上嘴。」 李守常讥讽道。 「我还是要劝劝贵宗,不如好好查看下魏真人的伤势……」 广渊天尊皱紧眉头,他自然不会在意这几个小辈斗嘴。 只是他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似乎自己的计划又一次跑偏了。 那真灵位业图在虚空甬道内跃升越高,直奔俱多罗而去。 然而就在即将落入这位天外劫魔掌中之时,忽然变生肘腋。 一只白毛大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将这真灵位业图抄在了手上。 这大手如同一座小山,连接着其后不知道何其伟岸的身躯,而真灵位业图不过是小小的一点,甚至不能跟大手上的毛发媲美。 邪龙发出一声咆哮。 俱多罗的脸上笑意与慈悲不改,却是伸出了一张大手,卷起层层血焰。 那邪异的火焰在大手之前戛然而止,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白泽,在虚空之中露出了身形。 第六十二章 地书现影 正主现身 那白泽在虚空甬道之中现出真身,却是一头仿佛白狮一般的巨物,其首如龙,头生六角,一双明目照破长夜,伸开巨爪将那渺渺的真灵位业图直接抓在了手中。 太古妖神现身,端得不同凡响。 这白泽真身犹如一座小山,通体元气早已经凝练到了一处,即便俱多罗周身魔念卷起一层层血焰,却也奈何不得这顽石一般的白泽。 却被他挥动巨爪,同俱多罗显化的魔手撞在了一处。 什么天人九法,什么天魔法度,在这头白泽面前,都是丢了个干净。 只剩下最原始的法力轰击,用身形和力道决出一切。 单纯的力量,震撼虚空。 此刻苏彻也能够感受到虚空甬道正在这力量的冲击之下不断地颤抖呻吟。 明明是连长生真人都支撑不起的虚空甬道,却容纳了两位劫法层次的高人对拼。 白泽这么多年的打熬,虽然已经不复当年上古之时的盛况,但到底已经将混元湮圣大道推演至了尽头,乃是见过顶峰光景的上古妖神。 而俱多罗本来就是那罗延座下第一显赫的魔头,神通手段早已经跻身天外劫魔的顶端。 这两位之间的交手,值得细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单单就说两人对于力量的运使,如何排布力量的分布,是集中于一点,还是分化成一片,在刚才那一触时所生出的种种变化。 都足以让苏彻仔细推演,默默研究。 虽然苏三公子盼着两边赶紧同归于尽,却也希望他们可以打个尽兴。 毕竟真的层次的高人交手并不多见,若是能触类旁通,增进自家的修为,那可比自己一个人闭关苦参有意义多了。 不过这凌空一击,最终拿到了好处的还是白泽。 因为他到底拦住了俱多罗,而且将真灵位业图攥在了手中。 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够在广渊天尊的眼皮子底下混入了虚空甬道,还火中取栗,在俱多罗面前抢到了最为关键的真灵位业图。 真灵位业图落入手中,白泽也褪去巨大的兽形,一位白衣公子渐次出现在虚空甬道之中。 虽然相隔太远,并不能看清白泽的面容,但是苏彻还是能够感受到他周身所存续的气息。 这便是太古妖神吗? 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经过了无穷光阴的淬炼,那种来自洪荒的上位者气息。 整个虚空甬道都因为白泽存在本身而动摇,并且不断地重新塑形。 广渊天尊对于虚空甬道的影响固然还在,然而当一位巅峰的天外劫魔和一位太古妖神现身此间,一切的规则必将被重新改写。 白泽握住了手中的真灵位业图。 一道灵光自地官仙府闪过,刹那之间,一道道玄奥的气息自仙府奔流而出。 地官仙府启动了。 没错,在这位执掌法则的妖神加持之下,地官仙府正在发生变化。 确切的说是分化。 清者上升,浊者下沉。 宛如开天辟地,但是无疑,白泽不知道运使了什么神通,他改变了地官仙府。 原本属于天庭体系的那部分精华,被他剥离了出来,如同一团清气一般上升为天。 而属于天魔的那部分,以及被天魔染化的那部分,则是不断地下沉,彼此聚合,宛若一块大地。 在这虚空甬道之中,方位无时无刻不再变化,所谓上与下,更多是属于概念上的变化。 然而这一变,却是让白泽身上压力大减。 因为俱多罗此刻已经改变了方向,从争夺地官 仙府,改为奔向那正在下沉的大地。 「依照自身的权柄,裁割事相本身。这等神通法力,也就只有自身即道的太古妖神能够做到,少年人,今天能够看到,已经是福气了。」 此刻的太阴帝君已经带着苏彻超脱而出,两人如同一道幽影一般离开了地官仙府,随着虚空甬道之内的变化随波逐流。 时而向上,向着天庭的方向挪移。 时而向下,受到天魔秽海的牵引向下沉沦。 左右飘忽,仿佛被争夺的各方所遗忘。 「将一份地官仙府,划分成一元二体,这等机心当真是不差。自己取走属于天庭的那一份,作为日后筹谋的准备。然后留下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礼物,送到天魔口中,至少换得一丝喘息。」 太阴帝君对着苏彻展颜笑道。 「你看,这就是钓鱼的好处。若是不肯撇下这真灵位业图,又如何能引出这样的太古妖神出手。只不过可惜。」 「可惜?」 「可惜他有心送上一份好处,人家却是要全拿。」 一言未罢,苏彻忽然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 说是香气,只是这虚空甬道之中,处处都是天魔杀伐之意,被天魔神通搅扰的已经是上下颠倒,不见前后左右。 不要说是香气,就是一缕光都要被沁润此地的魔意变成碧火一般。 然而这香,却是透着一股令人凝神的安稳,仿佛是洁白的手臂轻轻揽过头颅,枕着温香软玉,嗅着淡淡的体香,一只手儿小心地抚去忧劳。 当真是忘忧之香,通往那极乐之海。 苏彻一念心起自然觉察出这香气的来源。 这位果然也来了。 那熟悉的感觉,正是曾经有过照面的琉华无尘天。 这位曾经与苏彻有过短暂会面的天外劫魔,其实早已经深入这虚空甬道之内不知道多久,早已经是在悄无声息的布置,如今白泽图穷匕见,正是她出手之时。 只见那虚空甬道之中,忽然盛开出一朵洁白的莲花,花蕊桃红,吐露幽香,无穷香气应运而生,隐隐约约,有不知道多少仙佛在香气之中若隐若现。 在这香气之中,忽然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佛微微一笑,轻轻解开袈裟,一道阴沉魔光自其中越出,奔着白泽而来。 昂。 一声龙吟。 俱多罗驾驭着邪龙,却是向上冲去,直奔那清气所化的天庭。 俱多罗,无尘天,两位都是站在天外劫魔巅峰的天魔,此刻却是一同联手,将锋芒直指白泽。 白泽将双手展开。 他袍袖凌空而舞,一道道水浪自其中奔流而出,洒向直奔其上的俱多罗。 浊浪滔滔。 水流之中,仿佛有无穷精怪若隐若现,气息游弋不定,那水浪如同天河倒挂,直接撞在了俱多罗的邪龙头顶。 杀。 暴烈的杀意倾泻而出,滔天的浊浪化为一头苍白的暴猿,身形犹如山岳,它咆哮一声,挥动手中重拳,将那邪龙,恶狠狠地砸了下去。 元气,力道,魔意。 这一切在暴猿面前都不过是随手拨弄的玩具,它双拳之上凝聚着多少妖魂亡灵,化为苍白的骨焰,如同流星一般,不停地捶打在邪龙的身上。 而邪龙身上的卵囊则爆射出一根根仿佛血线一般的赤光,一层层的缠绕在了暴猿身上。 缠绕,厮打。 「这是白泽幻灵的手段,这头暴猿便是当年的淮水之神,如今正封在地府之中。」 太阴帝君缓缓说道:「真是好手段,若是给他时间,将这地书纳入手 中,怕是连灵威仰都能被他幻化出来。真幻之法,果然奥妙。」 正说话间,白泽微微一笑,整个人影却是消失不见。 与他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那正在上升的天庭。 一时之间,便是无尘天的魔光也没有了落脚之处,到底落地在了空处。 挪移走了? 不可能。 苏彻很清楚,白泽绝不是利用什么挪移手段,自己逃出了这虚空甬道。 此地的虚空结构已经失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破坏原本的平衡。 即便是如今的拼斗,也都在「收着打」的阶段。 不管是无尘天还是俱多罗,都没有拿出他们十成的本领。 白泽若是肯这么干,第一个破碎的就是虚空甬道本身。 但是此刻,白泽和地官仙府就是如同消失了一般。 等等。 苏彻好像听到了一个词。 地书? 他望向旁边的太阴帝君,地书居然在这里? 「正主总算是来了。」 一道幽邃的魔念终于现身,这道魔念宛若实质一般,一旦现身,就将周匝的光亮尽数吸走,只剩下一片焦热的感觉。 这种层次…… 苏彻看着那终于现身的魔念,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没错。 虽然从力量上说,那一缕魔念非常微弱,最多不过是初入修行的程度。 但是从层次上讲,却高的令人无法想象,即便是此刻现身此间,就已经足以让虚空甬道之内的光亮弱去七成。 不错,这道魔念正在将虚空甬道之内的一切光明转化为某种苏彻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种焦热的感觉,也像是一首冗长的诗歌。 带着太古宇宙刚刚开辟时的味道,似乎在赞颂着世间的一切。 广渊天尊看着水镜上的那一缕幽暗,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法力彻底撤了回来。 钧天广乐。 那是属于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魔念。 想不到他到底还是将一缕魔念送了过来。 天魔真是得天独厚,能够把太虚法则随意揉搓。 广渊天尊很清楚钧天广乐的位置。 按照天魔的仪轨,这一千年当是这位负责侍卫元始魔主,此刻,它正在宇宙的中心,同玄黄开辟的那位元始圣道之主同在一处,感受着那位威能。 那可不是什么好位置,随便一个不小心,就要「合于圣道」,彻底归入那位。 这等被架在火上烤的光景,还能送来一缕魔念,要在这一局里争个高低…… 即便是广渊天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一局了。 区区几个小辈,就算是白泽在此,钧天你至于吗? 这样的距离,就算是法力高邈浩瀚如同东海之水,送过来的也只有一滴而已。 能有什么用? 你这反骨仔被自己的主子折磨得要疯了吗? 第六十三章 钧天广乐 元始圣道 那一缕魔念虽然微弱,但是主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奢遮,令人侧目。 别说是广渊天尊有些疑惑不解,此刻在他身旁观看水镜的各路人马,也根本看不明白虚空甬道之中到底发生什么。 毕竟总不能请广渊天尊这样的大佬来当解说员。 只是他们也能够感受到,此刻虚空甬道之中的变化。 两位天外劫巅峰的天魔施展神通,最终引来了一丝魔念,却有如此威能。 天魔一方显然是对这地官仙府势在必得。 「这是?」 萧飞羽看着水镜之中几乎要溢出来的黑暗,此刻即便只是隔着水镜摇摇看过去一眼,他都能够感觉到自家神念染上了一层幽晦。 好厉害的魔威。 他虽然是东海剑宫之中的精锐,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威能。 然而到底还是有见多识广的。 姜守诚叹了口气说道。 「钧天广乐,帝之所居。」 所谓帝,本不指人间的帝王。帝,乃神也。所谓帝,就是指的最高的天神。 钧天广乐天魔王,便是魔门之中描述这位法理族系,以及其威能的概括性描述。 在那位元始天魔所居的宇宙核心,由这位奏响钧天广乐,以赞颂,以敬拜,以祭礼。 其出身之尊贵,法脉之恢弘,可见一斑。 当然,这位也是天地周匝威胁最大的末法主,与当年上古天庭的陨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同样是末法主,末法主与末法主却有所不同。 这位同那罗延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之上。 当然,关于这位最多的描述是,他已经将此方天地视为禁脔,早已经多番布置,预备着魔染一界。如今南北魔门分立,南边的大荒魔教之中,崇奉祭拜这位钧天广乐天魔王的不知道多少。 钧天广乐天魔王现身此间,虽然只有一点魔念,却让眼前的一切拨云见日。 正因为是他有意于此,所以才会有俱多罗和无尘天的合作。 也只有钧天广乐这样的末法主,才会驱使着这样距离末法主只差一瞬的天外劫魔来当走狗。 同样,也只有他,才会不将这二位直接生吞活剥,直接染化成自己的小弟之后再动手。 这就是钧天广乐的气度所在。 他是天魔之中最尊贵的那一类,是能够天天在元始圣道边上伺候元始天魔的那一类。 他不需要动手染化,一样可以让天魔为之驱使。 这并非是用法力逼迫,或者用好处诱惑,这是「元始圣道」之中自然而然的要求。 也正因此。 现在的俱多罗与无尘天正在奉献着自己。 虚空甬道之中,幽暗不断攀升,而俱多罗与无尘天两位的气息却是在不断下降。 不错,这两位天外劫正在燃烧自己的部众与积蓄,向着冥冥之中奉献,呼唤着元始圣道的加持,将这一切转化为钧天广乐天魔王的力量。 没错。 这位不是只是来这里瞥一眼,他要真真正正的降临。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投射过来的力量有限。 但是只要俱多罗和无尘天两位「甘愿」奉献,那么钧天广乐天魔王的力量即便只是过来一丝,也会转瞬之间膨胀成毁灭一切的野火。 而苏彻此刻正在这野火沸腾的中心。 不,托太阴帝君的福,是稍微靠边一点的位置上,此刻正在感受着钧天广乐天魔王的威势,直面其冲击。 说句实话,苏彻一开始对这位钧天广乐天魔王有些瞧不 太上。原因无他,名头实在是有些低了。 看看人家那罗延,大力无畏天魔王,大力无畏这四个字一甩,听着就十分狠辣。钧天广乐?是个唱歌的吗? 然而此刻,苏彻真正感受到了钧天广乐四个字的含量。 没错。 即便这位是个唱歌的,但是它代表的是对「元始圣道」的歌颂。 它不是这条道路的某一个分支,某一个领域,而是对元始圣道的赞颂,就是对元始圣道本身的描述。 它即是天魔体系的侧影。 此刻那一团幽暗展开,带着一股牵引一切,将万物吞没的气度。 一切皆在下坠。 不,是在向着钧天广乐天魔王自然而然的滑落。 它是万物的归途,是万物命运长歌之中的最后一章。 一切概莫能外。 物质的,非物质的,属于法则的。 一切都在向着钧天广乐天魔王滑落。 苏彻甚至感觉自己运使不上任何法力,只有无可奈何的向其坠落。 这并不是末法降临之时的无能为力,而是走向终途的释然。 虽然这释然并不出自苏彻内心,更不是自己的本意。 但是钧天广乐就像是万物的归宿一般,张开了它代表终末的羽翼。 黑暗只有一点,却足以囊括寰宇。 白泽或许在真幻法则之上浸yin极深,能够将那地官仙府遮掩,然而此刻却在钧天广乐面前流露出了隐藏的本来面目。 当真幻的尺度本身在这黑暗之前失准,白泽又能将自己藏在何处? 此乃万物之终局。 那清气流转的地官仙府也在下坠。 显然,它才是钧天广乐天魔王志在必得之物。 比起被天魔体系撕咬,不知道存续了多久的天魔秽海,这清气所化的天庭体系,才是它真正的目标。 苏彻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位对这地官仙府如此重视。 且不说太阴帝君刚才所提到的「地书」。 凭借着景阳钟的交感,苏彻能够感应到地官大帝设置的仙府之中,存留的是当年天庭之中仙神修行的法度谱系。 换句话说,那里是藏着的是与天庭玄门有关的传承。 虽然有些扭曲,有些失真,但到底还是保留了不少神髓。 若是能够将之纳入掌中,加以参详。 对于玄门修士来说,等于是可以承袭当年天庭内群仙的修行法度,为自己日后的成就增添几分基础。 真正有用的还是天魔。 这就是活生生的靶子,钧天广乐可以在此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了解天庭一脉玄门体系之中的长处与不足。 可以隔岸观火,体察其中的弱点。 假以时日,对上黄天、神霄、天师三宗的修行人,将会是多大的好处? 特别是类似黄天道首这等自上古走来的大能。 如果说郁离子等年轻一代的路子,比起当年多少有些变化,黄天道首等人的成道根本,已经被这东西描图画影存了进去。 以此为基,若是能够染化几位大能。 这样的好处,即便是钧天广乐天魔王这样的人物,恐怕也不能拒绝。 而这还只是自己如今修为下粗浅的认知。 苏彻相信,以钧天广乐天魔王的手段,以他代表的「元始圣道」,这位若是将这地官仙府纳入掌中,它能做到的事情恐怕将更骇人听闻。 此刻,一道力量自太阴帝君那里传了过来。 「借你身子一用。」 第六十四章 斗姆密咒 返本还源 没错,力量从太阴帝君的身上引出,加持在了自家身上。此刻,苏彻真正感受到了太阴帝君的本源之力。 这位的根源,大概类似苏彻理解之中的「阳神」。 修行人有神魂,有身躯,两者一同伴随着修行境界的拔升渐次向上。 神魂一点点育化为阴神,然后达成超脱,成就阳神之道。身躯不断洗练,加以修持,最终完成真形。 阳神与真形完满,便是水到渠成的达成长生之道,成就真人之位。 当然,这是一般的长生之道。 不过对于眼下的太阴帝君来说,他非常特殊,这位并没有真正的身躯,所有的乃是已经修行到了极点的阳神,如果以长生真人作为考量。 这位乃是以阳神成道的高人。 但是却少了点味道。 那就是根基。 没错,这位神通无两,法力无双,然而在同苏彻的交感之中,苏彻却能够感受到他的「缺失」。 修行人的根本,那一点先天性灵之种。 缺了这先天一点,苏彻便可以确定,这位乃是「后天」的「造物」。 先天有缺,若是对上寻常修行人,以太阴帝君的神通法力,想来可以从容应对。 但对面可是钧天广乐天魔王,在元始圣道之下已经「近乎完美」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人物,不要说是先天性灵有缺,就算是有一点点疏漏都有可能导致身死道消的结局。 所以太阴帝君要借自己身子一用。 说是身子,实际上是借自己的性灵。 换句话说,自己此刻正在内部,充当太阴帝君的「性灵」,用来抵挡钧天广乐天魔王可能的杀伐。 然而问题在于,苏彻知道自己的斤两,又如何能同那位末法主较量? 不过太阴帝君并没有留给苏彻任何遐想的空间,他直接开始了行动。 一道幽光涌动,太阴帝君展开身形,身后现出十二柄玄色长幡,其上各自绘有星斗、流云。 长幡猎猎,太阴帝君口诵咒言。 苏彻感觉自己的胸腔之中,心脏正随着太阴帝君的咒音不断地跃动,不断地挣扎。 好像是有一根肉芽,要从心底翻腾而出,破开胸膛,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变化。 这是什么咒法?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咒文一起,虚空甬道之内顿时生出了变化。 原本正在牵引着一切下坠的那一点,此刻忽然停顿了下来。 没错。 象征着万物终结的那一点黑暗,忽然停顿了下来。 黑暗不仅停滞了下来,还沾染上了一丝奇怪的色彩。 不断地扭曲,滚动,像是…… 像是一个正在适应身体的婴儿。 苏彻甚至能够看见,那黑暗之中似乎正在孕育着什么东西。 不管孕育着什么,苏彻感觉到这都是太阴帝君咒力的结果。 这还是道术吗? 居然能够如此……妖异。 黑暗扭曲着,跃动着,仿佛正在重新适应着自己。 水镜之外,广渊天尊皱紧了眉头,周围的人脸上一样带着凝重。 「刚才,刚才那可是黄天道的苏师弟?」 季伯远望向水镜上忽然现出身形的苏彻,虽然此刻周匝依旧被一团幽暗笼罩,但是依旧能够看出正是黄天道的天下行走苏彻。 大家也算是有过数面之缘,对于季伯远这样的步虚修士来说,断断没有认错的道理。 「定然是入魔无疑。」 仲迦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语带讥讽:「这个时候念动咒言,已经是沦为天魔眷属,这等妖异的法咒……」 「此乃斗姆元君无生真灵秘咒。」 说话的是天师道的明葳。 这位一直并不多言,只是面色复杂,此刻终于开口,不过问得却是一旁的广渊天尊。 「不知道晚辈猜得可对?还请天尊示下。」 广渊天尊望向水镜,即便是推演之能如他,也无法计算到这里面的变化。 原本清晰的结局现在已经重新遮掩上了一层浓雾。 不知道是钧天广乐所为,还是白泽在用力气。 但是眼前的咒文,的确是太过古老,老得近乎让人忘记。 「博闻强记,的确是斗姆元君秘咒。」 「斗姆元君?」 这次轮到萧飞羽当文盲了。 东海剑宫一脉在中古崛起,虽然高人数量上去了,但是当年许多事情到底是没有参与,所有的记录也不过是道听途传。 萧飞羽虽然是剑宫之中的中坚力量,但他自己并非学者,对于这些上古辛秘还是知之甚少。 「斗姆元君乃是上古之神,名列天庭之中,号为周天星斗之母。乃是周天万物之母气,天地因之所生。」 这次还是由姜守诚为他讲解。 「那这位也是上古天庭……」 萧飞羽顾名思义,以为当年天庭之中当真有这样一位神明。 心中还暗想果然是上古大能,交游广阔,能生出这么多孩子,还都成了星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爹…… 「乃是虚设其位,以表尊崇之意,不过传闻之中的确有此等大能,不然当年也不会设下这样的尊位。」 姜守诚解释道。 「这秘咒乃是上古奇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颠倒生死。」 明葳接过话语。 「苏师弟在给钧天……治伤?」 萧飞羽更不明白了。 「不是。」 明葳解释道:「天魔乃无形无相之辈,乃是万物心头阴暗念头滋养的奇物,若是有了肉身形体,反而相比原本的状态,在元始圣道上有了纰漏。」 这个女娃子倒是有见识。 广渊天尊赞许地看了明葳一眼。 天师道这几年倒是调教出来不少人才,以如今的步虚修为能够看出来这一点,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苏彻还会这等秘术?」 仲迦轻蔑地说道。 「以我看来,这必然是天魔的阴谋。」 「我黄天道法门多得是,魏真人更是以斗法名闻天下,你看不懂归看不懂,不要血口喷人。」 李守常虽然也感觉不对,到底还是输人不输阵。 未必是苏彻…… 明葳将这句收在心底,望向前方的水镜,此刻因为斗姆元君秘咒,让原本只有魔念降临的钧天广乐天魔王瞬时之间有了「形体」。 没错,那黑暗之中扭动着的,就是钧天广乐天魔王的「肉身」,不过伴随着这肉身的滋长,他原本完美和谐的状态也流露出一丝不谐。 长空之上正在下坠的白泽发出一声长笑。 他十分得意。 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既然地官大帝的后手已出,那么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时今日的变化。 他将法力送出,右手食指如同匕首一般切开自己的左腕,一蓬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直接送上了地官仙府的清影之中。 「返本还源,照见大千,开。」 已经化作人形的白泽大吼一声。 刚才那一刻,他已经送上了自己三成的本源精血,用上了混元湮圣大道的祭练秘法,要将这地官仙府,彻底的返本还源。 来。 让天下人看看你到底是为何物! 清气不断向内积攒,原本上面的殿阁楼台渐渐消散,一点点重聚,一点点聚合。 一本如同山岳一般的书册,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第六十五章 福德之宝 魔主一瞥 地书。 地官大帝成道之宝,乃是传闻之中最为罕见的福德之宝。 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地书有承载万物之福德,能赦天地万灵之罪衍,厚积地气,调养灵脉…… 特别是其赦罪之能,自「罪衍」这二字上下功夫,乃是涉及到了先天根本,神魂奥妙的独有功效。 自古以来,便被称之为「福德至宝」,非有福有德之人不能驾驭。若是常人持有,甚至还会因之生出祸端。 这等至宝,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觊觎。 自从上古之后,地官大帝归入天师道内,改名换姓做了祖师。常人便以为此宝也跟着归入了天师道手中。 现在看来,这地书至宝根本没有送入天师道的手中,而是被地官大帝用在了此处,成为了衍化上古天庭,拘束万千天魔的根本。 若无有这等重器作为根本,怎能造出来这样一座天庭的倒影,又能留存这么多的神通? 一切豁然开朗。 地官大帝当年封印此地,不仅仅留下了一条连通两界的虚空甬道,同时还留下了这构建地官仙府的地书。 以地书为根基,花费无数精力,这才有了后来的地官仙府,以及衍化而出的天庭之影。 心机、手段再加上坚毅,三者连在一处,终于构建出了眼前的格局。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地官大帝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成为了天师道众位祖师之中的一员。 不过今日,一切似乎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刻。 白泽祭出本源精血,一蓬金雨洒下,以其本命神通,改换真幻根本,将一切返本还源,终于显现出了地书的本体。 其目标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要将这地书秘宝抢在手中。 玄幽之影,跃然而出。 被咒文赐予肉身的钧天广乐天魔王甘之如饴,他并没有运用天魔神通加以反制,反而是坐视自家这一缕魔念有了身躯。 天魔无形无相的本质,与有形有相的肉身之间,固然存在差距。 但是对于钧天广乐天魔王来说,一切似乎都可以接受。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预料之中的变化。 咚,咚,咚。 一声声强而有力的心跳自那肉块之中衍生而出。 同时震动的还有所有人的胸膛。 咿咿呀呀…… 呀呀依依…… 悲凉的歌声,顺着虚空溜了出来。 一道影子从肉块之中钻了出来。 洁白,光耀。 婴儿的脸上带着迎来希望的光辉,它的头颅下面,是一串串虫足,无穷无数,不可胜数。 一根根成对的虫足排成一队,构成了他的身子。 在他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身影。 一个伟岸的罗汉,盘膝而坐,在他身边默默颂着经文,那是俱多罗。 一个招摇的仙女,面戴白纱,在一朵莲台之上婆娑而舞,那是无尘天。 浩瀚的魔威瞬间转化为无穷的圣洁。 在歌颂。 在舞蹈。 在称赞钧天广乐的降临。 那无往弗届的元始圣道似乎在这一刹那消失了。 降临此间的乃是天地之间的唯一救主。 没错。 在这一个刹那,钧天广乐天魔王仿佛从元始圣道超脱而出,将他自己的一切展现在世人面前。 九法圆融,臻至终极。 他微笑着,然后将自己光与热散发开来。 不好。 苏彻感觉到了一丝恐怖,然而此刻,太阴帝君却传来静观其变的意思。 「小子,你的灵觉真是敏锐,不过还是要再看看。」 元始圣道。 苏彻望向那近乎圣洁的钧天广乐天魔王。 庆幸的是自己终于看懂了这一局。 太阴帝君的道法,乃是给钧天广乐以肉身。 天魔的本质在于无形无相,他们与魔门修士不同,乃是最契合元始圣道的体系法度。 到了末法主这个层面,其归属于元始圣道的程度,已经近乎于无限趋近,根本难以超脱。 给予钧天广乐天魔王肉身,等于是为他制造一丝不谐,然后可以抓住这一丝不谐为胜机。 白泽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终于在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那一丝不谐之下,唤醒了地书,意欲夺走地书,彻底跑路。 然而钧天广乐天魔王的决断更是恐怖。 他在超脱。 没错,他借着眼下的机会,准备从元始圣道的体系之下逃离开来。 九法圆融,对于法则的理解已经近乎完美,法力之高强也已经到了修行体系之内的极致。 对于钧天广乐天魔王来说,他的确有了超脱元始圣道的积累。 或许,这也是他不知道多少年来处心积虑预备走出的这一步。 不过眼下,绝对不是这样简单。 道理很简单。 元始魔主会放你走吗? 就算他老人家忽然来了兴致,要放你一马,旁边的无尘天与俱多罗,这两位天外劫魔又何必在旁边且歌且舞的表演节目? 钧天广乐天魔王所准备的,一定是更加恐怖的东西。 果不其然。 虚空之中,响起了一阵吟诵之声。 圣洁依旧,只是不断咆哮的天魔们,此刻已经循着一种精妙的韵律,一同在应和着。 应和着最中间的钧天广乐天魔王。 强沛的力量瞬间爆发开来,震动着虚空。 那是元始圣道正在归来。 不,那是钧天广乐天魔王「合于圣道」的表现。 在那个刹那,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某位伟大到了无法描述的存在,此刻正隔着无穷远的空间,对于这小小的一处,瞥来了一眼。 元始圣道的基础是什么? 魔门的根本是什么? 那就是此刻,钧天广乐天魔王展现出来的东西。 对于长生的渴望,对于超越凡俗的追求。 在欲海之中沉沦,然而却保留了对于超脱的无穷追求。 即是沉沦,也是超脱。 两者彼此矛盾,又二元一体。 元始魔主对于超脱的阐述,可谓根 第六十七章 落子无悔 棋落终局 太微天尊,乃是天师道祖师之一,在天师道内曾经传下多般妙法。 最为难得的是,这位一向喜爱提携后进,不只是玄门的后辈,便是东海剑宫的剑修,乃至那些妖族、鬼修,有些都承受过这位的恩惠。 以地仙之尊,驻世广结善缘。 这位当得起「厚德载物」这四个字的评价。 然而后来,这位天尊渐渐在修行界之中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是远渡虚空,前往他方国度另开道统,已经做了一道之祖。 有人说他早就遭了魔染,是故意祸害各路修行人,曾经的善缘,不过是精心培植的魔种。 还有人说他是修为出了岔子,正在门内闭死关。 林林总总,说法不一而足。 然而今日,一切盖棺定论,经过明葳这位天师道高足确认,当年的太微天尊已经陨落在天劫之下。 姜守诚望向李守常,师兄弟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是难以言明的震撼。 对于地仙而言,陨落在天劫之下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成就地仙,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证明了修行人已经超脱了天地法则体系之外,再不受天地法则的约束。 若不能修行至此等境界,所谓地仙二字就是空中楼阁,根本无从谈起。 除非其道基出现了根本的变动,否则绝对不会沦落至此。 答案只有一个。 太微天尊,也就是地官大帝,以玄门秘法截割三魂,将原本已经臻于完美的阳神重新分化出三魂,并且将其中之一留在了地书所化的秘府之中。 一边承接万载魔念,一边推演当年过往。 也给自己留下了致命的缺陷。 一般而言,修行境界越高,越不会玩什么「身外化身」「第二元神」之类的手段。 因为这等手段,等于是在分裂自己的道基,为日后留下无穷的隐患。 修为层次低的时候玩一玩无所谓。 越是到了高层次,对于这等手段更是要慎重。 但是地官大帝就是这样做了。 「黄天道的苏师兄,并不是遭遇了天魔染化,而是得到了本门太微天尊的点化。」 明葳说着,言语之中带着一股森然寒意指向了一旁的仲迦。 「若是有人言语不清不楚,说什么入魔不入魔的,论到旁人我不去管,但辱及本门祖师,天师道绝不答应。」 这几句话说得入情入理,李守常与姜守诚心底都是升起一股暖意。 到底是玄门一脉,到底是同气连枝。 若不是男女有别,李守常都想把明葳高高举起,赞颂这位天师道的小魔头清新可人。 「你们早就知道此地乃是有地官大帝分灵坐镇,为何不早早讲明?」 还不等仲迦发难,这次恼恨的则是季伯远。 他们神霄道此番兴师动众,足以作为战舰的星槎都来了不少,刚刚进入虚空甬道之中就赔了个干净,此番损失的门人弟子,天将神兵,更是不知道多少。 若是知道有地官大帝的分魂在此坐镇,他们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本门早就说了,此地的处理应由我天师道一力承担。」 明葳说着锐利的眼神在几人脸上扫过。 「当初当着普祥真人的面,我是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你们几个,喊着要入局比过一场?如今吃了亏,反倒埋怨起我来。」 「我们天师道,自负为天之君师,自然也有舍生取义的觉悟。我们知道秘府之中未必有当年前辈留下的后手,早已经做好了全员尽殁的准备。倒是诸位,都瞧上了 仙府之中的秘宝,传承……既然是贪图别家传承,那就不要怪丢了卿卿性命。」 话不投机,己方当即又是一番争吵。 广渊天尊沉默不语,此刻他根本不在意眼前这几个小辈之间的争吵。 元始魔主一瞥之威固然了得,但也不足以让这位驻世已久的地仙打落境界。 道基之中的损伤,只要回转宫中,经过一番修养,未必不能补足缺陷,更上层楼。 真正让他关注的唯有此刻甬道之中的战事。 钧天广乐天魔王现身,以其魔国「钧天九野」之变化,演化出一方魔域。 这是其展现出了属于末法主的强绝修为。 其中钧天九野,依次按照天人九法排布,以超拔之法居中,歌颂元始圣道之超然无二,然后周围依次排布太虚、动静、造化、阴阳…… 分野之中以灵昧所在的阳天分野最为脆弱。 原因无他,所谓灵昧,正是元始圣道之中的根本缺陷。元始魔主都不多的东西,钧天广乐又能展现出来多少? 这也是他魔域之中最脆弱的一点。 不过此刻,这位将白泽投入其内,将这位太古妖神当成了炉子里的柴火,以其灵昧之力供养整个魔域…… 这等手笔,可谓是无双无对,毕竟如今天下去哪里给你找几个倒霉的妖神当柴烧? 此刻,钧天魔主与他的魔国虽然远在不可思议处。 不过有了白泽在这里当柴火,眼下的这个次一级的魔域,却也称得上是法度森严。 广渊天尊此刻已经止住了名闻利养的小心思,而是以天尊地仙的视角,不断地揣摩观察。 若是自己此刻身在局中,又该如何施为,如何破开此魔域。 以动静之法,轰入法力,从根本之上将其扭曲的法则尽数碾碎?还是以造化之法应对,将之再次加以改变? 亦或者是以真幻之法,直取其中的核心,直接斩出钧天广乐那一丝魔念? 当然,还要考虑到虚空甬道的稳定性,不错,既然已经布下「天之四维」,那就要以此为战场…… 广渊天尊思虑如飞。 然而此刻场中的苏彻却感受到了一股真正的死意。 那死意的源头是太阴帝君。 不,更准确的描述是地官大帝。 此刻,他遥望北辰,整个人弥散出一股终结之意。 那是万古森寒的来源,是让他在秘府之中独斗魔意不知几多年的真意。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自己作为地官大帝的那部分意志,也不再抱有任何生的希望。 末路之时已至。 不必多言,伴随着埋藏在地书之中,作为天庭枢纽的那些本源回归,太 第六十七章 落子无悔 棋落终局 太微天尊,乃是天师道祖师之一,在天师道内曾经传下多般妙法。 最为难得的是,这位一向喜爱提携后进,不只是玄门的后辈,便是东海剑宫的剑修,乃至那些妖族、鬼修,有些都承受过这位的恩惠。 以地仙之尊,驻世广结善缘。 这位当得起「厚德载物」这四个字的评价。 然而后来,这位天尊渐渐在修行界之中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是远渡虚空,前往他方国度另开道统,已经做了一道之祖。 有人说他早就遭了魔染,是故意祸害各路修行人,曾经的善缘,不过是精心培植的魔种。 还有人说他是修为出了岔子,正在门内闭死关。 林林总总,说法不一而足。 然而今日,一切盖棺定论,经过明葳这位天师道高足确认,当年的太微天尊已经陨落在天劫之下。 姜守诚望向李守常,师兄弟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是难以言明的震撼。 对于地仙而言,陨落在天劫之下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成就地仙,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证明了修行人已经超脱了天地法则体系之外,再不受天地法则的约束。 若不能修行至此等境界,所谓地仙二字就是空中楼阁,根本无从谈起。 除非其道基出现了根本的变动,否则绝对不会沦落至此。 答案只有一个。 太微天尊,也就是地官大帝,以玄门秘法截割三魂,将原本已经臻于完美的阳神重新分化出三魂,并且将其中之一留在了地书所化的秘府之中。 一边承接万载魔念,一边推演当年过往。 也给自己留下了致命的缺陷。 一般而言,修行境界越高,越不会玩什么「身外化身」「第二元神」之类的手段。 因为这等手段,等于是在分裂自己的道基,为日后留下无穷的隐患。 修为层次低的时候玩一玩无所谓。 越是到了高层次,对于这等手段更是要慎重。 但是地官大帝就是这样做了。 「黄天道的苏师兄,并不是遭遇了天魔染化,而是得到了本门太微天尊的点化。」 明葳说着,言语之中带着一股森然寒意指向了一旁的仲迦。 「若是有人言语不清不楚,说什么入魔不入魔的,论到旁人我不去管,但辱及本门祖师,天师道绝不答应。」 这几句话说得入情入理,李守常与姜守诚心底都是升起一股暖意。 到底是玄门一脉,到底是同气连枝。 若不是男女有别,李守常都想把明葳高高举起,赞颂这位天师道的小魔头清新可人。 「你们早就知道此地乃是有地官大帝分灵坐镇,为何不早早讲明?」 还不等仲迦发难,这次恼恨的则是季伯远。 他们神霄道此番兴师动众,足以作为战舰的星槎都来了不少,刚刚进入虚空甬道之中就赔了个干净,此番损失的门人弟子,天将神兵,更是不知道多少。 若是知道有地官大帝的分魂在此坐镇,他们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本门早就说了,此地的处理应由我天师道一力承担。」 明葳说着锐利的眼神在几人脸上扫过。 「当初当着普祥真人的面,我是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你们几个,喊着要入局比过一场?如今吃了亏,反倒埋怨起我来。」 「我们天师道,自负为天之君师,自然也有舍生取义的觉悟。我们知道秘府之中未必有当年前辈留下的后手,早已经做好了全员尽殁的准备。倒是诸位,都瞧上了 仙府之中的秘宝,传承……既然是贪图别家传承,那就不要怪丢了卿卿性命。」 话不投机,己方当即又是一番争吵。 广渊天尊沉默不语,此刻他根本不在意眼前这几个小辈之间的争吵。 元始魔主一瞥之威固然了得,但也不足以让这位驻世已久的地仙打落境界。 道基之中的损伤,只要回转宫中,经过一番修养,未必不能补足缺陷,更上层楼。 真正让他关注的唯有此刻甬道之中的战事。 钧天广乐天魔王现身,以其魔国「钧天九野」之变化,演化出一方魔域。 这是其展现出了属于末法主的强绝修为。 其中钧天九野,依次按照天人九法排布,以超拔之法居中,歌颂元始圣道之超然无二,然后周围依次排布太虚、动静、造化、阴阳…… 分野之中以灵昧所在的阳天分野最为脆弱。 原因无他,所谓灵昧,正是元始圣道之中的根本缺陷。元始魔主都不多的东西,钧天广乐又能展现出来多少? 这也是他魔域之中最脆弱的一点。 不过此刻,这位将白泽投入其内,将这位太古妖神当成了炉子里的柴火,以其灵昧之力供养整个魔域…… 这等手笔,可谓是无双无对,毕竟如今天下去哪里给你找几个倒霉的妖神当柴烧? 此刻,钧天魔主与他的魔国虽然远在不可思议处。 不过有了白泽在这里当柴火,眼下的这个次一级的魔域,却也称得上是法度森严。 广渊天尊此刻已经止住了名闻利养的小心思,而是以天尊地仙的视角,不断地揣摩观察。 若是自己此刻身在局中,又该如何施为,如何破开此魔域。 以动静之法,轰入法力,从根本之上将其扭曲的法则尽数碾碎?还是以造化之法应对,将之再次加以改变? 亦或者是以真幻之法,直取其中的核心,直接斩出钧天广乐那一丝魔念? 当然,还要考虑到虚空甬道的稳定性,不错,既然已经布下「天之四维」,那就要以此为战场…… 广渊天尊思虑如飞。 然而此刻场中的苏彻却感受到了一股真正的死意。 那死意的源头是太阴帝君。 不,更准确的描述是地官大帝。 此刻,他遥望北辰,整个人弥散出一股终结之意。 那是万古森寒的来源,是让他在秘府之中独斗魔意不知几多年的真意。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自己作为地官大帝的那部分意志,也不再抱有任何生的希望。 末路之时已至。 不必多言,伴随着埋藏在地书之中,作为天庭枢纽的那些本源回归,太 第六十八章 虚空断绝 大发利市 终灭一击。 地官大帝将造化之法推衍至极限,挥下了毁灭一切的辉光。 一切组成物质的「构造」「基础」都在这一击之下销隐无踪。 即便是已经成了气候的钧天九野,乃至获得了肉身的钧天魔主本身…… 都在这一击之下烟消云散。 这是地仙大能燃烧自己,颠倒法则的一击。 而地官大帝动手的目标并不只限于钧天广乐天魔王。 还包括了这虚空甬道本身。 这里的脆弱本质,根本不足以承接长生真人以上的力量。 虚空甬道的稳定是广渊天尊出手维护,钧天魔主魔念加持,甚至地官大帝自己出手布设「天之四维」之后的结果。 但是现在,动手破除一切的正是地官大帝自己。 天崩地裂,尚可以修葺。 若是用来承载天地的「空间」消失了呢?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所谓宇宙便是对时空本质的描述。 可如果时间作为一个标度消失,空间作为存续的基础湮灭,剩下的又是什么? 虚无吗? 可是连虚无这个概念存在的基础也都消失了。 仿佛是世界走到终点的悸动,伴随着一阵耀目的光华。 虚空甬道破碎了。 彻底的断裂,碎为无限微尘。 同样断裂的还有钧天九野,以及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魔念分身。 破灭。 广渊天尊面前的水镜变得一片漆黑。 曾经被地官大帝连通两界的虚空甬道彻底断灭,血河界同此方天地之间的联系被最后的决绝一击彻底断开。 就在刚刚,广渊天尊都能够感受到甬道另外一头,钧天广乐天魔王传来的愤怒。 地官大帝所毁去的不只是他这一缕魔念,更是在法则的尺度上跨越了空间本身,伤到了他的本体。 从设下埋伏,绝灭一众修士,再到元始魔主加持,染化白泽…… 钧天魔主胜券在握,步步先机,然而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败在了地官大帝的决绝之上。 广渊天尊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结局并不算坏。 「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响起。 李守常与姜守诚侧目望去,仲迦的黑脸之上正是喜笑颜开。 这丑恶的焦鬼,当真该抓住千刀万剐。 「你笑什么?」 不用等他们二位说话,东海剑宫的萧飞羽便直接开口问道。 「我?」 仲迦指了指自己,他那黝黑地手指点在扁平的鼻子上。 「我开心啊。玄门前辈为了我天地众生,一击灭去钧天魔主的分身,天地转危为安。虚空甬道隔断,再不能成为此界的威胁,这等好事,我自然开心。」 虚空甬道断绝,一切都随着地官仙府尘归尘,土归土。就算是云珞想要攀咬什么,本门都能一推了之。 「足下这幅嘴脸,当真同妖魔没什么区别。」 季伯远看着仲迦,脸上尽是厌恶。 「舍生取义,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在下佩服还来不及。特别是黄天道的苏兄,真是舍命一击,令人感佩。」 他说着向李守常与姜守诚拜首道:「之前在下愚钝无知,对苏兄多有攻谄,都是我小人之心作祟,此番我已经悔悟,苏兄当真是绝代伟人,我白鹿洞定然会在山中供奉牌位,以祀苏兄英灵。」 仲迦说着摇头道。 「可惜好 人不长命,若是苏兄还活着,仲某人真想同苏兄一道把臂同游。」 「你这贼子。」 李守常将口中银牙咬碎,指尖辉光一动,当即便要动手。 「师兄。」 姜守诚赶忙抓住李守常的手臂。 「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唉,两位。」 仲迦微微一笑:「小弟再赔个不是,只是两位还是回转宗门,将此间之事赶紧告知魏真人,还有那位苏太师。可惜,杜陵苏氏原本便人丁不旺,如今苏兄去后……唉,我白鹿洞定然是要奉上一份丧仪。」 「此间容不得你在这里聒噪。」 广渊天尊却是一挥衣袖,一道罡风不知道自何处吹来,直接把仲迦的身影甩到了天际之外。 「老夫还在,就敢在这里搬弄是非。」 这位地仙大能动怒,当然引来周围一众弟子敛气息声。 「李守常、姜守诚。」 「弟子在。」 眼见得广渊天尊召唤,黄天道的两位赶紧应了过来。 「白鹿洞如此无礼,本座便会处置,为你师兄弟三人出一口气来,尔等且放心吧。」 「是。」 「天师道、神霄道的损失,与老夫也有莫大的关系。」 广渊天尊望向另外一边的季伯远与明葳:「璇玑阁上的位置,我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从掌教圣人处为尔等多多争取。」 「谨遵天尊法旨。」 「此事不可就此打住。」 广渊天尊向着周围几人说道:「尔等各自返回宗门,就说我广渊定然会将此事的前后首尾调查清楚,给尔等一个交代。」 他说着又想了一想,对着另外一边的李守常说道。 「苏彻出身的那家,如今不管是谁当家,就说我广渊对他们多有亏欠,叫他们选出来个后继门人,我自会收入门墙之中。他家宝树自我而去,也应在我这里再得灵根。」 「天尊厚恩,弟子一定如实禀报。」 李守常正色说道。 「也请诸位道友广传四方,谁要是同苏师弟的亲朋故交过不去,那就是跟我李守常过不去,若是有什么焦皮鬼借机生事,莫要怪我辣手无情。」 「李兄,我萧某人此番也承了苏兄的情分,若是无有苏兄,我恐怕也要身陨此间,还请李兄转告苏兄的亲族,就说若是看得起我萧飞羽,那便来我剑宫寻我,定然送他们一份机缘。」 「我神霄道也是如此。」 季伯远也正色说道。 明葳闭口不语,半响之后却是张口说道。 「他杜陵苏氏若有门人,愿意拜在我门下,我自然会依照门内规矩法度考校,断然不会有所偏颇,照顾于他,若是合适的,一样可以拜在我的门下。」 你们这里做好人,可是苏师兄家中哪里有这么多人供你们招纳? 薛白芷只是内里一声长叹。 苏师兄吉人天相,断然不会就是断绝。 第六十九章 太虚幽闭 祸水东引 当空间的概念消失之后,时间的尺度也就失去了衡量的价值。 一秒,一分,一刻,一辰…… 还是一月,一年,一纪,一劫? 苏彻的心念一直都在,他能够敏锐地感知到自己正在空间的缝隙之中游荡。 那是并不属于大千世界的点位,在宇宙之外,不停地自我涨消。 在这涨消之间,苏彻起起落落。 感应着太虚变幻的奥义。 这里是隔绝了一切人之「灵昧」影响的地方,也不存在任何「道德」的约束,更隔绝了生死之间的变化。 一个涨起,苏彻醒来,在这不辨朝暮的晦暗之中恢复清明。 一个消落,苏彻睡去,生死之间无数睡梦,也不多眼前这片刻。 剩下的唯有太虚法则本身。 在这一片空无的虚有之中,苏彻不知道自己到底漂流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 脑海之中唯一能够记住的,只有地官大帝挥出的那一道幽光。 那幽光代表了造化之法在极限之上的演变,那种来自地仙层级的力量,真是令人过目难忘,更何况是当初的自己? 地官大帝与对敌之时,所使用的中枢正是自己。 那是自己挥向钧天广乐天魔王的一击。 苏彻能够感应到,地官大帝自毁道途,花费万古辛劳,确定的罪魁祸首之一,便是这位钧天广乐天魔王。 钧天广乐,就是天庭崩灭的罪魁。 苏彻很清楚,在地官大帝崩灭的那个刹那,他已经将推演的结果以某种玄奥的方式通知了此刻身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同道」。 同道又是何人? 是天师道的诸位祖师,还是黄天道首,还是玄都宫的某位…… 亦或者是那位神秘的中元。 苏彻毫无所知,每片刻的清明,换来的就是不知道多久的沉睡。 半梦半醒之间,苏彻就这样漂流着。 北极。 天地两极,不见日月悬照,只有一片黑暗。 那是天庭崩裂之后,造成的结果。 久远年来,这里成为了妖鬼横行的魔门之地,就连九重天罡在这里都变得薄弱,虽然天魔并不能真的侵入下界,但是无穷天魔组成的霓光就在天外招摇而过。 甚至需要魔门修士自己加以祛除。 每年都有魔门大能破界而出,将那些光怪陆离的厌物破灭一空。 北极元宫的山门便建在此间。 宫阙相连,雕栏玉砌。 虽说是魔门所在,但绝不是什么穷山恶水,也算不上穷凶极恶。 妙高天身着一袭长衫,披头散发,端坐在一方小小的棋盘之前,棋盘沟壑之上,黑白纵横,杀得好不热闹。 一人身着红袍,端坐在他对面,却是落子不定,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鄱阳,你约我对弈,却五心不定,算到现在已经输了七盘了。」 妙高天看着这位「朋友」。 鄱阳君,洞庭一系的龙君,也算是叱咤一方的大妖,中土鏖兵多年,洞庭一系左右逢源,水涨船高,这位在南北都是有着封号的正庙正神,威福无双。 相较于在根基远在东海的钱塘一脉,洞庭一系在四海龙族之中也算是后来居上者,其中就少不得这位鄱阳君幕后运营之功。 鄱阳君相貌英俊,带着一股出尘之姿,眉眼间尽是笑意,着实是个未语先笑的妙人。 「那是你弈道高明,精算巧妙,要我说你是自在天魔有望。」 这边直接阿谀奉承,倒是 让妙高天颇不适应。 「你若是有事,就直接讲明,若是无事,还请回去你那云梦水泽,我也不怕你笑话,这几日客人多,一个个都是来头大,还点名叫我支应。」 妙高天脸色不好地说道:「我那悲怒天师兄,说是个师兄,实际上算是半个师尊,早已经给我派足了差遣,等下还有南边的客人自天穹赶来,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妙高天并没有说假话,这几日以来他的确是访客不断,来的目的都很简单,聊一聊当初地官仙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已经有多方确认,当初的地官仙府之中有他们北极元宫的门人弟子,而妙高天便是其中的领袖之人。 又他妈是这一套…… 妙高天这几天见多了这样的客人,从北到南,什么魔门耄老,东海大派,甚至还有些出了名头的玄门宗派,甚至还有西边的光头…… 这些混账当北极元宫是什么地方? 最难的是妙高天自己有苦说不出。 来个人都要解释一遍,自己刚到了地官仙府之中,就跟白鹿洞的人起了冲突,然后自己被仙府之中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帝君给做掉了。 连徒弟都扔到了人家手里。 天杀的白鹿洞,但愿让人去踏平你们的山门。 要不是中土那边规矩太大,是玄都宫的禁脔,妙高天这几日都预备着自己去踩一番白鹿洞了。 「我说,你真吃了亏?还是在黄天道那个小辈手里?」 鄱阳君依旧笑着,只是他那笑容看着却是变了味道。 这他妈都是哪跟哪。 妙高天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风声,说他堂堂六欲天魔,劫法宗师,在黄天道的小辈手上吃了亏。 可能吗? 自己虽然丢过去的不过是个步虚层次的分身,可是那个小鬼是什么修为? 刚刚还丹而已。 说出去也会有人信。 「非也,乃是一位名为六天洞渊大帝的上古尊神,你们可以去翻一番真灵位业图,挑那些真正的老版本看一看,这位名列勾陈宫中,传闻乃是上古五方五帝之一的名讳。」 妙高天正色说道:「那处秘府乃是地官大帝比照上古天庭所造,妙用非常,对我魔门手段多有克制,那位……」 「不是苏彻?」 「我跟个死人没什么好争的,更何况他一个晚辈,我堂堂六欲天魔,送他些名头与我有何损失?只是事实如此。」 鄱阳君一脸我都明白的样子,激得妙高天更是无名火起。 「那你门内的两个弟子。」 「不错,他们都还活着。」 妙高天如是说道:「本门玉册上依旧有名,甚至上面还有显示,他们蒙了无尘天主的庇佑,如今已经受了魔主加持。老兄若是想看,门内已经备好。」 北极元宫的玉册乃是辑录门人精血所炼就的法器,只要是性命还在,那法器上的名字便不会消失。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烨虎与燕儿两人并未殒命。 甚至上面又多了些天魔图文的加持,经由悲怒天亲自辨查之后,确定那是琉化无尘天的加持。 「我还是那句话,若要问清地书的下落,与其找我那两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徒弟,不如去问问白鹿洞。」 妙高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也十分好奇,他们是怎么进那地官仙府的。」 第七十章 地书脱劫 璇玑之变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送走了一脑门子官司的鄱阳君,妙高天恼恨的想要杀人。 这几日迎来送往各路神仙,几乎将这位劫法宗师熬得没了性子。 咱们北极元宫乃是北地新晋崛起的魔门宗阀,不是什么江湖上谁都能来踩两脚的包打听。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问东问西,真当自己是庙里的泥胎菩萨一般予取予求? 北极元宫可不是什么青楼楚馆,你们用完了还要搭着笑脸。 然而妙高天还是调整好心情,预备着欢迎下一波的访客。 倒不是他热情好客,实在是因为地官仙府干系重大,玄门三大宗阀都在这里面折损了人手,还有东海剑宫等一众豪强…… 赔进去的法器、星槎、门人弟子…… 这些饿狼可都在外面等着讨要说法。 本来其中最关键的角色,最知道前情后事的钱塘龙君之女云珞云少主居然不知所踪。 弄得钱塘龙宫那边到处围满了打秋风的修士。 钱塘龙君就是脾气再爆,也没法一下子把这些人都杀绝了。 北极元宫也是一样。 自家那位师兄悲怒天甚至劝自己息事宁人,权当是修身养性,同各路人马好好磨磨性子。 谁让自己真的登上了地官仙府呢? 不过是欺软怕硬。 妙高天想到这一截不禁冷笑。 要说知道这里面的内幕,最清楚的就是钧天魔主,你们有本事不妨远渡虚空去找钧天广乐天魔王要个说法。 再不然就打上玄都宫,堵住广渊那个老杂毛,好好问问他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没事来我北极元宫堵门算怎么回事? 他这边正在愤恨。 外面忽然又有弟子前来通传。 「启禀祖师,外面有长生教的麻衣魔君前来拜访,说是有要事求见,还带了两葫芦仙丹为礼。」 「原来是南边的同道。」 长生教在南荒也算是老牌子魔门宗阀,背后也有末法主撑腰,门内也有几个说得过去的六欲天魔。 麻衣魔君便是其一,这长生教据说本是上古修士的传承,门内雅好外丹……不过妙高天清楚,那满门都是拿人肉炼丹的疯子,他们的仙丹拿来喂鱼都嫌脏了水。 「我去迎迎,至于那仙丹你自己留着吃吧,算是老祖我赏你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燕儿与烨虎,不行就用上天魔搜魂的秘术。 地官仙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算要紧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地书的下落。 这等福德之宝,实在是太过罕见,难怪各家都要下足了功夫。 若是果真如同传闻一般,那可是真正的「脱劫之宝」。 妙高天这边按捺下心思,稍微整理一下仪容,准备去见长生教的疯子。 地官仙府的现世,钧天广乐天魔王的现身,以及苏彻的身陨,这些事林林总总,在整个中土、东海乃至西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其中地书的踪迹,更是引来不知道多少修行人揆度,其中无不是劫法境界的宗师,一时之间这些极少出门的老怪物们或者亲自出门,或者派遣门人弟子,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副一定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远的不说,就是黄天道宗门之内,却是外松内紧,就连门内的弟子们不管修为高低,一个个都绷起了精神,谁都知道,如今久不在宗门内聚首的几位教御,以及宗门之中的诸位耄老,如今已经尽数汇聚。 其中不乏自九天域外赶回的地仙,此刻都已经回转门中,正在商量大事。 不错。 苏师弟大概是遇难了,不过他走得光荣,给门内增添了光彩,承接太古前辈法力,逼退钧天魔主。 这等事业的确没有堕了咱们黄天道的名头。 比起什么这个天尊,那个地仙的,到底还是咱们苏师弟带种。 甚至还有些义愤填膺的弟子,纷纷汇聚在李守常麾下,预备着弟兄们一起合力,掀翻了白鹿洞的那个烂摊子,为苏师弟出一口气,讨个公道。 也有些人预备着下界,学习郁离子老师,招揽几个杜陵苏氏的门人,给苏师弟留下个香火。 只是后来消息传开,杜陵苏氏血脉稀薄,如今算上苏师弟,最新一代也就三人。 于是不少同门捶胸顿足颇为哀伤,早先都听说苏师弟也算是有个花名,怎么子嗣上如此艰难,连个根苗都没留下。 真是可惜。 不过也有智者,苏师弟若是留下苗裔,到底是拜在哪一支门下?虽说是拜在郁离子门下最为合适,但是父子同代,黄天道是玄门,毕竟不是那些以修为定辈分高低的魔门宗派,到底传出去不好听。 可若是拜在郁离子门下弟子的名下,莫教御那边也有话说,若论关系,两边有些姻亲,苏师弟又是李守常、姜守诚的生死之交,拜在李守常门下也最为合适。 若是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在门内掀起纷争,如此没孩子也算是没烦恼。 反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瞎分析而已。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无误,那就是黄天道的几位地仙的确是度过虚空归来,而且黄天道首已经召他们谈了许久的话。 黄天道宗门之内的正殿,名为兜率宫,仿照的是当年上古天庭的布置,外面是宝树成荫,内里五光十色,种种异宝,道道毫光,无不彰显这里乃是供奉太上道祖的所在。 这里也是黄天道议事的最高场所,等闲不开,一开就是要决定门内的大事。 正座乃是虚位,代表了尊崇道祖,自道祖以下,才有黄天道首的位置。 如今这位让人看不清面目近乎合于大道的高人此刻正端坐在云椅之上,听着下面的弟子们讲话。 此刻厅内已经站了十几位高人。 郁离子等六位教御自不必说,还有两位已经证得地仙之位的高人,一个貌若孩童,一个则是白发苍苍,除这二位以外,还有七八位劫法境界的宗师。 「……此番玄都宫方面表示歉意,愿意拿出更多璇玑阁的席位来,不过依我之浅见,本门还是拒绝的好……」 一位身披鹤氅的道人缓缓说道,他一脸福相,让人望之生暖,正是黄天道六位教御之中的陈牧。 这位陈教御在门内主管交接各方,算是一应外事的执掌者。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玄都宫有过在先,广渊那边必然是有些操作,我以为玄都宫一定要有个交代,这不是区区璇玑阁就能交代的。但是璇玑阁涉及到本门的长生真人,因此多少还是要交于公议。」 他说着望向旁边的郁离子一眼。 谁都知道这位魏师弟是个暴脾气,苏彻又是他的爱徒,这个时候如果还有人惦记璇玑阁的那几个位置…… 那就不当人子了。 第七十一章 郁离点兵 出离之期 众人的神念目光一起瞥过来,郁离子却一无所动,好像整件事情都跟自己无关一般,只是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殿阁之内一时有些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仿佛一起玄修起来。 璇玑阁的确是十分重要,关乎了门内许多长生真人的超脱之路。 但是如果有了上古地书这件传说之中的福德之宝,这件宝贝在黄天道首手中未必不能起到璇玑阁的作用。 「自从上一次天地大劫之后,玄都宫重新划分璇玑阁内的席次,在诸位同道之中,尤其以本门的席次最多,这一来是列位教御经营之功,也是玄都宫送给咱们的好处。」 郁离子展颜笑道:「彻儿此番遇难,我心内固然哀伤,但这里面的种种到底也算不到玄都宫头上去。祸起自身,怨不得旁人。这点道理,魏某也是懂得,包括白鹿洞那里,我绝不会因此迁怒。列位师兄在此,质胜这里讲一句话,决计不会迁怒他人。」 沉默。 回应郁离子的只有一片沉默。 忽然传出一声笑,众人转眼看过去,却是一口眉美貌的女冠正在掩口而笑。 「师尊,嗯,诸位师兄弟,我也是一时憋不住。」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与苏彻有着七拐八弯关系的莫教御。这位出身东海云深不知处,虽然是成道日久,但是眉宇之间总还有些散不去的媚态与温柔。 「哎呀,大家都知道,魏师弟是个九天雷霆一般的性子,越是动怒之前越是平静,但是今天真真不是这样。」 莫教御说着向上面一瞥。 「今日我与魏师弟请师尊为那孩子卜了一课,上上大吉,定然是无事的。」 一听这话,旁边的众人也就放下了心思。 师尊的卜算之能,那可是出了名的,比广渊那个老鬼不知道强上多少,既然有师尊算过,苏彻应该确乎是无恙的。 唉,这个魏师弟,脾气实在是太过不好,让大家平白担心了这么久。 殿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便有那位须发皆白的地仙向着上首问道。 「既然如此,不知道师尊又为何唤我等前来,当真不是同玄都宫要个说法吗?」 黄天道首也不答话,只是向下指了指郁离子。 魏真人赶忙说道:「长庚师兄,师尊今日之所以请诸位师兄来,与玄都宫有些关系,但是关系不大,还是与我那弟子有关。」 众人闻言都是彼此交换了一番眼神,这又有什么事由? 「自从洪荒太古之时妖神登临以来,我们这一方天地,正在由一颗星辰,向着法界渐渐衍化,而主导这个衍化过程的,从一开始的天庭后来交托到了玄都宫手中。」 「如今其他国土的修士,甚至有将我们这里称之为玄都界的,诸位师兄往日游走虚空应该都略有所闻。」 郁离子将如今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 「此乃是妖神登临以来,不得不有的变化。的确,妖神登临,对于我们这一方天地,乃是毁天灭地的灾变之始,从根本上种下了后来的种种祸端。然而同时,对于我们这一方天地来说,也算是一种机缘。」 「诸位师兄游走虚空域外,也见过许多星辰,上面也有人族聚居,但是终究没有成就了气候的修行人,即便有智慧贤达明了玄理,其法脉也不彰,甚至不过是引气入体而已,至于金丹之法,长生大道,根本不是其本来国土所能成就。」 「这皆是因为正常的星辰之中,天人九法彼此勾连隐藏,即便是圣贤也不过是略微有所明悟,但是终究成就有限,传承又艰难,因此法门不彰,沦为末地。」 「我们这一方天地,本来也不足以成就长生修 士,更难以得闻大道,正是妖神归来,撬动了天地之间的法则体系,后来更得了太上道祖真意降临,因此上大开法脉,成就了今日我等之功果。」 「道经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是这样的道理。」 郁离子停顿一下接着说道。 「然而还是一样的道理,我等虽然因此得以成就,却同此方天地法则彼此深深勾连,与此方天地有着莫大因果,终究不能超脱。这一来是自从妖神降世以来,天地法则几多变幻,我等之‘真法"未能求得其真,终究受了法则的影响。」 「二来是此方天地与我等因果勾连,若是一旦有所损益,终将影响我等的道基。」 他说着微微一笑:「说句难听的,天庭那道真灵位业图在玄都宫手上不管怎么更改,我等都是名列其上,难以超脱。」 这一句话说完,周围众人脸上皆是闪过一丝忧色。 地仙,驻世之仙,说来好听,还不是有着这等难言之隐?与此方天地深深勾连,若是此地出了问题,那来自法则体系的反噬,等于无穷劫数临头,谁又能真正超脱? 「因此上玄都宫有璇玑阁,可以助诸位师兄洗去法则之印迹,达成真我之超凡,本门如今在域外开枝散叶,留下种种传承,也多亏了这璇玑阁之中的名额。」 璇玑阁,那是玄都宫凭借太上道祖真意的真正本钱,是此界各类修士想要超脱的唯一通道。 也正是靠了这一点,玄都宫才有了如今执掌一方牛耳的根基。 那可是太上道祖所出,谁又能有这样的本事? 即便是西边的光头,南北两边的魔头,他们也难以超脱。 倒是东海之上的那些剑修,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但是到底还是有一重早晚要斩开的枷锁。 「师尊之前就已经算过,玄都宫以太上道祖之真意架设璇玑阁,我等虽然难以追拟。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当年黑帝留下的六天阴仪,天官大帝的明瑝宝镜,地官大帝的地书,这种种福德之宝,也有斩脱罪衍,究竟解脱的可能。」 郁离子整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 「诸位师兄应该也清楚,下一次天地大劫将至,本门出离之期已近,若是能够将地书引入门中,此番大计的成算也就从原本的六成,提到了九成。」 第七十二章 天地劫数 幕后黑手 天地大劫,因人而起。 修行人的长生之路,从根本上讲乃是盗天欺地,天人相搏,最终胜过天地一丝,逆天而改命。 在这过程中,人胜则超拔其上,人败则被天数碾压。 日积月累,原本完备齐整的天地法则系统之中,必然会产生一些痕迹。 当这痕迹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像是弹簧被压到了极点,自然就会引起天地法则的「修复」,而这「修复」对于致力于天人相搏以求超拔的修士来说,则是拦在前头的一劫。 这便是天地大劫。 每次天地大劫,都是天人九法不断扰动的关键时刻,也是天地伟力最强的关头。 修行越高的高人在这个时候越要「避劫」,因为他们便是天地大劫针对的对象。 当然,这也是奇才崛起之机,小劫小神通,大劫大造化。 在天地大劫之中迎难而上,直面那九法变动的天地伟力,才是成就最高功果的时机。 当然,自然也会有多方势力借此机会兴风布雨。 上一次天地大劫,西天佛国趁势而起,虽然向中土传教遭遇惨败,戛然而止,但到底也算是留下了众多传承。 当时更是南下征伐南荒魔教,杀得六位末法主临凡,两位自在天魔身陨,将南荒魔教当时正盛的气焰杀下去一截。 再往前数,不管是玄门大宗,还是东海剑宫,往往都是集中力量在天地大劫降临之时有所动作。 唯有大风大浪,才能露出本色峥嵘。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黄天道的法理教义,相较于其他玄门宗脉,黄天道的法理有着更现实的一脉,譬如劝诫少刑杀,减少无谓的酷刑。轻徭薄赋,厚养民力。薄葬重生,对于生死之事,特别在意生者重于死者…… 这些针对现世之中的内容,却是在其他大宗之中并不多见。 曾经有段时间,黄天道也是积极投入中土,改造凡间的重要力量,后来才因势利导,在宗门之内另辟法界,将上面的那些理念用来治理法界之中的百姓,这也是黄天道的特色之一。 玄门之中,除了玄都宫便是天师、黄天、神霄三家。 这三家对于这一方天地,都是以「超脱」为最高的目标,最终目的是离开这一方天地,但是对于不同的时机,出离的方法,却又有不同。 比如天师道,其法理就在于「龙汉末劫」,也就是天地彻底破灭的那个当口,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在这个时候才会启动脱离的计划,在下面划分「二十四治」,将信奉天师道的「种民」尽数渡走…… 这种说法,一来是表达了天师道对于天地的态度,同时也是对玄都宫的一个安抚。 毕竟玄都宫掌握着璇玑阁,控制着各派真人能否真正「超脱」的名额,同时玄都宫本身也是最在意此界成败的势力。 他们的态度是对原来这一方天地加以「改造」,而不是弃之不顾。 这是路线上的冲突。 虽然玄都宫与三大道门同属玄门,但是从根子上讲,大家不仅出身不同,最根底的态度上也有差异。 天师道的高明之处在于「龙汉末劫」到底什么时候到,他们拥有最终解释权,说什么时候到,那就什么时候到,但是对于玄都宫来说,他们明面上的计划是玄都宫走到最后没有办法成功时的「后招」。 而黄天道与神霄道两家,则是根本没有在教理之中留下类似的口号,说什么时候走,那就什么时候走。 而对于黄天道的核心层,也就是如今殿堂之中议事的众位真人来说。 离开此界,是一件已经开始进行,并且即将完成的计划 。 早已经拉开了开端,并且终点就在眼前。 「如今本门已经寻觅到了三处适宜的他方国土,并且传下了法脉,小有清虚界中的百姓人数也日渐繁滋,已经先后挪移了七次,人口足有千万的百姓转往他方国土。」 少年模样的地仙说道。 「我坐镇的净居国土,长庚师兄坐镇的八辰国土,都有太平道的分支,本门甚至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国主支持,现在只需要缓缓地搬迁人口,然后在当地继续开枝散叶。」 「神霄道的列位师兄,也在那里同我们联手,虽然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他方国土落脚,但是在这三处,我们两家彼此合力,当地的宗门势力也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默契。」 「本门实际上已经超脱在外,如今的宗门可以作为中枢,三方国土算上此方天地,彼此之间完全可以勾连为一体,太平治世,就在眼前。在眼下强行脱离,是否是恰当的时机,还是应该多多测算。」 「魏师弟说,师尊有意拔锚起航,这是钧天广乐如今刚刚吃了个暗亏,它有心叛出元始魔主门下,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如今又获得了那位的加持。」 「加持越深,他身上的枷锁就越重,麾下八位末法主就像是八副脚镣,牢牢地缠磨着他,如今怕不是要盯紧了咱们。前脚杀了大力无畏,后面来了个钧天广乐,师尊多年筹谋,越到这等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 一席话讲完,周围的众多长生真人无不点头。 黄天道从当年上古天庭之后的危局走到现在,一路筚路蓝缕,十分不易。 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从那个艰难时候走出来的。 如今门内的大计近乎完成,现下的格局又如此稳定。 实在是没有道理行冒险之事。 一时之间群仙议论纷纷。 有人主张接近郁离子,认为既然前面的工作已经几乎全部完成,就该行那跃然一步,完成最后一点首尾,彻底的超脱而出。 也有人觉得还是保守为好,如今门内势头正好,如今正是安步当车,一步步行稳致远的时候。 最终还是让黄天道首开了口,这位一张口那就是一锤定音。 「玄都宫已经有了成算,借着天地大劫,重订地水火风,杀劫将起,先灭上古妖神,此番天地大劫失了妖神作为稳定,必然比过去来得更为猛恶。」 「更要紧的是,如今有幕后黑手落子不断,想要重建上古天庭,玄都宫就是他们的幕后推手。」 第七十三章 飘荡无依 曙光在前 黄天道首看着下面的诸位弟子。 「自从当年上古天庭破灭之后,我创下本门道统,后来将山门搬到了域外虚空,目的就是为了直面宇宙之中最真实的天人九法,避免尘世之中的扰动。」 「我等与玄都宫,多年来也算是守望互助,不愧太上道祖垂帘之恩。然而时移世易,他们要将此方天地变为自我把持的一界,既是破旧立新,赓续生机。也是自设樊笼为天地众生舍下一道藩篱。」 「本门之夙愿,便是遨游虚空,为此方国土之众生另外开辟太平盛世。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今之后,我黄天道当自勉自励,将夙愿完成。」 黄天道首望向下面的众弟子。 「诸弟子其勉之。」 其下众多高人一同应诺。 「谨遵师命。」 黄天道内,众多门人一同允诺,出离之期日渐逼近。 整个天下,波诡云谲,各方势力纷纷展开搜罗,毕竟地官仙府虽然没了,但是地书确实是现身其间,引来各方觊觎,这等福德之宝的下落,地官仙府的结局,自然会引来多方侧目。 更不必说中土之内的种种变化。 不管是北朝那边如何派人刺探,还是南朝内部因为小苏一去引来的种种风潮…… 钱塘龙族那边干脆讲明,自家的少主云珞,自从离开地官仙府与广渊仙尊话别之后就不见踪影…… 更不要说元始魔主给钧天魔主「加持」之后,北地魔门与南荒魔教之间更是暗流汹涌,许多有心人已经开始提前布置,预备着后面可能的波折。 天下之潮,风起云涌。 风口浪尖的白鹿洞也不好受,若不是那位传闻之中已经殒命在地官仙府之中的山长「玉珏」再次现身,加上玄都宫传下了许多言语,这才勉强压下了物议汹汹。 虽然天地大劫将至的消息尚不曾展开,玄都宫斩杀诸妖神以改天换地的筹谋不过刚刚展开一角。 然而整个天地之间,已经是处处可见动荡,玄都宫多年勉力维持之下的平衡,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些都跟现在的苏彻无关。 如今的苏彻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砂砾,向着大海最深沉的地方不断下坠。 没错。 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光阴…… 当空间不复存在,时间作为度量也跟着消失了。 苏彻终于脱离了在虚空缝隙之中的漂流,终于回到了这个连续的「宇宙」之中。 但是此刻脱困的苏三公子,并不感觉到有什么脱困的心情。 因为等着自己的是一个更大的囚牢。 虽然不知道那些大能们是作何想法,但是此刻的苏彻真切的感受到宇宙就是一个囚牢。 尺度上的囚牢。 苏彻不清楚现在自己的位置,因为飘荡在无垠的虚空之中。 前不见日月,后不见星辰。 只有一片寒冷的寂寥。 透过黝黑的穹幕,星光如同针刺出的小点在远处发出令人刺痛的光亮。 当脚下的位置发生改变,就算是天上的星图也随之流转变幻。 苏彻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何方,将去向何处。 太虚之中的寒冷不断地撕扯自己护身的罡气,而没有方向的绝望,每天都在折磨自己的道心。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在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景阳钟的原因,还是地官大帝在最后的布置。 此刻的自己成了地书的主人。 没错,那件福德之宝算是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可是自己却没法运用它。 不只是没法运用它,就连之前自己的种种神通法力,自己都无法运用。 因为跟着地书一起过来的,还有那天魔秽海。 地书作为地官仙府的根基,而天魔秽海则是地官仙府的倒影。 承接了这个根基,就要接受预支对应的影子。 更糟糕的是,还有若木的存在。 生死之法,乃人之三法之一,即便是天魔也概莫能外。 对于胸怀一切的生死灵根来说,天魔秽海也是可以「感化」或者「养育」的东西。 所以它慷慨的将天魔秽海也一起容纳了过来。 这等于是慷他人之慨。 积攒多年的天魔有多穷凶极恶?更何况是饿了这么多年,白白打工当驴拉磨的天魔? 一时之间,简直是沸反盈天。 不过幸好若木本身罩得住,而天魔秽海又极度虚弱,这才被若木容纳了下来。 可这却苦了苏三公子。 将这天魔秽海容纳,等于是给自己的道基之中平添了一个变数。 一旦运用法力,等于是给这群天魔一个闹翻天的机会。 不过苏彻也并非是彻底完蛋。 因为相对于「自己」的那部分不行,不代表借用「别人」的不可以。 如今若木之种上,还有四道步虚级数力量的「同道」可以调用,苏彻也正好做了个桥梁,直接将他们的力量借来使用,倒是也可以勉强支应过去。 而且还有青帝宝苑这个本钱在,只要撑开青帝宝苑,就有一片横渡虚空之时的栖身之所,那里充沛的阳和之气,正好补足无法提炼至粹玄真的苏彻所需。 然而宇宙本身尺度的无垠与广袤,成了吞噬一切的绝望。 周匝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曾经天地外处处可见的域外天魔也不见踪影。 如果可以,苏彻宁愿看见一群末法主的天魔族裔,也不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一日、两日…… 一月、两月…… 苏彻在虚空之中足足漂流了半年的光景。 这半年之间,苏彻却是触类旁通,整日里请下若木「抚育」之下的那几位鬼修,白鹿洞青玉手的残灵,向他们讨教其功法之中的特点,大青山那半佛半道的鬼修路数,武儒一脉的种种功法。 日夜修习之后,进青帝宝苑之中痛打那巫支祁一番,然后再继续虚空漂流。 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只是想到还要在虚空之中漂流不知道几多年光景。 苏彻就有些心灰意冷。 域外虚空,绝非步虚以下修士所能生存。 自己虽然有青帝宝苑栖身,有若木可以借用法力,但是终究还是看不清前路。 现在无法提升原本玄门一脉的法力,等于是只能领悟「法理」,而不能得到「超拔」之果位。 更何况此刻虚空本身带给人的绝望。 苏彻望着眼前的黑暗,即便有星光闪烁,然而依旧是前头无路。 唯有继续漂流下去。 又这样过去半年,过了足足一年的光景。 苏彻才看到了一丝希望。 因为前面终于有了星辰的存在。 按照自家前世的说法,那大约是一片小行星组成的星带,虽然前头依旧看不见光明,但是有无数或如岩石,或如坚冰一样的小行星,大大小小,彼此错列。 那里一定有星系。 苏彻感觉自己看见了希望。 因为根据动静之法,这等重量 的星辰一定会被更大的星辰捕获。它们缓缓旋转的中心,一定有一颗自己当下还看不见的大星。 而这里面是否会有修士开辟道场,是不是有天魔生存…… 苏彻一时之间又有些心灰意冷。 因为若是这里真的有「灵智」存在,一定会有以灵昧作为食物的天魔族群环绕。 然而这星带却是静得有些令人难过。 不过有路强过无路,苏彻当即驾驭起两仪元磁,向着那小行星带挺近。 第七十四章 异兽遁影 回归有望 寒冰,碎石,循着动静之法,不断地缓慢旋转着。 一不留神,便会彼此相撞,迸发出更多的粉尘。 苏彻小心地在其间游走,虽然用的是两仪元磁的法度,但是法力却是自紫隐无常这位天生雷鬼那里借来。 若不是现在有时间仔细琢磨这几位鬼修的法力脉络,苏彻也不清楚,原来大青山的鬼修们竟然有两个主人。 一个是七十二国那边的玄门领袖青虚宗,另外一支传承却是来自西天佛国。 其传承之隐秘,这几位鬼修隐藏之深,若不是苏彻有若木在手,将他们尽数「度化」,恐怕还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奥秘。 甚至这几位鬼修本人,都因为某些设置,将相关的「记忆」尘封。 七十二国那边如此混乱,少不得有这些大和尚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现在弄清楚这些,对于苏彻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相较于自家现下的光景,七十二国那边的确有些鞭长莫及。 当下的第一要务还是先找到人烟再说。 苏彻这边在星带之中挪动,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虽然遥远,但是也让苏彻升起一丝希望。 不管这杀意来自什么东西,人,还是猛兽,都意味着自己将近一年的漂流终于有了成果。 如果是人,那么自己就终于接触到了文明世界,如果是什么生物,或者说猛兽…… 那就意味着在这块寒冷的虚空之中,自己终于来到了一块富饶的区域,至少有生灵存在。 在自己前世,大型猛兽的出现往往代表着当地生态的恢复。 这里面的道理放到这里也是一样的。 在虚空之中,因为没有任何障碍,神念灵觉的感应范围往往比在九重天罡之内更远,苏彻也十分确定,就在不远处,便是那杀意的来源。 带着惊喜,苏彻终于循着杀意散播的轨迹,向着那个方向继续前行。 越向前走,心中惊喜越多。 因为距离那来源越来越近,苏彻能感受到的杀意也越来越清晰。 杀意越来越明确,苏彻也越来越能感受到杀意主人的饥饿与凶悍。 如此纯粹,如此不夹杂其他情感…… 苏彻略略有些失望。 这杀意的主人应当是什么猛兽,而非有高度灵智的生物。 失望之余,也有些庆幸。 既然是猛兽,那就证明这里有足够的食物供其生存。 这样边缘的星带,能够提供足够的食物给这样的猎手,也只有路过的星槎了? 总而言之,苏彻现在最希望碰见的就是天魔。 大队的域外天魔,那就证明周匝有足够的灵昧。 这就意味着文明或者说大批的修士。 其次就是路过的星槎,或者其他什么横渡虚空的法器或者说工具。 最差就是这样生存在域外虚空的野兽。 不过有,就好过无有。 苏彻循着杀意,很快就就找到了杀意的源头。 一块巨大的碎石,仿佛一座小山一般,上面因为无数次撞击早已经坑坑洼洼,现在正不断地旋转着,随着其他碎石和坚冰一道,在这阴暗的虚空之中转动。 神念感应之下,苏彻能够发觉有猛兽隐藏其间,但是以今日的苏三公子,却一时无法察觉出其到底隐身何处。 有趣。 苏彻来了性子,他向着那块碎石冲去。 那猛兽应该也有一定的灵智,它不仅匿踪有术,而且也能够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危险。 单 单这一条,就足以推翻自己之前的定论。 它虽然仍然属于兽类,但是已经有了足够的灵智。 苏彻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样的灵智,莫不是这头恶兽平日里没少见过修行人在此经过? 一念及此,阴影之中忽然升起一道如龙似蛇的影子。 好快。 这边暗自赞叹一声。 苏彻沉腰立马,却是一拳轰出。 拳罡纯粹,如同一面攻城大锤,向着前方猛然轰出。 同那影子撞到一处。 这正是苏彻自青玉手残灵那里学来的白鹿洞武学,惊雷神拳。 不过将这拳术改头换面,按照玄门的法理加以重新编织,循着紫隐无常的雷鬼本色,做了不少的改动。 反正巫支祁身上的反应显示出这一拳轰出便有阴雷响动的拳术,的确是有些力道。 没错。 受那天魔秽海的拖累,苏彻不能运用原本的玄门神通。 可是这幅身躯,那可是如假包换的还丹修士。 还有自家那来自造化一脉的剑意,以及相应的观测方法。 造化剑意,配上还丹之躯,加上武儒一脉的武道,能够造就出来什么? 苏彻不清楚,但是如今借来紫隐无常的法力,这一拳轰出,当真是阴雷闪烁,阵阵鬼哭。 只一击,就将那头异兽逼退,将他轰入了这不断自旋的大石中。 好生了得的遁法,竟然能够融入阴影之中。 这一次苏彻可是看得分明,那道似龙似蛇的影子,正是退入到了大石背面的影子里。 而且在那影光之中,其身合于黯影,若不是有杀意流出,自己根本无法发现其竟然藏身其内。 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等巧妙的遁术,以如今的自己都无法察觉,这到处飞舞的陨石、坚冰之间,就是它最完美的猎场。 苏彻心下大喜。 既然是这样的伏击者,就说明这周围有着足够让它下手的猎物。 这里定然是类似航道的地方,不远处也一定有着可以通行此间的文明。 自己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一念及此,苏彻也不多做什么,只是模仿它的样子,在距离它一块不远的陨石上安了家。 就这样缓缓地与这异兽僵持了起来。 这倒不是苏彻玩性大起,而是正是要借此机会,看一看这附近的虚实。 域外虚空无比广袤,谁知道附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以自己眼下的状态还是要稳字当头,静观其变。 苏彻这边当了坐地虎,倒是让那异兽十分不痛快,它也几次三番更换陨石,谁知道苏彻就跟个吊靴鬼一样跟着它一起搬场。 当真让它分外不爽,也曾试过偷袭几次,都是被摁住暴打一番,甚至连它天生的遁术都偷去了三成。 这异兽到底有些灵明,彻底的偃旗息鼓,找了块陨石藏了起来,跟苏彻比起了耐力。 如此过了三五日,终于迎来了新的变化。 一艘圆墩墩的星槎,破开了虚空,在这星带之内游荡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八部鬼神 迦楼罗王 这艘星槎同苏彻之前见过的在造型上略有不同,外形圆墩墩的十分可爱,上面还用金粉绘画着各种巨大的文字,周匝一道道金光流动,带起向前的动力。 速度倒是慢上不少。 独特的造型,以及截然不同的运行法理,无不正在向自己昭示,这里距离原来的世界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 真不知道如果在这宇宙之中继续遨游下去,会不会找到自己原本出身的那颗蔚蓝星球。 苏彻如是想着,那艘圆滚滚的星槎上又有了变化。 一个强壮的身影站到了船头。 其首如狮,身高仗许,皮肤黝黑,四只手臂之上生着利爪,它身上穿戴颇为简单,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在裤脚处收紧,上身赤裸,露出虬结的筋肉。 好一头威猛的罗刹鬼。 苏彻倒是看出了这位的血脉来源,应当同自己那方天地的西天佛国有些牵连,那边就八部鬼神,分别归入六道,这头如同狮子一般的怪物,似乎正是其中罗刹。 此物与夜叉相似,乃是六道之中的饿鬼道中的鬼神,生来便有法力在身。 其中夜叉生性迅捷,喜欢啖***气。而罗刹生性好斗,尤其喜爱血食。 这两种都是饿鬼之中具备神通威能的种类,不能以寻常饿鬼视之。 莫非这里乃是某处佛门的势力范围? 苏彻心下大喜,既然有了星槎现身,那就证明有修行人存在,自己总算是脱离了毫无目标的流浪,总算是重新见到了希望。 那罗刹鬼站在船首,举起手中一枚不过拇指大小的明珠。 虽然他的修为大概也就是神魂境界上下,而周匝乃是幽邃寒冷的虚空,但是它似乎血脉之中别有奇妙,能够顶着这寒冷与真空,在虚空之中短暂的停留。 那明珠放出阵阵白光,光芒闪烁不定,如同一道帘幕,将这星带直接隔开。 罗刹鬼眉头紧皱,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虽然乃是罗刹一门之中颇为少见的地行罗刹,生来便能忍耐虚空之中的寒冷,但若是在外面撑得太久,一样也要血肉崩烂。 按照之前的推算,这里的确应该有一头幽影纳加。 那可是碧眸迦楼罗王最爱的美食,若是能够捕捉上一条,便可以大大的获利。 只是那头幽影纳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藏在黯影之中不出来,即便以珠光引诱,还是岿然不动。 莫不是之前有其他猎船经过,扰动了这头孽畜? 他这边正在犹豫,另外一边却是响起了一阵阵乐声。 这等虚空之地,声音根本无所凭借,不会有任何的响动。 然而这乐声却是以神念为载体,随着神念的播撒,构成一道巧妙的罗网,因为凭借了神念,这乐声也非无形之物,反而若干年一道道金色的光波流转不休,其中梵音阵阵,尤为可观。 金光之中,一个马头的豪壮汉子显露身形,它手中提着一口琵琶,双手在上面不断地弹动。 马头人身,精通音律,莫不是佛门八部鬼神之中的紧那罗? 苏彻听闻这一族一样分为男女,不过男者马头,女者倒是如常人一般,天生便有妙音之能,精通音律,想不到竟然在这星槎之中竟然见到了一个。 这乐音一激,终于激起了那头幽影纳迦的凶性,让它在虚空之中显化出了原本的形体。 那是一条如龙如蛇的怪物,虽然其形似蛇,然而身上并无鳞片,其首如龙,却无角无鬃,长过十丈,展开身形并不粗大,卷起道道黑气,冲着那艘星槎而来。 原来是一头纳迦。 苏彻在一旁观瞧的仔细。 这东西他曾经在黄天道的典籍之中见过,乃是域外星空之中的一种生物,分为许多种类,据说与龙族也颇有亲戚。 不过话说回来,同龙族没亲戚的也不多。太古妖神,多半都是这些来自虚空的种族。 那头通体灰暗的纳迦起了凶性,张开一张大口,整个身子竟然直接拉平了过来。原本它的身形犹如一条长蛇,但是此刻,全部的身体似乎已经转到了宽度上。 那一张大口几乎可以将整个星槎直接吞下。 不愧是长在虚空之中的生物,这肉身就跟泥捏的一般。 眼看着这艘星槎就要被这头纳迦直接吞下,星槎之中忽然冒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犹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又如牡丹金蕊馥郁浓烈。 完全相反的味道在此刻瞬间绽放。 神念攻伐? 苏彻嗅着这里面的味道,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从五味入手,进而影响神魂。 似乎是天魔手段,但是却截然相反。 是幻术,又非全然幻术…… 这倒是巧妙得很。 作为一个杂货铺子,苏彻也有卖杂货的自觉,既然已经是技多不压身,那就不如多看多学,混个广闻多学的真材实料。 既然要卖杂货,那就要卖到底。 那香气一闪而逝,不过的确让那头纳迦停顿了片刻,就在这片刻功夫,一道白光闪过,一道道法力自星槎之上涌出,将那纳迦层层锁困了起来。 一道道梵音自星槎之中响起,却是震动虚空,那纳迦的身形也越来越小…… 最终,星槎忽然打开,露出里面几个身形各异的人影,领头的一人在手中张开一方小小的净瓶,将它彻底的装了进去。 那人上身如同凡间女子,下身却是蛇身,形貌丑陋,头上尽是鳞片,通体幽蓝,赫然便是八部鬼神之中的摩呼罗迦。 只见她将净瓶小心捏好,张嘴说了几句,那罗刹鬼便向内一跃。 苏彻心神一动,身影犹如一道清风,直接顺着这个光景,钻到了这星槎之内。 这星槎之上,最多不过是几个神魂境界的修行人,虽然都是佛门八部鬼神之身,但是神通到底有限,如何能察觉苏三公子这等人物? 苏彻进了这星槎之内,小心隐藏身形,仗着速度极快,运使着空空儿所传的息空秘术,当真是有一叶障目的手段。 直接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小心地潜藏起来。 这几个八部鬼神虽然所说的语调特殊,但是苏三公子到底也是曾经有未来星宿劫经在身,领悟了一道根本佛光的人物,不多时,便听懂了他们口中所说的话语。 乃是佛门之中所谓的「梵音净语」,算是佛门之中的通用语言。 原来这伙八部鬼神,乃是一伙相熟的船民,他们游荡在虚空之中,寻觅种种资源,然后去换取其他物资。 领头的便是那头摩呼罗迦,也就是所谓的地龙。她是这艘星槎的主人。 除了她以外,这艘船上还有一个罗刹,就是那个狮头四臂的大汉,一个乾闼婆,乃是个漂亮的妇人,刚才那幽香就是她的的得意之作。至于那个马头的汉子,则是一头紧那罗。 这艘船上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七头半人高的猴子,似乎已经通了灵智,在星槎之上干些搬搬扛扛的粗活,算是奴仆。 苏彻潜藏身形,小心听着他们说话。 「这样一只纳迦,送到云城之中,不知道能换来多少钱。」 那头罗刹小心地看着那个净瓶。 别看他身材高大,但是在那摩呼罗迦旁边根本显不出来。 「迦楼罗最爱吃纳迦之肉,碧眸王又是出了名的富豪,它之前供养慈恩普度如来,可是拿出了三百六十五颗摩尼宝珠,这头纳迦如此肥美,咱们这次可算是赚着了。」 那马头人身的紧那罗贪婪地瞧着蛇女手中的净瓶。 「刚刚有些不对头。」 如同美貌妇人的乾闼婆女小心说道,她的身形与面目虽然俊美俏丽,却时时刻刻都在不断变化,整个形体似乎是轻烟一般不断流动。 「它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莫不是周围还有其他猎船?」 这句话说完,那蛇女皱紧了眉头。 它脸上根本没有毛发,所谓的眉毛,不过是一抹丛生的鳞片。 「不管这些,我们先去云城再说。」 第七十六章 人心淳朴 乐善好施 想不到这里竟然是一片佛门掌控的虚空。 佛门法理不同于玄门,不仅体现在法理森严,易进难出,更体现在佛门对于「传法」的狂热之上。 玄门的真仙之路,其自本身对于长生、对于超脱的追求。而佛门的教理之中,却对传播其法理有着根本上的追求。 这就是两家在「超脱性命」与「普度众生」上的区别。 在这个差别之下,佛门在无尽虚空深处的开拓,有了更多的人为色彩。 同时也衍生出所谓「三千大千世界」的称谓。 像苏彻之前所生活的天地,在佛门之中被认为是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这样的小千世界聚合,便是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集合则被称为大千世界。 佛门完全掌握的国土,被称为「佛刹」,共有三千大千世界之多,也就是百万计的天地。 其中三千只是虚指,实际的数量只会越多。 除此以外,还有所谓「八部鬼神」等种族,游荡在天地虚空之间,组成了自己独有的生态。 如此,倒真是让苏彻感觉回转原本天地的几率越来越大。 佛门体系虽然不像天魔一般共尊一位元始魔主,末法主之下各有族裔,然而却彼此联系颇深,并不像是玄门一般闲云野鹤。 只要顺藤摸瓜,一定可以找到回转原本世界的办法。 一念及此,苏彻也就静下了心。 这艘星槎的动力来自某种玄妙的佛门神通,苏彻一时也在缓缓参详,不过以造化之法判断,似乎只要乘客用心诵念咒文,就有一股法力无中生有,驱动着星槎不断向前。 这倒是有些类似神主法门。 苏彻虽然也能算是获得「摩顶受记」的「佛子」,不过对于佛门神通的认识还停留在比较粗浅的程度,对于其内在的法理编织,神通如何架构,在天人九法领域内如何排布,更是需要进一步的参悟。 不过这船上的事情,倒是让苏彻产生了一丝奇异。 船上除了那些用来充当奴役的猿猴,剩下的能算是人的就是四个。 蛇身的摩呼罗迦,乃是个形貌丑陋的雌性。 生有四臂的狮头罗刹,看上去跟着摩呼罗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另外就是马头人身的紧那罗,与美貌妇人的乾闼婆。 苏彻隐身舱内,神念却是犹如大日高悬一般瞧着星槎内的几位。 这一瞧还真瞧出了些事端。 紧那罗与乾闼婆正在那里领着猿猴们在净室之中默默诵念。 那摩呼罗迦与罗刹两个却是悄然离开了原来的净室,寻了一间仓房,两个紧紧地搂在了一块。 真是脏了眼睛。 苏彻本来不想再管这两个,不过他们纠缠了片刻,就开始商量起来了事情。 「距离碧眸云城还有四个对日,早点将马头和香婆给料理了。」 摩呼罗迦满是鳞片的手爪捧着狮头罗刹的脸,眼眸之中尽是狠辣。 「像之前的那几个一样料理了?」 狮头罗刹面露难色。 「若是坏了名声,恐怕后面不好招人。」 大蛇女反问道。 「你莫不是瞧上了那个香婆子?」 「她,决计没有。」 狮头罗刹摇头道:「连个真正的身子都没有。根本经不起捯饬。」 「哪有猫儿不偷腥?」 摩呼罗迦伸出大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放心吧,做完了这一单,咱们的善功也就够了,我便可以转生,不管是转成罗刹、药叉还是紧那罗,日后都 能叫你满意,省得你见了我这冷冰冰的身子提不起兴致。」 「没有必要。」 那狮头罗刹摇头说道:「花费那么多善功,一切还要从头再来,倒不如多多积攒些,转了人身,真正的拜入门下,哪里像咱们现在这样费劲。」 「六道之中,虽然以天道为首,但是若论成道,还是以人道最易。」 狮头罗刹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这么多年攒下的善功,不能简单的兜兜转转。你先转成人身,然后我再来。」 「你这个死鬼,就是口甜,哄得人家高兴。」 大蛇女抱住他的身子,又是一阵乱蹭。 善功?转生? 苏彻听得有些发懵。 佛门之法,有所谓六道轮回之说。将一切有情众生划分为天、人、阿修罗、饿鬼、畜生、地狱六道。 难道说这些域外虚空的八部鬼神,居然可以按照善功多寡随意转生? 这倒是有趣。 不过按照六道的说法,以天道最为尊贵,居三善道之首,生来便有威德神通,但是这大蛇女明明已经算是天道一类,却是想转身为人道。 这里面或许便有佛门的奥妙。 苏彻想到这里,更是仔细观察。 这狮头罗刹安慰好了大蛇女,哄得她睡下,转身便往另一处仓房走去。 他身形宽大,这星槎有些狭小,只能在地上爬着走路,只见他左转右转,终于到了目的地所在,他先左右观瞧了一番,确定无人之后才推门进去。 「死鬼,又去哄那长虫了?」 一股异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嗯。」 狮头罗刹嗅着那暗香,便躺在了那黑暗的舱室之中,因为太过狭小,他的脚都要露出来。 「闻了我的私香,就算是入了我的身子。」 那声音小意地说道:「快活不?」 「快活的要死,比日那些魔女还要爽利。」 「哼,还敢提呢。」 乾闼婆贴着他滚来滚去。 「这次卖了那头纳迦,你就给我买个皮囊吧,管叫伺候得你骨头都酥了。」 「皮囊太贵,花费太多善功,还容易坏,不如多攒些,给你转生。」 「转生?」 「嗯,转生成人。」 狮头罗刹低笑着说道:「六道之中,以人成道最易,你先转生成人,我么给你护法,等你成道了,再来度我。」 那乾闼婆听得一喜。 「心肝哥哥,你莫不是哄我?」 「哄你干什么,我想跟你做个长久的夫妻。」 狮头罗刹微笑道:「过不了几个对日就要返港,咱们合力,把那头蛇虫杀了。」 「好,都听你的。」 苏彻微微一笑。 这两个这边你侬我侬,另外一边可是那头马脸的紧那罗可是手脚并不干净。 在神识感应之下,那头马脸的家伙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净瓶,正在不断地把玩。 他刚才进了储物的仓房,将这装着纳迦的瓶子给调换了出来。 此刻,正在悄然布置,这艘星槎不经意之间已经改变了方向,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飘了过去。 不愧是佛国,人人都打着一副好算盘。 苏彻这边看着,那边响起了一阵近乎疯狂的猿啼。 狮头罗刹闻声脸色一变,赶紧钻出了舱室。 「叫什么,爷爷撕烂了你们这些畜生。」 「哥也,不好了,有船追上咱们了。」 那紧那罗大喊一声 。 第七十七章 武儒之法 阴阳接客 苏彻一直在旁观瞧。 这狮头罗刹如何养鱼是一回事,但是船上的另外几位可绝不简单。 那头大蛇女根本没有休息,而是紧紧贴在船壁之上,用心的听罗刹哥那边如何哄那乾闼婆。 也不知道这位是真知道这边的情形,故意把罗刹甩过来,好回头翻脸的时候骗乾闼婆一个不注意。 还是已经知道了罗刹鬼在这里不三不四,故意抻着耐心,等待后面发难。 毕竟船上能打的就四个,这狮头罗刹应该算是个狠角色。 若是他跟乾闼婆合力,大蛇女恐怕也不好对付这些人。 至于那个长着个马头的紧那罗。 他看着敦厚,实际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将装着纳迦的瓷瓶换走,同时还默默地敲了一会他囊内的小鼓。 这玩意似乎是某种特殊的传讯工具,没多久就有一艘小山一般的星槎从后面追了过来。 显然就是混进这伙人之中的内鬼。 那艘小山一般的星槎上尽是种种违建,船体上杂七杂八根本不成章法,最逗的是表面上列着一片摆出各种造型的干尸。 远远看过去,如同表演什么默剧,还挺诙谐。 不过短短瞬间,一切就诙谐不起来。 那艘星槎越来越近,上方陈列的干尸开始不断地蠕动,如同一只断了头的千足蚰蜒,向着这边腾跃而来。它们身后都牵着一根根拳头粗细的黑绳,如同是未曾洗净的肠子。 「尸山堆砌,是血弥勒。」 血弥勒三字一出口,粗豪的狮头罗刹当即不动,而原本还在呼号敌袭的摩呼罗迦也停了声息。 嘎吱,嘎吱。 干尸们张开嘴巴,用干瘪的牙床撕咬着星槎。 喀拉,喀拉。 一个个细小的缺口被开了出来。 黑色的绳索后头,拖着大肚子的小小阴尸,如同一个个没有吃饱的孩童,顺着爬了过来。 它们的脖子不过针尖粗细,却连着一个脸盆大小的脑袋,那绿色的眼眸之中,尽是吞灭一切的焦渴。 薜荔多,或者说饿鬼,生来便有神通,可以修习各种法术,然而永远被其焦渴驱使,永远得不到餍足。 那顺着黑绳而来的饿鬼,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数字,如同浪潮一般,将一切可以吃尽的东西送入腹中。 这艘星槎,不管是四个八部鬼神,还是那些猿猴奴仆,所有有形的一切,转瞬之间都被吞食殆尽。 就连那个明显是作为内应的紧那罗,任它如何呼号,也只有被掠吃一空的运数。 整个虚空之中,此刻就剩下了苏彻一人。 以及那座小山一样的星槎。 这佛门统治下的虚空,想不到还是这大鱼吃小鱼一般的规矩。 苏彻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当周匝的饿鬼堆积到了一个数量。 自己也很难再掩饰身形。 毕竟他们已经仿佛一个圆球一般将自己牢牢包围,这虚空之中能吃的也只剩下了自己。 饿。 那一圈饿鬼咆哮着,撕咬着,然后迎来了一道拳罡。 犹如山岳,恍如流星。 绝对的破坏力凝在一点,瞬间爆裂开来。 饿鬼的躯体虽然都是阴气所化,但是在这拳罡之中,却是唯有寸寸炸裂。 这便是武儒所修习的道。 苏彻轰出一拳,身形继续向前。 这一拳,乃是自青玉手的残灵处推演而来,也是苏彻以造化剑意为根基,对武儒一脉法理的模拟。 白鹿洞的武儒 ,的确有其长处,也有其全然的短处。 众所周知,天人九法,划分为天之三法,人之三法,以及中间的天人三法。 但是对于白鹿洞的武儒来说,他们所修行的法则只有一路。 那就是人之三法之中的灵昧。 武儒一脉的路数几乎全部集中在了灵昧之法上。 换而言之,这是一套完全构建在灵昧基础上,甚至抵触其他所有的法则。 就连人之三法之中的「道德」与「生死」两法,武儒一脉都不加以在意。 纯粹的拳罡之后,是纯粹的自我。 没错,苏彻原本以为,白鹿洞的武儒一脉,多少会类似东海剑宫的剑修,至少兼顾其他法则。 然而没想到,武儒一脉的路数竟然偏科到了这等程度。 剑修的剑意出自灵昧,然而也要有道德之法作为剑鞘,这也是剑修之所以是剑修,不是什么刀修、棍修的原因。 选择剑器,就意味着一种道德上的取向。 而舍弃了剑器,本身就等于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譬如苏彻如今所走的造化之路。 即便如此,剑修对于九法之中的其他法则,一样要参习,毕竟就算要斩脱这天地强加的枷锁,也要知道枷锁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从何而来。 武儒一脉则不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天地并不重要,生死也不重要,道德则随着「性灵」本身不断地变化。 对于这些武儒来说,「道德」是「灵昧」的一种外化。 舍生取义,大仁大爱,都是他们的「性灵」也就是灵昧的一种外化。 是他们追求自身纯粹的路途,而非结果。 纯粹而炽烈的武道拳罡,便是凝练到了极致的体现。 没有任何参照,没有任何凭依,仅仅依靠着到达了极致的灵昧。 虽然不过身前三尺,但是这三尺之内,我意即天意。 这便是武儒。 一拳轰出。 如同一道车轮,将前方的无穷薜荔多尽数化为虚无。 苏彻没有凝练到了极致的武道拳罡,但是也有差不多的东西。 强沛的造化剑意,以及自此衍生而出的种种妙法。 当这剑意真正的化为了拳罡,会产生什么变化? 那就是眼下的一拳。 纯粹而凝练,但是带着对于动静之法的理解。 如如不动,岿然山岳。 苏彻以造化剑意为根基,引导若木之上的法力,轰出了纯粹的一拳。 虽然此刻九幽不动火已经无法使用,然而苏彻对动静之法的理解不曾消去,轰出的这一拳有了殊途同归的奇妙。 既然现身,那就逆流而上。 无穷饿鬼发出一声悲鸣,虽然它们天然在灵智上有所缺失,但也知道此刻便是他们的临命终时。 苏彻顺着黑肠一般的绳索逆流而上,直直向着那小山一般的星槎杀去。 然而一个缥缈的影子浮现在了尸山的顶端。 「苏小子,老子辛辛苦苦找了你一年,你就这么用拳头轰我?你从哪里炼出来的这古怪拳术?」 第七十八章 羽翼国土 血海弥勒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阴阳法王。 只见他头上绑着一根红色的缎带,身后背着一对幽蓝色的戒刀,周身盘旋着九颗朱红色髑髅头骨,头上扎着一个发髻,发丝向着四周披散。 身上穿着样一件紫色的僧衣,衣袖之间绘着种种佛像。 这一身打扮,半俗半僧,半魔半道。 「前辈怎么做起了强盗?」 苏彻瞧着他脚下的这艘星槎。 造化剑意如同一道波纹,缓缓滤过一遍。 果然是佛门法理别有妙用,这整个一艘星槎竟然是某种类似生物的活体,身上的那些饿鬼通过某种渠道和它连在一处,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生关系。 饿鬼们掠夺的物质和元气不断地送往这艘星槎体内,而星槎也为饿鬼们提供了横渡虚空的居所和载具…… 不。 苏彻感应着两者之间的联系。 更加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这艘星槎就是饿鬼们的母体,是近乎母亲一般的角色。 此刻,就在星槎内部,还有不知道多少饿鬼正在化生。 奇哉妙也,难道说这也是某种「鬼子母」么? 魔门之中有一类阴魔称之为鬼子母魔,以一阴魔为母体,产生无量子魔,发作起来如同一道洪流涌动,万魔齐出,若是修为差些,少了守御的神通手段,多半都要遭了横祸。 佛门的饿鬼道中也有类似的东西,也不知道佛门的鬼子母是从阴魔那里度化出来的,还是魔门的阴魔手段是从佛门育化而出。 这两家真是彼此勾连纠缠,当真有趣。 「还不是为了找你?」 阴阳法王颇为不爽地回答道:「咱们那位推算出来你多半会在这附近出现,再加上你这长信侯身陨,我在建康城还有什么呆头?索性领了命,在这附近等你。」 「那也不必像这样吧?」 苏彻看见故人,心情大为爽快。 原本还以为在这虚空之中不知道要漂流多久,现在既然有阴阳法王现身,那就可以直接返回。 只是不知道中元如何有如此大的神通,竟然能够算到自己在这里出现。 要知道自家身上可是有地书这样的至宝,更是跟钧天广乐天魔王交过手。恐怕早就被这位魔门巨擘给盯上。 如今在这里等候自己的乃是阴阳法王,岂不是说明中元对于虚空的测算之能还在钧天魔主之上? 这可就当真有些吓人了。 要知道虚空乃是天魔一族的根据地,钧天魔主的推算之能居然还不如中元…… 难不成这位钟山会的领袖乃是比钧天魔主还要奢遮的末法主? 「你以为这附近是什么好地方?真以为剃了个光头就是佛爷了?这附近穷山恶水,又养着这么多八部鬼神,杀人夺宝,一言不合灭人满门。懂不懂什么叫修罗道?这里就是活生生的修罗道。」 阴阳法王叹了口气道。 「为了等你小子,我都在猎团里混成二当家了。」 这位老前辈说着介绍了一下这附近的生态。 苏彻漂流到的这块虚空有个名号,叫做「羽翼庄严国土」,一般来说能够以「国土」命名的都是类似那种本身就能育化出生命的星辰,然后再以这座星辰为根基,辐射到了周围某些不太适合生命生存,但是可以改造并加以开发的其他小星。 所有能够挂上「国土」两个字的,都有一套自我发展出来的修行体系,其中虽然未必会有地仙级数的大能坐镇,但绝对也有长生真人坐镇。 而这羽翼庄严国土,便是佛门占大头的一块虚空区域。 最核心的领域,也 就是生灵滋繁的原本星球,已经是佛门独大的格局,有一位垂云法惠如来坐镇,这位据阴阳法王描述乃是佛主一级的人物,等同于玄门的地仙。 而这位附近还有另外二十三位佛主,他们这二十四位以大神通联通一气,将这一块虚空尽行开辟,弄下了好大一片基业。 当然,他们也整日跟附近的末法主们争斗不休,但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里乃是佛门的地盘。 除了核心区域的几颗星辰之外,整片虚空都生活着修士。 因为星辰本身已经变成了佛国,如果不想走这佛主的路子,那就对不起,只有滚出去讨生活了。 以星槎为基本单位,在虚空之中不断寻找资源,在某些佛门设下的「坛城」之中将资源换取「善功」,然后兑换成其他资源…… 这就是游荡星海的船民,还有佛门设下的坛城。 当然,也少不了阴阳法王所扮演的船匪,或者说猎团。 「血弥勒」就是附近领域之中有名的猎团,这些组织半匪半官,有时为佛门效力,有时也做正经买卖,有时直接杀人越货。 按照阴阳法王的估计,佛门之所以留下这些猎团,也是为了造作所谓的「阿修罗道」,在苏彻的理解看来,就是养出来一群可以跟天魔拼命的打手,保证核心区域的安宁。 「老子这一年来,整日里搂大膀子娘们,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当真是痛快。」 阴阳法王颇为豪气地一笑。 「苏小子,不如你也入个伙,那个狗屁钟山会咱们不管了,就在这里快活几年,如何?」 我信你的鬼,就你那个听见上古黑帝就腿软骨头酥的德行,不是暗恋了人家几万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功力。 苏彻也不跟他开玩笑,直接讲明了当下的问题。 「还有多久能够回去咱们那?我这边修行上出了些岔子。」 略微停顿了一下,苏彻接着说道。 「我在地官大帝的那处仙府之中见到你了。」 阴阳法王本来听见前面两句还准备嘻嘻哈哈,听到后面那句直接变了脸色。 「看见我了?」 「是,你见了我又磕头又作揖,请我做六天洞渊大帝,我三辞三让,你却死皮赖脸,我没奈何就吟了两句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对,你吟什么诗?」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都啥玩意,地官他又造了个天庭?」 苏彻说着皱眉道:「我居然归入勾陈宫中,你说我还算不算黄天道的弟子?」 第七十九章 寂灭缘起 玄都无辜 阴阳法王听到苏彻这话先是咧嘴一笑,然后拉起苏彻的手就往那星槎内部走去。 虽然这星槎乃是类似鬼子母一般的活物,但是里面却是林林总总,分得明明白白,有储物的舱室,有休息的客房,还有居中布置战法的厅堂…… 可惜的是没有活人,只有阴阳法王一人操纵。 「都是玄门弟子,分什么你你我我,黄天道不也是天庭一脉么?」 阴阳法王开了半句玩笑,脸色立即严肃起来。 「你在地官仙府里都碰见了什么人?快快把前因后果讲明。」 苏彻也不瞒着他,将地官仙府之中前前后后大概讲了一遍。 其中某些地方,阴阳法王又是皱着眉头问了好几遍。 「这么说,地官他自己去坐了那太阴帝君之位,最后同钧天魔主拼了一记?」 「正是。」 苏彻回想起那恢弘的一击,犹然感觉到一丝惨烈。 「寂灭真意,当真无双。」 「无双?这等手段差一步就迈入佛门之中了。」 阴阳法王摇头道:「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苏彻听不明白,这寂灭之意又如何归入佛门之内,而阴阳法王又念叨什么难怪。 「当年天庭陨灭,也不是死个干净,有人再开辟基业,比如你家那位祖师,神霄道与天师道的诸位……」 「也有人心灰意冷,如我这个接引童子,还有北邙老鬼这些阴差阳错身处他方国土的……」 「还有相当一批人,他们跑去当了和尚。当年太阴帝君门下的十殿阎罗,还有诸多麾下弟子,都去了西边……」 「前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恐怕他们早就有了联系,或者说,他们不信任玄门了。」 「嗯?」 苏彻听到这里,又有些不太明白。 「这位中元地官大帝,当然,这个中元不是咱们那位中元。他是当初太阴帝君,也就是太古太山府君的门下。不只是他,整个三官大帝,天官、地官、水官,都是太山府君门下,乃是上古地府一系。」 阴阳法王大概解释,苏彻也就听了个大概。 上古天庭的构造,基本上就是划拉个人就算盘菜,是当年上古修士们在击败了洪荒妖神之后,将原本松散的同盟改造而来,虽然以五方五帝居于首位,但是内里却是山头林立。 本来这也算是正常现象。 人间的王朝也是如此,即便是开国太祖不也是一路招降纳叛,将种种异己势力消化吸收? 但麻烦也麻烦在这里。 当上古天庭陨灭之后,相当一部分人为了躲避天地法则体系的反噬,或者因为其他原因,直接走了别的道途。 如今西天佛国欢喜禅的祖师,不空定光佛就是当年白帝的门人弟子。 还有太山府君麾下的大队人马,几乎都是转移到了西天佛国体系之下,甚至还主导了如今佛国的地狱与饿鬼两道。 「天庭陨灭,在册之人无不遭天地厌弃,可天地本无心,即便遭了厌弃,若是有手段,肯放下,该走出来的一样能走出来。比如你家那位祖师,这些人纷纷投入佛国门下,我过去以为他们恐怕早就跟那些和尚们混在一起。」 阴阳法王接着分析道:「不过从地官的作为来看,应该是玄门这边出了问题。」 天庭覆灭的黑手是玄门? 苏彻听到这里,觉得思维有些混乱了。 「佛门之法,虽然有未来星宿、过去贤、现在庄严三门根本,但是从法理根源上讲,可分成空、不空、空不空 三门。」 这几个词丢出来,苏彻只觉得头大。 这都什么呀,又是空,又是不空的。 「第一层,便是诸相无常,万法皆空的那个空。佛门对一切事物的判断,分为成住坏空四个状态。第一个成,即是事物聚合生成的阶段。第二个住,则是指的事物维持稳定存在的状态。第三个阶段,则是事物的稳定遭到破坏,转向消亡的状态。最后则是空,一切都将在未来消亡。」 「天地如此、法理亦然。所以从这一层讲便是空,而超脱之道,便是最终的寂灭,也就是涅盘。」 「在万法皆空之中追求寂灭,按照你的说法,地官大帝对付钧天的那一招应该就是自佛门所出。因为若是玄门手段,造化的尽头乃是天人化生,衍化无穷,而非此等。」 涉及到法则的精妙变化,苏彻实在是有些听不太懂,但是苏三公子多少也是有些积累的。 「倒也不是不能触类旁通。既然佛门有类似的手段,我们自然也可以拿来用,都是九法外化,难道还能因为用了他们的手段,就要自动剃个光头不成?」 经过了仙府之中的变故,苏彻对这位地官大帝,当真有几分敬仰和惋惜。 别的不说,就说这份独守万古,自断道途的决绝就值得尊敬。 「你小子是不是听不懂我前后话?我是说可能,可能。如果算上地府一系归入佛门,以及那玄都宫那老小子的做法,我敢肯定玄都宫是一定有问题的。」 阴阳法王皱眉道。 「难道你没能感觉出来,玄都宫有问题?」 「玄都宫能有什么问题?」 苏彻好奇地问道。 「地仙大能的名字不能随便提,不过现在距离咱们那边还远,所以我就直接说了,广渊那老小子绝对有问题。」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你也不想想,一位以推衍行于当世的地仙大能,居然能被屁股底下一处小小的虚空甬道弄伤了老腰,让各家赔进去这么多本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可能吗?」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不可能吗?」 「决计不可能。」 「也可以是敌人太狡猾,比如说钧天魔主多番布置……」 「他也可以布置,钧天魔主可以招呼几个天外劫,广渊难道不能叫人吗?他是绝对有问题的。」 阴阳法王说着微微一笑。 「苏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说死在了仙府之中的白鹿洞山长,其实根本没死?」 「绝不可能。」 苏彻十分笃定地说道:「他就死在我面前。」 「可是现在白鹿洞还有一个玉珏在活蹦乱跳,更妙的是,钱塘龙族的那位云珞少主,到现在都不知下落。」 云珞失踪了? 苏彻感觉到了一丝荒谬。 自己这飘在虚空缝隙的人都找到组织了,堂堂钱塘龙族的少主,手里那么多重宝,通过虚空甬道已经回去的云珞居然能丢了…… 「莫非是广渊下的毒手?」 一处点破,层层皆明。 苏彻说着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这也太粗糙了。堂堂地仙大能,若是要保白鹿洞,哪怕随便弄个什么手段,都有办法叫云珞开不了口。何必如此作为,这岂不是往自家头上……头上倒那啥……」 「万一他知道你们都会这样想,所以故意这样干呢?」 阴阳法王摇头晃脑道:「无不为,无不可为呀。」 「那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道:「他前后折腾这么多,甚至搭进去了自己的名声,就为了坑我们 这些小鱼小虾,他是有病吗?」 第八十章 道德超拔 根本矛盾 苏彻的指责很有道理。 不管怎么讲,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广渊天尊都是玄都宫中的地仙人物,这样的大能就为了对付几个不入流的小家伙,赔上了自己的名声,甚至还要把玄都宫搭进去。 这完全不合理。 「那些个老毒物怎么能当成咱们这种正常人来看?更何况,这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阴阳法王长舒一口气。 「苏小子,你对这世间的百姓是怎么看的?」 这句话问得苏彻有些不知所措。 「人么,万物之灵长,修行最为容易,算是得天地之钟爱……」 「我不是说这些虚的。」 阴阳法王正色地看着苏彻。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这样一种法门,只要你杀够了一万个无辜的普通百姓,便能够证道长生,你杀不杀?」 一万个普通百姓? 长生这么容易的吗? 「若是杀一万个普通百姓就能长生,那可太简单了。」 苏彻说道:「我直接找无数个贫穷孤苦的百姓,只要肯死在我的刀下,我就给他们家眷亲属大笔金银。嘿嘿,少年郎不死,那些即将寿终正寝的老头老太太们为了自己的孙男娣女还不抢着来?」 「我杀也不白杀,我还要留下他们的阴魂,送他们投胎转世,转世之后吃穿不愁,快快乐乐的活到老,然后再走下一轮。」 「人生不过弹指百年,算六十年一甲子的寿数,活到了六十就乖乖捱刀,然后噼里啪啦砰得变出一个长生真人。」 苏彻想了想:「如果交给我运营的话,三百年就应该能够普及化了……」 阴阳法王看着侃侃而谈的苏三公子,忽然感觉到自己举错例子了。 另外,这小子当真是黄天道这种玄门大派出来的?郁离子他们怎么教徒弟的? 这位忽然之间又转念想到,这苏小子跟着自己学的时间可比在黄天道那里长多了,看来这个责任还是归口到自家身上。 啥时候把这小子教成这样了,难不成本性如此? 「行了行了,算我错了。」 阴阳法王看了看外面的虚空。 此刻两人已经在这艘鬼子母星槎的顶端,也就算是舰桥的位置,视野开阔,内里格局很大,虽然内里都是各种肉质的赘生,但也摆着几张桌椅。 他寻了张椅子坐下,手指缓缓点着桌面。 「如今的南北两极,都已经叫魔门占据……」 「是,这我知道。」 「自从天地崩裂之后,南北两边就不见日月,同时也是九层天罡最薄弱的地方,对于魔门修行来说,这样的地方可谓是天堂。但是即便如此,那里也有许多凡人生活。」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这些凡人都是魔门蓄养,或者用来作为娱乐耍子,或者作为修炼的耗材,近乎牲畜,魔门之中对这些凡人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人彘。有魔门修士为了演练某种魔门神通,一瞬之间斩杀一百个孕妇,这还只是一次之用,这两边何等的惨绝人寰,比起当年洪荒妖神还在时也不多让。」 「这等妖魔女干党,杀之便是。」 苏彻却是有些不明白了。 这难道还需要讲明白道理吗? 道魔之争,乃是大道之争。不是魔门修士染化了玄门得了他化之妙超拔成就,就是玄门修士斩了心魔关卡破劫而出。 就算是哪个魔门修士转了性子,莫名其妙的去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就算是这样,杀他也就杀了,难道还讲什么证据。 「可若是谁家有美貌妻子,被修行人用妙法诱惑,又 该如何?」 「这……」 这倒是问到了苏彻的盲区,也让苏三公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作为一名新锐,自己还没有将视角脱离凡俗太久。 对于自己而言,所谓的修行人,不过是一类特殊的凡人而已。 有了神通,得了自在,但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了。 反正这里的修行完全看个人下什么功夫,不需要检验灵根什么的,所以苏彻将修行视为凡人的一个必然选择。 然而真正的麻烦就在这里。 修行能够带来的改变实在是太过巨大,巨大到了修行人本身已经超出了凡人太多。 说句难听的,如果此刻有个地仙看上了某个凡人的妻子,就好比说是广渊天尊,他如果起了什么念头去当西门庆,有谁能拦住他? 如果他也用上潘驴邓小闲的手段,又有几个凡间女子能不倾心于他? 若是广渊天尊肯把苦主收入门墙,纳为弟子…… 嘿嘿,不知道多少人间败类要将妻女送上,好证明自己的「道心」,堪破这一重「枷锁」…… 天人相搏,天人九法之中,道德之法在超拔之力面前,是否会扭曲?又有几个人能保守的住本心? 「如果还要维持一个伦理纲常,让人之间的道德得以运转,那就必须要对修行人加以约束,不管这个约束是轻还是重。这也是为什么要有天庭的原因。」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修行人应当加以约束,这个约束不能只是天地法则这种被动层面上的,还要有人主动,不然我们这一方天地的人道,早晚沦落到畜生道、地狱道、饿鬼道的境地。」 苏彻闻之摇头。 「这话说得,前辈您也是入乡随俗,怎么用佛门那一套来当说辞……」 「比喻而已。」 阴阳法王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但是问题在于,如何规制修行人,善恶和道德又从何而来?最重要的是,修行人为什么甘愿忍受这种约束?」 苏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说句实话,苏彻是自家事自家知。 自己的道德底线十分灵活,灵活到近乎没有底线。 有的时候想想,如果能够在北边或者南边当个日夜花差花差的魔头,也不是不行。 之所以如此灵活,是因为苏彻非常清楚,所谓的善恶是一种非常虚无的东西。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不过是道德之法的显现,同一件事情,哪怕即便是随着时间的变化,本身的善恶属性都会随之而变。 你说杀人不对,可保家卫国杀敌怎么不对? 你说保家卫国对,可这国如果是欺民虐下的异族无耻之朝廷,保卫他又算什么? 只要在前面多加定语,改换一下条件,善恶就是一件随意变动的事情。 更何况凡人和修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让双方根本没法在一个前提下面讨论善恶。 同样的刑罚,不同的人能承受的程度也不一样。 你抓个凡人关他五年,他不死也算是废了。 你抓个修行人关他五年,他闭关都不过瘾。 怎么谈? 「所以当年的天庭之中,凡是修得如今还丹之果位,都会名列真灵位业图上,接引升仙。」 第八十一章 玄都之难 冷暖自知 还丹以上,步入天庭。 苏彻之前在地官仙府时也被上古天庭的这个规矩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因为这个标准实在是太低了。 不要说是上古那个混乱年代,就是如今被认为是修行末地的中土,朝廷里面的还丹都不在少数。 至于东海,还丹修士更是车载斗量一般。 真是人人有功练的上级版本,人人都成仙。 但是如果从修行次第上分析,的确也有一定的道理。 从神魂之境到还丹境界,的确是凡俗与超脱之间的惊险一跃。 到了还丹境界,修行人所能使用的神通法力同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以说是生命层次发生了跃升。 在神魂境界以下,先天性灵之种并不固定,尚在「借假修真」这个阶段,也就是借由「假有」的肉体凡胎,修持自己的真灵本性。 但是到了还丹境界,先天性灵之种完成了「从无到有」的变化,同道基一道组成了「还丹」,不管这个还丹的外在表现形式因为道基的不同显化如何…… 从根本上讲,生命已经从肉体凡胎达成了超越。 上古天庭,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管修行者的地方。 一旦你的能力达到了一个层次,就要被天庭招揽,或心甘情愿或心怀愤懑地去干活。 「天庭的存在,对修行人是个约束,同时也是一种保护。」 阴阳法王若有所思地说道:「让修行人不会走得太偏,走得太远。」 「因此要有天规律条,要以道德加以规制。」 「所以你们这条路走不通。」 即便此刻自己作为代表了上古天庭势力的一员。 但是苏彻还是直接讲明了自己的观点。 「上古天庭的存在,一要改天动地,二要规制群仙。修行路是天人相搏,上古天庭是天人两头折腾,如何能够长久?」 「你这些话倒是跟玄都宫当年的主张差不多。」 阴阳法王摇头叹道:「谁在这个位置上,能做的事情都差不多。现在换他们在火上烤,做的事情不也一个样?」 「一样?」 「你可知道真灵位业图。」阴阳法王说道:「当年天庭之中总揽枢机的至宝,群仙名列其上。」 总揽枢机,作为曾经上过真灵位业图的修士,虽然地官仙府之中的那个只能算是个粗劣的模仿,苏彻很清楚真灵位业图的威力。 那是一种体系,它既是一重枷锁,也是一重助力。 枷锁的一面,是你只要名列其上,就会受到天庭体系的束缚,与之相连贯通。 而助力的一面,则是作为体系的一员,在修行上、施展神通上,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那是一种循着前任之路不断向前的感觉。 「当年上古天庭陨灭,其中几件重宝各有不同的下落。真灵位业图与太上道祖真意,都落入了玄都宫手中,经过他们巧手炮制,倒是改造出了另外一个样子。」 阴阳法王卖了个关子,他接着望向苏彻。 「苏小子,你猜猜,这真灵位业图到底是什么来历?」 「来历?这等通天彻地的宝贝,我觉得不是此方天地任何一个大能可以掏出来的。」 「可以承纳所有还丹修士的仙籍,将之组合成体系,无远弗届,高高在上,恐怕只有太上之上才有这样的本领。」 苏彻倒是说得直接,阴阳法王也随之一笑。 「你小子,眼界倒真是开阔了不少。不错,这真灵位业图乃是当年太上道祖登临我们这一方天地,机缘巧合留 下的一点存迹,当年以此为基,将之衍化而出,虽然并非太上道祖之真意,却有异曲同工之妙,系出同源,因此可以包揽容纳一切。」 阴阳法王说着侧目道。 「也正因此,这真灵位业图到了玄都宫手中也就改换了样貌,另有了功效。」 「玄都宫将真灵位业图的层级加以改动,如今只有在我们那一方天地成道的长生真人才能名列榜上。」 「长生真人?」 「没错,相较于一直管到还丹的上古天庭,是不是退了不少?」 阴阳法王望向眼前无垠的宇宙。 「若是没有这一重枷锁,我们那一方天地不过就是一艘破船,会有多少人想着撒手不管?可正是这一重枷锁,才让玄都宫越来越像天庭。如今这个格局,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做出跟当年同样的选择。」 「那前辈你一直不突破也是因为……」 「我是因为天地厌弃,已经没本事证道长生了,你们家那位师祖不也没事不回来看看嘛。」 阴阳法王说着哈哈大笑道。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层隔膜在,才有人想要出离。比如你们黄天、天师、神霄三家,不都等着拍屁股走人?」 「这里面没有什么善恶对错,只是不同的选择。」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道:「玄都宫设下限制,让长生真人不能超脱,这是对超凡脱俗之辈的一种恶,但也是对芸芸众生无形之中的一种保护。只是我不明白,那一道真灵位业图,能管住多少人?」 阴阳法王闻言收住了笑意,正色看着苏彻道。 「要不说你小子有些天资,说说你怎么看吧?」 「真灵位业图所代表的体系,即便玄都宫拿去怎么改,最终结果都是限制玄门一脉。那名册上会有西边的光头吗?会有那些魔头吗?会有东边的剑仙吗?」 「如果有,那玄都宫就是众矢之的,要承担跟当年上古天庭一样的压力。上古天庭可以开门做生意,把各方势力都纳入进来,玄都宫可以吗?更何况这是根本之争,就算是玄都宫肯把剑修拉进来,剑修会干这种事情吗?」 修行人的大道之争,本身就是法则取舍之上的争斗。 魔门选超拔,所以要魔染他人。 剑修选灵昧,所以要隔绝万法。 玄都宫就算是想开门迎客,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来。 这里面的凶险,更甚于上古之时。 毕竟那个时候可是玄门一家独大,大家基本上都是玄门修士。 现在时移世易,早不是当年的境况。 玄都宫这样牵绊着玄门的长生真人,早晚一定会酿出问题。 苏彻想到这里,大概也清楚上古天庭为何会走向陨灭的结局了。 承载了这么多的压力,如何能够长存? 现在换成玄都宫来应对这个局面,也是一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所以才要有一样的改天动地,一样的大计划,只是最后的结局……哼哼,与我们无关。」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 「一头是凡人,一头是仙人,怎么选?」 「选什么?当自己是老天爷吗?」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说道:「当老天爷一般都不容易长命。」 第八十二章 两难之选 好人可惜 上古天庭也好,玄都宫也罢。 这里面的是非曲直绝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 更涉及到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其中没有对错,只有取舍。 苏彻如今脱劫而出,第一反应就是要抓紧时间回去。 只是要如何回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按照阴阳法王的说法,自从地官仙府出事之后,他便在中元的指引之下动身,前往这一方国土,用了前后一年的光景,总算是混出了个名头,已经成为这「血弥勒」猎团的一位当家。 以阴阳法王纵横捭阖的手段,虽然没有当上龙头老大,但也算是混得颇为风生水起。 毕竟刨去他赶来这里的时间,真正能让这位老前辈展布自家威能的辰光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的光景就能在这样的猎团里混出个出身,当然也是他手段过人。 「这附近一带,势力最大的就是碧眸迦楼罗王,它虽然不过是长生真人的修为,但是身躯广大,法力通神,可以说是这一片的霸主。」 「明面上,他是垂云法惠如来座下弟子,碧眸云城是他的产业,麾下还有众多迦楼罗部族,乃是这一方佛国的护法天王。」 「暗地里,各条产业都跟他有些联系,纵横附近的猎团,根本就是他养出来的私兵,平日里杀人越货,一旦有天魔入侵,那就是召走做了先锋。」 阴阳法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轻轻地踩了踩下面的星槎。 「这等好货就是从他手里流出来的。」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不知道这位话里是什么意思。 「怎么讲?」 「要想回转咱们那一方天地,靠星槎飞是不可能的,从这羽翼庄严国土到咱们那玄都界,距离之远已经是数字无法描述,真飞回到家,恐怕你家那头小狐狸都要证道长生了。」 数字无法描述,没听说过光年吗? 「唯一可以用的手段,就是请大神通之士施展挪移乾坤的手段。」 阴阳法王微微笑道。 「咱们命好,拜了一个好大哥,到时候请那位随便动动手,咱们就回去了。」 「所以呢?」 「所以问题在于好大哥什么时候动手。」 阴阳法王瞧着苏彻,眼神忽然闪过一丝阴冷。 「苏小子,假如有一天,会里面跟黄天道起了冲突,你怎么选?」 「我怎么选?」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道。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大争之世,不得不防。」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未来谁能说得清呢?」 「既然说不清,那就没什么好问的。」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阴阳法王能够读懂其中的言外之意。 他不意外这个答案。 以他对苏彻的了解,这小子不是凉薄,是太过瞻前顾后,婆婆妈妈。 但问题的重点不在于此,而在于后面。 「我们在布一个局,你身处局中,必然要有所选择。是照顾咱们,还是照顾黄天道。」 阴阳法王说道:「选错了,你就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涉及到玄都宫?」 「广渊。」 阴阳法王看着前方近乎无垠的星空。 「地官仙府这一局,我们收获不少。」 「包括地书吗?」 阴阳法王转过头看着苏彻。 「怎么?地书还有景阳钟,只要 一句话,我都会交出来。」 「你小子这么慷慨大方,其中一定有诈。」 「苏某人为人忠厚老实,可是出了名的。」 苏彻淡淡地说道。 「这些东西留着孝敬你师祖吧。」 「这次最大的收获,便是解读了地官遗留下来的信息,明确了当年上古天庭陨落幕后的黑手。」 「哦?都有谁?」 「现在能跟你说的,就有钧天魔主和玉景道。」 「玉景道?」 苏彻想起那个身背四剑的男人,灵真子他们跟朝廷、魔门的确都是不清不楚。 但是想不到这些人的祖宗还涉及到了上古天庭陨灭这样的大事。 玉景道,名字里既然带着个道字,他们这么干又是为了什么? 至于那位钧天广乐天魔王,上古天庭陨灭这事里没他才算新闻。 「这一局的开端,就是白鹿洞。」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缓缓说道:「你要破了白鹿洞。」 「这件事我不是一直准备做吗?」 「拿着一口剑杀上去,杀得他们满门灭绝,死得干干净净,这不算破。」 「不算?」 「要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把他们后面的人全部都拉下来。」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这样,才算是破个明白。」 「白鹿洞后面就是玄都宫。」 苏彻冷眼看着阴阳法王。 「烧了白鹿洞没问题,火烧到玄都宫,我能接得住吗?」 「不管接不接得住,这火已经烧起来了。」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无奈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手里的地书有多重要?」 「福德之宝。」 「这可不是一件空话,放到你师祖那般人物手中,这东西可以让你黄天道一门的长生真人超脱有望。」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 「你说这把火厉不厉害?」 太厉害了。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的那双鬼眼。 地书的存在,就像是给真灵位业图开了一道后门,有多少脱出无期的长生真人还有他们组成的宗门势力等着抢夺? 现在的自己只要现身,那就是唐僧肉。 吃不到玉帝的蟠桃,吃不到老君的仙丹,还吃不上镇元子的人参果,那可不就只能找御弟哥哥碰碰运气了吗? 不过按理来说,元阳玉浆也算是人身体分泌出来的一部分,吃了是不是也能长生?就算只有一半的遗传物质,多吃点不也凑够了吗? 直接蒸了吃利用率有点低了。 苏三公子收回了这些思绪,正色看着阴阳法王。 「所以这一局准备怎么起手?」 「重点在于,你怎么回去?」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 「遗失在虚空缝隙之中,对于别人来说是永劫不能出离,但是你一年就被从佛国的势力那里接回来,岂不是大大的问题?」 的确如此。 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细琢磨。 如果是自己这么直接的回去了,别说是普通人,就是黄天道能信吗? 流离到虚空缝隙里面只用了一年就能回去,这根本就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 「所以一定要有另外一个故事。」 苏彻想了想道。 「我根本没有进入虚空缝隙,我是被人抓住了。」 「对。」 「所以会是谁呢?」 苏彻想了想。 「白鹿洞,不,不能直接是他们,应该转过几手……」 阴阳法王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情。 这小子当好人真是可惜了。 「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第八十三章 长生魔教 周匝封锁 苏彻与阴阳法王议论一番,对接下来的行动大概有了个了解。 首先就是要回去,但是怎么回去,却是个技术活。 羽翼庄严国土与玄都界之间的距离,让星槎飞过去变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就要借力。 星槎继续飞行,前方已经能够看到一座巍峨的云城。 虽然仍然有着近乎千里的距离,但是已经给能够看到云城所发出的光辉。 如同一座漂浮在虚空之中的大山,其上人声鼎沸。 整座大山的内部已经被凿空,如同蜂巢一般,一道道光华从孔洞里外溢而出,端得漂亮。 在这座大山的外头,一座座圆形的泊地如同蝴蝶一般展开,等着接驳从远处过来的星槎。 这些泊地与大山之间有着飞梭不断传动,流线型的飞梭带起一道道光芒,构建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态。 这就是虚空之中的城市吗? 苏彻看着远处那座光芒缭绕的大山,山形犹如一只蹲伏着的巨鸟,正蜷着双翼,眼睛盯着远方。 整座大山正在以一个固定的速率缓缓旋转,星槎越接近,越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佛号声。 虚空之中,并没有能够让声音传播的介质,这是直指他人灵昧的「心声」。 以玄妙的法度,引起内心的共鸣。 佛门之妙法,由此可见一斑。 「碧眸迦楼罗王的居城,这位可是长生真人。」 阴阳法王说着瞧了苏彻一眼。 「猎团的一门生意,就是将掳获的人口贩卖出去。修行人当奴隶,乃是碧眸迦楼罗王的生财之道。所以这一次,你是被我捉了。」 「你?」 「没错,过几日,会有人来收奴,我会把你卖了。」 阴阳法王摇头晃脑一番。 「到时候你就能跟着他们,回转到咱们的玄都界了。」 以这位老前辈的声音讲起玄都界三个字,那里里外外的阴阳怪气可是十足。 「这里距离咱们那可远着呢,你不是说了,要有大能之人出手……」 「他们背后就有大能,谁说一定要让咱们那位出手了。」 阴阳法王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金晃晃的绳子,直接在苏彻手上绑了起来。 「这叫天梵灭度绳,取的是神通灭尽,天人五衰的意思,以灵昧为枷锁,能够困住你的法力运转。这等好货,就算是在这天外也是抢手的东西。」 「你现在是被我困住的还丹修士,记住了,我叫火南,绰号唤作彼岸双刀。」 阴阳法王在苏彻手上轻轻拍了拍。 「等下你就老实点,让我把你给轻松卖了。」 这都什么话。 「南荒魔教里面有一家长生教,玩得是邪门外丹,他们供奉的那位名唤法灭尽魔主,跟这边有些联系。到时候由它庇佑,保护你轻轻松松回转咱们那边,也算是功行圆满,让人挑不出错处。」 「长生教?」 天地之南北两极都是九重天罡稀薄,魔门势力盘踞的地方。 但是南北两边略有不同,但都是魔门一脉,又能不同到哪里? 不过苏彻当真没有听说过几次长生教的名头。 南荒那边不同于北荒,因为背后靠着末法主,更多的是在域外行走,能够在天地之内扬名的都是了不得的大势力。 长生教显然不在其列。 「它们是自上古天庭陨灭之后兴起的一波邪修,论出身还是咱们玄门,不过后来改换了道途,法门之中对于外丹已经走火入魔,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 阴阳法王说着看向苏彻。 「放心,这一路上,皆有老夫照应你。」 「那就多谢了,火南大哥。」 苏彻也不与他客气。 星槎稳稳地停靠在了泊地之上。 这泊地乃是一块硕大的岩石用法力加以练就,其上绘着不同的图文,星槎一旦接驳,就有人前来接引。 不过阴阳法王显然混出了名堂,这次来接引他的乃是一个身材颇为火辣,但是形貌十分丑陋的女子。 罗刹? 苏彻瞧着这头面容狰狞的罗刹鬼,她身上只着着一件薄纱,能够清楚的看到纱衣内里各色各样的金环。 倒真是能扎。 「火大爷,这次收获如何?」 她这边言笑晏晏,阴阳法王却没有理他的意思,只是捏住了苏彻身后的绳子,直接将她让了过去。 「看好老子的星槎,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发善心送你转生去畜生道修福。」 阴阳法王这边略一招呼,就带着苏彻上了一艘换乘的飞梭,向着那巍峨的小山,碧眸云城飞去。 「行啊,前辈看来是混出名堂了。」 「小场面。」 阴阳法王脸上颇为沉肃。 「等下还是小心些,这里可是碧眸迦楼罗王的居城,咱们快进快出,赶紧把你交到长生教手里要紧。」 苏彻也连连点头。 这里既然是长生真人的居城…… 这个概念,苏三公子在黄天道的典籍之中也曾多次看过。 佛门的神通与玄门不同,讲究一个「佛国」,倒是跟魔门有些类似。 如果说玄门法理是以「我意即天意」,那佛门的奥秘则有所谓「道场」「坛城」之说。 讲究对日常环境的改易与变化。 所以对于佛门高人而言,越是他平日里存在的地方,对于他威能的加持也就越强。 故而也有「佛不轻动,法不轻传」的说法。 这碧眸迦楼罗王坐镇的碧眸云城一定也有佛门法理独特的奥妙。 谨慎一些,总没有错处。 虚空幽邃而寒冷,即便是修士,也不能长久自持,唯有步虚以上的高人方能够完全依赖自己的法力在虚空之中生存。 而这云城之中则不然,这座云城既然是碧眸迦楼罗王所居,自然早已经被其法度浸yin,决不能当成等闲地方视之。 苏彻跟在阴阳法王身后,小心翼翼地步入这座山一般巨石的腹地。 于此同时,碧眸云城的某座密室之内,一双幽碧色的眼睛忽然睁开。 这种感觉。 这位大能感应着周匝,莫不是佛主说的机缘到了? 一念转动,外面便有随侍的天女走了进来。 「传令下去,封锁所有泊地,不许放一人离开。」 碧眸迦楼罗王吩咐道。 第八十四章 麻衣登场 弱水封环 麻衣魔君看着眼前的一排男男女女皱紧了眉头。 雪白的***,一个个扒得赤条条的,绑在横木之上,摆出了各种姿势。 这样把人当畜生卖,倒真是这里的特色。 「就这么绑着卖?这地方难道没人管吗?」 一旁有个深目高鼻皮肤黝黑的人牙子在一旁小意地回道。 「您一看就是外面来的贵客。咱这不讲这个,咱们这可是佛国。」 「佛国还不讲这个吗?」 「他们今天这个样,都是因缘果报,命里面该为奴为婢,往昔无始劫恶业积攒的报应。」 还真是讲道理。 「那这么摆布他们,也算是‘无人我众生寿者",算是没有分别心吧?」 「您可真有慧根。」 那人牙子赞颂道:「我都没想过这些法理。您可有瞧上的?」 「还行。」 这位长生真人随口应了一句,一边想着手底下的那些小子们倒真是毛糙。 这半年多在玄都界呆的无聊,忽然起了兴致出来散散心,碰碰机缘。 这机缘不碰不行。 麻衣魔君是自家事自家知。 他是老牌子的六欲魔君,证道长生已经快千年,可是在功行上一直没有多少进步。 这也不能全怪他自己。 主要是长生教这里面的功夫要说成道,那可是千难万险。 当年留下来的玄门外丹法走偏了,虽然后来拜在末法主门下,但是不管怎么说,后面的路依旧难走。 上半年为了地书现世的事情,他是前前后后跑了个遍。 机缘嘛,不就是多走动走动,撞出来的? 「根骨差着些。」 麻衣魔君摇了摇头。 外丹法也有外丹法的讲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 人丹更是如此,要看根骨,观福禄,察灵机…… 之后的施咒、饵食……还没进丹炉呢,那一套套的仪轨都够烦死人了。 这前前后后可都是成本。 麻衣魔君只是这么粗粗一打量,就知道这里面没啥合用的。 这佛门的六道轮回,到底还是不同于天地自然之法,久而久之,虽然还是人,但是里面的根性都给改了。 附近国土的人族,若是论起根骨,当真不如自家天地的强。 但是来都来了,没多有少的划拉几个走,有那么个意思就算行了。 麻衣魔君随便伸手点了两个合用的,就有一旁随侍的弟子取过钱来买卖。 「祖师,这碧眸云城您还看得过去?」 旁边一个步虚层级的魔门修士小心地走了过来,他额头上还长着一个小脸,瞧着十分凶恶,不过此刻却是谄媚到了骨子里,在这边小心地伺候着麻衣。 「唉,若是将整座城池炼作一味大药,或许还有些说法。」 麻衣魔君摇了摇头道。 「他化自在么,就是踩着人家的脑袋往上爬,就要看人家肯不肯给踩了。」 他说着忽而望向另外一边。 「这倒是有点意思。」 旁边的步虚修士看见自家祖师眼前一亮,当即有些欣喜。 长生教不同于其他南荒魔教,到底是从玄门的外丹法改出来的,所以有些时候,还是能借着师门长辈的力。 像麻衣魔君这样的老怪物若是手头洒下几枚丹药还真能助上这位魔门步虚一臂之力。 他顺着麻衣魔君的眼睛往另外一边看过去,当即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火南,新晋崛起的猎团头领,很是出位,在城主那里也算是挂了字号的。」 这位魔门步虚小心地说道。 「您要用他?」 「他?」 麻衣魔君摇了摇头:「先天元气都快散尽了,当药渣我都嫌费功夫,是他旁边拽着的那个小子。」 麻衣魔君望着苏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顺眼。 好根骨,看着就是要成仙的人。 又仔细的卜算了一番,又是算得眼前这位同魔门有着万千机缘…… 炼成药倒是可惜了,不如多炼一炼? 麻衣魔君这边念头闪动。 忽然之间却听得周围响起一声声佛号诵念。 那雄浑的声音顺着耳朵往泥丸宫里面钻,让他好不着恼。 这等秃驴就会整日里发瘟般的驴叫。 不对,这还不到早晚课的时候,为何要…… 麻衣魔君刚刚反应过来,上面便传来了声音。 「奉我佛法旨,即日起本城封闭,禁止一切出入。」 霎时间,一枚紫金钵盂不知道何时飞到了这碧眸云城的顶上,看上去不过是拳头大小,忽然翻转,却是流下了不知道多少黑水。 黑水阴沉,吸纳收慑着周匝的一切光亮,向下翻滚而去,将整个云城包裹在内。 「毫光不破,鹅毛不渡,这是弱水。」 下面的一群人中自然有懂行的,叫出了这黑水的根脚。 「碧眸迦楼罗王的七佛紫金钵,号称羽翼国土困锁守御第一,拿出来是要关门打狗?」 「放你娘的屁,咱们都是狗了。」 嘈嘈杂杂,你推我搡。 这碧眸云城之中本来就是龙蛇混杂,各路神仙都有,如今摆出这样一幅架势,自然是群情鼎沸。 「日你娘的鸟贼,算计咱们?」 一声呼号,就有一位不知道从何出来的魔门步虚,身穿一件绿袍,迎风而起,向着那一层弱水撞了过去。 尚未冲到跟前,便被一道无形大力反噬,周身仿佛雷击一般战栗不止。 这魔门修士也是个果决的,当即放出本命神通,周身六颗髑髅卷着冥火,向着前面流星锤一般砸将过去,却是泥牛入海,不起半点波澜。 「都还看着干什么,等着叫秃驴们算计不成?」 他大吼一声,话语尚未说完,那黑沉的弱水之中便伸出一只金色手臂,将他直接拽了进去。 「我佛慈悲,此番暂且留各位做客,老衲先赔个不是。」 这句话刚刚讲完,那大手接着从弱水之中显化,将魔门修士丢了出来。 出来是出来了,只是哪里还剩下人形?只有一个紫色的髑髅架子,就这样散落在虚空之中,循着碧眸云城缓缓飘了过来。 「太虚之法,到底是玄奥的。」 苏彻看着上面那具髑髅,还有心情琢磨里面的法理。 「你看,这就是万物彼此吸引的力道,若是没有动静之法在其中影响,世间万物早晚要重回一点,就算是元始魔主也概莫能外。」 「别在这感慨了,我的少爷。」 阴阳法王没好气地看着环绕周匝的弱水。 「咱们这是给他们困住了。」 第八十五章 计划有变 王不见王 计划总有变数。 阴阳法王能够接受这些变数,但这变数如果与长生真人有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北邙老鬼这个死老头。 阴阳法王心中不由得有些怒气。 本来这次接引苏小子回去的任务,应该交给北邙鬼祖或者空空儿两人之一,毕竟他们放在长生真人之中都能算是狠角色。 以他们的手段,在这无垠虚空之中当然是可以随手而为。 可倒霉的就在于如今那位还有一件大事要用到他们,所以他们也顾不得过来,只有请阴阳法王亲自走一遭。 倒不是说自己不行,但是作为一个本源离体的步虚……在这域外虚空可真的不够看。 本来苏小子也算是有了些积累,能够当成步虚之中的狠角色来用,但可惜他在地官仙府之中出了岔子。 本源道基之中的法力不能动用,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若是在这里直面碧眸迦楼罗王,自己绝对没有什么胜算。 一定要想个法子脱身。 阴阳法王虽然不知道碧眸迦楼罗王为何要封闭云城,但是就刚才那一手直接摁死魔门步虚的手段,绝对代表了这位起心动念里的狠辣。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他下意识地瞧向苏彻。 莫不是什么事情暴露了? 阴阳法王这边正在乱想,耳边忽然听得有人在打招呼。 「火兄,可是血弥勒的火兄。」 「***才是……」 阴阳法王张口就要骂回去。 不错,咱是如今干了猎团的买卖。是,这猎团背后的靠山的确就是碧眸迦楼罗王,可事实归事实,有些事情上不得台面那就是上不得台面。 一抬头正准备送出一串亲切的问候,阴阳法王却是当即止住了语。 不只是认出了眼前这个小子正是自己要找的长生教的混账,更认出了不远处的魔头。 麻衣,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阴阳法王一下子就认出了不远处的六欲天魔。 虽然这位已经将属于长生真人级数的威压放到了最低,也略略改换了一番形貌,但阴阳法王是什么人物,自然将他一眼给瞧了出来。 原因无他,既然瞅准了长生教这口肥猪,自然要把教内的英雄谱背过。 更何况麻衣魔君也算是个熟面孔。 他虽然成道不过千年,可是没一会安生,经常是走南闯北,到处留个人情。 阴阳法王虽然是敝帚自珍,在阴阳界里多年来关起门来称王,但也听闻过他的「丰功伟绩」。 真他娘又是个变数。 阴阳法王暗叫一声不好。 长生教若来的是眼前这个小子,法王自忖可以将其轻松拿捏。 虽然大家都是步虚,但是步虚也有不同,更何况论眼光手腕,这小子根本不能跟自己比。 但来的若是麻衣这个家伙…… 阴阳法王更加恼恨北邙鬼祖,若是这老鬼亲自来此,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你娘的万劫阴灵难入圣,老子现在是真想证道长生。 压下心头诸般念头,阴阳法王挤出一个微笑。 「归羽先生,气色不错,不过这既然在城里,团里面的那些事情咱们还是少提。」 「要么你老火风头猛嘛,就这谨慎劲就比别的家伙强,一个个天天拽的不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猎团的。」 阴阳法王瞧着归羽先生的眼神。 这位一双眼睛不断往后面的苏小子身上移。 这归 羽先生也能修成步虚,可见魔门全是投机取巧,连这点心猿意马都控不住,还能成什么事? 「您要骂我乌龟性子我不一样听着么?」 阴阳法王直接一笑。 「有何见教?我这有点着急。」 话说着就把捆着苏彻的绳子轻轻一拽。 「着急什么?出货?」 归羽先生瞧着后面的苏彻。 的确有几分样貌,看上去应该是还丹修为。 根骨还行,怎么就让麻衣祖师给瞧上了? 这要是用来炼丹,对于他这等长生真人来说也不合用啊。 一个还丹境界的丹才,就算是他归羽,吃着都嫌寡淡。 「漂亮吧?其他云城有位修罗女已经定下了,这小子好艳福,若是学个鏖战的法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阴阳法王说着向苏彻笑了笑。 「小子,你有今日这番造化,日后要给我立长生牌位的。」 苏彻瞧了这位老前辈一眼,当真是好演技,拿出了一副好嘴脸。 「修罗女?拿去作欢喜禅的药渣,那不是浪费人才么,这样,你再寻个俊俏的给她换过去,这小子我先要了。价钱我能比她多三成。」 归羽先生也不心疼什么花费。 长生教在南荒魔教之中虽然以外丹立足,根基不稳,可好处也有。 那就是从来不缺什么银钱。 手里面大把的丹药,你别管来路多不干净,吃下去的效果可不会骗人。 反正自从归羽先生出道以来,钱这东西从来不是干事业的障碍。 「我知道您老财大气粗,但我也不诓您,咱们好好地买卖细水长流的做,这样,您多给我一成,好让我去跟那位修罗女赔礼道歉,您把这小子带走。」 阴阳法王说着,将绳索送到了归羽先生手里。 「具体的账目,您回头跟我们当家结干净,反正也就是个跑腿的。」 「聪明。」 归羽先生由衷地赞了眼前这位火南一句。 这份气度放在那群有今没明的猎团之中就是独一无二,更别说这里面的忠心了。 这换成其他人,不都是先往自己盘子里划拉,哪会方方面面照应的如此周全。 「哥哥劝你一句,你虽然是刚上位,做事当然要如此。但也要小心。你诚心实意的对大哥,大哥未必是诚心实意的对你,多为自己想想,留个后路。火兄弟,我放在这一句话,以后若是不痛快,你找我,我长生教有你的一个供奉之位。」 我有病去给你们魔门当供奉,再说了,过了这个地方,你要是能见到我,我就是你弟弟。 阴阳法王心里暗笑,又为苏彻颇为担心。 麻衣老魔在此坐镇,也不知道苏小子后面如何。 可是计划已定,那该如何走就怎样走。 实在不行,再去求那位出手。 这边心思未定。 耳边忽然听得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 声音虽低,却是震人心魄,以阴阳法王今日之修为,也感觉到好似在心头响起了一声钟鸣。 直指根本,好厉害的手段。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周围一片人已经在这佛号之中跪倒。 阴阳法王入乡随俗,为了不扎眼,也只有顺势跪下。 此刻,整条热闹的街道之上只有两人站着。 一位鹰钩鼻的老僧,眼眸尽为碧色。 一个身穿麻衣的先生,神色有些木然。 他妈的。 阴阳法王暗骂一声,两个长生真人竟然撞到一起了。 第八十六章 摩顶受记 天魔咒音 碧眸迦楼罗王与麻衣魔君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三百步。 正常情况下,长生真人绝不会走得这般近。 这样的距离对于每个长生真人都是危险的,做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等于是双方互相把一把手枪送进对方嘴巴里,贴着扁桃体那种,然后开始慢慢聊天。 别扭可想而知。 现在,这两位就在这样的一个距离上。 如此近的距离,只要麻衣魔君在真幻之法上的领悟达到了更高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在碧眸面前遮掩过去。 更何况现在这个众人尽数跪拜礼佛的场景之下,他又不合群的站在那里。 「我佛慈悲。」 碧眸迦楼罗王根本没有去瞧这位魔门长生真人,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一个跪拜的身影之上。 「你与我佛有缘,何不皈依?」 声音恳切,不用任何神通法力,犹如一位隔壁的老伯的闲聊絮语。 只是对象听在耳朵里,却有些不舒服。 因为这一句话是冲着苏彻来的。 自家与佛门有缘这件事根本不用多说。 当年在玄山腹地,得了老狮子的造化,有了佛门三卷根本经典之一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在手。 这也算是顶破了天的造化。 若不是郁离子接引自己入了黄天道的宗门,没准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所以苏彻清楚自己跟佛门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这机缘是好是坏,背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算计…… 这等事都不是苏彻能明白的。 只是现在听见碧眸迦楼罗王这一句话,苏彻只是有些想笑。 话是没错,只是说得晚了。 要接我去佛门,还是另有谋算? 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计划怕不是要变。 苏彻低头不语,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慑心神。事情变成这样,还是请人来收尾吧。 不成就要在这里当和尚了。 中元老大,拿出您的后手吧。 迦楼罗王看着眼前之人。 他在佛门苦修多年,多年功行之下,早已成就了佛门六通之中的宿命通,了知一切过去未来之变化。 眼前的苏彻在迦楼罗王眼中,并不是一个人形,而是一团化不开的幽暗。 那幽暗连通着的是近乎无穷的饥饿与焦渴。 而在这幽暗之中,一朵青莲正在静静开放。 这就是迦楼罗王所看到的异象。 那幽暗,便是欲海沉沦的无穷魔念,而那青莲则是超脱到达彼岸的印记。 此人已经在过去无量劫中得古佛摩顶受记,未来将有成佛的机缘。 或许是此世,或许是来世,不管如何,这是古佛昭示的未来。 迦楼罗王不懂什么叫概率论,但是在佛门的法理之中,一切众生早晚皆有成佛的那一天。 或许那一日非常久远的未来,或许那一日就在明天。 但是道果公平的等待所有人。 然而此刻眼前之人的莲花,代表了他今生成就的未来。 迦楼罗王需要这个未来。 此人的今生成就,就是他未来成就的助力。 佛门的体系复杂,与玄门个体的超脱不同,有时是真的可以借到他人之力的。 现在的迦楼罗王只有一个打算。 接引此人皈依。 并且借着这一份因果,在未来的某一天达成自己本身的超脱。 当年佛主座前多年苦修,想不到今日终 于等到了这一日。 迦楼罗王背后白毫光闪过,一道宏大的气息升起,在他背后仿佛有六张宛如大海一般的羽翼撑开,直达无穷远处。六张羽翼之上,各有天佛图文,法印流转,直抵人心。 「我佛慈悲,今日我当助道友皈依。」 法相庄严,此刻迦楼罗王运使神通,其法身之玄妙略为昭示。 阴阳法王暗道一声不好。 这位老前辈到底是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碧眸迦楼罗王用的是何等手段。 摩顶受记。 这位长生真人正在以其佛门妙法,为苏彻更换道基,强行灌入佛门的法理。 这事听着离谱,但就是佛门妙法之一,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根本。 因为佛门法理乃是以灵昧为根基,不过与剑修却是反着来的。 剑修讲超脱,却是以灵昧、道德为剑,将其他法理尽数斩落求得超脱。 佛门却是以灵昧为核心,将其他各法尽数拽入空门,一同归于寂灭。 可谓是截然相反,同途殊归。 对于佛门来说,只有灵昧是真,其他皆可改换。 只要不动苏彻最核心的灵昧,他们有的是调教道基,转化成佛门的手段。 君不见那些没有灵昧的天魔,最怕的难道不就是佛门的这些手段? 这可不是之前那种隔着无穷远距离的有感而发,而是一位长生真人级数的佛门人物,亲身登临,要把苏小子直接拉到那边去。 简单,粗暴,但是有的是后面的手段。 你娘,莫不是哪个老光头也在算计着咱们? 阴阳法王这边暗道不好,正准备着使出最后的手段。 另外一边,却是有人也跟着出了手。 一声呢喃。 仿佛是无穷幽暗之中的癫狂最终归于平静。 又如同万丈海渊之下隐藏着的庞然巨物发出幻梦之中的一声低语。 阴暗的念头如同雨后之笋刺破了心田的表层,从内里向外不断地滋生而出。 麻衣魔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迦楼罗王。 「度他,何如度我?」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阴阳法王与苏彻两人几乎惊呆。 阴阳法王是不清楚,为什么迦楼罗王都已经表现出忍让的情况下,这位麻衣魔君还要出手。 对于一个佛门大能来说,对六欲天魔在自己眼皮子底子活动还要装看不见。 这已经是有涵养到近乎懦弱的程度了。 而苏彻的想法更为单纯一些。 这位麻衣魔君难不成也是我们钟山会中人,他就是那位中元给自己留下来的后手。 果然如此,一个阴阳法王在暗,一个麻衣魔君在明,两者互为表里,的确是十分稳妥的设计。 麻衣魔君一旦出手,又岂会是如此简单? 他只是随便一道魔音甩出,街面上一般的修士身上都生出了变化,他们的皮肤下寸寸裂开一道道血丝,仿佛是有一把无形的快刀,刚刚在身上来了一场痛快淋漓的活剐。 那一道道痛苦的呻吟合成一道无形的力量,向着前方的迦楼罗王斩杀而来。 「天魔咒音?若是只有这等小术,度了你又有何妨?」 第八十七章 碎为微尘 明王法身 一只金色手臂自迦楼罗王身后的光芒之中展现出来。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一共十二只手臂,在迦楼罗王身后显化出来。 苏彻此刻真切的认识到。 眼前的这位老僧,只不过是承载迦楼罗王力量的一个幻象,某个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影子,距离这位长生真人级数的佛门大能来说,最多不过是他希望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样子。 一位与世无争的老僧,一位解脱者与领悟者。 在这个幻象之后,还有更加真切的东西,此刻面对麻衣魔君,迦楼罗王毫不顾忌的将自家的真实形态展露出了一角。 而这一角的真实带来的则是腥风血雨。 这是长生真人级数的较量,即便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令整个街巷上的生灵为之颤栗。 与十二根手臂一同显化而出的冲击,毫无花巧,只是来自大能显化力量的余波,然而却已经将这个街道上的一切生灵在瞬间化为齑粉。 血肉、骨骼、法器、街道上的砖石、摆列的桌椅、招牌、瓦片寸寸龟裂,还原成最基本的尘埃。 三千世界碎为微尘,这便是法力的最直接呈现。 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或者步虚层次的高手,这条繁华街道上的一切生灵在这冲击之下尽数归于虚无。 无分贤愚不肖,可谓是众生平等。 这冲击甚至随着小山内部的结构,向着碧眸云城的其他角落传递。 迦楼罗王在开头的第一击中就没有任何怜悯。 好像这座山城与他无关。 事实上这也是长生真人之间应有的觉悟。 一旦跟同层次的人物交手,眼前的这些瓶瓶罐罐没有任何的保留价值。 冲击。 自然会有应对。 苏彻与阴阳法王,以及此刻受影响的所有人第一想法就是逃。 长生真人与步虚之间的差距,虽然在钧天广乐天魔王划分的层级之中只有一层的区别,但是其中的变化根本根本不是一层所能概括。 两者对于法理的理解,对于神通的掌握,乃是超然者与未解脱者之间的差距。 只是逃向何方? 那阴沉的弱水如同一道帘幕,将整个云城包裹其中。 碧眸迦楼罗王以一种朴实无华的方式断绝了任何脱离的可能。 即便搭上多年经营的整个云城,也要将机缘牢牢地握在手中。 这就是长生真人级数的决断,没有任何瞻前顾后,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迦楼罗王的一只金色手臂牢牢锁定了正在遁逃之中的苏彻,阴阳法王甚至没有给苏彻解开他周身的束缚。 就算是现在这个当口,这位老前辈也有着做戏做全套的自觉。 所以迦楼罗王的一击近乎无可阻挡。 在苏彻眼中,迦楼罗王伸向自己的金色手臂仿佛遮盖天日一般的巨大。 在这一瞬间,一切概念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只巨大的金色手臂,即将把自己捏入掌中。 真幻之法…… 直面佛门长生之威,苏彻此刻真正感触到了佛门神通的奥妙。 此刻,自己已经没有了方向之分,大小之别,只剩下了那一只无与伦比的金色巨手,将一切包裹。 苏彻知道这景象是假的。 此刻自己身处云城之中,如何能够看见天地,周匝一切都在,又如何会有一只遮蔽天日的大手? 说起天日,这地方最难见到的就是天上的日头了。 只是心里知道,真切感受到的却是那一只遮蔽天地的大手直接捞了过来。 即便是有造化剑意在手,然而苏彻却发现自家的剑意在这转瞬之间并不足以勘破真幻之间的藩篱。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万事皆休。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穿着麻衣的身影忽然挡在了那道巨手的前方。 那身影虽然飘忽,却好像一道激流,在这大手覆盖的天地之间为苏彻撕开了一丝缝隙,让他看见了帘幕之下的东西…… 云城。 那座小山一般的碧眸云城此刻正在粉碎。 在长生真人施展全力的情况下,这座以虚空之中的碎石、冰晶结成的小山正在返本还源,回归它微尘的本来面目。 而迦楼罗王本身的法力,即便是一点余波,也在让云城之中的生灵,不拘泥是八部鬼神还是其他,都在其冲击之下崩解消亡。 麻衣魔君挡在苏彻身前,他轻轻向前一点,一道幽邃波纹自他身上展开,横在了迦楼罗王那一只金色手臂之前。 「何至于此?」 麻衣魔君笑着,他转头四下看过:「大和尚可是造作杀业。」 这话不假,碧眸云城之中的生灵,虽然没有过了百万,但是十万之数也是有的,其中大部分都是碧眸迦楼罗王的部众。 这一击之下,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正是他们诚心恭敬拜服的碧眸迦楼罗王。 「此等恶业,本尊自然会一肩承担。」 迦楼罗王不想多做口舌之争,它的身后一道道金光耀目,一只金色的巨兽似乎就要从它背后的光芒之中飞腾而出。 法身即将显化,而碧眸迦楼罗王心境如止水一般。 似他这等境界,早已经是勘破善恶得失,彻底的了悟。 灭绝云城,杀死一应人等,此刻就是最好的选择。 若不是自己动手,这些人都会沦为眼前六欲天魔施展魔道诡术的道具与载体。 而自己出手将之度化,只不过是令眼前这魔头无从借力的普通应对而已。 一声尖锐的鸣叫。 苏彻感觉到自家的神魂都要在这一声鸣叫之中燃烧殆尽。 那是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呼号,带着无穷的绝望…… 是麻衣魔君……不,是迦楼罗王。 苏彻震惊地望向另外一方。 此刻,碧眸迦楼罗王终于将自己的法身显化,那是一尊十二臂、四首,身如狮子而胁生双翼的巨兽。 此刻,它的身躯正在穿过那万千金光,在这弱水包裹之下的虚空之中显现。 「南无碧眸迦楼罗大明王……」 一声声佛号在阴暗的虚空之中响起,它的八只眼睛此刻牢牢盯住了苏彻。 迦楼罗王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 它只要带走自己的机缘,其他一概不问。 第八十八章 登仙有途 诸法灭尽 绝对的力量。 此刻,碧眸迦楼罗王的法身完全展开,那金色的伟岸身躯几乎填充了弱水保卫之下的整个穹顶。 他张开的羽翼之上,一道道白毫相光喷涌而出,梵音震动虚空,述说着这位明王的威严。 而麻衣魔君周身却影影绰绰地洒落着一层幽影。 如果说一开始麻衣魔君对苏彻只是有些兴趣,那么现在的形势已经全然不同。 摧毁云城,展现法身…… 碧眸迦楼罗王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让麻衣魔君不得不仔细应对。 冲突已经悄然升级。 佛门有所谓三身之法,即法身、报身、化身。 所谓法身,便如同玄门承载先天性灵的道基,乃是其修持之法的「具现」。 就好比碧眸迦楼罗王此刻所显化的法身异兽一般。 其背后之双翅,对应的是他出身迦楼罗鸟的源头,迦楼罗鸟,即金翅大鹏雕,乃是佛门之中有名的灵禽神鸟,以纳迦、龙种为食,神通广大,肉身坚固,一身神通威福自足。 十二只金色手臂,代表了碧眸迦楼罗王所修持的十二道根本神通,不动龙象印、转轮智曼陀罗、坚忍密乘、万行琉璃加持神变…… 虽无根本佛光加持,但也都是佛门震慑一方的大神通,乃是它久远劫来修持的成果。 其身如狮,更是象征了智行勇猛无俦。 而所谓报身,则是指得碧眸迦楼罗王原本的形体,那一头在虚空之中展翅而飞,追逐龙种的金翅大鹏鸟。 至于化身,则类似之前其显化出来的老僧之身,平日里的贵族城主之身,只不过是一个流动的表象,并不是其真实内在的体现。 就好像是高山上的一抹树荫,你说它是山,它的确是山景的一部分。但若说山是它,那就是以偏概全。 三身之中,报身为修行之根,而法身代表了修行之果,而化身则是修行大树之上的枝叶,树下的影子。 此刻,迦楼罗王法身展现,就代表了这位佛门大能的态度。 全力出手,不留余力。 麻衣魔君只有对上。 空间上的尺度就是最大的问题。 长生真人级数的交手,双方所调动的天地元气数量近乎无限,交战的尺度与广度不仅仅体现在法则层面,更是会造成数百里乃至千里的动荡。 当下弱水覆盖下的碧眸云城虽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但是这块区域根本不足以令两位敌对的长生真人一同栖身。 麻衣魔君不得不出手,因为现在的情况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你的仇人帮你打脸上的蚊子。 你要么看着他一巴掌扇过来,要么就这样挨一记脆的,然后说一声「谢谢,您辛苦了,没事,蚊子没打到也不要紧」。 此刻,麻衣魔君对苏彻的兴趣已经放到其次,碧眸迦楼罗王已经将法身展现,作为魔门的六欲天魔,他只有给予回应。 一道晦暗的波动自他身上跃动而出,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出尘之姿。 他吟诵着,那声音古老而萧索。 「天上九重楼,铜柱锁螭龙。螭龙吐血水,寒霜凝冰柱。我以此仙缘,登楼问长生。指颤皆化泥,足踝可见骨。皮落飞云浦,筋洒凝虹崖。三魂皆渺渺,七魄离灵台。仙人开金府,照我入楼来。」 一副浩大的图景在他的吟诵之中生就。 就在麻衣魔君身前,一座高耸的九重危楼不知何时生就,其上金碧辉煌,瑞气万千,然而整座楼体却如同一条被捆索的螭龙一般,在光波之中不断地扭动。 那一扇扇坠饰着金玉的窗寮如同死者惨白的指甲 ,流露出一股血肉淋漓的美。 「楼开三重妙,得此不老丹,丹成归入腹,五脏皆成仙。肾水取目去,肝木夺耳还。心火并肺金,偷舌换酒钱。脾土德行厚,守我牙与鼻。金木起妄念,水火用狠功,同分此子肉,成就比于天!」 吟诵声中,一股超然的力量降临于此。 如同一位以白布蒙面的仙人,自灰色的鹤氅之下伸出他布满鳞片的手指,指尖那一颗颗眼球昭示着超拔无限的可能。 升仙图。 麻衣魔君展开了魔门攻伐之法,而碧眸迦楼罗王此刻法身之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尘埃。 那庄严宝相之下,似乎有无数的蛆虫正在扭动,正在啃食。 那是他久远劫来镇压的无量心魔,无穷魔念,在眼下这一瞬间似乎骤然回光,他们扭动着呼号着,回应着。 他们在回应那扭曲而出尘的仙人。 即便是最幽暗的念头,最不堪的妄想,此刻也仿佛有了独立的人格,如同一个个走向歧路的修行人,痛哭着,哀嚎着,他们也要成仙。 「佛爷普度众生,可从来不度你们。」 麻衣魔君咧开嘴角。 「我不一样,我连你们也一起度了!」 魔劫已至。 碧眸迦楼罗王咬牙支撑。 他此刻真正不好受。 虽然成就长生,但是他在佛门最根本的佛光一门之中,着实涉猎不多。虽然在动静之法上走得长远,但是灵昧修持上仍旧有所缺憾。 查漏补缺,正是他的本来目的。 然而此刻遭遇六欲魔君,竟然将自己压制下的心魔提前引动。 不可能,这绝不是眼前这位魔君所能做到。 若是魔门的六欲天魔皆能如此,这虚空之中岂还有我等的活路? 麻衣魔君哈哈一笑。 「我家祖师当年留下的登仙途滋味如何?这位尊佛,这些狮子虫你且好好消受。」 他狰狞笑着。 周匝虚空不断地变幻。 「志心皈命礼,万劫常驻,染化无疆,万法皆有尽处,性灵断灭之尊,法灭尽天!」 一道浩大的威能自麻衣魔君身上展开,阴冷的笑声与麻衣魔君的狞笑融在一处。 那是无穷远的虚空之上,一位末法主满意地笑声。 「和尚,你日后修行可是有伴了,老子去也!」 麻衣一振衣袖,在虚空的剧烈波动之中,身形如同一道幽影,消失在了弱水裹挟的虚空之下。 而此刻的阴阳法王长舒了一口气,当即运起神通开始逃跑。 这个麻衣到底是把苏小子给捞走了。 只是若是这碧眸发了巅,老祖可消受不起! 第八十九章 大药何来 如此造化 阴阳法王作为当年上古黑帝麾下的沧水使者,后来虽然困居阴阳界中,但是多年来的打磨早已经将他锻造为一柄锋锐的匕首。 黑帝一脉的一切神通法力,早已经臻于化境,唯一的问题是作为当年上古天庭陨落之事的亲历者,他身上有着深重的枷锁,是为天地厌弃。 在这一重效果之下,阴阳法王在原本的世界,也就是现在虚空中人渐渐称呼为玄都界的那一方天地之上,身受「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同上古天庭一系一般,难以证道长生。 又因为心灰意冷,自守一界,成了当年黑帝伟业的看坟人,自己断了在域外成道的心思。 但是这并不妨碍阴阳法王逃出生天。 整个人的身影化作一道冰冷的幽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入了弱水之中。 无物不溺,万灵难脱的弱水此刻在他周身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巧的孔洞,虽然不过是细丝大小的空隙,但已经足够让阴阳法王的鬼躯轻松穿过。 虚空之中,依旧回荡着末法主的笑声。 那声音嘶哑低沉,狰狞之中却又蕴藏着超拔之力。 只要用心去听,便能感受到一道道精妙奥义在心中闪现。 那是法灭尽天魔王对无量众生的诅咒,亦是馈赠。 然而阴阳法王却没有心思品味其中的奥妙。 计划虽有变动,第一步棋走得虽然凶险,但是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更要配合着苏小子走好第二步。 白鹿洞牵一发而动全身,乃是这一局棋最要害的一点,更要慎重。 必须赶紧回转会中,配合各方走好第二步棋。 虚空无垠,天魔嚎笑,佛光湛然。 幽邃而静谧的美下是狂热,是愚昧,也是超拔。 但这一切都跟苏彻无关。 他正在感受虚空法则最本质的变化。 扭曲,改变,然后还原。 来自法灭尽天魔王的力量不仅摧毁了原本虚空之中的平衡,更在麻衣魔君的引导之下冲击着碧眸迦楼罗王的根基。 然而苏彻没有花费多少心力去体悟麻衣魔君所施展的手段。 其法理已经深入天魔法度之中,带着法灭尽天魔王的烙印,乃是以其本人为容器,引导和阐释末法主的威能。 可以说在这个瞬间,麻衣魔君成为了法灭尽天魔王的支点,然后以这位末法主的恢弘法力为根基撬动了虚空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变化。 这根本没有参照的可能。 因为这涉及到了魔门的仪轨、末法主的威能、超拔之法与太虚法则的冲突和融合…… 真到了苏彻弄明白这些,也找不到末法主的法力来借用。 只有随着跟着虚空之中的变化,感受着空间破裂然后重构时的法理…… 几乎就在片刻之内。 神魂重新稳定,肉身仍在颤栗。 苏彻的眼睛已经看见了一方天地。 熟悉,而破碎。 原本近似椭圆的星体从中间裂开,如同一个展开的画卷,就像是一个被子弹洞穿的苹果,不过被伟力定格在了被撕开的那一瞬间。 虽然依旧缓缓自转,但是已经有些东西永远的消逝了。 一个垂死的世界。 「第一次看见吗?」 麻衣魔君的笑声之中透着一股虚弱。 承接末法主的威能并非毫无代价,即便是以他这等长生真人之尊也要掂量着来。 接引魔主的威能,等同于将自己先转化成魔国之中的眷属。 这可是凶险之极的一跃,刀 头舔血的买卖,因为一个不注意就是永久的沉沦。 需要严格的按照天魔的仪轨法度,以绝强的意志和手腕,才能完成。 请来法灭尽魔主的威能对于麻衣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苏彻回以默然。 倒是另外一旁的魔门步虚为苏彻解了围。 「师祖,血弥勒经手的那些人都会先炮制一番,鼓捣的神志不清,丢失记忆,这小子恐怕也不能例外。明明是还丹境界,周身却瞧不着一点法力……」 跟着一同逃出生天的魔门步虚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然而麻衣并没有继续听下去。 麻衣魔君十分好奇,他能够感知到苏彻身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与天魔有着莫大的因果。 他也能看出来苏彻的根骨不错,是一个好丹才,好苗子。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到底因为什么,让碧眸迦楼罗王一定要把这个小子搞到手。 与佛有缘? 骗鬼都没人信,这世上就没有跟那群光头没缘法的东西。 能够让一位佛门证道长生的明王舍下多年经营的道场,不惜跟自己直接正面冲突做过一场…… 这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让佛门看重的? 或许也可以拿来让自己用一用。 魔门同佛门之间的冲突,不仅仅是利益上的,更是法理之上的。 天生的敌对。 若是这小子身上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许也可以经过自家妙手炮制,转化成什么秘宝。 剥了皮炼成阴魔,还是在消虹帐内抽干净他的阴元? 麻衣魔君转念之间已经想过了不知道多少手段。 当然,还有个事情要赶紧办。 「归羽。」 他唤过那位魔门步虚。 「弟子在。」 「你这几年在那边辛苦经营,这一趟算是给祸害了个干净,我对不住你啊。」 您还知道呢。 名唤归羽的魔门步虚小心说道:「师祖说得什么话,都是那贼鸟坑人……」 「我记得你入门比我早两年,咱们若是按照玄门的规矩,咱们是同一辈的师兄弟。」 归羽嘴角挂起一丝无奈的微笑。 南荒魔教的规矩,就是以道为尊。什么叫以道为尊?谁修为高,谁越超拔,谁就是尊。 把自己爷爷生出来是个笑话,但收徒给自己收个师祖出来,却是南荒常见的现象。 麻衣跟他都是一批拜入的长生教门下,也曾经都是门内同时耀眼夺目的天之骄子…… 在如今的修行界内,步虚当真称得上是高人了,但是比照如今的麻衣魔君,正经的六欲天魔,归羽当真是有些气短。 曾经也有豪情万丈,发誓要在修为上争个高低,把麻衣踩在脚下。也曾经有过阴谋算计,给这位同门找过一些麻烦。 但最终一切烟消云散,自己卡在了步虚修为上,多年下来精进之心日渐消磨,对欲乐的享用胜过了勇猛精进。 而麻衣成就了六欲天魔尊位,成了门内的师祖。 在南荒,一般的魔门规矩是证道长生的六欲天魔一概称之为祖师。 这已经不是给自己生爷爷,而是批量生产祖宗了。 如果从天人九法的角度来看,道德之法的倒错背后是超拔的绝对地位使然。 但是这些同归羽没有关系。 他现在对麻衣魔君只剩下了谄媚。 如今长生教内风头最盛的六欲天魔就是这位。 「师祖之天资,归 羽怎么敢来比拟。」 麻衣嘴角一笑。 「有感而发,你卡在步虚已久,我这里有个法子,或许可以帮你长生。」 长生? 真是个久远的愿望。 归羽有些紧张地望向麻衣魔君。 他实在是太过了解眼前的这位六欲天魔,能够在长生教内踩着无数人的脑袋走到今天的位置。 麻衣绝对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家伙,他一定在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 归羽尚未有所反应,但是麻衣魔君却是已经出手。 他的十指之上似乎跃动着某种超然的魔力,伴随着指尖的抖动,一股玄奥的音乐在眼前的虚空之中传开。 归羽的身子则伴随着麻衣魔君的手指一点点变幻。 皮肤拉长像是糖稀一般金灿耀眼,筋肉如同破布一般撕裂,然后重新扭结,眼球如同残夜的蜡烛一般融化…… 作为「人」的魔门步虚正在消解,渐渐转化为一淌纯粹的「元液」。 归羽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的界域尚未展开,就已经被麻衣魔君操弄,神魂渐渐消解。 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就是归羽最后的念头。 丹道广袤,囊括万法。 麻衣魔君笑着,那纯粹的元液此刻正在重新凝结,一枚金丹正在渐渐成型。 眼下自己元气大伤,归羽这枚早早炼好的丹药还是趁热吃下。不然这个状态回到教中,其他几个老鬼怕是要弄些是非出来。 金丹吞入腹中,麻衣魔君脑后现出一团墨色的景云,彼此勾连,幻化成一道圆环。 景云之中,雷光闪烁,别有气象。 「好孩子,这就是炼丹之道。」 麻衣魔君转过头望向苏彻。 「你想不想学啊?」 苏彻沉默不语,双目之中尽是骇然。 一个还丹的小辈而已,能有什么风波。 麻衣魔君刚刚已经一眼看过了苏彻的根底。 这小子原来还是个魔修,只不过出了岔子,魔念走岔了。 「你小子运气好,老祖我缺个旁边使唤的人。」 麻衣魔君自然没有放过眼前这个丹才的道理。 这样好的材料,若是不能炼成一枚得用的丹药,那才是浪费,愧对道祖魔主。 他想到这里又是畅快一笑,一把抓起了苏彻,向着前方那破碎的天地飞去。 「抽魂锻骨合大药,与天同寿道人家。」麻衣魔君笑着说道:「你今番碰见了我,才是你的造化。」 第九十章 青童小君 赐号阳髓 长生真人的飞遁之速,根本不是步虚所能想象。 在苏彻的理解之中,任何飞遁不管走的路数如何,外在表现都需要一个前提。 那就是驾驭法力,产生一个改变原本运动状态的力量。 在这个的前提下破开重重阻力,继续向前。 这是最基础的前提,然后若是要改变飞遁的速度,还可以从改变自身状态、调整飞遁的方式等方面再下功夫。 比如把自己的身躯炼去,变成一副鬼体,自然无拘无束,速度飙升。再比如将遁光改动,更加适应不同的环境,在虚空之中与九重天罡之内也有所不同…… 但是对于长生真人来说,「飞遁」作为一个概念已经发生了衍化。 他们已经能够改变天人九法的表层表现形式,从而实现概念上的跃升。 此刻麻衣魔君当真是破云而入,他所展现出来的法理,跟当初郁离子带着苏彻冲出九重天罡,重回黄天道宗门时完全不同。 当时的郁离子乃是传道受业之师,一层层的带着苏彻向上,就是为了让门下弟子感应九重天罡的变化,为日后的步虚做准备。 而麻衣魔君根本没有想法,他选择了大地的南极飞入,以其莫大法力直接切开了稀薄的九重天罡,直接将之贯穿。 其张开的天魔界域如同一柄长矛,直接将九重天罡卷开了一个大洞。 层云飞舞,罡气流光。 盘踞在南北两极的重重魔影发出了无声的欢呼,然后便遭了重击。 麻衣魔君展开的界域,不仅仅破开了九重天罡,更是捎带手的将周匝的天魔给扫荡一圈,引得重重魔火爆裂开来,幻化为幽绿色的光芒。 终于回来了。 苏彻的念头只是闪现过一丝,然后就被麻衣魔君带着俯冲而下。 「我乃是此界长生教内的祖师,如今身边少一个得用的人,你便给我做个侍从。」 麻衣魔君声音抑扬顿挫,若不是亲眼见他刚刚吃了个同门,苏彻也要当他是位有道之人。 遁光几个闪动,苏彻便在前方看见了一座巍峨高山。 山势接天摩云,山顶上隐约可见殿台楼阁,远远望去,的确是仙家盛景。 在这山势之下,也能看见一座座寥廓城郭,大块大块的耕田如同画布一般拼接在一处,宽敞的道路如同一道道线条,将一切勾连起来。 这便是南荒么? 看上去倒是比中土更为繁盛。 唯一可惜的是,苏彻能够感觉到空气之中的寒冷,以及远处那光芒稀薄的日头。 麻衣魔君的遁光极快,苏彻只不过是大略看了两眼,人已经被带着冲入了一道宫阙之中。 玉砌雕阑,门户重重,檐滴玉液,气蕴琼浆。 单单是呼吸一口,都能够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药香。 正中的主殿之下已经林林总总立了几十个修行人,皆是还丹以上修为,最领头的两位甚至已经到了步虚级数。 顶首的两位皆是女子,一位身穿大红宫装,头上发髻梳成一个坠马髻,上面插着步摇、玉簪,雪白的脸上五官透着一股雍容华贵。另外一位则是女冠打扮,面上不施粉黛,别有一股出尘之气。 「「金玉奴」「画骨」 「拜见祖师,祖师与地同寿,与天同辉!」 麻衣魔君眼睛在下面随便一跳,将手一挥。 「知道了,都去用功吧,玉奴,画骨,你们两个随我进殿。」 「谨遵法旨。」 下面的一众弟子应了一声,赶忙如同鸟兽一般散去。 苏彻瞧着这群依旧作道士 打扮的魔门弟子,莫名觉得好笑。 与地同寿,与天同辉。 这种吉祥话还是少说为妙,毕竟刚从域外回来,谁也知道如今的大地到底是什么倒霉德行。 苏彻也不言语,只是跟着麻衣魔君一同进了身后的那座宫阙之中。 不得不说,麻衣魔君的品味还是不错,这座宫阙之中并不见什么繁琐的陈设家具,只是最中间挂着一幅道人的图影。 那是一位身穿青衣,背携长剑的道人,他将头发散开,牵着一头牛儿在山间踱步。 下面摆着一个牌位,上写着「长生祖师青童小君之位」。 除此以外,这间广阔的大殿之中只是随便摆着几个黄色的蒲团,以及祖师画像前面的供桌而已。 麻衣魔君先走到祖师画像之前取过几根檀香用法力引燃,然后拜了三拜。 他也不在蒲团之上坐定,只是转过身来问道。 「我不在门中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 「老师威压各脉,他们哪里敢生事?」 金玉奴抢着答道:「只是过几日就是老师的圣寿,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麻衣魔君也不理她只是向着另外一旁的画骨说道。 「我要闭关三月,敬拜魔主,这几日咱们这边的大小事情,画骨你来掌总。」 「画骨谨遵师命。」 那女冠声音冰冷,并不带有任何一丝感情。 「这是我的侍从,法号么,就叫做阳髓。你先带着他熟悉一下门内的传承,门内的典籍,各种药材随他去用,就当是我的亲传弟子一般。灵毓殿是不是还空着?」 「是,玉奴经常派人去洒扫。」 「法空是个好孩子啊,以后那里就改做阳髓的居处。」 麻衣魔君说着向苏彻和煦一笑。 「阳为天之神,髓为人之根,你好好修持,莫要令本尊失望。」 「正好过几日有个入门的典礼,我这就让人把阳师弟的名字补录其上,这次咱们教中收了三百多个弟子,好生兴旺……」 金玉奴这边小心说着,麻衣魔君却是皱紧眉头。 「画骨,一会罚她三百鞭。阳髓,你来观刑。」 一句话就让金玉奴如遭重击,当即闭口不言。 「我说了,阳髓是我的侍从,你们可以把他当师弟来看,但他可不是你们的师弟,这么讲还不明白吗?」 麻衣魔君冷冰冰的说道。 「回去好好洗练神魂,不要再说这样昏沉的话。抽几鞭子倒是其次,若是连清明都丢了,那可是万劫不复。」 金玉奴闻言赶紧跪倒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面,一句话不敢多说。 「画骨,你好好带带阳髓。」 麻衣魔君的话语飘忽不定。 「阳髓来了,以后你身上的负担也能轻些。」 他说着摆了摆衣袖。 「行了,我先去闭关,你们都走吧。」 第九十一章 传承有序 离经叛道 金玉奴与画骨告喏一声,小心地离开了麻衣魔君的宫阙。 苏彻也自然跟着走了出去。 宫阙之外是一片小小的广场,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药香,看不见什么弟子。 「阳髓师弟,我长生教传承久远,师尊乃是教中有数的长生真人。」 画骨的声音十分冷漠,完全不见任何一丝情感。 是这位平胸女冠生性如此,还是修炼所致? 「师弟既然已经是还丹修为,按照教中的规矩,本来应当叫我等为师叔师伯。但师尊既然点名师弟不必列入门墙,应该是爱护之意,等到了师弟证得步虚法域,更上层楼,想来师尊一定会将你列入门墙之内。师尊向来顾虑周全……」 那位穿着浓艳的金玉奴娇笑着说着,她声音略带喘息,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在引起旁人最原始的欲望…… 以声音入手,勾连五欲之中最基础的一条,令暗处魔念滋生。 这倒是有点魔门的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金玉奴在这条道路上到底走了多远。 「师弟啊,灵毓殿可不是一般所在,之前居住在那里的法空师兄,最得师尊喜爱,只可惜后来命丧女干人之手,这些年来一直空着,今日师弟能够住进去,足见老师的看重。」 金玉奴笑着说道:「本门乃是由玄入圣,师弟若有什么典籍神通看不明白的,只管来找我,师姐可是会倾囊相授。」 她说着一双媚眼甩了画骨一下:「师姐可是知冷知热的,不像有些人……」 「门内相关的典籍,我会命人抄录一份名册交给师弟,师弟有什么想看的只管勾选。」 「本门共分八脉,八脉各有首座。如今门中,我与金玉奴皆各领一脉首座之位。除了师尊之外,还有三位长生真人,其中一位乃是劫法境界的大宗师,只是那位老祖平日里皆在坐死关。除了师尊,还有另外两位长生真人,一位名唤金刚胜,如今还在域外,一位是文清师祖,如今正好也在门内闭关。」 「除了那位老祖之外,几位祖师皆是行踪不定,平日里门内的事务,我与金玉奴便能做主,师弟若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俩就是。」 门内共分八脉,但是金玉奴与画骨已经是两脉之主…… 苏彻弄不清楚长生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格局。 不过看现在的场面,长生教内应该是麻衣魔君这一脉占了上风,不然这画骨说话也不会如此奢遮。 画骨声音冷漠,似乎她全然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这几日也有一批新入门的弟子,师弟若是有意,也可以跟着去听听看看。」 她说着上下打量苏彻一番。 「师弟已经是还丹修为,但是听一听,熟悉一下本门的脉络,也是有好处的。元始圣道乃万千道途的同一归处,入之甚易,不知道师弟之前走的是哪一家?」 「我学得有些杂,这几日身上也有些伤势,修行的事情恐怕要缓一缓。」 苏彻终于回了一句,倒是让金玉奴这女人眼前一亮。 「不知道师弟受得什么伤,师姐这里倒是有几个调养的方子。」 苏彻闻言只是略微点头,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不碍事,我自己将养一番便好。」 「能医难自医,师弟……」 金玉奴这边还要攀扯,旁边的画骨直接说道。 「师尊说了要鞭刑,不如先打了再说,师弟,你我这便去刑房。」 金玉奴恼恨地瞧了画骨一眼,却是连还嘴都没有。 不知道是麻衣魔君威严太重足以压制这位步虚,还是画骨已经捏住了她 的七寸。 鞭刑?不知道是怎么个打法。 「这等场面,小弟还是敬谢不敏,两位师姐还请自便。」 苏彻这边拱手说道。 「师尊法度极严,既然叫你监刑,那就要来监,你若是不监,我在师尊那里交代不过去。」 「那就暂缓几日吧,魔君他也没有说就要现在打。」 苏彻这边拱了拱手道。 「还请师姐为我引路,咱们先去灵毓殿吧。」 整个长生教的建筑都是依着山势自下而上构造而成,宫阙殿阁数不胜数。 灵毓殿的位置距离麻衣魔君的寝殿并不算远。 厚重的青铜大门之上篆刻着花鸟虫兽的纹络,琉璃瓦构成了顶上的翠盖,镇脊的兽首狰狞猛恶,两道厚重的长幡挂在青铜大门两侧,上面写绘着扭曲的红色符箓。 在青铜大门之外,一个巨大的三足丹炉上已经爬满了铜锈,小亭一般的炉盖上盘卷着一头小巧的螭龙,此刻犹在不自觉的转动着,好像是一头从不餍足的毒蟒。 「灵毓殿当年是法空师兄所居,老师在他去后曾有吩咐,不许改变里面的陈设,所以一切都是当年法空师兄所留,你若是有什么要淘换的,只管吩咐就是。」 画骨一张手,法力一扬,青铜大门豁然而开,露出里面黑森森的房间来。 「等下我会给师弟分派腰牌和仆役,师弟不如先进去休整一下。我平日里住在地宁阁,师弟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我便好。」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这就会把师弟拜入师尊门下的消息通传本门上下,只是门内弟子众多,到处又都有禁制,师弟还是在灵毓殿内多休息几日,等一切办妥了再说。」 「如此就多谢两位了。」 苏彻这边略一拱手,同这二位麻衣魔君的亲传弟子道了声别,直接就进了灵毓殿内。 虽然久未有人居住,这座宫殿之内倒是排布的颇为整齐。 画骨说得没错,她的确经常派人来洒扫这座灵毓殿。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高大的书架,一直顶到了宫殿的顶端。 厚重的竹简,沉重的玉册,还有抄写好的各类图录,卷轴…… 林林总总,仿佛是书籍构成的丛林。 这个法空到底是多爱看书? 苏彻望着上面的典籍,灵觉稍微闪过,大略将这些书籍扫了一遍。 倒真是涉猎广泛,有花鸟鱼虫之类的消遣,也有地理名胜之类的介绍,当然,里面最多的还是长生教的各类典籍。 有神通的修持之法,也有各种敬拜魔主的仪轨,以及各类外丹的炼法。 这段日子倒是有了个消遣。 苏彻想到这里,随手拿过来一本记录魔门仪轨的书看了起来。 麻衣魔君,想想还真是有趣。 这么着急就要闭关,挪移乾坤对于这位来说当真是不小的负担。 不过从碧眸云城到此方世界,之间的距离如此广袤,居然靠末法主的挪移之法就能过来。 这让苏彻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寻常的挪移之术绝对没有这么容易,难不成长生教背后的末法主正在此方天地的外围构建什么虚空甬道?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苏彻此时此刻对这长生教的传承倒是真的起了几分兴致。 原因无他。 那位被供奉在麻衣魔君宫阙之中的「青童小君」之名号,苏彻在地官仙府之中的真灵位业图上看见过。 虽然只是寥寥扫了一眼,苏彻确实见到了一位名 唤「东华青童君」的神仙,这位名列在东华府内,归在「玉清真王」名下,乃是这位一脉的传承。 所谓「玉清真王」,正是上古五方五帝之一,上古青帝灵威仰。 绕来绕去,居然绕到了自家的「前身」之上。 这是中元有意为之还是如此巧合? 但还是要多加小心,这里毕竟是邪魔的巢穴。 看看之前那个化成丹药的魔门步虚就该知道,麻衣魔君可不是什么了良师益友。 苏彻想到这里看着四周的书架。 之前这座灵毓殿的主人,那个倒霉鬼法空,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吗? 苏彻从一旁取过书来,捡着长生教的外丹法,一本本的看了起来。这倒不是自己穷极无聊,而是苏彻当真准备瞧一瞧这里面的内容。 长生教既然是从玄门出来的,转了个弯掉到了魔门的窠臼之中,那么外丹法就是他们玄门传承之中相对还能保留原本风貌的那一部分。 若是能够借此看出些端倪,将那位「青童小君」的传承瞥见一丝,或许对看清灵威仰一脉的传承有些帮助。 苏彻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 或者是近朱者赤,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对上古天庭陨灭的幕后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这不翻不要紧,苏彻的眉头是越看皱得越紧。 看到最后,直接将那些外丹法狠狠扔到了地上,然后想了一下,又开始拿起来继续翻阅。 邪门。 太他妈邪门了。 长生教的这些外丹法,当真是一点玄门的根基看不见,彻底的堕入了魔道之中。 甚至在用玄门的法理来解释那些邪性的内容,当真是让人心生厌恶。 就好比有一炉丹药名为「天癸坤元丹」,这丹药能够滋补阴元,调和阴阳,增进法力。 主材用的就是未经人事的女子月事之血,之所以用此物,法理上倒是讲得清清楚楚。 人身乃一小天地,天地乃一大人身。 要修持自我,首先就要从这小天地上做文章,他人的小天地内也蕴含着灵性,可以给自己补足精元。 而女子之癸水乃是纯阴之物,用来炼丹乃是上好的丹材…… 苏彻不知道这味丹药效果如何,但是仅仅从法理来看,苏彻倒是觉得真的能够内恰。 道理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与其说是离经叛道,倒不如说是走火入魔。 失了对于本心的坚持,一昧追求超拔的法力,这或许就是入魔的根源。 精进之心若是走偏,最终也会堕入魔道。 触类旁通,返观内照。 或许,自己的这条修行之路也走偏了。 第九十二章 以难为径 宴无好宴 进退取舍,返观内照。 苏彻端坐在灵毓殿内,难得的重新对自己的修行之路梳理了一番。 自己对于精进之心,从来都缺了一丝虔诚,更多的是能用即用的实用主义。 说好听点叫兼容并蓄,实际上便是泥沙俱下。 刚入山阴县,预备走剑修的路数,皆是因为形势使然。 得遇恩师传法,相比较「纣绝阴天秘箓」本身的道途,自己更看重的是黄天道的背景。 若木之种这种生死灵根,阴阳法王所传的黑帝一脉,得自北邙鬼祖的泰狱阿鼻剑,佛门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与魔门有着扯不开干系的五兵剑蛊…… 凡能为我所用者不拘出身如何,根底如何,皆归入道基之中。 这里面随便一条,不说是直指长生大道,也足以让拥有者迈入步虚之境。而其中法理内含之南辕北辙,不能彼此调和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当这些数不胜数的问题与矛盾不断累积,再加上自己的选择,最终酿成了今日的格局。 日积月累,终于在今日酿成了自己亲手造就的桎梏。 因此今日之祸,也算是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这就是劫数,是修行人必须承受的磨难。 劫有天劫、有魔劫、有刀兵劫…… 从修行角度来看,自己所面临的就是人劫,人劫分内外两种。外,就是有人成为仇雠,种种障碍修行。有的是内劫,指的就是自己现在的情况。 这乃是往昔所造作种种因果,如今一起发作,故而有此劫难。 当下要做的就是向前一步,如何破劫而出。 苏彻仔细想来,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就是等到后来回转黄天之上,请恩师郁离子或者黄天道首亲自把脉,给自己指出一条明路。 以这两位的神通本领,定然会有解决之道。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缓。 从白鹿洞下手,幕后甚至可能牵扯到玄都宫,前前后后不知道会牵扯多少大能。 自己很有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中策,则是走佛门的路子。 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在手,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净琉璃佛光加持,自己或许可以试试再去走佛门的路子。万千天魔,总有度化之法。而且现在最妙的在于自己可以不去练,而是借由若木之上的那几位做个中转。 这法子断然可以治本,但是时间或许会太多,而且也有些驱虎吞狼的前景。 本来若木已经连上了这天魔秽海,若是再引来佛门种种势力,就怕再生出别的变故。 下策么,就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想出来一种可以束缚那天魔秽海的办法来。 那天魔秽海说着汪洋四溢,里面有不知道多少天魔起起伏伏,但归根结底,这万千天魔之中并无人居中主持。二来在地官仙府内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功,虽然凶狠,但到底也与「药渣」区别不大。 最重要的一点,既然能够被若木收纳,这就说明其本身就在生死之法的控制范围之内,算是某一种特殊的生灵,不过是数量多了一些,威能大了一些。 若是想个办法,总有控遏之道。 坏处就在于,这法子并不治本,只不过是个治表之法,而且要说找到法子,也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 不过眼下的苏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时间就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自己「消失」得越久,出现的时候产生的杀伤力就越大。 要利用好这段时间才行。 既然走偏了,那就想办法再走回来。 更何 况修行界有句名言:「大劫大神通」。 劫难越大,度过之后的收获也就越丰富。 苏彻也不多犹豫,直接开始翻看起法空所留下来的种种书籍来,特别是关于长生教所留下来的那些。 长生教的传承起于玄门,甚至是上古青帝一脉。 其由玄入佛,必然兼顾两家,自己现在棘手的问题在于天魔秽海,能不能从长生教这里找到一个解题的思路? 邪门归邪门,但总会有些得用的东西在。 本着这样的念头,苏彻调整一番心情,开始重新翻阅起这里面的典籍来。 还丹修士的底子还在,目力和神魂的成长让苏彻可以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灵毓殿中的书籍虽多,以苏彻当下的本领,大概花个半月光景也能看个大概。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苏彻也不迟疑,直接开始看了起来。 大约翻了个两三百本,倒真是让苏彻淘换出来几本可以用来作为参照的,这些直接单独列在一处,供后面的观看。 就这样躺在太师椅上,慢慢的观瞧了起来。 苏彻这边正看得渐渐有些领悟,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是谁?」 「师叔,奴婢是金老师座下的婉莹,特别给师叔来送腰牌的。」 这个金玉奴倒是热络。 苏彻自然清楚,这金玉奴之所以这般热心肠,一来是要借着自己向麻衣魔君献媚,毕竟长生教这个地方,鬼知道哪一天就从老师的得意门生变成得意之作了。 二来未尝没有探自己底细的意思。 难怪你斗不过那个画骨,看看人家多沉得住气。 苏彻也不拿大,十分和煦地冲着外面说了一句。 「请进。」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走进来一个聘聘婷婷的丽人,一样是宫装打扮,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她如玉的手上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方小小的玉牌。 「婉莹拜见师叔。」 苏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这女子竟然也是一位还丹好手。 也对,按照魔门的鸟毛规矩,辈分是修为定的,这女子或许入门比金玉奴早,可如今只能作为「弟子」…… 说来可笑,这等师生拆穿了不过是利益相同而抱团取暖罢了。 不,这位没准也是个丹才。 「师叔二字就不必提了,我不过是魔君的侍从而已。」 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苏彻却一副十分尊崇麻衣魔君的样子。 「婉莹姑娘真是好修为。」 苏彻将木盘放到一边,将手里的玉牌举了起来。 「这是门内的信物,以玉为尊,其下还有金银铜铁各个层级。在咱们宗门附近千里,您这面玉牌便如同步虚高人亲临,乃是宗门长老一层。」 长生教的长老倒也是不值钱。 苏彻看了看这玉牌,一个狰狞的兽首中间衔着一个玉圭,正面写着长生信物,背后却是阳髓二字。 这东西看着简简单单,连个法器都不是,但是用造化剑意一扫,里面却是暗藏乾坤。 这件东西竟然是个天成之物,不需祭炼,天然就有某些功效,一扫之下,苏彻就知道这东西居然有静心澄念,压服心魔、温养神魂的效用。 也对,这长生教内最顶层的人物就是这些步虚修士,自然不必像普通弟子那般考虑具体的实用性。 而是看价值和好处。 这样一件东西,放在东海之上也是颇为抢手。 苏彻将这玉牌把玩了一番。 长生教虽说也有长生真人,但是这些魔君都慌着精进修为,没事就游荡域外虚空,或者鼓捣什么阴谋诡计,这教内自然就是以步虚为尊了。 看来自家这个「阳髓」的身份或许还真有些意外之喜。 不过几个月后就是麻衣魔君出关之期。 真要有所作为,还是要趁这个老魔养伤的功夫抓紧施为。 「金师姐请你来,总不会是只为了送牌子一件事吧?」 苏彻笑意盈盈的问道。 「师叔……」 那婉莹拖长了声调:「我家老师特意备下了酒席,为师叔接风洗尘,不知道师叔……」 「我自然是有空的。」 苏彻将手中的玉牌纳入怀中。 「只是今日有些懒散,不如改日吧。」 苏彻说着轻轻一摆手道。 「我就先休息了,婉莹姑娘若是无事,不如跟我再坐坐。」 「师叔这边,婉莹自然要常来,只是还要跟师尊那里先行回话,等下再来拜见师叔。」 「哈哈哈,好。」 苏彻看着她一扭一扭的离开了灵毓殿,又小心地拢上了青铜大门,原本尽是笑容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紧接着掏出那面玉牌,在上面轻轻一弹,一道幽影就从里面飞遁而出。 第九十三章 阴魔耳报 蛛网盘结 苏彻伸出双手,将那道遁出的幽影捏在手上。 与其说是捏,倒不如说是在用自家凝就的剑意将之牢牢困住。 阴魔? 苏彻看着那团在自己掌中不断扭曲的幽影,大概猜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名列魔门五十种阴魔之一,名为耳报神。 这东西的形体类似蚓螈,如同烟雾一般,平日里可以缩在一个极为微小的地方,躲过灵觉的探查,将所居之处的信息全部向主人传去。还可以趁着宿主不备,引导其内部的心魔滋生。 平心而论,这东西算是五十种阴魔之中比较有用的种类了。 这小东西匿踪的本领极强,若不是自己的造化剑意探查玉佩内部的结构,断然不会将它找出来。 苏彻瞧着眼前的这个小小的阴魔。 这东西到底是谁藏进去的? 是金玉奴在试探自己,还是有人借了她的手? 苏彻瞧着手指之间不断扭动的小家伙。 阴魔这种东西,所谓五十种,不过是个泛称,炼法颇多,其中也差不多八九成都涉及到某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耳报神也不例外,苏彻记得炮制的方法颇为复杂,要寻来痴男怨女,用他们那一颗痴缠之心百般折磨才能造就。 当然,那是初入魔门的粗鄙修士炮制的办法,对于金玉奴乃至婉莹这样的魔门高人,一定另外还有更好的法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造化剑意一抖,直接将这阴魔绞个粉碎。 苏彻随便的甩了甩手,拿起一本典籍继续看了起来。 长生教的宗门如同一位直指苍天的巨人,正在无情的俯视着人间的一切,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尽数纳入胸怀,然后将之缓缓地转化成为超拔的动力。 某处豪奢的寝殿之内也正在举行一场盛会。 来自东海的美酒,那是剑宫自酿的上品,配上用西国的灵禽异兽炮制出来的珍馐美味,几位身穿轻纱男男女女在下面舞步飞腾,尽作天魔魅惑之态,他们的双耳已经被人剜去,疮疤的地方坠饰着华丽的珠玉金器,舌头也被截断。 这并不是为了防止泄露秘密,只是主人的恶念使然。 金玉奴穿着一件黑色的纱衣,雪白的***在其下若隐若现,她一手捧着头发,一手举着青铜酒爵,笑着啜饮着里面朱红色的酒浆。足腕上一颗颗珍珠连成的小链正在这昏暗的殿中发出一丝丝光彩。 「师尊,那人摸出来了咱们的小家伙。」 一个胖乎乎的魔门修士双目狭长,厚重的羊皮胡乱缝制成一件衣衫,贴着他身上的赘肉,黑色的腥血此刻正在从他鼻腔内涌出。 金玉奴向他那里挑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下面的歌舞表演。 「风师弟,这可不是咱们的小家伙。」 婉莹娇笑着说道:「宗门上下这么多人,对咱们这位小师叔感兴趣的可不少。」 她此刻打扮的颇为庄重,穿着一件朴素的道袍,脸上不施粉黛,只是用一根木簪将头发拢好。 「就是,长生八脉,谁说那东西就是咱们这里出去的。」 其他的还丹修士笑着说道。 金玉奴依旧轻蔑地看向下面。 「就是,到底是谁栽赃嫁祸咱们?」 「风师弟,你是不是受人指使啊,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想不到咱们门下居然出了老风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师尊,这小子膘肥体壮,正好拿来炼丹。」 一通喧闹,下面的十几个还丹说说笑笑,浑然不在意耳报神被苏彻发现的事实。 「行了。」 婉莹坐在金玉奴右手边的位置,正色开口说道。 「阳髓怎么说也得了师祖的眷顾,各位还是赶紧探出他的底细,看清楚他的法门脉络才是最要紧的,再过一年就是重订八脉首座的时候,原本师尊预备连通归羽一道,占住两个席位,将那画骨给打下去,但是现在归羽出了事,咱们可要仔细小心才行。」 她说着向着上手的位置说道。 「师尊,这个阳髓不过是还丹修为,又是从外面来的,并没有列入本门的门墙之内,一年后的八脉首座之争,跟他没什么关系。我以为……」 「你们都没有见过当年的法空师伯。」 金玉奴慵懒地说道:「他跟阳髓一样,最开始也是祖师的‘侍从",何况他不过是个佛门的还丹,一开始也没什么人在意。」 「就这样看着他翻越宗门典籍,渐渐更换道途。当时门内各路人马都觉得这只是你们师祖用来验证法门的苦命人。」 「可是就在要重订八脉首座的当口,你们师祖忽然将他纳入门墙,然后他快速的登入了步虚之境,哼哼,然后就是在比斗之日大杀四方,拿下了八脉之首的位置。」 金玉奴眼神之中略带一丝萧索,向着下面众人脸上看过。 这些人之中,背后都另有人物,今天自己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很快就会传入各路有心人的耳朵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门内的生态,长生教内哪里有什么秘密。 圣门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三心二意。 「本来这位法空师兄是最有可能证道长生的,结果莫名其妙的遭了魔劫,在域外被天魔染化……」 「你们师祖为此大发雷霆,在门内很是掀起了一阵动荡。」 金玉奴说着忽然展颜一笑,晃了晃脑袋。 「我真是醉了,剑宫这玉壶春乃是用龙血酿造,果然是纯阳浑厚,连我也不觉自醉。哈哈哈,都说钱塘龙族生财有道,我看剑宫才是深藏不露,这酒连步虚都能醉倒,当真是少见的上品。」 金玉奴忽然生出几许雄豪之气,她将手中酒盏高高举起。 「诸弟子,来来来,满饮此杯,饮胜。」 下方当即一片喧闹。 觥筹交错之间,一双双阴寒的眼神彼此交错。 门内从不缺是非,如今麻衣魔君自域外归来,只会在这个重订八脉首座的当口前掀起更多的腥风血雨。 「婉莹。」 金玉奴忽然开口道。 「弟子在。」 婉莹笑着迎向了师尊灼热的目光。 「我记得门中新招揽了一批弟子。」 「是,是新纳入门下的弟子,这几日刚安排他们住下,还未有分拨法脉。」 「好,这几日教习他们教内的规矩掌故,你去请那位小师叔一起去。」 金玉奴说着将酒杯继续饮了一口,然后小心说道。 「你回头跟姓风的说,行事以后小心些,若是再惹这些祸端,他身后就算是画骨,我也饶不了他。」 婉莹看着面色酡红的金玉奴小心地点了点头道。 「师尊放心,婉莹都明白的。」 「还是你知冷知热。」 金玉奴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第九十四章 两仪妖丹 炼圣之法 灵毓殿,丹房之内。 苏彻看着眼前的一坨碧火,手指一挥,一抹灰色的粉尘扬起,投入了那碧绿的火焰之中。 粉尘一遇火光,当即化为一层层雾气,顺着火势向上而去。 一弹手指,一道剑意射出,构造成一道网罗,将这雾气拢在一处。 黑色的匣子打开,一条儿臂粗细的三尾蜈蚣爬了出来,它身上黝黑地甲壳映着碧绿色的火光。 很快,它就莽撞的钻进了碧火之中,仿佛其中有什么莫大的诱惑一般。 转瞬便化作焦枯,黑色的甲壳卷曲化作一团废渣。 一道妖魄飞腾而出,钻入了其上的雾气之中。 苏彻澄澈心神,默默的将自家神魂外放而出,丝丝缕缕的念头同这雾气交缠在一处。 一道旋涡当即就在念头的作用下形成。 那雾气渐渐旋转凝结,化为两枚丹丸落入苏彻掌中。 「成了。」 苏彻瞧着掌中的丹丸,其中一青一红,各自都有药香扑鼻。 这两仪妖魄丹是自己在长生教丹方之中寻觅出来的「古品」,大概能够看出长生教传承之中原本的样子,也算是最接近玄门本来面目的一路丹方。 当然,即便是这个丹方,也算是陷入了妖异之流。 两仪妖魄丹,分为阴阳两枚,分开服用皆是剧毒之物。若是服用阴丹,便会有阴火自足底涌泉烧起,将全身煅成灰烬。若是服用阳丹,倒是会让法力大增,但是伴随着三个时辰一到,药力一去,便会脱力而死。 唯有两枚丹药合用,便是一枚完整的大药,能够滋养肺腑,延绵寿元。 长生教中常用的方法,就是在对敌之时先服用阳丹,增进法力,等时辰将尽之时再服用阴丹,到时候神完气足,再同对手交锋。 其中需要用到多年毒物形成的妖魄,以及用帝流浆炮制的一味药粉。 真正考校炼丹人功底的,是对这些微观物质的操控,也就是神念的精细程度。 苏彻之前已经开了一炉,果不其然的失败了,如今这第二炉却是成了。 将这两枚丹丸纳入掌中,苏彻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的丽人。 「师姐那边请我去跟新入门的弟子一同观礼?」 旁边已经换下道装,重新换上一件华服的婉莹本来眸光颇为复杂地看着苏彻炼丹,听到问话赶忙说道。 「正是。」 她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她到灵毓殿那边问安,听说苏彻说用几份药材,金玉奴自然交给她来办理。 那些东西林林总总的取了过来,她就直接看见了苏彻炼丹的这一幕。 说句实话,这两仪妖魄丹在长生教中并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丹药,但是能够炼成的人却是不多。 之所以说没什么了不起,是如今教中还有许多比这丹药更合用的丹方,效果更好,还能省去许多无用之功。 寻常的还丹真人炼制此丹,开五次炉能成就一次便算是高手。 而若是步虚真人,也要开三次炉方能成就一次。 眼前这位阳髓,居然只开了两次炉就成了一次,第一次还是摸索…… 婉莹自己也是炼过这丹药的,深深知道这两仪妖魄丹虽然看着简单,但是对于神魂念头的操控要求极高,需要仔细斟酌拿捏,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走偏,最终失败。 金玉奴曾经讲过,炼制此丹犹如两位剑客运剑对刺,互相直取咽喉,急不得也缓不得,偏上三分都要败亡,容不得一点闪失。 这阳髓如此举重若轻,莫不是在域外寻来的丹道天才? 不,他或许正是在向自己立威。 魔门中人特有的心思百转千回一时爆发,她不由得多想了起来。 此人丹道上的天资如此厉害,是在故意炫耀? 不对,一定不对。这必然是麻衣老祖在外偷偷教养的弟子,如今迎回门内,预备着日后制衡画骨和金玉奴。 说什么天资,没准是人家苦练的结果。 只是阳髓不找别人单单找我来办这些事,莫不是他瞧上了我? 不错,我是金玉奴门下的嫡系,而且平日里打扮多有模仿金玉奴的地方。 是极,他定然是瞧上了金玉奴,但是金玉奴到底是步虚修为,他得不了手,想要让我来做个替身,好让他过一过肉瘾。 好,决不能轻易给了他,也不能只是吊着他最后让他恼羞成怒。 这阳髓早晚一天也会在门中立足,不能得罪了他也。 苏彻哪里知道不过是随手炼个丹的功夫,旁边的婉莹连晚上内里穿什么纱衣都想过了。 这丹丸果然有些《太乙东华玉书》的意味。 有点像是其中的「炼圣」之法? 上古青帝灵威仰的《太乙东华玉书》之***分为「存思」「神游」「种灵」「炼圣」四种不同的方法或者说修行脉络。 炼圣之法,就是修行人沟通天地,循玄妙法理,在天地与自己之间取得一个缓冲。 修行传统意义上的「天人相搏」在这个层面上有所转化,变成了修行人主动妥协并且反过来与天地相合的一个过程。 曾经的苏彻对这个过程有些不着头绪,因此也就没有着手修行,但是通过这次炼丹,倒是让苏彻对炼圣之法的本来面目有了些了解。 炼圣之法,在天地与修行人之间取得的那个缓冲,不就是眼前的这枚丹丸? 这里面有天地对于修行人的恶意,也有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成就。 炼丹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修行过程。 从一开始的收集药材,再到后来的采炼,最终成就丹丸,就跟修行人吸纳天地元气,积攒修行,最终应劫成就乃是同一之理。 苏彻琢磨着里面的变化味道。 炼丹亦然是一种修行。 内丹、外丹从法理之上讲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外在的形式上表现不同。 特别是长生教丹方之中以神魂为根基导引药材的变化,当真是与《太乙东华玉书》之中炼圣之道的法理有所暗合,算是摸到了边缘。 这长生教果然是跟灵威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自己之所以会到这长生教来,莫非背后还藏着中元什么其他的意味? 这般想了许久,苏彻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 「请我去干什么?」 「阳师叔,今日是新招的外门弟子入门的日子,您若是有兴致,可以去瞧瞧。」 苏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个婉莹,怎么平日里杂念这么多,根本不知道收慑,长此以往不是心魔暗生? 长生教的传承果然是有问题。 「嗯,很重要吗?」 苏彻还有心再炼几枚丹丸,在这里面寻找灵威仰传承的踪迹。 但是旁边的婉莹接着说道。 「门内这几日议论纷纷,都在讲师叔的风采,师叔倒不如现身一面,让他们……」 「外门弟子拜入宗门,也会拜见祖师,对吧?」 「这是自然,虽然是外门,但也都是我教下弟子。」 苏彻所说的这个祖师,自然不是长生教内证道长生的那些老魔,而是长生教真正的开创之祖。 东华青童小君。 本来对这一脉的传承就起了兴趣,苏彻自然也就应诺了下来。 「好,那便去瞧瞧。」 苏彻看着婉莹说道:「不过还是不要兴师动众,远远地瞧瞧就行了,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问我? 婉莹心思一转,开始思索如何应对这位师叔的攻势。 第九十五章 八脉分流 开蒙之典 长生教的山门依照山势起伏而修造,整个山上尽是其宗门之内的建筑,整座山门被若干道大阵包裹,可谓是禁制森严。 山门之上瑞气祥云彼此呼应,若是远远看来,当真还觉得这里是什么仙家洞府,灵山宝地。 苏彻跟在婉莹的后面,听着她讲解山门之中的各种掌故。 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今日倒是比之前热络了许多,莫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门***分八脉,分别以八卦冠名,门内弟子各自分列八脉之中,说是八脉,其实是三路人马。一路乃是以丹辰老祖与无妄祖师为首。」 苏彻听到这里略一点头。 这两位都是教中长生真人之流,丹辰老祖甚至已经证道劫法之位,更为难得的是这两位本身就是师徒。 只是无妄真人久在虚空之外,而丹辰子虽然贵为劫法宗师,但是早已闭死关不出,多年不问世事,甚至长生教内多人都已经猜测这位祖师早已不在人世,只是为了威慑他方势力而故布迷阵。 所以丹辰子玉无妄真人这一系虽然纸面上实力最强,但是在长生教内反而是最弱的一支。 除此以外就是凌空尊者一脉,这位也是长生真人,不过成道在麻衣魔君之后,积累和实力在门内自然不能与这位比拟。 所以麻衣魔君虽然并非修为最高,倒是他这一系在门内掌权话事。 至于所谓的八脉首座,更是充满了魔门以力为尊的味道,全部都是比斗而出,其中自然有许多狗屁倒灶的情况。 比如如今的某位女首座就是通过算计自己的爱人,夺了他的首座之位,里面的狗血情仇,婉莹说得那叫一个精细。 从一开始见面时精心设计,在那位眼中落下一个眼缘,再到后面巧心算计,赶走了那位原本的道侣成功上位,修为日渐增长,终于在后来某次宗门大比之中,成功改换了门庭,攀上了高枝,将原本的道侣踩了下去。 一波三折,乃是上好的新茶。 婉莹说得曲径通幽,别有一番声色,看来是没少把这位当典型来学习。 不过见微知着,苏彻也大概有了个了解。 长生真人们高高在上,宗门内部实际上就成了几位步虚之间的角斗场,或者说,这几位步虚都是长生真人们的马前卒。 在这方面,画骨与金玉奴两位是麻衣魔君的代言人,除他们两位之外,另外两派也各有两位代言人。 所谓的八脉首席,有六位背后都代表着长生真人,剩下的两位,是给门内大部分随风倒的魔门弟子留的出路。 长生教内还没有到非此即彼的状态,允许有人不站队,当然结果就是不站队就拿不到站队的好处。 这就是魔门的公平。 当然,画骨与金玉奴两人在八脉首席之中极为强势,这也对应了麻衣魔君在长生教内渐渐执掌牛耳的地位。 至于这位麻衣魔君作为一个长生真人,是如何压住其他同门的…… 苏彻的推论就是长生教乃是南荒魔教不能等同于寻常魔门,背后还有敬奉的魔主在,也许是麻衣魔君特别得法灭尽魔主的喜爱,因此才有他如今的位置。 当然,这只是苏彻自家的推论,长生教内到底情况如何,还要继续观察才行。 听着婉莹讲解着教中的过往,苏彻也看着长生教山门之中的风景。 走了一会,苏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一旁的婉莹也有些后知后觉的望向了前方。 大约一里开外,一群长生教的弟子起了冲突。 他们身上穿着黑色的道袍,头上都插着类似的木簪,身上没有多少修为,显然 都是刚刚入门的弟子。 一个年轻人正被一伙人围在中间痛殴,而剩下的弟子则在不远处旁观。 你一拳我一脚,虽然这些弟子不过是刚入门,没有多少修为在身,但是一个个显然都练过些武道手段,你一拳我一脚的也算是有些章法。 被围殴的那个年轻人显然是有些硬桥硬马的功夫在身,一开始还能拳脚不慌,打得围攻他的那伙人近不了身,但是也就是多挺了十几招,就被人家一拥而上,摁在地上痛打。 「现在的弟子们真是不像话,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这不是耽误事么?」 婉莹如是说道。 她讲得没有错,长生教虽然已经是堕入魔道,但到底是玄门出身,更何况即便是魔门也有着自己的一套仪轨。 今天这样新弟子拜入宗门的日子,一应典礼自然有时间上的要求,这伙人在这里一顿折腾,显然会耽误了大典。 即便是没有耽误了时辰,就他们这么一副刚刚动过手的样子前去参加典礼,放到其他宗门里都能算是「失仪」,乃是一桩不算小的罪过。 苏彻嘴角微笑。 到底是魔门一脉,婉莹觉得这事不妥之处在于会「耽误典礼」,而非门内弟子私斗,甚至一群人围殴一个。 看前面这些小子的出手,虽然没有冲着要了年轻人的性命,但也是奔着重伤他去的。 是同门之谊淡漠至此,还是背后另有隐情? 苏彻一时来了兴趣。 正想着继续关注,只见那群年轻弟子之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一个筋肉虬结的光头高大汉子从弟子队伍里面走了出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要他死还是改个时候,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时候。」 他看着一位俊秀公子说道。 那位俊秀公子虽然身着普通道袍,眉宇之间依旧可以见得一丝贵气,只是他脸上邪气颇重,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用这位贵公子亲自答话,一旁自然有人应了过来。 「怎么,杀和尚,你要给这小子出头?」 应话的那人一脚踩在被打之人的脑袋上:「姓吕的,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这莽和尚?」 那名唤杀和尚的大汉回以冷笑。 「你要杀他,老子不管。但是误了时辰,咱们都要倒霉,二公子,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也轮不到你这种野人做主。」 贵公子身后的一众人等群情激奋,霎时间一起往前涌了过来,一副连这光头大汉都要一起发送了的样子。 「行啊,看看就凭你们那点拳脚,能不能跟老子比比?」 杀和尚说着,周身掀起一股煞气,空气之中仿佛响起一声虎啸。他捏住拳头,轻巧地摆了个拳架。 倒是个带艺投师的。 苏彻站得虽远,但却瞧得分明,这杀和尚显然会两手道术,虽然不成体系,但是比眼前这些只是粗通导引之术的入门菜鸡强了不少。 这点手段虽然粗浅,但是收拾这伙人不在话下。 「倒是让师叔瞧了笑话。」 婉莹说着:「等下一定好好责罚他们,至于那几个不成器的,直接开革走人便是。」 苏彻转头瞧了一眼这位。 开革走人? 苏彻猜也能猜出来眼前这伙人能够走到今天,一个两个不是命好就是费了不少的功夫。那些命好的也多半都是祖上已经替他们付出了苦功。 因为这种事情开革出去,这长生教的魔门招牌岂不是可以不要了? 「我倒是觉得有趣,门内弟子彼此磨砺,难道不是符合圣道么?」 苏彻这般说着挥了挥手。 「师侄还是稍安勿躁。」 这一句稍安勿躁让婉莹不由得又多想了不少。 眼见得那边的比斗还要升级,便有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匆匆赶来,口中不住地呵斥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去堂中跪下,等下有金首席座下的爱徒婉莹仙子前来观礼,你们一个个还不警醒些?」 此人虽然还不到神魂境界,但是比起眼前这些菜鸡也当得起一个师兄二字了。 他左右扫了一眼,看在地上趴着的那个年轻人,颇为厌恶地说道:「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爬起来。」 「孙世兄,想不到今日竟然是你当值。」 那贵公子说着向前一拱手道。 「二皇子,咱们还是要赶紧,今日听说还有大人物要来观礼。」 那位姓孙的锦衣人无奈说道:「上上下下为这事一早就开始忙,您多担待。」 「世兄说得哪里话,教中哪有什么皇子不皇子的。」 那贵公子应承道:「我们这便前去,只是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我们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 姓孙的一脸苦笑:「不过听说跟麻衣师祖有些关系,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听说就连画首席都过问了,现在咱们这边是如履薄冰。」 这几句话说完,那一个个弟子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剩下那个姓吕的还在地上趴着。 即便是他们这些刚刚入门的弟子,也都听过这位画骨画首席的名头。 得罪了旁人,或许不过是些责罚,乃至开革出去。 若是得罪了这位,怕是当即就要被抓去做了丹材。 他们这般虾米一般的人物,谁敢违逆画骨的意思? 就连之前为他打抱不平的杀和尚,也不过是略微瞧了他一眼,就赶忙跟上了大队,没有一丝犹疑。 「二皇子?」 婉莹见苏彻问话,赶忙回道。 「这次新收的门人之中,有无终国的二皇子,应该就是刚才那位。」 「倒也是算是个人才。」 苏彻这边瞧着,也不多言语,由着婉莹在前面领路。 不多时,一座颇为巍峨的殿堂就在眼前,正中的匾额上写着「祖师堂」三个大字。 此刻,一群身穿道袍的年轻弟子已经列队完毕,正在大殿外面的广场上整齐的跪着。 第九十六章 筚路蓝缕 天魔旋舞 说是大典,其实也没有几个人。 七十多名身穿道袍的弟子,整齐的跪在广场上,最前头摆着一张香案,上面摆着「东华青童小君」的牌位,铜炉内点着三根高香。 这便是长生教的祖师牌位了。 自祖师牌位两边,分别排列着几位身穿锦袍的弟子,领头的乃是一位还丹,剩下的皆是通神境界及以下。 除了那位还丹手持麈尾站在香案之旁,剩下的锦袍弟子不是捏着玉磬就是打着旗幡,一个个的戳在那里,虽然努力摆出一副郑重的样子,但苏彻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此刻的不适应。 看来这典礼原本也是糊弄惯了,即便知道自己要来,这些人还是拿不出精神。 气可鼓不可泄么。 那位还丹修士本来还在那里摇着麈尾一番宣教。 「我长生圣教,起于当年上古天庭,开派祖师东华青童小君名列乙木之位,执掌星斗之尊。天庭崩灭,祖师不幸身陨,诸多弟子奔逃,幸天无绝人之路,此后四千年,于南天荒伧筚路蓝缕,有幸拜入圣主教下,恭听慈训,了悟超拔之奥妙,勘破长生之真义……」 婉莹这边领着苏彻刚一现身。 这位赶紧停了嘴巴里的念叨,赶紧走上前来。 「婉莹师姐,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自然是知道婉莹要来的,不然也不会今日让人张罗这等排场,还编了这样一套说词。 若是往日的规矩,那就是叫眼前的小子们连磕一百单八个头,然后分到各院之中干活了事。 「过来瞧瞧,今天倒是弄了些新花样啊。」 婉莹左右打量了一眼,然后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忙,我们就在这里看看。」 她说着向苏彻微微一笑道:「马齐,与我一般都是老师门下,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向他说就是。」 这马齐说着向苏彻谄媚一笑。 「您老……」 「自便吧,我就是过来看看。」 苏彻和煦地笑着。 「如此重要的大典,还是按照仪轨走完为好。」 「唉。」 那名叫马齐的还丹点了点头,跑去接着宣讲。 苏彻也跟着眼前的弟子们一道,对长生教的历史听了个大概。 这长生教的传承,的确是能跟上古青帝灵威仰扯上关系,但是也不算特别有关系。 他们这一脉的祖师乃是那位东华青童小君,但是等到上古天庭陨灭的时候,这位也是跟着一起在天地劫数与外魔攻伐之下陨落。 剩下的一干弟子作鸟兽散,在此方天地又游荡了近千年,最终在南天重立山门,不过这一次却是跟域外天魔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南荒的修行门派从各脉杂糅到归于魔门,成为如今的南荒魔教,应该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其中长生教倒是由小到大,由弱到强,虽然外丹法走的艰难,但是勾搭上了域外天魔,很快就有人证道长生,为长生教稳住了阵脚。 一手是域外天魔,一手捏着丹药这等紧俏的货品。 长生教在南荒开枝散叶,渐渐成了气候。 到了今日,门内一位劫法宗师,三位长生真人,着实称得上是历史上最为兴旺的时代。 苏彻不知道下面的这些新入门的年轻一代听在耳中是什么反应,不过自己倒是有些喜出望外。 按照上面那个马齐的讲法,长生教只是当年东华青童小君门下弟子之中的一脉,还有其他几脉也在南荒传承,平日里甚至还有不少往来。 上古青帝的遗蜕被大力无畏天魔王掳走,门下一脉在南荒堕入魔道, 跟末法主们不清不楚……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此地若有当年青帝灵威仰的遗留,对于如今苏彻参照其脉络,解决自己的问题,或许也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 典礼进行过了大半,下面的弟子头都要磕个青紫,马齐的创业故事也快讲完,外面忽然又是一阵喧哗。 苏彻不必用眼去看,就知道那个刚刚被暴打一顿的年轻人终究还是跑了过来。 这些小子还真是能下死手。 只是用神念略微一扫,苏彻就能看出这个姓吕的年轻人肋骨已经断了,身上的淤伤倒是其次,脏腑也受了些创伤。 长生教入门一样走的是玄门导引的路子,这个时候伤了脏腑,以后的路子可不好走。 要知道五脏各属五行,心火肝木肾水肺金脾土缺一不可。 那群小子动手表面看来没有轻重,倒也打得「恰到好处」,不管这姓吕的是什么路数,只要伤了脏腑,修行从一开头就慢了他们一筹。 「喧哗什么?」 领头的金丹一挥麈尾,马齐恼怒地望向另外一边。 他自然能够知道来的是谁,堂堂还丹高手,当然有这样的眼力。 只是看明白归看明白有些话还是要说,不然如何立威? 「启禀师尊,这是新来的弟子吕峥。」 「大典失仪,按照门规如何责罚?」 马齐向着下面问道。 「按照门规,典礼失仪当罚苦役三个月。」 还是那个姓孙的修士在旁边说道。 「那还等什么?」 马齐原本预备着在典礼上稍微露个脸,虽然不知道苏彻是什么来路,但若是能够讨好婉莹师姐,那就算是大大的成功。 结果出了这么个东西,若是按照马齐本来的习惯,这小子直接就可以废掉了。 但是现在这个场面,他也要缓缓收慑性子。 「也许还另有隐情。」 姓孙的那人小心地瞧了婉莹这边一眼,马齐略一皱眉,就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峥,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浑身是伤的吕峥向着前方一个个跪着的人影看去,此时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的弟子们皆是叩首在下,将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 「我……我没有话说。」 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连他的脊梁骨也从中间抽走了一般。 原本咬牙撑过来的念头一松,整个人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那你身上的伤呢?」 「我自己摔的。」 他低下了头。 废物。 马齐冷哼一声,这样的东西,贵人也不会看上眼的。 但是自己还是要保持涵养。 「那还不自己滚下去?」 还丹高人震怒,吕峥哪里再敢说话,只有应承着,赶紧退了下去,早有其他弟子将他摁住,不知道拽去了哪里。 马齐这边吩咐完,向着苏彻这边继续一笑。 「好,典礼继续。」 拜过了祖师,之后才是正戏。 马齐这边歌颂完了祖宗功德,早就有弟子上前将香案与牌位撤去,换上来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弟子,她脸上带着面罩,只露出口部,唇上染着紫色,身上的黑色长袍不过是勉强遮住大腿的内侧而已。 只见马齐领着一众门人在下面跪好,又是伸手向上一指。 一道黑气当即便遮住了这广场之上的半空。 下面的弟子以马齐为首,开始默默诵念祷言,皆是扭曲的天魔之音 ,以人的嗓子唱出来,时而嘶哑,时而尖锐,更多的时候,是人耳所不能听清。 马齐念得越来越快,那黑衣女子也开始了舞蹈。 妖冶而圣洁,昏昧而清明。 截然相反的矛盾在她身上显现,伴随着她的舞蹈与马齐的咒言,一道若有若无的意志在这场上显化。 这种感觉…… 苏彻望着头顶的黑云,此刻婉莹也已经俯首下拜,恭敬的诵念着天魔祷文。 此刻那道黑气之中,有魔意若隐若现,像极了那位扭转虚空,将自己直接送入此地的法灭尽天魔王。 但是苏彻很清楚,那绝非是他。 开玩笑,若是天魔王的威能可以在此界随意显现,那玄都宫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然而那一道气息却着实是像极了这位。 那种颠倒虚空,万法灭尽的意思,虽然只有一点点端倪,倒真的像是…… 本来预备用造化剑意探上一探,但是这格局实在是太过脆弱,自己这一探怕不是要来上一手飞剑斩魔的戏码。 想着想着,苏彻忽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如此……眼前长生教玩得这一手,倒是有点自家「存灵照影」那神通的影子,莫不是一个路数? 第九十七章 仪轨之妙 凄惨人彘 伴随着那个黑衣女子的舞蹈,整个典礼渐入高潮。 马齐的吟诵之声越来越高,而下面叩首的弟子们也越来越虔诚。 苏彻能够感应着众人的神意。 这的确是某种程度上的存灵照影,因为这也是构建在真幻法则上的一种玄妙。 只要天地没有崩灭,哪怕这九重天罡还剩下一丝一缕,法灭尽天魔王这样的末法主就断断没有进入此界的可能。 眼下又不是上古天庭陨灭,天地大劫兴起的那种当口。 然而此刻,苏彻能够感受到某些独属于法灭尽魔主的「味道」正萦绕在那一团黑气之上。 这又是一重不合理。 这等末法主之威,哪里是马齐一个还丹就能轻松借来。 若是魔门修士可以随随便便就跨越时空上的尺度将末法主的威能召来,那整个寰宇三千大千世界都要给他们染化干净了。 所以答案很简单,这是某种极为特殊的「幻术」,或者说是构建在真幻法则上的神通。 魔门不同于玄佛两家,更不同于剑修。 太上道祖与佛门的那位根本佛一个都已经全然超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状态,可谓是寰宇处处可见其踪迹,却并不能见得其人。 魔门的那位却是牢牢端坐于宇宙中央,不断观察着这一方世界。 这是境界上的差距,放在具体的神通上,又有所不同。 马齐的祷言,那女子狂热的舞蹈,都是某种仪轨的一部分,这部分仪轨描述的正是法灭尽天魔王本身。 以元始魔主为根基的天魔体系,其下有无穷的末法主,其构架一如星辰浩瀚,每一位末法主都对应着元始圣道的一条脉络。 就好比大力无畏天魔王,其所象征的便是魔门某些炼体的体系,以及勇猛精进和挫而后勇的信念。 而钧天广乐天魔王则是礼赞,他是整个元始圣道的某个方向上的映射,代表了对超拔这个结果本身的无穷赞颂。 法灭尽天魔王也概莫能外,他也代表了某些属于魔门法度之中的脉络,此刻眼前这个仪轨正是让这部分仪轨「共鸣」。 这场典礼,赞颂的并非是那位实际存在此刻正在无尽虚空之外征战的法灭尽天魔王,而是礼赞他所代表的存在于天魔法度之中的传承脉络。 或者说是元始圣道的一部分。 敬位而非敬人。 「难怪南荒魔教能够与北地魔门并列于世,若不是亲身感应这等仪轨,绝不会知道里面还有这些奥妙。」 苏彻看着此刻黑气之中显化的种种异象。 其上显现出一座巍峨仙楼,但是内里所包含的却是前头无路可寻的绝望。 前头无路,万法灭绝。 唯有皈依于元始圣道,才可获得超拔之力,再开新路。 这是绝望,也是绝望之后虚假的希望。 虽然此刻凭借着眼前的图景并不能将这位末法主所代表的天魔法度窥个全貌,然而苏彻大概也清楚了这位在域外无穷末法主之中所执掌的那部分。 这倒真是跟长生教的遭遇相通。 难怪这一支最后会落入到法灭尽的掌中。 从当年天庭陨灭,前头无路的绝望,再到拜入天魔门下,另开超拔之路的「新生」。 这不就是长生教多年来历史的写照么? 在浩大的吟诵与虔诚之心的烘托之下,伴随着那团黑气猛地爆开,最终渐次进入所有新进门人的体内,整个仪式也就迎来了尾声。 黑衣舞娘抽搐着倒下,她身上的汗液如同一层油滑紧紧粘住她的长裙,足腕上的长链也在激烈的舞蹈之 中裂开。 而一众跪拜在下的弟子们或者若有所思,或者脸色青红不定…… 当然,作为整个仪式的主持者,那位名为马齐的还丹修士也不算是好受,为了主持那场仪式,他可是耗费了不少根本元气,此刻脸色苍白,眸中碧色的魔光几乎压抑不住。 「马师弟真是厚道人,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同样身为还丹修士,婉莹对马齐的负担可谓是感同身受。 还丹修士虽然已经调服阴阳坎离,境界上已经与更低层次的修行人有了质的改变。 但是根本元气这种东西,除非是自己这样机缘深厚或者说负担深重的,绝大多数人可没有什么好的补益手段。 整个一场仪式,为了展现天魔法度之中的精妙,需要主持者用自家的根本元气作为祭品,等于是消耗自己的寿元,去换得这场共鸣的展现。 若是在平日招纳新弟子,马齐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下力气,不过是随便糊弄一下就算过去了。 但是今日既然有婉莹与那位神秘的阳髓观礼,马齐也只有硬着头皮大干一场。 「你倒是真爱说场面话。」 苏彻向着婉莹这边轻轻提了一句。 「师叔是说……」 「你那位马师弟若真的厚道,场场都这么卖力,早就去当鬼修了。」 苏彻随便评价了一下,倒是让婉莹心里又是万千念头升腾不定。 莫不是我装纯良装得太过,引得他不快? 还是说他早已将我视为禁脔,我随便夸夸别人也决计不行? 婉莹这边正想着如何反手拿捏。 旁边的苏彻却是身形一动,向着那位还在地上颤抖的舞女走了过去。 婉莹一看赶紧迈步跟上。 苏彻缓步走到那舞女身前,造化剑意如同探针一般急速扫过这位的***。 扫过一遍之后,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这女子身上并没有什么修为。 她双眼已经动手剜去,双耳也已经被人用秘法破坏,一条舌头已经连着喉咙后面的肉尽数拔出,鼻子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孔洞。 眼耳鼻舌尽数拔除,咽喉内还有一颗诡异的妖丹。 如果不是有这一层面巾,眼前的姣好女子乃是一个饱经折磨的人彘。 长生教,当真是好狠辣的手段。 苏彻之所以关注这个女子,乃是因为相较于负责提供元气的马齐,这个女子才是整场仪式的核心。 更为精妙的是,这位担纲引起元始圣道共鸣的女子,却是没有一点法力在身。 这不由得勾起了苏彻的兴致。 苏三公子这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旁边的婉莹却是周身发冷。 这阳髓若是喜欢这种调调,他就算是长生真人,自己也陪不起。 「阳师叔。」 马齐这边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 「辛苦了,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副丹药,拿去补一补吧。」 苏彻说着将那刚炼出来的两仪丹向着马齐丢了过去。 这位赶紧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 两仪丹成丹难,即便在长生教中也算是紧俏的丹药,更何况这丹丸还代表着这位对自己的认可。 这结交阳髓的差事干得如此漂亮,金玉奴那婆娘日后还不是要高看咱老马一眼? 「这个女子,送到我殿中吧,我正好用用。」 苏彻也不管旁边婉莹脸上的变化,直接说道。 「另外我殿中缺个人手。」 苏彻说着望向另外一边 那个姓孙的弟子。 「他叫什么?」 「哦,那是师侄门下的孙程。」 「就他吧,看上去有些机灵,就送到我殿内听用。」 那人彘女子暗合奥妙,或许对自己解除如今的桎梏有所帮助。 至于那个孙程。 这小子眼皮如此活泛,又是个包打听,嘴又不严,正好拿来当个传声筒用。 苏彻说着笑了笑,也不管他们有什么说法,径自去了。 第九十八章 黑市开张 五龙大药 夜黑风高。 孙程脸上蒙着一张黑巾,小心地转上了山间的一条小路。 他走着走着,忽然转入了山林之中。 又奔行了大约两三里,终于来到了一棵大树底下,这树木也不知道在山中长了多少春秋,大约有四五人合抱那么宽。 他轻轻的在树上敲了三下。 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大道不空?」 「万法灭尽。」 对上了切口,那树木内忽然开了一个孔洞,让他足以容身穿过。 孙程刚刚走进去,就听见旁边有人说道。 「孙师兄真是有运道,如今拜在了那位门下,可谓是飞黄腾达,日后还要提携一下小弟啊。」 他转过头来,看见一个脸熟的家伙此刻正在一旁瞧着自己。 这就被人认出来了?你娘,那我这面不是白蒙了。 「一起发财。」 虽然记不起这位的名字,孙程还是装出一副热脸笑了笑。 他顺着树干内开出的小路一直向下,终于来到了一片颇为广袤的地下厅堂,四壁都明纯白的火焰,将这一片地下照得通明。 这下面人来人往,有的像孙程一般遮着面孔,有的则是大大方方的左挑右选。 这大树底下乃是一片颇为热闹的市场,不知道多少人在其中正在选觅东西。 大大小小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从各类珍禽异兽,到极为罕见的各类丹材。 孙程拉了拉脸上的面巾,低头就走。 结果走了没有两步,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孙程抬起头刚要发作,就看见一个笑嘻嘻的胖子低头看着自己。 「老孙,听说你发迹了?」 「文胖子。」 孙程用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来。 他妈的,老子就不该戴这个面巾,谁都能瞧出来是我。 伸手摘了脸上的黑巾,孙程擦了擦手。 「我还说你嘴让什么虫子给蛰了,用这东西挡着。」 那文胖子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上手勾肩搭背。 「听说你老兄最近手上好东西不少,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多帮衬帮衬我。」 「嗯……」 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孙程没有多说什么。 这处大树地下的黑市是长生教门人弟子们交换彼此所需东西的地方。 对于最上层的那些长生教门人来说,比如画骨与金玉奴等步虚之流,长生教跟他们自家开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除非是特别稀缺的材料,剩下的皆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是对于还丹以及更下层的弟子来说,宗门实行的是最普通的配给制,给你什么,你才有什么。 这就自然产生了交易的冲动,拿出自己不用的东西,去换取有需求的物资,有了交易,自然也就有了利润和差价。 黑市也就渐渐繁盛了起来。 当然,说是黑市,也都是某位首席的庇护之下,算是人家名下的灰色产业。 「老兄你需要什么,我这里都有,何必去跟他们讨价还价。」 文胖子紧紧夹着孙程。 「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聊。」 作为这黑市之中的大商家,文胖子虽然是通神境界,但也有自己独属的一块区域。 这皆是因为他乃是八脉首席之一,花子流一脉在这里的代言人。 这也是孙程既不愿意跟他过多接触,也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原因。 花子流乃是凌空尊者门下,背后 也有长生真人坐镇。 而孙程自己不过是金玉奴一系的外围。 作为一个小人物,孙程太清楚忠诚的意义和背叛的代价了。 但是在这里,孙程没有办法拒绝文胖子。 两人就这样走着,终于到了独属于文胖子的那座小楼之中。 方桌、圆凳,后面是一面画屏。 雾霭沉沉的烟气笼罩着这间小小的房间。 房间的角落里,坐着几个身穿黑衣的通神境界修士,他们见得文胖子夹着孙程走来,无不是站起来一礼。 「都坐,都坐。」 文胖子笑着说道:「这一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孙程孙师兄,拜在那位阳师叔门下,嘿嘿,真是得了造化。你们不知道,我与孙师兄乃是同一年入得咱们长生教,相交莫逆啊。」 孙程不情不愿的坐在了文胖子对面。 「孙师兄,您这几日在市面上散了不少灵丹。」 文胖子说着从袖中摸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方盒,然后轻轻打开。 一枚红彤彤的丹药正好就在盒中,一股异香当即飘散开来,坐在角落里的通神修士们当即闻了好几口。 就连孙程也有些觊觎的望着前面的灵丹。 不错,的确是那位出手的上品。 「幽锁五龙丹,可以明神魂,进修为。名列本门十二大药之九。还丹中人服之,可以了悟阴阳之变化,造化之灵机。最妙的是若是给我辈通神服用,便能除了上述功效之外,还可以在一刻钟内跃升为定鼎枢机之境,感应其中奥妙,对日后修行无数的好处。」 文胖子十分贪婪地看着这枚丹药。 「可惜,本门已经有五十年未曾见过这等大药了。上次得见,还是无妄祖师回转山门,一时兴起炼了一炉。」 他摇头晃脑地惋惜了一番。 「根据丹方,炼制此药要以龙血为引,萃取寒影苍蟒这等阴魔之灵,要历经劫数方能炼成。」 文胖子正色望向孙程。 「在下也曾经看过灵毓殿这几日支用的药材,全然不曾见得取用龙血与寒影苍蟒等物。这等丹药,那位是如何炼制,还请孙兄为我解惑。」 给你解惑? 你也配。 孙程用余光瞥了一眼文胖子身后的画屏。 真正想听的定是有别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 「孙兄久在那位身边,难道连炼丹房也摸不进去吗?」 「哥哥,我就是个使唤干活的下人,我能知道什么啊。」 孙程笑着说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两粒幽锁五龙丹,哥哥若是能把货吃下去,咱们还可以再聊一聊。」 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小方盒,随手一引,盖子打开,又是一道异香升腾而出。 文胖子瞪圆了眼睛。 这两枚若论成色,更在之前的那枚五龙丹之上。 现如今是什么行市,这几十年不见的大药不要钱一般往外涌? 「哥哥,这是我们这边开的单子。」 孙程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龙蛇腾跃一般写就了不少材料。 「您比划比划。」 文胖子双手接过了纸条略扫了一眼。 飞火归母?这东西三十年前就在市面上绝迹了。八翅火蟾,门内只有三头,这等大库里的东西,若不是长生真人亲自取用,哪个能给他放出来? 林林总总十几味丹材,突出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 这算是开的什么价码。 「孙兄。」 文胖子此刻已经拿捏好了这位的价值,自然不再把他当成寻常人。 「如果此间门内只有这一枚五龙丹,还可以按照这个行市走,但是现如今有三枚了。」 他圆滚滚的手指点在桌子上。 「我即便给你凑出来这些东西,明天那位又炼出十枚来,我就亏死了。」 五龙丹好不好? 好,单单能够让通神境界修士提升定鼎枢机的概率一条,就足够让他成为有价无市的好宝贝。 但是再好,价格也要有个底。 如今谁也不知道灵毓殿到底是什么炼法,若是这边炒豆子一样翻出来,他老文就要亏死。 「那文兄就再想想吧。」 孙程说着将那两枚丹药重新收好。 「别走。」 文胖子周身一颤,他咬着牙说道。 「若是以后所有的五龙丹都给我吃下,这份单子上的东西,老子能给你凑齐,十天,十天给你凑个明白。」 孙程瞥了他一眼。 「五天,五天办成,你来跟我交割。」 文胖子点了点头。 「好。」 孙程向着文胖子展颜一笑。 「文兄,您发财。」 「呵呵,客气,客气。」 文胖子伸手抹过脑袋上的冷汗。 「来人,给我送送孙兄。」 第九十九章 人心算计 祭者何物 灵毓殿内如今已经变了模样,四壁之上已经引燃了苍白的阴火,原本规制整齐的书籍又重新摆放。 正中央树立着一个硕大的三足青铜丹炉,丹炉的外壁之上篆刻着云雷纹与长身卷尾的夔龙纹。 无数条旗幡自殿首坠下,上面绘着阴阳、五行、八卦、周天星斗的纹饰。 苏彻身穿一件白衣,披头散发的望着前方的丹炉,手中捏着一卷古老的绢册,上面的篆书许多都已经模糊。 吱呀。 青铜大门缓缓张开,孙程的身影挤过那高大的铜门,他小心躲避着悬挂着的旗幡,向着里面小心行进。 「先生,我回来了。」 孙程低下头,不敢去看上面那位的身影。 上次他偷瞧苏彻炼丹,只是略微一看,双目就好像被利刃剜过,半刻多钟没有缓过来。 这位炼丹的手段神乎其技,绝不是自己所能窥测。 「出手了吗?」 苏彻将绢册放到一边,看了看丹炉下面升腾的火焰。 「有人说五日之内凑齐先生所要的材料。」 「这么快吗?」 苏彻听闻之后也有些好奇。 那份单子上的材料,他也有些投石问路的意思,上面林林总总几十种,只有几样是真正要用到的。 没想到长生教内居然有人真的能应下来。 「是,他说只要先生以后这里出了幽锁五龙丹都归他……」 「所以你应下来了?」 苏彻瞧着下面的孙程。 「是,弟子斗胆应下了。」 「确实是斗胆。」 「先生若是不满意,弟子直接回绝了他就是。」 「你不怕他们寻你的晦气?那是花子流的买卖。」 「先生不必表态,一切都由弟子同他们那边交涉。办成之后,先生只要说这些都是我自作主张,一切都让弟子担着就是。无论如何责罚,孙程都没有怨言。」 「那可是堂堂八脉首席,你不怕被他们报复?」 「弟子能为先生做的不多。」 孙程在下面叩首道:「先生与我有知遇之恩,孙程愿意报效先生。」 苏彻站起身来,看着下面的孙程。 此刻这个长生教的弟子正跪在地上,看上去抖若筛糠。 只是这抖动是因为恐惧还是欢喜?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吧。」 「先生……」 「你已经想好了说辞。」 苏彻看着下面的年轻人。 「我若是反悔,花子流能信是你自作主张?更何况不管我是否反悔,你不都可以借到我的势?狐假虎威可以,与虎谋皮可就不行了。责罚不责罚的,我真的反悔了,看着他们踩你,不也是踩我的面子嘛。」 孙程听闻之后,身子愈发抖动,他将头埋低道。 「弟子一片赤诚,绝无这等心思……」 「有心思也不能认啊,认下来那就是绝路了。」 苏彻向下扔了一枚丹丸。 「吃了吧。」 孙程捧起那丸丹药,手里战战兢兢。 那丹丸呈现出一股不自然的赤红色,仔细感应之下,甚至还在自己挪动。 没错,这枚丹药似乎还在动。 「先生。」 「吃了这颗丹药,你就去告诉姓文的,以后的幽锁五龙丹都会从他们那里出货。」 苏彻说着。 「人有自己的盘算很正常,只是不要在这里故作聪明。」 孙程 一狠心,将那枚还在轻微跃动的丹药送入腹中。 此丹刚刚入腹,孙程便感觉一股暖意忽然自头顶泥丸宫中逸散而出,那暖意流过他四肢五骸,浑身好不痛快。 这是…… 长生教的传承起于玄门,转入魔道,到底还是有些玄门的底子在。 孙程能够感受到自家紫府之中所弥漫开来的那一点生机。 好厉害的丹丸。 孙程这里还在感悟,耳边就听到那位阳髓又有了吩咐。 「你退下吧。」 苏彻冲着他微微一笑。 「弟子……先生若是有事,弟子不在身边岂不是少了个支用的人?」 「等我找你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孙程看着苏彻口中白森森的牙齿,身上莫名的一阵发寒。 青铜大门再次关闭。 苏彻望着眼前的丹炉。 这几日来,长生教内各路势力对自家这边的试探一直没有停过。 不过苏彻并不在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 这几日以来,苏彻也并非是全无收获。 低下头,一个漂亮的***身上爬满了扭曲的天魔图文,苏彻伸出手指,顺着上面的纹络缓缓游走。 苏彻望着前方的丹炉,再有一段时日,或许就会有更多的收获。 接着一扬手,排布在宫殿之内的旗幡一起飘舞起来,一个个平飞出去,像是一道围绕着丹炉缓缓旋转的星辰。 苏彻举起双手,开始缓缓地舞动。 没有任何一丝法力,没有施加任何变化,就如同一个凡间的舞者一般,循着莫名的韵律起舞。 一道道幽暗的影子伴随着苏彻的律动,从他的身躯内拉扯出来。 就像是一团无法被发现的雾气…… 苏彻望向前方的丹炉,如同在朝拜,在赞颂。 这是这场舞蹈的真谛,是苏彻从天魔文字之中解读出来,对超拔之法的赞颂。 这舞蹈就像是美妙的鱼饵,不过吊起来的并非是大鱼,而是已经与若木连成一气的天魔秽海。 这符合元始圣道的舞蹈,正如同马齐所主持的仪式,一样能够获得天魔们的共鸣。 作为元始圣道最底层的存在,它们一定会在这共鸣之中有所变化。 那变化就是天魔秽海之中自然而然的震荡,那是某些感应到了共鸣的天魔自然而然产生的冲动。 这时苏彻便可以将它们从道基之中剥离开来,然后就可以开始第二步。 四道幽影从苏彻身上溢出,那是飞散开来的天魔。 这些天魔早已经在地官仙府之中饥饿许久,而在这天地之间更没有它们存在的基础。 等待他们的唯有灰飞烟灭,而就在此时,苏彻接下来又有所动作。 造化剑意如同一道罗网飞出,将它们全部送入了丹炉之内。 炼圣。 如同一位古老的祭司,苏彻从天魔的舞蹈之中走出,又迈向了另外一场祭礼。 第一百章 提携后进 投石问路 《太乙东华玉书》,这是当年在黄天道宗门之中,玄都宫的地仙亲自送来的传承。这份传承本身就意味着对苏彻「上古青帝灵威仰」转世身份的认可。 也正因此,苏彻对这路神通的修习并不上心。 或许是因为自己下意识地清楚所谓灵威仰转世不过是他人营造出来的一个噱头,并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然而今日却是要借这一脉传承让自己脱厄而出。 苏彻看着丹炉之内升腾的火焰,天魔正在其中一点点解体,衍化出全新的东西。 这正是《太乙东华玉书》之中的炼圣之法。 类似于太古妖神们的湮圣之道,但是却与之有了根本上的不同。 如果说是湮圣之道是占有,那么炼圣之法则归于天人相搏,乃是在中间取了一个折衷。 苏彻相信这也是长生教传承的本来面目。 现在天魔已经在丹炉之中消去了原本的结构,显化为纯粹的超拔之力。 苏彻随即加以若干药材,将这种天魔散去转化出来的精华加以固定。 这还是长生教原本的炼法,唯一的不同是苏彻将其中原料所用到的阴魔改做了天魔。 伴随着苏彻循着仪轨将之一点点固定,一枚金色的丹丸也在丹炉之中渐渐成型。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雷鸣,金丹跃然而出落到了苏彻的掌中。 一股药香弥漫。 苏彻将这丹丸放入袖中。 天魔以修行人的灵昧为食,但是修行人一样可以将天魔的超拔化为己有。 当然,这个化为己有的前提是当「合于圣道」。 也就是需要按照元始魔主他老人家的法脉传承来进行。 长生教的灵丹自然也是「合于圣道」的一种方式。 没有纯粹无用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跟地书勾连在一处的天魔秽海,固然是自己前路上的一层桎梏,但是换个方向看,这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若是运用好了,也能解决许多问题。 苏彻拿好了金丹,整个人如同一个飘忽的影子,离开了灵毓殿。 顺着漆黑的夜色继续向前,终于来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上,在那条小路的尽头,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正在等着自己。 他的脸上已经满是伤痕,原本俊朗的面孔已经面目全非。 鼻子断了一块,一只眼睛已经歪斜,嘴里的牙齿已经看不见了许多。 衣衫之上也尽是秽物,虽然能够看见他努力地洗刷自己,但是并没有多少效果。 至于脏腑之内的暗伤,皮肤上被人刻意涂抹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上面的那个黑影。 不管如何改变角度,影子里的那位前辈就像是一片虚无,永远看不清楚面容。 三日之前,就在自己准备自杀的时候,是这位前辈救下了自己。 当时自己已经找好了一棵大树,正准备投缳自尽,然后就看见了这位前辈。 「好端端的自杀干什么。」 这位前辈这般说着,而吕峥当即便哭了出来。 原本以为进入了长生教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没有想到接着而来的是无尽的折磨。 自己所有的衣衫,都被那些恶人用秽物污染,还逼着自己去舔,去吃。 每日都要毒打自己,就是要伤及自己的经络与脏腑,修行几乎无法入门。 只要是重要的课程,他们就会派人拦着自己,故意跟自己起冲突,到时候便会有门中的弟子过来责罚。 自己会被罚思过三日,而跟 自己冲突的人只不过是呵斥几声…… 如果只是这些,自己或许还会继续隐忍。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天他们故意向自己泄露消息。 父亲,那个无终国的帅臣,已经在狱中赐死,自己家的冤案永远无法洗刷干净了。家中上下老幼,都已经下狱。 这些女干佞…… 吕峥一想到父亲为自己最后争取来拜入长生教的这个机会,居然会成为抄家灭族的引头,就无比愤恨当下的自己。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活到练就神通,将这一切洗刷干净的那一天。 这是曾经支撑吕峥活下去的念头。 正是这个念头,那才会吞下那些秽物,忍受这些折辱,因为整个吕家……现在只剩自己了。 然而这只是更多羞辱的开始。 吕峥终于意识到,对头是根本不会让他在长生教内习练什么神通的。 就连教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们,也都跟他们是一伙的。 而再过三日就是门中第一次考校的时候,如果排名最后,就会被赶下山去。 一旦离开了长生教,等待自己这个逆臣之子的会是什么,不必多言。 吕峥已经亲耳听到负责考校的那位仙师亲口说过,三日一到,就要把自己这个废物赶下山去。 因此,为了避免再遭折辱,吕峥才会自己走上这条绝路。 「不错,你又忍了两天。」 苏彻看着跪倒在下面的吕峥满意地点了点头。 「吕峥的这条命是前辈给的,只有前辈能拿走。」 「我给你出的考题,你这几天想明白了吗?」 苏彻看着下面的这个少年。 无终国和孤竹国,是两个依靠长生教庇护的小国。 这些依托于各类魔教生存的小国也构成了南荒的底层。 之所以救下他,是因为苏彻也有着自己的计划。 「背后的主持人应该是二皇子身后的独孤家,他们在无终国势力庞大,家主独孤威身为太师,为我国武臣之首,我们吕家已经动摇到了他们家在朝中的位置……」 「错了。」 苏彻不等他说完接着说道。 「错了?」 吕峥看着上面的那位前辈。 「我问你,你家遭遇如今的结局是因为什么,你答是因为女干佞陷害。」 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前辈说道。 「若是没有国主在背后做主,哪来的女干佞当权?而这归根结底,还是在你们家自己身上。」 「我家自己……」 「你父亲若是慨然起兵,杀他个昏天黑地,也不失为壮烈。就这样死在监牢之中……除了一个忠义的虚名还剩下什么?」 「所谓虚名,不过是那些人编造出来的罗网,是他们苦心孤诣设下的陷阱而已。」 苏彻说着将袖中那枚金色的丹药丢到他怀中。 总算是赶上了。 「你将这枚丹吃了,我保你能过了明天的考校,我还会再传你一路拳术。」 苏彻声音一转道。 「弟子谢过恩师再造之恩……」 「行了,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是我的弟子。」 苏彻直接干脆地说道:「你要记住,这长生教内一个好人也没有,我也一样。这里只有尔虞我诈,明白么?」 「弟子懂了,前辈之所以愿意提携弟子,皆是因为我是个有用之人……」 「不。」 苏彻打断了他。 「你与我没什么用处,我只是随便走一步闲棋。」 投石问路而已。 第一百零一章 千斤之鼎 颠倒黑白 闲棋? 吕峥反复问着自己,那位忽然现身救下自己,又保证自己一定可以通过这次考校的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是长生教内的某位耄老?还是外面的对头? 他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就连怎样通过这次考校都不知道。 吕峥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那是跟自己一样刚刚拜入长生教门下的弟子,所有人都穿着整齐的道袍,只有自己,衣衫上依旧都是秽物。 「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花费了不少心机才能拜在我长生教门下,也有些人在门内有些亲眷,还有人学了两手小把戏。但这些没有用,我们长生教不是让你们可以吃一辈子白饭的地方。」 在最前方是一位神魂境界的师叔正在向他们训话。 他一脸横肉,脖颈上赘生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赘生的脑袋里满是邪意,狭长的双目死死盯着下面的弟子们。 「但我跟你们说,这些都没有用。因为负责这次考校的是老子,姚宁尔。」 「或许你们的长辈也都嘱咐过你们,老子是门中出了名的恶狗,谁的面子也不卖。在我这里,丁是丁,卯是卯,哪个也乱不得。」 「你们刚入门,习得就是归元真诀,练的是窍穴之中的真气。」 姚宁尔说着飞腾而起,站在了正中央的一方铜鼎之上。 「这口鼎,一千五百斤,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个抬起来三寸,老子就放他过关。谁要是抬不起来,回去找自己的老子娘哭去,明不明白?」 下面的一众弟子看着上面金鸡独立的这位,一个个彼此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有句话说的没错,这姓姚的乃是有名的疯狗,谁的面子也不给。 「怎么着,还要老子请吗?」 姚宁尔轻蔑一笑。 这些新入门的丹材,一个个还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各个都觉得自家有背景有实力。 不过皆是些狗屁货色。 今天给你们涨个教训。 他话里藏了话,这口大鼎的确是一千五百斤,不过他在鼎内藏了手段,已经是一千八百斤不止。 若是顺了他的意思,早早给足了他的好处,他便减到一千五百斤,放之过关。 若是有本事,能举起这一千八百斤,他也会放过关去。 没有撑起这一千八百斤的法力,那就滚出山门,换个地方讨饭吃。 即便是宗门内有人问起来,自己尺度把得严一些,不仅没有什么错处,反而有功。 他一个纵身下来,早有一旁等候的弟子搬过来太师椅,请这位坐好等着评判后面的弟子。 「师伯,弟子第一个来。」 一个周身筋肉虬结的大汉走了出来,正是那名唤杀和尚的新晋弟子,只见他几步走到前面,双手托起大鼎,脚下如同老树盘根,暗自发动法诀。 「起。」 那大鼎顺势离地,周围一群人当然响起了一阵叫好声。 「好!」「老杀好本事!」 你娘的。 杀和尚本来习练的就是大力法,走得炼体的路子,两肩有千斤之力。如今借着修习归元真诀得出来的一口真气,想在众人面前夺个魁首,立下威名。 哪里知道姚宁尔在这鼎内还埋了雷,他一抬起便感觉手中大鼎越来越重,原本想举过头顶,如今不过抬起九寸,便周身一点力气也催不出来。 他也是跑惯江湖,知道轻重,赶紧将大鼎放下。 「行,你小子有点傻力气。」 姚宁尔瞧了瞧这个大汉,这一次入门的里面也不都是些废 物。 「都是师伯抬爱,放我一马。」 杀和尚压住心中的暴戾,扯着脸笑嘻嘻地说道。 「知道就好,换下一个吧。」 姚宁尔无所谓的点点头。 不多时,一众弟子纷纷上去搬鼎,至于办法么,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的明显是吃了什么丹药,面色不正常的潮红,直接将大鼎搬了起来。 有的则是用了神符,身上流光闪过,借着符法的力道将这大鼎举起。 更有人是明显给足了好处,只是走上前来装模作样一番,那大鼎也能被他们抬起来。 当然,还有些没手段也没用钱的,也有姚宁尔不喜欢面相的,他们死活也举不动这大鼎,只能被甩到一边去,等着清退。 队伍越来越短,能够留下来的居然能有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则面色愁苦的站在一边,呆呆地望着上面的姚宁尔,好像盼着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最终只剩下吕峥一个人。 他衣衫上尽是无垢,面容之上有掩不住的伤口。 「喂,姓吕的,你还是别试了,乖乖去那边吧,你听讲的天数还没有被罚的天数多,刷夜壶的功夫比打坐的功夫多,走吧,别耽误了师伯的辰光。」 「怎么说话的,万一咱们吕师弟天纵奇才,被罚做苦役的时候没准领悟了什么法理,哈哈哈哈。」 「你们都不懂,五谷轮回的地方,自然有五行轮回的妙法,你说对不对啊,吕师弟?」 「粪蛋子也能修行?那屎壳郎一定能得大道。」 冷嘲热讽,如同箭矢一般射向吕峥。 但是他仿佛听不到一般,只是缓缓地踱步走到了大鼎前面。 姚宁尔如同一头即将出击的鹰隼一般看着这个满身秽物的年轻弟子。 已经有人跟他打过招呼,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把这小子刷下去。 姚宁尔本来的意思也想扶这小子一把。 没别的原因,因为他想看着这小子多受些折磨。 看着他一次次战战兢兢地去面对每一次考校。 看着他被人羞辱,最终一无所成的回到他本该属于的那个世界。 但是那位朋友开出来的价码着实不少,让姚宁尔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少了个乐子,可赚的是那可是真金白银。 姚宁尔看着走上前的吕峥。 真是可惜了。 吕峥看着眼前的青铜大鼎。 他根本不会归元真诀。 不只是归元真诀,甚至连其他功夫,甚至拳脚刀枪都不会。 在家中的时候,他虽然是独子,但父亲所修习的任何功夫,都没有传给他。 所学的只有读书习字,做一些笔下功夫。 父亲曾经说过,这叫藏拙,代表了吕家只求富贵,不问其他。 虽然在最后关头拜入了长生教门下,也不断受着那些无终国出身的弟子羞辱,他根本没有时间修炼。 最可笑的是,他根本不会归元真诀。 因为传授归元真诀的那门课他没有赶上,他在路上被人痛打了一顿,然后又被罚去扫了茅厕。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站在这个大鼎前面,被这些人如此嘲笑? 他的确吃了那位前辈给的金丹,也练了一些那位传下的拳术。 但是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到了现在,吕峥只觉得自己是又一次被人耍了。 那个看不见面容的前辈,或许就是独孤家的人假扮的。 他 们在玩弄着自己,当时的黑夜里,一定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窃笑。 笑自己的愚蠢与可怜。 吕峥站在大鼎前面,双眸之中满是绝望。 那座大鼎如同一座大山,连同着那些遭遇,一同压断了他的脊梁。 草他娘的世道。 吕峥伸出了双手,紧紧贴在了大鼎底部。 这一次,他一定要举。 哪怕举不起来,哪怕是根本不会归元真诀,哪怕是依旧面临这么多嘲笑。 老子也要举。 笑吧,你们这些狗儿养的。 哪怕在长生教呆不住,哪怕跟猪狗一样,老子也要活下去。 老子要记住这些恨,一点点得报答你们。 一股火焰,一股仿佛烈火一般的力量从吕峥的丹田之中涌出。 他咆哮着,怒吼着,双目之中仿佛有雷霆光芒闪过。 双臂之间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伴随着一声嘶吼。 那青铜大鼎被他缓缓举起,慢慢举高。 最终举过了头顶。 嚯…… 两边响起了一阵喧哗。 然而最终却是一道流光自天上压来。 咚。 一声闷响。 吕峥跪倒在地上,他的双膝流出了鲜血,在身下流成了一道小河。 他抬起头,口鼻之中满是污血,眼眶也转为赤红。 此刻,大鼎之上立着一个身披道袍的身影,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微笑。 「姚师弟,你看见这小子举起来了吗?」 那个人笑着,眼睛却根本不看旁边的姚宁尔,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吕峥,他的眼睛是如此温柔,仿佛刚才那凶狠一击根本不来自他。 「独孤柔,你说呢?」 姚宁尔看着上面的那个人冷哼一声。 「我说他没举起来。」 「那他就没举起来。」 姚宁尔说着望向四周。 「你们谁看见他举起来了?」 鸦雀无声。 静得怕人,静得让姚宁尔想要大笑。 一群没种的鹌鹑。 「独孤师兄,你看,都说他没举起来。」 独孤柔眼底依旧温柔。 「既然都说他没举起来,那就发送他下山吧。」 独孤柔,如今已经是通神境界顶峰,距离定鼎枢机只有一步之遥。 门中众多人都知道,他是花子流最喜爱的徒孙。 这个人的话,即便姚宁尔身为马齐的弟子,也不愿意多得罪他。 「唉唉唉,我眼拙。」 一个身影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我好像看见这小子举起来了。」 姚宁尔看着那个身影咬着后槽牙问道。 「孙师弟,你来凑什么热闹?」 第一百零二章 上下其手 等他再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在门中声名鹊起的孙程。 长生教上下谁不知道这位孙师弟得了一番大造化,攀上了麻衣祖师座下那位神秘的阳髓,手里面大把丹药等着出手,如今算是发迹了。 门内哪个通神境界修士能有这样的机遇? 姚宁尔与孙程原本都是马齐名下弟子,算是「师兄弟」,虽然长生教这种魔门内部师兄弟之间关系都比较扭曲,到底还有几分香火情分在。 孙程见了这位师兄脸上也都是笑嘻嘻的。 「姚师兄,独孤师兄,咱这边见过。」 他说着行了一礼,然后接着说道:「看独孤师兄这个气象,定鼎枢机就在眼前,咱这边多占些便宜,赶紧叫两声师兄,不然过个几日就变成独孤师叔了。」 独孤柔只是微笑,眉眼之中满目阴柔。 「老姚,你没听出来这是孙师弟攀上了那位阳长老,今非昔比,特别来消遣咱们呀。」 「说的呢,孙师弟不是那样的人。」 姚宁尔歪着嘴笑道:「你刚才看见这小子举起来了?」 「没有,没有。」 孙程这边说道:「我刚才就是眼花了。」 独孤柔脸上依旧是那副阴恻恻的笑容,而姚宁尔则是皱着眉头说道。 「看不清就看不清。」 「师兄,这些人是不是都淘汰走了。」 孙程这边向着姚宁尔问道。 「不错,怎么,孙师弟你这边还有别的安排?」 「没什么,就是灵毓殿那边缺人手,阳先生吩咐,说这次如果有新弟子被淘汰,让我也别挑挑拣拣,都带去他那里听用。」 孙程说着指了指还在下面跪着的吕峥。 「两位师兄,您这边若是完事,小弟我这就带他们走人。」 整个会场内一片寂静。 虽然孙程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考校之中所有淘汰的弟子都会被他带走,去灵毓殿听用。 新入门弟子中的大部分虽然不清楚灵毓殿到底是什么所在,也不知道阳髓二字意味着什么,可他们都从当下的气氛之中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或许跟着这位孙师叔去灵毓殿当个杂役,也比在这里按部就班的受折磨强上许多。 那些本来被刷下去的弟子想要欢呼雀跃,然而在姚宁尔与独孤柔两人狠辣的目光之下却不敢有再多动作。 费尽心思留下来的弟子们还在窃窃私语,只是有些内容他们憋在心里,不好直接说出口来。 姚宁尔与独孤柔两人也是回以沉默。 「既然是那位要人用,孙师弟你也该寻些得用的,要他们这些货色干什么?」 姚宁尔接着笑道:「不过是些不成才的东西……」 下面这些弟子都对他怒目而视。 「师兄说的是,但是他们到底能进咱们门墙,比废物还是要强些的。」 孙程心里却是对眼前的两人骂个不停。 阳髓要用人,你们放手就完事了,跟我在这叨咕叨什么呢? 「这些不过关的,阳长老都要?」 独孤柔又问了一句。 苏彻如今在长生教内的地位非常特殊。 按照麻衣魔君的说法,阳髓是他的侍从,也就是个仆人。 说是仆人,但是一切都要比照画骨与金玉奴两位步虚高人的待遇。 这在长生教内原本的教规体系之内,根本就没有位置。 为了找补,画骨给阳髓安排了一个供奉长老的头衔。 这个位置虽然不如八脉首座这种长生教内实际的当家人,但也代表了对一位步虚高人的尊敬。 这位置原本就是长生教留给那些并非本门出身,但是本身足够能打的外来户的。 如果是普通的供奉也就算了,问题在于,不管是画骨还是金玉奴,谁都清楚,阳髓来历实在是太过特殊绝对不能当成普通的外来户看待。 一切都要等三个月后麻衣魔君出关,到时候是什么待遇,才能尘埃落定。 独孤柔作为花子流一脉内颇为「耀眼」的人物,对于阳髓其人了解的更多一些。 他知道这位阳长老在丹道上的造诣,幽锁五龙丹,门内早已经是多年不曾得见,更是他这样通神境界迈向还丹的关键一步。 两边如今正在接洽一桩大买卖,居中的就是文胖子和眼前的孙程。 若是做成,那三枚幽锁五龙丹之中的一颗就是他独孤柔的。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孙程问道。 「也包括这小子吗?」 孙程看了一眼地上的吕峥。 膝盖应该是废了,周身都是血污,此刻已经没有任何话语,顽石一样横在地上,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大鼎。 这小子…… 「所以就看两位师兄的意思,您二位要是不收这个废物,就由小弟带走。若是他继续留在门中,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姚宁尔皱紧眉头。 他摸不清楚孙程的意思。 难为这个吕峥,是因为自己收了独孤柔的好处。 这可不意味着姚宁尔要顺着花子流一脉的意思办事。把这小子刷下去,他已经算是对独孤柔有了交代。 孙程这个时候闹这一出,到底是灵毓殿真的缺人用,还是要借着这个小子唱反调? 姚宁尔真的猜不出来。 「这小子刚才一身妖异,那力道莫名其妙的,还是留下来好好查验一番。」 独孤柔看着孙程的脸说道。 妖异就对了,不然阳髓也不会点名让我把他带回去。 「这小子连大鼎也没有举起来,有什么妖异的,刚才不是我看错了吗?」 孙程脸上依旧是笑容。 「独孤师兄,你总不会说我姚师兄一碗水端不平,刻意对付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吧?」 他妈的有老子什么事? 姚宁尔暗骂一声,不过他也是有名的疯狗,当即骂道。 「老孙,你他娘的讲谁端不平呢?你攀上了高枝,就要踩自己兄弟?」 「我的好师哥,我就是说笑说笑。」 孙程笑着说道:「主要是那边着急缺人,刚炼了点毒丹等着人试药。那位阳先生说了,我找不到人来,就让我自己吃。两位师兄可怜可怜小弟。」 「我阻你干什么?」 姚宁尔话锋一转:「赶紧把他们带走,若是人不够,再来我这里找。我就是一碗水端不平,总要给你老弟洒些水喝。」 「就是。」 孙程笑着看向另外一边的独孤柔道:「咱们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哩,我的哥。」 独孤柔脸上也回以笑容。 「既然是阳先生有用,孙师弟就自便吧。」 「好说。」 孙程这边一拱手,向着周围看热闹的子弟喊了一声。 「愣着干什么,把这小子抬起来,咱们一道去灵毓殿去。」 那些被刷下来的弟子一起应了一声,当即有两人拖起在地上依旧喃喃自语的吕峥,跟着孙程大摇大摆的走了。 姚宁尔皱紧眉头向着旁边的 独孤柔问道。 「你听见刚才那个姓吕的念叨什么?」 独孤柔的脸上一片平静。 「他说,再来。」 姚宁尔恶狠狠地向着旁边啐了一口。 「那就等他再来。」 第一百零三章 祸福难测 种灵之丹 灵毓殿外,耸立着十三个硕大的紫铜大缸,每个大缸都有五人合抱那么粗,里面盛满了幽绿色的液体,在日头的照耀下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二十多个身穿玄色短衣的弟子们将头发梳起,露出小臂和小腿,拿着刷子蘸着这些透着香气的液体洗刷里面的药材。 每个大缸都足有一丈高,因此他们只能踩着搭在缸上的长梯,小心翼翼地捞取里面的药材,然后仔细清洗。 这种工作近乎是一种折磨,不过眼前这些弟子们显然乐在其中。 这一次长生教一共收纳了七十多个弟子,姚宁尔一共刷下来二十多人,连带那个吕峥算在一起,都被苏彻收纳下来,一起在这里洗洗涮涮,整日里干一些杂活。 今天他们要做的活计就是为苏彻洗刷炼丹用的药材,他们之所以如此开心,是因为苏彻向他们表示,会向工作最勤奋的三个人颁下奖励。 也就是「阳髓」亲手炼制的灵丹。 而此刻的苏彻正穿着一件宽松的素衣,披头散发的坐在灵毓殿前的高台之上,躺在一张摇椅上就着茶水,看着下面的弟子劳作。 在苏三公子旁边坐着一位面容清朗的俊美男子,他的脸漂亮的有些妖异,发色左右两边完全不同,左边发色墨黑,而右边一半的头发则转做赤红。 他同苏彻一般躺在摇椅上,不过并没有饮茶,而是正在闭目养神。 在两人身后,孙程在那里小心地伺候着茶炉,将一颗颗小炭不断地送入炉中。 红泥小炉上的茶壶内则升腾起一股寒意,不断地消纳着炭火所带来的热力。 「花师兄,我这茶叶的滋味如何?」 苏彻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另外一半的花子流。 这位正是如今长生教内的八脉首座之一,背后有着凌空尊者这样的六欲天魔。 「茶的品色一般,但是里面这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阳和之气却是少见得很,足见道兄的手段高明。」 花子流身为长生教八脉首座之一,在丹道上的造诣自然不必多说,当然能够看得出茶盏之中的茶叶本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真正厉害的是被人用丹法采炼过,如今已经不能再算是凡品。特别是里面那一点代表了万物初生的阳和之气,足以调和阴阳,补血益气。 普通的茶叶,现在已经是最上品的药材了。 「若是看得过去,为何不多饮两杯?」 苏彻说着望向花子流的茶盏,这位只是浅浅饮了一口便不再多喝。 花子流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继续说道。 「道兄这次拿出了十二颗幽锁五龙丹,算上之前的三颗,那就是一共十五枚。」 「不错。」 苏彻点了点头道:「就按照之前咱们两边商议的结果,我这里所有的幽锁五龙丹都交给子流兄这边出手。至于价格么,自然可以走低一点。」 花子流正色望着苏彻。 这位长生教步虚跟画骨、金玉奴等差不多,身上并没有多少张扬肆意的魔门做派,反而有一种玄门高人的盈虚不定的缥缈出尘。 花子流从袖中摸出来一张单子,缓缓地放到了茶桌之上。 这上面是苏彻向花子流开出的价码,上面的各种药材和珍宝就是这十五颗幽锁五龙丹的报酬。 「道兄,你这批货,我吃不下。」 此刻两个人都能听到,在一旁伺候的孙程胸膛之内的心脏快得仿佛要从腔内蹦出来。 他是这件事的经手人,也承担着最重的责任。 若是两家出了矛盾,不要说旁人,他就过不去苏彻这一关。 「嗯?」 「道兄,这一枚幽锁五龙丹代表着就是一次定鼎枢机的机会,这可是破境之丹,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等着成就还丹的修行人等着这样的宝贝。」 花子流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似乎在说一件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是么?道兄已经是步虚中人,何必在意那些连还丹都没有……」 「这是一个通往下一个层级的钥匙。」 「所以?」 「即便是步虚和还丹,也都有想要提携的亲朋后辈,这就是这幽锁五龙丹的价值。」 花子流看着阳髓。 他也派人去探过此人的底细,但是所有的回答都是一无所知。 除了知道此人是麻衣魔君亲自领入门的,颇受这位六欲魔君看重之外,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这个阳髓来自域外虚空。 来自域外,精通丹道,深得麻衣魔君喜爱…… 这些描述掺杂在一起,凑出来了一个花子流根本看不明白的形象。 这个人跟自己合作到底图什么? 「道兄或许不知道,本门上一次开炉炼出幽锁五龙丹是什么个行市。每一粒的得主都是大有来头,如今这些丹药,我一个人吃不下。」 苏彻瞧着花子流,这小子倒不是个吃独食的。 能在魔门混成步虚境界,绝对不是利令智昏之辈。 「道兄有什么话不如明说。」 「有画骨与金玉奴两位师兄在,道兄为什么会考虑跟我合作呢?」 好问题。 苏彻闻言微微一笑,等的就是你这条。 「道兄可曾看过我开的那张单子?」 「自然。」 「道兄可曾记得里面有一样大日火精。」 花子流自然记得阳髓单子里的大日火精,所谓大日火精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金属,只有在域外虚空吸纳了巨量的太阳真火才能炼成。 所以这大日火精与其说是一种金属,倒不如说是某种太阳真火的储存器。 好巧不巧的是花子流手上捏着大量的大日火精。 因为整个长生教内,只有他的师尊凌空尊者整日在虚空游荡,平日里经常赏他们一些这类来自虚空的天材地宝。 不过这阳髓要大日火精干什么? 需要大日火精,就意味着眼前之人要对最为凶暴难以驾驭的太阳真火下功夫。 花子流审慎地看着苏彻。 「幽锁五龙丹的一味主药是龙血,可我从来没有从库房之中取用过,而且在这一批中也没有加。」 苏彻说着望向花子流。 「因为我改了丹方。」 花子流闻言一笑。 这也值得拿出来一提?谁都知道你一定是改了丹方。 问题在于怎么改的。 「我记得教中所有的琉璃龙须草都是出自道兄门下?」 苏彻的眼睛看着花子流,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变化。 琉璃龙须草是一种不算常见的药材,这种药草只生长在中土的洞庭湖畔,传闻乃是洞庭一系龙族的精气所化。 苏彻翻过长生教内的记录,长生教库存中几乎全部的琉璃龙须草都是花子流最近这百年命人送入库中的。 这也是苏彻为什么让孙程一定要跟花子流搭上线的主要原因。 花子流跟中土的某些势力有联系。 这些人每年向他提供大量的中土特产以换取长生教内的某些产出。 苏彻十分好奇,如今在中土做这件事的到底是哪一方势力。 而长生教能给他们提供 的又是什么。 「道兄是用琉璃龙须草替换的龙血,可是这幽锁五龙丹要用的阴魔呢?」 花子流对阳髓到底如何改动丹方很感兴趣。 炼丹成功是一回事,能够把丹方加以改动是另外一回事。 其中的区别可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阳髓根本没有用到最重要的阴魔。 堂堂南荒魔教的灵丹连阴魔也不用,传出去岂不是骇人听闻? 「阴魔?我这里当然有存货啊。」 苏彻缓缓说道。 「不过是存在小弟体内而已。」 以身饲魔? 花子流闻言对眼前的阳髓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真是个狠角色。 「所以道兄之所以与我合作,是因为我手上有大日火精与琉璃龙须草?」 「不错,谁有这两样,我跟谁合作。」 苏彻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那张单子。 「当然,这上面的其他东西也很重要。」 「了然。」 花子流点了点头。 苏彻看着眼前的魔门步虚。之所以需要大日火精,是因为预备修行大日九玄真法。 如今虽然道基受天魔所困,自己不能有所寸进。 但是通过这几日炼丹,倒让苏彻想出来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借由「太乙东华玉书」之上的秘术,试试能否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 而琉璃龙须草这种东西,自然对苏彻没有什么用处。之所以提出这么多需求,完全就是要花子流动用他在中土的网络,让苏彻看清楚这位背后到底站着哪一方势力。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投石问路的开始。 长生教,苏彻看着花子流,还真是个好地方。 阳髓的理由能够自圆其说。 花子流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身旁那杯滚热的茶水,是他精妙炼丹手段的展现,能够将这样的小东西化腐朽为神奇,这种点化之能的确是相当了得。 至少长生教门内的传承很难做到。 而需要大日火精和琉璃龙须草这两位药材所以与自己合作,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毕竟门内只有自己才有这两样东西的大量存货。 这也能解释阳髓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而不是去找画骨和金玉奴两人。 她们手上是没有货的。 花子流决定吃下这批货,然后看看阳髓接下来会如何施为。 「如果是这样,在下也就放心了。」 花子流将苏彻炼制的丹药轻轻一抹,尽数拢入袖中。 「道兄所需要的材料,我会令人立即送过来,不过还有一件事。」 这位魔门步虚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彻。 「听说道兄门下有个杂役,最近很是有些手段。明明没有修习什么神通,居然能够举起那件大鼎。」 苏彻看着花子流。 想不到吕峥的事情居然能够传到他的耳朵里。 看来这长生教内上上下下一直都盯着自己。 「他不是没举起来吗?」 「道兄,这些下面弟子作威作福糊弄人的小事,你我之间就不必再提了。」 「所以花兄的意思是说?」 「本门周边颇多其他宗门,这小子还是要查一查得好,不如交给我。」 花子流言语之间颇为郑重。 「哦?」 「已经有人提出来,下一次八脉首座议事,要把这小子提过去。」 原来是要跟自己 通一通消息。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苏彻笑着说道。 「没什么好吃惊的,不过是我喂了他一颗新造的灵丹,试一试效果而已。」 好,看来另外一颗石头也有了回音。 第一百零四章 草蛇灰线 斗如凌迟 一颗自造的灵丹? 足够让没有修行在身的人当即有了千斤之力的造物,哪里会是这般轻飘飘的回答。 「道兄若是对无终国有意,却是要小心一点。」 花子流看着苏彻,眼眸之中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试探味道。 「金师兄在无终国经营多年,花费了大力气。道兄与金师兄同出一脉,彼此之间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原来是会错了意。 苏彻自然对无终国没什么兴趣,提携那个吕峥,除了投石问路,更是试炼道法,因为吕峥体内的那颗灵丹可与其他的不同。 并不是源自长生教现存的丹方,而是来自苏彻自己创制,是《太乙东华玉书》基础上融合了苏彻所见所闻的全新成果。 「我当真是对无终国没什么兴趣,只是这小子苦大仇深,受尽折磨,正好为我来试药。」 花子流瞧了这阳髓一眼,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 麻衣魔君门下弟子自家内斗鬼打鬼,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对于苏彻的这颗灵丹,他确实是有了些别的意思。 「道兄这次又是什么大手笔?」 花子流显然提起了兴致。 「这路丹药以生机为食,会增加使用者的法力,乃是一种用先天元气换法力的邪丹。」 苏彻说着不经意地向远处的吕峥看了一眼。 「不过是用寿数换痛快罢了。」 「果然有趣。」 花子流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如这样,今日高兴,咱们讨个彩头?」 「嗯?」 苏彻望向另外一边的花子流。 「我这里有个不成才的徒孙,名叫独孤柔,与这个吕峥有些冲突。这样就他们二人斗上一场,看看道兄的灵丹效用如何,也免得因为这两个小子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这句话说完,一直在后面伺候的孙程心里直犯嘀咕。 一来是阳髓这路丹药的存在实在是太过邪异,二来是花子流显然话里有话。 难不成两边已经有了矛盾不成? 「哦?」 苏彻故作不知。 「看来小弟整日忙着炼丹,有些事情却是有些不察。不过也不瞒道兄我正好也想验一验我这灵丹到底效用如何。既然如此,彩头就不必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让他们现在比斗一番,道兄意下如何?」 「好,就这般定了。」 花子流看着苏彻笑着说道:「待我交代独孤柔一番,免得他一时出手,伤了那个吕峥。」 「唉,死了也就死了,正好看看效用如何。」 苏彻脸上笑眯眯的。 两边一旦议定,很快就清出来一大块场地,原本装着药液的大鼎都已经挪去一边,只剩下一群灵毓殿内的「杂役」,还有跟着花子流前来的门内弟子。 「孙程,你去把吕峥叫来。」 苏彻这边向后面的孙程吩咐一声,孙程忙不迭地跑下去,将还穿着短衫的吕峥叫了过来。 如今在灵毓殿内,吕峥的脸上比之前多了不少神采,双目之中也是神光内蕴,如今显然也是有些粗浅的修为在身。 他如同一只蓄满了力量的猛兽,双膝跪在苏彻与花子流面前。 「灵毓殿内杂役吕峥,拜见花首座,阳长老。」 苏彻看着他,脸上笑意不绝。 「起来吧。」 吕峥赶忙站了起来。 他此刻心中也七上八下,能够在灵毓殿内当杂役,有些出乎他预料之外。 但是这显然并不符合那位前 辈不让他被逐出门墙的保证。 只是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前辈,只是每日里在灵毓殿内干各种杂活。 灵毓殿的日子显然比在当弟子时强许多。 虽然这些杂役之间少不了勾心斗角,但大家都是被淘汰下来的难兄难弟,多少还都留了一些余地。 而且平日里,那位阳长老也会让孙程教他们一些粗浅的修炼法门。 有的时候吕峥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些希望。 只是此时站在这二位面前,吕峥也多少有些紧张,毕竟他有自己的秘密,更有着难以释怀的仇恨。 他自然知道上面的那两位都是什么人。 长生教中真正的大人物。 花子流,门内赫赫有名的步虚高人,八脉首座之一。这位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 另外一位则是神秘的阳长老,门内关于这位的流言很多,其中最着名的一条便是阳髓乃是麻衣魔君的私生子,因此才能以还丹修为之境出任供奉长老。 难不成是自己的事发了? 苏彻与花子流自然不会在乎下面的人怎么想。 「花长老门下有个叫独孤柔的,听说与你之间有些仇隙?」 「回禀长老,独孤柔师叔对我似乎有些误会,弟子哪里敢……」 苏彻这话问得轻飘飘,吕峥却是标准的魔门回答。 「行了,不用说那么多。」 花子流没有心思同他们这些蝼蚁废话。 「等下跟独孤柔斗上一场,把你的手段全都拿出来,滚下去吧。」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雷霆凿进了吕峥的天灵盖里。 跟独孤柔斗过一场,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但这个场景绝不应该发生在当下。 独孤柔乃是通神境界的修士,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杂役,刚刚引气入体而已。 这……这根本就是让独孤柔杀了自己。 他说着眼神慌乱的望向四周。 那位前辈呢?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 「上场吧。」 苏彻缓缓说道。 而另外一旁,独孤柔早已经身着一件华贵的羽裳,如同一只曲颈的仙鹤站立在了场中。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如同一双短刀,死死地盯住了吕峥的咽喉。 此刻在灵毓殿前,他并不敢过多造次,因为谁也摸不准灵毓殿主人的性子,若是这个当口得罪了那位阳长老,即便他在花子流这里颇为得宠,也未必会有个好下场。 但是如果能够咬死吕峥这个恼人的东西,把事情彻底办妥,他也愿意故作沉默,或者说摆出一副尊重的样子来。 「吕师弟,你我只是普通切磋,请吧。」 吕峥看着他,只有长舒一口气,缓缓走到了场地之中。 既然要战,那就斗个痛快。 「独孤师兄,请吧。」 吕峥循着脑海之中的记忆,缓缓摆出了一个拳架子。 不过是些凡夫的武学。 独孤柔轻蔑地笑着,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一柄短剑。 此刻,苏彻玩味的看着花子流一旁的面孔,然后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一丝迷惑。 虽然转瞬即逝,但是苏彻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无错。 吕峥的拳术乃是自己掐头去尾改自白鹿洞的百步雷拳,那是一门极为刚烈的纯粹武学。 而花子流脸上的疑惑或许可以解释为他在这拳架之中找到了一丝熟悉。 但问题是这个熟悉从何而起。 与长生教一直有着 交易的中土势力,是否就是白鹿洞? 苏彻满意地笑了,因为一切很快就会揭晓。 「杀你,我不必用什么神通手段。」 独孤柔轻巧地一抖手中的短剑,他直接扑了上来,短剑如同毒牙一般向着吕峥的胸口攒刺。 独孤家的武学乃是传承自战阵之上。 一手持盾,一手持剑,结成密集的横阵,击穿眼前的一切敌人。 这是独孤家兵法的奥妙,作用在武学上就是如同毒刺一般强横的剑术。 作为通神境界高手,独孤柔即便不用道术,凭借着已经超越凡俗的身躯与近乎无穷的真气,都可以轻松的击败吕峥。 但是一旦交手,情况便截然不同。 吕峥的双拳如同一对大锤,不断地抵挡着他短剑的侵攻。 这并不是以硬对硬的轰击,而是每一次都能拦截到独孤柔的要害。 脸庞、咽喉、下阴…… 独孤柔倒不是害怕吕峥的拳头,而是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他要做的是虐杀。 若是被吕峥击中了这些要害,通神境界修士的脸面又放在何处? 所以他采用了一种近乎凌迟一般的斗法。 短剑的锋刃在吕峥身上割开一道道大小不一的口子,但是并没有伤害到他的要害。 然而这一次次的侵袭已经足以让吕峥面目全非。 两根手指、一只耳朵、半截鼻梁、一小段牙床、还有数不清的伤口。 独孤柔缓慢而坚定地处刑着。 而吕峥则努力挥动着拳头。 「看来我这灵丹没什么效果。」 苏彻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凡俗哪里能比得上修行人,道兄的灵丹不如换个修行人用用。」 花子流颇为好奇地看向苏彻。 「只是这一路拳术?」 「哦,我教给他的,让他引导一下药力。」 「原来如此。」 第一百零五章 妖神秘法 九死灵丹 花子流将神念重新投射到争斗之上。 身为步虚高手,他对于天人九法的掌握已经进入到了更高层次,足以在周身形成独特的「步虚法域」。 而神通更是收发随心,近乎本能。 花子流的步虚法域十分独特,其根基在于他双眸中间炼就得一颗魔眼。 这颗魔眼乃是以外丹之法炼就,其中掺杂了花子流多年苦修的他化魔念,近乎于法宝与神通之间,平日里极少运用,但是一旦运转,便能窥破对手虚实,染化其于无形之间,端得了得。 只是花子流十几年前同临近的黑血密教争斗,一时不慎之下伤了这颗魔眼,这几年一直都在休养生息,极少拿来应用。 今日一时兴起,直接调用了这魔眼的威能,仔细观瞧场上争斗得了双方。 魔眼展开,旁边的苏彻当即便侧目望去。 花子流眉心处仿佛有一道幽邃的漩涡,正在不断地撕扯周匝的天地元气。 场地之中,吕峥与独孤柔之间正在陷入一场死斗。 他身上已经有了无数的伤口,更带上了许多残缺,然而双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而且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双臂之上隐隐带上了一丝风雷之声。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伤口纵然仍在飙血,但是整个人的气势却在不断拔高。 此刻的吕峥已经失去了思考,而是将一切交给了自己的本能。 不错,他并非是用眼睛再看,用耳朵在听,而是将一切都交给了体内那一点热力的来源。 丹田之中,有一道温热的力量正在不断散发开来,灌入他的四肢五骸,让他不由得随之而动。 拳如奔雷,如长风呼啸。 此刻倒是修为更高的独孤柔在这狂猛的攻击之下陷入了守势。 他虽然是通神境界修士,气息悠长,然而因为自己一开始的莽撞和戏弄的心思,自顾自的陷入了近身战的窘境,此时反而陷入了劣势。 吕峥就如同一个修习有成的武儒,双拳之中甚至有武道罡气若隐若现。 此刻,即便是花子流也不得不皱紧眉头,重新开始估量吕峥展现出来的力量。 然而并不像是夏日里宣告大雨即将来临的那一声惊雷,吕峥那狂风一般的拳头忽然戛然而止。 就在他不断轰击着独孤柔护身法力,并且将一道道雷罡侵入其中的关键当口,吕峥就像是一个断了弦的风筝一般忽然倒飞而去。 而且是直接摔在了地上,直接没有了呼吸。 独孤柔身在局中并没有反应,但是花子流早就看明,这位刚刚还占据了上风的年轻门人此刻已然是生机断绝。 莫不是将先天元气透支一空? 此刻吕峥的脸上虽然还透着一点红润,但是在花子流看来,他早已经是将自己最重要的先天元气透支一空,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存续的根基。 先天元气就是一个人寿数的根本,代表了其魂魄原本所能达到的「天然之寿」。 现在这生命的养料已经被吕峥挥霍一空,转化成了刚才那一道道迅猛的拳罡。 花子流收回那饶有兴味的眼神。 阳燧所炼得的确是一枚妖丹,而且是最阴毒的那一类。 这等丹药也只有那些亡命徒们会感兴趣。 「去收敛吧,抬到殿中去,等下我要验看。」 苏彻向着旁边的孙程吩咐一声,这位忙不迭的赶紧下去带走吕峥的尸身。 而此刻最觉得惊奇的莫过于子啊场中仍然爱没有反应过来的独孤柔。 「道兄果然炼得好丹药。」 花子流满意地向着苏彻告别。 这位长生教的步虚高人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现在可以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而苏彻也是微微颔首,送这位离开。 等花子流一走,苏彻便当即回转灵毓殿中,命令孙程封闭大殿,不许任何人进出。 然后一个人走到了吕峥的「尸身」。 苏彻给吕峥所用的「丹药」,其实并不是纯粹的魔门外丹,而是融合了《太乙东华玉书》之中的「种灵」法门。 这套东西来源如同上古青帝灵威仰一般,自有其神妙,某种意义上接近「神主」之道。 第一步就是凝就一枚「灵种」,这枚灵种乃是修行人本身道基的缩影,象征了其原本的法脉流转。 然后就是将灵种植入其他修行人体内。 灵种会慢慢生根发芽,同修行人形成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修行人向灵种提供先天元气,而灵种则会将神通与修行法门加持到修行人身上。 只要不是竭泽而渔加揠苗助长,这种互利共生关系会步步向前。 修行人能凭借灵种不断向上攀登,而灵种也在不断壮大。 当修行人达到步虚修为,这种共生关系也就算是瓜熟蒂落。 修行人已经可以补足原本失去的先天元气,而灵种则有了几乎无穷的先天元气,会进一步向前攀升。 在苏彻看来,这似乎是某种「爆兵」的手段。 一开始还有些广种薄收的意思,毕竟很多人都不可能到达步虚境界,但是想到有一群随时可以突破自己原有界限,展现出更高层次战力的大军捏在手上。 苏彻都能猜出这是来自上古妖神的手段。 也许这种方法就是从上古妖神塑造「洪荒异种」脱胎而来。 但是自己目前的状态,并不足以制造出一颗完美的「灵种」,道基受困,天魔秽海带来的压力,让苏彻根本无法凝就自己想要的灵种。 也有绕开的办法。 那就是借由源出上古青帝一脉的外丹术,掺杂上一定的种灵之法,配合上精炼天魔而得出的超拔之力,最终炼成一种苏彻也不知道具体效果的灵丹。 换句话说,就是一种实验品。 实验的结果就是眼前的吕峥,此刻他脸上已经生出了一层厚厚的黑茧,苏彻能够听到他胸膛之中又响起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九死灵丹。 这是苏彻给这种丹药的命名。 丹药内所蕴含的种灵,能够将某一部分道术神通的种子蕴藏其中,与此同时也会吸纳先天元气。 但最重要的是,这种丹药的外在表现是延烧寿元,内在核心是吸收先天元气。 当服用者受伤或者消耗到一定程度时,药力 发作,会让服用者陷入假死状态。 然后在假死状态对服用者加以改造,当然这改造所消耗的正是服用者最珍贵的先天元气。 从压榨先天元气的角度讲,这比单纯的种灵之法似乎更进一步。 但是从法理上说,则是自神主之道向着魔门染化的层面上滑落,苏彻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毕竟这种手段更类似魔门演练阴魔,而非灵威仰所创的种灵之术。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伴随着吕峥渐渐恢复生机,苏彻也感到自己原本被天魔秽海与地书压制的道基,在重重关所之下有所松动。 有门。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六章 生死变幻 监刑有道 造化剑意如同一道探针,穿透了最外层的蚕茧。 即便九死灵丹出于自己之手,苏彻也必须重新确定吕峥身上所发生的种种变化。 所有的筋肉骨骼都在一层诡异丝线的缠绕之下,不断地循着一种玄奥的法理不断重组。 气海充盈,脉络皆通,紫府饱满…… 吕峥一旦重生归来,怕是距离通神境界只有一线之隔。 这等修为进境可谓是匪夷所思,不过却是用自家性命换来的。 位于泥丸之中的那一点先天元气已经去了大半,若是有高明的相士到此便能算出吕峥所剩的寿元只有三年。 明明是青春年少,却也是大限将至。 苏彻将造化剑意收回。 仍然要继续观测下去,这颗九转灵丹之中所蕴含的力量,并不是出自于自己的道基之中。 白鹿洞的武儒之术,根本不在自己的涉猎范围,最多不过是用来参照。 而吕峥身上的变化,则显然与武儒一脉的功夫有着呼应。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在造作这颗灵丹时借助了若木的力量,因此才产生这样的变化? 还是要继续研究才行。 「婉莹师姐,先生正在休息,还请您稍待。」 孙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苏彻一挥衣袖,灵毓殿的青铜大门豁然而开。 「婉莹拜见阳长老。」 这女子穿了一件杏黄色的长裙,倒是有些清新温婉的模样。 「有事么?」 苏彻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画首席与家师请长老去净居楼。」 净居楼,乃是画骨的寝殿。 「知道了。」 苏彻随便应了一声。 这几日自己动作不少,但是画骨这边从来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长生教内没有自己这一号人物一般。 镇之以静,或许就是画骨的应对方略。 不过自己当前的重心在于理清长生教的脉络,如今借着花子流已经确定了中土势力跟长生教接洽的情况,画骨与金玉奴那里也就不再重要。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好。 「长老还是去一下的好,家师曾有吩咐说是此事关系到麻衣祖师的吩咐……」 麻衣?他不是正在闭关么,还能有什么吩咐。 苏彻忽然想起来,当初麻衣魔君曾经吩咐过,要画骨亲自抽金玉奴一百鞭子,还要自己在一旁观刑。 后来事情多,苏彻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难不成婉莹叫自己过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点小事而已。 苏彻想了想,还是走出了殿门。 「走吧。」 也许是这二位终于坐不住了。 婉莹看着这位终于走出灵毓殿忙不迭地赶上前去行礼。 她这边抖擞着身子说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苏彻只是略略一听,就让她前头引路。 画骨的净居楼在山门深处,只有一条僻静的小路穿过层层山林,长生教的山门并没有多少凄风苦雨,只是赏玩山景,同苏彻之前见过的玉阳山也没有什么多大区别。 没过多久,就到了净居楼。 一座三层小楼被碧树遮蔽,连个院子都没有,着实与画骨八脉首席第一的身份不相称。 在距离那小楼还有三百步左右的地方,婉莹便停下了脚步。 「长老,后面就得请您自己走了。」 「嗯?」 苏彻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婉莹。 「这 是规矩,净居楼周匝百步,不许任何人接近。」 「哦,那我也不行吗?」 「婉莹不会说话,长老乃是画首席特意请来的……」 苏彻没心情听她继续饶舌,只是迈步向前。 这座小楼十分朴素,周匝弥漫着一股特殊的药香。 在小楼的最外面,是两个一人高的青铜立鹤,袅袅的青烟正从它们体内弥散开来。 「师弟倒是持重。」 门口大开,金玉奴笑着说道,她外面裹着一条毯子,丰盈的肉儿顺着毯子颤抖着,不过这位确是浑不在意,颇为自傲的伸出一只手臂,示意苏彻请进。 「唉,师姐又何必如此认真?我那里正好炼着一炉丹药。不如咱们假装已经打过,师姐免了这遭苦楚,我也不会误了功夫。」 苏彻迈步走进楼中,楼中并无有旁人,画骨早已经端坐在花厅之内。她旁边摆着个玉盘子,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卷在上面。 「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老师有了吩咐,那就不是糊弄就能过去的。」 画骨声音清冷,言语之中颇见她持重的性格。 「师姐说得是正理。」 苏彻也不跟她们客气,直接大马金刀的寻个椅子坐下。 「脱。」 画骨低声道,手里抽起了黑色的长鞭,直接站了起来。 金玉奴身上一抖,那华丽的织毯跌落在地上,她内里只穿着小衣,就这样笑着站在那里。 「贱婢。」 画骨将那长鞭抡圆了,直接照着金玉奴白壁一般的后背上抽了下去,直接便打出了一道血痕。 好家伙,苏彻之前一直分身看着金玉奴,这才定睛看过那条长鞭,居然是龙鳞编造而成,难怪有如此威力,足以给步虚高手抽出血痕。 金玉奴也不用法力护持着自己,只是高声叫道。 「打得好。」 「还敢还口?」 画骨又是一鞭抽了过去。 「这都是你饶舌的报应。」 「啊,姐姐,轻些……」 这一鞭子下去,金玉奴直接跪坐在地,身子如同猫儿一般不断地扭着。 「还敢多口。」 又是一记狠的。 「真是贱婢,只记得吃疼!」 苏彻是彻底坐不住了。 画骨与金玉奴这是玩得什么调调? 你们俩两个关起门来玩就算了,把我叫来是准备三人同行么? 去休。 「啊呀,忽然想起来还有件要事未作,画师姐你先打着,小弟灶上还煮着药材。」 「阳师弟,你且看着,不然师姐还要再打。」 苏彻这边颇为正人君子的捂住脸庞。 后面只剩下金玉奴 的惨叫与喘息,与画骨一声声喝骂。 难怪这里周匝不让进人,这要是听见了,岂不是要给灭口? 一百鞭,画骨嘴上喝骂不绝,打一下便停上两三息,只抽得金玉奴一佛出世,二佛灭度,周身汗液涔涔。 最后画骨这才收了手,让金玉奴将地上的毯子重新披起。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 同道一器 各有算计 这一场鞭刑打得是酣畅淋漓,画骨与金玉奴两人都是香汗淋漓。 这两位都是步虚高手,即便那条皮鞭乃是龙鳞制成,也伤不到她们的元气,显然是打得有些兴起,掺杂了些旁的味道。 苏彻在一旁端坐,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略有些不爽利。 几次三番心头绮念如蛛网一般层生。 只是返观内照,当下意识到这是天魔秽海的影响,也就立即意守丹田,控住心猿意马,将这作为修心之旅。 难怪佛门有欢喜禅秘术,在这欲海翻波的当口还能维持住内心的灵明,果然是极要功夫的一件事。 金玉奴这边披好了毯子,眼眸之中却是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瞧着旁边的苏彻接着说道。 「师弟可是观刑了,日后师父若是问起,可要如实禀告,免得有人再生是非。」 她说着向画骨翻了个白眼。 「要我说意思意思算了。两位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先回去……」 苏彻笑得有些尴尬。 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把我扯进来算怎么回事。 「听说师弟炼得好丹药。」 金玉奴嘴角笑意盈盈:「照顾花子流还不如照顾我呢。」 这事还是把你们给引出来了。 「嗯。」 苏彻随便应了一声。 「只是应付下花子流,换些小东西,哪敢拿在师姐这里讨骂?」 「你不亮出家伙,师姐怎么知道你的威风?」 金玉奴笑嘻嘻地找了个靠椅坐好。 她软滑的肉儿从毯子里露出来,不过浑不在意,从旁边取过茶杯轻轻饮了一口。 「听说师弟那里急缺大日火精,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画骨那边则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正好要练个法器。」 苏彻如实说道:「因为要承载大日真火,所以找花子流淘换了些。」 「那些东西咱们这里的确不多。」 画骨缓缓说道:「只是本门不拘是功法还是外丹,并没有什么传承要用到大日火精吧?」 大日真火乃是乾阳之宝,所谓大日经天,百邪辟易。长生教已经归入魔门之中,用的多是些阴魔手段,即便是步虚高手,等闲也不会演练有关大日真火的神通。 这也是为什么花子流那边才有大日火精的原因。 因为对于长生教中人物,这东西当真是没多少大用。 「要炼一种法器,具体的形制么,还在研究。」 苏彻也是直接照实说了。 如今天魔秽海入体,自家道基等于是遭了封固,如果按照原本的设计,走大日九玄真法,然后迈入步虚之法域,这头前就又有了一重难关。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苏彻到了这长生教之中,倒是又有了旁的心思。 若是走内丹走不成,改用外丹法呢? 长生教的外丹法虽然走偏了,但从根骨上讲,那是玄门一脉的传承。 所以苏彻觉得,既然内丹不好走了,能不能以外丹法成就这大日九玄真法? 当然,这是自己道途上选择,也不必同这些人说得太细。 「想不到师弟还有些走大日真火的法门。」 金玉奴这边先是浅笑,然后猛地一击掌道:「是了,我倒是忘了,阳髓师弟乃是带艺投师,并非咱们这一方天地的人物。」 苏彻闻言笑着点头。 这两位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听说师弟门下收了个名叫吕峥的弟子?」 「哪里是弟子,不过是用来试药的。」 苏彻好奇地看向问话的画骨:「这种小事连师姐都惊动了?」 「非也,只是他出身无终国,家中算是受了些冤屈,如今这无终国算是咱们这一脉把持。」 画骨看着苏彻道:「师弟若是想要给他们家一个交代,我命人去办就好了,不过是些许小事,正好市恩给他们瞧瞧。」 「看看咱们画师姐,真是为咱们考虑,师弟,师姐惦记着你哩。」 金玉奴当即在旁边帮腔道。 「那就谢过师姐的好意,不过大可不必如此。」 苏彻微笑着露出口中森白的牙齿:「既然要来试药,还是要他有些苦大仇深的怨气在,不然我这药也不容易成。」 「原来如此。」 画骨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过问了。不过师弟那边若是有什么需求,直接同我讲便是,不过是举手之劳。」 真是奢遮人物。 苏彻心底也是赞了一声。 无终国也算是长生教领下的小国,这等谋逆的案子也是说翻就翻,画骨在门内的权势可见一斑。 「只是不知道师弟又是将本门哪路灵丹给造出来了。」 金玉奴笑着说道:「若是那六欲泥犁丹,可是要照顾照顾我。我这里虽然没有大日火精,但一样可以为师弟淘换些好东西出来。放心,姐姐决计不会让你吃亏。」 说着又是抛了个媚眼。 「好姐姐,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苏彻直接大笑起来。 六欲泥犁丹可以说是长生教内最高层次的灵丹,此丹乃是精妙无比的外丹,号称一粒便可活死人、肉白骨,延寿三百载,乃是放眼此方天地也有数的宝丹。 这种大药,如今长生教内连一枚也无,早就成了典籍之上的记录,只是留下丹方而已。 自己若是真能练出这样的灵丹,别说是区区一个长生教了,整个南荒魔教恐怕就要派人来抢。 「今日没有,日后谁说得清?反正姐姐就靠你了。」 金玉奴笑得娇俏。 苏彻却是跟这二位一拱手道:「如今也算是在魔君那里有了交代,两位姐姐若是无事,小弟这就先回灵毓殿去,当真还有些要事。」 「得得得,好像是我们非要留你一样。」 金玉奴一挑眉道:「又吃不了你,你爱走就走吧,我正好跟师姐再说几句话。」 「师弟请便。」 画骨点了点头。 苏彻又是一拱手,便直接离了这两位魔女,向着灵毓殿而去。 且说苏三公子这边刚走,金玉奴便解开毯子,直接坐到了画骨的膝盖上面。 「你刚才可算是开心了。」 「我开心不开心,你自然最清楚不过。」 画骨捏着她的下巴。 「这个阳髓处处都不对头。」 金玉奴皱着眉头:「本来往灵毓殿派了不少阴魔,都叫他给灭了,此人似乎颇有些厉害的剑道手段,难道域外也有剑修么?」 「三千大千何其广袤?修行人这么多,殊途同归也是理固宜然,没什么奇怪的。」 画骨伸手探进了金玉奴怀里。 「这阳髓上来就拿出来这么多幽锁五龙丹……」 「你觉得这丹不是他炼的?」 「一个外人,从没接触过本门的法脉,而且也不过是个还丹,却能炼出这么多幽锁五龙丹来。」 画骨在金玉奴耳垂上舔了一下,引得这位周身一阵颤抖。 「可能么?」 「难不成是麻衣那老鬼特意为他练好了幽锁五龙丹,故意为他铺路让他扬名?」 「这是一个解释,或者就是那老鬼在域外培养的传承,如今引回来,为的就是改朝换代。」 「难怪找吕峥那小子当引子。门内这么多人,为什么单选了他,还要跟花子流打交道,原来是冲着咱们来的。」 金玉奴一拍巴掌,然后一扭腰紧紧抱住画骨。 「看来这老鬼要卸磨杀驴了。」 画骨冷冰冰地说道。 「咱们当初怎么起来的?法空怎么死的?如今不过是再上演一次而已。爱徒,爱徒,那老鬼哪里有什么徒儿。」 「这老鬼。」金玉奴咬着牙齿:「活该他修不到劫法。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 画骨冷眼看着金玉奴:「怕是早有主意了吧?」 「还是你懂我。」 金玉奴将下巴靠在画骨肩上。 「这小子既然对无终国感兴趣,那就把他埋在那里,趁着老鬼还没出关,咱们赶紧把事情办了。」 「无终国?」 画骨皱着眉头:「此事可不能是你我动手。而且那小子本领恐怕不小,不然区区还丹境界,老鬼也不敢领回门中。」 「放心吧,那里水深着呢。黑血密教正好在那里排棋布子。」 金玉奴解开画骨的罗衫。 「更何况,门中盯着他的又不是只有咱们两个?」 「真是个小***。」 「不贱,你也不喜欢。」 一时之间,春光满园。 也不知道闹了多久,金玉奴这才重新穿好衣衫,笑意盈盈地去了。 而画骨则端坐在罗汉床上,颇为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金玉奴这个贱婢,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 三个半人 善恶如水 真武殿内,兽耳香炉喷出浓浓的烟气,在这流转的烟雾之中,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影子显化其中,不断地舞蹈。 大殿巍峨肃穆,四周墙壁上绘画着用精妙的壁画,一尊尊仙官于云霓之中游走,或饮筵,或歌舞,或行欢喜,或参肉禅…… 金玉奴换上一件黑色的长裙,舒服地躺在最上首的座椅上,她刚刚沐洗过,此刻脸颊上带着一丝疲倦。 「师尊。」 婉莹跪坐在下面,头放得很低。 每次从画骨那里回来,金玉奴都会反复的沐浴,心情也不太好,所以弟子们都会比较小心。 即便婉莹是金玉奴最心腹的弟子也是一样。 越是心腹,越要知道要随时仔细,万万不可轻忽。 「既然只有咱们两个,又何必费这些假功夫。」 「是,姑姑。」 婉莹笑了一下,抬起了头。 金玉奴不爽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画骨这个贱婢,次次都死了一般的下手,自己为了大事也只好摆出一副辗转承欢的假样子,真是令人恶心透顶。 若不是为了在门内自保,又何必跟她虚应其事? 「灵毓殿那边你可得手了?」 金玉奴的问话让婉莹脸上转过一丝羞赧,虽然其中大约七成是装的。 「还……还没有……」 「怎么?」 金玉奴冰冷地看着下面:「你那些媚术不够用吗?」 「不是,是……是阳髓他……他的口味……」 「他就是吃人,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金玉奴到底是过来人,直接开口说道:「剜眼割耳,的确能够大大增强身体的敏锐性,他喜欢这种调调,你也不用真的不要眼睛,调个有这等效果的药物不就行了?」 「修行之人,皮囊不过是外表,道德不过是虚物,万千法门,只有一个超拔是真的。」 金玉奴说着长叹一声:「日后若是我不在了,你少不得还要靠这个阳髓扶持。」 「姑姑,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姑姑是八脉首席,阳髓不过一个还丹……」 「整个长生教,只有三个半人。除了麻衣以外,就是凌空尊者、无妄真人两位六欲天魔,剩下那位不知生死的丹辰子老祖算是半个。余下的其他,不过都是这三人身上的虫子。」 金玉奴瞧着下面这个晚辈,直接吐露心胸。 「至于你我出身的无终国王室,不过是这三人脚下的蝼蚁,还不如他们身上的虫子。」 婉莹一时也有些语塞,她着实不知道这位师尊为何今日如此的伤春悲秋。 即便每次从画骨那里回来会情绪不对,但也没有到如今这个样子。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让你查的事情,结果如何。」 金玉奴看着下面的婉莹,揉了揉眉心。 自己到底是让画骨那个***给扰乱了心智,也亏她想得出来,拿这些魔染的手段在闺中取乐,为了迎合这贱婢,又要多花许多心力。 婉莹自然不知道内情。 「回禀恩师,那边回话已经清楚了,的确是国主谋划,独孤家表面上动手。」 「我还坐在这里,一个小小的吕家,至于让他花费这么多心力?」 「那吕将军的妻子,表面上是已经死了,如今已经进宫封了贵人……」 金玉奴闻言一声冷笑。 「倒真是辛苦他了。」 「国主那边是不是要……」 「不过是脚边的虫子,管他们作甚?」金玉奴看着婉莹说道: 「记住了,不过是恰好生在一族之中,他们能享富贵,是因为你我。你我今日的成就可不是为了他们。懂吗?」 「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 金玉奴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后日便是八脉首席议事的时候,到时候自然有一番好戏。」 「师尊的意思是……」 婉莹抬起头,看着上面的金玉奴。 真的太大了,这女人是重新洗练过筋骨皮肉么? 「阳髓到时候会去无终国一趟,你去跟那边打个招呼。」 金玉奴微笑着。 「告诉他们,有些事情可要藏好了。」 婉莹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暗自吃惊。 她……她一直都知道? 「他们真是失心疯了,连黑血密教这种背后不知道是哪位的都拿来当靠山。」 金玉奴说得语重心长。 「记住了,在咱们这边,自己的修行是第二位的,第一位要看清楚后面站的是谁。黑血密教不过有一个长生真人坐镇,连背后的魔主是哪位都不知道,根本没有资格在这南边立足。」 婉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金玉奴这边身教言传,苏彻则是回到了灵毓殿中。 苏三公子没有骗画骨和金玉奴,因为灵毓殿的丹炉之中的确炼着一枚丹药。 以大日火精为丹材,混杂上其他几味药材,正在丹炉之中煎熬。 虽然苏彻还未有来得及下多少苦功,但是前面的架势却是已经立了起来。 当然这是掩人耳目,从根源上讲这是苏彻为了以外丹法成就大日九玄真法,进行的可行性实验。 只是一进灵毓殿中,就有人拦住了苏彻。 孙程与吕峥两个恭敬地跪在大殿门口,一左一右地将头磕在地上。 「这是唱什么戏,夫妻对拜么?」 苏彻看着两人讥讽了一句。 这些长生教门中的弟子,总是太过聪明,最后也耽误在了这点小聪明上。 「启禀长老,弟子犯下弥天大错,请长老责罚。」 先说话的还是孙程。 「我去画骨那里不过走了一圈,你就犯下弥天大错?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弟子惶恐,弟子……弟子吃里扒外,请长老责罚。」 「说清楚些。」 「自从长老把带在身边听用,马齐就屡屡找我问询长老的行踪……」 「马齐是你的师父,他找你问什么,你答了又有什么错。这算什么吃里扒外,你们两个才是里,我不过是个外。你这是夸自己尊师重道么?」 苏彻也不理这两个人,直接走到了丹炉 那里,先用造化剑意在鼎内探寻了一圈,确认里面的火丹正在积蓄火力,这才将造化剑意收回。 「弟子……」 苏彻这一番话语,让原本预备好了说辞的孙程全都落到了空处。 「人生有很多苦楚,也有许多机遇,苦楚与机遇往往都是擦着肩并着脚来的,吕峥,你说是不是?」 苏彻将丹炉放到一边,转头看向另外一边跪着的吕峥。 他的头低低埋在地上一直没有言语。 「孙程是想拜在我门下,你又想要什么?」 「吕峥想报恩?」 「报恩?我对你有什么恩义,我怎么不知道。」 苏彻看着眼前的吕峥。 骨肉匀称,筋脉分明。 从外表来看,他还是过去的 那个吕峥,但如果从修行的资质来看,吕峥实际上已经换了个人。 玄门之法,总要有个入门的过程,所谓借假修真,这个「假有」的肉身也分个根器的高低。 之前的吕峥不过是平平之才,现在已经当得起一个人杰二字了。 不过这是拿他的寿元换的。 先天元气,这种东西可是要到了步虚之境才有的补充,至于那些延寿的灵丹……哪个不是天价? 如今的的确确是上乘的修行根器,只是没有了修行的时间。 这就是命数么? 「没有长老提携,吕峥早已经被女干人百般折辱,早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吕峥还要继续说下去,苏彻却是打断了他。 「你们想要有一番造化,我这里有机会给你们,不过什么恩义还是放到一边。人心从来如流水,善恶到头一场空,今天对你们来说是恩义,明天你们就觉得这是算计。」 苏彻瞧着他们两个。 「吕峥,你如今还有三年的寿数。」 吕峥身子略微一颤。 「天下间没有毫无由来的好处,都要你拿东西去淘换。」 苏彻瞧着吕峥道:「六个月内若是不能登入通神境界,你这条命就算是废了,不如赶紧娶妻生子,给你吕家延续香火。即便迈入通神之境,你要报仇也还早着呢。」 「吕峥……能够活着,不再受折辱……」 他小心地说道。 「你们想要机会,我给你们。可要上位出头,凭你们自己的本事。」 苏彻转头看着孙程。 「你想要什么?要增进修为,要门中的地位还是别的?」 「弟子……」 「我没工夫管这些小事,退下吧。记住,你们之所以能跪在我面前,是因为你们还有用。」 「孙程。」 「弟子在。」 「我要你查清楚一件事,查清楚法空这个人都由来过往,我给你三日时间。」 「是。」 「三日之后,你要给我一个回复。」 「弟子明白。」 「至于你么。」 苏彻一招手,那粒火丹从丹炉之中飞出,落到了掌中。 「我给你七日时间,七日,我要无终国二皇子的一只眼睛。」 吕峥喜出望外,抬起头望着苏彻,这位长老脸上只有一片寒霜。 「弟子遵命。」 「都滚吧,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苏彻摸着掌中的火丹。 大日火精转化成滴溜溜的完美圆形,如同紫色的琉璃,透着一点点热力。 接下来该试验一下可行性了。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 八脉不齐 炼丹圣手 七日。 当吕峥带着一身的伤口重新回来的时候,苏彻并不在灵毓殿中。 他失败了。 开始的时候很顺利,在吕峥出现的那一刹那,二皇子明显是有些呆住了。 毕竟吕峥在长生教内的传闻之中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 有些人说他死了,有些人说他在阳髓的秘术加持之下又活了过来。 但这并不重要,吕峥如同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带着狂怒将自己无师自通的拳术展开。 雷光之中夹杂着一丝丝若隐若无的阴火,这和合阴阳的恐怖拳术在一瞬间就让吕峥占据了上风。 但吕峥还是败了。 二皇子比他想象中要更强,而且在二皇子身边还有两位通神境界的高手在一旁护卫。 当二皇子展开自己的护身法器,两位通神高手各自施展咒术…… 吕峥抢得的先手就失去了效果,接下来的就是一场苦战。 真正意义上的苦战。 吕峥失去了一只眼睛,胸腹破开了一大条口子,一颗肾脏在对方的魔火之下由内而外的化成了焦炭,后背上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那是肺脏长出的带牙触手撕裂造成的。 半截肺脏如同一只张开羽翼的血鹰,在飞出了五六步之后落到了地上…… 吕峥也不是没有战果。 一个通神境界护卫被他破开了护身的法器,两只手指深入口腔内部,一上一下的发力,将下巴彻底的撕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击重拳,从破开的上颚击穿了泥丸。 在那一刹那,吕峥能够感受到对方血气融入自身法力的快感。 没错,在杀死对方的一瞬间,吕峥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神魂被撕裂了一块,被自己的「拳罡」所同化。 但击杀一个敌人,并不足以扭转胜负的天平。 因为敌人的增援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吕峥撑到最后,也只有走人了事。 不知道是他表现出的杀意与战力震慑了旁人,还是因为其他,竟然叫他一路兜兜转转,回到了灵毓殿前。 孙程赶忙领着几个弟子把他接了回来,然后赶紧去请苏彻前来做主。 「长老……弟子……弟子败了。」 「嗯。」 苏彻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观察吕峥。 其实刚刚吕峥同那些人交手的时候,自己也有所感应。 就好像是漫漫长夜覆盖之下的无线山河,忽然有人在远处的山巅之上引燃了火把,虽然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刹那,却也足以引来苏彻的关注。 那颗九死邪丹已经同吕峥的道基彻底融为一处,彼此之间再无分别,作为「实体」的丹丸大药已经消逝,而是在吕峥丹田之中留下了一个非实非虚的奇妙一点。 这就是神主之道么?但似乎走上了别的路子。 苏彻之前跟雪夫人打得火热,自然对神主之道也有所涉猎,略略知道这两者之间的神妙。 信众需要拿出来虔敬之心,而神主则要回以神通法力,这彼此的交换之中涉及到了香火愿力的转化吸收,神通的排布展开…… 神主就像是在人间织一张大网,而信众则是网上一个个的节点。 所以神主总要有个承担整个大网分量的「枢纽」,对于雪夫人而言是「沧浪神国」。 但是《太乙东华玉书》全然不走这样的路子,一切都放在了「种灵」之内,若是根据这条路走下去,孙程的法力会越来越接近自己,直到最终某一天灵种成熟,那也就是收割的日子。 到时候是留作一条根木,还是 直接收回,全看自己的安排。 「似乎所谓灵种,不单单是用来提升这样的信徒,更应该是对付敌人的手段。」 苏彻略一思忖,便放开了对吕峥的观察。 吕峥的拳罡来自青玉手在若木之上的残灵,但是拳罡后来所产生的变化,则是来自于自己所演练的阴火。 再这么走下去,哪天让他炼通了「后土之德」一流的手段也不算稀奇。 「败了就败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等下讨回场子就好。」 苏彻说着从袖中又摸出来几粒丹药。 「这是我刚开炉炼出来的,你每三日服用一粒,等都吃完了再说。」 旁边的孙程望着丹药投来了一点贪婪地眸光,苏彻也不在乎直接讲道。 「这丹丸能够补足你的先天元气,吃上一粒约能追回来一年的寿数,聊胜于无。」 这一句话讲完,旁边的孙程直接喉咙一动。 居然是延寿灵丹,这位阳长老居然能够开炉炼出来这样的灵药。 「弟子给长老添麻烦了……」 「不碍事,今日正好是八脉首座议事,他们也请我过去,有什么话我自然会同他们讲明,叫你去对付那个二皇子正是我的命令。」 苏彻说着哈哈一笑。 魔门也有魔门的好处。 如果是名门正派,门内弟子自相残杀,那总是揭不过去的一桩罪过。 吕峥不管有什么冤仇,也要受上一定的责罚,又杀死了同门,怎么也是一个死字。 而自己作为教唆的源头,一样要吃一番挂落。 但是在这天大地大都比不过拳头大的魔门,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 这倒是「真」的近乎可爱了。 苏彻又吩咐孙程领着几个人照顾好了吕峥,自己直接出门御风而行,向着八脉首席论道的峰顶而去。 之前金玉奴和画骨都分别派人来打过招呼,说是门内其他各方准备对自己有所不利,要借着八脉首座开会议定门内大小事务的时候发难。 让自己早作准备。 这又有什么好准备的? 苏彻现在只想着赶紧调出来花子流背后的大鱼,至于其他的什么明刀暗箭——不是苏彻瞧不起这些魔门人物,只要不是他们背后的长生高人出手,苏三公子又有何惧哉? 御风上重九,直入彩云乡。 长生教八脉首席议事的地方,就在于整座群山的最高处,这里空气稀薄,接近九重天罡所在,抬头都能透过稀薄的云层,看见天罡外的幽邃虚空。 此地的大气已经薄弱到了一个程度。 峰顶上被人工开辟成一块平地,正中央以八卦的格局立着八枚青铜柱,上面写绘着扭曲的天魔图录。 此刻八枚铜柱上面立着六个人,空着两个位置,而画骨正坐在西北的乾位之上。 「师弟倒是来得快。」 金玉奴娇笑一声,向着周围的五位首座介绍道。 「这位就是家师的侍从,阳髓阳长老。」 她说着媚眼一翻望向另外一半的花子流道:「阳长老乃是炼丹圣手,恐怕诸位师兄弟已经有不少领教过了。」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 假传旨意 黑血颠覆 苏彻眼睛在峰顶之上转过。 八根铜柱大约是三人合抱粗细,其上绘画着一层层图案,底层各按照卦象,如乾卦对应大日高悬之长空,坤卦对应承载万物之大地,离卦之上有烈火升腾不休,坎卦之上有河海滔滔。 中层则是仙真修行外丹法的图景,有采炼药材,有考校火候,还有外丹成就之时种种内魔外魔…… 至于最上一层,则颇有一股非想非非想之奥妙,只剩下几道玄奥的线条,构成了一道道带着无穷恶毒的眼睛,正则仔细地审视着下方之人。 六个影子立在铜柱之上,其中三人都是苏彻熟悉的,花子流、金玉奴与画骨。 这三位如今都是道装打扮,而另外一边的三人则是并未见过,不过也都穿着道装,各自手拿麈尾,一个个周身瑞气万千。 若是不明内情,只会觉得这是道门高人正在谈玄论道。 「阳长老已经见过花首座,如今还有了空道人、鱼忘忧、赫连千秋三位。」 画骨开口说道。 这三位也不托大,都与苏彻一一见礼。 了空道人与花子流一般,都是另外一位长生魔君凌空尊者门下,而鱼忘忧和赫连千秋二人则是出自丹辰子、无妄真人一脉。 至于不在的两位,则是选出来的骑墙派,平日里能不过来议事就绝对不出现。 这次也跟往常一样,说是要去域外虚空采炼至粹玄真,直接告假了事。 「久闻阳长老乃是丹道之上的天才,又得麻衣祖师看重,日后咱们要多亲近亲近。」 赫连千秋乃是个削瘦的道人,面容曾经也算英俊,只是脸上有一道自左上角蔓延而下的疮疤,狰狞丑恶,一旦说话就像是蜈蚣一般扭动。 鱼忘忧面容阴柔,只是浅浅笑着,从不多语。此人周身道气巍峨,倒是六人之中修为最高明的一位。 而了空道人则是披头散发,整个人枯瘦如柴,如同蒙上一张人皮的髑髅,脸上纹画着许多扭曲的符文,双目之中魔火浮沉不断。苏彻也曾经听过他的传闻,听说是多年前在域外曾经遭遇天魔,元气大伤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客套话有的是日子说。」 了空道人声音犹如一面被人敲碎了的破锣,沙哑凄厉。 「今日请阳长老来,乃是为了一件小事。」 苏彻听着往其他几人脸上扫过一眼。 步虚境高手乃是自成界域的真正高人,神念藏而不露,面容如古井不波,要想从面上看出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那是绝无可能。 眼前这几个面沉似水,比庙里的菩萨还十足十的泥胎木塑,看不出一点波动。 「听说阳长老收纳了个长随,名唤吕峥,本来是本门沙汰出去的弟子,后来不知道练成了什么手段,甚至殴伤同门,不知道有没有此事。」 了空道人平铺直述,倒是让苏彻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有。」 苏彻点了点头。 「门内禁止弟子私斗,更何况是这等开革出去的,又闹出了人命,总是不好收场。」 了空道人还是那个死了半截的样子:「于情于理,今日咱们都到齐了,总要议出个条陈,给门下一个交代,不然有样学样,下面这些崽子仗着有长辈撑腰,怕不是要自己把自己杀绝了。」 这了空道人说着看向一旁的花子流。 「花师兄以为如何?」 花子流瞧了一眼旁边的阳髓,面容之上丝毫不见慌乱犹豫,直接说道。 「我以为师兄所言在理。」 苏彻闻言一笑,花子流这是在打个样子,在座的谁不知道花子 流如今跟这位阳长老合作,一起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个时候出手背刺,这才有点步虚高人的样子。毕竟区区几颗幽锁五龙丹与背后长生魔君的意志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此例的确不能开。」 鱼忘机依旧笑得温柔。 「咱以为的确如此,长此以往本门恐怕要堕入修罗道。」 赫连千秋哈哈一笑:「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至少崽子们能用心学些手段。」 了空道人看了另外一边的画骨与金玉奴。 「两位师兄可有什么指教?」 画骨冷若冰霜,而金玉奴只是笑着。 「恐怕阳长老如此施为也有阳长老的道理。」 这两人不讲话,就算是将自己卖给这些人了。 六位步虚,苏彻自问若是自家道基没出问题,对上这六位也未必能讨得过好去,更何况这里还是人家长生教经营多年的地盘。 动手肯定是不行,不过也要堵住这些家伙的嘴。 这些人一定是安排了什么脏套子在等着自己。 「哦,此乃是奉麻衣祖师之命演炼丹药。」 苏彻淡淡地说道。 麻衣…… 眼前几人不动声色,却是一个个心头一慌。 金玉奴这个贱婢,若是麻衣安排为何不早说?平白叫自己出面当了恶人。 了空道人心头暗骂一句贱婢该死,不过嘴角却是挂起一丝微笑。 「不知道祖师的安排,两位师兄是否清楚?」 这阳髓一招四两拨千斤,拿祖师名头出来吓人,了空道人自然不敢硬接,直接转到金玉奴与画骨那一边。 叫咱们出力,你们也别袖手旁观。 「这,老师的确不曾吩咐过。」 金玉奴何其聪明,她略微一想就照实说了。 照实说,毕竟她是真的不知道。 长生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即便阳髓真得了麻衣的指令,自己此刻也可以说是为了避免有人假传圣旨。 若是阳髓信口胡编,自己也能落个老实听话的名声。 再怎么讲,此刻麻衣也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至于几十年后,那就不好说了。 「我也不知道。」 画骨看向阳髓的眼神带了一丝审视。 「等祖师出了关,你们自己去请教就好,这丹就是为了考验杀力。门内若是有人打吕峥的主意,还请列位首座多多留意,那就是要坏祖师的筹划。」 苏彻自然不会把假传圣旨这等事放在心上。 在座的六人说什么修为高低都是无用,这六人本质上跟被魔染了的魔奴也没什么区 别,不过是几位长生魔君留在这长生教宗门内的影子罢了。 「原来如此,果然是祖师安排的。」 了空道人露出一丝笑意。 「既然如此,更要请长老走一遭,如今孤竹国那里出了些问题,国主屡屡向本门求援,我等计议一番。不知道阳长老有没有功夫去孤竹国走一遭?」 苏彻瞧着上面六人的眼睛微微一笑。 「既然是列位首座安排,管什么空闲不空闲,阳某走一趟便是。只是阳某初来乍到,连孤竹国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都是些小事,不知道孤竹国那边有什么事情?」 「乃是黑血密教在那里欲行颠覆。」 了空看着阳髓笑道:「长老只管出重拳将那些猢狲吓破胆便是。」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孤竹国主 恭迎法驾 苏彻离开了长生教的宗门所在,御风凌空而行。 他没有跟八脉首席再多交流,因为毫无意义,只是在灵毓殿随便招呼了一声,便直接动身。 脚下的大好山河向着天地的无限远处蔓延,处处能够看见一种南荒所独有的荒凉。 这里并不像是中土一样阡陌相连,每隔不远就能看见村墟城郭,大块的荒野之间,零零散散的洒落着几个寨子,这就是南荒凡人世界的主体。 野兽、毒虫、失控的阴魔,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妖物,还有高居其上力求超拔的南荒魔教,以及天外天若隐若现的末法主…… 这一切组成在一起,也就成了南荒。 孤竹国是长生教控制下的一个国度,苏彻看过长生教内部的典籍,孤竹国的历史相当悠久,虽然国主家族屡屡更替,但是在长生教在南荒立足之后,就把他们扶持成了附近的霸主。 这个国家跟长生教一直长久的联系在一起。 长生教内部的权力更迭也会波及到孤竹国,而孤竹国的内部纷争也会在长生教的低层次弟子之间展开。 吕峥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苏彻这次过来没有带任何人,只是跟孙程吩咐了一声,让他关闭殿门。 苏彻估计长生教所谓的八脉首席,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要一起对付自己。 孤竹国这里应该还有一局谋划等着自己,而自己走后,这些人会不会去灵毓殿闯空门…… 苏彻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胆量。 长生教的八脉首席,说得是这南荒魔教的真正主事人,实际上不过是门内正道长生的魔君们手下傀儡,一个个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们有本事用阴谋诡计对付自己,但明面上闯入灵毓殿到时候自然有麻衣魔君来收拾他们。 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秘密,即便是把吕峥抓去了,他们也看不出来什么稀稠。 堂堂上古青帝的种灵之法岂会随随便便叫几个魔门步虚弄明白?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孤竹国的问题也差不多。 走之前,苏彻也大概了解过黑血密教同长生教之间的纠葛。 说简单点,利益矛盾而已。 黑血密教是长生教的邻居,不过出身于长生教这等堕入魔道之后南迁的宗门,黑血密教本身就是南荒的土着,出身于所谓巫门神通,再加上堕入魔道之后的手段。 多年来以密教之形式潜伏在长生教左近,这本来也算是南荒的一种常态,毕竟牛鬼蛇神数不胜数,随便一个还丹高手愿意,就能划拉出来一个小势力。 但是黑血密教之不同就在于数百年前,他们门内体系终于构建成熟,出了一位长生境界的六欲天魔。 从此便是攻守易势,在长生教周围真正扎下了根,有了比邻而居的本钱。 顺着人烟而行,苏彻很快就看见了了一处高大巍峨的城池。 城墙高过七丈,其上绘画着血红色的扭曲魔纹,城内耸立着一座高塔,上面层层叠叠,金砖玉雕,极尽华美。 在这高塔之下,是一座座耸立的小塔。 这是南荒特有的建筑布局,称之为「摩天」。 因为南荒多魔教,尊崇末法主,都以天外天为至尊,这教理传到了民间,就变成了修建高塔以接近九重天罡的风俗。 住宅尤其如此,谁的殿楼越高,代表着他的地位与财富。 最中间那座巍峨的高塔,不用看也知道就是孤竹国的皇宫,不过苏彻并未向前,前方就已经升起几道遁光。 那遁光之中带着五行变化,显然都是同出一源。 「 敢问可是阳长老法驾?」 领前的道人在空中略一施礼。 「金首座门下弟子独孤尘。」 「完颜晟。」「拓跋归海。」 「拜见长老。」 三位还丹修士身穿华贵的道袍,周身珠光宝气,虽然口中谦逊,却是难掩骨子里的傲慢。 什么阳长老,不过是与我们一般的还丹而已。 苏彻也是略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原本以为会是家师亲自来,想不到来得乃是阳长老。家师已经嘱咐过我等,长老放心,弟子们一定听从长老的指挥。」 独孤尘微微一笑:「弟子在前头带路。」 完颜晟与拓跋归海两人各自架起遁光,为苏彻开道,向着最中央的那座高塔而来。 苏彻则是觉得好笑,这种话说在前头,基本上就等于说这些人是不会听话的。 「本门在孤竹国就以你们三人为首?」 「还有我等几个弟子。」 完颜晟接过话头,言语之中颇为志得意满。 「我师兄弟三人如今算是这孤竹国的国师。」 「哦?」 「独孤师兄还兼着太师之职,我乃是太尉,拓跋师弟兼任太傅,不过都是些俗务,虚领其位罢了。」 苏彻点了点头。 「国主也是本门弟子,不过修到了通神境界,就离了山门归国继位。」 拓跋归海接着补充道:「这些想来长老都已经知道了。」 「我还真不知道。」 苏彻摇了摇头道:「只是知道这孤竹国出了些问题,只是不知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眉眼之间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好叫长老知道,就是这都城之中许多人睡死过去,已经闹了十余日,死了几万人。」 「睡还能睡死吗?」 「睡得久了便是如此,故而现在城中没人敢睡,生怕一觉不醒,我等带着门人弟子日日开炉炼药,弄些醒神的汤剂,分发下去,不过也就是治标不治本。」 「这个法子好,既然睡觉会睡死人,那不睡就好了。」 苏彻点了点头道。 「长老……」 拓跋归海好悬没有从遁光上摔下去。 「国主还在等着,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是,堂堂国主的确没有等着咱们的道理。」 这三位心里琢磨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位阳长老是假痴不癫扮猪吃虎,还是当真不明就里,他们三个还是赶忙向前而行。 最高大的那座华美塔楼顶端,早有孤竹国主头戴冕旒,身穿衮服,恭敬地跪拜在香案之前。 「 ……小子慕容然,敢用玄牝,敢祷于群仙之前,四方有罪,皆在我躬……」 这一篇文章已经反复念叨过好几遍,这正是他迎接长生教真仙的礼仪。 这百年来,长生教的「真仙」一流人物,登临此地不过两次,如今要变成第三次了。 虽然早早就有人打过招呼,这次来的并不是八脉首座之一,但是也要小心应对。 当然,这位对他们家似乎也有所意见。 孤竹国主脑海之中念头翻腾不绝,然后便看见远处飞腾而来的遁光。 还是到了。 他低低垂下头去,恭敬地说道。 「孤竹国主慕容然拜见上仙,恭迎祖师法驾。」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虚与委蛇 幻梦魔躯 苏彻缓缓降落,而独孤尘等三位还丹则是紧随在后。 明面上是四位还丹落下,而非步虚高人领队,但是孤竹国主一样是持礼甚恭。 在他身后十几位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皆是跪拜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 「阳长老能拔冗来此,实在是宗门眷顾我朝……」 他在那里滴里嘟噜说了一大堆,苏彻只是想笑。 这个孤竹国,城池也没有多大,这位国主就关起门来称孤道寡。放到大梁,也就是跟普通的州城差不了太多。 不过这就是长生教治下最重要的领地,难怪黑血密教敢踩上门来。 长生教这么多年都干嘛呢? 「国主客气了。」 苏彻有些求援地望向另外一边的完颜晟。 「你们谁把国主扶起来。」 「列位仙师在上,慕容然还有话要说。」 孤竹国主抬起头看着上面的苏彻小心说道。 「回告长老,寡人为无德之君,平日里也有得罪长老的地方,如今长老还来援救我国,可见阳长老之宽厚……」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苏彻哈哈笑道:「国主这是何意?」 「吕峥如今就在长老门下,当年对吕家是有些过火,寡人当时也是一时糊涂,请长老降怒责罚。」 在这等着我呢。 苏彻左右看了一番。 吕峥的对头就包括那个独孤柔,多半跟这位独孤尘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三位虽然是金玉奴门下派驻到这里,不过又都领着孤竹国的职务,恐怕早就已经是沆瀣一气了。 「不过是炼丹用的丹材,要借他的偏激恚怒成我一味大药,国主不必挂怀。」 苏彻说着向两边微微一笑:「难不成这教中还有什么人要讲个正义,无事生非的主持个公道,那也太可笑了。」 言罢。 四下仍然是一片寂静。 孤竹国主半响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事说起来的确可笑,但也是不得不防。 「我倒是看见个良才美质,名叫独孤柔的,不知道与太师是什么关系。」 「哦,乃是犬子。」 独孤尘面上不见风雨,依旧是笑容可亲。 苏彻自然知道,吕峥一家之所以遭逢不幸,就是被孤竹国的独孤家蓄意阻击的结果,只是没想到独孤家明面上竟然如此「树大根深」。 独孤尘位居太师之位,又是金玉奴座下的还丹高手,这样的人虽然不过是金玉奴扔在孤竹国的看家狗,可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坐地虎了。 「果然天资卓越。」 苏彻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不如请二皇子与独孤柔都拜在我门下吧,不知道两位以为如何?」 这位竟然这么好说话? 孤竹国主赶忙应允下来。 「啊,若是能得长老庇护,乃是犬子三生有幸。」 「那就是柔儿的造化,弟子在这里拜谢长老。」 不只是他们两人,就是一旁的完颜晟与拓跋归海也赶忙过来道贺。 「左右不过是些小事,还是要问过几位首座,这里面是不是合于本门的规矩,毕竟我也不曾列入门墙,乃是外面的一个供奉。」 苏彻固然这样逊谢,他们下面几人也都是忐忑。 毕竟这位阳长老与画骨、金玉奴这边也算是隐隐有些矛盾,如此两边下注,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清算。 「国主已经安排好了驿馆,请长老先去安歇。」 完颜晟最先反应 过来,向着苏彻笑着说道:「二皇子与柔儿真是洪福齐天,竟然能够拜入长老门下。」 「这不也是你的福气,柔儿也是你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拓跋归海补充道:「不如就由在下为长老引路。」 「好。」 苏彻点了点头然后向着旁边的国主说道:「我这人孤寒惯了,不喜欢繁文缛节,后面若是有什么饮筵就都停了,城中的事情我自会前去料理,若有什么需要也会通知你们。」 那孤竹国主闻言也是愕然地点点头:「一切都听长老的。」 苏彻点了点头,由着拓跋归海引路飞遁而起,向着代表驿馆的那座高塔飞去。 待二人飞高,独孤尘这才皱紧眉头向着另外一边的孤竹国主问道。 「驿馆那边都安排妥贴了?」 「自然。」 孤竹国主点了点头道:「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虽然不知道宗门内到底是何打算,但是能拜一个山头是一个山头。」 独孤尘点了点头笑着问道。 「就是不知道黑血密教那边这次又要什么东西安抚。」 孤竹国主愁苦地叹了口气道。 「无外乎是交易罢了。城内总计三十六万七千八百多口,如今已经死了七万,东门外烧尸的火光整夜不灭,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门中有人出手幽锁五龙丹,我已经购了一颗,应当可以保你还丹有望。」 独孤尘叹了口气道:「黑血那边真是步步紧逼……」 「不行就改换门庭。」 完颜晟满不在乎地说道:「黑血那边反正上不了台面,不如都从了他们……」 三人这边满腹心事,而此刻在城中也有一道轻风缓缓吹拂。 穿过了一条条大门紧闭的街巷胡同,划过了一块块无人问津的石板小路,左转右转,终于冲到了一间破庙之中。 破庙的正中央立着一个扭曲夸张的四手神明,每个手臂之上都捏着一个造型夸张的妇人,正在那里摇头摆尾,做着腥臊的活计。 一个身披黑袍的影子此刻正盘腿坐在神像面前,浑身一动不动,就仿佛是死了一般。 「见过长生教的来人了?八脉首座之中来的是哪个?」 黑影向着轻风问道。 「哪个也不是,是个还丹修为的生面孔。」 「狗儿的,看来是吓破了胆,派了个替死鬼过来。」 黑影狞笑一声。 「亏得咱们还想找人助拳。他们可曾发现了师兄的踪迹?」 「几个还丹小辈,何足道哉,咱的万象无常幻梦魔躯乃是祖师亲传,花子流当年用他的魔眼看,都要损了修为,就是画骨自己来了,老子也不怕她。」 轻风随风一抖,落在地上化成一只三头乌鸦,每个鸟头之上双目都用针线缝着,额头生着一个扭曲的肉眼。 「我今晚动手。」 黑袍人一声冷笑。 「探探他们的来路。」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龌龊生意 夜半截击 拓跋归海在前引路,苏彻飞遁到了一处精美的高塔。 这座塔楼虽然没有充作宫城的那座高大巍峨,但是若论装饰之华美,用料之考究,甚至更在那一座之上。 「此地乃是孤竹国为我宗使者修葺的蓬芦,还请长老暂时住在这里。」 拓跋归海十分懂行的并没有进入其中,而是在外面恭敬地说道。 「四下里已经布好了护卫,断然不会有人搅扰到长老。」 「是么?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苏彻看着眼前这座精美的塔楼。 「我?」 拓跋归海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我看过门中记录,独孤尘、完颜晟还有你在这孤竹国当值已经有五十年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黑血密教那边盯上孤竹国有段日子了,过个五六年就会生出一些波折,这一次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是虎口夺食而已。」 苏彻审视地看着拓跋归海:「我听说黑血密教有四位步虚高手,若论法力道术,与本门八脉首座不相上下?」 「哪有的事,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 拓跋归海笑着说道。 「嗯,门规里说了,若是有人里通外贼,要处以极刑。你若是有什么发现,只管跟我来讲。」 苏彻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比起独孤尘和完颜晟,我还是更信任你一些。」 「长老言重了。」 拓跋归海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这位阳髓到底是什么来路,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这就信任我了。 凭什么? 当真是把旁人当傻子哄。 听闻这位是域外回来的,莫不是虚空挪移的时候伤了神识? 拓跋归海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笑着。 「里面已经安排好了,请长老先去休息,我这边回去侯着,等长老的吩咐。」 他说完恭敬行礼,就这样走了。 苏彻看着拓跋归海驾驭遁光而去,心头只是冷笑。 这长生教上上下下如同泥捏的一般,孤竹国这几人不过是还丹修为,就已经是一肚子小算盘,这等宗门看着家大业大,实际上也是处处漏风。 且看看后面的变化。 苏彻说着架着遁光,直接进了那处塔楼之中。 这塔楼宽约十丈,上下皆是一般齐整,共分十二层,层层皆是装饰华美,金碧辉煌,苏彻直接进了最顶上一层,这里乃是居处,整层楼都是软榻包裹,早已经有三个美貌妇人穿着纱衣在那里等候。 「奴婢拜见真人,真人万福。」 这三个女子近乎赤膊,一个个跪在那里,笑意莹莹,脸上羞红泛起,显然是登楼之前就吃了助兴的药物。 正中央的女子年岁看着最大,不过三十多岁,当得起一个珠圆玉润四字,高耸软弹,望之口滑。 左边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岁上下,身材修长,俏眼含春,正在那里小心的拨弄着头发。 右边的女娃不过十六七左右,不过倒是长得小巧玲珑,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安排的这等节目。 苏三公子也是个吃过看过的,只是轻轻一笑。 「独孤尘倒是有心了,安排了你们几个过来。」 苏彻找了一处软榻躺好看着下面的三个女子。 这个独孤尘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材料,这几人虽然样貌上都过得去,但皆不是处子之身,难道说南荒这边以见惯了沙场的熟练工为尊,不喜欢未经人事的新手? 「家父对宗门一片赤诚。 」 左边的身材修长的女子小心说道:「特别叫我们来伺候长老。」 「家父?」 苏彻一下子来了兴致,这个独孤尘倒是舍得下本。 「你是独孤尘什么人?」 「回禀长老,这是我朝太师之女,当今的太子妃独孤嫣儿。」 那美貌妇人小意说道:「奴婢是孤竹国主慕容然的皇后,完颜菩提。旁边的那个是奴婢的亲生女儿,小名叫做蝶舞。」 「原来是婆媳上阵,国主倒是舍得下本。」 苏彻闻言一笑。 「你们做这等买卖,就不害臊么?」 那孤竹国皇后笑着说道:「伺候仙人乃是我等几百年修来的福气,害什么臊。更何况仙人们的本事不比我家那死鬼强?况且这也不是买卖,乃是积攒我们的福报。」 「话说的有理。」 苏彻看着另外一边那个独孤尘的女儿问道。 「你婆婆这般豪爽,以诚待客。你又怎么想?」 「奴婢……是太子叫我来的。」 「你不怕坏了你们夫妻恩爱?」 「正是为了夫妻恩爱才来的。仙长若是肯垂青奴婢,太子定然欢喜得很,那才是真的夫妻恩爱。」 「哈哈哈哈……」 苏彻当即大笑不止。 这孤竹国主果然有些道行,就连自己都有点招架不住。 这也算是道德之法么? 果然是高深莫测。 「不过我不爱吃隔夜的剩菜,尔等速速退去吧,哪个腿脚慢了,我斩了她的脑袋。」 苏彻一声断喝,伸出手来便是向下一挥。 一道剑气勃然而发,在三女头顶之上划过。 啊…… 三团白肉撞在一起,乱作一团,苏彻一声冷笑。 「原话带给慕容然,他要是想要好处,拿些真家伙出来,就你们几个也配?」 本来还想着跟这群东西虚与委蛇,想不到他们的下限轻松地击穿了自己的底线。 倒真是跟他们玩不起了。 那三个女的赶忙往下逃走,苏彻一声冷哼。 这个孤竹国,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左右无人,苏彻独自站在窗前看着下方的城池。 孤竹国主愿意玩弄什么手段都是小事,只是苏彻此刻更像弄清楚,黑血密教是如何在梦中取人性命的。 夜幕之下的城池,静谧而安祥,根本看不见任何肃杀。 然而苏彻却能感觉到就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有不知道多少生命正在消逝。 那是作用于灵觉之上的认知,此刻有一头巨兽正悄然隐藏在夜幕之下,吸吮着无数人的生命。 正思量间,一声咆哮却是自城东升起。 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脚下大地不住地颤抖。 地鸣? 苏彻走向窗前向下观瞧。 只看见城东一道狂风好似一条土龙滚过无数的房屋,正在向着自己所在的塔楼奔涌而来。 其法力之张扬,威风之凛冽,根本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不过片刻功夫,城东方向的建筑就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不知道多少居民化为一团血肉。 一道金色的影子卷着狂风奔越而出。 「阳髓,拿命来。」 那影子迎风一抖,身形幻化为一柄重刃,带着鬼神嘶鸣凌空斩落。 好生了得的刀罡。 苏彻暗赞一声,当即从若木之上借来法力,凌空便是轰出一拳。 雷光 崩裂,倒反刀光。 两道浩大的法力直接撞在了一处,那柄重刃却是迎风一晃,直接在空中不见了身影。 身化魔器? 一拳交过,苏彻此刻身后的高塔已经化为废墟。 这等步虚层级的对冲,单单从力道上讲,已经足以动摇山河。 更何况两者刚才都是以力破力? 冲击过后,苏彻将身形站稳,独自立于空中。 四野之下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一柄带着鬼神呼啸而来的狂刀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魔门炼体之法? 苏彻也曾见过魔门有一路炼体的秘术,可以将自家身子变成种种法器,各有神通变化,难道说刚才偷袭自己的便是这等招式。 「独孤尘、完颜晟、拓跋归海,你们三个死了没有?」 苏彻一声喝问,却是如同雷鸣一般在城池上空滚过。 「若是没有勾结黑血密教,就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煞九灭 剑拳雷光 一声断喝,却无人回应。 长夜之中只有苏彻一人悬于空中,而那柄魔刀已经隐于无形。 苏彻嘴角压抑不住的想笑。 这才对嘛,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魔门本色。 此刻苏彻身后显化出一道雷光浮动的幽影,正是请来的紫隐无常。 这位鬼修已经几乎被若木同化,自身道基已经同苏彻以某种玄妙的方式连同一处,此刻苏彻的太乙东华玉书修为渐渐提升,更能够感受到紫隐无常与自己之间的联系更生一层。 如果说之前紫隐无常与自己之间大概是借用法力的「电池」,那么现在渐渐有了些如臂使指的感觉。 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法力如何在这位鬼修体内运转,以及那强绝法力的构造方式,以及这位天生雷鬼所独有的某种特质…… 这些都是自己之前所没有的。 「太乙东华玉书到底是出自上古妖神一脉,这简直就是将他人的法力渐次化为己有……」 苏彻望向眼前静谧的夜色。 对手似乎并不只有一人,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灵觉同时在夜幕之下游走。 同时,长生教宗门之内。 金玉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手指一招,将一枚酒爵召到嘴边,轻轻饮了一口。 她面前不远处升着一面镜子,镜面皎洁如皓月,两边各有一个童子一般的阴魔小心捧着,上面正将苏彻左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呈现出来。 「唉,还以为能欣赏一场好戏,谁知道这个阳髓居然是个吃斋的。」 金玉奴一副坏了兴致的样子:「孤竹国主那皇后可是娇媚的很,她那媳妇也是个骚蹄子。」 「你倒是懂行。」 画骨冷眼瞧了金玉奴一眼。 「自然,他那女儿的身子就是我破的。」 金玉奴颇为自得的说道:「黑血密教两大高手,移山、弄月齐出,便是你我也不会讨过好去,当年花子流不过碰见一个弄月,连那魔眼都给破去了,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这次若是阳髓顶不过去,老鬼出来也不能怪罪我们。」 金玉奴满意地笑着。 「你可看出来他这是什么神通?」 画骨看着眼前的镜面,这法器名叫大千幻镜,如果提前布置,就能将远处的景象传递过来。 孤竹国是长生教经营多年的据点,此刻用大千幻镜看着那边的绝对不止是自己二人。 也不知道花子流此刻看着会是什么感想。 「不知道,但是似乎那道幽影一出,这阳髓的气机便拔高到了可以同移山一拼的地步。」 金玉奴皱着眉头。 这是什么域外的神通,居然能够让一个还丹打出步虚的法力,还是说这是麻衣老鬼留下的什么秘药。 这个老鬼,什么时候死在天劫之下才好。 金玉奴手指抚摸着酒爵上的花纹,眼睛瞥向另外一边的画骨。 这个画骨倒是个依靠。 「移山的血煞九灭秘法第一重变化,便是大灭之刀,以纯粹的毁灭之力凝为刀锋,夹杂鬼神之力,一刀之下,别管是神魂还是肉身,尽数化为魔道的祭品。」 画骨看着场内的局势冷静说道。 「此刀一出,便不可落在空处,出则必中,中则必死,然后将斩杀之人的精元血气一发融入刀光之中,以此蓄积。移山这第一刀便落空,再用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金玉奴瞥着这位情人。 「你倒是对黑血密教的这些神通颇为欣赏。」 「若论对魔道的阐释,讲究形神皆散,化生 万物的黑血密教的确比本门更进一步。」 画骨丝毫不理金玉奴话语之中略微的嘲讽:「这也是北边的路子,不过在咱们这里吃不开就是了。」 这话不假,黑血密教虽然沾着一个教字,但是从根底上说,的确跟北地魔门差不多,讲得是魔门传承,背后并没有敬拜的魔主。 「移山、弄月齐出,这阳髓绝无幸理。」 金玉奴似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说了一句:「不过既然这两个老鬼来了,你我还是要早做应对,不如去孤竹国一趟,至少把他们赶走了事。」 「且看吧。」 画骨看着场内,神色愈发凝重。 「你莫非觉得那阳髓不会败么?」 「身前三尺,自成方圆,你可见过这等神通?」 画骨指着场内的苏彻向着金玉奴问道。 如果此时苏彻在一旁听着,还要赞一声画骨好眼光。 因为刚才对阵移山时对撼的一拳,乃是以紫隐无常法力催动,但打牢根基的是自家的剑意,辅佐以从青玉手那里偷师来的白鹿洞拳罡。 将那浑厚的造化剑意凝为重拳,以求身前三尺的「绝对掌握」。 等于是将白鹿洞与东海剑宫的拿手本领融在一处,也是苏三公子的得意之作。 以剑为拳,以拳为锋,凌厉霸道,尚未走到极点,便已经初具规模。 自然可以将那不知名的魔门步虚逼退。 然而此刻苏彻心头却是凛然。 这漫漫长夜之中,不知道何时飘来一阵雾气,淡淡薄雾恍惚之间已经笼罩了整个城池,将这一方天地尽数纳入其掌握。 而那雾气之中分明含着一股伤人肺腑的阴毒之力,正顺着天地元气蔓延而来。 凡在此天地之中,皆是避无可避。 「来得好。」 苏彻断喝一声,身后紫隐无常的虚影更添几分缥缈,以造化剑意为骨,将那浑厚的法力填充其间,直接凝出了一道刚猛无俦的拳罡。 雷光抖擞,紫光腾跃,一条条雷蟒好似活了一般,在这拳罡覆盖范围之内翻腾不绝。 神与意合,拳与神合,苏彻带着拳罡,向着雾气之中猛烈一砸。 仿佛是雷公弄锤,电母舞镜,那剑光拟化而成的雷霆,竟然一样有着分裂阴阳的杀力,在这雾气之中炸裂开来。 你娘。 移山暗骂一声。 这雾气乃是他法身所化,他走的也是魔门炼体的路子,不过跟大力无畏天魔王那一拨讲究刚猛的莽撞路子不同,他这血煞九灭讲究一个形神同散,分化拟化。 一旦施展出来,形非形,神非神,变化无穷。那大灭之刀不过是「阴魄灭」之中的一路变化,而这「蚀元雾」则是出自「灵血灭」,合七情之力,融五欲之毒,化为侵蚀人于无形的一道雾气。 要的就是对手无处下手,反而遭了自家的侵蚀。 谁能想到眼前这小子浑不按照套路出牌,上来就是奔着自己演化的雾气动手。 虽然伤不到自家的根本,但是那崩裂的雷光就好像是悬着的剑锋,一趟趟地在自己脖子上游走。 域外虚空哪来的如此邪门的拳术? 「老鬼,你乱了方寸。」 苏彻一声长笑,拳罡之中雷光更甚。 移山这才发觉,一道道若有若无的雷力正沿着天地元气,向着自家神魂根本而来。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直入九霄 晃断老腰 雷光顺着天地元气游走,直奔自己神魂深处而来,移山心头顿时升起一丝悔意。 犯错了。 明明不过是纯粹的拳罡,不过撑起身前而已,最多带起一丝丝雷光,能有什么要紧的? 偏偏却好似剑意一般,让自己心头生出一念恐惧。 而正是这心头的一丝错漏,破去了自己原本形神两散的完美状态,让那雷光找到了攻击的目标。 神魂在这雾气之中由无形转为有体,也就有了可以顺势而来的破绽。 这小子是好运道捡上了,还是故意算计好了在这里等自己? 移山没工夫去猜,他召来一股魔火,沿着雾气的遮蔽向阳髓射去,自家身躯则是悄然在雾中显化,运功散去已经逼近神魂深处的雷光。 鬼知道这小子拳头劈出来的雷光有什么门道,万一伤到了神魂,那可以就算是赔了。 「老夫乃是黑血密教长老移山,尊下是长生教中的哪位?」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是移山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当然,这位也不只是干了这一件事。 他的身躯在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的曲线,却是不断向上攀升。 九重天罡,这是还丹与步虚中人最大的差距。 身负步虚术的移山可以迈入天罡之中,不管是蓄力还是撤走,他都可以从容布置。 反观另外一边的苏彻,不管战力高低如何,从境界上而言,不能穿过九层天罡,就是他最大的局限。 这等战术,如果是步虚中人对还丹修士使出来,当真是有些不要面皮,不过移山绝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把眼前的阳髓当成还丹修士的才是傻子。 他身形越攀越高,最终接近了九重天罡最下面的一层,在那天地法则分隔两界的威压之下,身形已经近乎不可见。 拳罡飞舞,雷蟒奔流。 苏彻抬手之间,便破开了眼前的这一重雾气,目送移山消失在了九重天罡的末端。 一线之隔。 没有步虚术,硬闯九重天罡,对于任何还丹境界修士来说都是自蹈死地。 这东西跟修为见识无关,纯粹是九重天罡本身就是天地法则的一重具现,任何人要是硬闯,那就要做好了承接其威能的准备,更何况是在其中争斗? 修行界之中常见的星槎,也不过是卯足了力道将之穿越,绝对没有说在其中遨游的本领。 那是独属于步虚高人的层次。 即便能够引下紫隐无常、黑日鬼王之辈的法力,强行破入其中,面对移山这样成名已久的步虚高手,自己又能讨得什么好处? 苏彻嘴角一笑,高声说道。 「移山长老果然法力无双,阳某人佩服,咱们就此别过,日后再来讨教。」 打? 跟你打的是孙子。 这孤竹国跟苏三公子有什么鸟关系,你若是愿意吃剩菜剩饭,你就去享用那国主的夫人,咱可是敬谢不敏。 别说是崽卖爷田心不痛,苏彻原本就知道这是有人在此算计自己,又何必跟黑血密教的人撞个头破血流? 走也。 苏彻也不管那独孤尘、完颜晟之辈的死活,直接遁光飞腾,直接奔着长生教宗门的方向而去。 这一走不要紧,原本正在九重天罡之中蓄力的移山好悬没有把老腰晃断。 就这么走了? 此刻招已经蓄力过半,若是不打出去,阳髓的身影已经是越来越远。 可若是打出去,这招不成招,打出去也不过是自添烦恼。 「长生教内倒是多 了个妙人,画骨有对手了。」 弄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道孤寒的黑影就这样在他身后不远处浮现。 瘦长的身子穿着一件黑裙,脸上带着厚重的白骨面具,正是黑血密教另外一位步虚高人,弄月。 「你为何不出手?」 移山看着这位多年一同行走的同伴低声问道。 「那小子背后的鬼影不一般,他似乎还有余力。」 弄月的声音透过白骨面具,空灵而魅惑。 「先摸摸底,以后有的是机会。」 「还是你的道理多。」 移山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看这个遁法,倒是有点玄门的意思。」 苏彻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于天际。 「两仪遁法,稀松平常。」 弄月看着移山说道:「先撤吧,现在还不是吃下孤竹国的时候。」 「四十多年了,这时候都没对过。」 移山惋惜地看着下面的城池。 「快了,师尊已经有了吩咐,等长生教内乱起,就是咱们将他们彻底鲸吞的时候。他老人家血神经一成,劫法以下绝不会有任何敌手。」 弄月长舒口气道:「也算是不枉咱们这些年的苦功。」 苏彻渐行渐远,一直观看大千幻镜的画骨与金玉奴也是按捺不住的惊讶。 刚刚两人还在推算这阳髓神通的威力,转眼的功夫,这位就直接跑路了。 域外虚空的修行人都这么潇洒吗? 「他……他这是败了吗?」 金玉奴看着苏彻的身影在幻镜之上消失,有些错愕地将掌上的青铜酒爵放到一边,抬起手摸了摸鬓角上的簪花。 空气之中馥郁的芬芳酝酿着,兽脚铜炉内的沉香在烬火的吞噬之下渐渐消解,化为一道道青烟。 画骨瞧了一眼金玉奴。 「宗门距离孤竹国的国都大概八百里,以他的遁速,也就是一个时辰便能到。要不想被人抓个现行,还是先收拾收拾吧。」 「收拾什么?」 金玉奴略带一丝嗔怒:「难不成一个败军之将,还要我们倒履相迎吗?」 「当然是把孤竹国夺回来,等到师尊出关,你去告诉他黑血密教的人把孤竹国夺走了?」 画骨看着金玉奴道:「而且你就不好奇,这阳髓到底用的是什么法门?」 「总不是碧火长春功。」 金玉奴咬着牙说道:「好,我这就去迎一迎他。」 画骨和金玉奴这边预备着去招呼苏彻,而另外一边,花子流等人也没有闲着。 花子流、赫连千秋、了空道人和鱼忘忧四位步虚,如今正端坐在一处,一样拿着大千幻镜看着孤竹国那边的局势。 「移山真是不成器,打一个还丹,还要躲到九重天罡里蓄力,步虚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赫连千秋嘻嘻哈哈,眼底却满是阴冷。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败亏输 麻衣出关(上) 「移山的血煞九灭更上层楼,早晚必成大患。」 鱼忘机望着眼前的幻镜,周身气机流转,似乎正在借着图像测算着什么。 「何止,我已经看过孤竹国那边的法阵,过去弄月的万象无常幻梦魔躯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过去还有迹可循,如今简直是羚羊挂角,毫无端倪。」 沉默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挂在了这几位步虚高人的咽喉,让他们一时之间声音都低了下去。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直面的一件事,却也是所有人心头的一块石头。 长生教的传承是有问题的。 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情,此方天地之中,除了那几位地仙坐镇的大宗门,有谁能够拍着胸脯子说自家的法门可以直指无上大道? 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但是长生教的问题就在于从步虚到长生这一步实在是太过艰险,即便是有末法主这等层次的大能在背后撑腰,如今真正迈过那道关口的长生中人也就是不过十指之数。 从来到南荒走到现在,长生教之中证道长生的高人一共只有八位。 除此以外,全数陨落。 这就是摆在鱼忘机、赫连千秋这些长生教步虚面前最悲惨的现实。被那些长生老魔当成丹材倒在其次,最可恨的是前头无路的绝望。 看着曾经修为不如自己的移山和弄月渐渐有了长生之姿,长生教的这些步虚高人是冷暖自知。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了空道人看着周围三人阴晴不定的面孔。 「阳髓正在往后退,移山和弄月就在那边,孤竹国这一局,咱们怎么处理?就这么看着?」 花子流咬牙说道:「看着就看着。」 弄月当年伤了自家的道基,乃是花子流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此刻花子流却没有与之为难的意思。 此刻出面动手,不过是自添烦恼。 「不错,反正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赫连千秋补充道:「金玉奴一直把孤竹国当成禁脔,现在这块肥肉要丢了,她跟画骨自己抢回来就是。」 「丢得可是咱们长生教的脸面。」 了空道人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个不出头,我与忘机走这一遭。」 他就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野狼,看着冲进地盘的对手,恨不得立即扑上去见个生死。 了空道人与鱼忘机到底是丹辰子一脉嫡流,长生教在他们心里分量可是十足十的。 赫连千秋与花子流就没有这样的觉知。 「那就不送了。」 赫连千秋微微一笑。 话不投机,了空道人与鱼忘机也不多呆,了空道人直接拂袖而去,而鱼忘机却是尴尬地笑了笑,追随这位师兄而去。 「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是长生教的嫡传了。」 两人身影刚刚走远,赫连千秋就忍不住讥讽道:「也不知道丹辰子祖师现在何处。都几百年不见影子了。」 「反正与我们无关。」 花子流瞧着赫连千秋道:「师尊他老人家就要回来了,咱们小心准备迎接就是,等师尊一回来,我看画骨还能嚣张多久。」 凌空尊者在域外多年,久不问门中之事,有识之人都觉得这位长生魔君是在避麻衣的锋芒,这一次回归更是规划已久,不知道又会生出怎样的波澜。 「只要别耽误了咱们跟那阳髓的生意就好。」 赫连千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中土那边来了消息,过段时间会送来一批龙蛹,要我说不如就让阳髓瞧瞧,没准他那里还真有办法。」 「倒是可以试上一 试,北边催得太急了,若不是师尊吩咐,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花子流抱怨了一声,然后动身向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 赫连千秋看着花子流。 「阳髓回来了,我去招呼一声,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那我与你同去。」 长生教的宗门孤峰独立,而苏彻的遁光没走多久,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画骨与金玉奴。 「师弟辛苦了。」 金玉奴直接迎了过来,她这次倒是穿着朴素,周身带起五色华光,透露出她步虚层数的修为。 「移山那贼厮的法力更甚从前,师弟能够在他与弄月两人夹击之下全身而退,已经是大功一件。」 画骨已经重新评估了苏彻的实力正色道:「门中一定会有所奖赏,师弟只要静候佳音便可。」 这两位如此好说话,倒是有些出乎苏彻预料之外。 原本想着回来还有一番唇枪舌战,被扣上几件罪名,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出师无功,惭愧。」 苏彻装出一副愤恨的样子:「只可惜我法器未成,待小弟回去闭关几日,重新炼就法器,再同移山那贼子论个高低。」 「倒是不用师弟着急,过几日老师出关,自然会把他们扫个干净,而且了空道人已经带着鱼忘机去了。」 画骨沉吟片刻说道:「我等下也要去为他们二人掠阵。」 三位步虚齐出? 苏彻看着画骨,长生教这八脉首座,就以这位修为最高,若是画骨出面也不能拿下,那长生教也就只能指望麻衣魔君亲自动手了。 「那就祝师姐马到成功。」 苏彻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也去。」 金玉奴嘴边挂起一丝微笑。 「狮子搏兔,必用全力。这一次定然要让黑血密教那两人知道咱们长生教的厉害,不过师弟还是赶紧回去,花子流他们正要来迎你。」 四人出面对上两个,这长生教当真是够弱的。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告别了画骨与金玉奴,苏彻回去的路上又撞上了前来问候的花子流与赫连千秋,少不得又是寒暄了一遍。 当然这两位没有要去孤竹国的意思,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宗门重地不容有失,他们两个要在门中主持大局。 也不知道理论上有劫法宗师坐镇,明面上就有一个麻衣魔君蹲守的长生教能有什么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苏彻同这两位打过招呼,就直接回转了灵毓殿,然后就继续验证大日火精与大日九玄真法之间的结合。 顺便训练一下刚刚从失败之中走出来的吕峥。 不过很快孙程久带来了消息,也就是在苏彻归来两日之后。 「你说什么?画骨败了?」 传回的消息着实是令人震惊。 没错,拉出来四位首座的长生教居然败了,而且败得相当彻底。 按照孙程的说法,画骨他们四人是分成两批到的,最先赶到的是了空道人和鱼忘机,他俩是一上场就遭了重。 移山一记大灭之刀斩过来,鱼忘机直接就受了重伤,而了空道人也瞬间落了下风。 若不是了空道人有件祭练到极处的法器,也是鱼忘机一般的下场。 等画骨赶到的时候,这两位对上一个移山,就已经是处在崩溃边缘。 画骨自然是有手段在身,直接对上了移山,而金玉奴在一旁配合,当即便扭转了局面。 等到弄月也跟着出手,长生教 就只有彻底败落一条。 这位幻术了得,当即就重创了了空道人,顺便压得金玉奴抬不起头来,胜负的天平就这样又扭转了过去。 苏彻从丹炉之中取出一枚火珠,听着孙程的描述,当即感觉不妙。 这计划赶不上变化,难道自己反而是如今长生教内最狠的角色? 黑血密教不会这个时候打上门来吧。 他妈妈的,那可真是炒股炒成股东,嫖娼嫖成老公了。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败亏输 麻衣出关(中) 数日之后。 「若无有花兄在门内坐镇,真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花子流的寝殿「独坐阁」内,苏彻与花子流分宾主坐定,旁边的侍者捧上鲜果香茶,不过眼前两位都志不在此。 「了空跟鱼忘忧皆是受伤,你们那边的金玉奴说是要闭关,实际上也是修养,四个人一同过去,除了画骨以外皆是受创。」 花子流的脸上满是郁色。 「说是坐镇,不过是叫人吓破了胆。」 「那都是门中不知好歹的晚辈们瞎传。移山和弄月再是了得,不也叫花首座他们杀败,孤竹国还是咱们的。」 「那叫跑路吗?」 花子流看着一旁脸上不动声色的阳髓:「不过是见好就收,麻衣祖师出关就在这两日,移山与弄月有多少能耐敢去直面他老人家的魔威?」 「这话是不错。但是老兄坐镇本门,那是实打实的功劳。」 苏彻微微一笑:「独孤尘、完颜晟他们可有处理的章程?」 「连步虚首座都败了,处理他们几个小辈算怎么回事?当然是高高挂起,假装无事发生。」 花子流话语之中透着一股暮气。 苏彻则是点了点头,这些人又是老婆又是闺女的送货上门,换个平稳落地也算是理固宜然。花子流讲得也不错。 同样是败阵,不处理败阵的首座,拿几个还丹开刀如何叫人心服? 即便是魔门也不能随便乱搞。 「听说你这几日在殿中辛苦,是不是鼓捣出了什么大药?」 花子流好奇地问道。 苏彻心里清楚,这位之所以今天请自己过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件事。 「幽锁五龙丹一时难成,不过是练几件法器。」 「原来老弟还精通炼器之法,不知道能否给我看看。」 苏彻自然能够听出来花子流话中有话,不过并不在意,从袖中摸出一粒火丹送到了他手上。 这火丹晶莹剔透,刚刚显现出来,这房间之内便多了一股热力。 「这是……」 花子流话语之中带着一丝犹疑,他伸手接过火丹。 入手几乎没有任何分量,但是在花子流灵觉感受之下,其中似乎有无穷的热力要喷薄而出。 大日真火,凝练在丹药之中,这是什么东西,域外虚空流行这么玩吗? 「这有什么用?」 花子流看着旁边的苏彻。 这样的丹药吃进肚子里,别的效果不知道,转去当鬼修都要魂魄遁得快些,稍晚一点都要给大日真火给烧没了。 「没啥用,炼着玩玩。」 老子信了你的邪。 花子流将火丹重新扔向苏彻。 「老弟是真有空。不如看看我这个东西。」 花子流说着从手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蜡丸送到苏彻手上。 「这是?」 「中土那边新出的丹材,唤作龙蛹,贤弟若是有时间,不如参详参详,看看能不能炼出什么丹药来。」 苏彻接过那小小蜡丸,黄色的蜡封之下,一个如龙如虫的东西被凝固在正中,那狰狞咆哮的样子,倒是让苏彻产生了不少熟悉的感觉。 这东西……这不就是白鹿洞那些人体内的蛊虫么?原来叫做龙蛹。 兜兜转转,想不到在这长生教里让自己撞了个正着。 「这东西很有用吗?」 即便当下就想把这东西纳入怀中,不过苏彻还是轻巧的将蜡丸送回到花子流手中。 「我这手头事情不少,若是没 有丹方,没工夫操心这等事情。」 苏彻说得为难,花子流则是轻轻一笑。 他也是同这位阳髓打过几次交道的,深知这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于是乎便开出了价码。 「你不是老问我中土那些材料是怎么来的么?正好,给我这龙蛹的便是他们家。老弟若是能够钻研出来些门道,你们两家一见面不是什么都有?」 果然是白鹿洞。 这伙妖人在中土搅风搅雨不说,原来早就跟南边的联系上了。 苏彻点了点头。 当初在地官仙府之中,自己怎么也想不通白鹿洞为何能够快人一步,提前在仙府之中布局,现在看来丝毫不奇怪。 若是背靠精通虚空法则的末法主,快人一步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一手玄都宫,一手南荒魔教,这可真是东食西宿的好买卖。 「既然如此,那我就想想办法。」 苏彻拿起蜡丸冲着花子流接着说道:「不过总不会叫老兄白白张罗,若是真能成什么买卖,少不了花兄一份辛苦钱。」 「都是自家弟兄,说这个不就远了?」 花子流脸上终于转过一丝喜色。 两人还要继续寒暄,忽然感觉到一股磅礴气势拔地而起,直指苍穹。 仿佛是有一座高峰自地底拔升而出,此刻正在击穿整个九重天罡,要杀入域外虚空一般。 不只是旁边的花子流,就是苏彻也能够感觉到自家胸膛里的心脏不争气的多跳了好几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玄山之中,黑山老怪重登九天域外时的感觉一样,甚至还强上两分。 「这是……」 花子流眼睛瞥过旁边有些懵懂的苏彻:「我也就不多留老兄了。如今麻衣祖师破关而出,这气势更胜从前啊。」 麻衣魔君破关而出,此刻正在展示其雄浑的法力,以及那属于长生真人的界域之威。 在他魔威笼罩之下,即便是天地也要俯首。 麻衣正在向内外各路觊觎者宣告,他的法力是何等强横,就像是食肉动物划分地盘一样,宣示着自己的能力。 与此同时,苏彻还能够感觉到,在数千里的范围内,还有三四道气息拔地而起,似乎是在呼应麻衣魔君的展示。 这是一种问候,也是无言的示威。 这就是长生真人的威能。 苏彻感受着麻衣魔君展现出来的威势,不愧是长生真人,其法力气势足以慑服天地,镇压宗门气运。 「小弟过去问个安。」 「要的要的,等你们这些亲信子弟问候之后,我们也要去祖师他老人家面前问候一遍。」 苏彻跟花子流抱歉一声,直接向着麻衣魔君寝殿的方向动身而去。 遁光急速,苏彻也算是赶到了寝殿之外,除了画骨与金玉奴之外更无旁人,甚至就连麻衣魔君都未现身。 「师姐可曾好些了?」 苏彻见到了面色苍白的金玉奴赶忙上去问候一句。 「不过是个废物,问她又能有什么用处?」 殿门赫然而开,麻衣魔君迈步出来,几十丈的距离,他不过两步便以缩地成寸之法冲了过来。 「打不过弄月也就算了,连移山都能输,哼哼,还整天想着玩女人,再这样下去就等着被人玩吧。」 麻衣魔君对金玉奴这个弟子当真是丝毫不留情,直接冷言嘲讽。 「还有画骨,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如何叫我放心把宗门托付给你?」 他恨铁不成钢地瞧了这个弟子一眼,最终转头望向苏彻。 那一双冰冷的幽眸如同一面深潭,似乎要将苏彻的神魂陷入其中一样。 「也就阳髓还好些,听说这丹是你炼得?」 他张开手掌,一粒幽锁五龙丹正在其中。 还真是瞒不过他。 苏彻看着麻衣魔君掌上的丹药,绝对是出自自家之手。 这老鬼不是自称要闭关,怎么连这些小事全都知道? 「是,都是弟子炼得。」 「弄得不错,不过好像没用阴魔,是不是有什么巧思?回头炼来给我看看。」 麻衣魔君轻轻揭过,似乎对苏彻有所怀疑,又好像另有打算。 「你们几个随我进殿来。」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败亏输 麻衣出关(下) 麻衣魔君的寝殿没有什么变化,正中央还是挂着那面祖师青童小君的画像,周围摆着几个黄色的蒲团。 “我今日炼出来一炉好丹,你们几个先吃了,我再接着安排。”麻衣魔君说着掌中一弹,两枚黝黑的丹丸便分别落在画骨与金玉奴的怀中。 苏彻瞧着那一粒黝黑丹药,其上涌动着一层妖光,说不出的诡异。不用猜,定然是三尸脑神丹一般用来控制门人的毒丹。 苏彻打眼瞧着两边,画骨与金玉奴都是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丹药一言不发。 “怎么,舍不得吃?”麻衣魔君一声冷笑。 “弟子等无功不受禄,不敢吃老师的丹药。”画骨神色平静,直接回道。 “正因为尔等无功,才要吃了这大药,方可建功立业,不然以你们的微末修行,能顶什么用?”画骨嘴角微笑:“弟子只怕一吃此丹,便会修为突飞猛进,直入长生境界……” “哈哈哈哈。”麻衣魔君开怀大笑,他冷眼看着画骨道:“若是吃了此丹便被本座魔染,你吃还是不吃?” “老师若要画骨的命去,只管动手就是,画骨绝不推辞,然而证道长生乃是画骨夙愿。”画骨看着上面的麻衣魔君:“长生对于画骨而言便是一切意义的总和,画骨什么都可以放弃,若是叫我连长生这个目标也丢了不管,那不如直接要了我的性命去。至于老师的大恩,画骨只有来世再报了。” “似你这般忘恩负义之徒,还说什么大恩?”麻衣魔君似乎已经气极,他转头望着另外一边的金玉奴问道:“你呢?吃还是不吃?”金玉奴一时气短,赶忙叩首道。 “弟子,弟子愿意吃。”说着将那丹丸往口中一丢。霎时间一道幽光从她七窍之中喷涌而出,在这殿内游走一圈,又重新回到她体内。 金玉奴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赶忙在地上叩首道。 “弟子拜谢老师大恩。”任谁也看得出,此刻金玉奴周身气机更胜从前,显然是得了好处。 麻衣魔君所拿出来的丹药果然不凡。更为难得的是,金玉奴感觉到自家周身沉疴皆愈,就连多年未曾进步的修为伴随着这一颗丹药入腹都有了更上一层的感觉。 “就你们这点本事,若是不补一补,怎么给为师看守门户?”麻衣魔君斥责一句,又望向画骨。 “如何,你吃不吃?”画骨却是一样的硬骨头,淡淡地摇头道:“弟子不敢享用师尊的大恩。” “哼。”麻衣魔君也不着急:“那就留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吃。” “是。”画骨叩拜在地。 “今日叫你们几个过来,乃是为了一件要紧的大事。”麻衣魔君看着下面说道。 “过几日,我早年曾经与他有过约定,彼此各花三十年在域外,依次往复,谁在此界之内,谁就执掌宗门的权柄,在外的人要配合。” “如今凌空尊者归来之期已近,再过一段日子,他就要归来。画骨,到时候你就要交出八脉之首的位置给赫连千秋,而我也会前往域外。”麻衣魔君简单说着,嘴角流露出一丝邪意。 “师尊,您要三十年皆在域外?”画骨皱眉道:“凌空尊者他老人家可没有您这样的气度,我们几人……” “所以你们要清楚,是谁护持着尔等。”麻衣魔君转身望向上面的青童小君画像。 “不过我已经得到消息,凌空未必那么容易回来,路上有他曾经的对头截杀他。”对头? 苏彻看着上面胸有成竹的麻衣魔君。你说得这个对头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所以这几日,你们要稳住花子流跟赫连千秋,凌空那边若是回不来,不要让门内再生波澜。” “弟子领命。”画骨与金玉奴一前一后赶紧说道。 “黑血密教滋扰孤竹国,不过是一点小事,尔等这么多年来修为没有寸进,才是最大的祸端。看看阳髓,能够力敌移山,你们呢?”麻衣魔君话语绕了一圈,又是落到了苏彻的身上。 “阳髓,你当初能够对抗移山,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能否与你这两位师姐分享一下啊?”苏彻瞧了瞧上面这两位,还有最上面的麻衣魔君。 画骨的眼神之中尽是审慎,而金玉奴着实是有些贪婪。至于麻衣本人,则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这件事若是仔细翻出来,可比幽锁五龙丹的炼法还要害人。 必然会直接同麻衣直接对上。若木,那可是先天灵根,长生真人都未曾见过的至宝。 苏彻直接将原本预备好了的话语讲了出来。 “回禀师尊,两位师姐,不是弟子藏私,而是没法教,因为这是弟子血脉之中的神通,若是想要学,只能是传给血裔……” “血脉?” “不错,弟子的血统,与天龙一族有些干系,因此天生便能会些佛门神通,能够对上那移山,也是靠了祖传的血脉。” “从根子上说,乃是佛门的明王法。” “明王法?”苏彻点了点头。 “此间不是演武之地,老师若是想看,弟子这便……” “行了。”麻衣魔君忽然挥了挥手。 “既然是你血脉之中的神通,那便回头再说,等下他们要过来见礼,你们先招呼着。”下面的三位弟子各怀鬼胎,一个个点头应允。 很快,便有金玉奴做主,招呼外面的弟子准备见礼的东西,将这麻衣魔君的寝殿收拾了一圈。 而画骨与苏彻则是面带微笑,恭敬地听着麻衣魔君那边问话。又过了一会,就有门内的各路步虚前来见礼,花子流和赫连千秋不必说,就连受伤的了空道人和鱼忘机都来见礼。 当然,麻衣魔君少不得对他们温言抚慰一番。全然不见对上画骨与金玉奴的狠辣无情。 一时之间倒是宾主尽欢。苏彻看得只觉好笑。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谁? 花子流与赫连千秋等人,谁不知道这位麻衣魔君的秉性,不过是大家一起演戏罢了。 终于,等到这些典礼的小事都结束,把这些前来恭贺的弟子送走,麻衣魔君这边才又有了安排。 “你们几个,随我一起来。”说着,这位魔头便御风而走,苏彻和金玉奴画骨等人一起跟上。 麻衣飞遁并不算快,大约过了一刻光景,便找了一处荒山落下,他静静地站立在一块怪石之上,就这样盘腿打坐,不知道想些什么。 而苏彻则是皱着眉头望向远处。这气息怎么有些熟悉?远处一道剑意在空中浮浮沉沉,倒是与空空儿十分相似。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合知客 直上北极(上)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剑光闪动,一道矮小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四人眼前。 一袭黑衣,精明干练,身后背着一口古朴的松纹长剑。 他嘴角带着一丝轻笑看着眼前的几人,先是在麻衣魔君脸上扫过,又将剩下三人一一看过,对上苏彻的时候,更是轻蔑一笑。 「这位便是东海离合阁的知客,胡瀛胡长老。」 麻衣魔君也不遮掩,当着几个门人直接点破了这位的身份。 果然是东海离合阁的刺客,难怪气息与空空儿那位前辈有诸多相似。 只是麻衣魔君请来这样的人物,又是意欲何为? 难不成要借外人之手在门内清除异己? 「胡瀛见过魔君,诸位道友。」 那身材矮小的剑客向着麻衣魔君略一行礼,他本来便是步虚层级的剑修,周身的剑意如同白虹贯日,令人望之刺目。 而苏彻却是清楚,这位胡瀛多半是修行上有什么纰漏,不能藏剑入鞘,因此才有这样的变化。 「胡长老此来,是不是阁中已经有了计较?」 那胡瀛略一点头道:「回禀魔君,阁中诸位长老计议,决定接下此单,本门便会有太上长老亲自出手,决计不会叫凌空尊者重返此界。」 麻衣魔君慨然笑道:「好,想不到空空儿前辈多年不问俗务,居然这次肯亲自动手,想来当年与前辈同游东海,何等的爽快,想不到今日又能并肩对敌。」 麻衣居然还见过空空儿? 苏彻一方面惊讶空空儿之交游广阔,同时也不由得猜测,长生教这一局多半也在会中的筹谋之内。 只是这个长生教又能谋出来什么好处? 无外乎财货而已。 「魔君客气了,日后魔君执掌这长生教,你我两家少不得往来。」 胡瀛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苏彻道。 「这位小哥,你我可曾见过?」 苏彻赶忙道:「不曾,只是看见足下有些亲切,所以多看了两眼。」 「我看小哥也有些亲切。」 胡瀛微微笑道:「敢问魔君,以后本门之事务都与这位……」 旁边的麻衣魔君眉头一皱。 「此乃我门下新收的弟子,道号阳髓。」 「好,都与这位阳兄联系,不知道魔君意下如何?」 胡瀛见麻衣魔君还有犹豫,赶忙接着说道。 「毕竟魔君事情繁重,不是遨游虚空,便是走访各路好友,本门与贵宗若是有什么来往,一时若是见不到魔君,也就不好开展,倒不如请这位阳兄为魔君操劳此事。」 这胡瀛说得明白,麻衣魔君也就略作首肯的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倒是不差,日后你我两家丹药交割,便由阳髓做主。」 「魔君海量,这样甚好。」 胡瀛笑道。 「若是魔君别无旁的吩咐,那在下这便退下了。」 「好说。」 麻衣魔君一抬手道。 「道友好走,麻衣不送了。」 「不敢劳烦魔君。」 胡瀛话音刚落,人便化作一道剑光,直上青天而去。 麻衣魔君望向他剑光远去的方向,对着苏彻、金玉奴与画骨三人说道。 「尔等可有什么话说?」 金玉奴也不管旁边的阳髓与画骨直接说道:「弟子愿为师尊效犬马之劳。」 画骨却是瞧了一眼旁边的阳髓。 「不知道师弟怎么看待此事。」 「我以为师尊此时发难定有深意。如今门内虽说是三足鼎立的格局,其实是凌空尊者与老师两强对峙。」 苏彻看着麻衣魔君悄声问到:「是不是丹辰子与无妄真人那里有什么变故?」 麻衣魔君闻言一笑,指着一旁的金玉奴对画骨说道。 「瞧瞧,你这阳师弟是不是比金玉奴强多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画骨也是回以微笑。 「修行之道,玄门划分以天人九法,其中人之三法核心便是灵昧。灵昧二字从何而起,由何而成?在智与勇。若是碰见些刁难便失了自家的胆气,便是给你一万年又如何成就。这都是要从世情之中磨炼,莫怪为师对你们恶形恶状,都是在磨砺尔等灵昧上的功夫。」 麻衣魔君有所感慨,而金玉奴脸上则是转过一丝羞怒。 苏彻则是暗自佩服,这麻衣魔君又拉又打,当真是精通向下管理的「好领导」。 喂你吃毒丹还说是为了你好,果然是了得。 「无妄真人已经死了。」 一句话,便让苏彻与画骨等都是浑身一震。 无妄真人死了? 这位继承自丹辰子的长生真人就这样没了?如此说来如今不算那位生死不知的丹辰子,整个长生教门中只剩下麻衣魔君与凌空尊者两位六欲天魔。 「师尊……」 画骨犹豫片刻当即说道:「如今黑血密教气势正盛,还是要……」 「北边那套在南荒是行不通的,血魔想不明白这一节,他终究难有成就。」 麻衣魔君自然清楚画骨言语之中的意思。 长生教的修士在争斗上弱一筹,而黑血密教的两位步虚手段便十分高超。 若是换成长生真人比斗,画骨不觉得自家老师能言必胜。 换成以多打少倒是有些胜算。 这个时候自相残杀,黑血老魔岂不是要笑得肚痛? 「你们放心,这次我便带你们去见一位高人,见过了他,你们也就能放下心来。」 麻衣魔君轻蔑一笑道:「这世上的事都讲一个事在人为。」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金玉奴道:「玉奴,你先回宗门之中坐镇,我带着画骨与阳髓去走一遭。」 金玉奴闻言如遭雷击。 这个光景扔下自己,岂不是等于将自己视若弃子? 「师尊……」 苏彻这边开口劝道:「金师姐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带着她……」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 麻衣魔君看着苏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咱们这一行怎么回事,你画师姐自然会告诉她的,她们两人这鬓角之交,可是深入骨髓,蜜里调油。」 苏彻装出来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而画骨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回道。 「万事都瞒不过师尊。」 「你们放宽了心,日后这长生教还要仰仗你们几个。」 麻衣魔君如是说着。 「走吧,咱们往北,去北极元宫。」 「北极元宫?」 苏彻好奇地望向一旁的画骨。 这可是自己的老相识了。 「没错,为师手里可是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们。」 苏彻瞧着麻衣魔君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这个礼物总不会就是自己吧? 「不知道老师所说的大礼又是什么?」 画骨皱着眉头:「我听说北极元宫那位悲怒天一向眼高于顶,野心勃勃。不知道老师的礼物能否请他来帮助。而且既然 无妄真人已去,又有离合阁出面对付凌空尊者,咱们找他们又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丹辰子这个老鬼。」 麻衣魔君有些恼恨地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个老贼不除,本门如何更上层楼?至于礼物,你们不必担心,一定能让他满意。」 苏彻闻言准备动手。 麻衣魔君不过是寻常魔门真人,而悲怒天则是威震北地的大宗师,甚至有人说他已经突破了劫法境界,成就自在天魔之尊位。 以这位的法力,没准能够轻松看破自己的根脚。 到时候就只有指望中元老大显灵了。 「阳髓,你气机波动什么?」 麻衣魔君看着旁边这位浑身不自在的弟子问候了一句接着说道:「你们可知道当初钧天广乐天魔王现身,同广渊天尊恶战的那件大事?」 「老师可说的是地官仙府一战?」 画骨补充道:「弟子听闻玄门三大宗阀皆是元气大伤,这与北极元宫有什么关系?」 「北极元宫有两个门人进了那地官仙府,不过都被我给找着了。」 麻衣魔君十分自负地说道:「这就是老子敢变天的本钱所在。」 燕儿与烨虎在麻衣魔君手上? 苏彻好奇地看着这位便宜师傅。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虚空破碎,理论上出现在那里自己等三人最终都算是跟这位有了交集。 这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就好像是有人在河里钓鱼,连续三次钓上来的都是地雷一般。 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有人在水里给他往鱼钩上挂。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离合知客 直上北极(下) 挂鱼的人到底什么目的,苏彻还猜不出来,但是眼前这一局显然不止是区区一个长生教这样简单。 「师尊且慢,弟子还有一言。」 苏彻小心说道。 眼下实在是关系重大,一不留神别说是一个麻衣魔君,就是整个长生教,最重要的是连自己都要牵连其中,实在是必须审慎应对。 「嗯?」 麻衣魔君看着身前的阳髓。 这个从域外虚空接回来的门人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秘密,从那不借用阴魔便能炼出幽锁五龙丹的精妙手段,再到能够战平移山的修为神通,从头到尾都透露着问题。 不过麻衣魔君并不着急,魔门中人最不怕的就是秘密,管你多少心机算计,只要下手魔染,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麻衣原本预备着再观察段时日,就动手把阳髓魔染了事,但又觉得这小子毕竟是奇货可居,若是等他再成长一段时间再行染化,或许更划算些。 他行走域外虚空之时也曾经听魔门大能讲过之道的区别,特别是转向那魔主一途的精妙玄奥。 这两者都像是种地。 神主讲究一个广种薄收,管他收成多少,先弄个几万亩地洒上种子,精心培育着去长,也不必讲什么取用,求得是一个功到自然成。 魔主就不同,反而相较神主,更讲究一个精益求精,若是碰见合适的苗子,就要花上几千倍的心血,好好地培育,慢慢的培养,等到一切因缘具足,再行那染化手段,换一颗魔种,大大精深自家的修为。 麻衣本来的意思,若是眼前这阳髓果然可用,那就留着他作为魔种那条路子的试验品,好好尝试一下魔主之途的奥妙。 如今阳髓主动开口,他自然也会如同一位宽厚的长者一般笑容满面的问道。 「阳髓,有什么话直讲就是。」 「回禀师尊,关于这地官仙府一役,弟子这几日在门中也算是略有耳闻。」 苏彻这话没有掺假。 毕竟地官仙府之战可以说是整个修行界最近几十年来,不,最近几百年来寥寥可数的几件大事。 与之可以并列的大概也就只有另外两件。 一个是阴阳界碎,饿鬼道立,西方佛门终于在中土插上了一只脚。 另一个就是神霄道与黄天道联合西天佛国,杀到域外深处,斩杀了那位名叫大力无畏天魔王的倒霉末法主,让天下魔门震撼许久。 原来杂毛老道跟秃驴和尚在对付咱们的时候还是能合作的。 不过地官仙府之战很快就后来居上,超越了前两者的江湖地位。 其一,便是这一战的背景实在是太强。 上古天庭时地官大帝留下来的仙府,玄都宫的地仙天尊亲自出手,甚至还有钧天广乐天魔王显化其间。 其二,就是这一战中修行界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巨大。天师道、神霄道、钱塘龙族、东海剑宫……折在这里面的门人弟子实在太多了。单单名头都一个个大的吓人。 什么黄天道天下行走大梁长信侯苏彻,钱塘龙族少主云珞…… 有名有姓的年轻一代高手赔进去不少,至于死在其中的成名步虚更是有几十人之多。 至于其三,则是影响最大。 按照苏彻听闻的说法,在自家「身陨」之后,李守常与姜守诚两人便剑走偏锋,四处寻人晦气,非要找到自家的下落,非要坐实了背后的「大阴谋」。 整个北地让他们两个步虚搞得乌烟瘴气,甚至与长生真人都起过几次拼斗。 除了他们两位,钱塘龙族的少主云珞则是在回家的路上「失踪」,这位是得了广渊天尊 亲口承认离去的龙族少主,结果稀里糊涂的就在路上丢了。 钱塘龙族暴怒之余,这火也延烧开来,毕竟与福德之宝地书有关,自然引来各方觊觎。 后来又是生出几番风波。 可以说自从地官仙府之战过后,其背后的风波到了现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态。 当然,北极元宫作为北地魔门的新出门户,也逃不出这里面的风波。 因为有人亲见妙高天的化身曾经带着两名门人闯入宫中,更是引来各路人马前来骚扰,若非悲怒天修为惊人,技惊四座,将宗门护持周全,又施展辣手斩杀了几个不知好歹的六欲天魔,就连北极元宫都要在这风波之中翻车。 「北极元宫好大一场风波,老师有心送上他们门中的弟子,这是好心。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彻此时说这些话,可谓是恰当其分。 「毕竟涉及到地官仙府这等福德之宝,乃是天下间修士侧目的重宝,万一北极元宫想要行灭口之事,老师不可不详查。」 所谓话说一半。 苏彻没有讲明,就以麻衣魔君的身手,别说悲怒天亲自出手,就是对上那位妙高天,这位就敢言必胜吗? 更别说北极元宫又不是只有这师兄弟二人。 「哈哈哈哈……」 麻衣魔君放声一笑。 他转过头望向一旁的画骨与金玉奴。 「你们觉得阳髓此言是否有道理?」 金玉奴当先说道:「阳师弟说得有理,只是弟子以为老师妙算无双,神通盖世,必然早有安排。师弟思虑太重。」 「画骨,你呢?」 麻衣魔君目光灼灼,画骨低头说道:「弟子一时没有想到,请老师责罚。」 「滑头。」 麻衣魔君不爽地一挥衣袖。 「这点道理,阳髓都能想出来,你们一个说他想得太多,一个说自己想不出来。这哪里是不用心,是太过用心,不肯为本尊出力。」 麻衣魔君话语颇重,连带着金玉奴与画骨都是一起叩首,连称自己毫无此意。 苏彻也是一时脚底发麻,这个麻衣老鬼,居然把自己当作敲打门人的工具,本来跟这两位师姐也算是关系和睦,经他这么一折腾,岂不是要添上许多矛盾? 下次她们两人耳鬓厮磨,断断不会叫自己去观景了。 这老鬼当真可恼。 「行了,起来吧。也罢,这次便把你们都带上,玉奴也不必回什么长生教了。」 麻衣魔君见她们两个又是告饶一番,这才收了火气,轻飘飘地说道。 「如今我也跟你们透个底,咱们与北极元宫并不能算是什么外人,我与悲怒天师兄也算见过的,这次去算是半个主人的身份,因此上尔等更要注意礼数,莫要引出什么麻烦。」 三人闻言当然是一顿点头,各自表示听从老师的吩咐。 苏彻则是暗暗惊讶。 这北极元宫手果然伸得够远,居然连南边都掺了一手。 麻衣魔君这般又是屠戮同门,又是勾结北边,当真把那位发灭尽魔主当摆设,不怕这位暴怒之余清理门户? 这老鬼总不能一辈子不出九重天罡吧。 苏三公子这边还在计议里面的套路,麻衣魔君直接带着他们飞遁而起,施展开他精妙的虚空神通,领着一群人直奔北极而来。 麻衣魔君的遁术颇为奇妙,好像是以法力构建出了一道钵盂,将四人装在其中,然后才发力飞遁。 不只是遁法奇妙,他走的也算是讲究。 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顺着这裂 开的大地擦边而行,让苏彻饱览一番天地破碎的盛景。 而是走了大地的背面,好叫苏彻又是惊讶了一番。 原因无他。 因为这大地已经裂开,仿佛是一道正在铺开的画卷,而这画卷背后,居然是二十四根硕大的铜柱。 没错,有二十四根如同山岳一般的铜柱插入大地背面,每一座铜柱之上都流露着青紫二色的光芒。 「这是……」 「二十四根定地神针,莫要靠近了,这神针除了禁法了得,每一根上面都有玄门天尊看守,咱们这样的小角色,过去人家随便一抬手就要化为灰灰。」 金玉奴在一旁解释道。 「这样大的铜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材料。」 苏彻看得目眩神迷,旁边的画骨与金玉奴闻言则是一阵笑。 麻衣魔君这边把持遁法,却是冷言笑道。 「说什么地仙天尊,不过是二十四个倒霉的苦役,我们不管他们,先去北极元宫再说。」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悲怒之天 北极之主(上) 即便麻衣魔君一旁冷嘲热讽,苏彻看着那二十四根深入大地深处,周匝甚至还有岩浆滚动的定地神针,心中颇有感触。 玄都宫为了护持此界,当真是代价颇重。 二十四位地仙天尊,在此画地为牢,承受着大地裂解的力道,勉强维持天地不至于彻底崩灭。 玄都宫不管如何处事,的确有值得尊敬的一面。 然而这样的代价又能维持多久? 修行人求长生只是其表,求得是超脱与自由,哪有修到最后沦为囚徒苦力的道理?. 麻衣魔君虽然言语低俗,品味不高,但是他的思考方式的确能代表此界相当一部分修士的心理。 这便是道德之法,有人取其高洁无瑕,有人一毛不拔,更多的还是在这两头之间的取舍…… 苏彻这边思忖着,麻衣魔君的遁速也渐渐降了下来。 天地之北极已经赫然在目。 大地自地心处裂开,所谓的北极,已经不再是某个点位,而是位于大地最北端的一大片区域,这里的九层天罡同南荒一般已经极为薄弱,能够看见大片的天魔族群如同散不开的黯云,在其上往来飘舞。 还有魔门修士撕裂九重天罡,前往域外虚空时放出的诡异光华。 在这片虚空与大地交界的区域,更有许多悬浮于虚空之中的宗门,虽然规模不能与黄天道的宗门比肩,但是也如同一颗颗卫星,缓缓围绕着大地运转。 其中的生态之玄妙,法理之构思,当真是让苏彻感觉别开生面,颇有触类旁通的收获。 不过麻衣魔君并没有在这块停留太久,他早已经锁定好了前方的目标,遁光流转,直接在北极一处降下。 这是一篇彼此勾连的雄伟建筑群,一座座造型与中土不同的城堡宫阙连成一片,数丈长宽的巨石堆叠在一处,外面是一层层坚冰。幽蓝色的火光从建筑群内飘舞出来,看得令人目眩神迷。 在这道道光晕流转之下,苏彻能够感觉到这座建筑群仿佛是一个整体,一个等待苏醒的巨兽。 在这块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并没有日月悬照,厚重的冰雪碾碎了一切生机,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死气正从南方不断涌来,正在和这里的寒意融为一体。 这就是法理的变化吗? 因为生机断绝,所以成为死气凝聚之地。 苏彻怀疑,也许再过千万年,这里就将成为真正的酆都鬼府,成为阴物和鬼修的乐园。 不过眼下这个环境,的确适宜魔门中人培育各类阴魔。 「不愧是北极元宫,宫阙连绵数百里,悲怒天果然好气魄。」 画骨有感而发,不过话刚出口,便被麻衣魔君训斥道。 「休得无礼,悲怒天君的名号也是你能称呼的?」 他这边话音刚落,另外一边就有一道魔音飘忽而至,在几人耳边嗡嗡作响。 「麻衣老兄何必跟这些小辈一般见识,莫要怪无忧迎接的晚了。」 一道声音清亮恢弘。 却是一位六欲天魔不知何时已经自宫中升起,他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童子,外面穿着一件华贵的裘袍,头上梳着两个抓髻,只是双目之中魔火灼灼,令人望之心寒。 居然是他。 苏彻自然听过这位无忧天的名讳,这北极元宫之中传闻共有三位六欲天魔坐镇,其中以悲怒天为首,又有无忧天和妙高天两位。 其中尤其以悲怒天法力最为高明,妙高天精通变化,而这位无忧天最是智谋宏深,号称北极元宫之谋主。 他们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将这北极元宫鼓捣的好生热闹。 想不到麻衣魔君此来,竟然是他亲自过来迎接。 苏彻这边眼观鼻,鼻观心,悄不作声,免得引来这位侧目。 「师兄已经在正殿之中等候道兄,哈哈,妙高前几日也刚刚出关,咱们弟兄今日正好团圆,真是可喜可贺。」 无忧天虽然外表如同幼稚孩童,声音却是无比苍老,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还是只剩半截气的。 「正好有门人打了一条北海龙鲸,那孽畜的舌头最为鲜美,正好烹了佐酒,与道友同谋一醉。」 「好好好。」 麻衣魔君当着这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连道了几个好字。 「这几位高足如何称呼?」 别管苏彻怎么隐藏,无忧天的双眸都如同野火一般在几人身上扫过。 「这是画骨,如今是长生教八脉首座之首,另外一位便是金玉奴。」 麻衣魔君略一停顿然后接着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阳髓,乃是自域外虚空处收来,为了这孩子,还跟那碧眸迦楼罗王做过一场,分了个高低。」 无忧天闻言抚掌大笑。 「道友果然是魔威煊赫,我还道是谁把那老鸟的家给掀了,原来是道友所为。如此说来,这位阳小友也是美质良才,不然如何能引得那头扁毛畜牲起心动念?」 「当时正好要处理凌空在外面养的一个钉子,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无忧天眸内火光一转。 「怪我,怪我。」 「道兄这话从何说来?」 「再过些时日,你我便是师兄弟相称,他们几个也都是本门的弟子,我还小友来小友去的客气什么?」 无忧天慷慨说道:「等下我且自罚三杯。」 「道……师兄实在是客气了。」 麻衣魔君笑道:「一家人便是说两家话,骨子里不还是一家人么?」 看来麻衣魔君是搭上了北极元宫这艘大船,难怪敢跟同门翻脸。 比起叱咤北地的悲怒天,长生教里的那些人物的确没有够看的,只是这一南一北的如何顾及得过来? 总不能长生教那头一有事就让悲怒天横穿南北的跑去平事,这样的大哥可不止于义气,甚至有些冤大头了。 一行人谈谈笑笑,便在这北极宫中降下,这宫内如同北极一般,处处透着一股清冷的味道,便是门人弟子也不见几个。 无忧天在前面大步开路,显然运上了什么玄妙手段,一步过去,便能有一里之路。 而麻衣魔君带着苏彻等三人,也是赶忙运步,不过他道行到底差些,一步也就只有半里左右。 两边一同施展手段,却是让苏彻一阵阵头晕目眩。 这缩地成寸的手段虽然是太虚之法的初步应用,不过运用起来,便是步虚中人也难以把握。 不要说是苏彻,便是一旁的画骨与金玉奴脸上也都是青一阵紫一阵,绝不好受。 两边这样过了几十步,终于到了一座巍峨大殿的门口,也就是在这里,才能看见几个北极元宫的弟子。 这些人身上同无忧天一般穿着华贵的裘衣,脸上满是倨傲颜色,门口大约三十多名门人,皆是还丹修为。 一个个面目阴冷,周身魔意滔滔,一眼望去便知皆是好手。 「参见祖师。」 他们一见无忧天现身,各个赶忙下拜。 而无忧天对他们也不理睬,只是转身向着麻衣魔君笑道。 「我自负精通这缩地成寸之法,没想到师弟之法同样精妙。甚至比我还要高明。」 「不敢。」 麻衣魔君脸上也颇为自得。 他虽然脚程比无忧天略慢,这一来是他不愿抢了此人的风头,二来是同时要兼顾画骨、金玉奴、阳髓三人。 相较之下,他才是真正的举重若轻。 这对于太虚之法的浸yin,也正是麻衣魔君的本钱所在。 「请。」 无忧天向前一挥手,殿门赫然中开,露出里面的华美光景。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悲怒之天 北极之主(中) 殿门洞开,一位六欲天魔站在门口迎候,却是苏彻的熟人。 妙高天。 这位如今已真身现此,衣着华贵,相貌俊朗,魔国之中一翩翩公子。 「师兄,我早同你讲过,麻衣道友于太虚之法别有领悟,你如今可信服?」 「果然精妙,不同凡响。」 无忧天哈哈一笑。 麻衣眉眼之中也颇有自得。 苏彻心中清楚,什么太虚奥妙都在其次,麻衣高兴的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北极元宫摆出这么大的架势,两位六欲天魔又吹又捧,他自然可以所愿得偿。 这才是真正高兴的事情。 妙高天抬手一引,殿堂之中更是美轮美奂。 二十四颗灵蛇顶上宝珠呈定海之形,高居堂上,珠光辉映之下,层层墙壁之上层层金碧愈发辉煌。 海底冷玉铺就的地面,幽冷犹如月影,恍惚交错之间,却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香自墙壁而出,却是用天龙骨髓和成的夔音泥调和金玉,因此才有这等香气。 蛇顶珠、海底玉、天龙髓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异宝,每一样都可以拿来炼制上乘的法器,却被北极元宫用来装饰殿阁,足见这位悲怒天之财大气粗。 更彰显出北极元宫经营多年所积攒下的实力。 除了这些陈设,堂中也分列布置酒席,一共摆着四个席位,最上手的位置坐着一位须发戟张的红发大汉,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长袍,并无太多装饰,只是周身有一股奇妙的冲突感。 一面缥缈而近乎不存,好像并没有这一个人存在。 另一方面却又似乎要爆裂开来,将整个天地吞噬在他的怒火之下。 在这冲突之中,他站起身来。 「麻衣师弟来得好快。」 「麻衣拜见悲怒天。」 麻衣魔君自然不敢托大,当即带领自家门人向上首之人见礼。 「何必如此拘泥于俗礼?」 悲怒天声音雄浑,似乎暗合某种法理,神魂都为之一振。 「如今道友既然归于本门,你我之间便应该以师兄弟相称。」 他神念在殿堂之中扫过,苏彻等人无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横亘在心念之中。 这便是自在天魔级数的威压么? 不过是随心动念,简直能够将步虚彻底碾碎一样。 苏彻望向上方的悲怒天,感受着这位所带来的压力。 「师弟精通太虚之法,在本门之中道号可为蹑空天。」 悲怒天仿佛盖棺定论一般,蹑空天三字一旦出口,麻衣身上便骤然一紧,似乎受到了某种加持。 「此号在门中秘行,暂不对外宣下。」 悲怒天看着麻衣道:「我正欲有所作为,如今有师弟襄助,日后定然是百般顺遂。」 他压力紧逼之下,麻衣魔君仿佛被抽断了脊梁一般,咬着后槽牙说道:「愿为师兄效力。」 「好说。」 悲怒天拉过麻衣的右手,带他到席位之上坐下,无忧天与妙高天两人也是各自落座。 苏彻与画骨等人自然没有座位,只能恭敬地站在麻衣身后。苏彻则是默默诵念,希望悲怒天这等老魔不要关注自己。 「恭喜师兄,如今蹑空师弟归位,本门在南荒便算是立下了字号。当真是可喜可贺。」 无忧天捧起酒盏道:「我在这里先饮一杯。」 「好酒应当慢饮。」 悲怒天吩咐一句:「来人,将礼物拿上来。」 殿门再次打开,八位还丹弟子用法力托 着一个硕大的三足碧绿大鼎自门外走了进来。 这大鼎仿佛是一头立在地上的三足妖蟾,通体滚着碧火,透着一股玄幽的气质。 「蹑空师弟,既然回归本门,断不能叫你空手离去。此物名唤碧蟾王鼎,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数俱已圆满,距离养育元灵,成就法宝只差最后一跃。」 悲怒天淡淡说道:「今日既然归入本门,这便算师兄我的见面之礼。」 别说麻衣魔君,就是苏彻这等见惯了法宝的大户,一时之间都有些目眩。 炼器之法,讲究天罡炼法,地煞炼法,皆是祭练。天罡数三十六重,地煞数七十二重,凡能够祭练圆满,都可以算是名镇一方的宝物。 至于天罡地煞数皆圆满,可以说是罕有之至,这等东西都足以拿到玉阳山当成传承的秘宝,想不到悲怒天居然随手拿出来作见面礼…… 说句难听的,这天罡地煞祭炼圆满的法器,绝对要比长生真人少的多,区区一个麻衣也值这个价钱? 「所谓好事成双,师兄你拿了见面礼,我又怎么好意思空手?」 无忧天轻轻一拍手道:「拿上来吧。」 又有四个北极元宫弟子走出,他们托着一个幽蓝色的瓶子,大约两人高,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轻轻的放在地上。 麻衣魔君看着那瓶子,两眼放光。 「我也送上一件七十二重地煞数圆满的分海瓶,此乃水德之宝,虽然成灵无望,但也有威能妙用无双。不知道蹑空师弟可看的过眼?」 「这这这……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麻衣魔君连忙摆手。 妙高天微笑一下接着说道。 「我也有一黑白对剑,乃是三十六重天罡数圆满,正好拿来送礼。我这里家底薄弱,蹑空贤弟莫要笑我。」 又是一对重宝送上。 麻衣魔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本意是想借北极元宫之力,夺了长生教的基业。 然而眼下悲怒天出手之阔绰,为人之豪爽…… 你敢把他当成冤大头么? 麻衣当然不敢。 「怎么,蹑空师弟是如何想的?」 悲怒天微微一笑:「这见面礼可曾看得过眼?」 麻衣当真是惶恐无比,悲怒天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高,高到让他害怕。 这个出手已经足够让麻衣杀上玄都宫去送死了,更何况现在求人的是麻衣魔君? 「师兄,这……太过贵重了。」 「我成就自在天魔不过三百年,因为我少问世事,因此旁人多不知道。如今正欲成就一番事业。」 悲怒天随口点出了自家的实力。 「师弟可愿追随我?」 「蹑空愿效犬马之劳。」 麻衣魔君将心一横直接跪拜在地。 「愿为师兄驱驰。」 「好说,起来吧。」 悲怒天随手一抬,麻衣魔君便不自主地落在了自家的席位上。 而一旁的苏彻已经懵了。 悲怒天这是干什么?出手也太阔绰了。 一件天罡地煞数圆满的法器已经是堪称豪奢,再加上两个添头,远远超出了麻衣魔君应有的身价。 如果不是自己修为比较低,没资格在这位自在天魔面前大声说话,苏彻真想拦住他问一问。 你悲怒天还算不算魔门中人,就算是收买人心有必要使用效费比这么低的手段吗? 区区一个麻衣魔君,你直接动手把他染化不就得了? 悲怒天全然不知道苏彻此时 心中所思所想,他站在上首拉着麻衣魔君的手臂缓缓说道。 「师弟此番前来,送还本门两位弟子,某十分欣慰。」 这位魔门巨擘略一停顿接着说道。 「我自中古之末时得道,在这天地之北极苦心经营,这北极元宫终于初具规模。」 「值此天地将变之际,当是我辈有所作为之时,我今日所喜者,本门弟子得脱大难,回转宗门。更得师弟之助,世人称呼本门,多以北极三天称呼,实在是可笑,若是本座发力,不要说是,三天,便是二十四天,三十三天,也不过弹指一笑。如今有师弟归来,正合我开拓之意。」 「我圣道从无南北之分,来,满饮此杯。」. 一时间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悲怒之天 北极之主(下) 也不知道北极元宫用的什么玉液琼浆,饮到后来,便是麻衣魔君这等长生真人也带了些许醉意。 「老弟,你可知道上个月出了什么大事?」 妙高天脸上已经尽是酡红,显然已经醉了。 「咱们宫中有师兄坐镇,什么大事也都是小事。」 麻衣魔君十分狗腿地说道。 「上个月的十五,咱们北极元宫见着了太阳。」 妙高天望向上方还在微笑的悲怒天说道:「只有一个刹那的功夫,若不是老大法力超绝,咱们都要给玄都宫的老牛鼻子给瞒过去了。」 「咱宫中还能看见太阳?」 别说麻衣魔君,便是苏彻也心头闪过一丝警兆。 北极元宫是真的处在大地之北极,日月所不能悬照之地,这里构造特殊,根本见不到日头。 假设真的大地继续开裂,可以被日光照到,也断然没有只照射一个刹那的道理。 一弹指间六十刹那,不过是邈邈一瞬,若是真有日光普照,又怎么只有悲怒天一人察觉? 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苏彻这边心底年头此起彼伏,旁边的悲怒天却是直接说道。 「日有真日,有假日,以玄都宫之能,在这北地播下一个大日的幻象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要紧的是这幻象之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其实真真假假倒不必在意,诸位天尊冷眼旁观此界这么久,这一方天地都有了玄都界之名,如今有所作为,也是理所应当。」 金玉奴听得还有些懵懂,不过以苏彻今日的修为,大概也就了解了悲怒天话语之中的含义。 天人九法之中的真幻之法,讲究的是修行人对于天地之间真实的掌握。 若是一道幻术,可以将地仙以下层级的一应生灵皆骗过,那这还是幻术么?与真实之间又有多少区别? 更何况苏彻觉得玄都宫所用的未必是幻术,恐怕是另外一种东西。 钟山会忙着再立上古天庭,如今八字别说一撇了,就连墨都未曾磨好,人家玄都宫却是已经走出去了一步。 「不管那些牛鼻子有什么盘算,我等都听从天君号令。」 麻衣魔君收了不少的好处,赶忙拍胸脯打包票。 「不错,此方天地管它海沸山摇,天崩地裂,总该有我等一席之地。」 妙高天应和道:「本门在南边立足,就仰仗师弟了。」 「义不容辞。」 麻衣魔君举起酒盏又是一杯。 几人喝到面红耳赤。 旁边的无忧天却是话头一转。 「妙高,你在门中调教弟子也算是有段时日,你看看蹑空门下这三位,有谁能有大前途,咱们好好提携一番。」 这一句话说完,苏彻当即心头便生出许多冷汗。你们好好吃酒,聊聊宏图大业,兄弟感情多好,干嘛聊到咱们身上? 「蹑空的门人,自然都是玄门根脚,咱一时半会可看不出来。」 妙高天笑了一声。 「滑头。」 无忧天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师兄可否点评一二?」 「嗯?」 悲怒天原本正在那里享用龙鲸之舌,闻言抬起头来。 无忧天却是直接说道:「小弟在这里抛砖引玉一下。」 「蹑空师弟的大弟子玄门底子极佳,应该是自还丹之后才转修的圣道,五行法端得了得,粗粗望去,胸中五气朝元,只是阴神尚不稳定,应当是转入圣道之后,道基有所冲突,只要迈过这一关,后面皆是坦途。」 这位六欲天魔略一停顿向着画骨问道。 「你可是叫画骨?」 「弟子正是。」 「此等良才等咱们了结南边那些小事,可以回转宗门,参阅本门典籍,《元始北极归冥经》《诸行无常外道明王炼法》似乎可作参详。」 无忧天一双魔眼早已经是炉火纯青,一眼过去,便能勘破推算他人道基,若是对手,甚至可以将之染化于无形。 如今看一看画骨的道基前途,也是他牛刀小试。 这也是元始圣道之妙用,一念可以断绝道途,化他人之修为成己用,也可以参详未发之端,解悟前途。 「至于这第二位么,倒是媚骨天成,可惜,前面根基扎得不稳,后面根基摇摇晃晃。」 无忧天对金玉奴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倒不如去合欢宗淘换几本典籍,也算是给咱们门中另开一路。」 酒宴之上响起一片笑声。 金玉奴却是大大方方说道:「多谢师伯提点之恩,玉奴一定铭记于心。」 「好孩子,我们元始圣道不同于别家,不用讲什么清静无为、明心见性,只要不失这超拔向上之念,魔主他老人家就会给咱们留下一条前途,最是公平不过。」 无忧天看着金玉奴点头道:「荣辱不惊,人我皆忘,我话有偏激,你却不生妄念,这很难得。」 他转头望向另外一边的麻衣魔君说道:「贤弟这两个门人都颇为可观。」 话说到最后,这位无忧天转头看向苏彻,沉吟片刻之后。 「贤弟这门人是自域外新收的?」. 「不错。」 「神府内藏,混元抱一,一看之下似乎是玄门道种。应该是玄门大派培养出来的,绝不是什么野路子散修可比。」 这一句话说完,苏彻便暗叫一声老辣。 这无忧天一双火光缭绕的魔眼一下子就把自己看了个通透。 「然而再看之下,运交华盖,周身气机流转,恍如华灯初上,夜半阑珊,摇曳之中颇有出尘之气,分明是与那些光头分外有缘,难怪那头碧眸老鸟要跟贤弟争夺,实在是古佛再来,广大教主。」 「虽然是还丹境界,这道基却如同月映水中,山雾乍起,不知何处是山,何处是月,却依稀可见光景。」 苏彻自家事自家知,如今道基已经被天魔困锁,无忧天自然如看镜花水月,根本瞧不出来。 无忧天望向上首的悲怒天道:「可到底又是位福德之人,便是以我这双眼睛,无论如何也看之不穿。不知道师兄有何见解。这位阳髓到底是哪路高人派来的暗子,插在咱们身边?」 一言未毕,这位便放出一道强沛杀意,直冲自己而来。 苏彻强行压制住反击的念头,装出一副骇然的样子,默然不语。 这间殿堂之中坐着一位自在天魔,三位六欲天魔,除非自己忽然领悟什么神打之法,请来黄天道首老祖师上身,不然就是手段出尽,也不会有别的结局。 这次真是要遭重了。 「老二,你这一双幽眼号称探微勘秘无往不利,今日却是打了眼。」 悲怒天眼睛在苏彻身上扫过平淡的说道。 「连魔主留痕都看不出来吗?」 「魔主留痕?」 「你仔细想想,这世间有谁能够容纳三教,合玄佛魔于一炉,真有这种人早自己炸了。」 悲怒天所言让无忧天连连点头。 除了捧这位大哥,的确也是因为悲怒天讲得有道理。 三教同修这种事放在还丹之前让出入门的小辈随便玩一玩折腾自己并没有什么。 越往后,不同体系之间的冲突越不可调和。 就好像是七情六欲,玄门取其清,魔门取其浊,佛门取其空。 如何调和?只有取舍罢了。 「唯有魔主留痕。毕竟元始圣道囊括一切,不管哪家哪派,总离不开超拔二字,也唯有超拔是最真实不虚的法则,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中间没有半点偏折。」 「所以这孩子是……」 「魔主留痕,天魔演法,他此刻身上虽有各家法脉之印迹,不过是争鸣之虚像,最终一定是归于圣道。这才是龙象之姿,传承宗门的上上根器。」 悲怒天一通解释如同连环组合拳,将在座众人轰了个脑壳昏沉。 就连苏彻都一时恍惚。 难不成我这不是天魔阻碍的道基,真是被哪个魔主看上了?总不能是元始魔主他自己吧。 这等夸张和虚妄的念头不过存续片刻,苏彻瞬间就明白自己安全了。 不,不只是安全,是彻底可以放松了。 眼前这位悲怒天,北极三天之首,堂堂自在天魔…… 如果不是喝大了胡说八道,那就只有另外一个解释。 他是自己人。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魔演法 威仰故旧(上) 这位悲怒天一番微言大义,别说苏彻、画骨、金玉奴这些小辈,就是麻衣魔君自己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弟子是自己捡到宝了,还是收了个祸根。. 不过不要紧,还有无忧天这位银牌捧哏兼金牌翻译在,这位倒是把苏彻如今的状态解释成了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语言。 如今阳髓这个状态,并非是他兼修多门,而是有一位外道魔主看上了这小子,以其身演化自身的大法。 这就是所谓的魔主留痕。 魔主留痕就跟秃驴们的摩顶受记一般,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代表了魔主对此人在未来魔道上进益的期许与护持。 最高层次一流,当然是元始魔主他老人家亲自垂怜,不过这种大事几千年都遇不见,只是大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具体怎么样,不了解,不清楚,不在乎。 其次就是末法主与自在天魔级数的垂顾。 理论上悲怒天也有这样的威能,但是按照悲怒天的说法和无忧天的翻译,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必须要「因缘和合」,也就是时机必须恰如其分才行。 魔主留痕,既是魔主威能的一种显化,更是对于魔主道途的进一步完善。 根据悲怒天的分析,此刻阳髓身上所出现的各家传承,象征了各种法脉高低之间的斗争,这就是「争鸣」,伴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些各脉传承都会被元始圣道所同化,以彰显元始圣道的至高无上,容纳万物。 这就是天魔演法。 悲怒天讲得缥缈无垠,无忧天翻译的鞭辟入里,其他人听得如痴如醉,而苏彻则是满心找到了靠山的欣喜。 这位悲怒天莫不就是中元本人? 苏彻前后一番照应,似乎也有能对上的地方,不过麻烦的在于这位悲怒天成道于中古之末…… 就算他是如同阴阳法王那般的孑遗耄老,成就六欲天魔也太晚了一些。 难不成跟北邙鬼祖一般,都是在界外成道之后,重新转世回到此界? 念头纷乱而起,众人只道是这小子当局者迷。 悲怒天讲了一会,还是麻衣魔君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既然是魔主留痕,不知道是哪位魔主降下。」 「空寂幽冷,定然是蹑空你借法灭尽魔主神威挪移虚空之时,得了这位的关注,于是魔主留痕。」 悲怒天分析道:「刚刚灭了碧眸那家伙,削了佛门的风头,又施展法灭尽魔主最精通的挪移神通,两者交加汇聚,便构成了魔主留痕最好的条件,当真是一份难得的机缘。」 「虽然留痕在阳髓身上,蹑空你也是深得魔主青睐,此番行事定然可以事半功倍,拿下长生教不在话下。」 有这样一位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背书,麻衣魔君当即欣喜不已。无忧天与妙高天更是连连夸赞,一时宾主尽欢,更是觥筹交错。 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两边的金玉奴与画骨投来不一样的目光。 今日会后,三人就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跟麻衣魔君的谋逆大计彻底连在了一起。 不过苏彻看眼前这几位的样子,似乎并不把长生教真正的主人放在眼里。 长生教的主人可不是什么丹辰子、麻衣魔君,乃是真正的域外魔主,法灭尽天魔王。 北极元宫这样瓜分人家的基业,真不怕这位出手? 不过苏彻的猜想最终也没有回应。 酒宴饮了大约一日,麻衣魔君便同北极元宫的几位话别,他收下法器,又是一番逊谢之后,这才驾着遁光带着苏彻等三人向南而行。 无忧天望着麻衣魔君的遁光撕裂天罡,脸上酒意尽数退去,转头恭敬地向 悲怒天问道。 「麻衣此人放在我圣门长生之中不知凡几,师兄何必如此看重他?」 「正因为不知凡几,所以才要特别看重。」 悲怒天望向无忧天道:「若是麻衣都能得我重用,那些比他更高的圣门修士,又会如何想?」 「所以麻衣只是个香饵,师兄想要钓的是此界的六欲天魔?」 「大争之世,玄都宫动作频频,黄天道、神霄道、天师道都各有作为,这个时候圣门若是依旧以南北为畛域,就是有多少自在天魔也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一块肉罢了。」 悲怒天眼光长远,无忧天是当真发自心底的佩服。 宫主多年不动,果然一动就是要震惊天下。 「更何况,丹辰子不过是尸居余气,斩之得其道果,可以成就妙高劫法之尊位,等到白泽那厮露出行踪,无忧你便可以更上层楼。」 悲怒天微微笑道:「长生教只不过是一个引子,本座在南边还有一篇大文章要做。」. 「宫主深谋远虑,无忧佩服至极。」 「多年兄弟,说这些我也爱听。」 悲怒天挥了挥手道:「宫中事情有你和妙高在,我可高枕无忧。」 他说完这一句,身影渐渐淡去,显然是用了什么神通隐去身形,而无忧天却是已经见怪不怪。 这位师兄从来如此习性,从不多语,但是发则必中,更多的还是在宫中闭关,参炼神通道法。 非如此苦功,不能成就今日自在天魔之位。 悲怒天魔影飘忽,他穿过北极元宫幽邃的种种禁制,向着更深层的核心处进发。 那里是他所看守的核心要害,也是无忧天与妙高天都无从听闻,全不知晓的禁地。 一株硕大的青铜古树拔地而起,撑起一片纯粹的虚空,一颗颗古老的石像在其中缓缓旋转。 这曾经日月所不能悬照的禁地,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洒下,唯有一片凄惨的清冷。 巨大的石板,若有若无的荧光,雕像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道深沉的痕迹。 一个头戴青铜面具的影子此刻正端坐在青铜巨树之下,他抬起头,似乎正在赏玩青铜巨树之上那繁多的图案。 「悲怒拜见主上。」 悲怒天的身影在中元身前停下,然后恭敬行礼。 「辛苦了。」 中元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最近有些事情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你觉得这个青帝转世如何?」 悲怒天默然不语。 「是不是想起了当年在灵威仰麾下的岁月?」 中元转身看着他,眼神之中略带一丝怜悯。 「我们都已经铸成大错,回不去了。」 「悲怒恭喜主上,如今已经将掌握六天阴仪在手……」 「有没有六天阴仪,并不影响最终的成算。」 中元摇了摇头。 「先把钧天在中土的那根钩子拔掉吧,实在是太过碍眼。」 「长生教那边已经都妥当了。」 「自然妥当。」 中元长笑一声:「毕竟法灭尽天魔王不就是我么?」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魔演法 威仰故旧(下) 中元的声音如此空冷,让悲怒天感触良多。 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恐怕才知道这位一路走来有多少不易。 从上古天庭崩灭到现在,实在是有太多辛酸苦楚,而今总算是到了尘埃落定之时。 「主上布局多年,而今总算是瓜熟蒂落。」. 悲怒天感慨道:「素女在东海,我在北极,陆吾在西国,三处发力,便是多年前的败局死局,如今也有了争胜之机。」 「上古天庭建立之初,我等都知道这是死中求活之举,只是没想到变化来的如此之快。」 「地官多年辛苦,他推演的结果已经送到了我这里,算是给当年之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悲怒天闻言变色。 地官大帝当年抉择之时,他也在现场。当时地官大帝与这位近乎决裂。 「事已至此,查出来到底是何人所为还重要吗?」 「正是因为事已至此,更要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哪怕搭上你自己?」 「别说是搭上我,就是把你也搭进去又算得了什么?」 往者不可追。‘ 悲怒天一时感慨。 虽然最终双方还是握手言和,但是地官大帝也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根本有缺,最终陨灭于漫漫时光之中。 光阴才是这世上最强大最为无情的力量。 「东海那头孽龙悄无声息,西天如今六道震鸣不休。」 中元看着悲怒天道:「玄都宫预图大计,借着地书,终于骗出了白泽这个乌龟。钧天在中土落子这么久,也是时候给他连根拔了。」 「弟子领命。」 中元的眸光望向头顶,似乎在看着宇宙之中的某个角落。 「我们这代人所亏欠这一方天地的,最终还是要由我们自己补上。」 苏彻并不知道悲怒天在钟山会之中的位置。 但是他心里笃定,这位一定是自己人。 因为悲怒天的「金口玉言」,自己不仅洗清了在麻衣魔君这里的各种嫌疑,身价则是更上层楼,更得这位看重。 从北极元宫一路北返,麻衣魔君的高兴是直接写在脸上。 至于画骨与金玉奴两个也是心头大快。 毕竟长生教不管怎么说,也是南荒无数魔教之中的一尾小鱼,而北极元宫则是刚刚在北地崛起的巨鳄。 以悲怒天这等自在天魔之姿,豪爽的性格和手腕,要不了多久必然崛起为魔门新出的门阀。 到时候水涨船高,大家都跟着吃香喝辣。 「弟子恭喜师尊,如今升入北极四天之列,日后必然是青云直上,他化自在之尊位就在眼前。」 画骨这边开口贺喜,态度较之前却是卑微了不少。. 「悲怒天已经登临自在之位,超拔之果近乎到头,他要经营势力,必然是以提携为主。无忧天若是能成就劫法,那师尊的劫法也就是自然而然。」 金玉奴畅快说道:「长生教自从开门立派以来,又有几个劫法宗师?」 「你们几个也是为我长脸。」 麻衣魔君自得地说道:「妙高天在北极元宫之中调教弟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教出来几个好的,悲怒天他老人家一见你们三个就大为欣喜,可见你们也是有真材实料。」 这话不假,正常情况下,悲怒天这等自在天魔根本没必要点评这些小鱼小虾。 「北极元宫果然气度不凡,只是本门背后还有法灭尽魔主……」 苏彻斟酌一番语句在这边说道。 长生教的确是小鱼小虾,可是背后还有那位法灭 尽魔主在,若是这位在其中横插一手,麻衣魔君未必能够如愿。 金玉奴不等麻衣开口便说道。 「师弟果然是受了魔主留痕的,这个时候就开始关心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了?」 话里话外,不阴不阳。 「贱婢,这个时候还来挑唆?」 麻衣魔君可不惯着她,直接斥骂道。 「你这个养不熟的狼羔子,这个时候还想着搬弄口舌?阳髓,回去之后你自己抽她两百鞭子。」 画骨一旁根本不讲话,金玉奴一时有些慌张。 「师尊,弟子只是……」 「越是这个时候,自己人更是要一心一意,谁要是再扯后腿,使手段,莫要怪我不顾师徒之情。」 麻衣魔君话语极重,金玉奴一时也只有闭口。 长生教宗门就在眼前,麻衣魔君这才蓦然道:「其实这次北上北极元宫,联合悲怒天,以及灭杀凌空尊者,皆是奉了魔主之命。」 霎时间苏彻等三人脸上皆是变色。 「魔主之命?」 苏彻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法灭尽魔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悲怒天可不是寻常人物,而是能跟外道魔主平起平坐的自在天魔。 跟这样的人物合作,一不留神它在此界之中的种种经营都要变成镜花水月。 「这些事尔等知道就好。」 麻衣魔君沉声道:「我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才如此作为,而是为了长生教的久远。」 久远? 画骨若有所思,金玉奴则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斥责之中回过味来。 「黑血密教不过是疥癣之疾,可是这么多年来本门却不能将之剿灭,根本在何处?」 「皆是因为传承有了问题,尔等与移山、弄月同为步虚,却不能战而胜之。」 「本门归入圣道以来,超拔之法可谓颇有改观,但是对于九法的阐释,对于神通的修持,都已经走偏了太远。」 「更可恨的是丹辰子之流抱残守缺不通变化,凌空尊者肆意妄为只知自己。教中上下昏昏沉沉,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你争我夺。」 麻衣魔君望着眼前的一片山河由衷说道。 「穷则变,变则通。若是山穷水尽尚不知变通,对不对得起青童小君以下的列代祖师不说,就是你们自己可甘心情愿?」 「圣门中人,虽说是自私自利,但是人人皆自私,故而方能无私。归附北极元宫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们所有人。」 「那弟子等人回去之后?」 苏彻这边插嘴问道。 「你接着去鼓捣你的丹药生意,稳住花子流与赫连千秋,他们没必要跟凌空尊者一起倒霉。门中还是要留下一点元气。」. 「画骨,你领着金玉奴探查丹辰子的踪迹,这么多年来,这老鬼是生是死,总要留下些端倪首尾。」 「至于我么,你们听我吩咐就是。」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乌火丹 诸天宝录(上) 长生教,灵毓殿。 砰的一声,丹炉炸开一道口子,一道可怖的光束自其中奔腾而出,其中隐隐带着一丝鸟鸣。 热力沸腾之下,周匝的天地元气近乎液化,一切的物质结构在此刻都失去了原本的凭依,要归于最根本的形态。 一道青玉大手在空中显化,直接将那光束摁了下去。 又失败了。 苏彻望着那丹炉上的破口,眉头略微一皱。 这已经是五天来坏了的第三口药鼎了。 不过无所谓,长生教家大业大,不差这点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这几日以外丹成就大日九玄真法的路子总是出些错漏。 不是火候不足,不能够成就外丹,就是动静太大,太阳真火失了控制。 说句实话,这几日以来,自己当真是有些焦躁。 悲怒天布局于南,白鹿洞勾结南荒魔教,这些消息实在是太过重要,然而自己却连个能够分享的人都没有。 麻衣魔君自从北极回返之后,就以「闭关」之名不问世事,不知道是又忙着干些什么。 一道道指令倒是发给了画骨与金玉奴,然而似乎跟自己全无关系,唯一的任务是交接花子流与赫连千秋,可是这两人一时之间都转了乌龟性子,一个个也不出窝,倒是让苏彻蓄满力道的一拳不知打到何处。 若是有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在旁,一定可以想出来什么主意。 「殿主,是否要弟子去库房让他们再换一个药鼎来?」 孙程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自己平时炼丹的时候,都会把他们打发出去,一来是隔绝耳目,二来也是为了个清净。 「抓紧去办吧。」 苏彻吩咐了一句,立起身来,从袖中摸出三枚圆滚滚的火精。 这就是这几日的成就,每一枚大日火精炼就的外丹之中都有一头三足金乌的虚影,在其中展翅欲飞。 这几日的功行也不算浪费,总算成了三个。 苏彻神念一动,那三枚丹丸便御风而起,如同一颗颗拇指大小的日头,围绕着自家的身躯旋转起来。 也不知都炼就多少枚才算是功行具足,能够同纣绝阴天秘箓一般化龙。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乙东华玉书之中「种灵」之法别有奥妙。 这火丹之中竟然隐含一丝丝大日金乌真意,算是又生出了旁的变化。 苏彻给自家这炼法起了个名头,唤作「金乌火丹」。 至于是喜是忧,那就只有接下来慢慢看了。 「回禀殿主,吕峥又跟别人起了冲突,这次他又赢了。」 孙程那边接着汇报道。 「我知道了。」 苏彻看着自己的指尖,丝丝缕缕的剑意萦绕其上,这几日来炼丹练得自己的造化剑意却是更上层楼了。 万物的构造本身就决定了其本身的效用,这是苏彻前世就知道的道理,但是这一世借由造化剑意,确实是可以看得更远,了解的更甚。 「另外有个叫独孤尘的本门弟子,跟我递了帖子,说是想见殿主一面……」 自从北极元宫归来之后,整个长生教内对苏彻的认知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一开始的「阳长老」渐渐转化为如今的「殿主」。 这里面变化的原因不知起于何处,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对苏彻实力的认可。 且不说这位阳长老在丹道之上的造诣如何,单单说对上移山和弄月两人能够全身而退,就胜过所谓八脉首座不少了。 几乎整个长生教上下 都认为麻衣魔君过个几日就会将这位阳长老收入门墙之内,到时候下一届八脉首座争雄,也许这位阳长老就会接替金玉奴的位置。 八脉首座,三家各占其二,是这么多年来的规矩,在长生教的绝大多数门人弟子心中,这近乎已经变成了一个铁律。 「不见。」 苏彻回道。 这几日来,像独孤尘这样想要拜见自己的还丹弟子不知道有多少,有些是想要改换门庭,有些则是为背后的人物作过河卒子来试探一番。 苏彻是真的理解了麻衣魔君为何要培养画骨与金玉奴两人,还把她们碰到前台。 若是没有这些弟子顶在前面处理这些俗务,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处理修行上的问题。 就算是证得长生也经不起他们这样消耗。 「藏书楼那边还回了话,说殿主若是要看诸天录可以,还是请亲自动身去他们那里看。若是要借阅,最好是点名了要哪一卷哪一册,他们这边送上了目录。」 孙程斟酌了一下话语,毕竟这是苏彻点名要他去办的事情,但还是没有办好。 「说要是全拿过来,他们那边没有这样的规矩。」 苏彻一下子来了兴趣。 自从跟着麻衣魔君进了这长生教,别的好处没有,头一个就是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一个不字。 所以说魔门也有魔门的好处。 自己在这长生教内作威作福,换到了黄天道那边就是天天挨郁离子的打。 这还是自己的要求第一次被人明确的拒绝了。 「有点意思。」 苏彻要看的那部书名叫《诸天录》,这是长生教内自己编纂的一部书册,里面记录的事长生教历年以来所搜集整理的域外各路魔主的信息。 没错。 苏彻真正要找的就是那个「法灭尽魔主」。 他要看看这位长生教幕后的天魔王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悲怒天可以笃定的骗麻衣魔君,说自己身上的情况是魔主留痕。 麻衣魔君这等长生真人,是真的可以接触到法灭尽魔主的,悲怒天到底是有什么底气,可以笃定麻衣魔君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要知道麻衣魔君这辈子相当一部分修行都是在敬拜这位魔主。 「走,去藏书楼瞧瞧。」 苏彻起了兴致,孙程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长生教的藏书楼位于宗门的山腹之内。 不知道多少年前,长生教的修士们便将宗门所在的这座大山内里掏空了一块,作为藏书之地。 所以虽有「楼」之名。 实际上的格局却有些类似墓穴。 沿着挖出来的洞窟笔直向下,两边点着长命的灯火,幽绿色的火焰指引着前路。 然后就是依着石头雕刻出来的楼型浮雕,重檐叠宇,看着就透着古气。 最下面开着三个小门,有些寒酸的样子。推开吱吱呀呀的石门,就有身穿黑袍的长生教弟子前来迎接。 苏彻之前就知道,这藏书楼实际上是画骨一脉的人在管辖。 长生教内的各路要害职务,其实都已经掌握在麻衣魔君这一脉手上。 这也是画骨经营之功。 「弟子江流云,拜见阳长老,长老仙福永享。」 一个还丹修为的弟子带着后面一队头戴高帽身穿黑袍的门人黑压压的在苏彻前面跪了一片。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金乌火丹 诸天宝录(下) 「有没有仙福放到一边,你这边规矩倒是不小。」 苏彻瞧了一眼下面的那一片跪倒的长生教弟子:「我不过是要借两本书,你们这边就托词不行,还要给我开个单子,这等事可是画骨吩咐你们的?」 跪在下面的江流云哪里敢接这样的话语,谁不知道如今这位阳殿主风头正盛,是教中最得罪不起的人物,他赶忙在下面辩解。 「弟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有这样悖逆的心思,之前孙师兄来时说要借诸天录,这书有些怪异,弟子也不敢直接将书送到长老殿中去。」 江流云知道今日是无妄之灾,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好叫长老知道,不是弟子等托大,实在是那诸天录上辑录了各位魔主的圣名由来,法力渊源,因此别有神异,不能用法力留存于玉简之上,更不能在纸张之上书写,必须用两百年以上的檀木,以秘法炼化之后作为书简,然后以铜刀雕刻,不然诸位魔主之名彼此呼应,暗合圣道,就有阴魔滋生,书籍必然被毁。」 修行界中,以玉简作为记录的载体乃是一门高端技术,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简,能够容纳几百万字的内容,只需要以神念流入其中,一应皆是栩栩如生。 次一等就是用纸张记录,这就跟常人书写文字差不多。不过修行人的目力和笔力过于常人,一页纸上也能写下数千蝇脚小楷,写好之后再用炼器之法稍加炼化,便能留存许久。 最下等的就是这等诸天录这样的苦功,简直同凡人书籍并无区别,甚至还要麻烦许多。 「竟然有这样的神妙,看来是我的过错。」 苏彻听到这里,也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 说来还是自己跋扈惯了,难为了这些门人弟子。 「既然这样就起来吧。流云,你带我去那诸天录的地方看看,我有些东西要查。」 「弟子遵命。」 江流云如蒙大赦,赶紧领着一众藏书楼的弟子起身。 他头前带路,一路毕恭毕敬的把苏彻领到了一处硕大的地下窟室。 「回禀长老,这诸天录分为上中下三部,分在甲字第五、甲字第七、甲字第九三座秘窟之中,弟子这就把秘窟打开,请长老随意观览。」 江流云从袖中摸出一串宽大的钥匙,其上宝光潋滟,居然也是祭练过的法器。 钥匙送入洞窟石壁上的孔内,伴随着缓缓旋转,石窟的大门也随之打开。 一开之间,便有一道阴风怒号,自其中喷涌而出。 不过霎时便消散无影,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是真是幻。 这诸天录果然有些奥妙。 苏彻步入这间窟室之中,只见其中都是高大的书架,一根根儿臂粗细的书简编纂成册,在其中分类列好。 抬头第一便是辑录了「高妙无上统天大化元始天魔王」也就是元始魔主的书简。 苏彻略微翻看一圈,其上皆是赞颂这位元始魔主的骈文,辞藻倒是华丽,还有些如何敬拜的仪轨,大略扫过一遍,苏彻便将之放到一边。 其下更有所谓「无量天主」「五通天主」等名讳,皆列在上部之中的「敬礼部」内。 这些都是似有似无的魔主名讳和仪轨。这些魔主在已经在漫漫光阴之中销隐无踪,只剩下名号和相应的仪轨,所以仅仅是保留了相关记录,统一列为一部。 苏彻自然对这些冢中枯骨没有多少兴趣,他的目标只有一位。 那就是「法灭尽魔主」。 在诸天录之中翻越半天,苏彻居然没有发现这位的记载。 难不成划分在中下两部之中? 苏彻一念及此,又觉得不太 可能。 毕竟这位魔主乃是长生教背后的大佬,于情于理都应该放在元始魔主以下第一位,以昭示尊崇。 「法灭尽魔主的记录去哪里了?」 苏彻转过头问向在地窟之外侍立的江流云。 「回禀长老,关于本尊圣主的记录,前几日叫花子流花首座借走了。」 苏彻闻言眉头一皱。 花子流借这个东西干什么? 看着诸天录平日里的管理,这书应该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借阅,更因为其珍重,所以特别设立了秘窟进行管理。 好端端的无事,花子流居然要借诸天录之中法灭尽魔主的内容,定然有些妖异。 「你去将这两年门内的关于诸天录的借阅记录给我取来。」 苏彻一声令下。 「你带着孙程亲自办,不要惊动了旁人,我就在这里等着。」 江流云面露难色:「这两年……这两年可能记录太多。因为本门之中借阅书籍只有一本总账,并没有分册记录。」 「那样更好,你二人现在就去抄来,不要惊动了旁人,我就在这里观瞧诸天录。」苏彻看着江流云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此事只有你二人知道,便是画骨那里也不行,你要知道轻重。」 虽然两人明面之上都是还丹,江流云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堆汗珠。 对于还丹中人,这已经是惊惧之下失控的表征。 「弟子领命。」 孙程还是反应过来,江流云也是忙不迭的点头。 苏彻这边观瞧诸天录上的记载,越过了三个时辰的功夫,江流云便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跑了过来。 「回禀长老,都办妥了。」 苏彻点了点头,翻开着上面的记录。 两年光景,这诸天录一共出借了七十六次,苏彻看着上面的人名,向旁边的孙程与江流云询问,这些人都是谁的门人弟子。 「马力行,这位是鱼忘机门下的还丹。」 「耶律呈,是金首座的门人,也是还丹修为。」 「这两位都是博学攻书的。」 江流云补充道:「平日里对仪轨钻研的很深。」 ………… 苏彻大体看了一遍,七十六次,其中花子流一脉借阅的并不多,只有两次,而且都发生在最近。 借得也有意思,总共借过三部,一部是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一部是法灭尽魔主相关记录,一部则是钧天广乐魔主的相关部分。 关于钧天广乐天魔王的更为有趣,先是一年多前借走了相关记录,最近这次更是连这祭拜的仪轨都一并取走了,同时借走的还有法灭尽魔主的全部记录。 这就有趣了。 苏彻微微一笑。 「辛苦你们二人了。孙程,你回去从丹房之中取一颗幽锁五龙丹给江流云。」 「是,殿主。」 「长老,这……这可太过贵重……」 「改日我去跟画骨讨个说法,把你还有这藏书楼都归我管。」 苏彻看着江流云道:「放心,不会叫你难做。」 「长老……这……」 「既然我要看的在花子流处,我就去花首座那里走一趟吧。」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言试探 化生之妙(上) 花子流身为八脉首座之一,凌空尊者一脉的话事人,住处十分低调,同他在长生教之中煊赫的身份并不算相符。 这里与其说是寝殿,更像是一座书斋。 通体都是竹木构建,透着一股轻灵的味道,处处可见排列整齐的各种书册、图卷。 如今,这位步虚高人满面倦容,正在花厅之中招待苏彻来访。 「听说师弟这几日炼丹颇费功夫,连丹炉都坏了好几个,我还说忙着炼什么大药,怎么今日有兴趣来找我了?」 花子流捧起手中的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 「师兄好兴致,还有功夫在这里饮茶?」 苏彻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茶盏,不过是寻常器物,里面的茶叶也没有什么名堂。 闻着有些像是建康的新茶。 「这是建康新下来的凤羽茶,凡俗有一样妙处,就是那点人间烟火气。」 花子流哼唧了两声:「我本来在问你,你却反问起我来,怎么莫不是那虫儿研究出了些名堂?」 「我找你只能是卖弄本事?」 苏彻捧起茶盏来轻轻饮了一口。 建康理论上也算是咱的故乡,不过总共也没有待几天,也不知道小狐狸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起来也可笑,这宇宙茫茫,天地邈邈,自己除了身前三尺的性命所在,真的好像没有什么寄托的东西。 赤条条无牵挂啊。 苏彻一时有些叹气,自然躲不过花子流的灵觉。 「贤弟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些感触?」 「忽然感觉有些天地悠悠,宇宙无穷的念头。」 苏彻将茶盏放到一边:「师兄,你说这一点茶的滋味,与上古之时五方五帝所尝的可有区别?万古之后的后来人,会不会也爱惜这一点味道?」 「管他们作甚?老弟这是来找我谈玄?那不如去找你那画骨师姐,她最擅长此道。」 花子流同样放下茶盏。 「到底为了何事?不是哥哥我多心,你这东问一嘴西提一句的,这都不挨着。老弟你是域外虚空来的人,管他们五方五帝作何?」 差点漏了行藏。 苏彻知道自己是一时大意赶忙补救道:「我这几日炼丹出了些岔子,所以读书调养调养心性,因此上多读了些史书。」 「史书还是少看,毕竟这书上写的就是你我。你就说他们孤竹国若是修史,修来修去不都是咱们平时商量好的小事么?就是日后本教内修典籍,也都是你我之间的事情,看他作甚?」 「我正好叫门人去取诸天录,结果想看的内容,他们说在老兄这里。我一想择日不如撞日,直接过来跟你讨要。」 「哦?你看那诸天录干什么?不过是些哄人的仪轨,记录些道听途说的鬼话就当做什么秘闻,还要束之高阁,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花子流摇头道:「不过都是骗骗下面的弟子罢了,整个长生教上上下下,从丹辰子祖师到刚入门的新丁,说什么尊奉圣道,敬拜魔主,可曾有一丝的虔诚?不过是求得自己超凡脱俗而已。」 「师兄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小弟我当年在域外虚空,乃是在佛门治下厮混,说什么敬拜魔主,这点表面功夫我都闻所未闻,当然要好好补课。」 「这倒是我的不是,忘了这一截。」 花子流看着苏彻道:「那你亲自跑过来一趟,叫你门下那个谁……那个孙程过来传句话,我叫人把法灭尽魔主的那几册给你拿过去不就是了?」 「师兄,你弄错了,我要借的是祭拜钧天广乐天魔王的仪轨。」 苏彻一句话出口,花子流脸上颜 色微微一变。 「这话也就是咱们哥俩说说,出得你口,入了我耳。对外人切不可这样说。」 花子流这边点明里面的关隘:「不然人家还以为你要改换路途。」 「怎么?这路途该不得?」 苏彻一句话说完,花子流彻底变了颜色。 「阳长老,今日莫不是闲的无事,特意来消遣我?」 就是消遣你如何? 花子流这边态度如此谨慎,恐怕当真是凌空尊者有改换道途的图谋,只是不知道他们已经酝酿了多久,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欺师灭祖,往大了说那就是要背弃魔主,不管是哪一条都足以让凌空尊者一脉付出相当的代价。 麻衣魔君翻脸在即,正好给他们安排几条现成的罪名,也算是出师有名。 「师兄,你我之间可是还有大买卖要做,我消遣你做什么?」 苏彻说着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蜡丸放到了桌子上。 花子流神念一扫:「可是研究出来了什么?」 「此物不入五行,难分阴阳,有千万种妙用,但是总要有个由来。」 苏彻看着花子流道:「我这里已经草草拟出来一个丹方,但是没有材料开炉试炼,所以要问师兄一句。这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花子流望向阳髓的眼神有些谨慎,他摸不准眼前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他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根据眼前的蜡丸猜测出来了一些东西。 还是要稳住这个小子,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师弟有些话不妨明说。」 「小弟觉得这东西多半参详了一些佛门的东西,可路数却是出自圣门,两者结合,才有了这造就这身藏超拔之力的虫儿。」 苏彻看着花子流道:「若要将其中的超拔之力提出来,小弟能够做到,但是这里面的除了超拔之力还有些别的东西,不知道师兄是否要留着这些。」 「你当真看得出来这里面的奥妙?」 花子流脸上颜色一变,而苏彻却是点了点头道。 「小弟是什么出身?自然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苏彻停顿了下一下接着说道。 「师兄是圣门中人,可知道为何我圣门与佛门之间如同水火从无调和?」 咱们跟谁不是势同水火? 花子流刚想反问一句,不过话到嘴边却是变成:「师弟不妨细说。」 「根底都是从天魔而来,天魔生于虚空,自己无有灵昧,唯有他化以得之。」 「可佛门却是以灵昧为根基,若是如同剑修一般斩脱万物,自由自在也就算了,佛门却是以灵昧为藩篱,叠床架屋,容纳九法变化于其中,这天魔这等无有灵昧之物遇见了都会生出‘灵性",被其度化,师兄,你说佛门之护法天神,与圣道的天魔眷属之间,到底差着些什么?」 苏彻这些话都是有感而发,虽然对佛门之法并未深入,只是浅尝辄止,但是苏三公子立意高远,乃是自未来星宿劫经而出,这等见识自然在花子流这样的步虚之上。 「师弟的意思是?」 「师兄这龙蛹,我以为是佛门化生之法催化而来,所以要问一句,这东西到底来路如何?」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言试探 化生之妙(下) 「化生?」 花子流眉头略微松开,苏彻大概可以断定,这位师兄对于龙蛹的奥妙也没有多少真切掌握,多半是作为中间人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佛门有六道轮回,更有胎卵湿化之分别。师兄难道不曾听过老木孕女,灵石化猿?」 苏彻看着花子流接着说道:「我圣门所倚仗的种种阴魔,乃至域外虚空的无穷天魔,这都是化生之物。」 「我自然知道,你是说这龙蛹乃是一种阴魔?」 花子流看着苏彻手里的蜡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些像是蛊术,不过我还未曾真个见过,但还是要知道其本来面目,才好进一步炼丹配药。师兄若是将这当成一单大买卖,不如将这货源让我见上一见,以后所有的来往还从师兄这里走,至少也要叫我见到此物的由来,才好真正入手。」 苏彻前后说了一堆,花子流思忖片刻这才接着说道。 「师弟果然是丹道上的大行家,仅仅这眼力就比为兄来得深刻,这样,我同那边联系联系,改日请师弟见上一面,如何?」 「那就妥了。不知道法灭尽魔主与祭拜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那部分诸天录师兄是否已经用完,若是翻阅完毕,小弟正好一并带走,也算是不白走了这一遭。」 「这话不就远了?有事才来找我,没事就不来了,这可不行。」花子流看着苏彻道:「别看我与赫连千秋同拜在凌空师尊门下,真说彼此之间交心,还是跟师弟在一起舒服些。」 「师兄,这样的客套话就不必了吧。」 「你这厮,算了,我这就让人给你把典籍搬过去,正好他们送来了几瓶陈酿,也都搬去你的灵毓殿。」 花子流又是一番送客,最终还是补了一句。 「师弟,若是麻衣祖师没工夫收你入门,不如我做个主,你就直接拜入凌空老师门下,你意下如何?」 「师兄,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小弟就算是有心改换门庭,画骨她们不是要吃了我?」 苏彻一番摆手逊谢之后才走了。 回转到灵毓殿内,又是过了几日每天打坐炼丹的枯燥日子,左右总是无事,除了孙程过来汇报些门内的大小事情。 若说是收获,除了又练成了两粒外丹之外,便是将诸天录之中关于法灭尽魔主的记载仔细瞧了一遍。 根据上面的说法,这位法灭尽魔主起源悠远,早在上古天庭尚未成立的洪荒时代便已经享誉于虚空之中,法力渊深,魔功通玄,乃是虚空法则的大行家。 其麾下奴族不多,然而眷属皆是了得,更擅长隔空加持,在域外虚空之中以神秘悠久而着称。当然这位行事风格十分谨慎,很少直接同信众联系。长生教自从立教以来,若不是有什么涉及根本的大事,这位根本不搭理下面这群人。 总的来说,是在域外挂着名头,但是很少行动的一位神秘末法主,同大力无畏天魔王这样四处行走,到处惹事,最终身陨的可谓是两个极端。 难怪麻衣魔君可以轻松地从虚空深处挪移回来,也难怪他不过是长生真人修为,在域外行走的却是如此畅快,原来背后是这位做主。 法灭尽魔主既然来往神秘,很少直接宣示自家的意志,也难怪悲怒天会说自己身上的状态是这位魔主留痕。 眼下倒是有一条明线。 那就是凌空尊者这一脉是不是有意叛出,花子流没事忽然想起来研究钧天广乐魔主的祭拜之法,又跟白鹿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显然是正在谋划着什么。 唉,若是阴阳法王这位老前辈还在,一定有些办法。 苏彻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有些念叨起 这位的好来。 一想到这位的做事风格,苏彻便觉得自己有必要设置一些变化,暗算一下花子流,看一看他们到底弄得什么虚实。 忽而又有孙程前来。 「启禀殿主,金玉奴金首座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拜见殿主。」 金玉奴?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苏彻心里嘀咕了一下。 「赶紧请进来吧。」 殿门打开,外面却是一声娇笑直接传了进来。 金玉奴一袭盛装,却是未语先笑,直直地闯了进来。 「师弟这里倒是清苦,也不见有个人陪着,整日里在这打熬苦功。」 「总比不得师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 苏彻看着金玉奴好奇地问道:「今日怎么有功夫到我这里来了?」 「咱不过是劳碌命,师尊让我来你这里受刑,说是我饶舌,要把那几百鞭子补上。」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苏彻:「师弟你就别客气啦。」 「我可下不去手。」 苏彻摇了摇头:「师姐这么如花似玉的人,是要好好疼爱的,哪有只疼不爱的道理?」 「有的时候疼了也就爱了,爱了自然就疼了。」 金玉奴眼波流转,却是小心地坐在了苏彻身边。 「我听闻有人说,师弟跟花子流最近见过面。」 「都是为了魔君的那件大事。」 苏彻看着金玉奴,这位的身子却是越靠越近。 「师姐是来问这件事的?」 「我是来提醒你,小心些,可不止麻衣有那些心思,凌空尊者在外面这么多年也不是闲着的。」 「师姐果然是手眼通天,小弟这么几日苦思冥想的结果,师姐却是早就知道了。」 「小?你胆子可是一点都不小。」 金玉奴悄悄的贴了过来,环住苏彻的手臂往自家胸口一靠。 「咱们可要守望互助。麻衣那个人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年的法空是怎么没的?可不要觉得得了魔主的留痕,就是什么免死金牌,没准就是你的催命符。」 若不是这位的脸都靠了过来,苏彻当真是要觉得金玉奴是来威胁自己的。 「话还是不要说满。」 苏彻也不跟她客气,直接伸出手冲她怀内探去。 「师姐今日来找我,莫不是布施小弟?」 「不错,今日斋僧。」金玉奴娇笑一声,两条腿一卷,直接攀了上来。 琼脂一般的软肉贴了过来。 「师姐,画骨知道了,总归不好。」 「她知道了又如何?今天姐也不跟你装了,老娘最烦的就是她那不男不女的调调,兄弟,咱们今日谁也别跟谁客气,先论过一场,再说其他。」 「小弟这边还是要守身的。」 「我也守了好多年了,如今这般局面,大家总要互相有个保证,不如就拿你我的清白互相做个见证,日后才能真的守望互助。」 「原来师姐是来结盟的。」 苏彻一翻身,将她顶倒在地上。 「那看来这两百鞭是要好好抽一抽了。」 「师弟若是有本事,莫说两百,就是一万也依你。」 金玉奴咬着牙道:「快些动手,总要有个交代。」 「那就冒犯了。」 「这光景客气什么?」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有恨 黑血送劫(上) 「天地也,却是好狠毒的心,如何就夺了我柔儿的性命!「 独孤尘哭哭啼啼,嚎叫之惨,令人闻之心生怜悯。 「孩儿啊,还说你是族中的顶梁柱,日后独孤家一门还要靠你支撑,怎么就这样撇了我走了,留我一个人伤心又有什么用,还说你苦心打熬,终于到了通神境界,一旦丹成,你我父子两还丹也是一桩美名,唉,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独孤柔的尸身之旁,青砖之上,一位中年道人涕泗横流,周身止不住地颤抖。 「哭得这样凄惨,不如我勉为其难,送他们父子两个去下面团圆吧?」 苏彻也是被他弄得有些感伤,向着赫连千秋小声说道。 「这……这不合适吧?」 「哀莫大于心死,既然已经是心死,也不必在乎还喘不喘气。」 苏彻摇了摇头道:「赫连兄,我也不瞒你,我这个人看上去心狠手辣,实际上十分心软,听不得这样的悲声哀嚎,更看不了这白发人送白发人的惨剧。」 赫连千秋被这几句话架在半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老且慢动手,等金首座来了再说。」 「她来了又能怎样,是能够把独孤柔复活么?」 苏彻轻轻拍了拍赫连千秋。 「不如这样,我过去劝劝独孤尘,让他也别这样悲伤了。」 「这……」 赫连千秋想了想,他确实是没有阻拦苏彻的理由。 毕竟独孤柔是的花子流的徒孙,可是苦主独孤尘又是金玉奴的弟子。 若是按照长生教内的规矩,这样的事情归金玉奴处理。 「你若是拿不准主意,就去请花子流花兄也来,大家聚在一起,你们三位首座总能商量出来如何处理。」 苏彻也不理赫连千秋,只是走到独孤尘旁边好意劝道。 「独孤尘,你这般哭来哭去又有什么用?」 「长老,我儿子他死了,他不该死啊……」 「唉,这世上有几个该死的人?就是恶贯满盈的畜生,也有畜生的爹娘好友一干同道舍不得他们死呢。你节哀吧,趁着年轻,赶紧去生两个男娃,化悲痛为力量吧。」 「长老……这……」 独孤尘抬起头来,望着一旁的苏彻。 在他印象里,这位阳燧阳长老从来都是和蔼可亲,从不作威作福,当初在孤竹国之中也是没有什么过分举动,甚至把送上门的女人都赶走了。 称得上是个君子。 在跟黑血密教的人对敌之时,也是这位出手最为漂亮,真真正正的全身而退,怎么今天这个场合会如此说话? 「柔儿是我独孤一门的希望啊……」 「独孤柔我记得已经一百多岁了,你想想人世间有几个能活到一百岁的?你这是喜丧,该敲锣打鼓,大操大办的。」 「长老,柔儿,柔儿他是修行人啊。」 「修行人,也是人。所以有人之常情,所以你哭我也没说什么,但是你总要想个解决办法。老这么哭下去,也哭不活独孤柔。」 苏彻这边语重心长地对独孤尘劝道。 「你看这样吧,就有我来做主,你收了吕峥作义子,让他娶了你的儿媳,好好奉养你,再生几个孙男娣女,一家人和和睦睦,不好吗?做人啊,最要紧的是开心。吕峥这孩子有前途,有天分,你不是说父子两还丹吗?他若是还丹成功,你们也算是完成独孤柔的遗愿了。」 这一席话实在是惊世骇俗,独孤尘当即就不哭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彻。 「长老,是吕峥,吕峥他害了我的儿子啊 。」 「这不是生死比斗么?要是独孤柔杀了吕峥,难不成还要让吕峥他爹抱着他哭上一回要报仇。哦,是了,你们已经把他爹给杀了。」 苏彻沉吟一下:「我还是觉得我的办法好。你看,你是没了儿子,他是没了爹,你们两人互补一下,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这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一个没爹,一个没儿子,正好。」 独孤尘已经没有话说了。 正常情况下,换做别人这样念叨,他已经出手,让这个人永远说不出话来。 但是现在这位可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唯有闭上嘴巴,将一切化为悲怆。 独孤尘如同整个斗场上的一粒微尘,他瑟缩着,颤抖着,将心头的一切转化为悲怆。 一切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灭掉吕家,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小事。 吕家的家主吕德明,别看号称是无双的战将,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懦夫,只不过是一道旨意,就把他的一切剥夺,虽然说是通神境界的好手,从下狱到开刀甚至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 家中的一应男丁,全部阉了,一半发配到军中给那些军汉耍弄,一半送进宫中作为最底层的贱役。 女眷也被众人分了。 这样的敌人不过就是随手碾碎的臭虫,根本不必多谈。 唯一有些麻烦的事吕德明把一个儿子送进了长生教中,但这也不是问题。 独孤尘就是从长生教内混出头的还丹高人,他太清楚长生教内的生态,不要说是那些暗地里的手段,就是明面上的办法,他就有十几种让吕峥生不如死的办法。 明面上操刀之人就是国主的二皇子,暗地里则是有独孤柔坐镇。 这是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组合。 就像他们的绝大多数前辈一样,最终还是出事了。 现在独孤柔的尸体就躺在独孤尘的面前,无声地斥责着这位父亲的莽撞与失职。 脑袋已经被带着雷罡的拳意轰碎,焦黑的残渣行居然还有一丝肉香。胸口破开了个大口,能够看出那是五指撕裂的痕迹。 独孤尘已经不能细看,他在仔细辨别下去,就能够感受到骨髓之中的阴冷彻底爆发,那是入魔的前兆。 而身旁那位阳长老的话语,不亚于索命梵音。 「实在不行你就努努力,把儿媳妇收了,给你儿子生几个兄弟,这半弟半子,正好给他继承香火,也不算绝了独孤柔这一脉。」 话语之中似乎蕴含着什么力量,一道火焰自独孤尘身上升腾而起。 他愤怒了,他要将一切毁灭。 都死吧,都来给我儿子做个陪葬。 独孤尘猛地向前扑去,然后就看到了一根手指,以及自己不断旋转的身体。 天再转,地再转,身子也在转。 哦,原来是我的头在转。 独孤尘闭上了眼睛。 一蓬黑血从他的体内爆发开来。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有恨 黑血送劫(上) 「天地也,却是好狠毒的心,如何就夺了我柔儿的性命!「 独孤尘哭哭啼啼,嚎叫之惨,令人闻之心生怜悯。 「孩儿啊,还说你是族中的顶梁柱,日后独孤家一门还要靠你支撑,怎么就这样撇了我走了,留我一个人伤心又有什么用,还说你苦心打熬,终于到了通神境界,一旦丹成,你我父子两还丹也是一桩美名,唉,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独孤柔的尸身之旁,青砖之上,一位中年道人涕泗横流,周身止不住地颤抖。 「哭得这样凄惨,不如我勉为其难,送他们父子两个去下面团圆吧?」 苏彻也是被他弄得有些感伤,向着赫连千秋小声说道。 「这……这不合适吧?」 「哀莫大于心死,既然已经是心死,也不必在乎还喘不喘气。」 苏彻摇了摇头道:「赫连兄,我也不瞒你,我这个人看上去心狠手辣,实际上十分心软,听不得这样的悲声哀嚎,更看不了这白发人送白发人的惨剧。」 赫连千秋被这几句话架在半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老且慢动手,等金首座来了再说。」 「她来了又能怎样,是能够把独孤柔复活么?」 苏彻轻轻拍了拍赫连千秋。 「不如这样,我过去劝劝独孤尘,让他也别这样悲伤了。」 「这……」 赫连千秋想了想,他确实是没有阻拦苏彻的理由。 毕竟独孤柔是的花子流的徒孙,可是苦主独孤尘又是金玉奴的弟子。 若是按照长生教内的规矩,这样的事情归金玉奴处理。 「你若是拿不准主意,就去请花子流花兄也来,大家聚在一起,你们三位首座总能商量出来如何处理。」 苏彻也不理赫连千秋,只是走到独孤尘旁边好意劝道。 「独孤尘,你这般哭来哭去又有什么用?」 「长老,我儿子他死了,他不该死啊……」 「唉,这世上有几个该死的人?就是恶贯满盈的畜生,也有畜生的爹娘好友一干同道舍不得他们死呢。你节哀吧,趁着年轻,赶紧去生两个男娃,化悲痛为力量吧。」 「长老……这……」 独孤尘抬起头来,望着一旁的苏彻。 在他印象里,这位阳燧阳长老从来都是和蔼可亲,从不作威作福,当初在孤竹国之中也是没有什么过分举动,甚至把送上门的女人都赶走了。 称得上是个君子。 在跟黑血密教的人对敌之时,也是这位出手最为漂亮,真真正正的全身而退,怎么今天这个场合会如此说话? 「柔儿是我独孤一门的希望啊……」 「独孤柔我记得已经一百多岁了,你想想人世间有几个能活到一百岁的?你这是喜丧,该敲锣打鼓,大操大办的。」 「长老,柔儿,柔儿他是修行人啊。」 「修行人,也是人。所以有人之常情,所以你哭我也没说什么,但是你总要想个解决办法。老这么哭下去,也哭不活独孤柔。」 苏彻这边语重心长地对独孤尘劝道。 「你看这样吧,就有我来做主,你收了吕峥作义子,让他娶了你的儿媳,好好奉养你,再生几个孙男娣女,一家人和和睦睦,不好吗?做人啊,最要紧的是开心。吕峥这孩子有前途,有天分,你不是说父子两还丹吗?他若是还丹成功,你们也算是完成独孤柔的遗愿了。」 这一席话实在是惊世骇俗,独孤尘当即就不哭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彻。 「长老,是吕峥,吕峥他害了我的儿子啊 。」 「这不是生死比斗么?要是独孤柔杀了吕峥,难不成还要让吕峥他爹抱着他哭上一回要报仇。哦,是了,你们已经把他爹给杀了。」 苏彻沉吟一下:「我还是觉得我的办法好。你看,你是没了儿子,他是没了爹,你们两人互补一下,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这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一个没爹,一个没儿子,正好。」 独孤尘已经没有话说了。 正常情况下,换做别人这样念叨,他已经出手,让这个人永远说不出话来。 但是现在这位可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唯有闭上嘴巴,将一切化为悲怆。 独孤尘如同整个斗场上的一粒微尘,他瑟缩着,颤抖着,将心头的一切转化为悲怆。 一切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灭掉吕家,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小事。 吕家的家主吕德明,别看号称是无双的战将,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懦夫,只不过是一道旨意,就把他的一切剥夺,虽然说是通神境界的好手,从下狱到开刀甚至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 家中的一应男丁,全部阉了,一半发配到军中给那些军汉耍弄,一半送进宫中作为最底层的贱役。 女眷也被众人分了。 这样的敌人不过就是随手碾碎的臭虫,根本不必多谈。 唯一有些麻烦的事吕德明把一个儿子送进了长生教中,但这也不是问题。 独孤尘就是从长生教内混出头的还丹高人,他太清楚长生教内的生态,不要说是那些暗地里的手段,就是明面上的办法,他就有十几种让吕峥生不如死的办法。 明面上操刀之人就是国主的二皇子,暗地里则是有独孤柔坐镇。 这是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组合。 就像他们的绝大多数前辈一样,最终还是出事了。 现在独孤柔的尸体就躺在独孤尘的面前,无声地斥责着这位父亲的莽撞与失职。 脑袋已经被带着雷罡的拳意轰碎,焦黑的残渣行居然还有一丝肉香。胸口破开了个大口,能够看出那是五指撕裂的痕迹。 独孤尘已经不能细看,他在仔细辨别下去,就能够感受到骨髓之中的阴冷彻底爆发,那是入魔的前兆。 而身旁那位阳长老的话语,不亚于索命梵音。 「实在不行你就努努力,把儿媳妇收了,给你儿子生几个兄弟,这半弟半子,正好给他继承香火,也不算绝了独孤柔这一脉。」 话语之中似乎蕴含着什么力量,一道火焰自独孤尘身上升腾而起。 他愤怒了,他要将一切毁灭。 都死吧,都来给我儿子做个陪葬。 独孤尘猛地向前扑去,然后就看到了一根手指,以及自己不断旋转的身体。 天再转,地再转,身子也在转。 哦,原来是我的头在转。 独孤尘闭上了眼睛。 一蓬黑血从他的体内爆发开来。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有恨 黑血送劫(下) 墨血如线。 划开天地之间的帷幕,上连层云之高渺,下接群山。在众人所无法关照的角落之中,一股力量悄然而至。 「阳兄真是好辩才。」 一个刑堂的弟子转过头,他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身子。声音正在从他的腹腔之中传出来,沙哑而低沉。 那是他周身血液共鸣所发出的声音。 血液正在挣脱着血管的束缚,奔向更广阔的自由。 青色的石板森冷,声音穿过飞来峰顶的层层雾气,在四周回荡起来。 这声音并不只来自一方。 所有弟子的腹腔好像开始了一场合唱,他们缓缓转过身,如同被人操控的傀儡,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开始向着平台中央挪动起来。 苏彻动了。 风从耳边划过,造化剑意刺入空气,斩出一道雷光。 而借着这道雷光,苏彻的身子开始向上腾起。 此刻灵觉告诉苏三公子,天地之间已经有些东西变了。 一股力量已经侵入了天人九法原本完美的组合之中,给他们添上了一抹怪异的颜色。 步虚法域。 苏彻清楚,这就是步虚高手与还丹之间的绝对差距。 在步虚层次,修行人已经可以扭曲天人九法的运转,将其化为自己的助力。 如果说还丹层次,是通过扭曲天地元气,使之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让可以用意志让火焰寂灭,让水自然沸腾沸腾,让雷电跃出指尖。 那么在步虚层次,则是重新定义火焰,让燃烧吸纳热量,让雷霆成为可以驾驭的实体。 概念都会为之颠倒。 这种被扭曲的范围,便是步虚中人的法域。 在这个范围之内,他们可以颠倒九法,阴阳乱,造化转,灵昧绝,真幻迷,生死灭…… 来自更高层级的力量。 不过苏彻已经见证过许多,此刻对于苏三公子而言并不意外。 这种力量与孤竹国城中的一般似曾相识。 驾驭雷光而起只是第一步。 重要的是距离。 云层已近,飞来峰的层峦叠翠不过是山下一点。 风愈发寒冷,灵觉已经锁在了下方的山巅。 那里还有一名步虚。 赫连千秋。 苏彻不能确定,眼前的局面是黑血密教的步虚趁虚而入,还是凌空尊者一方与黑血密教联手布下的杀局。 谁能说得准呢? 赫连千秋现在的局面更加糟糕。 在苏彻冲天而起的那个刹那,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作为一个步虚,他的确有些后知后觉。 敌人的法域已经展开,悄然渗透,而他已经受到了影响。 那声音即是敌人的手段,一股股冲击力伴随着音波流转,渗透到了他的神魂之中。 「赫连兄比起阳长老到底差了些,长生教的传承当真不过尔尔。居然不如一个域外的还丹……」 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升腾而起,赫连千秋口诵咒言。 「摩诃提婆,摩诃摩尼,昆都萨托罗……」 身后的道袍撕裂,六只硕大的虫足穿透了赫连千秋的皮肤,黝黑的甲壳之上,米粒大小的复眼如同宝石,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包裹其上。 「开。」 魔识震动着周匝的天地元气,赫连千秋将渗透到体内的某些东西暂时逼出…… 更确切的说法或许应该是暂时封禁。 六贪魔足,这是他步虚法域的承道之形,是他法身的具现 。 这代表了世间生灵贪念的魔足一旦现身就意味着赫连千秋拿出了他全部的实力。 此刻,赫连千秋当即选择遁走。 这声音,这薄雾,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黑血密教的步虚高手,弄月,被誉为距离长生只差一线的人物。 就在之前不久,在孤竹国中,赫连千秋等人就是在这样的手段之下大败亏输,被移山和弄月两人杀得仓皇逃窜。 一盏青铜油灯在赫连千秋头顶亮起,一股檀香随之飘散开来。 沿着山风,沿着层峦,沿着众人的心念…… 碧光琉璃盏。 赫连千秋苦心得来的佛门宝器,曾经多次救他一命的护身之宝展开。那浓厚的功德檀香将魔念隔绝于外。 纵然只有一瞬,也足够了。 六足攒动,赫连千秋破空而起。 他的身形扭曲,肉身似乎直接消解,化为一道黑气组成的洪流,向着天外远遁。 走。 黑血密教都已经杀上长生教内部,此刻必须要走。 「阳师弟,暂且避开恶贼的风头……」 苏彻微笑。 赫连千秋,当真是个鼠辈。 人家都明火执仗杀进加宗门深处了,还讲什么避风头? 回你娘肚皮里避风头吗? 苏彻望着下方的雾气。 「看来贵教的那位祖师也出关了。」 音若剑吟,贯彻长空。 不知何时,飞来峰之上多年不散的山雾一时都变成了墨色,其中更有阴魔若隐若现。 「阳兄当真是好胆。」 魔音袭来,直指苏彻神魂深处。 此刻,群山成了弄月的化身,成为了她的形体。魔音仿佛从山间滚过,穿透了每一根针叶,卷过一层层泥土,仿佛是天地本身的声音,向着苏彻神魂的核心蔓延。 阴冷随之而来。 不同于罡风吹过的森寒,那是一种凝练而纯粹的恶意。 「本门有麻衣祖师坐镇,你已经是望见劫关之人,还敢来造次,背后定然有所倚仗。」 苏彻音若长剑,将青天斩断一角,在长空之上滚过。 「长生教诸门人,张开阵法,贼子已到!」 纵然有雾气横遮阻拦,苏彻的声音依旧响彻群山。 「哈哈哈哈哈……」 弄月的声音犹如银铃。 「贵教的麻衣祖师,已被挡在天外,我倒是想瞧瞧,长生教几千年造就的法阵,没人居中主持,能不能困住我弄月。」 一阵恶风自雾气之中吹来,腥臭而秽毒。 苏彻张开双手,十指如梭,在周身组成了一道剑意构成的罗网。 那恶风所带来的每一点秽毒,都被这剑意斩碎了其原本的结构,化为微尘,在剑意的冲击之下,向下洒落。 「有趣,长生教什么时候有了个从东海剑宫召来的弟子?」 一声龙吟,一道虚影自雾气之中滚过。 一头无角的大蛇周身裂开不知道多少伤口,鳞甲倒错,***的骸骨和粉红的嫩肉拼接在一处,带着一股狰狞向着苏彻扑面撕咬而来。 这头大蛇的身周,一道道阴火如同天上降下的飞雨,炸裂着,撕咬着,粉碎着周匝的一切。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攘内安外 勃于未发(上) 花子流端坐在交椅之上,看着门下的弟子。二十一位还丹弟子整齐的在下面列队完毕。 寝殿之中,诸多还丹的气机交融于一处,让花子流微微皱眉。 大殿之外,还有更多通神境界弟子赶到。 「本门遇袭,请首座速下指令。」 「来的定是黑血密教的弄月,张开阵法,叫这厮无处可逃。」 「阳长老正在跟弄月缠斗,合力斩杀此獠……」 「这个阳长老怎么有些类似剑修神通……」 殿内弟子七嘴八舌,议论不定。 花子流默然不语,下面的都是他的心腹弟子,也都是门内的精英。 假以时日,这殿中的人物会走上他现在的位置,执掌长生教的未来,连同门内的六欲天魔一道,成为长生教的根基。 「师尊,打开阵法吧。」 一个声音传来。 「是啊,师尊。」 「弄月这贼厮与本门有大仇,今日决计不可叫他走了。」 长生教的山门大阵,乃是多年来设置,以门中几处大殿作为核心,花子流的寝殿便是其中一处。 一旦各个中枢打开,便有九宸天绝法网展开,方圆百里皆在其范围之下,便是长生真人也不敢说轻易得脱。 花子流面沉如水,眼眸在殿堂之中诸位弟子的脸上一一扫过。 或许太早了,但是刚刚好。 「祖师有令,尔等跪听。」 众多还丹齐刷刷跪下,一股莫名的气氛在殿堂之中弥漫开来。 「今奉丹辰子祖师之法旨,凌空祖师颁下教令。」麻衣悖逆,勾结北地魔门,残杀无妄真人于域外虚空,为祸本门,凡我门下弟子必击之。」 花子流念得并不算快,当他将这份口令念完,大殿之中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下面的诸位还丹你看我,我瞧你,一时之间连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 丹辰子的法旨,那位丹辰子祖师当真还活着吗?无妄真人被害,本门的六欲天魔居然被另外一个六欲天魔所杀? 凌空尊者的教令就是火并的信号,只是就在这个时候? 黑血密教已经杀上门了,领头的弄月还跟花子流之间有着大仇。 这世上有什么仇能比害了别人道途更过分的? 花子流同样默然。 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得知,若不是反复印证,他也不敢想象这是凌空尊者亲自颁布的指令。 同室操戈不是问题,但是现在?跟黑血密教联手? 花子流有些还没有跟下面说。 麻衣魔君这次是被骗到了域外虚空。 凌空尊者请他在域外见面,一同来的还有黑血老魔。 那厮的血神经已经练成,正等着用长生真人的性命来印证其威能。 而且这次的帮手不只是黑血密教。 胜负的关键就在时间,要赶在麻衣魔君身后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结束门内的争斗。 花子流看着下面的弟子,他不准备给这些人再多留时间了。 他甚至都没有把消息告诉今日当值的赫连千秋。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比如凌空尊者为什么突然告诉了自己,甚至没有留下太多的布置。 解释可以有很多,但是最合理的莫过于凌空尊者的不信任。 花子流能够理解这种猜疑,毕竟如果是自己身处域外,也不会相信那些在麻衣魔君凶威之下苟且的弟子不会背叛的。 任何犹豫的时间,都有可能导致背叛的发生 。 快,是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到这些人决断的时候了,花子流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有人出言拒绝,他会立即送这个人去见青童小君。 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弟子领命。」 一个声音颤抖着在人群之中响了起来。 花子流抬眼望去,没错,是自己安排的暗子。 这一声弟子领命只是个引子,后面就是一声声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狂热的领命响起。 「攘外必先安内,制祸当于未发。此间教令,尔等不必通传给下面的弟子,只管带着他们出去砍杀便是。」 花子流站起身来,他双眸之中魔光闪动。 「尔等率领弟子,随我攻杀便是。」 一根手指向前伸出。 「此敌便是画骨,攻入祖师殿,绝不可让他们张开法阵。等祖师斩了麻衣这个叛徒,尔等便算是立下奇功。」 「杀!」「杀!」「杀上祖师殿,斩了叛徒画骨!」 在座的诸多还丹也知道,他们同样没有了回头路。 如果凌空尊者败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这里是无情的长生教,如果凌空尊者败了,麻衣一派就会夺走他们的一切,他们同样也不会放过麻衣一派。 如果在殿中反对,等待他们的是花子流的屠刀。哪怕是出工不出力,或者中途反水,也会一样被睚眦必报的麻衣一派清算。 最优的选择,就是杀。 杀尽麻衣一派。 至于这里面的对错,从来都不重要。 这就是身为魔门的宿命。 花子流心中清楚这些,还丹弟子们也同样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杀吧。」 花子流走出了殿门,望向长空之上的战局。 那里有他曾经的仇人,过去的盟友,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魔音喷涌,直入心神。 「杀。」 花子流号令道。 「杀上祖师堂,扫尽一切叛逆。」 还丹修士们各自带领着自己的弟子,循着传承法脉的格局,组成了一支支队伍。 这一切甚至不需要提前准备,因为法脉就是长生教内最基础的组织形式。 花子流眼神冷漠地望向位于峰顶的祖师堂。 重楼叠宇依稀可见。 他也曾经无比敬慕地将之视为圣地,遥想过当年上古天庭全盛之时,祖师青童小君的仙姿。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成败生死,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上。 「诸弟子,有进无退。」 花子流一声吩咐,整个人却是如同一道利箭电射而出,向着祖师堂方向而去。 他能够感受到,画骨此刻并不在那里。 只要祖师堂的节点不开,那护山大阵就如同失却了龙头,剩下的各个节点即便打开,失去了这个中枢,也不能形成合力。 真是可笑。 花子流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居然要跟弄月一起毁灭这一切。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攘内安外 勃于未发(下) 怎么回事?了空道人睁开眼睛,缓缓从蒲团之上站起。孤竹国一战,他大伤元气,托弄月的福气一直在殿中闭关修养。 然而此刻,宗门上下的变动已经惊扰到了了空道人,让他从存思调养之中醒来。 从一旁的碧玉葫芦之中取出两粒赤红色的丹丸送入腹中,了空道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了空道人澄澈心神,以灵觉静静感应。天地元气不断地震动,这是有人在交手,而且层级颇高,动静不小,一定是有对头来临,才会有如此变化。 来自上空的剑吟,还有弄月那熟悉又令人厌恶的魔念……黑血密教带了剑修当帮手,从上方侵袭而来? 本门有麻衣魔君坐镇,怎么弄月还敢如此,莫非黑血老魔也来了?了空道人脑海之中念头此起彼伏,他走出闭关的净室,就闻到了空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神识如电,骤然飞射,战场不独在长空之上,更是在自己的寝殿四周。 就在宫殿之外,许多他能叫上名字的长生教弟子正搏杀在一处……不,这是一场混战。 其中有自己的门下弟子,也有画骨的门人,更有赫连千秋的弟子,三派人马杀作一团。 鲜血,断肢,还有残魂……修罗场,根本毫无章法可言。长空之上,还有有一道剑吟同弄月的魔念交相辉映……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陌生,让了空道人心头产生了一丝恐惧。 “疯了吗?怎么自相残杀?”他伸出手抓过来寝殿之中的一个弟子。 “祖……祖师……”那弟子不过是练气之境,如今了空道人门下能战的门人都已经顶到了前线,这殿中剩下的不过是大猫小猫两三只。 “弄月打过来了,然后阳长老跟赫连首座一同上去迎敌。”那弟子吞吞吐吐,眼神左右犹疑。 “然后呢?” “赫连首座便飞遁走了,然后麻衣祖师那一脉和凌空尊者那一脉就一起杀过来了,大家乱杀作一团,各位师伯不敢叫起祖师,就都顶上去了……”了空道人望向下面。 这些废物。没错,自己闭关不许任何人打扰,是自己多年前就订下的律条,违反者皆会处死,就是为了防着这些混账借机为非作歹。 但是没想到他们脑子蠢到了这等程度,别人都杀上门了,还在这里等着。 “鱼玄机呢?”了空道人瞪着那个弟子问道。 “弟子不知道。弟子……” “没事的。”了空道人如释重负的摇了摇头。现在这个局面,等于是内忧外患一同发作,具体如何,已经不必细说,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 把这些杀上来的恶贼全数了账。麻衣也好,凌空也罢,我们才是长生教的正宗嫡传。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了空道人语气平静。 “弟子,弟子在……下面人太多了,我……祖师饶命,祖师饶命……”那弟子跪倒在地上,只剩下哀叹求饶。 “这么多弟子,比不过一个外人。”了空道人望向长空之上,剑吟婉转,魔意滔滔,一时之间尚不知道鹿死谁手。 一道毫光闪过,无形的丝线凝结为破空的利刃,将这弟子的首级斩落在地,火焰随之升腾而起,不过转瞬之间,地上只剩下焦枯的尸体。 “既然没有胆子出去,那就留下吧。”了空道人的眼睛在殿内逡巡,在剩下的门人脸上一一扫过。 无形丝线再动,一蓬蓬幽蓝色的火焰炸裂开来。他没有留下一个人的性命,所有留在殿中的弟子,皆被了空道人灭杀。 “师尊。”一个身影慌忙地闯入殿中,他周身的伤口肉眼可见,左臂已经焦枯,如同干瘪的枯枝架在那里,胸口被剜去一块,内脏和骨骼暴露于外,他的头发四散开来,双目赤红如同夜里爬出来的恶鬼。 “楚才?”了空道人看着眼前的弟子,气息浮动,这位自己颇为得意的还丹门人俨然受了不轻的创伤。 “弟子,弟子无用,厉师兄、陈师兄皆已身死,鱼玄机……鱼玄机他跑了。” “跑了?” “是,弟子本来在外采药,看见弄月入侵才往回赶。路上看见他正在一路往西急行。”西边? 那是万灵宗的地盘,鱼玄机往那里走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厮要跑。 “这个废物。”了空道人恨恨骂道。关键时刻,正是需要各位首座站出来的时候,想不到鱼玄机却是未战先怯,自己走了。 当时面对弄月与移山,自己伤得最重,鱼玄机还算轻些,想不到却是如此无胆鼠辈。 “师尊,弟子们都顶不住了,师尊还是要留此大有为之身,不如暂避锋芒,等日后无妄祖师归来,恩师再杀回来为我们报仇。” “糊涂!”了空道人抓住这位弟子的衣襟近乎嘶哑地说道。 “今日走了,日后就永远回不来了。” “是吗,那就不要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楚才的胸腔之中响起。噗。 了空道人低下头。无数红色的藤蔓如同狂舞的蛇虺,从楚才的胸腹之中喷出,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身躯。 “血藤变,你是移山!”一定是移山,借着魔功变化寄居于自己门人体内,趁着自己一时不察这才发动了偷袭。 可恼也,若不是自己之前受创,灵觉昏沉,断断不会受了这等算计。了空道人抱住眼前的弟子,将两人身躯贴在一处。 幽蓝色的魔火自足底涌泉烧起。这 “烦恼尽”是他多年苦功炼就的魔火,也是他日后成道的最大本钱。如今了空道人将自己化为祭品,引动魔火烧身,就是要借着眼前之机,与移山这个大敌同归于尽。 “了空,你是个硬汉子。不过可惜,你们长生教上上下下骨头都软得很。”狂猛的刀罡勃发而出,一柄阴沉的巨刃忽然显化,将了空道人与楚才的尸身一刀两断。 大灭之刀卷起层层魔火,在殿中猛烈斩下。魔威凛冽,便要将这处作为长生教护山阵法的端点彻底破坏。 移山狂放地笑着。 “哈哈哈哈,长生教的鼠辈们听好,老子已经斩杀了空!” 第一百三十五章 缺德刺客 挚爱亲朋(上) 血气弥漫,游魂四起,天地元气在神通法力作用之下不断地扰动,一道道煞气在空中凝结,天人感应之下,愁云惨淡,就连天上的日头都挂上了一抹惨白。 一个瘦长的影子伫立在距离长生教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他嘴角叼着一根青草,左手提着一柄狭长的古剑,他双眸盯着远处的天空,黝黑地眸子动也不动。 长空之上,雾锁千山,剑光流转。 苏彻与弄月之间的战斗刚刚开始,远没到分出胜负的时候。 比起地面上那些分不出高低的黑手死斗,上面双方的博弈显然更能吸引年轻人的目光。 咯嘣,咯嘣。 一个孩童头上梳着双抓髻,穿着一件华贵的裘衣,正半坐在旁边的大树上,他手里抱着一个黄皮纸袋,从里面摸出来一枚枚胡豆送进嘴里。 瘦长的剑客转过头望向那孩童,盯着他手中还带着烟火气的纸袋。 那孩童看见了他的眼神,将黄皮纸袋子往前一伸。 「苏州刁家老号的怪味胡豆,好吃的嘞,要不要尝点?」 瘦长剑客摇了摇头。 「苏州?」 「哦,就是慈州,自从黄天道的那位天下行走死了以后,听说就有百姓共同上书,要追记这位的功德,请命树碑,南边朝廷就降下旨意,改慈州为苏州。那驮碑的石头王八听说都是水里的妖族供奉的,先是下了好大一场雨,然后就是沧浪水暴涨,冲上来一个大石头王八……」 童子那里絮絮叨叨,青年剑客皱紧眉头。 「你也是多年的老魔,这种骗人的鬼话也信吗?树碑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这碑立在心里,立在口头上,倒也还好,真竖起来,不管人是好是坏,这碑早晚都要被砸。」 无忧天啧啧两声。 「你们东海的剑客不都讲究至真至诚么?怎么花费心思琢磨这些人心诡谲?」 「至真至诚又不是一定要当傻子,更何况那还是对剑,不是对人,人不配。」 无忧天吐了吐舌头,不知道是对这剑客作怪,还是被胡豆辣到。 天可怜见,什么胡豆能辣到一位六欲天魔。 「麻衣不是花了重金请你出手么?怎么有闲情雅致在这里陪我看戏?他可是跟凌空在域外虚空打出了真火,你还不过去帮手?」 无忧天望着身边的剑客,心头不由得有些嫉妒的情绪。 顾羽寒,东海离合阁的长生剑修,年轻一代中最锐意进取的刺客,不过二百载便证道长生。 即便放在东海剑宫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弟子。 面对这样的天才人物,回想起自家一路行来的诸多不易,当真是让人望之心塞。 「本门的太上长老也来了,他老人家吩咐,域外那边有他亲自看顾?」 「空空儿?」 无忧天一想起这位的凶名,紧张地望向两边。 殒身这位剑下的长生真人不知凡几,这位是出了名的无所顾忌,什么境界名声全都置之度外,只要钱给的足够,杀谁都能下得去手。 无忧天自问平日里没少得罪人,一想起这位的赫赫凶名,生怕这位搂草大兔子,若是接单接到自己头上,那就大大不妙了。 「你在担心什么?」 顾羽寒看着一旁的无忧天,此刻眼前六欲天魔周身气机流转不定,身影也渐渐缥缈,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嗯……」 无忧天狡诈多智,可是想起来空空儿的名头,一时之间也有些语塞。 「本门的确是接了取你性命的单子,不过并不是空空儿长老亲自办事。你还差点事……」 虽然有些被羞辱,不过等等。 「那我就放……你们接了单子?」 顾羽寒有些懵懂地看着无忧天:「是啊,不然吃什么。」 你一个长生剑修用考虑吃什么的问题吗? 无忧天一时气短。 「宗门上下那么多人,处处都要花钱,不收钱出去砍人,大家吃啥喝啥,难道你们北极元宫管饭吗?」 「我们倒是想管。」 无忧天有些愤愤地说道:「就怕管不起。」 「听说贵宗的悲怒天前辈已经成就自在天魔尊位,恭喜贺喜,到时候在北地大展宏图,我们也可以找个依靠。」 顾羽寒不知道何时来了兴致好奇地望向旁边的无忧天。 这厮居然能有好话? 无忧天看着眼前的年轻剑客。 「怎么?」 「先生知道本门的规矩,若是有人开出赏格,本门斟酌之后是一定会接的。」 「是,不然你们没钱吃饭。」 「但是空空儿长老也说过,大家虽然不过混口饭吃,但是有些买卖能不做还是不要做,毕竟与人活路,自己才有活路。」 「所以?」 「所以对于像前辈这样的大人物,只要能出跟这单子一样的价钱,本门就可以退单了账,再不敢冒犯前辈的虎威。」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无忧天嚼着胡豆,难怪自己在这边慢慢看戏,就有这离合阁的刺客摸过来,还说是这位准备问自己何时出手帮助麻衣,想不到却是来问这改行的买卖。 「贵宗的太上长老果然不凡,先是领着你们进入了刺客这个行当,如今又要改行劫道了。」 无忧天微微眯起眼睛:「这不就是打劫吗?」 「不敢,只不过是讨口饭吃。」 「武装讨饭?」无忧天看着眼前的年轻刺客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诓我?」 「前辈可以试一试,晚辈只是过来提醒一下。」 无忧天将手里的胡豆尽数送进嘴里:「我现在听懂了,这就是打劫。行吧,派个人拿上单子,去北极谈谈。」 他向着顾羽寒翻了个白眼:「既然都是生意,总得让我们可以还个价。」 「前辈说得有理,等我回去以后问问宗门长老,看看能不能拉出来个章程。」 无忧天点了点头。 「另外,前辈有没有什么对头,想要下单?」 真是挣钱没够。 「没有,本座与人为善,吃斋念佛,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我佛慈悲。」 这位六欲天魔双手合十。 「那下面那些人呢?」 顾羽寒指着此刻战成一团的 沙场。 「前辈在这里坐着,应该就是看他们两败俱伤的意思,麻衣这边最好也是元气大伤,日后贵宗入主长生教才更方便。不如这样,有谁合适,我帮前辈出手,日后麻衣魔君问起来,也免了很多波折。」 「别这么讲,麻衣魔君乃是本座刚认下不久的好师弟,乃是异父异母的亲手足,不拜在一个老师门下的亲师弟,他元气大伤,我可是会流眼泪的。」 无忧天长叹一声说道。 「更何况,就算是我亲手把这些人都杀光了,麻衣师弟也不会生气的。因为对于我们魔门来说,这些都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 「道友,这就是魔门,所以我一个子都不会出,实在不行,我亲自动手。」 「那真是可惜了。」 顾羽寒摇了摇头,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缺德剑客 挚爱亲朋(下) 沉默。 顾羽寒不太高兴,因为这一趟钱没挣到,戏也不好看。 离合阁上下人不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多。 但是钱这个东西,没有人会嫌多。 在修行界,钱并不只是金银绢帛,也泛指一切能够用来换东西的好东西。 顾羽寒不喜欢钱,但他喜欢挣钱。 因为挣钱也是一种磨砺,也是一种修行。 这是空空儿长老讲过的道理。 「如果你没事就要挑战天下高手,谁道行高就要斩谁,过不了两年就要被人算计,不知道被人围杀在哪个阴沟。」 「没别的道理,那些大前辈们也想过安生日子,不是被后来的小子们当成磨刀石摁在那折腾。」 「老子要是碰见哪个还丹天天来找我挑战,直接偷偷下死手给他切成收纳三千六百五十四段。」 顾羽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切成三千六百五十四段,这个数字如此精确,是不是太上长老还有另外的考量。 但是道理很对。 这样的剑客是走不远的。 当刺客就不一样了。 有人就有恩怨,有情仇,就会有自己报不了的仇。 仇人一定是道行很高,不然当事人直接就自己去报仇了。 这个时候就有了光明正大的挑战。 拿钱办事,这很合理。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大佬们都会变成助力。 谁还没有几个不方便自己亲自出面杀的人? 「咱们就算失手,人家也不会下死手,毕竟我们只是刺客,不是他们真正的仇人。本门因此特别有了规定,若是刺客失手三次,再不接此人的单子。就是为了保住你们这些孩子的性命。」 即便到了今日,顾羽寒都能想起太上长老说起这里面道理的语重心长。 「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人家觉得你不行,希望下次还是你来,所以这样就会留你一条命。」 「大家记住,练剑才是第一位,赚钱是次要的。这就是天人九法之中的道德,道德不仅是我们剑修的剑鞘,更是我们磨炼的阶梯……」 太上长老后来还说了好多,但是顾羽寒一句都没听进去。 太长了,犹如东海上那些几千年的龙龟彼此交汇之时一样的龙吟震天。听上去的确是那么回事,暗合天道,但是太烦人了。 顾羽寒还是记住了一些,太上长老的道德之法,果然是玄妙无比。 他的确有点想跟旁边的无忧天比划比划的意思,但是现在不合适。 第一,自己已经暴露了。 第二,这个老魔修行的确高,应该打不过。 第三,老魔的心思重,多在他身边待会,他就会害怕。 顾羽寒喜欢看无忧天害怕。 因为太上长老说过,剑修的剑锋不只在手中三尺白刃之上,更是在心头。 要时常磨砺,不可懈怠。 让无忧天紧张也是一种磨砺,这是在磨炼心性。 除此以外能够吸引顾羽寒继续观看的,只有云层之上两个人交锋。 阳髓对弄月。 弄月没什么可说的,魔道手段,变化莫测,法体无形…… 这等手段顾羽寒见得多了。 弄月最多不过占个娴熟。 的确,放在步虚境界之内,弄月的确算是佼佼者。 或许有机会成就长生。 但不足以让顾羽寒产生关注的念头。 顾羽寒对任何能够保证杀死的人都没有多少 兴趣。 阳髓倒是有些意思。 以剑意为拳,轮转不休,其中甚至还掺杂着其他天人九法,阴阳、造化……甚至还有生死…… 从架势上看,已经有点长生真人们拼斗的味道了。 不,是顶尖步虚们常用的手段。 想不到这些繁复的操作,一个明面上的还丹就已经能够做到。 当真是有趣的很,有些自己还丹之时的影子。 虽然境界不够,但是修为已经走得很深了。 「不愧是赢得魔主留痕之人,想不到域外的剑修竟然能有如此手段。」 无忧天也是赞美了几句。 他之所以在这里观战,同样是想看看阳髓的手段。 毕竟是悲怒天金口玉言明确了的魔主眷顾之人,无忧天想看看到底有何神异。 法灭尽魔主放眼周天,在末法主之中也堪称神秘,这位居然压住在麻衣魔君身边,无忧天也想要确认一下。 到底是这位压住在麻衣得胜之上,还是对阳髓确实是略带欣赏。 现在看来,或许兼而有之。 南荒的魔教之中最多的就是这等魔主眷顾之人,一个个天纵奇才再加上背后魔主这样的大根脚,虽不能问鼎天下,但是在这南荒找个地方画地称王却是绰绰有余。 要不要找个机会,将之除去? 无忧天心思流变,而上方的苏彻自然不知。 事实上,他身处局中,看得其实比在外的两人更远。 长生教内彼此残杀,到处都是一片血腥。 但是这不对。 因为这等局面,并不符合常理。 此刻的长生教山门之内已然成了一块修罗场,曾经的同门师兄弟,分着不同的法脉捉对厮杀,用尽了一切手段去取对方的性命。 这可太过了。 即便魔门不在乎同门之谊,也要知道明哲保身的智慧,哪有这样直接往死里拼斗的道理? 里面一定有什么其他手段。 某些自己感知不到,无法理解的东西。 一滴血、两滴血。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在尸体碎裂的肉块底下,在被内脏污染的青砖之上。 血液愈发粘稠,迅速的转化为淡淡的黑色,然后循着一道轨迹,坚定的向下流着。 那不是水往低处流的自然之法,而是在人精心操控之下的汇聚。 不断地积累。 然而此刻苏彻并不能抓到这一丝契机。 因为他耳边听到了移山近乎狂妄的怒吼。 「老子已经斩杀了空!」 了空道人死了? 苏彻能够分辨出移山的声音,但是没有想到号称无妄真人一脉带头大哥的了空道人居然如此不 堪。 「哈哈哈,阳髓道兄,当真与我们一起演得一场好戏,如今了空身死,这长生教上上下下都姓了麻。道兄可还满意?」 弄月讥诮地声音响起,赫然要把这盆脏水扣到麻衣魔君的头上。 「找到你了。」 苏彻望向虚空之中一点,手中飞出一抹红光。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黑血现身 泥犁变相(上) 苏彻袖中飞出一粒红光。 不过渺渺一点,丢进那云团之中不过渺渺一点,然而转瞬之间,便炸裂成一团热浪。 金光耀目,毁杀一切。 太阳真火是天地之间最为狂暴的火焰之一。 其最玄奥之处就在于那毁灭一切的澎湃热浪之中同时还孕育着滋养万物的生机。 然而在这一刹那,弄月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前者。 那毁灭一切的热力,让她几乎短暂的失神片刻,接着便是无穷的火焰碾压而来。 不好。 她的幻梦魔躯虽然胜在「万象无常」,将身形化为雾气,早就没有了所谓的神魂形体,令对头根本无从下手。 然而这沸腾的热浪却是找到了自己的核心所在,热力所及,哪怕自己并不曾真的现身,却也是直接同自己的根本撞在一处。 好霸道的火焰。 苏彻将一颗金乌火丹引爆,其中所蕴含的大日真火当即便彻底释放开来,在空中犹如一轮小小的日头。 气海翻波,神魂动摇。 此刻引爆火丹的苏彻也有些不好受。 因为这一粒粒的火丹等同于自家的道基外化,也算是连同根本,虽然不像是引爆内丹那般痛楚,但等同于是自削修为,当然不会好受。 然而苏彻却觉得很值。 因为伴随着那璀璨的火光,自己已经找到了弄月魔躯变化的紧要之处。 三颗火丹脱袖而出。 长空之中响起一声鸟鸣。 三只火鸟因之化生,各自展开双翼,卷起火浪在雾气之中不断地穿行。 火生风,风助火。 长空之上的金光愈发璀璨。 而苏彻的身影则是随之一动。 一拳挥出。 造化剑意凝如山岳,向着前方迅猛的砸去。 那是这雾气之中种种变化的中枢要害,若是将之破去,一定可以逼得弄月现身。 移山迎空幻化,化作一道长刀直指苏彻拳意变化。 大灭之刀迎向苏彻挥出的拳罡。 挡。 毫无花巧的对决,直接撼动元气,在长空之上激起道道闪光。 「以剑为拳,真是暴殄天物。」 顾羽寒望着长空之上摇了摇头。 这样的用法,哪里是用剑,分明是挥锤。 即便是剑宫之中的造化一脉,也比眼前这位多了几分机巧。 这阳髓的手段是从哪里来的? 「那三只火鸟更是古怪,居然有几分上古金乌的意思,这等洪荒异种他怎么养出来的?」 无忧天则是看着那三头正在长空之上经行的火鸟。 那灼灼的耀光刺破了浓雾,如同一轮轮小小的日头,将光和热散发开来。 「大日真火,此界之中最有名的便是天师道的上真日宫东王真箓,黄天道的大日九玄真法、紫微宗的元阳紫府妙诀,天师道乃是取日宫天子之法,黄天道则是化龙,紫微宗引导天星,这三家可以说是包罗大日真火的三类主要传承,不知道这火鸟是从何而出。」 「倒是有些上古三足金乌的味道。」 不管无忧天还是顾羽寒都当得起见多识广这四字评价。 对于涉及大日真火的神通皆是有所耳闻,大概看出了苏彻所走的路子。 「难不成是黄天道在域外的别传?道首多年来在域外经营,或许是随之而生。」 两人这边正在品评,无忧天却是眉头一皱。 这位在魔识之上浸yin多年,灵觉早已经是敏锐无比,在 这大日火光缭绕之下,立即发现了苏彻之前关注到的那些端倪。 「这里面有古怪。」 以整个长生教宗门为尺度,将这一方天地视为一整块画卷的话,那么无穷的血气和魂魄,正在向着下方不断地汇聚。 之前是弄月的雾气在其中遮掩,伴随着苏彻挥出的三只火鸟,某些难以察觉的东西在大日真火的照耀之下渐渐露出其形态。 一道道血色暗影正从地底蔓延开来,顺着天穹,将整个长生教的宗门包围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一声苍老的呼唤,引燃了天地之间不断徘徊的血影,转瞬之间,大地掀动,山河动摇,原本连成一气的长生教宗门霎时间摇动不止。 便是此刻身在远处观战的无忧天和顾羽寒都能够感受到脚下土地的颤栗。 「好凶悍的魔威。」 顾羽寒一声赞叹。 只见长空之上,不知道何时现出二十四杆硕大的旗幡,旗杆接连天日,幡面自天顶一直垂落在地。 旗幡之上,各画有泥犁变相之图录,刀山地狱、血河地狱、血池地狱、火牛地狱、拔舌地狱、寒冰地狱…… 地狱之中又有无量牛鬼蛇神,在其中狰狞咆哮,手持刑具,折磨罪人。 这二十四面旗幡一开,死在争斗之中的种种魂灵循着血气变化,向着旗幡之中落下,当即变成了旗幡之上众多鬼神口中的血食。 「四门四道罪人入,门开业火出来迎。」 「长生教诸位道友,黑血这边有礼了。」 一个矮小的影子忽而出现在天边,他身后现出一轮血月,只见他弹指变化,旗幡之上的种种恶鬼如同得了号令,向着长生教宗门之中杀来。 「二十四杆泥犁变相幡,这是黑血老魔来了。」 顾羽寒望着上手的身影,有些犹豫地看向另外一半的无忧天。 黑血老魔乃是南荒有名的魔门散修,虽说是创下了黑血密教,但是没人当他能够创业成功。 如今带着他那成名的旗幡入场,显然是要将长生教一脉尽数灭了。 「他怎么来了?」 「长生教真是养出来一群好弟子。麻衣要把这基业卖给我北极元宫,凌空却是勾结这些外人前来夺产,真是一群孝子贤孙,历代祖师都要气活了。」 无忧天几乎将牙齿咬碎,即便是他也没有算到这一截。 麻衣魔君能请外援,凌空尊者一样能请,甚至能做得更绝。 二十四杆泥犁变相幡展开,虽然比不得佛门的六道轮回,但是一样可以衍化阴魔地狱,其上鬼神皆是阴魔所化,能够将受害者尽数化为阴魔。 若真是让黑血老魔将这泥犁变相幡在长生教内滚过一轮 ,这长生教上下弟子多半都要死绝。 到时候如何跟悲怒天交代? 「小顾,如今却是要照顾你的生意了。」 无忧天刚想出口,却感觉到周身一寒。 长空之上,虚空之中,此刻似乎又生出了什么变化。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黑血现身 泥犁变相(下) 拳即剑,剑即拳。 对于苏彻来说,造化剑意是他的工具。 伴随着现在天魔逡巡于道基之中,现在造化剑意更成为了自己的「根基」。 苏彻不知道东海之上那些走造化一脉路子的剑仙是如何破敌的,或许当真是剑阵奥妙无穷。 但是对于此刻的苏彻来说,必须要找到一个破敌争胜的办法。 现在面前的敌人有两个。 移山,弄月。 这二人身为师兄妹,多年来早已经配合无间。 弄月身化雾气,其中魔识起复不定,聚散无形,并不施展杀招,只是游弋在侧。 而移山则是施展魔功变化,身化为一柄巨刃,凝结煞气不断攻来。 若是只有一人,苏彻尚可支撑,然而伴随着那二十四面接连天地的旗幡展开,苏彻身上的压力骤然增加。 弄月终于动了。 长空之上,魔影阵阵,无穷阴魔自雾气之中化生而出,化作万千鬼影,循着苏彻法力变化而来。 如果单单只是这个数量,苏彻尚可对付。 然而阴魔越来越多的同时,空气之中的寒意也愈发明显。 不知不觉之间,苏彻每一次出手,都能够真切的感受到道道寒意正在吞噬自己挥洒而出的法力。 而攻杀向自己的大灭之刀,除了那毁灭一切的刀罡,更凝练出丝丝缕缕阴冷的寒意。 万象无常,幻梦魔躯。 天魔九变,大灭之刀。 二人配合无间,彼此界域互相加持,即便苏彻此刻有若木这生死灵根可以借来法力,一时之间竟然也有难以自持之感。 更为糟糕的是,伴随着那二十四面旗幡的不断挪动,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家气血正随之起伏不定,甚至逆流。 苏彻暗道一声不好,一时之间勉强澄心静念,然而那自家之气血转瞬之间却是完全不听使唤。 再这样拼下去,只有造化剑意可是不够。 「移山,弄月,怎么还拿不下这小子?」 黑血老魔目光挪动,望向长空之上的苏彻。 此刻长生教宗门之中,除了那位不知道生死的丹辰子,根本无人是自己的对手,连《血神经》的威能都可以全然不用,只要这泥犁变相幡运转下去,整个长生教不会再有第二个活人。 然而眼前这小子却是能够力敌自己两位爱徒,法力之浑厚近乎不可思议,明明只是还丹境界,这是麻衣从哪里找来的小怪物? 不过不要紧,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灭杀这类天才。 「画骨与金玉奴正要逃离,你们二人速去截击,这小子交给老夫。」 念头传递过去,不过是瞬息之间,黑血老魔就失了原本的形体,化为一道血影向着苏彻飞扑而来。 他所修习的《血神经》乃是太古阴魔秘传,早在中古之时就渐渐失传,皆是因为此法杀伐之威太过厉害,因此上行持此法的宗门不仅为仙佛所忌讳,就是魔门之中也颇多嫉妒之辈。 黑血老魔早年间得了一番机缘,获得了这血神经的残篇,因此迈上修行之路,后来更是远走北地,屡入虚空,经过数番辛苦,终于在长生之后将这魔功补全。 如今正是要借此立威扬名,在这南荒开创基业。 他身化血影,无孔不入,只要略微一沾,周身气血都要为其转瞬之间化为己有,神魂残魄也要在这魔功威逼之下化为一枚血神子,更增添其威能。 长生真人运使魔功,转瞬之间便到了苏彻身前。苏三公子望见那血影扑来,周身气血当即逆流。 神魂之中一阵悸动,原本缠绕在道基之 中的无量天魔,瞬间失去了控制。 原本苏彻的道基被当初地官仙府之中的无量天魔所缠绕,因为若木这根基的原因,已经是道基凝成一块,托了地书与景阳帝钟两件至宝,一时之间还能维持住彼此的平衡。 这两件一为福德之宝,一为当年天庭之末群仙共同造就的炼魔之宝,彼此勾连,自然能够将之镇压。 然而此刻黑血老魔合着魔影一同到来,其魔功玄妙,居然勾动道基之中无穷天魔随之共鸣,当下便有层层魔云随之而生。 原本凝固的道基开出一角,无穷天魔破空而生。 黑血老魔直直闯入,忽然之间便感觉前头寒意凛冽,不过转瞬之间,周匝已经现出不知道多少天魔。 当下立即便是惊骇。 要知道我之蜜糖,彼之砒霜。因为天魔族类其根本法理,在九层天罡之下断无生存之理。 自从有魔门以来,不知道多少魔门大能苦苦钻研,就是为了研究如何将域外天魔引入九重天罡之内。 就是在这种种无奈之下,才有了养育阴魔的魔门变化。 如今在这九重天罡之下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天魔,黑血老魔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麻衣魔君终于缓了过来,此刻出手将自己挪移到了外面。 只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因为黑血老魔清楚,此番出手的不只是自己,凌空尊者另外还请了苍天教的高人为之掠阵。 麻衣魔君能够在域外逃出生天,就算是他修为了得。 更何况此处天地元气与域外迥异,自己绝对还是在天罡之内,只是眼前无穷的天魔又是自从何起? 天魔显化。 苏彻只觉周身爽快。 想不到魔门大佬的强力一击,居然能够引动这些勾连在自家道基之中的天魔显化。 自家气息骤然增强,比之曾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妙的是,掌中的金乌火丹与还丹遥遥呼应,显然是阴阳相合,大日九玄真法与纣绝阴天秘箓正在彼此共鸣。 显然自己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只是天魔鼓荡,对于自己来说只不过是一夕之胜。 这些天魔与自己的道基因为若木的关系总是连在一起。 如今借着黑血老魔的冲击暂时恢复,可如今这场面又如何能够轻松过去? 天魔显化,天地为之震怒,苏彻已经能够感觉到周匝的天地元气仿佛油锅一般近乎沸腾。 而远处更有黑血老魔窥伺,一旦这位长生真人回过味来,就算是地书与景阳钟齐出,也未必能有幸理。 想不到自己雄图未展,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种种念头一时闪过,忽然一道玄奥的意志悄然降临。 「东王公,果然做得好大的阵仗。」 虽然那位并未表露身份,苏彻此刻却是福至心灵。 中元老大,你可算来了。 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劫数难逃 应劫之法(上) 无忧天原本正要出手,毕竟若是放任黑血老魔这般荼毒下去,即便麻衣魔君一脉侥幸取胜,这长生教也不过只剩下一个空壳而已。 顾羽寒这等刺客,动起手来绝对是毫无顾念,到时候他跟黑血老魔两个长生真人打出真火,这长生教绝对是一地鸡毛。 眼下这个场景,只有无忧天亲身下场,或许还能挽回一些。 只是伴随着空中闪现过的那一丝阴冷,以及随之而出的万千魔影,无忧天不动了。 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不懂。 天魔不能现身于九重天罡之内,乃是放眼整个寰宇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此刻,居然真的有一群天魔咆哮而出,挡在了黑血老魔身前。 无忧天从没见过这等景象。 云如墨染,遮蔽一方,玄云之上,天仙飘舞,仙佛登临,阴风之中香氛吐露,嚎叫之中仙乐隐藏。 幻象妙境层出不穷,一道道虹光在空中游走,雷光闪耀,天地之威悄然而至。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出手? 别开玩笑了。 无忧天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走。 雷光耀目,天流炽火。 一颗颗白色的明珠点缀在天上,那是劫火正在酝酿。 这么多的天魔现世,别说玄都宫会不会坐视不理,就是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会坐视不管吗? 如果不是奉了悲怒天的严令,无忧天现在绝对是拍拍屁股走人。 一旦形成天劫,贼老天将威能灌下来的时候,他可不管你是不是路过看热闹的。 无忧天想着望向另外一旁正在观战的顾羽寒。 真有天劫降临,这位剑修能否游刃有余? 「我说,不如咱们谈个生意。」 顾羽寒瞧了这老魔一眼。 「我只会杀人,别的免谈。」 这老魔存了什么心思,顾羽寒门清。 「这小子……」 无忧天望着天上嘟嘟囔囔。 反正有黑血老魔在前面顶着,真有什么问题就看他。 若是真的天地之间魔劫降下,自己顶上去也没有办法。 长生教真让劫数给推平,那也是定数使然。 天魔狂舞,周匝元气如同沸水。 玄奥意志隔空而来,苏彻身周的无量天魔忽然之间开始遵奉着某种号令,循着苏彻的身躯不断地旋转起来。 中元的意念隔空加持,仿佛是在苏彻眼前展开一副宏伟的画卷,在这画卷之中,芸芸众生皆在不断地向下沉沦,无可救药的向着深渊堕去。 只有少数几点璀璨光华才能逆流而上,向着更高层次超拔而去,并且更加耀目,而更多的众生则是在其中不断黯淡,向下堕落。 而在这幅画卷之中,苏彻周身所缭绕的无穷天魔,更像是与众生性灵相对应的阴影。 他们因众生的性灵而生,又不断地成为众生向下堕落的诱因与负担。 这……就是天魔的本质吗? 众生堕落的影子……不断追逐象征着灵昧的的光华,去补足自己根本没有的东西…… 修行人向上求得超拔之果,除了天人相搏之外,也要跟自己的心魔分个高低胜负。 若是一招不慎,那就是满盘皆输。 苏彻不知道中元在他面前摆出来的这幅画卷在魔门之中有什么名堂,有一点此刻已经非常确定。 自家这位中元老大,与魔门当真是有着扯不开的关系。这也可以顺道解释这位为何可以天南地北的摇人,因为魔门最擅长的便是这等 虚空神通。 虚空无量,皆是元始魔主掌中所出。 而眼前这位中元大哥的所作所为,让苏彻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法灭尽魔主。 没错,当初麻衣魔君带着自己挪移虚空,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杀回来,当时转瞬即到,其中就有这等玄奥的加持。 当时自己还以为麻衣魔君如何了得,原来是中元大哥亲自操刀。 「东王公,当真做得好大阵仗。」 中元念头传来,苏彻也唯有悄然回应。 「为会中事情,不敢自夸劳苦。」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如今东王公可看清这万千天魔的本质如何?」 「皆自人心而起。」 苏彻回应着。 「凡有灵昧之物,皆渴望超拔,而超拔念起,就有种种魔念因之而生,这便是魔。」 「修行人有天劫、魔劫、人劫,破劫而出,方显手段。」 「如今魔劫启,人劫到,天劫至,三劫同临,东王公可有决断?」 长空之上,雷光闪耀,九重天罡之内正在酝酿什么可怖的变化。 此乃天劫。 黑血老魔身影闪耀,二十四杆泥犁变相幡之上阴魔腾跃不休。 是为人劫。 天魔自道基之中逡巡徘徊,化为魔云荡漾。 正是魔劫。 三劫同临,可谓是修行人所能遭遇的结束到了头。 苏彻扪心自问,以自己如今不过还丹修为,何德何能遭到如此招呼? 可是转念一想,手持地书至宝,既然福德无量,必得天魔嫉妒。 景阳帝钟在手,人道杀劫随之而来分属正常。 太上六龙回日真诀、太乙东华玉书、未来星宿劫经等等传承,皆是鬼哭神嚎,道尽阴阳变化的根本典籍,天地不能坐视。 劫数这种东西,说来玄妙,但是拆开来讲,就是这样绕不过去的一件事。 「这天魔之劫,自我而起,我当年与地官大帝盘算天庭成败,彼此各执一端,因此才有地官以地书为根基,衍化天庭,以无量天魔为动力,反复推演盘算。」 「因我等执着之念,此念一起尚可,然而借魔主眷族之力,必落魔主网罗之中,如今那位虽然玄德不再,但是天魔法脉却是越来越严格。东王公既然要地书在手,就要接过这段因果。」 「因此我与你共对此局。」 苏彻自从修行以来,对所谓因果、定数,从来嗤之以鼻。 事在人为,这是苏三公子行事的本色。 但是有些因果定数,抛去善恶有报这样的观点,实在是「自然之理」。 元始魔主就是宇宙之中「自然定理」的一部分。 你既然借了人家的天魔来推演结果,那就必须有一定的偿付。 就好像苏彻接过了地官大帝的地书,就等于接过了这无穷的麻烦一般。 一饮一啄,根本不必说什么善恶有报。 「如今破劫之法,你尚用不来,然而避劫之法,我这里倒有不少。」 「不敢挑三拣四,东王公谨遵号令。」 苏彻这边当下应诺下来。 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 劫数难逃 应劫之法(上) 凡过往皆是前尘旧事,到从头才知因果不空。 这是佛门的禅语,却也是形容当下最合适的描述。 苏彻此时此刻对于劫数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所谓天地大劫、人劫、魔劫,都是修行人在修行路上往昔积累的结果。 因此上也会有不同的解题方法。 可以是破劫而出,更上层楼,也有避开劫数,改日再说。 玄奥神念加持之下,苏彻当即心头多出不少明悟,其中神妙变化,涉及天人九法之中的根本精髓,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刻苏彻念头四起,周匝天魔则是越聚越多。 天魔化为积云,雷光因之而起。 无穷天魔现身天地之中,当即便如同扑火的飞蛾,在天地法理的作用之下不断死亡。 然而来自地书的天魔乃是地官大帝多年积累,数量之上近乎无穷,虽然外面不断有天魔在天人九法作用之下不断消解,化为精纯的元气,还是有更多的天魔前赴后继。 而周在天地则是异象丛生。 除了雷光之外,天上不知道何时凝聚了一团红云,其中隐隐有无穷鬼神若隐若现,红云愈发扩大,渐渐将整个长生教宗门尽数笼罩。 「罗酆六天?」 无忧天望着天上那渐渐清晰的天劫雏形,当即高叫出声。 这罗酆六天灭绝鬼神劫乃是诸多长生天劫之中最为难缠的一种。 乃是感应修行人多年积攒下的杀劫应运而生,乃是修行人多年造作的杀业一时发作,转化为层出不穷的六天鬼神,夺人精气,损人道基,能够成功度过此天劫的修士根本没有几个。 能够「享受」这等天劫的无不是为恶一方,满手血腥的多年老魔,横行一方的邪修宗师。 可见这天地对中间的阳髓已经是厌弃至极,因此才用这等大法来收拾他。 居然把天魔放入天地之内,当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我说老弟,我先躲躲。」 无忧天也不跟旁边的顾羽寒客气直接走人。 自家事自家知。 顾羽寒这等剑修只取灵昧与道德,号称剑出不沾因果。 但是自己可是北地操持家业多年的老魔,而且是功行圆满,若是那贼老天一时意动,搂草打兔子把自己的劫数一道发送过来,那可够受的。 无忧天绝不含糊,说走就走,他也不敢多施法力,只是身形一晃,便借幻法遁去,生怕扰动天地法则,沾染上劫数。 「您都惹不起,我更惹不起啊……」 顾羽寒话都没有说完,无忧天的影子就已经没了。 他摇头叹了口气,望着天上还在那里左冲右突的黑血老魔,暗自同情了这位一番。直接迈开双腿,向着更远处去了。 劫云一起,离天越远越好。 真正倒霉的是黑血老魔。 伴随着那些天魔现身,这位就已经暗自感觉到不妙。 等到了周匝雷光渐起,黑血老魔已经是身在局中,再难脱出。 「天杀的长生教,竟然在此算计老夫……」 黑血老魔只道是麻衣魔君提前算到了自己会来闯空门,因此不惜引动天劫,将自家宗门弄个稀烂,也绝不让自己从容获胜。 劫数临头,就算他是多年修行的六欲天魔,心头也莫名其妙的缭绕着一股散不去的火气。 走人。 黑血老魔也是当断则断,此等天劫降下,自己就是内里的核心。 这劫数一半冲着放出无穷天魔的家伙,一半则是冲着自己。 再这样纠缠下去 ,那罗酆六天灭绝鬼神劫可不会分什么青红皂白,一概通杀。 黑血老魔心念一动,身形化为无数有形物质的血影,四散开来,一半向东,一半向西,更分出许多,直接冲着苍穹而去。 滋啦。 好似是热油浇在了皮肉上,上下左右四方不知道何时露出许多栲栳大小的血焰,一个个在空中起起伏伏如同莲花,莲生二十四瓣,皆是通体血红,只有中间花蕊一点,乃是纯白无暇的白光。 黑血老魔的血影撞在了这血炎莲花之上,当即便化为虚无,他多年积攒的血神子一碰之下损失了足有一成之多。 这次算是入局了。 黑血老魔此刻失了形体,若是还有身躯,怕是早已冷汗涔涔。 此刻罗酆六天灭绝鬼神劫架构已成,天地神威已至,只看劫数如何运转。 他好像是一头撞进网中的大鱼,想走也走不脱。 黑血老魔望着那无穷天魔吞吐之地。 罪魁祸首,你现在感觉如何? 苏彻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黑血老魔这位长生真人惦记上。 即便惦记,也不会多在乎。 因为中元,或者说法灭尽魔主,正在给自己展现出一套宏伟而玄奥的图录。 这是一套完整的避劫之法,其源头就是青帝灵威仰的太乙东华玉书,但是经过了法灭尽魔主的阐释,这已经是一套涉及到魔门,乃至佛门的传承。 其名为《诸法灭尽降三世明王外道炼法》。 此法以灵种为根基,将信众成就为自家外道化身,承接种种果报…… 换句话说,就是从苏彻如今若木之中所承纳的几位步虚之中拣选一位或者若干,将他们炼为外道明王化身,承接魔门因果,走上魔修之路,以此斩断劫数,将天魔隔绝于内而不断于外。 此法一成,自己便可将天魔劫数尽数寄托在外,由这外道明王之化身承接,而道基从此一片光明。 然而此法一成,终究是与魔相连,因若木这生死灵根,彼此同归一处,唯有等到日后成就之时,炼去此外道化身,斩我见道,方是最终定论之时。 此为避劫之法最重要的关门锁钥。 「天人相搏,天人各执一端。灵昧相争,灵魔不过一念。一念圣,超脱证就仙佛,一念堕,永沦五欲无间。」 中元之念浩瀚而来。 「当年青帝分灵无数,犹如大木将朽,化生灵种万千,各有成就,此法便是其中之一所得,一饮一啄,皆是前尘定数。东王公,仔细小心。」 苏彻澄澈心神,身后显过一轮青华明月。 「请,道友。」 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摩醯首罗 外道化身(上) 青华宝光,照彻天野。 一道浩渺青光在劫云之中如同一株大木,枝丫深入劫云深处。 叶若琉璃,枝如紫金,霎那间仿佛万佛同临,无数张琉璃面孔在劫云之中若隐若现。 「过去无量劫时,转轮圣王将成大道,摩醯首罗天心生嫉妒,贪涅盘道果,生争斗之心,尔时我佛在菩提树下,展金色臂……」 经文浩荡,如同一尊古佛要在这天劫之中展现身形。 然而若是仔细分辨,那一张张琉璃色的古佛面孔或狰狞、或丑陋、或阴险、或邪yin、或嫉妒、或恚怒…… 不一而足。 其梵音之中,听闻不仅不能勒住心猿意马,更有无穷杂念,乃至烦恼颠倒,此音无穷无尽,响彻整个天宇。 苏彻在这宝光之中盘膝而坐,头发四散开来,双手按照法灭尽魔主传来的微妙之法,不断地结印。 一道道或佛,或魔的诵言自口中而出。 天魔虚影,劫火流光,在苏彻三尺之外,皆不能有所寸进。 是为虚空神通。 法灭尽魔主的无穷魔威,此刻以苏彻为基点,悄然展开。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是为宙。 身周不过三尺,实际上又已经是千里之遥,而且正在伴随着苏彻的吟诵,距离还在不断地拉开。 若论对于虚空的理解,法灭尽魔主当得起登峰造极。 不过是随手一为,便开辟千里虚空,为苏彻争取到了最重要的空间。 此刻黑血老魔虽然近在咫尺,却为天劫锁定,沾染劫火。 而苏彻则是有法灭尽魔主开辟千里虚空,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若只是如此,还不够。 此刻苏彻身后月华之中,三道流光闪过,却是在号令之下并不动身。 灵昧未失,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如今苏彻囊底里的这三位鬼修步虚,都是当初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请上了若木这生死灵根。 彼此之间虽然早已经连成一气,但终究还是「道友」,而非苏彻所魔染的「眷属」。 本底的灵性到底没有去尽。 如今承载《诸法灭尽降三世明王外道炼法》,虽然对于他们而言,在「超拔」之上可以大大向前走上一步,可是到底等于是失了自己的灵明,彻底沦为苏彻的「化身」。 自然会有所排斥。 只是眼下这个当口,苏彻根本由不得他们在这里盘桓。 「黑日无边,照彻幽冥九泉。生死缥缈,难抵号令森严。请!」 苏彻伸手向上一指,景阳帝钟轰鸣一声,这钟声震动道基,照在若木之上,便是这位鬼王一灵不昧,又哪里能顶住这等催逼? 只见一道幽影自苏彻身后青光之中缥缈而出,头戴冕旒,身穿玄衣,一张鬼面幽邃如同虚空。 黑日鬼王向着苏彻摇摇一拜,身影便向无穷天魔深处飘去。 赫然便有一声牛鸣,如同惊雷霹雳,又如山峦崩摧。 无穷天魔深处,天魔劫火之中,忽然有一浑身青黑之神人,三面八臂,跨白牛,手持各种法器凌空而来。 「摩醯首罗天。」 苏彻瞧得分明,这正是佛门之摩醯首罗天,又称大自在天,乃佛门以此形象,概括末法主之类天魔大能,因其神通无敌,威福自专,得大自在,故称摩醯首罗。 此天一出,这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变算是成了一半。 黑日鬼王形如幽影,化为一道幽暗,直接就往上卷了过去。 而那摩醯首罗天则是八臂齐舞,当即便有无穷雷光业火, 循着天地劫力展开。 两相一碰,苏彻便知道这摩醯首罗天乃是天劫所化,等闲不能力敌。 此番天劫之启,对的是下面的无穷天魔。 而自己则是引来天魔的罪魁祸首。 若要借着无穷天魔成就法力,第一关便是这一方天地。 因此才会显化出这尊摩醯首罗。 如今格局尤其可笑。 自家所演化的「降三世明王」,本为佛门明王法之一,取其无量神通度化群魔,但是这诸法灭尽的外道炼法,却是以天魔为根基,乃是化佛为魔,逆练而出。 而这象征了末法主的摩醯首罗天,却是天地自然生成,循着劫数而来,象征天地伟力,来消除自己这等异端。 当真是颠倒是非善恶,暗合元始圣道。 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无穷远处,乃至此方天地自身,似乎有某种玄妙的力量已经加持过来,截然不同于法灭尽魔主的加持之力,却异曲同工,显然是在助推自己完成这一尊明王。 合于圣道,故而便有此等「合鸣」。 苏彻当初在黄天道宗门之时翻阅门内典籍,曾经见过书中解释为何以玄佛两家为首,而魔门位在其后。 皆是因为玄佛之祖皆已证得超然之位,虽然在寰宇之中毫无踪迹,然而其法门脉络已经周流六虚,早已经同整个寰宇融为一体。 因此于玄门有「合道」,于佛门有「涅盘」,于魔门有「共鸣」,皆是修行人之法门若是能够暗合这三位无上祖师的法理玄奥,便能有着莫大的威能。 至于这三位究竟身在何处,其本体是有是无,乃至是否真的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物……都已经不再重要。 所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为玄德。「,更是对这几位存在的最佳注脚。 虽然生出万法,然而并非将之视为己有。能有所作为,然而却不强行施为,能够执掌万物,却不为主宰,这等玄奥的境界,被修行人尊为「玄德」。 就好像佛祖不必施为,就自然有无穷众生在他的道路上求解脱,道祖不阐道统,也有无穷修行人谈玄论道,以求超脱。而元始魔主高居宇宙之中,万物同堕其影下。 以无为之身,得无穷之果,这皆是玄德之奥妙。 如今苏彻所获得的加持,一份来自法灭尽魔主,乃是中元隔空加持,有意而为。 而苏彻所获得的另外助力,皆是因为此法化佛为魔,颠倒因果,暗合于元始圣道,所以有一份来自寰宇之中属于元始魔主那部分存在的加持。 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摩醯首罗 外道化身(下) 无量天魔,彼此勾连在一处,气息相连,这等无形无体之物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就会有相应的变化产生。 黑日鬼王在这万千天魔环绕之下,其本身多年精修的精气转瞬之间便与天魔融为一处,化为其养料。 不知道多少天魔,在地官仙府之中受了多年的饥渴,如今得了这精气灌注,当即一个个衍化幻境,登时在这天劫环绕之下生出种种变化。 有夫妻敦伦,有恶兽扑杀,有仙人渡海,有古佛遨游…… 生死善恶、人间万象、佛国仙境,不一而足。 种种异象之中,黑日鬼王口诵真言,一声声咒文自他身体扩散而出,同这周围幻境渐渐融为一处。 幽邃、黑暗、致密…… 无量天魔和他们所组成的幻境向着黑日鬼王的方向坍缩而去。 那一点精气,是驱动天魔向内吞噬的原初动力。 黑日鬼王的咒音,则是构建他们接下来形式的新变化。 天魔们失去了原本的「彼此」,渐渐合而为一,形成一个新的整体,而这整体的内核,则是黑日鬼王。 黑日鬼王在这个过程中将无穷天魔加以改造,当然,他本身也在被天魔改造着。 这正是《诸法灭尽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之真意。 彼此同化,却各失其本来。 在这个过程中,黑日鬼王再非黑日鬼王,而那无穷天魔也并非无穷天魔。 若是往常,以黑日鬼王和苏彻之法力,断然不能成就这样的大事业,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法灭尽魔主的隔空加持,元始圣道的共鸣,乃至天地的合力。 不错。 天雷滚滚,劫火滔滔。 这近乎无穷的天地伟力构成了最完美的熔炉。 无穷天魔在劫火之中消亡,他们当中的另一部分则是同黑日鬼王合在一处。 摩醯首罗天发出一声怒吼。 它是天地劫力的具象,天生就有无穷的威能。作为「化生」而出的「生灵」,他虽然灵智不足,但却有着明确的目的性。 那就是毁灭掉眼前这群令天地厌恶的存在。 然而眼见得对方此刻越来越近乎「完成」,他身上所加持的劫力也就越来越强沛。 白牛飚舞,雷行长空。 摩醯首罗天化为一道流光,卷起万千天雷,向着无穷天魔之内那个幽暗的影子猛地砸去。 在这雷光变化之中,苏彻掌中现出一道光华,其色青白,盘如龙蛇,犹如一枚晶莹的符箓,其上文字皆作蝌蚪石鼓之形。 这正是苏彻以《太乙东华玉书》凝就的灵种。 「三毒者,贪嗔痴,诸业之根,轮回之本。」 灵种化作一道流光,落入那团幽暗的核心,青光略微闪过,便在那无穷天魔构成的幽暗之中消隐无踪。 灵种已下,祭品皆足,接下来就看这场仪式最后的结尾了。 「请道友。」 苏彻身后青光闪过,两尊鬼王之形渐渐显化。 一者周身雷光涌动,紫气纵横,一者浑身兵气杀意四溢,呼啸不绝。 苏彻望向那奔腾而来的摩醯首罗天。 「诸法灭尽,方知镜花水月。大日东出,自有寂灭不空,请。」 手中结印,口诵真言,苏彻盘膝而坐,法灭尽魔主伟力降下,整个人直接在半空之中消隐无踪。 然而摩醯首罗天继续向前。 当天地劫力沛然而至,任何天魔都在其中化为无形。 那在地官仙府之中盘桓了不知多久,忍受了多少焦渴的无 穷天魔,在这浩荡的雷光之中不断地呻吟,崩裂,消解。 在这绝对伟力的碾压之下,任何法度本身都失去了意义,所有的法则都归于一处,所有的形态、概念、物质尽皆粉碎,所剩下的唯有最纯净的天地元气。 劫雷落处,万法归元。 「没了?」 黑血老魔望着那劫雷落处,此刻那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天劫演化而出的摩醯首罗天带着无穷雷光降下,展现那毁灭之舞,所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纯净的天地元气,陷入混沌的九重天罡。 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度在一刹那抹平消失,现在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运转。 劫雷在消退。 如同一场刚刚醒来的大梦,黑血老魔清楚,这是天劫即将消退的表征。 引发天地震怒的那可憎之物已经在雷光之下化为虚无,原本积攒的天地伟力在刚才那一击之中已经得偿所愿。 就像是拉满了的弓弦射出满月一箭。 虽然弓弦还在振动,空气之中依旧还有肃杀的味道,剩下的只有余波。 黑血老魔如蒙大赦。 他之前如临深渊,就在那么一个刹那,甚至觉得多年来的辛苦修行今日便要化为一场空劳。 魔主神威降下,天劫伟力降临。 这两者还同时是敌非友,哪怕只要漏上那么一点点,他多半就要交代在这里。 不过两者不过是短短一瞬之间的交锋,这一切就重新化为虚有。 当时便让黑血老魔长舒一口气。 不管是法灭尽魔主,还是忽然降下的天劫,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应对的。 二十四杆泥犁变相幡上阴魔虽然在这天地劫威之下陨灭大半,自己道基之中也有劫火尚存,不过只要再花费几年功夫,好好调养一番,日后已经还是一条好汉。 黑血老魔望向长空。 此刻他也不敢再有更多施为,生怕天劫伟力去而复返。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阻止下面的长生教门人弟子自相残杀,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黑血老魔重合形体,眼观鼻,鼻观心,缓缓调息。 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天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功夫,又是长空一片清明。 不对。 黑血老魔到底是修行多年的长生真人,他下意识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妥。 这天劫来得如此之快,而法灭尽魔主去得更快。 绝不正常。 精心澄念,按照魔门的分神搜影大法仔细捋过一遍。 黑血老魔终于发现了那一丝不妥的来源。 一道无形的之网竟然不知不觉间悄然张开,沾染着下面正在厮 杀的各路人马,甚至有几丝几缕纠缠到了自己的身上。 法灭尽魔主果然还留着后手。 一道血炎弹指而出,向着那无形之网射去,然而那无形之网不知道是何材质,等闲之间竟然不能烧断,反而在这血炎煅烧之下,流露出其本质漆黑一片的表征。 「前辈贪嗔痴三毒不能去尽,就算是统御六欲,天界称尊,也有天福享尽,五衰降临的一天。」 苏彻周身黯影环绕,赤足踏着一朵幽莲,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长空之上。 「嗯?」 黑血老魔望向苏彻,眉头紧皱。 这小子什么时候成就了步虚修为。 不,还有古怪。 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心鬼蜮 三毒道场(上) 在天劫伟力降临,摩醯首罗天衍化无穷雷霆,将黑日鬼王彻底攻杀的那一个刹那。 苏彻的确是元气大伤。 黑日鬼王早已经是若木的一部分,而若木已经合于道基,当黑日鬼王被天地劫力所衍化的天雷击中,苏彻本身也等于是被劫雷击中,侧面感受了一下那磅礴的天地伟力。 劫雷之威,绝非等闲雷法可以媲美,其雷不分阴阳四象,单单从修行人道基最薄弱之处落手,以绝对的伟力碾压而至,如果道基不是千锤百炼,早已经圆融无缺,单单轻轻一碰,就足以将往昔修为化成齑粉。 黑日鬼王乃是鬼体,在劫雷接触的一刹那,就转化为最为炽烈的大日真火,以太阳之力催崩鬼体,又有冥火秽风将形神阴烧成灰。 可以说是仅仅一个刹那,即便黑日鬼王已经算是极为了得的步虚鬼修,一样在劫雷之下化为虚无。 正常情况下断无幸理。 但这并非是现实情况。 黑日鬼王所协同之道,乃是元始圣道,或者干脆一点讲,就是魔门手段。 其虽为鬼修,然而在法灭尽魔主与苏彻两相合力之下,向着魔修迈出了重要一步。 鬼体虽灭,魔识犹存。 苏彻深深清楚,这《诸法灭尽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因缘。 其出于某位青帝残灵之手,而自己则是修行《太乙东华玉书》,有着若木在手的「青帝转世」。 而更为重要的是,虽然没有认真修习过《未来星宿劫经》,但是苏彻到底也有其真意在身的体悟。 何为降三世明王? 佛门有五大明王,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军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金刚药叉明王。 其中降三世明王之降三世,为降服「贪嗔痴」三毒之意。这一尊明王之法力能够降服三界,制服贪嗔痴这佛门中人最忌讳的三毒。 贪,在顺境之中对一切的渴求,是对万物的占有。嗔、愤怒,是逆境之中不能顺心如意而来的无穷恼火。痴,愚痴颠倒,转化为种种执着,执着于修行,执着于情爱,执着于法理法条…… 此三毒为佛门降三世明王所降服,得智慧,证法果,成就无边。 而苏彻所行乃合于元始圣道的「外道练法」。 佛门以此为「三毒」,魔门以此为「三宝」。 在人心之贪嗔痴之中寻得超拔之力,将之演进。 贪,贪念一起,则***缠身,于贪炽***之中品其精进之心。 嗔,烦恼无明,则血溅三尺,于烦恼怒火之中取其无畏之念。 痴,人我法执,则刚强稳固,于颠倒妄火之中得其超拔之果。 逆佛成圣,颠倒沉沦。 这路修行,实在是刀锋之上跳舞,一旦错过一丝,便是三毒炽热,永劫沉沦。可若是能够迈出一步,那便是诸天自在,欲界称尊。 黑日鬼王之鬼躯虽然被劫雷所灭,但是此间有着无穷的贪嗔痴可供苏彻享用。 不管是来自苏彻本身,还是下方长生教彼此拼杀的同门弟子,甚至黑血老魔等亦然。 在法灭尽魔主这位老前辈的谆谆教诲之下,苏彻以自家的灵种为眼,借着黑日鬼王的视角,缓缓体悟着其中的奥妙。 天魔阴魔,本无区别。 天地之间的九重天罡,不过是一层普通的界限,在这道界限之下,只有生态上的不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都是飞蛾扑火,他化而生。 真正能够让天魔与阴魔层出不穷的,是无量众生从不休止,层出不穷的种种绮思妄念,种种颠倒幻想…… 苏 彻明白人心皆有阴暗处,而这阴暗凝聚在了一处,就是魔门的根基所在。 圣魔同体,元始圣道与元始魔主,不过同一个人的两张面孔。世人看到的是欲海沉沦,是邪心妄念,是无恶不作…… 而圣道本身则是要求破开欲海,斩破阴暗,追求最原始的超拔。真正的魔门高人,要以纵横欲海不失其清明,在这无穷秽毒之中寻得超拔精进的种子,然后化为己用。 「欲海沉沦是为魔,超拔自在是为圣。」 黑日鬼王虽然鬼躯不存,但是它在苏彻的操控之下已经化为一张大网,洒在了这一方众生的心头,从他们心头的贪嗔痴之中积蓄力量,重新演化其身躯。 而法灭尽魔主则是悄然出手,将自己身形引去,同时遮掩天机,将那已经成型的天劫散去大半。 此刻苏彻清楚,自己已经半只脚跃入了步虚之域。 步虚高人之所以不同于凡俗,特点就有两处,一个是他们可以步入虚空,从容自在的于虚空之中接引至为重要的至粹玄真。另一个就是他们可以形成独有「法域」,在法则层面上将天地法则化为己用。 此刻这张洒向芸芸众生心头的幽暗之网,算是苏彻亲手操控的「法域雏形」,假以时日,自然能够成就第一等的魔道神通。 不过当前苏彻还有一件要做的大事。 让这降三世明王动起来。 长空之上。 黑血老魔望着自家身前不远处显现的苏彻,并不敢上前。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法灭尽魔主的凛冽魔威依旧缠绕着眼前的小子。 虽然跨山隔海,然而也不是现在可以轻易动摇。 苏彻平伸出双手,十指前方,显化出一道幽邃魔眼。 其瞳漆黑,带着一股阴冷魔念,霎时间扫过天宇四方。 这便是黑日鬼王所演化的「化身」。 是苏彻凝聚了贪嗔痴三毒之后,寻求超拔的结果。 苏彻长啸一声,森冷的魔念向着黑血老魔飞射而去。 幽影凛冽,如同一柄自黯影之中抽出的长刀。 黑血老魔想要化身血光,却感觉到那刀光之中似乎隐藏着自己躲不开的东西,没奈何之下,只有伸手一挡。 血光腾跃,这一击轻飘飘的近乎是一声问候。 「今日门内有些小事,就不招待前辈了。」 黑血老魔微微一笑。 「来日方长,改日再领教贤侄的高招。」 既然法灭尽魔主都已经降临,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也不大了。 更何况刚才天劫转过,自己也受了影响。 走。 二十四杆泥犁变相幡拔地而起,黑血老魔走得痛快。 他甚至连移山和弄月两个都没有来得及招呼。 苏彻望向下方的山河。 尸山血海,长生教宗门之下,触目所及处处皆是惨烈。 这一场下来,门内还能剩下几个活人。 不过苏彻嘴角微笑。 这外道化身一成,曾经被无穷天魔束缚的道基总算是一片坦途,而另一只脚则是向着另外一方轻微的踩了过去。 炼魔成道,斩我见道,茫茫前路,不如且行且歌。 而中元的眸光跨过时光的尺度看着苏彻。 一饮一啄,皆是前尘定数。 这是你我的宿命。 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心鬼蜮 三毒道场(下) 苏彻眉心之上,化生出一枚妖异的竖瞳,其色纯黑,仿佛要吞尽世间一切。 这正是以黑日鬼王炼就的外道化身,三毒熔铸的玄幽魔眼。 竖瞳睁开,周围百里众生之种种欲念,升腾而起,化作一张漆黑的大网而苏彻自己则正好处在这张大网的核心。 妙哉。 一眼望去,人心浮念尽可化为己用,如果苏彻愿意,随便折腾两手,就足以让下方的修士们入魔,被自己魔染,沦为天魔眷属。 不,应该是黑日鬼王的眷属。 这玄幽魔眼到底还是这位「道友」之化身,跟自己还是隔了一层。 只是下面如今还存活的长生教弟子,如今不过只有千人之数,至于步虚中人,更是一个都无有。 画骨也好、金玉奴也罢,皆是未战先怯,走人了事。 而其他的步虚,如了空道人则是身陨其中,而凌空尊者一脉的弟子,不是战死,就是在黑血老魔撤退之时,一同跑路了账。 树倒猢狲散。 如今树尚未倒,满地的猢狲早已经没了身影。 苏彻自天际缓缓降下,触目所及,断壁残垣之下处处皆是残肢断臂。 青色的石板之上尽是黑色的血污,野火四处烧着,三人合抱的楠木大柱从当中分成两段,残砖断瓦之间还能够看见丹炉破碎的一角。 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奄奄一息的门人弟子,他们望向苏彻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光华,生机已经尽去,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苏彻抬起头望向长空之外。 稀薄的九重天罡之上,根本看不分明。 不管麻衣魔君有什么盘算,日后他所接手的长生教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长生教了。 不知道那位胸怀雄图的悲怒天到底是如何擘画他在南边的伟业,这一切或者也是他心头所思所念? 麻衣魔君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之所以升空,名义上是去迎接即将归来的凌空尊者,实际上也存了争强斗狠的念头。 长生教这么多年,早就到了重新定下座次的时候。 麻衣魔君已经确定丹辰子纵然尚未身陨,但也是出了大大的问题。 长生真人与地仙天尊之间隔着一个位阶,钧天广乐魔主将之划分为「劫法」。 劫法宗师就是长生真人到地仙天尊路上的必经之路,其中又可细分为小劫法与大劫法。 长生真人在天地之间逍遥自在,必遭天地所妒,没过多少年,必有天劫降下。 过得去,便是劫法宗师,增长神通修为,笑傲天地。 过不去那就是一捧飞灰,神魂同灭,天底下再难找见你。 麻衣魔君清楚,丹辰子纵然证得长生,但是再过劫关之时遭了重。 多年前,丹辰子过第三次天劫。 此劫名为「龙蛇苍黄劫」。 此劫乃是修行人多年来修持精进,不曾动摇,因此感应而来。 天地生恨,引地气化雷,要从根底上灭杀。 天劫一起,就有无穷阴雷从天罡地底奔涌而出,更有周匝天地元气化为火毒,如影随形。 丹辰子过这一劫的时候,伤了真形。 修行人到了步虚层次,早已经是由内而外完成了生命形态的跃升。先天性灵不断扩张,已经到了「借假修真」的一个新阶段,这个时候问题来了。 原来的「假有之身」,也就是原本的那个肉身怎么办? 法子有两个,一个化假为真,以步虚术淬炼肉身,使之成为所谓的「真形」。修行人元神与真形同练,更上层楼。 还有 一个法则就是斩我见道,将这假有之肉身直接化去,以元神炼就阳神成道。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高下之分,纯粹是看修行人如何选择。 而丹辰子走的第一个路子。 真形出了问题,那就等于是修行路上出了大问题。 之后便是「天人五衰」,堂堂劫法宗师从此少问世事。 整个长生教从原本的丹辰子一系一家独大,渐渐地混乱起来。 麻衣魔君与凌空尊者更是勾心斗角。 这么多年来,长生教一直没有一个新人能够证就长生。一半是因为传承的确是有些问题,一半就是这两位互相斩草除根的结果。 长生教这座庙太小,这二位的度量更小,容不下那么多高人。 一百多年前,麻衣魔君得了法灭尽魔主的明示,丹辰子已经不在,魔主允他可以放手施为。 于是乎麻衣魔君南北游荡,渐渐跟北极元宫搭在了一起。 长生教? 谁他妈在乎。 麻衣魔君要的是自己的前路。 至于什么狗屁宗门,要分清楚前后主次。 长生真人才是主,其他的皆是次。 因此麻衣魔君要取了凌空尊者的性命。 当年为了对付丹辰子,他们两人也算是合纵连横出来的好兄弟。 但是现在哥们另外攀上了高枝。 「凌空道兄,来得好快?」 麻衣魔君只是一声问候,便直接招呼了过去。 一百里。 这是域外虚空之中,他见到凌空尊者时的距离。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界域便悄然展开,一道白骨大手裹着层层冥炎,直接捞了过去。 见面,就是死手,这是来自老朋友的问候。 「等你太久了。」 凌空尊者向头上一指,一个玉净瓶滴溜溜乱转,喷出无穷阴魔,直接迎了上去。 斗得沉闷。 都是几百年的师兄弟,谁能破得了谁的招? 两边打出了真火,然而谁也奈何不了谁。 麻衣魔君准备出杀手锏。 并不是悲怒天赐下的那些个法器。 他嘴角一声轻笑,说了句:「道友何在?」 一道迅猛的阴阳二气猛然爆裂开来,化为无穷阴魔,一个枯瘦的影子手持白幡,自麻衣魔君影中显化。 赫然是多年不见的无妄真人。 麻衣魔君没有骗他门下弟子。 同为长生教三位长生真人的无妄真人的确是死了。 而且是他联合妙高天一起下的手。 他成功的将这位同门染化为了自家的眷属。 无妄真人虽然沦为外道 眷属,然而却是近乎长生真人一般的助力。 他一旦现身,当时便是局势逆转。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如今无妄道友已在,算上你凌空,与老子配个三生万物,也算是你的机缘。」 麻衣魔君狂笑,然而凌空尊者却并不慌张。 「道友何在?」 另外两道长生气息骤然显现,早就有两位六欲天魔在旁窥伺已久,此刻同时出手,直接杀了麻衣魔君一个冷不防。 这域外虚空之内霎时间魔意凛然。 「虢臣?辟火?」 麻衣魔君望着冲出来的两位,周身生寒。 这二位不是别人,乃是苍天教有名的六欲天魔。 「麻衣,你觉得你那点破事能瞒得了谁?」 凌空尊者一时间睥睨四方。 「你能请北极元宫,老子就能请苍天教,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事实证明,在勾结外贼这方面,凌空尊者与麻衣魔君当真是师出同门的好兄弟。 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棋差一着 胜尔一子(上) 虢臣魔君、辟火魔君,这两位都是苍天教内纵横多年的老魔,而苍天教更是北地的霸主,自上古之时传承至今的魔道宗门。 门中也有数位自在天魔坐镇,远非北极元宫这种新出门户所能比拟。 两位老魔共同出手,麻衣魔君即便染化了无妄真人作为自家的外道眷属,一时之间也落了下风。 以一敌三,谈何容易? 虢臣魔君出手浩大,浑然不见魔门那些幽微变化,一道热浪如同大日在手,直接泼洒过来。 他多年苦修炼狱三阳功,早已经将大日真意,人心怒火、虚空魔火三火炼为一途,发则必中,中则如大日行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以神通法力与之对决。 而辟火魔君则是将颠倒五行之法化入魔音之中,一手魔音缥缈不定,一不留神便在神魂之上作文章,专门攻伐根本。 这两位多年来彼此配合,只杀得麻衣魔君顾前不顾后,十分狼狈。 若只是这样,麻衣魔君无非就是个败子。 糟就糟在旁边还有凌空尊者。 这位跟麻衣魔君系出同源,都是长生教一脉证得长生,多年来明争暗斗,对方的底牌有多少那都是门清。 这三位在域外不知道推演过多少次对敌麻衣魔君之时的变幻,因此不动则已,动则招招抢先。 棋盘之上有个道理,叫做宁失一子,莫失一先。 放到麻衣魔君身上,别说丢子丢先了,卿卿性命也要一并丢掉。 然而就在麻衣魔君即将败亡的当口,事情还是迎来了转机。 一道剑意于虚空之中忽然绽放,如同一道冷月一般照彻全场。 空空儿手持一柄短剑,忽然现身。 这一旦现身,便抢攻得手。 也不知道这位离合阁的太上长老究竟在旁边隐身多久,此番一出现,当即便取得了战果。 剑如冷月,刃同寒雾。 一剑斩下,生杀在我。 离合阁的太上长老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不知道是他继续了多久,一旦斩出,九法流离,虚空紊乱。 杀。 剑光玄妙,直指凌空尊者。 凌空尊者使尽手段,要挡住这一剑。 而辟火魔君与虢臣两位则是救之不及,转瞬之间失了先机。 这一剑缥缈毫无踪迹,然而一旦爆发开来,却如天崩地裂一般难以阻挡。 凌空尊者,已然受创。 缥缈剑意如同一道冷风,直接将他的形骸冻结,伤痕弥漫开来,直入道基。 而空空儿一击得手,当即遁去。 犹如一道幻影,彻底失了行迹,不管是虢臣魔君还是辟火魔君,两人谁都不能找到这位剑修的踪迹。 到底是刺客之剑,老辣圆滑。 凌空尊者身受重伤,虢臣与辟火两位一时恍惚,而就在这个关键当口。 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悲怒天。 这位自在天魔直接出手,成就多年的九狱魔国显化,只用了一击,便将凌空尊者化为其魔国的养料。 虢臣与辟火两位只有束手,望着那位忽然出现的悲怒天恭敬一礼。 “不才苍天教虢臣(辟火),拜见魔主。” 魔门之自在天魔,犹如玄门的地仙天尊,当得起一个主字。 两人心头惊骇,然而却也是有些如释重负。 多年来北地都有传闻,说这位北极元宫之首已经证就自在天魔尊位,然而从来没有直接的证据。 观今日之气象,终于可以确定了这一点。 从此以后这位悲怒天也可以称之为“悲怒魔主”了。 悲怒天身后,九轮幽月若隐若现,正是他成名多年的悲怒魔国,不过如今气象却是更胜往昔,魔国之中各自显化山河,仿佛自成一界,彰显出这位在天人九法上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我本要在南国略有所作为,不想到冲撞了苍天教的道友。” 悲怒天话说得轻巧,而无论虢臣还是辟火,也都只有避其锋芒。 “魔主客气,不知道北极元宫何日开祭典,我等一定前来相贺。” 魔门规矩,若是有人超拔登位,循惯例要祭祀元始魔主,感激这位魔道无上之尊的垂顾,赞颂元始圣道。 虢臣魔君伏低做小,浑然不见刚才对付麻衣时的狂怒与暴虐。 虽然是自认低了一头,但是虢臣魔君还是绵里藏针。 没想到冲撞了苍天教的道友? 虢臣魔君只想摇头。 你要是不想冲撞,又怎么会杀了凌空尊者,彻底断了苍天教在南边落子的根基? 所以虢臣魔君不谈这些,只问何时开办典礼,就是等着后面其他大佬跟悲怒天再论高低。 辟火魔君则是眯起眼睛,望向一旁的虚空。 当初听闻中土有青帝转世现身,就是他与虢臣两人一同出手,奉教中之命,前去一探究竟。 但是半路上却被北邙鬼祖与空空儿所拦。 北邙鬼祖自不必说,这空空儿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只要钱给的足够,什么事都敢去办。 但是今天这场遭遇,让辟火魔君忽然有些多想。 这离合阁果然同他们自己所说的一样,办事都是为了钱吗? “心里有怨气?” 悲怒天眼眸扫过眼前两位,他们只感觉好像是被大山自胸口碾过一般。 “我北极元宫此番还有无忧、妙高同来,两位若是自问能够挡住他们二人与空长老联手,那就是我以大欺小。” 虢臣魔君哪里敢还口,赶忙说道。 “虢臣不敢。” “玄都宫将有所作为,现在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你把我这句话送给风万行,薛白发、夜幽子、浮屠居士。” 这四位皆是苍天教中执掌道统的自在天魔,纵横寰宇,乃是魔门之中堪称执掌魁首之辈。 “晚辈领命。” 悲怒天气度雄豪,虢臣与辟火两人如何敢仰视。 “改日我自会前往贵宗山门,”悲怒天仰头一笑:“北地我不多问,这南天自当容我伸伸脚。” 虢臣与辟火两位对视一眼。 “恭祝魔主宏图大展。” 辟火这边恭贺一声接着说道。 “听闻神霄道出离之期将近,本门几位老祖预备着恭贺他们一番,不知道魔主可有兴趣。” 神霄道? 悲怒天转头看向辟火。 “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魔主若是有兴致,我等自当在山门恭候。” 第一百四十六章 棋差一着 胜尔一子(下) “有趣。” 悲怒天闻言一笑。 玄门三大宗阀想要出离此界并不能算是什么新鲜事,都是摆在明面的格局。 不过苍天教这边说是要好好“送一送”,却是不知道要送别还是送终。 “改日自当登门。” “我等再贺魔主超拔之喜。” 虢臣与辟火两位六欲天魔也不多留,又是一番问候,直接走人,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麻衣魔君这才拖着重伤之躯跑来感谢。 “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悲怒天也不理他,只是摆了摆手,手中指指点点,在虚空之中留下道道印痕,不知道在测算什么。 不多时,无忧天、妙高天还有空空儿与顾羽寒各自显化身形。 “师兄。” “离合阁上下贺过魔君超拔之喜。” 空空儿这边双手抱拳草草行了一礼。 虽然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离合阁上上下下都是买卖人,该有的场面自然还是会有。 更何况这两位都是钟山会中的老相识,谁都认识谁。 “空长老剑技果然精妙,那一剑贴着浮屠老鬼的鼻尖斩破了凌空的根基,果然是入微入化,证道剑仙我看是水到渠成。” 悲怒天将空空儿上下打量一番。 他久在北极守卫根本,极少出来走动,当真是不清楚空空儿剑技已经如此精深。 “惭愧,惜乎少了点变化,在阴阳、真幻二法上尚未圆满。魔君若是看得过去,日后多多照顾生意。” 空空儿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浮屠居士也来了?” 无忧天不由得有些震惊。 这位乃是苍天教中新出的自在天魔,说起来也是有几分运道。 当年玄佛两家联手,前往域外虚空深处,要抄了大力无畏天魔王的老窝,除了神霄道与黄天道两家,甚至还有西边佛国出手。 那罗延倒了大霉,周围几个末法主更是全力侵攻,根本就没有什么同族之谊。 最终是这位浮屠居士一鸣惊人,在众多地仙佛主的围殴之后,捡了那罗延的漏,证得自在天魔之位。 虽然根基上有些不稳,但是那超拔之果是实打实的。 最近更是做了几件大事,乃是北地的风云人物。 “想来虢臣与辟火两个也不知情,是悄悄过来压阵的。” 悲怒天轻轻抚过胡须:“苍天教也要在南边掺一手,玄都宫一动,当真是谁也要跟着动起来。下面可有什么变化?” 无忧天左右瞧了瞧,看了看悲怒天的脸色,又望了望另外一边好似木人桩一样的顾羽寒。 “这个……长生教内自己杀了个七七八八,法灭尽魔主降临,助那个阳髓杀退了黑血老魔,咱们虽然预备出手,但是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又是魔主留痕,又是亲身降临。 无忧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好,若不是末法主没有子女这种概念,他当真想查一查这个阳髓三代的族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哦。” 悲怒天点了点头。 “黑血能行古法,也是个意志坚韧的。” “师兄,这个阳髓要不要……” 无忧天也不管旁边麻衣的感受直接问道。 此番之后,即便是无忧天也相信阳髓早晚必成气候。 因此更留不得他。 这关系到长生教以后是姓法灭尽,还是姓北极元宫的关键问题。 悲怒天闻言一笑,他轻轻抚过唇上胡须,一双眼睛望向旁边的麻衣魔君。 “蹑空,你说呢?” “我?” 麻衣魔君咽了口唾沫。 说句实话,他也是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之所以抢夺阳髓,本来是图一个奇货可居。 但是没想到这小子实在是太奇了。 法灭尽魔主已经两次降临在他身上,长此以往,岂不是请了个魔主在自己家里? 更何况,麻衣魔君存的是卖身的主意。 若是说留下,他害怕得罪悲怒天,更惹怒无忧天和妙高天。 悲怒可谓是一时雄杰,但无忧和妙高这两个货,当真是差着不少气度。 可若是除去,他又害怕被悲怒天等瞧不起,日后更是没有自己的位置。 一时之间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好。 “留着。” 悲怒天自然看穿了他所思所想,直接吩咐一句。 无忧天点了点头,而妙高天则是皱眉向着悲怒天望去。 “长生教经此一战不知道还能留下多少元气。不如以门内弟子南下,略为支应?” 麻衣魔君脸上略显难看。 若是北极元宫弟子南下,他能如何安排?到时候客强主弱,这长生教就彻底姓北极元宫了。 虽说要卖了出身宗门,可若是这样一个结果,也称得上是贱卖了。 “不必如此。” 悲怒天摇头道:“长生教如今元气大伤,蹑空师弟更是要振作有为,我相信以十年为期,必然能够有所恢复。” 十年为期? 麻衣魔君虽然尚不清楚如今门内的惨状,但他相信没有个几十年功夫,恐怕恢复不到之前的情况。 “三十年内,北极元宫不会向南边派一个弟子,不过蹑空这里如果有英才,可以派往宗门之内。” 悲怒天也不含糊,直接当着空空儿与顾羽寒这等外人安排了起来。 “长生教若是有什么需求,也只管同我提,只要本座能够做到,那就一定会办好。” 悲怒天看着麻衣魔君道。 “师弟现在就回长生教养伤,我让无忧天从旁辅助你,定然能够无事。” 无忧天? 麻衣魔君看着旁边那诡笑的童子,只觉得麻烦还在后面。 “等你伤势养好,无忧你就回转北地,继续坐镇北极元宫。” 悲怒天后一句话缓了麻衣魔君的忧虑。 “谨遵师兄之令。” 无忧天也不多说,上前允诺。 “还有空长老。” 悲怒天望向旁边的空空儿道。 “本门这里还有两个单子,不知道空长老有没有兴趣。” “宫主请讲。” 空空儿如同一只打坐的老猴,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黑血老魔还有丹辰子,就拜托长老照顾了。至于价钱如何,只管往我那里开单子就是。” “他们啊……” 空空儿摇了摇头道。 “不接。” 回绝得如此干脆,倒是让旁边的无忧天与妙高天都是十分惊讶。 离合阁的刺客们什么时候有钱都不赚了? “杀人跟找人是两回事。” 空空儿正色道:“丹辰子生死不定,若是早就死了,我岂不是要找他一辈子?至于黑血,他若是胆寒,跑到九霄域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我还要找他一路不成?” “宫主您家大业大,我们这是小本买卖,扔出去两个长生刺客,要少接不知道多少单子,徒子徒孙的若是饿坏了肚皮,总是不美,还请宫主宽限一二。” 这一席话说得堂堂正正,周围几人听得别别扭扭。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再厉害的刺客也没法杀一个死人。 但是说徒子徒孙居然会饿坏肚皮,这就有些过了。 “算是我的不是。” 悲怒天倒是好说话。 “不敢,日后若是有别的美差,宫主只管招呼。” 空空儿说着算是行了一礼,直接带着顾羽寒驾驭剑光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树倒猢散 筚路蓝缕(上)【欠八章】 曾经供八脉首座论道的峰顶之上,已经是一片萧条,曾经巍然屹立的八根石柱早已经从头断裂,碎石和残渣覆盖了整个平地。 虽然已经有年轻弟子开始清理这块废墟,但是地面上依旧能够看见清晰的血色。 苏彻身穿黑衣,盘膝端坐在这片废墟旁。 “画骨、金玉奴两位首席不知踪迹,了空道人、穆瑞、田乔身死,鱼玄机、赫连千秋叛逃。” 一位还丹弟子在下面小心的禀报着。 他原本是金玉奴的门下,如今也算是长生教内硕果仅存的还丹修行人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整个长生教上上下下,步虚高手只剩下自己一人,至于还丹,也就剩下十六七个。 之所以用约数,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身受重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拜见祖师爷青童小君。 苏彻点了点头。 画骨与金玉奴在这个关键当口不仅没有出力,反而逃之夭夭,当真是让苏彻小瞧了她们一截。 而穆瑞和田乔则是八脉首席之中选出来凑数的逍遥派,他们一开始就遭到了算计,惨死在移山和弄月手下。 了空道人死得干脆,而鱼玄机和赫连千秋两个首席虽然并未身死,但也定下了叛逃之罪。 长生教八脉首座,如今却是一个不剩。 “既然如此,在魔君归来之前,门内大小事务就由我暂行管理。” 苏彻也不跟这些人客气。 别说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如今这长生教上上下下,几乎跟死绝户没什么两样。 就算是画骨和金玉奴回来,也是物是人非,自己能放过他们,麻衣魔君有那个气量容下他们吗? “长老,不知道门内受伤的弟子……” 一位还丹修士在旁边小心问到,他面色青黑,脖子上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肉瘤,被脓液撑起来的皮肤上面一张张指肚大小的黑色脸庞若隐若现,显然是在之前的争斗之中阴魔入体。 苏彻抬手一招,一道剑意破空而去,将他那道肉瘤直接斩下,精巧的剑意更是在他体内游弋一遭,将其中的阴魔尽数剿杀。 如今苏三公子在生死之法上的掌握,灭掉几个阴魔不过是随手为之。 生杀在握,既能一剑斩之,也可一剑活之。 “弟子拜谢长老恩德。” 那还丹弟子跪拜在地,脸上还带着一丝恐惧。 那道剑意能救了他,杀他也是一念之间。 这如何叫他不害怕? “分别甄别,若是画骨、金玉奴二位门下立即加以收治,如若不是那就是分属叛逆,当立即诛除,怎么这点道理也要我跟你讲明吗?” 那还丹弟子战战兢兢说道。 “只是长老,如今本门已经元气大伤……” “正是元气大伤,才要如此。” 苏彻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们不是叛逆,难道我们是吗?” 那还丹弟子唯有沉默。 如今这一局,除了倒霉的逍遥派之外,剩下的几家都不干净。 麻衣魔君跟凌空尊者两家自不必说,都是勾结外贼的内鬼,而丹辰子和无妄真人一系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当年恃强凌弱,威福自专,现在成了落水狗而已。 “弟子明白了。” “如今正是要行雷霆手段,正本清源的时候。” “如果有人真诚悔过,那也要加以甄别,莫要失了好生之德。” 苏彻说这些话也不心疼,毕竟长生教上上下下于自己而言都不过是外人。 “现在正是讲一个名正言顺的时候,连这点关窍都弄不清楚,教内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不是白死了?”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这个时候就是要定下麻衣魔君一脉乃是正统,其他人都是邪道。 至于这些步入邪道的弟子能不能挽救,该不该挽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如今自己有法灭尽魔主加持,那就是最正宗的认可,难不成长生教上下还真当自己还是青童小君一脉传下来的玄门? “长老,这是我们草草编纂出来的损毁目录,请长老过目。” 旁边一个断了一截胳膊的还丹弟子捧过来一个册子,纸张之上还沾着鲜血,苏彻瞧了瞧他苍白的面容,略微点了点头。 “辛苦。” 这个时候还要处理这些庶务,对于这些重伤未愈的弟子的确是个负担。 但是苏彻必须让他们动起来。 只要动起来,心思就会少,就不会想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整个宗门至少要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不然人心自己就垮了。 “不敢。” 那弟子有些惶恐。 苏彻接过册子,一目十行的略略扫过。 纸上的文字写的简单,但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十分凄惨。 丹库被盗坏一空。 长生教作为有名的外丹宗门,多年来通过丹药生意,积攒下来的丹药和材料近乎是个天文数字,如今已经尽数毁于战火。 毁于战火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被早有察觉的各路势力,以及心怀二心的门人弟子偷偷运走,成了他们私囊里的财富。 然后就是书库。 因为书库位于地下,大部分还是保存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一部分毁于战火。 更有一部分宗门典籍被人趁乱盗走。 不过书库的损失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真正无法挽回的损失是这么多年下来辛苦经营的宗门阵法。 内斗纷乱,除了凌空尊者这边蓄意破坏,再加上黑血老魔施展他那二十四杆泥犁变相幡的影响,还有自己引动天劫的余波…… 这多年来层层叠加,彼此呼应的护山大阵,遭遇了最大的破坏。 除了少数几处勉强还能用外,剩下的基本上基本算是报废。 单单这多年光阴的成果被彻底破坏,这里面的损失就难以估量。 至于门人弟子的损失就更惨烈了。 除了跑路的几位步虚之外,作为门内中间力量的还丹、通神境界弟子在这场内斗之中十去其九。 这里面除了内斗的惨烈,还要多些移山和弄月这些外人,他们专抓低层次弟子下手,就是要彻底催灭长生教的根基。 总之一本册子看下来,当真是树倒猢狲散,爹死娘嫁人。 这个长生教,如今跟灭了没什么两样。 苏彻将册子放到一边。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一百四十八章 树倒猢散 筚路蓝缕(下) 当麻衣魔君领着北极三天自虚空降下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样的心情。 然而苏彻已经完成了对长生教宗门的初步整理,率领残存的弟子排好队列,在峰顶最高处迎接。 “阳髓领本门弟子恭迎祖师。” 苏彻一句话,让麻衣魔君脸上闪过一丝悲沮。 不过他到底是多年老魔,很快脸上便转成爽朗。 丧事喜办,大吉大利。 “阳髓你有大功于本门,本座今日便正式将你列入门墙,为我众弟子之首。” 麻衣魔君慷慨一笑。 下面的众多长生教弟子跟着一起应和。 “恭喜祖师,恭喜阳首座。” 赞颂之中的亲切热诚,仿佛长生教根本没散。 苏彻望着周围一片凋敝的景象,只觉得十分嘲讽。 “众弟子听令。” 麻衣魔君在最上方看着众多长生教的门人弟子。 “本门自从青童小君祖师创派以来,代代相传,圣圣相继,枝繁叶茂,更得法灭尽魔主眷顾,在南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历代祖师辛苦创设基业,然而可恨逆贼凌空尊者,勾结外贼,戕害同门,本座也险遭其毒手。幸有北极三天援手,本门才免于覆灭之难。” 言而总之。 麻衣魔君一番洋洋洒洒,定下来的调子就是长生教之所以能够免于灭门之祸,完全都是仰仗北极三天仗义出手。 而凌空尊者乃是罪魁祸首,他还有丹辰子、无妄真人等人都是祸害本门的罪魁祸首,一定要彻底扫荡他们的余毒。 “……鉴往知来,饮水思源,本门从此以后,当尊奉北极……” 后面的话说得就近乎谄媚,麻衣魔君订下了大方针,那就是紧紧跟随北极元宫,在北极三天的指导之下让长生教重获新生。 “……众弟子搭建蓬芦,迎接三天……” “不必了。” 悲怒天轻轻说了一句,却是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这样一个光景,不必弄什么虚应故事,搞什么蓬芦,养生是第一步,重建在其次,至于什么蓬芦不蓬芦的,全无必要。” 这位颇为雄豪的自在天魔睥睨四方,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旁边的麻衣魔君渺小得几乎看不见。 “我这人简单,有功必赏,有过则罚,北极元宫从不在乎什么出身背景,长生教未来也是如此。” 悲怒天眼睛扫过下面的众多弟子。 “麻衣魔君如今归入我北极元宫,号蹑空天。长生教以后就是北极元宫在南荒的分舵,这段日子,无忧天会暂时停留以备不虞。” “吐故纳新乃超拔之本,众弟子其勉之,散了吧。” 这位也不多话,说完直接就直接命令解散,全然不准备继续多说些什么。 苏彻深以为然。 形势比人强,现在的长生教就是北极元宫的分舵,何必再浪费唇舌,更何况是这等自在天魔一般的人物。 只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已经在众多弟子心中留下足够的印迹了。 麻衣魔君则是神色讪讪。 眼下这个局面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多了。 “阳髓,你做的不错。金玉奴与画骨两个跑哪里去了?” 谈起这两个临时跑路的弟子,麻衣魔君几乎要将牙咬碎。 若是这两个人还在,长生教内的损失还能少些。 “弟子不知。” 苏彻回得干脆:“师尊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麻衣魔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阳髓,只是摇了摇头。 “阳髓,你过来一下。” 悲怒天那边发话,苏彻只有跟麻衣魔君告了一声歉,小心地走到了这位“同道”身边。 悲怒天将袖一招,直接带起苏彻,奔着九重天罡之外而去。 “师兄!” 无忧天这边惊叫一声。 “你们自己先忙着。” 悲怒天吩咐传来,无忧天犹然不知道这位师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迎向麻衣魔君那边复杂的眼神。 “哈哈哈,蹑空师弟,日子久了你就习惯了,咱们悲怒师兄从来如此。” 一旁的妙高天小心解释道。 苏彻随着悲怒天跃升越高,渐渐超出了九重天罡的范围,进入了虚空之中。 而悲怒天则是伸手一展,一道墨影就从他袖中飞出,将两人彻底包裹了起来。 “玄都宫有真灵位业图,本座在天地之中,一举一动瞒不过他们之中的有心人。” 悲怒天瞧着苏彻,眸光之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后学末进黄天道苏彻,拜见前辈。” 面对这位,苏彻自然以本来面目相见。 “东王公。” 悲怒天吐出三个字。 “你在这南荒倒是坐得稳当。” 苏彻并不答话,只是听着悲怒天接着说道。 “长生教不过是蛇鼠之窝,难为你在这里能耐得住性子。你可知道如今中土是什么光景?你在黄天道内结交的几位好友,又折腾出多少风波?” “东王公如此不闻不问,当真是绝情绝义的性子。” “晚辈之前修行不济之时,人在中土,曾经有几个相熟的同伴。” 苏彻缓缓回应道。 “后来南朝的皇帝算计我,将我的友人下狱,几番折磨,我一时耐不住性子,杀到了建康城中,直面南朝皇帝,虽然后来侥幸成功,但也是因人成事,中间的艰难险阻,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走错了一步。” 悲怒天静静地看着苏彻。 “因此晚辈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越是牵挂什么,贼人越会借此来拿捏你。既然面对钧天广乐天魔王这等大能,绝情绝义就是有情有义。了无牵挂就是最好的牵挂。” “你看出来了?” “一开始还不明白,但是从地官仙府一事,大概也能够判断出来,这位就是前头最大的敌人之一。” “少年人有见识。” 悲怒天笑着摇了摇头:“绝情绝义就是有情有义,怕不是有些走偏了。” “将你送到南荒,乃是会中筹谋之后的一步险棋,白鹿洞实在是到了必须要动的时候。” 悲怒天望向苏彻:“不然接下来这一局棋,玄都宫都会变成对头。” 谈及玄都宫这横亘天地之间的巨擘,即便是悲怒天都十分慎重。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万世人君 发于毫末(上) 苏彻望向悲怒天,他明白自己开始接近钟山会最核心的布置了。 这个组织根本不是什么“失意者”的联盟,从头到尾都是隐藏在幕后,想要制造事端,重新改造天地的一批人。 “白鹿洞之筹谋,唤作万世人皇。” 悲怒天看着苏彻:“这是会中多方打探,渐渐明确的一个计划。” “其核心就在于以霸者命格为核心,集齐王者气运,将之化生,成为万世之人君,无上之英主,弥合南北,将中土重新一统。” 简短几句话,苏彻当即便有豁然开朗之感。 如今的中土,的确是称得上是皇纲失统。 南边自然不必说,老苏和韦怀文登堂入室,朝廷已经大权旁落。而北边则更惨,宇文睿跋扈自专,早就不是什么新闻。 南北两边都是皇权虚无,至于朝政如何,百姓生活如何,更是不必多说。 南边即便有老苏和韦怀文刷洗山河,也不过是从第十八层地狱拔高到第三层地狱,到目前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 而北边……宇文太师很久之前就已经放弃治疗了。 玄都宫如果对中土有什么布置,苏彻觉得那是迟早的事。 这个中土,其实是整个天地之中最应该改变,而且消耗力量最小的地方。 苏彻相信只要玄都宫下一道诏令,他们就能够轻松的改朝换代。 “白鹿洞最核心的技术,就是命格转移。” 悲怒天轻松分析道:“对命格的研究,白鹿洞已经是近乎完美。他们不仅可以收集命格,更能够将命格进一步加以利用,我想你已经见识过了。” 苏彻点了点头。 跟白鹿洞门人交手的时候苏彻就已经有所发现,他们能够借助一种诡异的外丹,大大增强本身的实力。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类似青玉手那样纯粹的武夫,但是相当一部分,或者说绝大多数还丹走的路子都有些诡异。 “按照白鹿洞的路子,如果他们进一步走下去,不仅仅是移植甚至炼化命格,而是借之化生,造出承接气运的人皇。然后辅佐这样的人物扫荡山河,一统中土。” 苏彻想起之前慈州大乱之时的“太平真君”,白鹿洞的确是有这样的计划,不过那位太平真君怎么看都有些低能,看来他们距离最后一步仍然有着相当大的距离。 “一旦让他们完成这一步,玄都宫恐怕就会加以认可,到时候借玄都宫之力,扫荡中土,自然不在话下。” 苏彻闻言扪心自问,假如自己不是跟白鹿洞有深仇大恨,他们这个计划的确颇为可行。 从局外人角度上讲,不管是北朝还是南朝,两家都是沉疴痼疾已深,绝对不是换个人主政就能解决的。 如果白鹿洞真能鼓捣出王霸之气四溢,行事为人完美的圣君,让这样一个“东西”主导中土,塑造一个王道乐土,当然会是一件好事。 别说是玄都宫,一般的修行人想想都有可能助拳。 “平心而论,这对中土众生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彻点头说道。 “这么说你对白鹿洞也颇为赞同了?” “哦,弟子不才,觉得他们还是满门死光得好,至于那个万世人君,世间善恶不定,人人各有利益,哪有什么完美的折中之法?更别说完美的皇帝了。” 苏彻微微一笑:“群龙无首,上上大吉,什么万世人君,哪里比得上人人如龙?” 悲怒天不置可否。 “白鹿洞之法,乃是多年前钧天广乐魔主加以设定,乃是他站在天人九法之尽头,巧心雕琢而出,虽然传入此界不久,成就不高,但也是尚在摸索,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所造作。” 悲怒天说着深深望向苏彻一眼:“只是此法到底是他结合了元始圣道与玄门佛法所出,有着圣道深深的影子。” “所谓命格,近乎阴魔。所谓命格之挪移,近乎染化。至于从命格之中化生出来什么,让人联想到天魔培育奴族的法门。” “前辈的意思是说,钧天广乐天魔王包藏祸心?” “包藏祸心?” 悲怒天一声冷笑。 “他对此方天地包藏祸心这种事当年天庭陨落之时就已经知道了,还用等到现在明确?” “那玄都宫岂不是与虎谋皮?” “谁知道那些神仙怎么想的。” 悲怒天提起玄都宫一开始也没有好话,不过沉默半响还是接着说道。 “其实他们也没有太多选择,摊子铺的太大,又没有什么帮手,即便地仙再多,处处摊薄,又哪里够用?” “你们黄天道身为玄门三大宗阀,难道不是想着自己超脱而去么?各家各脉,有几个愿意陪着玄都宫在此界作为的?既然钧天愿意出力,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悲怒天说着嘲讽道。 “更何况中土不过是边角而已,佛门都已经插一手了,还差个钧天么?” 这几句话确实是事实。 苏彻不由得想到,对于玄都宫来说,让钧天试一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既然要改变天地,仅仅靠玄门的力量或许也有所不足。 而且白鹿洞这边若是真出了岔子,他们自然也有办法弥补。 凡人的事情,说得再大也不过都是些小事。 “所以一定要拦住钧天,而且要名正言顺的拦住他,不能让玄都宫半截插手。” 悲怒天看着苏彻说道:“这条路若是玄都宫接手钧天的布置,继续推演下去,那就麻烦了。” 苏彻听了个大概。 悲怒天的意思是说,最糟糕的莫过于玄都宫直接来上一手“没有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钧天路线,自己亲自操盘钧天的这个“万世人君”计划。 “灭掉白鹿洞,于你而言是私仇。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定要斩断钧天的触手,而且要名正言顺,让他这条路子彻底断绝。” 悲怒天说着望向苏彻。 “因此才有你的南国之行。这一点,道首他是默许的。” 最后这句话简直在苏彻耳边炸了个惊雷。 你娘,什么叫黄天道首是默许的? 第一百五十章 万世人君 发于毫末(下) 苏彻一直相信,黄天道首与中元彼此之间有着足够的默契。 甚至之前自己也怀疑过,没准中元就是黄天道首的马甲。 不过现在看悲怒天的意思,中元同黄天道首之间应当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彼此之间合作无间。 也不知道中元这个钟山会到底有黄天道多少股份,是不是也涉及到神霄道和天师道。 “师祖他老人家……默许?” “玄都宫有真灵位业图在手,多年来依托此宝展开布置,此界之中所有后来成就长生之辈几乎都列名其上。” 悲怒天看着苏彻说道:“黄天道若要满门出离此界,另开一番事业,玄都宫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所以要把地书交到黄天道手中,有一个摆脱真灵位业图的契机。” 悲怒天说着向着苏彻微微一笑。 “你不会舍不得吧?地书可是修行人可遇不可求的福德之宝。” “前辈莫要小瞧了我。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天生灵宝,有德之人居之。在咱们修行界自然是谁修为高,谁神通了得谁的德行就高。” 苏彻微微一笑。 自己对于这些得失看得很淡。 假如自己当今乃是黄天道首一般的境界,那地书自然是“此宝与我有缘”。 若是眼下这个进境,那就是杀身之祸咎由自取,等着被各路神仙惦记吧。 “你可听说过璇玑阁?” “略有耳闻,但是不知道其中奥妙。” 苏彻照实说了。 “当年天地崩裂,玄都宫收拾烂摊子,依托的是当年上古天庭未成的架构,其中更是涉及到了真灵位业图。以此图为根基,重新梳理改变此方天地的天人九法。不然若是循自然之理,这一方天地早就炸裂了。” 苏彻闻言点头。 这就是天人九法之中的天之三法,万物自有其原本的构造,凡是质量足够的星辰,其形态皆是接近圆球,这就是自然之法的结果。 如今天地崩而不裂,仍然能够勉强维持九重天罡,让生灵得以繁衍生息,都是玄都宫的“补天之功”。 要做到这些,此界之中的天人九法就一定被加以改变和扭曲。 “补天之功,也是森严罗网,凡在此界证道长生之辈,皆名列真灵位业图上,与此界息息相关,谁也不能真正出离。玄都宫画地为牢,圈得乃是此界的长生之辈。” 悲怒天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若是他们以力行此事,自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各方都要同他们见个高低,妙就妙在这是补天之后不得不为之的代价,谁又能在此事上同玄都宫的天尊们争个高低?” “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好处。当然大道五十,天遁其一。玄都宫的玄门路数,总要给人留下个超脱藩篱的机会,毕竟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璇玑阁。” “凡入璇玑阁者,经过九重洗练,便能荡涤罪愆,斩脱同真灵位业图的联系,再不成为此界的囚徒。只是名额有限,乃是玄都宫号令此界的一大本钱。” “前辈的意思是说,这璇玑阁能做到的事情,地书也能做到?” “系出同源,又有何难?” 悲怒天说着在苏彻胸口一指。 “现在知道这地书二字的厉害了吧?” 自从上古天庭崩灭以来,此界所有的长生真人身上都有着一重枷锁,说是长生,其实也等同于披枷带锁。 有人或许不在乎这样的境遇,也自然会有人想要寻求改变。 玄都宫以璇玑阁为香饵,而地书则是一张可以出离的门票,苏彻很清楚这对黄天道意味着什么…… 道首心心念念的出离不再是同玄都宫合作才能达到的目标,而是一项可以逐步实行的计划。 不止如此,天师道、神霄道等有志于出离的宗门更会加紧同黄天道之间的合作。 谁有了地书,谁就算是进入了玄都宫一直独揽的领域。 长生真人的出离之机。 “所以我和地书被白鹿洞拿住,就是杜绝玄都宫出手的最好办法。” 几句话的功夫,苏彻眼前已经豁然开朗。 玄都宫如果在这个当口干预,那就等于坐实了他们不愿意地书流出,不想让其他宗门掌握斩断罪愆,真正超脱的机会。 等于宣布自己为一切志在超脱宗门的最终大敌。 这绝对不是玄都宫的作风,他们也断然不会如此作为。 而黄天道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白鹿洞以及钧天广乐天魔王的那些试探尽数斩断。 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加深玄门三宗之间的合作关系。 这是一招逼得玄都宫不得不退的阴谋。 而落子的关键就在自己。 苏彻不由得开始猜测,钟山会和黄天道的布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自己被白鹿洞针对的那一天开始,还是自己遇见郁离子的那一天。 有些事不能细想。 “晚辈明白了。” 悲怒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间更无六耳,到了长生教这部分,还算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如何跟白鹿洞那边牵线搭桥,甚至预备进一步的计划,这部分全部看你如何准备。” 悲怒天说着看着苏彻道:“这算是一道考题,也算是我们力有不逮的地方。” 苏彻清楚,一个计划越是完美,各个部分越是精巧,执行起来越容易出问题。 因为整个世界是个宏大的混沌系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 玄门的测算之法也是一样,不管你如何推演,总有些不在棋盘上的东西忽然滚下来,把你原本的计划弄得面目全非。 钟山会的计划基本上算是成功。 至少已经为自己搭好了舞台,接下来就看自己怎么处理了。 “就怕麻衣这边横生变故,而且无忧天……” “他们都不是自己人,所以你也不必去管他们。” 悲怒天看着苏彻道。 “过不了几日,会中给你配置的帮手也会陆续到位。你要自己小心,这一局棋里面不只是咱们在暗中行动,还要防备着别人。” “别人?” “玉景道那边有消息,他们一定要杀了你。” 悲怒天哈哈一笑:“若是从根子上看,他们是空猴子这路人的祖师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权在握 不问东西(上) 玉景道? 苏彻自问跟这些人没什么仇隙。 玉景道传承已久,自太古之时便在此方天地行走。 从岳峦那边算,自己还是半个玉景道中人。 更何况他们要杀谁? 杀青帝转世苏彻跟我长生教首座阳髓有什么关系? 「如今找你的除了黄天道的师兄师弟,还有玉景道的门人。当年他们门中耄老虽然被封在地府之中,可留在外面的传承不少。」 悲怒天瞧着苏彻接着说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玉景道为何要杀我?」 苏彻看着悲怒天有些不明所以。 「玉景道原本就是天庭之仇雠,若不是当年坑了他们一笔现在还要跟咱们为难。」 悲怒天缓缓解释了一下玉景道的由来。 所谓玉景道,乃是太古之时就存在的玄门,不过虽然同属玄门一系,玉景一脉却是有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态度。 天地万物,不过都是祭祀用的草狗,用的时候珍重,不用的时候就放一边去吧。 所以不管是太古之时对战妖神,还是后来成立上古天庭,玉景道都是超然于外。 当然,这个超然也不算怎么干净的。 他们没少和太古妖神一脉合作。 时移世易,如今虽然已经不如当年,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铁,到底是树大根深,死而不僵。 更何况苏彻更怀疑如今这个玉景道背后,或许还有别的势力的影子。 「他们要杀的是青帝转世,谁让你是大家已经公认的灵威仰再来?而且说来好笑,最近还有所谓黑帝转世喧嚣尘上,当真不知道是哪家在背后操纵。」 悲怒天轻飘飘吩咐了两句,就带着苏彻重新自虚空回返,不过这次回去的时候,苏彻心里面却满是官司。 青帝转世就算了。 现在连黑帝转世都出来了,也不知道阴阳法王听说了会怎么想。 到时候五方五帝大家一起玩转世,凑一桌麻将都够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回去之后,倒是没有人敢多问什么,毕竟悲怒天之威名在外。 他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带着妙高天北返,只留下无忧天和麻衣魔君两个六欲天魔在这里大眼对小眼。 无忧天或许是受了悲怒天的命令,对长生教内的俗务表现出一种不插手不过问的超然,他自称想要踏勘一番南荒的风土人情,人就直接走了,只剩下身受重伤的麻衣魔君在门内主持大局。 而麻衣魔君身受重伤,自然要开始他的保留节目。 闭关。 不过在闭关之前,还是把苏彻叫来,「师徒」两个好好交心交肺了一番。 「阳髓,以后这长生教就靠你了。」 麻衣魔君开门见山,直接把大锅甩了过来。 「我闭关的日子里,你就是门中之长,一切都由你做主,你要努力。」 苏彻木然的点了点头。 自己不做主,麻衣魔君也指不上别人。 如今长生教一场大乱,步虚层次的修士,不是身陨,就是造反或者叛逃,整个长生教关起门来算数,如今能够算是步虚层次的只有自己半个。 麻衣魔君不指望自己,他就只能亲自上场了。 「画骨与金玉奴两个,实在是该死,定要发出赏格,将她们二人悬赏捕拿。」 麻衣魔君提起这两个好弟子就生气的要命。 在这场大乱之后一番检点,长生教相当一部分积蓄和丹药都是被画骨和金玉奴两人偷偷运走的。 这两人叛逃 之举可不只是现在,而是早有布置,不然麻衣魔君这边死伤也不会这样惨重。 「这个倒是不必太着急吧。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她们两个若是迷途知返,也算是本门的一大助力。」 苏彻回了一句,麻衣魔君有些发怔地看了一眼苏彻,然后接着说道。 「那就都依你。」 「除此以外,就是本门在域外的各路人手,也要抓紧时间加以调回。」 麻衣魔君指了指一旁的名册。 「这是本门在域外各处明线暗线的名单,能够收拢的还是尽量收拢回来。」 苏彻点了点头,不过不太乐观。 长生教之所以能够在域外立足,仰仗的是成名的炼丹手段。 这些洒出去的弟子,一半是宗门弟子,一半是生意人。 如今长生教这个「总公司」死走逃亡伤,基本算是要重建,那些漂流在外的「分公司」能不产生些别的心思? 不过这些苏彻并不在乎。 麻衣魔君也是满腹心事。 「我当年拜入本门的时候,丹辰子一脉势大,无妄真人心狠手辣,所有能够正道长生的步虚,都难逃他们师徒的毒手。」 谈起当年过往,麻衣魔君也是颇为磋叹。 「那个时候我与凌空两个人互相扶持,才算是一点点走到了今天。」 曾经的朋友,后来的对手,再到如今生死相隔。 麻衣魔君提起凌空尊者和那些过往,在当下这个情境下就显得尤为复杂。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早已注定。」 麻衣魔君长叹一声看着苏彻。 「超拔之路,天人相搏,与天斗,与人斗,与己斗,一关过不去,那就是此生如流水,半点不由人。」 苏彻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这些话麻衣魔君不是说给别人听,而是在劝服他自己。 这位六欲天魔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心已经乱了。 「阳髓,你要努力。以后长生教就看你了。」 看我? 那长生教算是没救了。 苏彻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请魔君放心,阳髓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麻衣魔君又是几番鼓励,苏彻这才同这位六欲天魔话别,回到了自家所在的灵毓殿中。 说来也是奇怪,灵毓殿本身并没有受到多少波及,倒是保留了原本大概的架构。 成了这整个宗门之中少数还能看出原本样貌的建筑。 至于孙程和吕峥,更是在这场恶战之中令人惊奇的保住了性命。 当然,两人都各自受了些伤。 「孙程恭喜长老荣登首座之位。」 孙程一见面就跪倒在地上。 长生教如今这副德行,孙程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权在握 不问东西(下) 孙程的高兴是有理由的。 首先,在这场几乎将整个宗门清洗一遍的恶斗之中,他成功的,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这如何不能算是一个胜利? 更何况如今的长生教内几乎已经是被清洗一空,阳髓上位已经是唯一选择。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程作为阳长老……不,阳首座的体己人,显然是好处最大的。 虽然眼下是百废待兴,但是孙程已经获得了许多年轻女弟子的青眼,想要跟他结为道侣的小书信已经是收了一摞,还有更厚的一摞子是想要跟他结拜的拜帖。 孙程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素未谋面的红颜知己,这么多只说过两句话的八拜之交。 所以对于孙程来说,这长生教死得不多不少,刚刚好。 那些老货若是不死又怎会轮到他孙程出人头地? 一想到曾经嘲笑他的女弟子娇滴滴的捧上表达心意的书信,孙程感觉后背的脊梁骨就酥了。 不如先找几个姿色过得去的验验货…… 魔门中人在五欲驰骋之中求得大自在,这邪念一起,孙程当即就给自己拉了一个小小的名单。 程红儿当真是一副好身材,浑身上下那个雪白,找张红色的纱帐让她一趟,当真是雪堆压垮了火炕,看得就是个美不胜收。 要算她一个。 马欣那双腿最是销魂,当真是二月春风一般,细长丰盈,四个字皆得,乃是腿中的上品,看一看就让人兴致大增,不如也算上她一个。 还有董芯巧,小丫头这几年也是亭亭玉立,相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算上,也要算上。 孙程林林总总选了七八个美人,这才猛地一拍脑门。 糊涂。 孙程你糊涂啊。 当真是心魔四起,忘了自己的根本。 这么多女人,你一个人消受得了么? 更何况她们图的又是什么? 小不忍则乱大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舍不得道侣,怎么套得住首座? 孙程福至心灵,如今阳首座身边都没有几个道侣伴当,自己若是大被同眠,颠三倒四,如何在这灵毓殿里立足。 这长生教上上下下盯着自己位置的不知道多少,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孙程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入门之时,学的那些个圣贤书。 少年戒色,中年戒斗,老年戒得。 那些所谓的圣贤,不过都是些个凡人而已,他们的这个道理还是不深。 色,什么时候都要戒。 少年要戒,中年要戒,老年更要戒。 不可不戒。 孙程想到自己如今已经一百三十七岁,放在修行界也算是个懵懂少年,更是要把握好这一关。 他将门内如今相貌堪称有才色的女弟子抄录了一份名单,就等着寻个机会,都安插到灵毓殿来。 孙程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这个位置,最需要的就是懂事。 首座不可能什么事都事必躬亲,他要提前想一步,提前布置一步。 让首座舒舒服服,这样他自己的位置才能长治久安。 试想阳首座身边都是些精明懂事的女弟子,上可阴阳和谐,下能扫地清洁,外堂内室,里里外外都能给首座伺候的舒舒服服……这难道不就是自己的一桩功绩么? 这就是道德之法,果然是玄妙非常,难怪东海上的剑仙都要扎进去好好钻研。 的确是应该多多琢磨啊。 孙程这边浮想连天,正预备着掏出自己精心炮制的名册,而苏彻则是看 着这位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着,也遭了魔染? 苏彻上下打量一番,的确是没有什么伤。 只道是孙程这次见了尸山血海,生离死别,有些意兴阑珊。 索性也就不去管他。 长生教里如果随便有个人都要苏彻照应周全,那就啥事也不用干了。 「弟子吕峥,拜见阳首座,首座仙福永享。」 吕峥在地上恭敬地连叩了九个头,他那脑袋撞在切割得方正整齐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苏彻看着一旁的吕峥。 此人算是自己的一个试验品。 灵种在他身体内已经扎根极深,早已经跟他性命纠缠在一起。 不仅给他带来了源自白鹿洞的武夫手段,甚至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吕峥的性格。 他的身材愈发高大,筋肉骨骼匀称,皮肤上闪烁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这些都是表象,有些来自内层深处,关系到先天性灵之种的东西也伴随着灵种的入体,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这里面的奥妙,也只有苏彻练成了「诸法灭尽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之后才有所体悟。 《太乙东华玉书》不愧是上古青帝灵威仰立身的绝学,内里果然不凡。 不过苏彻还发现,这吕峥的面色比孙程要难看得多。 孙程的表征是神思不属,属于是心里面胡思乱想太多,绮念太盛。 吕峥则更过一步。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透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不是寿元将近,即将入土的那种凋亡之念,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曾经支撑吕峥坚持下去的那股愤怒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曾经的吕峥就像是一团猛火,虽然明明知道自己的残躯会在怒火之下化为焦炭和残渣,在热量的爆发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但是吕峥仍然带着怒火燃烧着。 现在那团火已经消失了,支撑吕峥走下去的那股意念走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的吕峥,如同佛门走火入魔的老僧,已经落入了旁门。 别人是生不如死,他是生即是死,只剩下了个喘气的僵尸罢了。 有趣。 这让苏彻起了几分考究的念头。 「吕峥,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苏彻和煦地问道,仿佛自己就是吕峥的授业恩师一般。 「弟子……弟子没有什么话讲。」 「言不由衷。」 苏彻看了一眼旁边的孙程。 「你来说。」 孙程闻言一喜。 这个时候阳首座来问自己,说明什么? 说明对自己 的充分信任,更说明了阳首座赐予了自己一定的考评权。 门内弟子如何,都有什么情况,阳首座是会听取自己汇报的。 这就是权柄。 孙程轻声说道。 「回禀首座,是吕师弟一时有些想不开了。」 想不开? 苏彻看着面色潮红的吕峥。 那是一种病态的红晕,仿佛跟疯狂沾着点边。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哀过心死 孤竹去留(上) 苏彻仔细一问,终于清楚了这里面的原委。 独孤尘死了。 不只是独孤尘,曾经让吕峥他们家灭门的那些个祸首元凶,他们在长生教内的那些根脚,那些执掌权柄的“幕后大佬”们,都在这场惨烈的内战之中殒命。 吕峥的仇人们死完了。 在他心头一直燃烧着,想要报复的那团猛火,失去了可以燃烧的原料,走到了尽头。 树欲静而风不止,比仇人寿终正寝更糟糕的是他们死在了别人手上。 原本对于吕峥而言,他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比如他人的风言风语,冷眼旁观,乃至层出不穷的羞辱。他付出得以一切代价,服用阳髓那神秘的丹药,不断的付出根本元气去换取力量……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吕峥的修行之路并不是为了自己,他所思所想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复仇。 现在仇人死了。 苏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吕峥乃是个普通的试验品,彼此之间各取所需。 自己用他来验证法门,而吕峥则从自己这里获得力量。 这买卖公平吗? 苏彻不清楚,但是他现在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不能让吕峥就这样废了。 这是苏彻这些年修行之路的一个总结。 一饮一啄,莫非前尘旧事。 很多事情的结果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我现在有两条路,一个就是放着他不管,等他死后将植入他体内的灵种收回,这样自然可以精进我的修行,但是这条路类似魔门的种魔之法,等于是向着元始圣道跨了过去。” “另外一条就是看看能不能帮他走出去,看看灵种会不会有接下来的变化。只是这条路近乎神道,不知道未来又会怎样。” 苏彻瞧了瞧吕峥那张木然的面孔,决定走第二条路。 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验证《太乙东华玉书》的变化。 “吕峥。” “弟子在。” “你随我去趟孤竹国吧。” “嗯?” “自从黑血老魔攻伐山门之后,那边就一直无人过去照应,恐怕已经是离笼狡兔,你熟门熟路,不如跟我同去。” 苏彻又吩咐了孙程两句,直接带着吕峥御风而起,向着孤竹国的方向飞去。 孤竹国距离长生教的山门并不算远,苏彻成就《降三世明王外道炼法》之后,神通法力更胜往昔,乃是一脚踩在了步虚境界的高手,如今遁速更快。 眉心处那漆黑魔瞳弥散开淡淡的黯影,苏彻的遁速因之而加快。 “难怪都说步虚修士的遁速能够达到天地之间的极限,可以破开九重天罡,遨游自在。” “飞遁的速度越快,破开的天地元气就越多,阻力就越大,所要消耗的法力也就越多。所以在天地之内飞遁,速度会存在一个极限。” “过了这个极限,速度增加会越来越少,法力的消耗则会越来越大。” “而步虚修士可以借由独有的界域,改变周匝的法则,进行影响,因此步虚修士并不是在天地元气之中飞行,而是在自己的界域之中。” 苏彻看着周围的黯影,这就是自己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成就之后所成就界域,以人心三毒贪嗔痴凝就,有着莫大的神通法力。 在这黯影之中,自己的速度可以远远超过曾经的极限。 孤竹国的城池就在前方。 高耸如云的塔楼依旧,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烟,说明这里一如往昔,并没有被长生教的争斗所影响。 宽绰的街道上,拉货的马车、成群的牛羊,还有穿着各色服饰的商旅行人,透着一股南荒独有的烟火气。 苏彻在道边降下,吕峥脸上也多了一些生气。 “从这里往北再走八百里,就是十万大山,那里妖物横行,但是也有很多名贵药材,少见的炼器材料,还有来自中原的丝绸、茶叶,每年过往的商旅,能给孤竹国带来不知道多少财富。” 他看着远处孤竹国城内巍峨高大的塔楼,颇为感慨。 那里曾经也是他的家。 “长老是为了孤竹国来的吗?” 吕峥还是习惯性的将苏彻尊称为长老。 “是,也不是。” 长生教在孤竹国内统治的根基,那些出身孤竹国的还丹弟子们和他们的眷族已经死伤殆尽。 不只是吕峥失去了他的仇人,长生教也失去了深入孤竹国内部的根须。 苏彻这次来孤竹国除了要解开吕峥的心结,还有个目的就是重新评估一下孤竹国的情况。 如有必要,就丢掉这块食之无味的鸡肋。 “客随主便,带我进城吧。” 苏彻吩咐了一声。 “长老?” 吕峥有些犹豫地望向这位阳长老。 只要亮明身份,这位比孤竹国的国主还要自在。 “多听多看,也是一种修行。” 吕峥闻言只有在前面继续引路。 他虽然有些心死,但是只要是苏彻交办的事情,他也会用心完成。 顺着宽敞的官道继续向前,苏彻跟吕峥来到了孤竹国的门口,此刻城墙之上列阵森严,到处可以看见披着铠甲的士兵来回走动。 但是大门处的门禁却是十分松弛,只要登记过姓名,交了入城的门税,便可以轻松进城。 “孤竹国以商贸立国,城内最多的就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抽走的货物也是缴纳给宗门供奉的大头。” 吕峥轻车熟路的带着苏彻登记完成,领了两个小小的腰牌。 “大梁的铜钱也能在这里通行?” 苏彻看着吕峥从袖中摸出十几文黄澄澄的铜钱交给那门吏,一时之间也颇为惊讶。 那一个个外圆内方的孔方兄上写着大梁通宝四个字。 这里跟着南朝隔着十万大山,这可是个不小的距离。 十万大山名为十万,这只是个约数,中间的崇山峻岭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是有几条山路联系着南荒和中土,而这山路的主人都是颇为有名的一方雄豪。 青王谷、南海剑派、万灵门…… 正是这些横跨两边的修行宗门,保证了商路的畅通。 然而这大梁的铜钱居然能够在孤竹国里用,一南一北到底流通了多少货物? 吕峥看苏彻有些惊讶,知道这位长老是域外出身,不清楚南荒的具体情况,因此也不奇怪,只是小心地解释道。 “这是私铸的,大梁毕竟是天下正朔,因此即便是南荒,各国也都是模仿大梁铸造铜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哀过心死 孤竹去留(下) 想不到这万里之外,大梁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苏彻摇了摇头,跟着吕峥一起进入了城池之中。 街道之上不见什么萧索,到处都能看见交易的商人,还有在街边表演的艺人,熙熙攘攘,一片喧闹。 吕峥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晦暗。 “其实当初我在家中的时候,父亲时长带我在街上行走。他跟我说,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凡人百姓,神仙也都是从俗人来的。就是他们的一砖一瓦,一茶一饭,才有了这样一个世道。” 提起那位父亲,吕峥心里五味杂陈。 “我父亲说是战功卓着的军将,实际上就是个猎户,因为有宗门庇护,别的国家也不敢同我们孤竹国动手,真正的敌人都是北边山里的妖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一群畜生,到处寻找血食。” “那个时候,我父亲就会领兵去边界守着,他带着大队的骑兵,在山间巡守。他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我虽然见不到他,但是知道他是为国出征,我娘总是教我道理,说我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吕峥提起那位父亲,眼里的神情十分复杂。 “可这样一个大英雄,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国主下了诏令,说他有罪,当时那些叔伯们劝他披甲反了,他却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国主对他有知遇之恩,他……” 吕峥懵懂地看着苏彻。 “长老,因为一个知遇之恩,就可以连自己的家人也不顾吗?” “你父亲也有他自己的难处,比起有长生教在背后坐镇的国主,所谓的兵强马壮又算得了什么?” 孤竹国明面上最强的力量,就是长生教派遣来的还丹修士,可实际上这些还丹修士都是孤竹国的大族出身,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在长生教和孤竹国内可以说是盘根错节。 吕家这样的新出门户想要出头,乃至谋反? 还是差得太远了。 吕峥听到苏彻的话,也只有一声长叹。 “只是可惜我吕家一门老小,也不知道我娘还有我姐姐怎样了。” 多半不怎么样。 苏彻一想起孤竹国主那个可以用皇后和太子妃待客的热情性子,就觉得吕峥的老娘和姐姐凶多吉少。 “长老,请这边走。” 吕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兴致高兴地在前面引路道。 “这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叫做福海居,不过只是名声在外,真正说好味道,还是江宴楼,那里的河鲜十分有名,我小的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吃。今天弟子斗胆做个东道,请长老去尝尝鲜。” 苏彻闻言只是一笑。 因为此刻他能够感受到,自家埋在吕峥体内的那颗灵种,似乎得了什么甘露浇灌一般,忽然勃发出一股奇妙的生机。 而在这生机之中,苏彻能够感觉到自家的神魂之中似乎也有所感应。 神魂也跟着得到了某种滋养,甚至久久未能向前一步的还丹都有了一丝想要变化的感觉。 有门。 苏彻看着吕峥,这太乙东华玉书果然有些玄妙。 “好,那就依你。” 苏彻慨然应诺,而吕峥也来了兴致,他带着苏彻走街串巷,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这里并没有多少商户,大部分都是民居,歪七扭八的一扇扇大门之外,立着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门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写着“河鲜居”三个字。 吕峥看见了那处小院,原本颇有兴致的脸忽然垮了下来。 苏彻也有些讶异。 不是说好了叫江宴楼吗,怎么改名叫做河鲜居了? “既来之,则安之,过去瞧瞧。” 苏彻既然发话,吕峥便领着他继续向前。 这是一处宽敞的小院,院墙内摆着几张桌椅,桌椅后面的房间已经是验货缭绕,那里应该就是后厨。 一个打扮颇为精细的小二一看见有客人进来,赶忙上前唱喏。 “拜见两位官人,您二老想要吃些什么?咱们家的河鲜最为有名。” 苏彻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也不管旁边有些木讷的吕峥,直接开口问道。 “店家,我二人是从北面来的客商,有几句话要问你。” 那小二眼睛滴溜溜一转。 什么叫有几句话要问,吃饭就吃饭,不吃饭就走人,这二位什么来路?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敢开口直接叫板,而是小心地问道。 “两位爷只管问,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上次来你这里的时候,还叫江宴楼,怎么好端端的换了招牌?” “这事啊。” 小二嘿嘿一笑。 “好叫大爷知道,这是咱们这换了东家。” “换了东家?” 苏彻看着小二:“原来买卖不好吗?” “瞧我说的,您多见谅。” 那小二从旁边取过茶盏碗筷摆好,又捧来一个紫铜茶壶,给苏彻面前的茶杯满满续上一杯热茶。 “咱们这里原来是叫江宴楼,不过后来犯了些忌讳,老东家怕麻烦,就把这酒楼给抵了出去,虽然是新东家接手,不过从后厨到我们外堂,用得还是原来的老人,只是换了个招牌。” 苏彻闻言猜出了个大概,只是面上依旧哈哈一笑。 “你们这买卖能犯什么忌讳?难不成把江龙王给冲撞了不成。” 那小二也是跟着一声长叹。 “唉,我们这里也是倒霉,有个出了名的奸贼,丧了良心的恶党,非喜欢我们这里的一口鲜,当年他还豪横的时候,没事就在这里喝两盅。我们老东家也是个趋炎附势的,还请他题字留词,用他的笔墨刻成了牌匾。” “其实您也知道,他一个武夫,那字能有多好?不过是图他的权势罢了。谁知道这个逆贼他居然意图谋反,真是良心让狗吃了。我们那老东家也跟着倒霉,当初好几家邻居出首,说他也是逆党。” “幸好国主他老人家明见万里,不刁难我们老掌柜,可是这买卖却是干不下去了,只好将这家店盘出去,另外去谋生路。” 吕峥皱紧眉头看着那个小二。 “原来还有这种事?”苏彻故作不知:“我上次来的时候,听说那提笔的那位可是文武双全,国之重臣。” “他要是真有才学,怎么不去北边大梁考个进士?”那小二说着向着外面皱紧眉头道。 “唉,我说,你要是想讨口饭吃,等着我们这边买卖歇了再来啊。” 他说着走到门边,不知道何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已经摸了过来。 这乞丐浑身精瘦,脸上黢黑,五指捉着一个破棒指着吕峥说道。 “爷爷要吃肉,他请我。” 那乞丐不由分说,轻轻挤开了店小二,直接奔着吕峥就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劫后余生 厝火积薪(上) 好一个恶形恶状的恶丐。 这乞丐轻巧地挤过店小二,在吕峥前面的椅子上坐定,他两根手指轻轻一抄,便将一双筷子捞在手上,张开嘴巴。 「怎么着,大爷,请块肉吃吧?」 孤竹国的乞丐当真是有趣的很。 苏彻看着眼前之人,此人有修行在身,至少是练气往上层次,虽然不到通神之境。 这样的修为,放在这小小的孤竹国中可以做个丐帮帮主了。 怎么还会缺肉吃? 看来是冲着吕峥来的。 「相请不如偶遇,来者是客。」 苏彻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小二哥,捡几样拿手的大菜,再上两壶老酒。」 「爷,您放心。」 店小二伸手抄起那银两轻轻一掂,脸上当即喜笑颜开。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有钱不赚那是王八蛋。既然这两位发疯请乞丐吃饭,那就赚这个银两。 「贵客三位,后面好酒好菜的上啊。」 后厨里升起了烟火气,小二捧过来两个厚实的黑瓷坛,一碟撕好的熏鸡,一碟酱牛肉。 「几位爷稍待,后面马上就好。」 吕峥面色阴沉,轻轻拍去酒盏上的泥封,先给苏彻斟上一碗,然后又给眼前的恶丐倒了一碗。 酒浆清冽,的确是陈年的老酒。 熏鸡滋味十足,牛肉酱得恰到好处。 这处酒家平素里的底子不错。 苏彻就着熏鸡,先浅饮了一盏。 而那恶丐则是直接捞起两个鸡腿,秃噜秃噜,就着骨头吸了个干净。 「咱们见过?」 吕峥看着眼前的恶丐。 仔细观瞧,此人脸上满是伤疤,面容十分狰狞。 「见过吗?」 恶丐捧过那装满酱牛肉的盘子,头一抬,把肉全部倒进了肚子里。 「最好还是没见过。」 吕峥看着他的脸,低下头又看了看他那双蒲扇大的手掌。 「单刀走马射狡兔,蛇矛一探断苍狼。你是侍卫马军的武锻。」 那恶丐闻言一笑。 「谁是武锻?没听说过,我就是个叫花子。」 「武锻乃是孤竹国大将吕探麾下的左膀右臂,弓马娴熟,一手长矛更是精强。他名列侍卫马军八骁将之首。」 吕峥压低了声音。 「你虽然坏了面容,改了声音,但是我还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那恶丐将盘子舔了个干净轻轻放到一边。 「那你就说错了,因为武锻他已经不是侍卫马军的骁将,而是一个叛国背主的乱贼,已经发下海捕文书要擒拿的要犯。」 「所以武锻乃是逆贼叛党,您说对不对,吕大少。」 这恶丐便是吕峥之父吕探身旁的左膀右臂,号称孤竹国武胆的武锻。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番遭遇,将这位孤竹国内有名的虎臣名将,弄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不过显然,这位武锻藏身市井,有所图谋,而且他也认出了吕峥,这才找个由头直接凑了过来,为的就是眼下相认。 吕峥望着这位把自己从小抱到大的二叔,不由得热泪直往胸口上滚。 武锻当年乃是孤竹国的少年名将,在吕峥的记忆里这位二叔从来都是英俊潇洒,风流个傥。饮食穿衣都极为讲究,可是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乞丐,就连面容声音都毁了。 「二叔,你……你怎么成了……」 「国主一定要拿我的 性命,不然寝食难安,不这样如何能在这城中行走?」 武锻捧过一旁的酒壶饮了一口。 「大少,听说你在长生教内混出了一片天地,拜在名师之下,让那独孤尘父子大为头疼,今日现身这城中,可是要来报仇雪恨的么?」 几句话问得极为干脆。 吕峥刚想开口,这边苏彻就直接说道。 「长生教?早就没了。黑血老魔前来攻杀,内部又是自相残杀,我们兄弟两个是刚刚跑出来,想要出来混碗饭吃。这位吕师弟乡情难忘,所以回来看看。」 苏彻捧起旁边的酒盏一饮而尽。 「阁下是?」 武锻颇为犹豫地望向苏彻。 「我么?我是金玉奴门下弟子,白愁飞。」 苏彻看着眼前这位,四肢匀称,神气悠长,放在孤竹国的确是一员好手。 「而且我送你个消息,独孤尘父子还有那个完颜晟,都已经死在内乱之中了。」 武锻沉默许久,双眸之中带着红色。 「如此说来,阁下是带着我家公子,前来报仇雪恨的?」 「我只是路过。」 苏彻看了一眼旁边的吕峥。 「恕武某糊涂冒昧,敢问白仙长如今是何等修为?」 「我么,距离还丹差上一些。」 苏彻十分谦虚地说道。 「敢问仙长与我家公子交情如何?」 「还好。不过吕师弟如果要报仇,那我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好。」 武锻双掌猛地一拍。 「公子,如今胸中可还有雄心壮志?」 「嗯?」 吕峥望向这位父亲的结拜弟兄。 「当初女干人发难,大哥束手就擒,不过还有几个部众没散,他们都跟我暗地里有所联系。」 武锻低声说道。 「如今公子学成归来,更有这位白师兄作助力,在这孤竹国中翻天覆地,重定乾坤,也不是不行。」 「这……」 吕峥此番回来,原本是熄了一切雄心壮志,只想看看亲族的情况。可是如今面见这位叔父,对方又开出了这等条件,当真是…… 「我对这些已经看淡了。」 吕峥摇了摇头。 「独孤尘父子……」 「混账。」 武锻猛地一拍巴掌。 「只是独孤尘他们父子两个么?当初祸害你全家的有多少人,你忘了红儿了吗?当初抄家的时候,那些畜生是怎么侮辱红儿的?他们轮番骑在红儿身上,后来又牵来牛马猪羊,红儿可是从小陪着你长大的。」 「这些畜生如今还在逍遥自在,你闭上眼睛,能忘了红儿当初怎么在你面前苦苦哀求 么?能吗?」 吕峥面如土灰。 有些记忆就像是疮疤,你以为它已经愈合了,但是等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它还是一样会刺痛你,告诉你过去从来不曾离去。 「你若还是个带把的,今晚就在城隍庙见我。」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劫后余生 厝火积薪(下) 武锻走了。 他慷慨激昂得全然不像是个乞丐。 苏彻不由得开始怀疑,这样一个恶形恶状与众不同的乞丐,是怎么在城中潜藏的。 这孤竹国上下如此低能,倒也是一桩奇闻。 这狂放的乞丐震惊了店小二片刻,不过他还是很快将店内的招牌菜依次奉上。 芙蓉鸡片,酒酿八宝饭,糟溜鱼片…… 八碟菜流水一般送上,色香味俱全。 苏彻夹了两箸菜,味道还可以。 饭菜这种东西,算是文无第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喜欢的滋味,众口难调,能够适合大多数人,就可以称之为好手艺。 苏彻虽然不是老饕,但也觉得这家店味道合适,算是不错了。 另外一边的吕峥显然心事重重,他也不吃菜,只是端着一碗老酒,也不饮下去,就是这样端着发呆。 「想什么呢?」 苏彻咀嚼着鸡片,滑溜溜的鲜味在舌尖绽开,当真是好滋味。 「红儿是我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就在我房中。从小就是她照顾我。」 苏彻点了点头。 这样的大丫头,大户人家基本都有几个,平日里帮着主人处理些生活上的事情,晚上陪床也算是一样工作。 是亲近的不能再亲近的关系。 「先生,我是个懦夫。」 吕峥将碗中老酒一饮而尽,轻轻的说了一句。 「哦。」 苏彻不置可否的应了一下。 「我当时就躲在暗阁之中,那些畜生侮辱红儿的时候,我就在那里听着,我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吕峥看着空空的酒碗。 「红儿一开始是求饶,那些畜生只是笑,然后她开始骂我,骂我爹,然后开始求饶,她最后嗓子哑了……最后叫我救她。」 「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自己其实是很怕死的。」 「那你不想报仇了?」 苏彻看着吕峥这个消沉的模样。 「想,只是我忽然觉得我跟吕探没有什么两样,我们都是懦夫。」 吕峥提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并没有多少尊敬,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 「明明可以壮烈一死,却自己骗自己,不只是害了我们一家,还害了他的手足兄弟。」 吕峥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老酒。 「讲什么忠义,不过是自己骗自己。那些畜生他们忠于谁?凭什么要效忠他们,就因为他们的爹了不起么?」 苏彻不想评价什么。 因为苏三公子觉得吕峥说得对。 壮烈一死远胜过苟活,至于为了所谓的忠义奉上自己的性命。 苏彻绝不认可。 「你若是想当孤竹国的国主,我可以帮你,但要坐稳这个位置,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苏三公子放下酒盏。 今日的苏彻,绝对有足够的实力把随便一个人捧到孤竹国的至尊之位上。 只是苏彻有着自己的规划,在未来的长生教格局之中,孤竹国的位置可有可无。 所以苏彻不准备在孤竹国这样的弹丸小国上投放太多精力。 未来的关键还是对付白鹿洞。 但是如果吕峥有兴趣称王称霸,苏彻也不在乎扶持他一把。 就当是参看灵种的变化,这也算是一招闲棋。 「弟子其实已经看明白了。所谓雄图霸业,不过是一抔黄土。之所以要回来看看,还是想寻觅亲眷,了却一下过去的尘缘。」 吕峥望着苏彻恭 敬地说道。 「长老对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已经决议,跟随长老回到宗门之中,好好修行,至于这些事情,弟子已经放下了。」 「放下?」 苏彻能够感受到,此刻吕峥体内的灵种游荡着一股空灵之气,那是一种勘破尘世,了悟的智慧。 原本已经不在变化的灵种得到了这空灵之气的熏陶,更是膨胀了一些,虽然有形无质,苏彻却本能的感受到这灵种向着圆满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这灵种莫不是根据「鼎炉」的心境不断变化,不只是吸收他们的先天元气,还以其本身灵昧的变化作为食粮? 苏彻感觉隐隐约约有一重窗户纸在自己眼前捅破,只要迈过去,前方就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这么说你不准备去那个城隍庙了?」 苏彻摇了摇酒盏。 「弟子斗胆,请先生随我同去。」 「哦?」 「先生到时候亮明身份,让我那些叔父死心,然后再给他们一个出路。」 「好,那我就应下了。」 苏彻能够明显感受到,经过这一番遭遇,吕峥原本如同朽木死灰一般的心境又绽开了一丝新芽。 那是超拔之念正在生根发芽。 妙哉。 苏彻如今可以确定,上古青帝灵威仰的太乙东华玉书乃是自超拔与灵昧两条根本法则入手。 近乎神道,而却既然相反。 其中的堂奥,还需要自己仔细体悟。 用过了餐食,吕峥也来了心气,带着苏彻在城中游览了一遍。 苏彻上次来孤竹国乃是为了救急,还跟黑血密教的弄月和移山两人恶战了一番,根本没来得及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 如今有吕峥这个向导带着,倒真是颇为真切的体会了一番。 一直等到月上树梢。 吕峥才带着苏彻来到了城隍庙。 城隍,一城之神。 不过孤竹国的城隍庙内早已经是神失其位,庙宇虽然还在,但是里面主事的神明早就没有了。 如今虽然还有人奉上香火,却也无神可以庇佑。 吱呀。 大门轻轻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门后探出脑袋。 「老武果然没有骗人,的确是大公子回来了。」 吕峥一看那人,双目瞬间便红了。 「白三叔?你……」 那人身形佝偻,右臂已经断了,只剩下左手。 如果不是面貌还能看出往昔的样子,吕峥也认不出来这就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号称孤竹国大将军文胆的白世鉴。 「受了些伤,不碍事,这不是还有条命在吗?」 白世鉴嘿嘿一笑让出一个缝隙。 「大公子快要进来,如今长生教内虽然生乱,对头们死了不少,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这孤竹国里想要咱们命的人还多着呢。」 他嘴上念念叨叨,眼睛却是向外面深深地瞥了一眼。 「大公子不该来的。」 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故友喋血 早有预谋(上) “不该来?” 吕峥望向这位父亲曾经的谋主文胆,虽然脸上已经不见了往昔的神采。 曾经风流倜傥,指点江山的白世鉴虽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的老头,但是他双目之中的神光却是不曾有丝毫变化。 “长生教内大乱,旧有格局已经消失,不管哪一方占上风,最后都要鼎故革新,有所变革。孤竹国内众多世家在长生教内的影响力大大消散,大公子若是锐意进取,在长生教内比回来要有意义的多。” 虽然不知道长生教的内情,百世鉴仅仅以明面上的大局分析,就掌握了问题的核心。 “三叔知道长生教那边发生了什么?” “猜也能猜出个大概,血河倒挂天际,恶鬼阴魔层出不穷,总不会是门内自己取乐。” 白世鉴提起了当初黑血老魔来袭时的浩大景象,那长生真人闯空门攻山时展现的伟力,即便在孤竹国的城中一样能看到。 “更何况长生教几位首座在这孤竹国铩羽而归,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城中街头巷尾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可笑那国主还禁止街巷之上有人议论,当真是掩耳盗铃,不过考虑到这位国主早就不想跟长生教走了,或许背后还有别的意思。” 他提起城中的局势侃侃而谈,曾经的消失的神采几乎都回来了。 过去的岁月就像是影子,谁也摆脱不了。 “老武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白世鉴看了看旁边的苏彻。 “尊驾就是白愁飞?” 苏彻点了点头。 白世鉴看着苏彻的脸皱了皱眉向前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边来。” 城隍庙的正堂之上,一尊狰狞的塑像靠着太师椅坐定,他右腿平摊在左腿上,伸着脖子,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沾满了灰尘的猩红色舌头探入空气之中。 城隍近乎妖类,也算是南荒的一大特色。 供桌上面散落着几块糕饼,表皮干瘪的果子。 武锻带着八个身穿黑衣的汉子立在城隍塑像之下,他手中提着一口银色的长枪,而另外八人也是各自手持军械。 “少主!” “果然是大少!” “武将军果然没有骗我们。” 吕峥一现身,便引来黑衣汉子们的一阵惊呼。 这些黑衣汉子脸上满是兴奋,吕峥将他们的面容一一瞧过,无一不是当初追随他父亲征战的部属。 “各位叔父。” 吕峥声音有些颤抖:“看到诸位无恙,我实在是……实在是太高兴了……” “大少放心,国主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想让独孤家一家独大,因此还是留了这些手足一条命在,不过混得不如以前就是了。” 武锻如同军营之中的大帅点选部将分配任务,分别点出了黑衣大汉的身份。 “郭冲,原本是大帅的亲卫牙兵统领,如今看管草料库,乃是草料总管。” 一个矮小的汉子闻言咧嘴一笑:“这可是个肥差,我家的驴不缺草料了。” “马成思,马军左都督,如今在西门充当门卒。” 另外一个黑衣汉子冷着脸道:“既然公子回来了,老子这门卒也就算是当到头了。” 八人姓名点过,都曾经是军中的股肱心腹。 “这些贼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留了咱们一条性命在。” 武锻抚摸着手中的银枪。 “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必准备什么,就今晚杀进宫去,砍了国主的脑袋,然后一封书修去长生教,定下名分。” 他说着斜眼看着剩下的几个汉子。 “你们以为如何?” 周围人面面相觑,彼此无言。 苏彻却是觉得有有趣。 高端的政斗和商战一般都十分朴实无华。 自己前世汉末杀董卓,就是李肃动手,吕布跟上,三下五除二就砍了董卓的脑袋。 当初宇文护在北周废杀三帝,废了一个西魏皇帝,干死了两个北周皇帝,杀得手顺。最终宇文邕就是带着亲弟弟两个人,一个人从背后敲脑袋,一个抽刀动手,直接就把这权臣搞定。 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计划越是复杂,越不容易成功。 武锻的这个计划看似不可行,实际上胜算是十足十。 原因无他。 因为我苏三公子来了。 “不可。” 白世鉴从外面捧着个油灯走了回来。 “太鲁莽了。如今长生教刚刚出事,国主那边一定是戒备森严,这个时候生事,等于是自投罗网。就算你侥幸成功了,长生教那边只会当咱们在挑衅他们的尊严,若是软弱放手,那就会引起更大的动荡,到时候捏死咱们如同捏一个蚂蚁。” 白世鉴话说得在理。 他瞧着一旁的吕峥道。 “当初你父亲下狱之前,我就跟他说过,留在城中一无所成,只有带着大伙入山,才有机会。可惜你父亲不听我的,如今我也送你们一句话,现在决定一切的关键在长生教。” “你真想报仇,想要见你娘还有你姐姐,就要回长生教。” “我娘……白三叔你知道我娘的下落?” 吕峥望向白世鉴。 “我不知道。” 白世鉴坚定地摇了摇头。 “根据惯例,凡是罪臣的女眷都要发去充当官妓,我翻过名录,没有你娘和你姐姐的名字。” 白世鉴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你是说我娘她……” “老白,你是不是当了叛徒。独孤家给了你多少好处。” 武锻的声音冷冰冰地飘了过来。 城隍庙供桌上的油灯噼剥作响,狰狞塑像的面庞在阴影之中越拉越长。 一股寒冷的气氛正在蔓延。 “武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世鉴看着另外一旁的老朋友,他眼眸之中已经是一片猩红。 “什么意思?我倒是想问问,你跟我都是国主明令通缉的要犯,你怎么就能在城隍庙里舒舒服服地当个庙祝。是不是你已经把我们卖了个好价钱了?” “我卖个好价钱?我的妻妾女儿都在教坊司呢,我卖了谁?” “你这个活王八愿意。” “武锻!” 白世鉴看着这位曾经的好友,他步步向前逼问道。 “你他娘的看清楚了,老子是白世鉴,你看着老子的眼睛,老子他娘的不是……” 他话尚未说完,一根银枪就已经击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白世鉴怔怔的看着那柄贯穿了他肋骨的银枪,此刻握着枪身的手正在将之旋转,一股股雷霆暗劲涌入,呼吸消失了。 终于结束了。 白世鉴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武锻冷漠地看着这位多年老友,他轻轻一吐劲力,将对方的尸身从枪杆之上挑落。 “老武,你干什么?白三哥……” 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显然是惊了,他看着白世鉴四散的尸身。 武锻根本没有留手,抬起长枪就是一挑,他的银枪暗含雷劲,快若闪电,不过是一抖的功夫,便又拿下一条人命。 “武叔。” 吕峥惊叫一声。 然而武锻却是冷冰冰地说道。 “若非同道,即为仇敌。” “老武你疯了。” 来到城隍庙的黑衣人一个个面色惊恐,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今晚竟然要看见这样手足相残的一幕。 “疯了?我早就疯了。” 武锻轻轻地擦拭着枪杆,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啪,啪,啪。 几声悠扬而清亮的掌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甲衣清脆的撞击声,沉重的马蹄声,还有冰冷的嘲讽。 “都仔细点,莫要放跑了贼人。” 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城隍庙的墙壁转瞬之间便倾颓倒地。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故友喋血 早有预谋(下) 城隍庙的砖墙瞬间向下倾颓,残土碎砖飞了一地。 一个身穿锦衣的富贵公子挪着四方步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头上插着玉簪,外间罩着一件黑色的裘袍,掌上拿着一柄美人扇。 就这么一副打扮,苏彻也不知道他是冷是热。 这富贵公子身量不高,有些肥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吕峥,咱独孤霸这边有礼了。想不到你个杀才跟咱一样到了通神境界,了不得啊。” 独孤霸说着一挥折扇。 他身材虽然不高,但也有一股逼人的雄豪气质。 作为孤竹国内有名的纨绔公子,独孤霸从来不算是独孤尘最得意的儿子。 相较于早早被长生教纳入门墙,并且勇猛精进的独孤柔,独孤霸就像是个拙劣的替代品,一个烘托出独孤柔如何出色的二流角色。 但就是这个二流角色,平日里辅助独孤尘处理家族事务,保证了独孤家在孤竹国的势力不断扩张。 在针对吕家的阴谋之中,更是这位独孤霸亲自操刀,轻松的剪除了这未来可能成为大敌的新锐家族。 在长生教内乱之后,独孤霸快速的抓住了机会,这位蛰伏已久的次流角色牢牢的掌握住了独孤家的权柄,同时也跟孤竹国主保持了相当亲密的默契。 这一局将吕峥纳入罗网,更是他平日里布置的结果。 “武老叔,枪法当真漂亮,咱一定在国主面前保举你,弄个将军干干。” 独孤霸摇着折扇微笑着说道。 “武锻!” 吕峥怒吼一声。 而他的这位武叔却没有留手的意思,掌中长枪如龙,在场上扫过,那些被骗入城隍庙的往昔手足部属皆是在枪下丧命。 不过片刻功夫,城隍庙大堂之内就已经是横尸遍地,他手里捏着银枪,弓着身子如同一只即将出击的豹子,双眸死死盯着苏彻的咽喉。 他本能的感受到了苏彻身上那一丝危险气息。 “你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报仇了。难不成是为了报恩?” 武锻冷冷一笑。 “报仇,你的仇人不是他么?” 吕峥指着另外一边的独孤霸,几乎将牙齿咬碎。 “大少爷,我的仇人就是你爹。” 武锻的声音冷漠而空灵。 “不是你爹的怯懦和愚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等境地。我当初就劝过你爹,上策就是弟兄们一起动手,去十万大山里占山为王,逍遥自在。中策就是拼上一条性命,跟他们分个生死。下策就是盼着国主回心转意。” “我们今天这样惨,怪不到独孤霸头上,都是你爹的错。” 武锻瞧着吕峥,如同看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畜生,白叔他们又有什么错?” “他们?他们错在太信任别人了。” 武锻横过长枪,吕峥握紧双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让吕峥忽然失去了动力。他的身体僵在那里,如同泥胎木塑一般。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脸上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倒是我的过错,吕兄,是小弟忘了提醒你,这城隍庙的油灯之内已经被我埋下了的冰脉彻骨蛊,一旦发作,四肢五骸都要被冻住。” 独孤霸轻轻摇着折扇笑着。 “你看,虽然我这些东西都是在十万大山里学得旁门左道,但是只要合适,一样可以拿住你们长生教的高徒。白先生,您说是也不是?” 独孤霸将眼睛放在苏彻身上。 他从来不把吕峥放在眼里,只是眼前这位神秘的白河愁,让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长生教内有哪些人,独孤家门清,而独孤霸更是心里有一本英雄谱,他能记住长生教内的每个头面人物。 但这份名单只到还丹层次,毕竟若说通神境界的修士,长生教内实在是太多了。 长生教内有没有一个名叫白愁飞的通神修士,即便是独孤霸也摸不清楚。 独孤霸知道的情况是,吕峥拜在了那位神秘的阳髓阳长老门下,得了一番好处。 至于其他,长生教的内乱具体情形还没有传出来,外面的人所知道的只有长生教内乱,被黑血老魔侵袭,双方元气大伤。 独孤霸现在甚至连自己老子和哥哥两个人是生是死的都摸不准。 因此他更要特别小心。 小心这位白愁飞是某位长生教高人化身来此。 吕峥敢下山回到孤竹国,背后一定有他的倚仗。 “这位白师兄,感觉可还好?” 苏彻笑了笑。 那油灯却有问题,里面有无数发丝大小的虫子,随着烟气一逼,四散在这夜色之中,一旦进入人体,就循着呼吸流遍周身,凭着血气不断增殖,最终散发出寒意。 这一点苏彻早就看出来了,一开始还以为是白世鉴留的手段,没想到却是这位独孤霸。 “冰脉彻骨蛊果然有意思。” 苏彻伸出手指,烟气之中那些蛊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在指尖渐渐凝成一个小球。 一道阴火闪过,这些蛊虫当即化为飞灰。 “白师兄果然是长生教的高足。” 独孤霸拍了拍手掌。 “定鼎枢机,不知道白师兄有没有兴致和我合作。” “你?” 苏彻看着独孤霸嘴角微笑。 “不错,吕兄说到底不过是丧家之犬,我独孤霸虽然也是恶犬,但是还有些家业。白师兄不管想要什么,跟我合作总是更好些。” 独孤霸侃侃而谈,言语之中透露着十足的自信。 “你我之间只有三十步。” 苏彻伸出手指比量了一下。 “三十步,你的人头不过是暂时寄在脖子上,你觉得能够跟我谈条件吗?” 独孤霸低下头微微一笑。 一道苍老的声音赫然响起。 “长生教的娃娃们当真托大,有老夫在此,莫说是三十步,就算是十步,五步,你又能如何?” 一个身披兽皮的佝偻老人从夜色之中走出,他手中提着一柄黑沉的木杖,一条独角小蛇在杖顶吐信不休。老人双眼之中尽是白翳,脸上却是十足的狰狞。 “可曾听过毒龙杖阴义的名头?” 这位还丹级数的散修一横蛇杖,脸上满是傲然。 “阴长虫,你收收威风,这里可不是十万大山,别把人家长生教的娃娃吓破了胆,回头金玉奴过问起来,你我也不好交代。我说武将军,就别戳在那了,人家是定鼎枢机的高手,你那杆枪可是一点用没有,不如过来吧。” 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白衣男子也现出身形,他身后背着一口古拙的青铜长刀,肩头趴着一只狰狞的三尾蜈蚣。 “哈哈哈,你金风刀祖休这个时候倒是装好人了。” 佝偻老人哈哈一笑。 这两人皆是神完气足,虽未三花聚顶,却也是五气朝元的还丹中人,放在这小小的孤竹国中,当真是说得过去。 武锻深深地瞧了苏彻一眼,身形一动,便跃入了独孤霸的阵营之中。 苏彻也不理他,只是伸出手,缓缓地瞧着自己的手掌,指甲真是整齐。 “既然瞎了,就好好修养,不要学年轻人出来到处乱走,碰到铁板可就惨了。还有,用刀就用刀,炼毒就炼毒,不要混为一谈,搞得乱七八糟,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苏彻收回手指,向着眼前两人笑着说道。 “当然,我不是说你,只是自己有感而发。” “狂妄。” 佝偻老人挥动掌中蛇杖,卷起一道腥风。 “鼓瑶琴兮舞窈窕,拂兰叶兮佩芳草。” 他口诵上古之言,脸上闪过数道墨文,腥风之中,隐约有两盏灯笼若隐若现。 狂风卷动,蛇鳞怒舞,腥风之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毒物,城隍庙在这猛恶的狂风之下片瓦不存。 一条条黝黑的毒蝮从暗夜里钻了出来,庞大的蛇灵潜藏在风中向着苏彻撕咬而来。 “你这老头真是不当人子,好好地拆人家庙干什么?” 蛇灵狰狞,毒蝮吐信,然而苏彻身前三丈,则是万法禁绝的一块禁地。 这里空荡荡的一片。 这正是苏彻的“不动”之妙。 安忍不动如大地。 道基脱离了天魔的影响,这苏彻自己领悟的守御之法也可以轻松使用。 周身三丈,在这玄奥要旨之下,成了阻隔一切的盾牌。 苏彻瞥了一眼那个佝偻老头。 “毒龙杖是吧,拿来瞧瞧。” 一股奇力如同狂蟒奔流,凭空摄来,阴义几乎拿不住手中的蛇杖,他暗道一声不好,伸手一拍脑门,脑后现出一轮昏黄的圆光。 这枚蛇珠乃是他多年前在山中所得,苦心祭练之下已经成为护身至宝,黄光之中隐藏了辛苦采集来的瘴气,乃是一门十分厉害的外道法器。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手拿把攥 太阿倒持(上) 佝偻老人放出蛇珠,然而那昏黄的瘴气圆光连一刻也没有撑住,他掌上一松,那蛇杖便飘飞出去,直接落到了苏彻手中。 “啊。” 佝偻老人发出一声惨叫,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此刻,那仿佛百年树皮一样的皮肤上裂开了不知道多少细小的伤口,鲜血正从其中奔涌而出。 这还只是表象,内里还有无数道细微的剑意,正顺着经络在体内游走不定。 定鼎枢机? 狗屁。 这白愁飞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苏彻捉过蛇杖,那头独角小蛇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恐惧的气息,全然不见曾经在杖头上的凶悍。 乖乖地蜷在那里,看上去弱小无助。 “极寒精钢,炼法上没什么特别的,气息倒是有些诡异,能养出这样邪异的灵性,用的是血炼之法吧?” 苏彻并不能算是什么炼器高手,只不过是用造化剑意以“格物”之法,瞧了瞧这蛇杖的内部构造。 那条小虫应该是龙种,但是这根蛇杖么…… 苏彻摇了摇头。 的确是花费了一番功夫,也能看出来其中的巧思。 以血养灵,驭灵成器。 虽然炼法落在了阴邪之上,导致这根蛇杖日后注定成就有限,但是其威能法力绝对不容小觑。 可惜了。 苏彻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向前一切。 惊弦剑指,重出江湖。 化作无穷细丝的造化剑意如同一场潇潇暮雨,将整个禅杖淋过一遭,然后迅猛的在其中爆裂开来。 如同早春惊蛰的一声惊雷,喀嚓,这根蛇杖当即化作两半。 而这心血交修的法器刚被破坏,另外一旁的佝偻老人当即喷出一口污血,原本就瘦小的身子因此更是低了六寸。 一击败敌。 苏彻运使剑意夺了他的成名法器,更以剑意将之破去,伤了阴义的根本。 运用的都是剑道手段,也让一旁的金风刀祖休陷入深深地恐惧之中。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趟算是撞到铁板上了。 这样的剑修不在东海纵横浪涛,到南荒干什么? 唯有出手。 刀光凛冽,如长河倒挂。 青铜古刀化作一道光轮,卷起层层寒意,霎时间一刀斩出万千冰雪,自头顶当头而下。 寒意四溢,金风刀祖休一刀斩落,他深知眼前之人绝非自己所能力敌,当即扭身便走。 “刀是好刀,只可惜明珠暗投。” 苏彻眉心处一只幽眼睁开。 一声龙吟。 一道更加浩瀚的寒流涌动而出,霎时间将那刀轮冻在半空。 “我让你走了吗?” 苏彻伸出右手三指,似乎捏住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提。 不管是毒龙杖阴义还是金风刀祖休,两人皆能感觉到一股寒意自脚下传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道汹涌的暗力,将两人困在原地。 一种毒素自脚下的阴影之中弥散开来,顺着筋肉肌肤向着五脏六腑渗透。 不只是他们两人,在苏彻面前自两人以下,从独孤霸到一同前来的兵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贪嗔痴,三毒界域,悄然展开。 苏彻眉心幽眼照耀之下,一道道寒意从他们脚下的黯影之中奔流而来。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皈依佛,觉而不迷。” “皈依法,净而不染。” “皈依僧,不落旁生。” 一股股浊流涌入,阴义只觉头脑一片昏沉,他微微睁开眼睛,仿佛看见白愁飞身后有一道浩瀚的黯影,带着无比的慈悲正看着人世间的一切。 啊…… 一声哀嚎,阴义跪坐在地上。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真元正不断流入脚下的黯影之中。 自己的影子好像活了过来,正在以自己为母体,不断吸收着养分。 该死。 是魔门界域。 这是他最后一个明确的念头。 三毒界域一旦展开,贪嗔痴便如附骨之疽一般如影随形。 即便阴义也算是小有成就的还丹,但是在如此距离之上直面界域之威,结果也只有一个。 身死道消。 阴义的五官正在融化,眼耳鼻舌身,此刻如同融化的热蜡不断地从骨骼上淌下。 而他多年苦修的还丹元气,则流入了三毒界域之中,成为滋养幽眼的养料。 苏彻运指如刀,在空中轻轻划过。 等待祖休的也是一样的命运。 不过这一次,祖休浑身上下浮现出一张张面孔,其形貌与其一般,每一张脸都在张开嘴巴,用最怨毒的话语低声呢喃。 咀嚼。 化生而出的洁白牙齿裹着血肉,一点点如凌迟一般将之撕咬为肉泥,然后吐出。 这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苏彻抬手一招,祖休肩头那只三尾蜈蚣飘飞而起,轻巧地落在了掌中。 自业自得。 苏彻没有任何其他操作,不管是阴义还是祖休,他们所身受的酷刑都是本身“罪愆”感召而来。 乃是元始圣道“他化”的一种展现。 自己并没有任何“主观”上的作为,是他们二人的往昔作为,内心之中的邪念恶意,最终衍化成了此刻的酷刑。 祖休之刑名为自啮,阴义之刑名为蜡融。 一对应贪婪,一对应嫉妒。 皆是他们往日罪业之中的一条悄然展现。 这两位还丹本身的心魔已经如同积攒已久的柴薪,而苏彻所做的只是悄然引动而已。 这正是诸法灭尽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化佛为魔的奥妙。 与其超脱,不如同堕。 苏彻望向眼前的独孤霸。 三毒界域稍稍放松,而这位富贵公子已经跪坐在地上,抖若筛糠。 只要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眼前这位白愁飞绝不是什么定鼎枢机,而是真真正正的大高手,杀还丹如同杀鸡一般。 苏彻轻轻抚摸着掌中的三尾蜈蚣。 “你看来有话要说。” “无知罪人独孤霸冒犯长老天威,请长老责罚。” “长老?” “弹指之间有如此威能的,除了麻衣老祖之外,只有长老才有如此神威。” 独孤霸跪在地上,努力地低下头颅。 “请长老开恩,放过罪人,罪人一定还有用处。” “你比独孤尘强多了,比独孤柔也强。” 苏彻看着下面的独孤霸。 “说吧,你对我有什么用处?” 第一百六十章 手拿把攥 太阿倒持(下) “长老执掌长生教,孤竹国就是长老的私业,罪人能够为长老看家护院。” 独孤霸跪倒在地上声音凄厉。 “心思还是太多。” 苏彻随手向下一压,贪嗔痴三毒便顺着独孤霸的影子倒灌而入,他当即便感觉到胸腹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胸而出。 “替我看家护院,那你不就成了这孤竹国的主人,你这是罪人吗?分明是把自己当功臣。” 独孤霸这点小心思,苏三公子洞若观火。 “这样的差事,我用谁不是用?比如他。” 苏彻指了指身后还被冰封着的吕峥。 “孤竹国主倒行逆施,忠臣之子在上仙主持之下讨得公道,成为新一代国主。这样的故事听着多么顺耳。我为什么要用你?” “因为罪人比他强。罪人以一己之力,成就通神修为,而他还要长老看顾。罪人已经掌握了孤竹国上下,若是他来,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就算是一条看家的狗,罪人也比他有用。” 苏彻看着下面连珠炮一般说话的独孤霸畅快一笑。 “哈哈哈哈,看家?” “别说是黑血老魔,若是移山和弄月两个随便来上一人,你能挡住谁?是不是到时又跪在地上,来上一遍现在的戏码?” 独孤霸口中溢出一股鲜血。 他能够感受到胸腹之中正在孕育着一个生灵,现在那东西要自己爬出来了。 “记住,不是你们替我看家护院,是在我这棵大树底下轻松纳凉,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我凭什么托付给你?” “因为罪人还有用,罪人不光有人脉,还有消息,这两个还丹背后还另有其人,弟子愿意……” “我用你吗?” 苏彻抬手一抓。 若论拘拿生魂,那是长信侯的本色当行,根本的手段。 阴气翻涌,在生机断绝之后,残存的那一丝丝缕缕残灵被苏彻以生死法则操控,被强行聚合在一处。 如同碎掉的瓷器重新捏合在一起,总不会是原来的模样。 两道残灵现身,阴义和祖休拖长着脸,跪倒在地上。 “真人……” 残灵的灵昧已经破碎,被生死法则强行捏在一处,扭转生死的结果,就是总比生人呆傻一些。 换句话说,少了些天然的灵气。 正因为如此,很多事情一问就能问得清楚。 “告诉他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等是奉了赤童朱鹤之命。” 朱鹤?没听说过。 “来这里干什么?” “窥伺长生教内的变化,有什么情况跟朱鹤联系。” “你们如何联系?” “有灵蛊在我囊内,一旦接头人来,灵蛊便会有所反应。” 阴义指着自己的尸身,比面对塾师的蒙童还要乖巧。 苏彻一抬手,将这两人残灵收了。 “你还知道什么?” 独孤霸闭口不言。 他也只是知道阴义和祖休这两位还丹背后另有其人,至于是谁,如何联络,根本就在掌握之外。 “所谓交易,总是要有来有往,彼此等价才能谈起。你有什么比自己这条命还要值钱的吗?我若要用你,活着能用,死了一样可以用。” 苏彻如同一个老练地商人。 这个魔头。 独孤霸心头只剩下惊惧,他对长生教“高人”的印象,还停留在画骨、金玉奴这个阶段。 觉得所谓的步虚高人,就是高来高去,整日里忙着修行,至于平日里的事务,都是心腹弟子负责处理。他自负办事得力,相信自己有可供利用的价值。 若是换成金玉奴,独孤霸自信还能有个出路。 可眼前是喜怒无常,神通广大的阳髓。 “罪人……” 苏彻不去理他,只是轻飘飘的一抬手,解去了武锻身上的束缚。 这位曾经的军将失了拘束,鲜血自眼角缓缓淌出来。 三毒界域只是在他身上轻轻一带,就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 虽然这些伤口无形无象,却是直接印在了他神魂深处,从此以后伴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将渐渐失去心头清明,成为一个疯魔之人。 前提是苏彻留他一条性命。 武锻还保持着他原来的姿态,虽然身上已经有了暗伤,但是他依旧稳稳地握住手中银枪,轻轻抚摸着枪身。 “你没话说?” “该杀该剐,悉听尊便。” 苏彻闻言一笑。 这个武锻倒是还有些爽利。 “我说过了,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我早就死了,如今我大仇得报,当真是死得其所,可恨的是许多兄弟白死了。” 武锻将银枪轻轻放到一边。 “哦?” “长老在上,我一无所求。我只是觉得想笑。” “想笑?” “是。” “自从大狱兴起之后,我侥幸得脱,一直想着如何报仇的办法。” 武锻的声音非常平静。 他远比吕峥要成熟得多。 随便研判一番局势,武锻就意识到报仇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动手的独孤尘只是表面,在独孤家之后是整个孤竹国,而后还有长生教。 武锻杀不了独孤尘,他也覆灭不了长生教。 但是武锻一样可以报仇。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祸首之中,他还能杀掉孤竹国主。 而武锻要想做到这一切,需要做的就是背叛。 他首先联系上了仇人独孤家,用曾经的手足兄弟入局获取了独孤霸的信任。 然后武锻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吕峥成功逃出生天,成了长生教的门下弟子,并且还获得了某位大能的青睐。 因此武锻也有了利用的价值,成了独孤霸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随时可以拿出来用的暗线。 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在长生教中冉冉升起的吕峥。 所以武锻也谢谢苏彻,如果不是苏三公子本着验证法门的考虑,拉了吕峥一把,武锻早就被独孤霸斩草除根了。 然后就有了最后的局面。 吕峥在孤竹城内现身,独孤霸当即设局,武锻作为一柄暗刃抽刀出鞘。 先杀兄弟,再杀挚友。 “真是荒谬。” 这就是苏彻的评价。 武锻的这个计划狠则狠矣,但是却有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需要对手有着较高的道德水平。 如果换成那种用后即弃的家伙,武锻的这一番辛苦基本等同于白费劲。 武锻现在的心情在狂喜和绝望之间不断地徘徊。 狂喜在于,复仇之事比想象中要顺利一万倍。 长生教的阳髓现身,这位步虚老魔一旦出手,曾经武锻头顶上近乎不可能撼动的敌人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这是彻彻底底的碾压。 而最大的绝望就在于他所费的辛苦近乎成了一场儿戏。 原本九死一生的计划,亲手杀死的手足兄弟,化身乞丐,自残…… 真是可笑。 武锻看着另外一边依旧处在冰封之下的吕峥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别做你爹那样的废物。” 长枪横过,武锻将之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独孤霸看着他的尸身重重的摔在地上,银白色的枪杆不住颤抖,宛如哀鸣。 “你们孤竹国的人,是不是脑子都缺点东西?” 苏彻轻轻揉搓着手掌。 “这么离谱的计划能对付你吗?” 独孤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微笑。 他原本就想着在利用过武锻将这些残党一扫而空。 至于武锻的性命,他倒真准备留着,这样的恶狗总有用处。 想不到这厮竟然如此狠毒。 “他有些想当然了。” “太阿倒持,授人以柄。” 苏彻瞧着独孤霸。 “罪人想清楚了。” 独孤霸看着苏彻小心说道。 “罪人没有什么能跟长老交易的,罪人只有跪求长老开恩,日后罪人就是长老座下的一条恶犬,上上下下皆由长老安排。” 苏彻看着他,右手三指轻轻一捏。 一道死意如静夜幽兰一般悄然绽放,被三毒界域所笼罩的甲士、供奉,转瞬之间尽数死绝。 “走吧,你应该知道他母亲和姐姐的下落吧?” 苏彻指了指身后的吕峥。 独孤霸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赶忙点头道。 “罪人谢过长老不杀之恩,独孤家以后代代供奉长老的长生牌位。吕兄的母亲和姐姐,罪人知道她们的下落。”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杨花逐水 帝王之姿(上) 苏彻几乎只是一弹指就把吕峥从蛊毒的影响下给救了过来。 毒龙杖阴义所用的蛊毒,不过是些细微到无法看见的虫子,乃是蛊术之中颇为粗浅的一类。这些虫子吸食受害人的精血,不断地繁殖并且排出寒毒。 仓促之下,的确可以给修行人带来一定的麻烦。 苏彻指尖一弹,一道阴火在吕峥身上迅速滚过,直接将那些虫儿尽数烧死,而不伤及吕峥分毫。 这正是苏彻对阴火的掌控早已经细致入微的表征。 “长老,弟子……” 吕峥一直没有失去清明,他见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此刻心中已经是五味杂陈。 “去把他们两个豹皮囊拿过来。” 苏彻指了指阴义和祖休的尸身吩咐了一句。 “说说吧,吕峥的母亲和姐姐在哪里?” 独孤霸小心地瞧了瞧那边低头做事的吕峥。 “怎么,还有难言之隐?” “小姐现在罪人府上,老夫人如今应该是在宫中。” “你这个狗贼。” 吕峥闻言大怒,他握紧拳头,直接就要向独孤霸身上招呼。 “住手。” 苏彻叫停了吕峥。 “打坏了他,谁带你去找老娘?” 吕峥不敢多说,只是低下头,苏彻能够感受到,他胸膛之内的怒火正在酝酿。 自己种在吕峥体内的灵种就是这样回复的。 独孤霸小心地在前面带路。 地面上四处可见倒在地上的甲士尸身,本来这些人都是独孤家的精锐私兵,也是独孤霸多年来恩养出来的爪牙。 今天倒霉碰见苏彻便一发了账。 三毒界域勾连人心最幽暗的地方,一旦爆发,那就是由内而外,将神魂烧了个干干净净。 从外面看,一般不会有明显的外伤,可是从内里看,五脏六腑早就被阴火煅烧成灰。 独孤霸看着散落一地的尸身,面容有些凄然。 “心疼?” 独孤霸低下头,他不敢回头,只是猜测那魔头脸上如今一定在微笑。 这笑容让独孤霸通体生寒,脚步都不由得慢了下来。 域外虚空到底是哪一处穷山恶水,养出了这样谈笑杀人的魔头? “罪人……罪人不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是养个猫狗,没了也会难受,更何况这些爪牙猛士。我也不是什么魔头,是能理解的。” 独孤霸唯有冷汗涔涔。 孤竹国内的豪门都是以塔为居,独孤家也不能例外,他们家的高塔只比皇宫差些,外面砌金雕玉,内里美轮美奂,穿过厚重的外墙,里面就是一座园林。 这园子占地约有三顷,到处都是奇花异果。 宽敞的步道一直向内延伸,巍峨的塔楼就在园林中央。 甲士们看见独孤霸的身影纷纷跪倒在地,更有管家直接前来问安。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在长生教那边的探子终于是把信传回来了,那个域外来的杀才带着吕峥那个奴才不知道去哪了,咱们可要……” 话没有说完,独孤霸便一抬手。 他本身天资便不错,更是精通旁门左道,勤修之下如今也是初入通神境界,当即袖中抽出一抹乌光,直接将这管家贯胸而过。 不过转眼功夫,这老管家的皮肤干瘪下去,如同一个抽干了水分的橘子,他的尸身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扑通。 迎上来的仆人们彼此对望,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给我闭嘴,去把惠娘请过来。” 独孤霸咬着牙说道,他特别在“请”字上加了重音。 一旁早有伶俐的家奴将老管家的尸身抱走,又有一路小跑去请人的。 “你们在长生教内还有暗线啊?” 苏彻不纯粹是调侃,而是当真有些好奇。 毕竟长生教内众弟子不能说是百不存一,凑个十不存一乃是绰绰有余。 如此局面,独孤霸还能联系到他的暗线。 苏彻一想起长生教内部那个朽烂的模样也是并不意外。 长生真人都比着赛着联系外贼对付自己人,下面的弟子当个坐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反正苏彻对长生教以后如何发展,心里大概也有了个章程。 日后事上见分晓吧。 有你们这些二五仔哭的时候。 “都是些曾经的故旧长辈,长老放心,我这就去他们的名单送过来。” 独孤霸心里已经恨死了那个多嘴的管家,脸上依旧带着谦卑的笑意。 “长老法驾来到乃是我独孤家无上之荣耀,小人这就去安排筵席……” 独孤霸这边嘟嘟囔囔,另外一边的吕峥看着他眼中尽是怒火。 “把人带过来吧,等下去皇宫。” 苏彻吩咐一句,独孤霸则是如蒙大赦。 现在只是要交出那些亲故长辈的名单,真让这位继续待下去,不知道还要翻出来多事情,好不容易保住的命怕是又要丢掉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俏丽的少女穿着华贵的宫装挪着莲步小心走了过来,她脸上尽是笑容,相貌与吕峥有些相似,倒是更多了些柔美,也算是个清婉的丽人。 “哥儿,今天是什么日子,事情可是料理完了?” 她先是笑着对独孤霸亭亭一礼,谄媚地笑完之后才看见苏彻身后的吕峥。 她眼中先是惊讶,然后瞬间转为惊恐。 “你……你来干什么?” 吕峥胸口压着一块石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成一口苦酒重新滚入腹中,烫得他抓心挠肺。 “姊姊……” “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那女人凑到独孤霸旁边:“哥哥,你可是拿住了他吗?这等祸根如何留得……” 独孤霸心里一片寂静。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无人烧纸的坟头。 先是管家,然后是这个不知所谓的姬妾,你们都想让我死。 若是往日,他少不得一阵炮制,让这个娘皮知道什么叫不该说的别说。 但是现在独孤霸也只有拉起笑容。 “你这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该高兴才是。” “哥儿爷,奴家可没有这等样的手足,留着这样的祸根,如何对得起公爹,又如何在国主那里交待?” 那女子瞪着一双杏眼,伸出指头点着吕峥的胸口。 “你这个杀千刀的奴囚,还嫌自己惹出的祸事不够么?我总算是过两天安稳日子,又来祸害我。” 一想起当初在教坊司的日子,那女子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她真是不明白,若不是恩主忽然起了善念将自救出苦海,自己要在那样污浊的地方熬多少岁月。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老婊子的运气,能爬进宫里躺在绣床之上。 “住口吧。” 独孤霸浑身阴冷。 他真想直接掐死这个贱人。 “真是有眼光。” 苏彻夸赞了一句,让独孤霸如坠冰窟。 他幽幽想道,自己这辈子的寒冬是挑着今晚一起闯过来了。 “发配教坊司,然后你又接回家里来了,真是好气量,好智慧。” 苏彻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女人。 “什么时候接的?” 独孤霸心里咯噔一下。 “大概是……” 他咬着牙说了实话:“长老您将吕兄纳入门墙之后,我就动了心思,把她接到家里……” “这就是有眼光啊。” 苏彻这次是真的夸奖了独孤霸。 “恭喜,吕峥,你要当舅舅了。” 一句话说完,吕峥脸上的颜色愈发难看。 “挺好,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一家人。” 苏彻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可知道我是谁?” 吕峥的姐姐惠娘只有沉默。 她也不是傻子,如今心头的急怒已经下去,名门出身,自然有个眉眼高低,清楚眼前这位是独孤霸都招惹不起的高人。 看来吕峥是翻了身了。 “您……您是天上的仙人。” “非也,我是地府里爬出来的魔头。” 苏彻和煦地笑着。 “别人杀人不眨眼,我杀了人,连他们的魂都不放过。我问一句,你老实答我,你要知道,如若有虚假,是瞒不过我的。” 那女子唯有点头。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这位哥儿的吗?” 惠娘抖着身子,她低下了头。 “摸不准是吧。” 苏彻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对独孤霸道。 “你这个海量,当真是帝王之姿。”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杨花逐水 帝王之姿(下) 事情简单的很。 独孤霸听说了吕峥背后另有高人,所以从教坊司里捞出了他的姐姐吕惠娘。 救出苦海不说,少不得另有一番恩爱。 从现在看,这个女人已经被独孤霸捏得死死的。 当然,吕惠娘现在有了身孕,不管亲生父亲是谁,独孤霸显然都愿意当这个不是干爹又胜似干爹的“亲爹”。 这就是独孤霸早早给自己买下的一张保命符。 即便某天吕峥咸鱼翻身,真的杀回来了,总不能将自己这个姐夫怎么样。 一个女婿半个儿,一个姐夫似亲哥嘛。 什么事都怕比。 相比这个知进退,能忍辱的独孤霸,独孤尘与独孤柔父子就是一起打包的两个废物点心。 帝王之姿? 独孤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夜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过丰富,让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在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自己就像是个裸足在刀锋上跳跃的舞者,阳髓的每一句问话都是在自己脚下添上一把钢刀。 独孤霸甚至感觉到有些累了,不想继续在这个倒霉的世道上继续挣扎了。 然而这一句帝王之姿,着实是让他有些心花怒放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独孤霸不是没有听过别人的赞颂。 其中大部分来自谄媚,剩下的一部分则是出自客套。 现在他从阳髓,这个随时可以取下自己性命的老魔口中得到了“帝王之姿”的评价,让他忽然生出一股知己之感。 难道说这位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能力,准备将孤竹国交给自己吗? 一想到其中的可能性,独孤霸身上都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让自己等到了。 然而阳髓的下一句话就让独孤霸重新回到冰窟。 “我问你,你准备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苏彻向着吕惠娘轻声问道。 这女人轻轻瞥了一眼旁边满脸慷慨壮烈的独孤霸,又瞧了瞧自己眉头深锁眼露凶光的弟弟。 她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霎时间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母子之间的本能让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但是教坊司不堪的记忆,弟弟那杀人一般的眼神,还有独孤霸宽厚的背影…… 她一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答。 这个贱婢。 独孤霸看着没有话讲的吕惠娘,只想伸出双手将这个蠢女人掐死。 吕家你们该灭,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家风如此,安能不灭。 腹中的这个孩子,别管亲爹是谁,都是独孤霸最重要的保命符。 “回禀长老,这个孩子就是我独孤霸的嫡子,不管是男是女,将来都要支撑独孤家和吕家的门庭。” 独孤霸展现出了堪称恐怖的担当,他义正言辞地讲道。 “请长老放心,霸言出必行。” 吕惠娘双目含泪望向独孤霸。 而吕峥则是愤怒地咆哮一声。 “我们吕家的门庭用不着你来支撑。” “小弟,你这话就偏激了。” 独孤霸一副我是你老姐夫的样子正色说道。 “之前独孤家的确有对不起吕家的地方,但是那都是独孤尘和独孤柔这两人做的,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他们两个是罪魁祸首,而我同你一样,我们都是受害人。” “你受害你妈个奶奶腿……” 吕峥只想着当即动手,把这个无耻之徒给三刀六洞。 “不错,家慈也是受害者,独孤尘与独孤柔这两个狗贼,对我母亲百般虐待,我说是他们的儿子、弟弟,实际上也就是个不用给钱的家奴而已。至于这两个恶贼对我独孤家的罪行,更是不知凡几。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定要把这两人挫骨扬灰,不让他们两进我独孤家的祖坟。” 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自己的身份特殊,苏彻当真是想拍拍巴掌,给这位义正言辞的独孤少侠叫个好。 代表独孤家开除自己亲爹的族籍,还要把亲爹和亲哥哥挫骨扬灰。 啧。 “这点倒是不必了,我们没有找到你爹和你哥哥的尸首。” 苏彻还是叫停了独孤霸的表演。 独孤尘和独孤柔算是长生教内乱的第一批死者。 他们死的地方更是后来争斗的核心地段,各种法术神通撕裂天地元气,这二位从纯粹技术角度看已经是挫骨扬灰了,跟绝大多数死难者一样,身体化为了天地的一部分。 “独孤霸……” 吕峥握紧拳头,他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好过,雄浑的武道罡气在体内奔流,他相信只要自己一拳轰出,就算独孤霸是通神境界修士也难逃一死。 “贤弟,如今正是荡涤这两个恶贼余毒,让吕家和独孤家携手同行的时候。” 独孤霸十分宽厚地说道。 “老子只会捏着你的头……” “弟弟!” 吕惠娘终于开了窍,她哀嚎一声跪在地上。 “姐姐从来没有求过你,我只求你放过他。如果不是他,姐姐可能早就死在教坊司了……” “那是因为有长老,如果不是长老收留我,他能有这么好心?” 吕峥已经出离愤怒了,他现在只感觉到自己状态从没有过的好,理智、冷静,只要一掌,就能抽爆独孤霸的死人头,把他的眼球扇到房顶上。 “可他到底救了我的命,姐姐给你磕头,姐姐给你磕头,能不能饶他一命,不要让你的外甥没有爹啊……” “老子没有这种外甥。” 吕峥咬着牙。 “姐姐从小就万事让着你,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我只求你一遭,若是没有他,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活?” “娘子,你小心些,不要太过激动,动了胎气。” 独孤霸跟着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搂住吕惠娘。 “相公……” “娘子……” 感人至深,催人尿下,恋奸情热,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苏彻同情地看着吕峥,得亏这小子也是个境界渐渐登堂入室的武儒,不然碰见这样的场面,修为差些都要气的背过气去。 “长老。” 吕峥望向旁边的苏彻。 “请您允我杀了这个贼人,为我吕家报仇。” “你自去做就是。” 苏彻十分和蔼地说道:“你就是把孤竹国的人都杀了,我也是支持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嘛。” 吕峥点了点头,他起身向前,指掌之间,道道雷霆跃动不休,它们正在随着主人的心境一同欢呼雀跃。 然而还是被一道身影拦在了面前。 “吕峥!” 吕惠娘挺起胸膛站在吕峥面前。 “你要是杀他,就先杀我吧。” “贱人,住口!” 吕峥虎目发红:“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吕家的男人,当初你们的本事呢?现在倒是有胆子在这里喊打喊杀了,来啊,动手啊!” 吕惠娘梗着脖子伸直了脑袋。 “冲这里来。” 这娘们一定是找我报仇的。 独孤霸原本已经喜出望外,知道自己已经涉险过关,但万万没想到吕惠娘来了这样一出。 真把吕峥逼急了,别说是一尸两命,就是自己这条命也要搭进去了。 “糊涂,糊涂啊。” 独孤霸抢在吕惠娘身前。 “你在胡说什么,你给我住口。兄弟,你要杀就杀我吧,你姐姐她有孕在身,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吕峥运掌而起,冲着独孤霸的天灵盖砸了过去。 独孤霸通体生寒,他知道这出戏让吕惠娘这个娘们给演砸了。 而苏彻则是饶有兴味。 “啊!!!” 吕惠娘悲鸣一声。 而那带着雷罡的铁掌贴在了独孤霸的额头上,将他的发丝化为一团焦炭。 独孤霸抬起头,周身颤抖着。 “今天杀你,我胜之不武,你也不会心服,我改日再取你的性命。” 吕峥吐出一口浊气。 “我娘现在何处?” “人在宫中。” 独孤霸惋惜地看着自己的青丝纷纷落下。 “那就入宫。” 苏彻看着独孤霸说道。 “你还有多少人,派人去封闭四门,点选兵马,咱们直接入宫。” “这……” 独孤霸望向苏彻。 “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吧,长老一现身,国主绝对……” “这样场面热闹些,你抓紧时间去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地逆旅 长风送雁 (上) 造反,在宫廷之中动兵,不知道何时起成了苏三公子的一个爱好。 一想到要杀入宫中,苏彻就觉得浑身爽利。 甚至曾经修为不高的时候,苏彻曾经在某个梦中,梦到过自己是被太后控制的傀儡皇帝,后来经过一番操作成功反杀,醒来犹觉得十分舒爽。 反正自从送走了大梁皇帝之后,苏彻对这类事情感觉有些沉迷,有些上瘾。 这也算是个比较平凡的爱好。 一声令下,独孤霸便开始操控局势。 苏彻对他的评价没有错,这位的确有着帝王之姿,是个十分成熟的政治机器。 他在争得苏三公子同意之后,先是点兵点将,命人去其他几个大族那里传话,要求他们立即入宫,迎接长生教真人的法驾。 然后果断地召集来自己的心腹将领,前往城中武库、粮库等要害地方坐镇,然后就是派精干人马去控制城门。 旁边的吕惠娘看得有些痴了,而吕峥则是在一旁冷笑不止。 “长老,小人这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独孤霸向外指了指,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独孤家的高塔之外,已经有数百甲士列队,他们就是独孤家眼下最终的本钱。 其中不少人都是独孤家自己的子弟。 如果这位阳长老突然玩什么“人无一物以报天”的手段,独孤家当下就会彻底搭进去。 “走吧。” 苏彻示意独孤霸前面带路。 火炬高悬,衣甲铿锵。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接杀到了宫城门口。 孤竹国以塔为贵,所谓皇宫禁苑也就是一片城墙围起来的几个塔楼而已。 朱红色的宫门赫然打开,一个身穿铠甲的军将从上面一溜小跑的冲了下来。 “十四哥,这是干什么?今天造反吗?” 那军将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四五岁,唇上还没有长毛,身量也没有长起来。铠甲虽然合身,但是腰间那柄长剑怎么看都别扭。 “造反也不跟兄弟说一声。” 那军将不等独孤霸回话,直接号令着卫士们打开宫门。 “开门,开门,一个个眼瞎的,没瞧见我们独孤家杀进来了?” 独孤霸看着这个年轻的族弟,心头有不知道多少句话,话到嘴边就都没了。 造反就造反吧。 看那小子上蹿下跳,还有卫士们脸上的笑容,真不知道等这天等多久了。 “直奔国主,不要惊动宫里。” 独孤霸心里估计了一下接着对这个族弟说道。 “若是完颜、拓跋他们来了,都把他们放进来。” 那族弟年纪虽小,却也是一肚子主意。 “哥啊,这可不妥,还是我守好宫门,若是他们藏了别的心思,跟国主里应外合,跟咱们来一手黄雀在后,可怎么办??” 独孤霸想了想自己现在雄厚的本钱,还有那位阳长老平日里的作风,直接把心一横。 “属那样更好,以后这孤竹国就能改叫独孤国了。” “好嘞。” 族弟看见独孤霸如此自信直接一挥小拳头。 “敌在皇宫,独孤家的儿郎们冲啊!” 冲你大爷。 明火执仗的甲士们欢呼咆哮,如同一道奔腾的潮流涌入宫城之中。 楼台高耸,灯火通明。 月色被如纱衣一般的轻云笼罩,白光如玉,照彻山河。 独孤霸披坚执锐,领着一队武士在前开道。 苏彻有些意兴阑珊。这一场还不够热闹。 一直闯到了最高的塔楼之下,才有一个老迈的内侍慌慌张张的领着一队人跑了出来。 “独孤大将军,你这是……” 他一开始还有疑惑,不过这疑惑很快就转成了动力。 “开门,开门,陛下要回宫了。” “陛下?” 独孤霸看着那个老内侍,他怎么没看见孤竹国主。 “您就是老奴的陛下。” 塔楼厚实的铁门缓缓拉开,独孤霸领着众人一路向上。 在最接近高处地方,苏彻听到了美妙的歌声。 箜篌、琵琶、编钟…… 居然奏的是大梁的燕乐二十八调 “一舞奏江南,莺啼草长,兰叶春晖……” 宫门打开。 独孤霸带着一众人等推门而入。 孤竹国主正高坐在宝座之上,下面有许多姬妾各自捧着乐器,或吹或奏,或吟或咏,正在唱着来自大梁的谱子。 孤竹国主旁边搂着两个美人,都跟苏彻有过一面之缘,一个是他的王后,另一位便是那个太子妃。 森冷的铁甲对上轻薄的纱衣。耀目的长剑与抖动的丝弦碰撞。 “爱卿。” 孤竹国主放开了王后和太子妃,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你夜闯宫禁,意欲何为?” 独孤霸抽出长剑,冰冷的剑锋对着他。 “下来。” “孤的国主之位乃是长生教真人敕封,你胆敢谋逆,就不怕长生教的真人降罪吗?听寡人一句劝,你现在回去,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独孤霸脸上也颇为无奈。 “我娘呢?” 吕峥现在已经没有心情玩这些弯弯绕,他直接大步走了出来,向着孤竹国主高吼一声。 上面身穿锦袍的孤竹国主皱紧眉头,看着下面的吕峥。 他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你是……哪位?” “我是吕峥,你快把我娘交出来。” “吕峥。” 孤竹国主点了点头,他又思考了片刻,最后懵懂地向着独孤霸问道。 “爱卿是为了此人所以谋反的吗?” 独孤霸心说这都哪跟哪,不过面上还是依旧沉着。 “与他无关。” “吕峥。” 孤竹国主看着吕峥脸上一片无辜:“你是谁啊?” 这一句话好悬没有将吕峥的理智击碎。 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我便是吕探的儿子,你这个昏君,今日你的报应来了。” 孤竹国主重新坐在宝座上,他揽过王后和太子妃的腰肢。 “吕探原来还有个儿子没死,独孤霸,你们办事也太不利索了。” 独孤霸当即恨不得直接捅死这个废货。 好不容易把吕峥给压住了,现在这厮又提起来这段往事。 “都是独孤尘和独孤柔胡作非为,如今我是来拨乱反正的。” “你来找你娘,可见是孝顺的。” 孤竹国主点了点头,对吕峥赞许了一句。 “芸儿,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儿子。” 他向着正在吹奏的姬妾说了一句。 便有一个身穿淡黄色宫装的美妇人抱着一只玉箫,轻轻地走了出来。 “娘!” 吕峥见她出来,双眸之中滚出热泪。 所喜者,母亲性命还在,所忧者,母亲的清白怕是早已不在了。 她面容姣好,跟吕惠娘颇为相似,一双丹凤眼瞧着下面的吕峥,将这儿子上下打量一番,直接开口说道。 “峥儿,你真是贼胆包天,怎么做下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情,还不速速跪下,请国主宽恕你这等罪责。” 她说着当即冲着孤竹国主跪下。 “殿下,都是芸儿管教无方,让吕探的孽种肆意妄为,请国主狠狠地责罚我。” 噗嗤。 苏彻笑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地逆旅 长风送雁(下) 实在是太乐了。 吕家当真是祖坟风水不佳,居然有这么多妙人。 独孤霸的身心全都寄托在苏彻身上,他见这位阳长老面露笑意,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孤竹国主学会了自己那两手,预备着去当吕峥的干爹吧。 “放宽心,这位可没有身孕。” 苏彻宽慰他一句。 独孤霸听了这句话,原本肝气郁结的脸色当即更加难看了。 “唉,芸儿,你起来,何必如此。” 孤竹国主放开王后和太子妃的腰肢,伸出手示意她站起来。 “你是吕探的儿子?” “不错。” “你要为吕探报仇,找我干什么?” 孤竹国主忽然问道。 “不找你这个昏君,难道去找别人?” 吕峥不太想继续过问亲娘的事情。 他有感觉,再问下去结局不妙。 “当然去找别人。” 孤竹国主虽然人近中年,但还有几分年轻时留下的俊逸,举手投足之间可见潇洒。 “众所周知,这孤竹国的事情,都取决于长生教在国中的弟子,也就是独孤、完颜、拓跋他们三家。” 孤竹国主淡淡地说道。 “当初拿下吕探,乃是他们三家定计实行,独孤、完颜、拓跋三家在国中树大根深,他们要做什么难道我还能挡得住吗?你看看独孤爱卿这一脸凶相,寡人也是自身难保。” 他说着指了指下面的独孤霸。 这位身穿厚实的玄铁重甲,手中长锋寒光凛冽。 言外之意,孤竹国主连这些人造反都拦不住,还能拦住他们要害吕家吗? 吕峥怒极反笑。 “这么说你是无辜的?” “寡人自从开蒙以来,从来不问世事,专爱吟诗作对,吹拉弹唱。这燕乐二十八调就是我遣人从大梁求回来的。” 孤竹国主说得堂堂正正。 “除了迎接长生教的真人之外,平日里所有的庶务从不插手。这是孤竹国几百年来的规矩,不要说我,就是往上数几代国主,都是如此。” “寡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你受了委屈要报仇,你只管报你的仇。你现在杀了独孤霸,我当即升你作大将军,你灭了独孤家一门,你吕家就是新的独孤家。” 这一番话说完,下面的独孤家甲士们纷纷鼓噪起来。 “你娘,当真是不要面皮。” “弟兄们并肩子上,杀了这个扒灰的畜生。” 更有无数污言秽语纷纷问候。 独孤霸哪能看着局势这样失控,直接喝止了这伙甲士。 “吵吵什么,造反么?” 当然是造反,不然是饭后散步吗。 下面的甲士们也就只有闭了嘴。 “好,我可以不问你的对错,但是独孤霸要不要杀你,我管不着。” 吕峥一句话说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 即便自己已经是通神修为,周身武道罡气足以力匹龙象,然而此刻就是连动一动手指的念头都没有。 “我只把我娘接走。” 吕峥看着孤竹国主:“你若是敢阻拦,我便当即杀了你。” “好。” 孤竹国主哈哈一笑。 “一切都由你,我这就让人去给芸娘收拾东西,寡人还有封赏给你,想不想在孤竹国做个武臣,重新振兴你们吕家……” “不必放屁了。” 吕峥刚要骂回去耳边就听得一声低语。 “我不走。” 他惊恐地转过头看着一旁的母亲。 “娘!” “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娘,那就不要带我走。” 芸娘大步走到孤竹国主旁边轻轻拉起了他的手。 “娘,可是担心教中清苦?儿子现在是长生教首座的门下,也是通神修为,断断不会短了娘的吃穿用度。我长生教内还有不知道多少灵丹妙药,我定然要让娘……” “娘不走。” 芸娘攀着孤竹国主的手臂看着他的侧脸。 “娘是真心喜欢国主,喜欢跟姐妹们在一起,你要是娘的亲儿子,你就放过我吧,平日里多来看望看望我就好。” “啊……” 吕峥长啸一声,如同疯魔。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娘根本就不喜欢吕探!” “娘本来就是跟着国主长大的宫人,从小跟着国主修习音律,日夜盼着可以跟国主琴瑟和鸣。偏偏是吕探这个淫贼,他看上了我,向老国主求我为妻,国主为了恩养鹰犬爪牙,为了孤竹国的黎民苍生,这才让我下嫁!” “二十年,娘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在吕府里,什么锦绣罗衫都像是荆棘毒刺,什么美酒佳肴都是穿肠毒药,娘从来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娘每天躺在床上迎合他的时候,只有幻想他是国主,我才能稍微湿润些……”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 吕峥感觉到最后一丝尊严已经伴随着这几句话彻底粉碎了。 现在自己空荡荡的,内里什么也没有。 独孤霸看着吕峥的背影,心里生出无限的同情。 “所以你从来都对父亲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他?” 一旁的吕惠娘睁大了眼睛。 “惠儿,你也来了吗?” 芸娘伸出手指轻轻挽了下发丝。 “娘在宫中锦衣玉食,随着国主吹拉弹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女儿在教坊司里有多苦?” 吕惠娘讥笑着问道。 “看来你在教坊司里也找了个好人家。” 芸娘和煦地笑着。 “不如劝劝你弟弟,咱们都是一家人。” 妙啊。 苏彻震惊地看着上面的孤竹国主和芸娘。 即便是苏三公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真是被惊到了。 不愧是南荒,邪门的吓人。 吕峥双目之中满是怒火,他转过头望向苏彻。 苏彻的眼眸之中如同一口容纳了皓月的深井,冷冰冰的让人看不通透。 “你只管去做。” 苏三公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既然带你过来,那就一切事情都有我为你撑腰。只是最难过的是你心里的那一关。” “阳长老!” 孤竹国主终于看出了苏彻的身影,他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直接向着苏彻拜倒道。 “长老法驾降临,小人有失远迎。” 王后与太子妃当初也见过这位俊朗的仙人,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拜倒在地。 独孤家的甲士们一片喧哗。 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家的队伍之中还有长生教的高人坐镇。 什么意思?这造反也太轻松了吧。 众甲士也跟着纷纷跪在了地上。 无趣。 我想看跋扈的将军把国主一剑穿胸,要看独孤家跟完颜、拓跋杀得尸山血海。 苏彻暗自叹息一声。 “请长老发雷霆之怒,将这些犯上作乱的贼子尽数灭去。” 孤竹国主脑袋撞在厚实的紫染绣花羊毛织毯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嗯?” 苏彻看着孤竹国主。 “你是在命令我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长老若是要扶持独孤爱卿,这个国主让给他就是,只求长老开恩,让我一家老小保全首级。” 孤竹国主有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这个孩子叫吕峥。” 苏彻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吕峥的肩膀。 “你们有的人认识他,有的人不认识他。我在长生教内如今虽然已经成为首座,执掌教中大权,可是教中并无我的门人。这个吕峥是我半个门人。” “我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他心里很苦。人生一世,苦辣酸甜,个中滋味诸位都品尝过,只是他太苦了些。” “天道不公,人道当补。修行人与天奋斗,天要毁了他,我就提携他。” 吕峥听到这里双目含泪。 这个世上,真正让他有了生之希望的便是眼前的阳长老。 独孤霸则是悠然一叹。 若是自己的死鬼老爹早点被人阴死,自己会不会也有吕峥这样一番造化。 我一定会比他强得多。 独孤霸看着吕峥的背影暗自骂了一句。 这不长眼的贼老天。 “我与天地修性命,功名富贵于我如浮云。今日,我在这里不问是非,不讲善恶,不谈因果。我只问一个人。” “吕峥,你快活吗?” 吕峥听到这句话,好似是被一记重拳击碎了鼻梁,热泪滚滚而出。 “长老,弟子不快活。” “恩仇难论,是非难断。” 苏彻摇了摇头。 “你曾经觉得种种苦难皆是因为修持不足,无有神通法力,如今你羽翼渐丰,有我为你撑腰。但是这里面的爱恨情仇,你能一剑斩个分明吗?” “弟子……弟子不知道……” “纵然有携太山超北海之伟力,仍然有些轻飘飘的东西像是沉重的枷锁,让你永远超脱不去。”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而为欢几何?我来帮你解这道题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舍我之外 可宴高楼(上)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道德二字,说来轻飘飘无有一物,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当真是比太山还要沉重,对有的人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张。 苏彻走至吕峥身边。 孤竹国主、芸娘和独孤霸、吕惠娘以及甲士们组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苏彻对吕峥教诲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快活吗?” “弟子……” “明明已经改变了自身的处境,成了长生教首座的半个弟子。明明已经修成了通神境界之法力,武道罡气进境一日千里。明明今日有师长助阵,但是却依旧进退两难。” 吕峥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你舍不得,而别人却舍得很。” “长老……” “你当他们是挚爱亲朋,她们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 苏彻点出了吕峥的误区。 “人生在世,不能太过自我,也不能没有这个自我。在这之中取一个度,便是道德。” “度?” “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三教之中,各自有各自的解法。” 不止是吕峥,此刻独孤霸脸上也是一片肃然。 因为他清楚这位阳长老正在解说他本人对修为的某些体悟。 “不知道佛门如何?” “无人我众生寿者。” 苏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佛者,不敬天地,不孝父母,不奉国君,乃空门归处。舍法以外,别无他求。所有执着,尽数灭绝。凡阻我者,皆为外道邪魔,可度之,可灭之。我可菩萨低眉,也可金刚怒目。” 吕峥闻言一振,他好奇地问道。 “可是我听闻佛法普度众生,与人为善,要救度众生出离苦海……” “哈哈哈哈。” 苏彻长笑一声,伸手一指眼前的两人。 “这二人沉沦肉欲,痴迷权财,早已经是堕入畜生道中,虽然披着一个人的皮囊,不过是圈中肉猪,无知母畜,杀之乃是救度,转世方可重来。” 不管是吕惠娘还是芸娘,两人闻言皆是跪坐在地,脸上冷汗涔涔。 吕惠娘还想着开口,直接被旁边的独孤霸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住口。” “不知道玄门有何妙法。” “玄门持道养德,调理阴阳。天有好生之德,地有承载之恩,然我于天地之中,求清静自在,如此障碍,自当除之。” “敢问长老,如何除之?” 吕峥恭敬跪倒在地。 “痴儿。” 苏彻一指独孤霸:“此人灭绝人伦,祸乱一方,谋朝篡位,罪在不赦,当斩。” 又一指孤竹国主:“此人尸位素餐,柄国不谋政,贻害苍生,罪在不赦,当杀。” 再一指芸娘:“此人为妻不忠,不知爱子惜女,失孝悌之意,不堪为人,当诛。” 最后一指吕惠娘:“此人自私自利,恶毒食子,贪财好色,借善欺弟,当灭。” “斩杀诛灭,”苏彻横过手掌轻轻一切:“大道天衍五十,尚遁其一。此母女与你也有血亲,当寻一绝地,让她们布衣蔬食,自耕自织,静思己过,什么时候真心悔改,再放她们不迟。” 还是平日里吃得太饱,缝纫机踩得太少。 “若怙恶不悛,不至黄泉不相见。” 不至黄泉不相见…… 吕峥念叨着这句话,眼中渐渐清明。 “敢问长老,若是我圣门又如何?” 圣门如何? 苏彻放声长笑。 “情爱乃枷锁,道德是囚笼,超拔为道路,自在方为果。” “你今日有如此境遇,皆是因为你超拔的还不够。” 超拔的还不够? “如果你是长生教的首座长老,长生真人,这些人又有谁敢在你面前摆出这等真性情?” “他们谁又有胆子敢对你吕家下手?有些人就算是下面干如沙漠,见了你也要曲意逢迎,你一句话就能将整个孤竹国生灵杀个干净,又有谁敢去招惹你的母亲?” 苏彻一番话语,芸娘与吕惠娘脸上都是凄然。 她们自然知道,可以随便拿捏吕峥,但是对这位阳长老,她们连一点嘴脸都不敢放出来。 因为这位是真的会一言不合灭人满门的。 “他化自在,他化是手段,自在才是追求。” 苏彻指尖轻轻一点。 “若是我圣门,便要杀。而且要杀得讲究,杀得有章法,不能滥杀,不可胡杀。” “比如他。” 苏彻指了指孤竹国主。 “似这样的人,就要先让他吃续命的灵丹,然后让整个孤竹国的人动手,所有人必须给他一刀,每日都要千刀万剐,然而灵丹在腹,他想死都不行。” 孤竹国主看着苏彻,下身已经湿透。 “然后留着他千疮百孔的身子,断了他的脊髓,让他下身不能动弹,割去他的舌头令他有口难言,还要剜去一眼,算他不能识人的惩罚。就是要他不死,看看她还能剩下多少爱意。” 苏彻说着一指芸娘。 “然后就是要她日日夜夜的去照顾咱们的国主。国主不能吃,就要让她喂饭,国主不能饮,就让她来喂水,看看守着这么一个肢体残疾,似人非人的丑物,她的情也好爱也好,又能剩下多少。” 苏彻接着说道。 “这样她岂不是要日日夜夜盼着国主死?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话语平淡,但是整个殿内已经是寒意凛冽。 “过不了几日,她就会自己动手,杀了曾经的情郎爱人。这个时候,再动手杀了她,让她做个同命鸳鸯。然而这不能算完。” “不能算完?” 吕峥看着眼前的师长。 “还要将她炮制为鬼奴,日后随时拿出来返观内照,警醒自己。” “至于他,就更简单了。” 苏彻指了指独孤霸。 “此人心思百转,有权谋机变,那就行雷霆手段,给他个痛快。” “就让你姐姐亲自动手,我魔门有的是牵线傀儡的手段,直接让她自己杀了独孤霸。” 苏彻微微一笑。 “然后将她关入大牢,等她孩子出生,将这孩子养到十六岁,让这孩子自己去找杀父仇人。” 洁白的牙齿笑着,吕惠娘不由得想起苏彻的自我称呼。 地府里走出来的魔头。 “到时候再杀了那个弑母的罪人,两手清清白白,通体清爽自在。” 苏彻微笑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弃我去者,不必挽留。乱我心者,当断则断。” “此即是大自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舍我之外 可宴高楼(下) 苏彻有些话没有说。 魔门之法,固然有其妙处,但也有他自己的缺憾。 超拔以求自在,的确是真实不虚。 但是要超拔到何等状态,才能真正求得大自在? 长生、劫法、魔主…… 你能高过元始魔主吗? 说到底,那位高居寰宇核心,威能无远弗届的元始魔主都未能真正超脱,更何况是这条道路上的其他人? 超拔之道从未有究竟之果,从这条路上能求自在,却求不来真正的超脱。 但是这些话现在不必说。 因为苏彻要给吕峥一个希望。 “不必挽留……不必挽留……” 吕峥喃喃自语,终于有所领悟。 “长老,弟子悟了。” “嗯?你悟出了什么。” 不只是苏彻看着吕峥,孤竹国主、独孤霸……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他。 今夜之结果最终由吕峥来书写。 成者为王败者寇。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吕峥叹息道:“弟子往昔有所执着,所有苦恼都是从执着上来。” 他看过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因为有所执着,所以才会觉得痛楚。如今弟子已经有所明悟,今日之后,弟子再非昨日之我,往昔种种因果,弟子皆愿舍弃。” 他眼睛半是悲悯半是恶毒地瞧着芸娘和吕惠娘。 “从此以后,我与你们再无半点关系,你们是为妃为后,还是为奴为婢,都与我吕峥无有半点关联。” “你们可以好好试试,没有我会过怎样的日子。” 他说着瞧了一眼旁边的独孤霸。 “看看你们的爱侣是不是真的不介意这些过往。” 然后又瞧了瞧旁边的孤竹国主。 “看看自己的情郎会不会今晚身首异处。” “既然你们已经不在意我,那我就应该明白事理,不管你们的是非。” 吕峥说着微微一笑。 “长老,驯服本心,退后一步,一样可得自在。” “独孤兄,你还等什么呢?” 等什么。 独孤霸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全然一新的吕峥,心头莫名有些触动。 或许从现在开始,吕峥才真正有了成为自己对手的资格。 “你不是说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请吧。” 吕峥潇洒一挥手站到了苏彻身旁。 孤竹国主与独孤霸面面相觑。 苏彻则是只想放声大笑。 这个孤竹国一定是风水极佳,才如此妙趣横生。 吕峥轻飘飘的退了下来,可是把孤竹国主与独孤霸架在了火上。 如果可以,这两个人一个有国君虚名,在宫中整日研习乐理,吹来弹唱,自得其乐。一个执掌权柄,将独孤家纳入掌中,继承了自己父兄的生态位。 日子总是能舒舒服服的过下去。 但是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吕峥说是不报仇了,自己退下来了,可实际上呢? 还有一道难题摆在孤竹国主与独孤霸眼前。 谋朝篡位这种事能打退堂鼓吗? 独孤霸握紧长剑,他看着上面的孤竹国主,而孤竹国主则是眉头紧锁看着下面的独孤霸。 孤竹国主忽然展颜一笑,他向着苏彻遥遥一拜,接着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都是一场误会,独孤爱卿今日入宫护卫,真是辛苦了,不如就这样回去吧。” 独孤霸咬紧牙关。 眼前这一关并不好过。 他已经通知完颜、拓跋这两家,一同举事。 孤竹国的城池本来就不大,闹到现在这两家还是没有动静,显然是在骑墙观望。 若是自己这一步退下来,日后怕不是压力更大。 只是要在这个时候杀了孤竹国主,他偷偷望了一眼另外一边的吕峥。 曾经还可以说是长生教的指示如此,可是现在这个光景,谁敢打保票后来会如何? 这个吕峥倒是开窍了。 “陛下,只是如此怕是不好交代,不如陛下写下一封诏书,奉奏给阳长老,就说完颜氏多行不义,让我带甲入宫,将之讨平,不知道国主以为如何?” 独孤霸也是个有智计的,当即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 孤竹国主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他心头暗喜,这个独孤霸到底年轻,压力之下还是露出了破绽。 只要过了今夜,独孤家就是完颜、拓跋两家一同的敌人了。 “完颜家无罪。” 仓啷一声。 一柄铁剑从独孤家的甲士队伍之中飞出,直接丢在了孤竹国主脚下。 “你娘,完颜家无罪,那就是我们独孤家有罪了。” 那个宫城守门官的独孤家少年整了整铠甲,大步走到独孤霸旁边。 “哥哥,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仙人不都说了吗,弃我去者,不必挽留。乱我心者,当断则断。现在就是决断的时候,杀光这些老货,哥哥来做国主。” 我是这么说的吗? 苏彻看着那满脸通红的少年,觉得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对于大道的理解,本来就是千人千面,既然这小伙如此解释,那就这么解释吧。 孤竹国主则是恨死了这个小贼,自己真是瞎了眼,居然让这种逆贼给自己看门。 独孤霸看了一眼旁边的族弟,心头一股血气涌动。 “好兄弟,骂的好,是哥哥糊涂了。” 他一振手臂。 “独孤家的儿郎们,今日为国锄奸!国主就是最大的逆贼,与我动手!” 一言罢,风云乱。 独孤家的甲士们高呼一声,抽刀挺戟,当即便要大开杀戒。 “我看你们谁敢。” 正说话间,一个女子捉起那柄掉在地上的长剑,横在自家脖颈之上。 “谁要是踏前一步,便从我的尸身上迈过去。” 孤竹国主看见那个女子,压住心头之喜,当即高呼了一声。 “芸娘!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芸娘手持铁剑,嘴角笑得凄然。 “让我看看,独孤家的男儿们,谁敢向前一步。” 她说着一指旁边的吕峥。 “我儿子就在这里。你们可以赌一赌,看看他会不会为我报仇。” 众多甲士当即停下了步子。 他们面面相觑,望望另外一边微笑着的吕峥,又看了看最前面的独孤霸。 长生教放在南荒不算什么高门大派,但对于孤竹国中的凡人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他们认知中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闹剧当终 灵种成熟(上) 还来是吧? 独孤霸真是快被这个贱女人逼疯了。 我就是老老实实造个反,就想麻溜的把事情办完,辛苦折腾一宿,明到现在还给我来这一手。 你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那个老头下面是抹了迷魂药了吗,把你祸害成这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不得不忍。 独孤霸握紧手中凛冽的长锋,其实这把铁剑不过是个用来装饰的道具。 毕竟造反这种大事,形象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身披铁甲手持长剑的大将军总比浑身毒虫的妖人更适合干这种事。 他袖中还有飞刀法器,调养好的毒药,如果独孤霸愿意,以他通神境界的修为,可以轻松将眼前这个不知死的女人斩杀。 奈何斩不得。 独孤霸看了一眼旁边的吕峥,他是想认下这个小舅子,奈何小舅子不认他。 这位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安知真个动手又会发生什么? 独孤霸几乎将牙齿咬碎。 这老婊子。 “吕兄,还是请你来劝劝咱妈。” 吕峥闻言眉头一展。 “独孤霸,一代新人换旧人,我是不行了。你可是新上门的女婿,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还是你来劝劝吧。” 这一句话送回来,独孤霸有些气沮。 吕峥现如今跟看热闹一般在旁边瞧着。 吕峥的声音平淡,让苏彻不由得有些侧目。 这小子果然是成长了不少。 至少从灵种的反应看,吕峥此刻心头一片清明,在这清明之中,灵种也得到了滋养。 古有龙场悟道,难不成这个吕峥在这狗血闹剧之中也有所领悟? 苏彻心底揣测,果然是大道三千,旁门八百,总有个稀奇古怪的路径在未来等着修行人踏足。 独孤霸闻言将心一横。 谁知道他是真看热闹还是假看热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等黑锅索性还是由自己来背。 他刚刚迈过去一步,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母亲有这般本领,不知道女儿在教坊司的时候,母亲是不是忙着吹来弹唱,把这本事忘了吗?” 独孤霸暗叫一声好。 这几个女人拖了一夜的后腿,如今总算是起了点作用。 “吕家有罪,乃是明正典刑,法度如此,为娘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芸娘面露寒霜:“更何况你不也得了一番造化?若不是去了教坊司,见过了这么多男人,以吕家原本的地位,你又怎能成为这位大将军的姬妾?当初进了教坊司也算是学以致用。” “我以为这是我的功劳。” 吕峥插了一句。 “娘亲到底是舔惯了国主的沟子,真是满口臭理,女儿说不过您。”吕惠娘忽然从旁边独孤家甲士的腰间抽出一柄长剑,直接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过我也能学你。我是吕峥的姐姐,我数十个数,你们谁不过去把这个窝囊废国主砍了为我爹讨个公道,我这就自杀。” “我看谁敢!” 芸娘将剑锋一抖,划过自家几分青丝。 “我看谁不敢!” 吕惠娘直接将手腕一探,一道红痕从脖子上滴出血来。 行,太行了。 苏彻差点拍起巴掌。 真是亲娘俩,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当真是学了个俱全。 独孤霸一时也是有些傻眼。 他实在是盼着岳母赶紧自裁了事,这等恶毒女子,留她的性命都是愧对天地。 但又不愿意吕惠娘有什么闪失,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独孤霸最大的保命符。 唉。 苏彻听到身旁的吕峥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吕峥身形一动,化身一道闪电,直接轰出一招。 并指如刀,可裁秋水。 孤竹国主看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何时,那里多了半截臂膀。 鲜血正从里面喷涌而出,喷洒在吕峥的衣衫之上。 “你……” “真是个猪狗。” 吕峥叹息一声,抽回右手,他脚如枪戳,飞起一脚,直接把孤竹国主的六阳魁首踢了个粉碎。 “啊!” 芸娘看着孤竹国主的身子倒下,一时之间也是懵了。 而吕惠娘则是发出一声兴奋地狂叫。 “动手吧。” 吕峥厌恶地甩了甩自己手上的鲜血转过头看着母亲。 “这就是国主的血,他这么喜欢音律,可以投生到大梁去,当个吹拉弹唱的太监。” “你……你……” “动手啊,不是说谁杀了他,你就自刎吗?怎么,拿不住剑吗?” 芸娘看着孤竹国主的尸身,手腕之上不知道怎么失去了力量。 “动手啊,等什么呢?他们可都看着呢。” 吕峥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独孤霸。 “是不是啊,好女婿。” 独孤霸一时气短。 “二位,都是挚爱亲朋,咱们可别冲动。” 虽然恨不得这两人一起去死,但是独孤霸也承认,这小子再不是当初的吕峥了。 “我再多叫你一声妈,既然水性杨花要攀高枝,咱们就别玩这种贞洁烈女的戏码。” 吕峥几步抢上前直握住她的手腕,将剑锋横在咽喉之上。芸娘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森冷的寒意即将侵入自己的肌肤。 “你就算是宠冠后宫又如何,当了国主的正牌王后,等长生教的使者来了,不一样要被送去侍寝。娘,我有这么个干爹就已经很苦恼了,就不必再给我添麻烦了吧。” 吕峥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孤竹国王后和太子妃,以及一旁的侍妾们,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峥……峥儿……娘错了,娘是猪油蒙了心,娘……” “这就对了,富贵荣华,唾手可得,既然是攀附在大木之上的藤蔓,就别把自己充什么栋梁。说什么海誓山盟,此生不渝,真有殉情的本领,我跟姐姐也生不出来。” 芸娘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直接瘫倒在地上。 吕峥也不管她。 “独孤霸,我送这么一场大造化给你,你准备怎么还呢?” “好说,好说。” 独孤霸脸上微笑着。 “血浓于水,大家都是一家人,吕兄你只要开口,什么都好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闹剧当终 灵种成熟(下) “哈哈哈哈……”吕峥放声大笑。这笑声之中,他周身气机不断升高。 此刻的吕峥渊渟岳峙,眉宇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独孤霸,今日你能成为国主,是否有我吕某人一番功劳?”独孤霸闻言一凛。 他双手向上拜服道。 “独孤霸能有今日之造化,多亏了阳长老和吕兄。” “好,既然如此,我姐姐腹中的孩儿,便是你独孤家的嫡子,日后的继承人。”独孤霸何许人也,他自然不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 “你在长老面前立誓,若是这孩子将来有个三灾两难,出了任何意外,便算是你违誓,就请长老主持公道,取了你的性命。”独孤霸闻言脸上微微变色。 “人生一世,祸福难测,不过吕兄既然有如此要求,那我自当履行。”独孤霸言罢一转身道。 “今日当着诸位父兄的面,我便在这里立下誓言,惠娘怀里的孩儿就叫独孤信,日后便是我独孤家的家主。”下面的独孤家甲士们纷纷应诺。 他们在乎的是独孤家在孤竹国的位置,至于谁是家主,他们当真不在乎。 本来以为独孤尘父子死后,失去了长生教助力的独孤家就要从现在的位置上跌落。 没有想到独孤霸居然可以死中求活,带着大家又开辟一番新气象。如今正是独孤霸人望最高的时候,又有长生教的长老在侧,独孤家上下自无不允。 这等积年的老门阀,对于所谓仁义道德早就是嗤之以鼻,只讲究进退之间的利益得失。 如果吕峥愿意改姓,他们一样可以捧吕峥当继承人。独孤霸则是只要能过了今晚,别说是一千条,就是一万条承诺他都肯认。 “好,既然如此,那就请独孤兄奉养岳母吧。”吕峥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要求。 “啊?”独孤霸看了一眼另外一边坐在地上的芸娘。他原本以为吕峥必然要将这个老贱人弄去个荒僻地方当苦工,没想到居然是送到了自己手上。 这小子。独孤霸心头窃喜,原本只有一个吕惠娘还觉得不够保险,现在吕峥的老娘姐姐都在手上,当真可以高枕无忧。 “若是岳母肯给独孤霸一个孝敬的机会,那是我的福气。” “如此,我便没有任何要求了。”吕峥微笑着。独孤霸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妥,但是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头。 吕峥说着向苏彻一拜首道。 “弟子跪谢长老救度之恩。” “罪人独孤霸拜谢长老……”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之中,不管是独孤霸的甲士,还是独孤国主的姬妾,无不跪在地上一同叩谢苏彻。 苏彻则是颇有些失落。本来以为吕峥还要继续杀下去,没想到他居然临时收手,还将母姐两人都托付给了独孤霸。 若不是苏彻能够感受到吕峥体内的灵种正在产生着某种变化,苏彻还以为这小子又出什么问题了。 “独孤霸。”苏彻看着下面的独孤霸道。 “罪人在。” “从今以后,长生教不会再向孤竹国派遣弟子,充任各处职务。” “啊……”独孤霸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当初的长生教,教内至少四位长生真人,步虚高手更是众多,单单还丹高手之数量,就足以碾压周围各方势力。 如果不是黑血密教有黑血老魔作为根脚,早就被长生教彻底铲除。然而近日这一番大乱,独孤霸虽然不知道长生教到底损失多少,不过料来也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没有想到竟然会到直接退出孤竹国的程度。独孤霸浑身发冷。他太清楚周围有多少恶兽等着撕咬过来了,没有了长生教的庇佑,自己这个独孤家又能执掌孤竹国多久? 有长生教在,只要自己摁住了完颜、拓跋两家就能将孤竹国握在手中。 没有长生教,整个孤竹国就是一块等着被人吞食的肥肉。自己这一晚算是白忙活了? 独孤霸看了看旁边的芸娘和吕惠娘,感觉有点小亏。 “长老,十万大山群妖环伺,国中还有各路妖邪作祟……” “我说了,你有帝王之姿。”苏彻微笑着对独孤霸道:“我相信你可以带着孤竹国开辟一番新气象。”被妖物吃光的新气象吗? 独孤霸跪在地上,一时没有了主意。 “实在不行,你可以去找黑血密教嘛。”苏彻跟上一句话让独孤霸产生出些许希望。 “当然了,勾结本教之仇敌,我们也会处理的。”苏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今日的孤竹国对于长生教来说是一项不良资产,而且苏彻未来的计划之中,孤竹国的定位将会与之前有所不同。 这一趟带吕峥走这一遭,就是为了宣布此事,没想到还意外收获了一场狗血大戏。 “走了。”苏彻带上吕峥,而吕峥则是不带一丝留恋的跟上了苏彻,两人御风而起,直接飞离了宫塔。 “独孤霸跪送阳长老,长老仙福永享,寿同天地!”诵念声从后方响起,苏彻更无留恋,带着吕峥化身幽影,破空而去。 不过转瞬之间,苏彻便降落下来。破庙倾颓,神像不存。空气中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苏彻重新回到了孤竹国的城隍庙中。吕峥看着苏彻,这位他的再造恩师此刻正抬头看着上手的城隍塑像,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长老?” “将母亲和姐姐放到独孤霸手里,你怎么想的?”苏彻直接开门见山。 “安他的心,我早晚要杀了他,只是不是现在。”吕峥解释道。 “报仇?” “是,独孤、完颜、拓跋,我一夜也杀他们不尽,不如慢慢来,总不会将他们放过。长老教过我,一刀斩首乃是宽仁,千刀万剐,炼为鬼奴,这才是我们圣门手段。”吕峥笑了笑。 “更何况,她们两个也算是独孤霸的一个折磨。” “人非草木,日久生情。”苏彻看着吕峥的眼睛。 “到时候你母亲和姐姐恐怕是要伤心的。” “吕峥早就没有她们这等亲眷了。”吕峥笑了笑:“长老说得对,舍我以外,别无他物。既然她们不过将我视为器具,我就将她们看成家畜吧。”苏彻点了点头。 不管这个心境如何,自己种在吕峥体内的那颗灵种的确是成熟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丹成大日 灵毓欢宴 “长老,咱们不回门中,为何还要在这孤竹国停留?”吕峥看着周围倾颓的城隍庙提出了问题。 “因为孤竹国这一局不算完。” “可是长老已经说了,咱们长生教退出孤竹国,从此不问孤竹国的事情了。” “是啊,长生教是要退出,但我没说我也要退出啊。”苏彻将手指一弹。 数道阴灵自苏彻袖中飞出。吕峥看着那一张张苍白的面孔,浑身一震。 他原本以为自家已经千锤百炼可没想到 “武叔、白叔……”正是武锻、白世鉴等人的鬼魂。这些新死之鬼躯体尚不稳固,灵智更是懵懂,一个个睁开双眼,有些迷惑地看着四周。 苏彻将袍袖一挥,又是一道阴气飞出,顺着几人躯体转过一遭。经这精纯阴气滋补,几人鬼躯当即便凝实起来。 抬起手指,在空中草草写就数枚灵符,苏彻抬手一送,直接将这符送入武锻与白世鉴等鬼体内。 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作用,眼前几鬼直接跪在地上。 “谢过幽君再造之恩。”这一拜之后。他们眼前渐渐清明,也想起了曾经之事。 “尔等都是横死之鬼,冥寿不久,若是不能有所修持,便会化为厉鬼,贻害亲族。”苏彻看着下面的几人说道。 “我为你们留下了一道修行神道的符箓,如今这孤竹国内城隍缺位,无神明主持,尔等要好好修持,做个香火之神。”武锻与白世鉴彼此对视一眼,各自拉开一些距离。 有些事情还是放不下的。 “各位叔父,这位是长生教的首座阳长老。”吕峥轻轻地说道。长生教的首座? 众鬼面面相觑。还是白世鉴最先反应过来。 “白世鉴拜过长老,长老令我等在这孤竹国中充作神道,不知道是何安排,我等……” “你们只管做事就是,我会让吕峥同你们联系的。”苏彻看着眼下几个鬼物,伸手一抓,直接从他们体内摄走了一股鬼气,然后将之投在了那破旧的城隍庙上。 “做点好事总不会为难吧,你们不也有些亲眷还活着吗?跟他们求些血食。”吕峥望向苏彻。 苏彻也不跟他解释,几句话说完,直接带着吕峥离开了此地。月色清婉,风过柳梢。 只留下几个刚死的阴鬼在城隍庙中彼此无言。孤竹国的首尾未完,长生教内则是一片混乱。 原本的格局,乃是各家各脉分门别类,各管一摊。不论教中的规矩是否公平,效率如何。 就算是草台班子,也总是有个架构在。一场血腥内讧,原本的架构已经算是彻底报废。 麻衣魔君闭关养伤,无忧天不知去向。大权就落在了那位从虚空归来的阳长老身上。 教中仅剩的弟子都是颇有微词。不管各派怎么斗来斗去,杀得人头滚滚,这个时候倒是忽然想起来大家都是同一个出身,不是域外来的恶客。 死了一堆同门,居然叫那个阳髓大权独揽。门中自然有许多怪话酸话,甚至有人跑去祖师堂冲着青童小君的牌位哭灵,倒也不敢指名道姓,只是痛哭流涕,求祖师爷显灵,拯救本门上下。 孙程只觉得好笑。求谁不好,去求青童小君。若是祖师真有本事,就该跟黄天道、神霄道那些大派一般,以无上神通在本门坐镇,都已经变成牌位了又能保佑谁? 更何况这群货哭坟都找不对地方。如今这长生教乃是法灭尽魔主的麾下。 不去找末法主他老人家祈祷,去找青童小君。说句难听的,假如这位祖师真的还阳,第一件事就是把咱们这满门的魔崽子杀个干净。 “我说孙师兄,您给我个实在话,首座他老人家到底要闭关到什么时候。”一个面容愁苦的还丹修士坐在孙程对面,他身材削瘦,如同一个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的行尸,脸上一点生气也没有。 “马师叔,我是通神,您是还丹,按照教中的规矩,该我叫您师叔的,这个师兄我可承受不起啊。”孙程笑容和煦站起身来轻轻的给还丹修士倒了杯热茶。 “唉,我不渴。”还丹修士看着那杯热茶。这等境界已经算是超凡脱俗,根本不存在口渴一说。 什么茶不茶的,根本不重要。 “今年大梁的挑眉香,这可是画骨的珍藏,喝一口少一口。”孙程笑着说道:“首座有吩咐,这一包要送给您。” “首座要给我的。”名叫马千里的还丹修士捧起那盏热茶也不管滚烫直接灌进了嗓子眼里。 “他老人家出关了?” “自然没有,这是首座他老人家闭关之前的吩咐。”那你不早点给我,还直接拿去泡茶。 马千里心里腹诽几句,但是他也不敢现在和这位通神修士为难。谁不知道这位如今正是炙手可热,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 麻衣魔君闭关,门内大小事务都要听首座长老阳髓的。阳髓再闭关,这长生教跟散摊子一样,上上下下没了主心骨。 “请孙师兄去找长老说一声,我这里实在是没办法。” “灵毓殿左近都已经布置了禁制,首座他老人家的三毒界域张开,谁过去都是个死,小弟也是有心无力。”孙程叹了口气,不过却是自认师弟,成功的攀上了一层。 “而且马师兄,您不如高抬贵手,让他们一点。”这个名叫马千里的还丹,是鱼玄机的门下。 之前长生教内斗的时候,山门大阵都被黑血老魔给毁了,原本的灵脉散逃了不少。 就算是如今还勉强能用的,也都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马千里如今手上正好还有两条没有出问题的灵脉。 灵气这个东西,虽然缥缈无物,但是对于还丹以下修士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 民以食为天,通神境界往下的食粮就是这点灵气。这点说起来的确是苏彻的不是。 苏三公子贵为 “青帝转世”,从一开始就有种种重宝在身,别说是寻常灵气了,就是帝流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上品都是唾手可得。 走得又是玄阴的路子,根本不用辛苦去找什么灵脉。因此也就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虽然知道护山阵法出了问题,灵脉不够分配,苏三公子也没当回事。这就又起了纷争,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都没有灵气,那就算了,偏偏还真有那么几条。马千里是鱼玄机门下,四舍五入,那就是叛贼乱党,自然有人欺负上门。 第一百七十章 丹成大日 灵毓欢宴(中) 马千里一时也是没有办法。若是按照他往日的脾气,直接跟对方动手,斗个你死我活再说。 只是现在门内风波未平,他们这些并非麻衣魔君嫡系出身的旁系,一个个都是逆贼,做事都要小心。 思来想去,只有请首座来亲自定下规矩。但是马千里一来,这个孙程就直接说首座如今正在灵毓殿闭关,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就算马千里有正事也是一样。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不管马千里是威胁还是告饶,这边回话都是一样。 见不成。今天马千里是抱着撞撞运气的心态又上门的。 “马师兄,别说是您,其他几位师兄谁没有要事?不是小弟不给您通融,实在是……”两人这边正在说话,忽然天地之间升腾起一股强沛的热力。 “怎么回事?”热力袭来,孙程直接感觉周身滚烫,几乎要叫出声来。 不过这感觉一瞬即逝。 “好厉害的火行神通,莫不是有大敌来袭?”马千里能够感应到天地元气似乎都在这热力的作用之下失去了原本的拘束,正在沸腾……这等威能,马千里第一反应就是有外面的敌人杀了过来,怕不是有长生真人层次。 毕竟长生道之内,并没有什么厉害的火行神通,更多的还是养育阴魔的魔门变化。 “灵毓殿……灵毓殿……”孙程一时仿佛失了神,而马千里闻言转头望去,只感觉自己的双目都要化为焦炭。 灵毓殿的方向,一轮火红的大日正在喷薄而出,其中隐约可见一只三足金乌的虚影,不过转瞬即去,那大日高标直上,直奔九重天罡,与真正的大日同天争辉。 “是阳长老,不愧是名字里有个阳字……”马千里一句话说出口,便感觉到诸多不对。 这位阳长老乃是麻衣魔君的门人,从哪里习来这样厉害的大日真火?难不成还有别的传承? 可若是如此,为何又有法灭尽魔主加持在身?一时之间千头万绪,马千里只觉得处处不对,但处处又都有解释。 大日行天,俯仰无极。 “月藏玉兔日藏乌,五行造化颠倒用。灵中自有超拔路,方知元始道不空。”苏彻长啸一声,周身说不出来的快意。 失之东篱,得之桑榆。虽然自己如今身在南荒魔教,竟然能够将《大日九玄真法》炼成,当真是苦尽甘来,更上层楼。 灵威仰,你果然开千古未有之奇。五方五帝,果然名不虚传!自从孤竹国归来之后,吕峥体内的那颗灵种便已经成熟,苏彻便起了取用的心思。 原因无他,就是想》再往前走,究竟可以开辟何等境地。此法以阴阳为基,以超拔、灵昧为变,前路如何,苏彻当真是看不分明。 一颗灵种,通体如同一枚椭圆的种子,静静地藏身于吕峥的脑宫之中。 无质有形,瞒天欺地,如果不是这灵种就是从自己手中分化而出,自己有所感应,任谁也不会发现吕峥脑宫之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东西。 伴随着苏彻的法力,这枚灵种自吕峥囟门飞出,漂浮在半空。通体玄黑,上面天然生就诸多银色的纹络,如天魔图录,如佛门梵语,如大道微言。 其中弥散出来的力量,让苏彻不由得为之震撼。《太乙东华玉书》对成熟的灵种是如此描述的。 “先天衍化,妙出元灵,总阴阳之变,分真幻之别,得生死之根。此究竟之果,解脱之因,天机变化,尽为我有。”如果是按照苏彻自己的判断,眼前这颗灵种,从表象上看应该是一颗超拔魔种。 取先天之精,成超拔之力,服之可得大自在。若真是这种东西,可以让自己直接迈出最重要的一步,看一看长生的风景。 当然,那也等于是彻底拜服元始圣道,跟玄山之中的老狮子一样,入魔了。 《太乙东华玉书》炼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东西?苏彻当即便停了继续下去的欲望。 瞧瞧魔门之路的风景没问题,真迈步登临还是算了。当断则断。苏彻指尖一点,就要将这颗 “魔种”毁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灵种忽然绽放开来。玄黑的表皮瞬间化为虚无,一朵青莲瞬间绽放,就在这绽放之中,一股清流直直闯入苏彻的心神之中。 如同疲劳之后的酣眠,焦渴之时的甘甜。天地如火狱,此即为清凉。苏彻终于明白了这灵种的本来面目。 这根本不是 “超拔”。恰恰相反,这是元始魔主本身都不曾拥有的东西,是 “灵昧”,是破迷开悟的先天之灵。难怪此物要用先天根本元气滋养,要明心见性才能成熟。 或许是灵威仰模仿元始圣道,或许是出自太古妖神的湮圣之道,但最终结果,就是积蓄了相当数量的先天之灵,向着自己的心神灌入而来。 这是最为难得的灵性。佛门要自禅修开悟苦心求索,剑修要用三尺青锋斩入红尘,玄门要神游天地演练阴阳……而最大的妙用,就是解开天人九法的重重迷雾,将其本来面目展现。 灵威仰是种出来的。这不是超拔至更高层次的 “力量”。而是解开眼前迷障的 “智慧”。苏彻可以将之洗练自家道基,斩落前方看不分明的关锁。几乎不必再考虑其他,苏彻借着这股直指天人变幻根本的灵性,直入大日九玄真法之中。 以长生教外丹之法草草搭起来根基。与《纣绝阴天秘箓》同出一源而又截然相反。 黄天道对于大日之火的奥秘,在这先天之灵的洗练之下,对苏彻彻解开。 练就的诸多外丹尽数粉碎,其中丝丝缕缕与苏彻道基相合的大日真火飘飞出来,如同一只翩翩欲飞的火鸟。 地书之中,一股盎然之意瞬间显化,流入了这头火鸟之中。那是被地官大帝封印在地书之中的金乌真意,在时光的洗练之中,它已经不见当年的盛况。 然而最核心,最璀璨的那一缕光芒却是迈过了无穷岁月,静静地在地书之中等待。 现在它奔入苏彻的火丹之中,释放出自己最后的光彩。大日煌煌,无远弗届。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丹成大日 灵毓欢宴(下) 如果说魔种的力量是纵向的,向着更高层次的超拔。那么《太乙东华玉书》造就的灵种就是横向的,向着天人九法的深处探寻的了悟。 一者直上九霄,成就其高,一者纵横四海,逍遥一游。从自身的修为上讲,苏彻早已经超出还丹,半只脚踩在了步虚的边缘。 而《大日九玄真法》从其品类而言,乃是黄天道之中一道直指还丹的真传。 借灵种之力,苏彻破开重重迷惘,将大日九玄真法推演完全。澎湃的大日真火凝就火丹,高挂中天,其中金乌真意耀变不休,只待一声龙吟,便可化龙成就。 以太乙东华玉书之灵种,辅助成就太上六龙回日真诀。苏彻心中之畅快,不仅在于大日九玄真法成就,更在于眼前已经是一片坦途。 火丹成就,苏彻能够感觉到自身的道基已经是阴阳协调,彼此共鸣。道基之中,那一座巍峨阴山,白玉宫阙之上,除了一轮皓月,此时更多了一轮金日。 光芒普照,群鬼呜呜而鸣,似在恐惧,似在赞颂。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九幽教主,洞渊帝君。”……承天禀命之期,主阴执阳之柄。 苏彻感应着道基之中的变化,欣喜自己终于迈出了关键一步。将那一轮大日真火收回,苏彻神完气足,自高天落下。 距离九重天罡只差一丝,就差这一丝,自己就可以用亲身之力破开天罡,直入虚空,迈入真正的步虚境界。 当真可叹。一想起黄天道本来的步虚之法,苏彻就有些惆怅。 “恭喜长老魔功大成。”孙程与马千里两人恭敬问候。 “略有所得。”苏彻看了看孙程身旁的马千里。 “千里,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特别恭喜长老出关。”马千里说着笑道:“长老得魔主眷顾,如今功行大进,乃我长生教之福。” “哈哈哈。”苏彻摇了摇头。 “客气话不必多说,今晚到灵毓殿来,我略备薄酒,咱们聊一聊。” “啊,这,弟子……”马千里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这些旁系出身都被当成逆贼乱党,整天防备着再被清算。 这次苏彻开口邀约,显然是要给马千里一个投靠的机会。 “弟子何德何能……”、 “不要准备任何礼物,空着手来就行。”苏彻想起来什么提醒道:“若是带着东西来,就不要进门了。”这是点我啊。 马千里当即想了想自己手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弟子了然,弟子了然。”马千里忙不迭的又是一阵阵贺喜。苏彻跟他攀谈了几句,然后便将他打发走了。 “首座。”孙程这边过来见礼。 “我这几日闭关,门内可有什么事情?” “还是为了灵脉的事,已经有人动手了。”孙程看着这位周身气息愈发玄妙的首座长老,心里是一万个佩服。 孙程不管门中其他人到底是怎么想,阳长老在他心中就是魔主钦定的绝代天骄。 “徐思淼也走了,门内又走了一个还丹。”孙程叹了口气。 “吐故纳新,此乃自然之理。”苏彻拍了拍孙程的肩膀道。 “走吧。”山间雾起,月色撩人。灵毓殿内红灯高挂,孙程带着吕峥两人一同在殿门处迎接门内的各位还丹。 “哎呦,马师兄,首座说了,今晚决不收礼。”马千里眉头紧皱,沉着面皮。 “孙师弟,你这就不对了,首座说他决不收,但没说我们不能孝敬啊。首座为了咱们长生教上上下下这般操劳,我们作弟子的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两人正说话间,一个身材肥胖的还丹高手走了过来。 “不错,老马虽然糊涂了半辈子,这句话他说的不错。首座乃是大家的首座,可不能只让孙师弟一个人孝敬,我们也得尽点孝心。” “李师兄!”孙程见了这位赶紧叫了一声。原因无他,这位李明远跟孙程都是一脉出身,平日里也没有多少魔门颐气指使的架子,两人之前就比较熟悉。 那李明远哈哈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份礼单。 “咱们长生教虽然遭了难,但是这点孝心更不能缺。” “唉,怕是首座要责罚我。” “谁不知道你老弟是首座的左膀右臂,罚一下就罚吧,反正他老人家也舍不得。”李明远直接勾肩搭背。 孙程没奈何只有将礼单接下,然后引着二人入内。灵毓殿内的陈设依旧,只是正中央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圆桌,已经有八位还丹落座。 李明远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得意洋洋的几位还丹,差点将牙齿咬碎。这群杀才,不是约好了一起来,怎么一个个都提前到了? 自从内乱之后,长生教内原本还有十几个还丹,不过后来有人重创而亡,有人悄然离去。 到了今日,门内正好还剩下十位还丹。李明远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会是最后一个来的。 天可怜见,他可是比原来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李明远拜见首座,首座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明远和千里也来的好早。”苏彻微微一笑,看着两边的诸位还丹。 “我这里菜色一般,你们都来得这般早,我这里却是什么也没有备齐,当真是我的过错了。”一群还丹哪里敢应下。 “是我们来早了。” “几位师兄贪首座这里的好茶,是占了便宜的。” “还是想跟首座多多亲近,得了您的指点,我们也好更进一步。”李明远和马千里入座,孙程也在苏彻旁边坐下。 “既然都来了,我这里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有什么事就先讲明。”苏彻看着周围的诸位还丹。 “这宴席之上,除了孙程、吕峥这两个我用惯了的人,剩下的就是诸位,本门如今仅剩的十位还丹。”当年长生教一门四长生,步虚、还丹不知多少,何等的风光。 一场内乱,杀得元气大伤。如今只剩下这十人。其中的萧条寥落何足道也。 “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来谈一谈本门的去路。”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托古改制 各有利弊(上) 苏彻说着拍了拍手,便有腰肢窈窕的女弟子鱼贯而出,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漆盘。 漆盘之内摆着一粒黄澄澄的丹丸。 “今日酒宴之前,先请诸位尝个鲜,请吧。” 苏彻说着一摆手。 几位还丹彼此面面相觑。 上来就让别人吃丹药,这是干什么。 长生教内也有几种可以用来控制他人的邪丹。 莫非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吕峥直接伸出手抓出一枚丹丸吞入腹中,而孙程只恨自己慢了片刻,让吕峥拔了头筹。 这个小子跟着首座去了一趟孤竹国回来之后,比以前可是灵光太多。 各位还丹知道自己这点犹豫落在了首座眼中就是罪过,一个个彼此谦逊一番,就拿起盘上的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入口,当即化为玉液直入下丹田之中。 诸位还丹对视一眼,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惊讶。 这居然就是一粒普通的丹药。 内里蕴藏的药力和灵气并不算多,但是一旦入口,便有一股独特的饱腹感。 “当年青童小君带着本门来到南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创下如今的基业。” 苏彻捏着一粒黄色的丹药侃侃而谈。 “当时本教甚至连今日的气象也无,当真是愁云惨淡,但就是凭借这枚小小的丹丸,就在南荒立足。” 几位还丹对视一眼。 “这玉露丸诸位吃了,不过是略微补充一下法力,调养一番脏腑。然而若是凡俗之人或者初窥门径的修行人服用,便可以辟谷一月,滋养五脏,荡涤体内之尘垢。” “此物所用的种种药材,在十万大山之中数不胜数,并非什么名贵之物,皆是唾手可得。” 苏彻看着眼前的众位还丹。 “我前几日闭关读书时正好看到这一段,心有所感,便命人炼制了几枚玉露丸,也算是请诸位与我一起幽思前人,想一想未来的去路。” 苏彻在席位之上坐定,然后接着说道。 “诸位拿来的礼物,礼单我会收下,算是承受了诸位的心意,至于那些礼物,孙程你等下给诸位还回去。” 孙程赶紧应下。 不多时,各色珍馐纷纷送上桌来。 虽不见豹胎猩唇,却也有各色奇珍,幼蛟调成的羹汤,飞鸾裹上蜜汁炙烤,更有灵草奇花充盈席面。 总而言之,若论菜色,别说是眼下正值长生教的艰难时刻,就算是其全盛之时,这等奇珍也算是少见。 诸位还丹修士不是没见过世面,可面对这样的菜色,一时之间也是食指大动,纷纷大快朵颐。 当然,其间少不得纷纷溜须拍马,对首座长老阳髓各表忠心。 酒酣耳热,苏彻手持酒盏,冲着眼前诸位还丹轻轻咳嗽了一声。 瞬间一片宁静。 诸位还丹望向苏彻,只等这位首座又有指示。 “诸位。” 苏彻端着酒盏,其中寒冽的酒浆乃是出自北荒的上品,便是还丹中人也要小心其中的酒力。 “本门之前的内乱,可谓是元气大伤,其中涉及到一些事情,今日不妨放开了讲明。” 苏彻瞧着下面一个个神色各异的还丹。 “丹辰子号称本门祖师,妄自尊大,将本门视为私产,对门内后来之新锐屡屡打压,名为老祖,实为老贼。无妄真人食古不化,鱼玄机更是在本门蒙难之时逃走,令人不齿,早晚必将其捉回,明正典刑。” 这几句话说完,席上几个出身丹辰子一系的还丹都是面色潮红,手指犹在颤抖。 话锋一转,苏彻又点到了凌空尊者。 “凌空尊者勾结外贼,引黑血密教攻入山门,酿成本门开创以来最大之横祸,实在是罪魁祸首。更挑起内斗,令门中自相残杀,千年基业,一时尽毁,此等恶贼虽然已毙命于九天之外,但其恶业尚未清算。” 凌空尊者一脉出身的还丹已经是两股战战,如果说丹辰子一脉算是食古不化,显然他们就是未被清算的“恶业”。 “而画骨、金玉奴,虽蒙魔君大恩,身居本门要职,在大难来临之际,不求破贼之法,反弃本门而走,多年积累尽为其盗去,最终酿成大祸,可恨有人甘心为其驱使,为其爪牙。” 苏彻眼神横扫,原本最气定神闲的几位还丹此刻脸色也不好看。 这三句话讲完,桌子上的还丹修士一个个都变成了戴罪之身,只有孙程和吕峥两个阳长老的嫡系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不动不摇。 “流毒不尽,本门如何才能再兴?” 苏彻说着将酒盏轻轻丢在桌上,言语之中尽是肃杀。 “若是有人怙恶不逡,不知悔改,我定然教其知道什么叫雷霆手段。长生教有的是人,老子宁可杀得长生教只剩下两个人,也决计饶不了这些败类。” 孙程和吕峥对视一眼。 莫不是剩下的两人说的就是咱俩? 苏彻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更胜过几人杯中的酒浆。 “我听说门内很多流言。说什么的都有,说我阳某人不过是个外人,没资格当咱们长生教的首座。说魔君勾结北极元宫,已经给北地魔门当了走狗,愧对咱们长生教历代祖师……” 苏彻说着摇了摇头。 “还有人说,门内还有人心怀旧主,时时盘算着要重新做过一场。甚至还有人说要把门内弟子尽数清洗一遍的……” 几个还丹望向上面的苏彻。 把门内清洗一遍不就是您刚说的吗? “门下弟子人心浮动,各类谣言四起。很多通神境界弟子起了心思,竟敢借机生事,跟诸位为难,让诸位的日子不好过啊。” 苏彻又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我在这里讲一句话。” “诸位同我饮过了这一杯酒,就算是洗去了前尘。” 苏彻看着下面的诸位还丹。 “不管你们以前跟的是哪一位,都做过什么事情,咱们这就算是翻篇了。” “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的人。” 苏彻看着诸位还丹。 “我全力支持诸位,谁若是对你们不满,谁就是对我不满。谁就是余毒未清,我就是把长生教杀得只剩十二个人,也要将这股流毒铲除!”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托古改制 各有利弊(下) 好算数! 如果不是现在场合特殊,马千里就要激动地拍桌子了。 阳首座有深意啊。 一开始为什么叫整个长生教杀得就剩下两个人也在所不辞? 就是说除了孙程和吕峥两个狗腿子外谁都可以杀。 后来为何又讲除了十二位之外谁挡谁死? 显然是把咱们在座的都算进去了。 十位还丹加两个狗腿正好是十二个人。 但这里面似乎有个问题,阳长老似乎没有把他自己数进去,难道他不算长生教的人? 也没有把麻衣魔君算进去。 难不成麻衣魔君也能杀? 这算数还是有问题。 不过没问题,重点是领会精神。阳首座这是招降纳叛,告诉在座的各位还丹,不管以前大家拜的是哪个码头,现在的干爹,不,亲爹就是阳首座。 这是大开方便之门,救度咱们这些苦难众生啊。 马千里恨不得现在就给阳首座扣头,尊称一声恩师。 他正在搜肠刮肚地寻觅如何表忠心,就听见旁边的胖子李明远举起酒盏高叫一声。 “首座!” 怎么回事? 马千里转过头,只看见李明远双目含泪,手里面拿着酒盏,身子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首座说的实在太好了。” 李明远站起身来冲着周围的一众还丹说道。 “其实兄弟这几日来辗转反侧,不管是打坐还是炼丹,总是心神不宁。为何?因为本教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该杀未杀之人太多,可谓满坑满谷!” 是啊,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你。 马千里看着这个反应快的胖子有些恼怒。 平日里怎么看不见你这么积极? “不是我们兄弟是白眼狼,实在是过去那些人误了我们长生教。现在不一样了,有了阳首座,咱们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明远师兄说得好。” “就是要靠首座……” 在座的没有傻子,当然能够听出苏彻的弦外之音,一个个当即开始表起忠心。 宴无好宴是真,要把大家收在门下也是真。 苏彻看着下面的一众还丹。 “不管以前怎么样,过了今日,诸位都是我的人。” “既然如此,我讲一下本门以后的方略。” 孙程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叠小册子,分别交到了众位还丹手上。 “诸位先看一看,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纸页翻动沙沙声渐渐停了下来。 几位还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苏彻看着他们的样子,知道这份计划恐怕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 这是一份将长生教改组的计划书。 经过改造之后,长生教将不再是现在的模样。 过去的长生教本身的结构在苏彻看来就是一个传统的修行门派。 这类门派的顶尖类型就是玄都宫、黄天道,特点就是以修行为第一要务,整个宗门类似一个大型的现代院校。 祖师就是有着各种身份的学术大牛,本身牌子硬,手段狠,能拉来大量的资源,并且掌握着资源的分配权。 在这些大牛下面,是他们的门人弟子,掌握了整个门派的各种位置。 比如黄天道,本来就是黄天道首的门人组成,门人又有门人,成了一个庞大的宗派。 这类门派在功法传承上有自身的体系,组织内的理念也十分协调。 从玄都宫到黄天道、神霄道等玄门大派莫不如此。 这个架构当然没有问题。 但是长生教不适合。 因为玄都宫和黄天道,都有着直指地仙天尊这等至高道果的修行体系,都有着鲜明的理念,并且因为师承关系,彼此之间对这个理念高度认可。 同样的标准换到长生教这里。 那就只有对不起了。 首先就是传承本身就有问题,别说是无上大道,就连长生真人的产出都不稳定,至于劫法层次更是要碰运气。 其次就是内部脉络私斗成风。 师徒的传承关系完全被异化成了利益勾结,师尊有实力不说,还掌握着知识的传播,物资的分配。 变相掌握着徒弟的生杀大权,而弟子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别说是换师尊,只要拜入门下,就等于是变成了奴隶。 弟子只有不断被异化,丧失了自己的人格独立性不说,而且还要通过压榨其他同门来表忠心。 最糟糕的是在这个体系下,没有任何人能够脱离这等关系。 在长生教这等魔道宗门,步虚是六欲天魔的腿部挂架,还丹是步虚的腿部挂架,再往下走,通神境界等等修行人,说是门人弟子,其实还不如奴工名正言顺。 而高高在上的麻衣魔君、凌空尊者之流,也不过是北极元宫、苍天教的腿部挂件罢了。 这等盘根错节之下,内部可以说是乌烟瘴气。 之前的那场内乱就是这种倒错关系的一次总清算。 就算是一场野火引来了天谴,也不过是见见血,根本不会改变任何事。 这样的宗门即便再发展下去,也不过是将原本的腐朽赘肉重新滋生出来。 假以时日,只是苏彻自己变成了麻衣魔君,孙程、吕峥变成了画骨与金玉奴。 在苏彻看来,这种落后的模式根本没有未来。 长生教这个名字就是一个特别的笑话。 说长生,门内没人想着长生,都在争名夺利。说教派,也不见有谁尊崇法灭尽魔主,更不知道法灭尽魔主到底有何筹谋计划。 整一个不知所谓。 所以苏彻的安排,就是对长生教进行改组,将之变成一个专门进行生产丹药的组织。 因为苏彻发现,传统的师徒宗门根本无法适应长生教如今的状态,更不会为这个组织产生任何好的影响。 整个宗门就像是一个魔门修士,不断地在掠夺和破坏,虽然能力有限,造成的掠夺和破坏十分有限。 但其本身也在不断地堕落,并且越堕越深。 麻衣魔君投奔北极元宫,苏彻作为一个忽然降临的外人执掌宗门权柄…… 这些现象如果套用在修行人身上,就等同于是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灵昧”,沦为了他人的“眷属”。 长生教现在就是北极元宫在南荒的一个眷属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灵丹产业 改组计划(上) 改造一个组织的核心就在于要重新塑造其内含的理念。这个理念决定了组织日后的行事逻辑。 就好比薛白芷出身的玉阳山,这个宗门对自身的定位就是中土正道魁首,所谓斩妖除魔佑苍生,剑气浩然玉阳山。 在这个理念之下,玉阳山最多的就是锐意进取的侠者剑客。而玄都宫则是要护持天地,在这个基础上 “无可为无不可为”,所以玄都宫才会有那么多地仙甘愿做出牺牲,成为弥合天地的支撑。 黄天道要 “黄天当立”,要救度此界众生离开这即将破碎的世界,前往无尽的未来,所以才有黄天道首在天外多年来苦心孤诣的种种布置。 就算是北邙鬼祖的鬼祖宫,至少也知道他们要贯彻鬼祖的意志,而离合阁的刺客们,表面上掉进了钱眼里,但那也是一场修持。 长生教现在剩下什么?就一个名字而已,是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苏彻要做的,就是借着自己目前掌权的机会,给长生教规划一个未来。 苏彻不知道这个未来能不能让长生教摆脱北极元宫 “眷属”的位置,也不知道新的长生教能否在南荒立足。但苏彻觉得一定要这样做。 因为在苏彻的理解之中,这也是大道之争。看看是元始圣道无远弗届,还是玄门的道德之法精妙无双。 是长生教坠入无边深渊逃不出来,还是苏彻能够将之改造成功。这也是一种对自己的磨练。 苏彻相信若是能够迈过去这一关,对自己的修为也会有诸多好处。而苏彻给长生教定下的新目标是生产。 新的长生教将是一个从事丹药生产的实体,并且在这个实体内,赏罚有度,晋升有理,门内有规。 苏彻发誓要灭绝原本长生教存在的种种问题,但是现在他必须依靠长生教的问题来贯彻自己的意志。 比如现在的长生教就是自己的一言堂。这本小册子并不长,但是诸位还丹看得仍然非常仔细。 毕竟这涉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根据小册子上的规划,长生教未来将规划出不同的部门,而他们也将走马上任,成为不同部门的头领。 虽然能够读出来其中类似凡间朝廷一般的设置,但又截然不同,这几位吃不准其中的奥妙,一时都有些犹豫。 马千里是凡间商贾家庭出身,他对这本册子略微有些感触,但是苏彻在其中编写的条条框框,让马千里觉得似是而非,跟自己想象差别太多。 “诸位没有什么问题吗?”苏彻看着下面的还丹,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 修行人也是某种特异的人罢了。纵然有还丹法力在身,寿数已经超出凡人,一只脚踩在了超凡入圣的门槛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彻底摆脱了自己的局限性。 仍然是人,而非神仙。苏彻不认为自己借鉴前世经验鼓捣出来的东西多么完美无缺,会产生什么降维打击的效果。 但如果没有人提出任何问题,那就会让苏彻感觉到有些无奈了。 “长老的意思是本门以后将以炼丹为首要任务,变成一个大型的商号?”马千里放下册子,他对阳首座的这份计划有着浓厚的兴趣。 说句实话,再看过几遍之后,哪怕不是阳髓强力推行,他也有想法在自己的团体之内进行类似的改造。 这份计划当真不错。 “不。”苏彻摇了摇头。 “本门将专注于生产丹药,而具体的经销,将依托其他地方的商号。我们不进行具体的经销活动,具体的运输和销售,还是由各地的商号来完成。”马千里点了点头道。 “那弟子懂了,这就等于是挖矿。”马千里转过头向四周的同门解释道。 “首座的规划,就是将咱们长生教改造成一个大型的灵石矿,然后你我都是矿主,谁挖出来的矿越多,谁获得的奖励也就越多。以后咱们只需要将这些矿拿出去换东西,我看这个买卖可行。”他开了这个头,其他还丹也开始插话。 “可是要卖什么丹药呢?按照首座的规划,这丹丸可不是你一炉我一炉的炼,要成规模,什么叫成规模?而且炼丹这种事情,谁练出来的都不一样,同样的丹方,你马师兄炼出来的药力跟我炼出来的就不同。就算是我自己炼,每一炉的效用也不同啊,这一念成丹,一念成毒……”李明远则是反驳道。 “长老已经写清楚了,要规模化生产,就是刚入门的弟子打杂清洗收拾材料,练气、通神境界的弟子完成初步的炼化,咱们这里是最后一关,其中还要涉及到对丹方改造,调整炼制方法的部分。” “这不正是要咱们花费心思,进行调整的地方嘛。”李明远看着那个同门,他也感觉到这个计划可行性很高。 “这丹方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哪里是那么容易改的,随便改出了问题,往是愧对祖师,往大了说更是辜负首座对我们的信任。”那个保守还丹摇了摇头道:“不妥,这个地方我觉得还可以再改改,让修为低的弟子弄些糊弄事的丹丸,真正要下功夫的还是咱们动手。” “首座的意思是咱们走量,那就广收弟子,弄个几千人,一起炼些丹药,咱们同样是走量,依旧当矿主。” “你这卖的哪里是丹,是门下的弟子吧,到时候不还是跟原来一个样。”李明远反唇相讥道:“人手不够就去孤竹国绑,材料不足就去十万大山里挖。到时候那些妖王打过来,你顶上还是我顶上?” “而且你这样炼什么丹,那群弟子要是给你胡搞乱搞,好好的丹药炼成了毒药,你怎么办?” “杀,乱世用重典,抽魂剥皮。炼成毒丹就拿去养阴魔,反正都是咱们的原本手段,我就不信了,他们谁敢不服,不服都杀了祭祀魔主。”那个还丹梗着脖子说道。 “还是首座算计高明,这才是一条通天大道,人不够咱们就去绑,材料不够咱们就进山,早晚有一天,整个天下的丹药都是咱们一家在卖。要我说,过去长生教的路子就是走错了,首座这是给咱们指了一条通天大道。”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当即便是一片迎合吹捧。 苏彻都有些怀疑自己,我那个册子里核心精神是这个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灵丹产业 改组计划(下) “左师兄,我觉得首座的意思并不只是如此。” 孙程轻易不开口,因为作为苏彻的身边人,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被认为这是苏彻的意思。 在今日的宴席之前,苏彻已经跟孙程和吕峥通过气,告诉了他们自己改变的方向,就是为了防备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 名为左思明的还丹转过头郑重地看着孙程。 “孙师弟有何见教?” “既然是炼丹,我以为最重要的是炼什么丹,而不是如何炼。” 孙程小心地斟酌着语句。 他其实对左思明的想法根本不感兴趣。 原因无他,孙程自己就是通神境界的修士,如果真按照左思明的那一套,孙程等通神境界修士也不过就是奴工头子,高级点的奴工罢了。 “我们若是炼出来的丹药卖不出去,不能换来各类物资,那也没有任何意义。” 左思明看着孙程,很想问这小子一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孙程说的这些,跟自己说的完全不冲突。 自己说的是如何生产,孙程说的是具体丹药的选择。 难道孙程的丹药不需要炼了吗? 但是左思明作为长生教浸淫多年的还丹修士,他很清楚现在的场景。 别说话,装出来一副对方说的很对的样子。 因为孙程现在不再是他自己,很有可能是代表了首座在说话。 长生教的规矩,谁修为高,谁就掌握了真理。 目前的真理代言人是阳首座。 孙程作为阳首座的代言人,自己不能反驳。 所以左思明微笑着,一副很赞同孙程的样子。 “本门的位于南荒,实际上还是在南荒之北,北方就是十万大山,过了十万大山就是中土。” 所以应该攻入十万大山,把那里的妖怪都变成看药田的庄奴,然后再去中土掠夺人口,将这些人口都变成炼丹的弟子。 左思明一边想着,一边保持微笑。 “货通有无,本门的丹药在东海和南荒,或许还有不少对手,但是在中土,可谓是所向无敌,所以弟子以为第一步还是以经营中土最为合适。” 苏彻点了点头。 自己改造长生教,也有为了这点醋包了这顿饺子的意思。 “孙师弟真是远见卓识,师兄佩服。” 左思明笑着,心里暗骂没见识的东西。 十万大山的商路就掌握在那么几家手里,妖兽更是层出不穷,而且丹药能从中土换来什么? 货通有无,这话没错,可是中土有什么本门需要的货品吗? 左思明想到这里,忽然转过头看向上面正在皱眉聆听的阳髓。 阳首座,您果然高妙。 首先引出话题,看看我们这些还丹的见识。 然后又让孙程抛出个不堪一驳的计划,要瞧瞧我们的忠心。 您可是太妙了。 左思明回想一番今天自己的表现,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微笑。 以后的长生教内,还是要看咱老左的。 “我觉得不必如此,中土别看人口众多,本质上同一块沙漠没什么区别,本门的灵丹在那里或许有价无市,但是我们换来他们的金银铜钱又有什么用?” 马千里作为商贾家庭出身,第一感觉就是中土没什么价值。 “我以为重点还是东海。东海是修行人的圣地,各路大商号的根基也在中土,若是跟他们联系,由他们代销丹药,我觉得这里面的利润必然很大,足够支撑本门复兴。” “那些大商号,背后都有各路势力撑腰,都是些磨牙吮血的猛兽,去找他们代销,咱们不就等于是人家砧板上的一块肉嘛。” 李明远开口反驳道:“其实老左的主意是个办法。” 几个还丹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哪里是余毒未清,根本就是毒入骨髓。 苏彻听着他们讨论不由得连连摇头。 这些魔门出身的还丹,三句话就能重新转回到巧取豪夺的老路上来。 不过苏彻并不在意。 因为长生教的好处就是只要自己肯拍板,那么一切就有做主的。 “本门接下来就要生产玉露丸。” 苏彻一锤定音。 “之所以用玉露丸,就是因为这灵丹不管是在中土还是在南荒,都有销路,而且材料简单,就是最普通的药材。” “更重要的是,此乃本门当年祖师筚路蓝缕之时所创,现在这个艰难时刻,炼制此丹对本门有着重要意义。” 几句话说完,下面的还丹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纷纷赞叹。 “长老明见万里。” “本门总算是有希望了。” ……………… 这场宴会之后,长生教内部的改组计划也就渐渐逐步实行。 首先梳理的就是原本的师徒关系,那些师长没有派别,同时在内乱之中战死的弟子最早被组织起来,组成了一个新的部门。 营造部。 这些弟子在吕峥的带领下,开始逐步修葺在内乱之中被破坏的山门。 与此同时,实力保存最强的画骨、金玉奴一脉的弟子们组成了生产一部,而原本的旁系弟子组成了生产二部。 这两个部门开始着手大批量的炼制玉露丸。 当然,是经过苏彻略加改动的版本,里面加入了注入淫羊藿、杜仲等药材采炼出来的精华。 两个生产部各自划分组别,内部的分工也在渐渐调整。 最后一个成立的部门是枢密局。 这个机构是苏彻从各路人马之中抽调人手组成,也是容纳还丹最多的部门。 马千里、李明远和左思明三位还丹都名列其中,这个枢密局由苏彻亲领,直接处理首座颁布的各项命令。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当整个体系一旦开始运转,各类的问题也就纷至沓来。 “玉露丸被人抄了?” 苏彻看着下面脸色尴尬的马千里。 这第一笔单子就是马千里一手操办的,据说是卖给北面大山之中的妖王。 长生教到底是瘦下来的骆驼,虽然盛况不再,但是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名声和人脉还都是在的。 马千里出去招呼一声,就跟北面十万大山里的某位妖王谈妥了生意。 用一批玉露丸去换取北面的珍稀药材。 然而出师不利,这笔买卖居然被人扣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探听门路 从良不易(上) 长生教的山门如今已经在吕峥带领一众门人的修葺下恢复了大概,苏彻他们如今所在的这座厅堂就是后来修建的,占的地方就是当初各路门人彼此私斗的那块平台。 现在成了枢密局的办公地点,整个长生教的往来文书都送到这里处理。 苏彻、马千里、赵明远和左思明日常就在这里办公,每天一早,门内的各位还丹也会在这里碰头。 这种模式在门内有些议论,都说长生教越来越不像是个修行的地方。 虽然风言风语多,但苏彻从孙程那里了解的实际情况是下面的弟子据说比较满意。 主要原因是,各位还丹经常往这里跑,他们在枢密局呆的时间长了,折腾门下弟子的时间也就少了。 “现在弟子们就盼着首座找诸位还丹开会。” 人之常情。 不过现在枢密局内的气氛并不算是融洽。 左思明当着苏彻的面咄咄逼人。 “这次被扣下的货有多少?” “三千粒玉露丸。” 马千里声音有些小。 “这么多!” 赵明远一声高呼,他望向左思明道。 “咱们改制以来,一共不就出了四千粒吗?” “四千七百五十二,不算今天。” 左思明摇了摇头。 “之前说是十万大山里的谁要吃下这批货?” 苏彻坐在最上手的位置上,中间摆着一个掏空了的圆桌,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为了体现桌上之人彼此平等的意思。 懂的都懂,越是强调平等,就越不可能平等。 首座问话,马千里赶紧回答道。 “是砀山君,他也算是本门的一个外围,跟东海上有些联系。” “那条长虫应该没有胆子吃咱们的货。” 李明远也跟着解释道。 苏彻点了点头,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物。 砀山君是十万大山里的一头妖王,步虚层次修为,身上据说还有些蛟龙血脉,跟东海那边的钱塘龙族彼此之间颇有联络。 算是十万大山里比较富裕的妖王了。 之前跟长生教之间也算是合作愉快,因此马千里将这单生意谈下的时候,门内的众多还丹都十分支持。 砀山君身家不小,而且在东海也有门路,这买卖可以做。 “可是咱们的货居然被青王谷的娘们给拦了。” 左思明当着苏彻的面不敢太过放肆,不然他都要把这桌子拍碎了。 长生教新鲜炮制出来的丹药,准备换药材来把生意做大的第一单,居然被青王谷的女修们给查封了。 青王谷是什么地方?到处行医送药积攒善行的女修门派。 长生教,一个魔门宗派,炼出来的货居然被这么一群娘们给封了。 这像话吗? 还有天条王法吗?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笑死多少人。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大问题!” 左思明向苏彻诚恳地说道。 “首座,弟子以为此事关系重大,本门必须要以雷霆手段,告诉周围的这些势力,长生教依旧不是它们能惹得起的。” 苏彻看着眼前的茶盏。 上好的白瓷,正经的大梁货,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效益,在这南荒也算是十分少见的稀罕物。 南荒的荒不仅体现在这里魔教纵横,尔虞我诈的基本法则。 也不只是体现在面积的广袤无垠,更是荒僻荒凉的荒。 在这样的地方领导长生教改组,也算是一桩小小的挑战。 苏彻不由得想起,如果是自己认识的其他人会怎么处理。 如果是鬼祖,应该会直接杀上门,泰狱三剑凌空斩下,让青王谷的小姑娘们知道谁是要好好伺候的干爹。 如果是空空儿,估计是领着离合阁的大小刺客鼓捣着青王谷上下鸡飞狗跳,母鸡不下蛋,公鸡不打鸣,姑娘们的月事都不协调,最终要一大笔钱走,顺道练了遁术。 学不成啊。 苏彻看着身边的几位。 “你们有什么主意?” “雷霆手段。弟子带队去绑她们的人,青王谷的女修一样精通丹药,从练气开始抓,抓他个几千几百,回来给咱们当奴工,她们敢扣三千粒,咱们就让她们补出个三万粒。” 胖子李明远一想到损失的丹药就不由得肉疼。 长生教内几乎已经不剩多少积蓄,这一单虽然丹药不能算多,但是足够让全教上下肉疼了。 “若是有条件好的,可以卖去合欢宗,这样赚头更大。” 左思明在旁边补充道。 “门内很多弟子也缺个伴侣,正好可以结亲。” 马千里冷静分析道:“所以咱们还是悄然进行,莫要惊动了她们,不如就咱们三个亲自动手,先绑过来她们两三百。” 李明远点了点头,又开始分析绑人时要用何等迷药,如今门内还剩下多少,是不是抓紧时间酌情炼制一番。 左思明又分析了来回的路程,提出在某些地方要安排接应人手,方便把绑来的青王谷弟子运回来。 马千里又表示自己在合欢宗那边也不是没有人脉,可以谈个好价钱,最好直接卖去域外,这样还能省去许多手尾。 苏彻看着他们将计划渐渐完善,越来越有可行性,甚至开始讨论把黑锅甩给谁,被发现了怎么搅混水乃至祸水东引,把屎盆子扣在黑血密教身上…… 总而言之,干好事的本领不多,但如果说是干坏事,大家还是非常专业的。 苏彻不由得幽幽一叹。 从良不易。 “我亲自去走一遭吧。” 苏彻一句话抛出来,下面的还丹都是呆呆的看着他。 “首座,这样一点小事,交给我们就能办好。” 你们是能办好,就是办的不是人事。 “雷霆手段嘛,总不能暗搓搓的。” 苏彻指出了他们几个之中的不足。 “你们计划不错,但是这样干了,就等于是坐实了本门不如往昔,容易引来更多的麻烦。” “首座的意思是……” 马千里恭敬地问道。 “我亲自出马,明远和思明还有千里,你们都与我同去。” 苏彻直接点将道。 “咱们去会会这个青王谷,让她们懂点道理。” 三位还丹彼此对视一眼。 首座果然是信用咱们。 实际上苏彻已经下定决心,这三个家伙干坏事的本领当真是一流,难怪可以在长生教的内乱中幸存下来,都是身怀绝技,一定要好好盯住他们。 免得影响了长生教从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探听门路 从良不易(下) “今不如昔啊。” 马千里看着前方那延绵进入群山的道路发出了一声叹息。 “当年本门首座出行,不说是云舟代步,也是灵兽拉车,十六还丹在前开道,十六还丹在后簇拥。那场面,我刚成就还丹的时候也给凑过数。” 赵明远叹息一声:“后来连凑数都不用我了。” “嫌你长得丑,人家画首座用的都是女弟子。” 左思明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错了,不该提画骨,好像不太忠诚的样子,小心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那里遥望山形地脉的苏彻。 希望阳首座心量大些,别往心里去。 “从孤竹国北境入十万大山,飞行三千六百里才能到这里。” 苏彻摇了摇头道。 “我们是御风而行,若是商队在地面上走,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过了此地向北,飞行一千四百里,就是南朝的交州。” “十万大山横亘五千里,隔绝了中土和南荒,也给这些门派创造了财富啊。” 苏彻有感而发。 从南荒到中土的商路,就掌握在青王谷、南海派、万灵门等中土门派的手中,他们一方面镇压着十万大山之中的各路妖王,一方面又享受着十万大山本身以及商路带来的财富。 “除非是有着云舟的大商号,不然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们手中分一杯羹走。” 苏彻看着远处青山之间的凹地,那里依稀可见一座精美的城池,虽然没有城墙环绕,但是规划得当,坊市相连,其中除了人间的烟火气,还有一股别致的灵气。 仙凡同居,别有奥妙。 青王谷的宗门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山中,而这里就是青王谷经营多年的南北中枢,唤作慈恩坊。 平日里除了青王谷下山的门人弟子歇息之外,更是汇聚了南北奇珍,成为了各路商队彼此交易的核心。 当然,这里也是中土和南荒着名的丹药产地。 青王谷那些貌美心善的女弟子们炮制出的各色灵药,也是各路商家最喜爱的商品。 换句话说,青王谷就是长生教在南荒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青王谷能够在十万大山之中立住跟脚,果然不凡,将阵法融于民居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精妙。” 李明远跟着苏彻登高望远,对这慈恩坊内的阵法格局品鉴了一番。 修行人登高望气,自然能够看出天地元气最细微最精妙的变化。 “若要是进去绑人,还是要小心些。这阵法结构如同蛛网,也不知道有什么名堂。” 左思明跟着评价了一句。 “不如投石问路,先蛊惑几个小辈,让他们在里面乱上一阵,咱们借机看看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来路。” 三人当即就聊起了专业内容。 苏彻则是稍微清了清嗓子。 “我看这就不必了。” “首座的意思是?” “直接过去就好。” 苏彻看着他们三人。 “咱们这次老老实实当个生意人。” 当个生意人? 这三位各怀鬼胎,开始猜测苏彻到底是什么目的。 首座一定是包藏祸心,这是布置考题,看看咱们的水准。 苏彻也不管他们几个怎样一番心路历程,直接奔着慈恩坊而去。 桃儿在摇椅上舒展的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日头已经升得这样高了,又是舒舒服服的一天。 她看了看自家还算窈窕的腰肢,胸口越来越紧的长裙,恼恨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偷偷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句。 姜桃,你千万不能再吃了,不然下次宗门内做衣服,那些当裁缝的师姐又要笑话你了。 可是今天是初三,饭堂内应该有好吃的牛肉馅饼,热热乎乎的鲜花饼,还有好喝的米酿。 盘算着吃食,她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青王谷的姜桃转过头,瞧见了四个人。 一个身穿黑袍的富贵公子,手里拿着一柄折扇,真是俊俏。 剑眉英目,他的眸子真好看。 姜桃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番。 后面的三个人应该是他的仆从吧。 那个胖胖的家伙是管家,脸上表情凶狠的是护卫,这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应该就是长随了。 姜桃见多了来往的客商,也知道经常有些富贵公子跑来慈恩坊碰运气……人家都说咱们青王谷的姑娘是顶顶好的媳妇,经常有狂蜂浪蝶来碰运气。 盼着什么奇遇,艳遇之类的。 “那个姑娘,我们是长……” 马千里想着苏彻的吩咐,直接上来亮明身份。 “愣着干嘛呀。” 姜桃鼓起腮帮子看了看他。 “来参加云丹大会的吧。” 姜桃从袖中摸出四个木牌放到他手上。 “在腰间别好,我领你们进去,等下会有管事的师姐招呼你们。我只是个领路的。” 她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开心的从摇椅上站起身来。 开心的是碰见了个漂亮的公子,不开心的是快要开饭了,招呼完眼前几人,恐怕就没有鲜花饼吃了。 鲜花饼太好吃了,就连那些练就还丹的前辈们都要跑来尝尝。 马千里接过腰牌,转过头看了看后面的自家首座还有一众师兄弟。 阳首座吩咐了,说这次行事就光明正大,直接亮明身份就好。 可是这青王谷的门人怎么这么糊涂,居然连一句话都不听完。 “姑娘,我们是长生教的。” 李明远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长生教嘛,知道你们要来。” 姜桃点了点头。 长生教?好像没听过,不管了,先领到管事师姐那边再说。 李明远跟左思明对视一眼。 知道我们要来? “首座,看来她们这次是有备而来。” 李明远小心说道。 “咱们才是来者。”左思明看着前面那个领路的青王谷弟子:“首座,咱们要不现在就动手,杀她们个冷不防?” 苏彻也是有些讶异。 青王谷早就知道自己等人要来,莫非她们研判了那些玉露丸,有人研判出了长生教未来要走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苏彻本心还是不愿意跟青王谷起什么冲突。 嘴上说着“我自有计较”,心里则是幽幽一叹。 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云丹之会 道义之争(上) 慈恩坊之内分外热闹,苏彻一行四人跟着姜桃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左右穿行。 有披鳞带角顾盼自雄的龙族异种,也有顶着个兽首招摇过市的各色妖物,来自西国的僧侣,身背长剑的东海剑修。 南来北往,各型各样…… “首座,看来青王谷正在举办什么庆典。”左思明在苏彻身旁小心说道。 “这个时候正好下手。”苏彻转过头看着他。下什么手? “天地元气循序而动,阵法已经开始运行。”马千里小心地看着四周,似乎下一个刹那就会有青王谷的高手杀出来。 此刻。傅琼珠缓缓睁开眼睛。身为青王谷坐镇慈恩坊的高手,她刚刚感觉到了一丝不协的气息。 一道幽晦而阴寒的感觉一闪而逝。难道有魔道中人潜伏进来了? “长生魔教自从此难之后已经是元气大伤,魔教在十万大山这方面的力量将大大削弱。”一个身穿红袍,长面如鹤的道人正在殿中侃侃而谈。 在他身前,另有几位高人在座,无不是足以踏入虚空,遨游寰宇的高手。 “长生教即便是在过去全盛之时,也没有越过十万大山。”一个背负双剑的年轻剑客看着眼前的红袍道人。 “朱鹤道长,我听说如今长生教中只有麻衣魔君一人,当年一门四长生都不足以影响十万大山,更何况是现在?”这年轻剑客就是南海剑派一代有名的风雷剑邓晖,南海剑派类似玉阳山,都是以玄门入剑道,不过不同于还保守着玄门本色的玉阳山,南海剑派已经更加类似剑修,只是门内传承还保留着一定的玄门印迹。 邓晖看着眼前几位。 “诸位要南征魔教,某以为毫无必要,就算是剪除了长生教,还有黑血密教在旁边窥伺。孤竹国距离我们最近的宗门也有数千里之遥,到时候一样是要落入其他魔教手中。” “更何况十万大山之中各路妖王颇有动作,不得不防,列位要对付魔道妖人,我南海剑派自然支持,只是这一次实在是不智。”朱鹤见说不动他,转头望向另外一边一位摇着折扇的中年书生。 “叶夫子乃是白鹿洞的大儒,不知道叶夫子以为如何?” “邓先生说的不错,围攻长生教一事,实在是得不偿失。”叶隐乃是白鹿洞内有名的武儒,号称 “竹影”,其武道造诣极为高超,被视为白鹿洞中最有可能更进一步的武儒之一。 “儒门行者也这么在乎利益得失吗?”傅琼珠问道。 “纵然成仁取义,也要看值不值得。”傅琼珠问得无礼,叶隐却是好脾性的摇了摇头。 “我们白鹿洞也没有兴趣。”朱鹤在眼前众人脸上扫过,想着他们出身的门派,白鹿洞、青王谷、万灵门、玉阳山…… “薛仙子。”朱鹤睁着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身穿道装的丽人。 “薛仙子进境神速,乃是我中土步虚之中的天才,玉阳山更是中土正道魁首,不知道玉阳山有没有兴趣?”薛白芷看了看眼前这个红衣道人。 赤瞳朱鹤,出了名的步虚散修,他更有名的是作为掮客,为某些不方便露面的宗门势力办事。 “本门封山已久,最近五十年都不会过问世事。”薛白芷的声音空灵冷淡。 “我此次南来,只是为了办些私事,没想到诸位邀请我一起来商讨围攻长生教的事情。”她缓缓摇了摇头道。 “本门不会参加。” “仙子南下,莫不是因为苏先生?”朱鹤忽然抛出话题,薛白芷闻言眉头一皱。 “你这是何意?” “哦,江湖之上久有传闻,说薛仙子与当年的长信侯相交莫逆,地官仙府之难,苏君侯仗义出手,亲身赴难,将仙子救出,自己却是留在了现仙府之中。听说仙子为此神伤许久,一直坚信苏君侯未曾身死,更是几次前往域外探求苏先生的踪迹。”朱鹤颇为好奇的问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 “这是私事。”薛白芷并不理他只是看着周围其他几位步虚高人。这些人面上脸色各异,有好奇,有愤怒,甚至还有惋惜。 比如青王谷的步虚傅琼珠就是一脸叹惋的看着自己。 “列位不是来议定长生教的事情,而是要帮黄天道的忙吗?”几人闻言都是面露唏嘘。 黄天道的人马这几年来没少寻找苏彻的踪迹,只是从来毫无收获。甚至还有传闻,玄都宫都曾经卜算过苏彻的下落。 最终的结果是还活着,但是不知道在何处……恐怕仍然还在虚空缝隙之中漂流吧。 万灵门的代表是一个雄豪的大汉,他抚摸了一下自家的胡须。 “我以为长生教此番元气大伤,就让黑血老魔去忙就好了,不必……”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阴魂化厉,为害更甚。”傅琼珠看着周围的几位步虚。 她看上去三十余岁,面容姣好,只是眉宇之间却一直带着一股寒意,令人不敢亲近。 傅琼珠轻轻拍了拍手掌。便有弟子从下面捧过来一枚丹药。 “这是?”邓晖看着那枚送上来的丹药,看上去没有什么出奇的,极为普通。 他虽然并不精通丹道,但眼力也算毒辣,一眼就看出来这枚丹药最多也就是补充一下元气而已。 “这是本门截获的一批丹药。”傅琼珠极为厌恶地看着托盘上的玉露丸。 “此物名为玉露丸,乃是长生教之中的一种丹药,常人服之可以辟谷一月,修行人吃了可以借着药力调养五脏六腑。”邓晖不明所以。 “所以这丹药没有毒?”傅琼珠轻蔑一笑。 “自然是没有毒。” “既然无毒,那我们管它作甚?长生教愿意炼这种东西就让他们去炼嘛。” “然而这玉露丸却不是纯然的玉露丸。而是加以改动。” “改动?” “这枚玉露丸之内加入了种种令人阳亢之物,实在是邪淫的助力。”噗嗤。 邓晖直接没有崩住。 “不仅如此,这玉露丸之中的药力,还能极大地加大邪淫之时的快感。”傅琼珠正色看着眼前诸人。 “各位,这里面是长生教的一桩大阴谋。”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云丹之会 道义之争(下) “阴谋?” 邓晖几乎憋不住脸上的笑意。 长生魔教的妖人倒是会做买卖,南海派的剑修想着,这丹药别说是中土,就是东海之上也不愁销路。 修行人求真我自在,但也有人喜欢在欲海之中驰骋。 这丹药可以养生健腑,又有这样的妙用,日后定然枪手。 “服用此丹之后,寻常的欢爱再难满足,必然会向着魔道一步步堕落。” “这丹药的药力对修行人应该没有什么用吧?” 白鹿洞的叶隐皱着眉头。 白鹿洞虽是武儒,但对丹药也有一套自己的评价标准。在叶隐看来这玉露丸也就是对通神境界以下有些效用。 “叶先生果然见微知着,长生魔教的阴谋就在于此。这玉露丸的目标就是中土的凡人,一旦放任其进入中土,首先购买的便是富贵之家,掌权之人。” 傅琼珠神色严肃:“假以时日,必然影响中土之世风,到时候上行下效,人人耽于物欲,整个中土的世风早晚堕入魔道。” “这么危险?” 邓晖也感觉傅琼珠说得有理。 他也不是天天闭关打坐不问世事的那种人,清楚如今中土的世态风貌,一旦这玉露丸进入中土,或许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将长生教简单视为不老丹之类的壮阳药贩子。 “长生魔教内斗,麻衣跟凌空两个在九天域外生死相搏,黑血老魔来闯空门,结果却被长生魔教一个名叫阳髓的步虚给挡住了。” 朱鹤又抛出猛料。 “阳髓?” 叶隐皱着眉头,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好奇。 “听说是麻衣老魔从域外捡回来的。” 朱鹤解释一下接着说道。 “黑血老魔也是成名多年的长生真人,怎么会被这个阳髓挡住?” 薛白芷也来了兴致。 “因为有魔主降临,法灭尽天魔王魔意加持,这个阳髓居然引动天劫,逼得黑血老魔跑路。” “这么厉害?” 能够引来魔主加持的魔崽子,绝不能以寻常魔崽子视之。 至少能够挡住黑血老魔,将之逼退就是最好的证明。 “法灭尽魔主……” 邓晖念叨着魔主的名讳。 这位也是周天之中有名有姓的末法主,只是极少在此界活动。 多年不动,如今怎么有了兴致。 莫非果然是有什么阴谋。 “难道说是魔主授意?” 邓晖一言发出,在座的诸位皆是变了脸色。 而正在惊疑之间,一个青王谷的年轻弟子匆匆跑了进来。 她在傅琼珠耳边低语几句,惊得这位低吼一声。 “竟有此事!” 傅琼珠如此失态,自然引来周围人侧目。 这位青王谷的步虚皱紧眉头向着周围诸位还丹轻轻说了一句。 “长生魔教首座长老阳髓,如今已经身在慈恩坊中!” “竟有此事?” 满座皆惊。 慈恩坊内众人云集,苏彻一行跟着那个迷糊的青王谷弟子往前走。 “唉,慈恩坊平日里就人多,现在要办云丹大会,来的人就更多了。” 小姑娘那里嘀嘀咕咕,苏彻等人算是听得分明。 这青王谷每隔数年都要在慈恩坊内举行一场云丹大会,就是请各地的炼丹高手来比较技巧,评定名次。 整个竞赛大概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各自拿出自己用来参赛的灵丹,可以是自创的新丹,也可以是自己最擅长的灵丹,由评委品评药力,评定座次。 算是自由创作。 第二部分则是命题作文,青王谷开出题目,然后根据参赛者炼出的丹药效果再次评定座次。 两者的排名加在一起,学南朝科举的模式,评定出状元、榜眼、探花。 “若是得了名次,能得很多师姐赏识的。” 姜桃瞧了苏彻一眼:“我们青王谷的姑娘,娶回去兴家旺业的。” 左思明听得直翻白眼。 这么厉害,把你们都抓回去生娃。 赵明远花花肠子多,他狞笑两声,小心冲着苏彻道。 “首座,不如咱们也参赛,您做个状元,老马当个榜眼,我来个探花。” 探花,探什么花? 苏彻心里正在想这云丹大会倒是不错,前三名都可以搜罗去长生教内当个技术人才。 而且这样的大会青王谷能做,我长生教也能做。 不就是营销吗? “云丹大会?咱们没这个功夫。” 苏彻想着上门要货,大家见面谈一谈就好,上来参赛还要拿名次,这不是打青王谷的脸吗? 小姑娘领着兜兜转转,终于进了内场,几个青王谷的女弟子坐在排成一排的大桌后面,正在那里以法力书写玉牒,她将苏彻带到了一位聘聘婷婷的青王谷女弟子面前。 “蒋师姐,他们几个是新来的,您甄别一下。” 甄别? 那女弟子修为已经有还丹水准,一双凤眼抬起头上下打量一番。 好悬没有将心肝从嗓子眼里吓出来。 苏彻周身气机浓如幽夜,似乎毫无痕迹,又仿佛充塞天地,这等气象她只在门内长老身上见过,另外身后三人无不是五气朝元,显然都是还丹高手。 姜桃这个糊涂蛋,怎么什么人都敢往里领。 “敢问前辈是……” 那女弟子也有些聪明,站起身来小心问道。 “这位便是我们长生教首座长老阳髓。” 不必苏彻开口,旁边的马千里就迎了上去。 “在下是长生教的马千里,我们有事求见贵宗的管事长老。” 亲娘。 那女弟子好悬没有叫出声来。 她可不是姜桃这样的小糊涂,青王谷与长生教乃是邻居,她自然知道这阳髓老魔是如今南边长生教新晋崛起的魔头,据说连画骨和金玉奴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女弟子当即便和煦一笑。 “请列位尊长稍等,我这就向上禀报。” 说着给了姜桃一个眼色,便急匆匆地走了。 “你们长生教很有钱吗?居然能够见到我们青王谷的坊主。” 姜桃看着苏彻偏了偏脑袋。 “还好吧,刚刚起步。” “那你们还缺人吗?” 左思明闻言咧嘴一笑。 “你想来我们长生教。” “才不要……” 苏彻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小姑娘多半是没认出自己。 青王谷倒是给自己提供了个好思路。 酒香也怕巷子深,也许长生教也要好好操作一番。 那女弟子很快就匆匆回来。 “坊主已经在正堂等待长老,姜桃,你跟我一起为长老引路。” 又是一番行程,苏彻便看见了一个少妇领着左右一众步虚高人正在大堂之外等着自己。 好厉害的一对车灯。 苏彻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女修,苏三公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两世加在一起也没见过几个长得如此有爆发力的女子。 青王谷练得是什么功夫,连这种地方都能练出效果? 苏彻脑海里想着,向眼前众人摇摇一礼。 “长生教首座阳髓,见过诸位。” “慈恩坊坊主,傅琼珠。” 这位颇为倨傲地瞧了苏彻一眼,又将眼前众人介绍一遍。 “南海邓晖”“玉阳山薛白芷”“散修朱鹤”“白鹿洞叶隐”…… “不知道阳长老今日登门,又有何贵干?” 傅琼珠并不过多客气,直入主题。 “哦,是这样的,本门有一批货品,被贵宗查扣了。” “并无此事。” 傅琼珠直接开口说道。 黑吃黑啊。 苏彻实在是没有想到,青王谷这等慈善组织居然如此吃相。 你们一个全是女流的门派,吞了我的壮阳药又有什么好处? “想来是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许是下面人没有将信息传上来,还请坊主叫下面查一查。” 苏彻为了让长生教来一手大船掉头,也乐得拿出自己的好脾气。 “不用查了,绝无此事。” 傅琼珠看着苏彻的面庞,想不到这阳老魔倒是一副好皮囊。 苏彻如今不必需要借助法器就能改变自己的样貌,因为九幽轮回法,甚至可以轻松将自己原本的气息加以改变。 此刻的苏彻属于玄门的那部分已经被悄然潜藏,降三世明王的外道之力如汪洋恣肆。 “这么说是误会了?” “不错。” 傅琼珠干脆回道。 “好。既然是误会,那就不多说什么了。” 我本有心从良,奈何你们要把我逼上梁山。 告辞而别,傅琼珠等人也没有留客的意思,苏彻带着三位还丹悻悻而去。 “首座,青王谷的这些小娘皮当真是欠打,当年就该把她们杀干净。都是祖师爷们留手,才有了今日贻害无穷。” 左思明愤愤说道。 祖师爷留手? 苏彻听了个不明所以。 幸好旁边有马千里解释,苏彻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段过往。 长生教和青王谷其实都是上古青帝一脉出身,青王谷的祖师跟青童小君一样,都是上古天庭内的仙人。 当年上古天庭崩灭,大家彼此扶持,后来更是一路向南讨生活。 但是到了十万大山这里,大家分道扬镳。 长生教一路继续向南,投奔了魔教,供奉魔主。 而青王谷则留在了十万大山之中,结合了当地的巫门、神道等手段,重新构建出了如今的青王谷。 当然,这只是两教之间流传的一种说法,从来没有计入门派的正史之中。 所以苏彻也就没有在宗门典籍之中看过。 长生教显然觉得跟青王谷的这群活菩萨们一个出身影响了他们的威名,而青王谷也显然不喜欢这些堕落者影响她们的好名声。 然而这种事情即便没有正式记载,某些痕迹却是无法隐藏的。 比如两家南下的时间基本相同,重新创业的时间更是相近,甚至某些门中绕不过去的祖师之间彼此相交莫逆,或者互为仇雠。 苏彻听完这一段过往更是觉得头大。 长生教这伙人真是当魔头都不够格,旁边就有这么一个敌对的门派,居然能放着不管到现在。 “好了,我知道了。” 苏彻对此也只有长叹一声。 “首座,您已经有主意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们说是个意外,那就等着意外上门吧。” 第一百八十章 罗刹革面 误会意外(上) 慈恩坊的某处房间之中。 油灯噼剥作响,火焰之中伸出了一只手臂。 朱鹤整个人由小而大,从那黄豆大小的火光之中爬了出来。 “火遁奥妙,真是令人叹服。” 叶隐赞叹一声,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与这等神妙的玄门遁术无缘。 不过朱鹤对这一声赞叹并不受用。 “你应该支持我的。” 这位步虚散修在叶隐面前坐定。 “支持你什么?你们要对付长生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叶先生这句话是代表自己还是白鹿洞。” “有区别吗?” 叶隐说话客气,但是朱鹤却气不打一处来。 “自然有区别,你我两家分属同盟,更应该守望相助。” “不错,白鹿洞与罗刹海的确是同盟,但是我不明白阁下要对付长生教,是出自罗刹海的布置,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叶先生的意思是,朱某请先生看在同盟的面子上帮助,还要拿一份罗刹海的行文不成?” “是。” 叶隐态度依旧和煦:“最好是三百六十五位神君都签名的。” 朱鹤几乎要直接骂出声来。 白鹿洞的这些伪君子。 罗刹海内三百六十五位神君乃是个虚数,而且散在天南海北,哪里都有,有功夫凑出来这样一份行文,自己干什么不好? “我明白了,你们白鹿洞要跟长生教合作,对不对?” 朱鹤福至心灵忽然反问道。 “阁下还是不要凭空污蔑本门的清白,不然先生回头有个意外,那就不好了。” “你威胁我?” “叶某正人君子,从来不威胁人,但是朱先生您货卖多家,中间人可是修行界最容易倒霉的行当。人有三衰六旺,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 朱鹤闻言一声冷笑。 “别让我知道你们白鹿洞到底有什么算计。” “你最好不要知道,不然就要走霉运了。” 叶隐也是直接回击。 两人正说话间,就感觉到周匝天地元气忽然剧烈波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积攒在地脉之下岩浆要喷涌而出。 “青王谷的阵法怎么开了?” 朱鹤惊叫一声。 这阵法一开,即便他们也在影响范围之中。 “这不正好让你称心如意么……” 叶隐推开窗户,屋外阴云密布,将一轮新月彻底挡住。 武儒灵觉敏锐胜过同侪,叶隐能够感觉到空气之中似乎正在散发着某种特殊的幽香。 魔门手段。 这阳髓来得好快。 叶隐暗运玄功,武道拳罡撑开周身三尺。 而朱鹤则是眸中闪过一丝火意。 “原本以为阳髓是个人物,没想到竟然如此沉不住气,看来也是个庸才。法灭尽魔主居然眷顾这样的人,我看是气数已尽……” 朱鹤这边话音未落,忽然一道苍莽剑意撕裂长空,向着叶隐住着的这间楼宇猛然劈下。 剑修? 叶修见那剑意来得猛恶,他御风而起,当即闪身一避。 朱鹤却是咆哮一声,周身烈火升腾。 “青王谷诸位道友勿要惊慌,朱某来助拳了。” 当即化身为一道流星,向着那剑意冲去。 朱鹤所炼火元颇得奥妙,早已经是将五行变化尽数融入自家烈火罡气之中,如今他以多年养就的罡煞包裹周身,当真如烈火飞星,撼动周天。 碰。 积攒到了极致的烈火真元同幽暗剑意撞在一处,如汤沃雪,当即将那一团幽暗轰入虚无之中。 朱鹤破去这道剑意,心中颇为畅快。 他不过步虚中阶,修为并不算是出众,然而这个阳髓更为不堪,果然情报无误,阳髓不过是借着魔主加持,强行突破到了步虚境界。 今日便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境界上去而修为跟不上,再怎么超拔也是无用。 长空之上,顿时响起金鼓之声,号角凄厉,仿佛瞬间到了军阵沙场。 朱鹤化身一枚火球,周身滴溜溜乱转,火星四溢而出,每一点火星在空中一滚便化作一个披甲持戈的军士。 转瞬之间,他不知道洒下多少火星,当即便有一支大军在空中耀武扬威。 这便是朱鹤赖以成就步虚的根本神通,混元荧惑七杀令。 此法以五行变化为根基,衍化七道杀阵,七阵奥妙无穷,退可护身,进可破敌。 “轻锋踏白。” 朱鹤赤瞳一动,便有不知道多少火兵向着周天漫散而去。 对于步虚之间的战斗,往往就是以这样震动天地的神通比斗为开始,双方一般很少直接展开界域拼斗。 因为界域代表了步虚修士对于天地法则最本质的领悟,一旦展开,那就是到了图穷匕见最后一搏的时候。 试探,是一切的开始。 大火流天,震惊了整个慈恩坊的修士,他们有的人较为聪明,当即就去寻找避难的场所。 而有的则是探着脑袋,看着天空之上的变化。 无穷火兵如轻骑冲锋,将天际寸寸裁割,终于显露出一团从不消散的黑暗。 这黑暗如同一张巨口,多少火兵一旦进入便遭吞没。 朱鹤望之窃喜。 自己不过轻轻一动就让这魔崽子现身。 魔门修士,往往诡异莫测,一旦显露身形,便是将其魔功破去一重。 “阳髓这个恶贼,竟然敢打上门来。” 傅琼珠几乎将银牙咬碎,她望向空中的火光,心头满是恼怒。 云丹大会乃是青王谷多年来辛苦经营的成果,如今竟然有邪魔外道打上门来,无疑就是对青王谷多年经营的亵渎。 她也不管还在空中酣战的赤瞳朱鹤,直接将青王谷的阵法打开,当即便有一轮明月高挂中天。 清冷的寒意四散开来。 傅琼珠冲天而起,掌中一轮寒光向着长空之上的一处幽暗猛然轰去。 这孽台冰镜乃是她修持已久的法器,早已经是祭练圆满,一旦展开,便有冰魄幽凝神光散射而去,此光专门消磨神魂。 所谓一照心惊,再照魄摇,三照魂灭。 青王谷在十万大山之中能够威压各路妖王,多赖傅琼珠掌中这一轮冰镜,袖中那一缕惊虹。 那幽暗之中,一个俊逸的影子一转而逝,直接被那冰轮击中,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然而就在刹那之后,一朵幽莲于空中开放,一道异香当即笼罩整个慈恩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罗刹革面 误会意外(下) 邓晖闻着空气之中奇异的香气,眉头紧皱。 香气馥郁,若空谷幽兰一般,令人嗅之忘怀。 独特的幽香不过是皮囊表象,真正内在乃是勾引心中种种杂念的魔道手段。 邓晖若不是时时以剑意洗练心神的剑修,恐怕一不留神之下也要坠入这罗网之中。 心若利刃,斩尽烦恼。 邓晖运起南海派内秘传的“小周天紫府斩念法”洗练心神,将在这异香之中催化而出的种种隐秘念头尽数斩落。 “好厉害的魔道手段。薛仙子以为朱鹤对上这位阳髓有几分胜算?” 薛白芷依旧穿着道袍,她头上插着一支木簪,就端坐在邓晖不远处,掌中缓缓抚摸着一柄用白布包裹的长剑。 “三成。” 邓晖闻言一笑。 南海派由玄入剑,门内的修行体系渐渐向着东海剑宫倾泻。而玉阳山以剑补玄,用剑修手段弥补原本有缺陷的修行法门。 对于这位锐意进取的玉阳山门人,邓晖是十分看好的。 “若是加上傅琼珠呢?” “孽台冰镜虽是异宝,惊风白虹更是妙器,不过加上傅坊主,对上这位胜算应该只有一成。” 薛白芷抬头看着邓晖,眸中的锐利几乎无法遮掩。 “邓兄以为如何?” “哈哈哈,我看不出来。” 邓晖摇了摇头:“只是薛仙子似乎对阳髓评价很高?” “邓兄没看见刚才那一剑吗?” 薛白芷望向长空。 “以魔识化为剑意,形散而神不散,剑意虽然被朱鹤破去,却早已经入大雪茫茫,散入了慈恩坊的阵法之中。” “这个阳髓虽然并不运剑,但是处处皆是剑招。其中章法森严,颇有妙处,邓兄以为如何?” 邓晖面沉如水。 他如何看不出来阳髓招法之精妙?只是眼下不愿多谈罢了。 “有此人在,南荒从此多事了。” “怎么,邓兄要飞剑斩魔?” “这是青王谷家事,你我还是不要出手,免得傅坊主怪罪。” 长空之上,再生变化。 苏彻的修长的身形自那幽莲之中缓缓地“长”了出来。 一身黑衣,乌发如瀑,苏彻端坐在幽莲之上。 一张大网已经悄然布下。 伴随着魔念散落各处的幽香,正在荡涤慈恩坊中所有人心头的杂念,将这人心浊流的力量炮制为一味毒剂,此刻正在酝酿。 傅琼珠遥望苏彻,掌中冰轮缓缓蓄力。 她如同执掌冰雪的女神,正在截取天地之间万古的寂寞,将之化为利刃。 一轮皓月在她身后显现,青王谷布置在慈恩坊之中的阵法已经全力运转,这周匝的天地元气已经尽数为阵法所束缚。 令其他人根本没有展布的空间。 “阳长老,看看你魔功还有多少变化!” 朱鹤长啸一声,他掌中忽然现出一面朱红色小旗,轻轻一抖。 霎时间长空流火,无穷火兵向着苏彻奔行而去。 “重骑突出,十荡十决!” 阵法变化,无穷火兵组成一道浩荡洪流,仿佛自九天席卷而下,将苏彻所在的那一朵幽莲尽数吞没。 混元荧惑七杀令之下,一应变化犹如军阵,从轻骑试探,到重骑冲锋,皆循杀气变化。 其中点化为火兵的真火元气乃是朱鹤多年苦修,演练五行生克,才有这等威势。 卷击之下,那一朵幽莲当即被火焰化为虚无。 邓晖与薛白芷都是皱紧眉头。 两人都是灵觉敏锐的剑者,他们都能感应到,苏彻的气息不仅没有消失,甚至伴随着这道火焰的焚烧,变得更加清晰。 果然。 片刻之后,幽莲再现。 苏三公子双手合十,如同一位虔诚的佛子,口诵真言。 “于意云何?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言罢,右手并指如刀,向前轻轻一推。 慈恩坊之中被催化出来的贪嗔痴在这天地所化的烘炉之中点燃,三毒界域化为一道幽暗长刃,循着阵法变化当头斩下。 破。 这一刀不仅穿透了朱鹤的胸口,更在慈恩坊内所有人的心头轻轻一敲。 似是当头棒喝,似是冷眼讥笑,似是开悟解脱。 这是一个疑问,你们如今勤心修持所得的一切,到底是走向自由与超脱的基础,还是步入堕落的起始? “傅坊主,如此良夜,阳某唐突来访,实在是得罪了。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都是误会意外,绝非阳某本心。” 苏彻长笑一声,声震群山。 “改日再同坊主共赏此月,告辞!” 傅琼珠袖中白虹越出,如同一道破开长夜的闪电。 而长空之上,何处再寻苏彻的身影? 息空秘术展开,借着三毒界域,苏彻人早已经融入了五欲浊流之中,悄然远去。 只有傅琼珠望向长空之上的那一轮幽月握紧双拳。 几乎不用什么刻意引导,长生教首座长老来袭的消息就成了慈恩坊内所有人都在讨论的热点。 相较之下,那场即将开始的云丹大会似乎也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在讨论阳髓展现出来的神通到底为何,而那位正面接下阳髓一击的朱鹤,现而今又是怎样的情况。 青王谷经过昨夜的喧嚣,到了白天更是如临大敌,处处设卡,原本温婉的女弟子们更是在坊中一个个排查来客。 慈恩坊之中的气氛已经变了。 即便是那个小迷糊姜桃,她也能够感受到街面上的行人,从一开始的兴奋和乐观,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虽然依旧兴奋,不过似乎都是盼着坏事快点来的那种兴奋。 姜桃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在街上一步三晃的走着。 她从里面捉出来一个蜜饯,直接丢进嘴里狠狠地咀嚼。 这个该死的阳髓,找谁不好,偏偏找你姑奶奶。 昨天夜里,那些师姐们连夜责罚了自己,抄门规抄了一上午,不许用法力,只能用腕力。 害得自己到现在心情都没有恢复。 这个杀千刀的魔崽子。 你长得好看也没用,师姐们都说了,既然堕落,那就是永远超脱无期。 你就等着哭吧。 姜桃恨恨地想着。 忽然有一只手伸进了她抱着的牛皮袋子里,捞了个蜜饯走。 姜桃愤怒之下如同一个护着孩子的母老虎,愤愤地向那只手的主人看去。 阳髓。 那个披头散发一身黑衣的魔门首座此刻正捏着她的蜜饯,将之举起对着阳光好好赏玩。 姜桃当时就感觉到了入骨的寒流。 她只是不敏锐,这跟傻是两回事。姜桃已经知道了阳髓的本领,所以自然就被恐惧占据了身心。 当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这东西看上去很好吃啊。” 苏彻将那蜜饯丢回姜桃的蜜饯袋子里。 “你,你怎么来了,坊中可是开着阵法的,我们家坊主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你怎么敢……” “放心,她应该不知道我来了。” 苏彻笑了笑。 天爷,这个魔头笑得真好看,完了,他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不然为啥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 姜桃脑子里胡思乱想。 苏彻的掌中忽然现出了一枝桃花。 他要送花给我? 姜桃觉得自己的脸颊正在高速加热。 “我早上在山间迈步,忽然看见一支桃花开得不错,你帮我送给你们坊主吧。” “我不能……你要给坊主?” 姜桃莫名其妙地接过了这一支桃花。 “明年三月青山下,莫让桃花逐水流。” 苏彻微微一笑。 “跟她说一声,阳某改日再来拜访。咱们两家虽然有些误会,不过这是美好的意外。”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君子报仇 一天到晚(上) 傅琼珠自大堂之中走出,迎向薛白芷。 “薛仙子能来,足见盛情。” “玉阳山与青王谷都是中土正道,理应守望相助。” 薛白芷略施一礼,跟着傅琼珠一起进入大堂。 昨夜阳髓前来大闹一场,慈恩坊内暗流涌动。 这位一向自视甚高的傅坊主也不得不延请在坊中的各位正道步虚一同来讨论对敌之策。 如果说上次只是昭告了长生魔教的危险,那么这一次就是长生魔教正式打上门。 一进大堂,各路步虚都已经高坐在太师椅上,堂内的气氛颇为凝重。 诸位步虚之中,昨夜硬接了苏彻一击的赤瞳朱鹤也赫然在座,不过他面色潮红,双眸略显散乱,除此以外却是看不出别的伤势。 “朱道友当真是好气色。” 薛白芷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嘲讽。 朱鹤毫不在意,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傅琼珠引着薛白芷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扫视过在座的诸人。 万灵宗的胡德一,一个长相雄豪的大汉,身上披着一件破烂的淄衣,半僧半俗。 白鹿洞的叶隐、南海剑派的邓晖……这些都是老相识。 除此以外,居然还有一个面容丑陋,双目狭长的老者,竟然是十万大山之中的步虚大妖。 薛白芷将十万大山之中有名的步虚妖物想了一遍,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样一号人物。 “这位是白梓公,乃是十万大山出身的朋友。” 傅琼珠将这位同薛白芷略微介绍一下,就接着开口说道。 “诸位昨晚都见到了,阳髓夜闯我慈恩坊大闹一番,气焰嚣张。到了今天早上,本门点选门中货物,发现之前暂扣在我处的那批毒丹竟然不翼而飞。” “显然阳髓之所以昨夜出手,就是为了将这批毒丹夺回,遮掩行藏,掩饰长生魔教背后的阴谋。” 傅琼珠叹了口气道。 “如今我中土正道衰微,竟然令南荒魔教嚣张至此,长生魔教的毒丹之谋已经对上了本门,因此琼珠请求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邓晖与旁边的胡德一对视一眼。 这位傅坊主刚强惯了,说话之间颐气指使,不知道是要众人助她青王谷一臂之力,还是要让大家听她的号令。 “听闻青王谷与太阴星上第一大派广寒宗颇有因缘,坊主为何不去太阴星上请来帮手?” 叶隐一句话说出来,令傅琼珠眉头一皱。 青王谷最近数百年来,门中祖师渐渐跟太阴星上第一大派广寒宗渐渐连成一气,有了广寒宗人间下院的意思。 但是这种事在青王谷之中也颇有非议,更何况这等小事,傅琼珠也不想劳烦广寒宗。 叶隐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来,让傅琼珠不由得怀疑白鹿洞这是不想出力襄助。 “区区一个阳髓,又何必劳动广寒宗的道友,难道对付长生教还要去请黄天道吗?” 朱鹤缓缓说道,他语速略显缓慢,周围人听得都感觉到一丝不协。 “老朱,接了阳髓那一刀,你果然无事?” 邓晖双目如剑,直直盯着朱鹤周身要害。 “邓晖,你觉得我被阳髓魔染了?你若是这样想,不妨拔剑一试。”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什么魔功能让人大舌头。” 眼见大堂之中气氛紧张,忽然有青王谷的弟子走进堂中,在傅琼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在座的皆是步虚高人,她们声音压得再低,也都能听得分明。 那女弟子简短地说完,傅琼珠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恼恨地瞧了一眼这个传话的女弟子。 如今门中规矩当真是松了,这些年轻弟子都忘了这等场合,一切消息都要以秘文呈上,直接贴着耳朵说悄悄话跟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把姜桃带上来吧。正好诸位前辈都在,大家议一下。” 那女弟子也知道自己错了,她涨红着脸,将那个懵懂的姜桃带到了大堂之上。 “姜桃拜见坊主,拜见各位前辈。” 姜桃行礼之后,就按照傅琼珠的吩咐,将这两天她碰见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如何遇见阳髓,又如何没瞧出来阳髓的来路,领进了坊中。今天又怎样碰到了阳髓。 “如今坊中阵法没有开吗?” 万灵门的胡德一望向傅琼珠。 这位一向倨傲的青王谷步虚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如今本门有七位还丹共同主持阵法,幽月镜阵……” 胡德一不等她说完,向着旁边的邓晖道。 “这阳髓好手段,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进得来。” 像慈恩坊之中的阵法,一旦打开就如同步虚高手的界域,任何外力入侵就像是往水面上投下一枚石子,必然留下痕迹。 而步虚高手这样的巨石砸下去,说是翻江倒海都不为过。 但是这个阳髓竟然能够大摇大摆的在坊中现身,说明慈恩坊的这阵法对他来说已经是无用了。 “傅坊主,若要防备此獠,看来靠阵法是不行了。” 胡德一接着说道:“不知道能否借来他送坊主的那支桃花瞧瞧。” 傅琼珠压住胸口的恼火,什么叫他送我的桃花。 我稀罕吗?好像跟我收藏起来一样。 胡德一见她没有回话,就接着补充道。 “本门有不少灵兽,专门擅长捕捉修行人的气息,那桃花之上必然沾染了阳髓的气息,不如叫本门的灵兽闻一闻,日后此贼再来,坊主也好有个防备。” 傅琼珠闻言自无不可,当即便命人去将那桃花拿来。 “明年三月青山下,莫让桃花逐水流。” 叶隐念叨了这两句之后说道:“落花无意,流水有情。这阳髓虽说是个魔头,倒也是有些才情的。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什么叫之子于归呢?就是娶回家来,家业兴旺。” 白鹿洞的大儒摇头晃脑道:“这桃花乃是家室之花,以桃花寓流水有情,倒真是有些思无邪的味道。” 他这里掉书袋,周围的几位步虚没有一个听得懂。 修行的道理,大家明白。 至于这些文学上的事情,真没兴趣研究。 正说话间,就有女弟子捧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支还在开放的桃花。 说来奇怪,这桃花一进了大堂,那芬芳吐蕊的花朵一时之间尽数脱落,就连枝干也化为飞灰。 幽影从这飞灰中蔓延而生在空中蜿蜒,竟然是一支以法力凝就的幽影桃花。 一道声音随之而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赫然就是那魔头阳髓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君子报仇 一天到晚(下) 不知何时,那魔头已经到了大堂之外。 在座的诸位步虚,任谁也没有想到阳髓竟然有如此胆量。 “听说列位想要找我?” 苏彻的眼睛盯住了不远处的胡德一。 “不过是一点误会,万灵门也要跟长生教为敌吗?” 胡德一站起身来看着苏彻。 老兄咄咄逼人,恐怕不是长久之道。” 他悄然之间已经将界域展开,只见胡德一身形近乎消逝,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一头野兽正在不断狰狞咆哮,而不同人所观察的猛兽犹又不同。 “修行之道,求诸于己,不假外物。贵宗传承已经落了下乘,”苏彻看着胡德一不由得摇头道:“若不是你们偏安一隅,恐怕早就给对头把宗门挑了。” 胡德一神色严肃。 “本门是否落了下乘轮不到阁下关心,如今诸位道友皆在,轮不到你在此嚣张。” “狂徒!” 朱鹤站起身来。 “莫要在此猖狂,如今诸多同道皆在,你来得就去不得。” 苏彻看着朱鹤忽然开口问道。 “你今日早起,是否口中忽发恶臭?” “嗯?” “每隔半个时辰,便有恶液自七窍流出。” 朱鹤沉声不语。 因为苏彻所言皆是事实。 “昨夜接我一击,如今已经是三毒入体,贪嗔痴如业火蔓延,攻伐道基。无穷妄念虽举动自生,天人五衰由表及里。” “道友有功夫在这里主持正义,不如赶紧预备后事。” 苏彻摇头叹息道。 “我辈修行,犹如水中捞月,雾里看花,几重为真,几重为假?这真幻二字上的变化,修行人务必小心。道友体内之贪嗔痴,乃我取自慈恩坊中修行人心头。” “早日静心养性,道友还能迁延些日月,若是继续招惹是非,那就可惜了一场修行。” 众人气夺。 苏彻不由一笑。 如今堂中所坐步虚不在少数,若是联起手来,自己必然不能轻易言胜,然而此刻却是无有一人出手,即便是身为主家的傅琼珠也是如此。 “阳髓,傅坊主说过了,之前种种皆是误会,你如今几次三番欺凌青王谷,长生教难道不想与我等作邻居了吗?” 胡德一话语已经显软。 “万灵门也要误会是吗?” “多说无益。” 最终还是薛白芷一锤定音,这位玉阳山上女修忽然动手,一道寒霜剑气凌空而去。 迎风铺面寒霜雪,不令人间有炎天。 玉阳山回风枯雪剑气展开,当即天地之间生出一缕阴寒。 “来得好。” 苏彻万万没有想到,最有胆量出手的居然是这位玉阳山上的女修,更没有想到相较当初在地官仙府相遇之时,如今的薛白芷竟然进步神速。 如今她的回风枯雪剑气早已老辣圆融,更为难得的是其中更是萌生出一股精纯剑意。 玉阳山上以剑补玄,根底还在玄门,然而这位薛仙子似乎又往前走了一步。 如此一剑,硬接实属不智,苏彻身形如泡影散去,当即化为虚无。 “好,人言薛仙子剑气凝如昆仑,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朱鹤强撑病体赞颂一声。 刚才阳髓所说,句句落在他的痛处。 心中越是恐惧面上越要镇定。 “有功夫说话,不如动手帮忙。” 邓晖跟着亮剑。 相较于比较保守的玉阳山,南海派无疑是走得更远。 邓晖身为剑修很清楚,若是今日不敢对阳髓出剑,日后面对这个魔头都会低上一头。 若是一个剑客连拔剑都不敢,那还谈何运剑? 长锋一转,剑光如星。 邓晖之剑已然出鞘,其目标则是直指长天之上。 在这位剑修的感应之中,阳髓这魔头并没有遁走,而是而是气息游弋不定,还在慈恩坊中。 降三世明王外道炼法,降服过去现在未来,将贪嗔痴化为己用。 法灭尽魔主之领域之下,必然有着属于虚空的力量。 苏彻此刻身化黯影,形神一并散去,化为一种诡异的存在,在慈恩坊之中游走。 这里的太虚法则在阵法、修行人本身的存在之下,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苏彻此刻感应到天人相搏不仅仅是修行人向上超拔之时的与天相争。 修行人的存在本身就就会对天人九法造成扭曲。 当慈恩坊的众多修行人聚集在一处,他们心头的种种杂念,衍化出的层层心魔,可远比凡俗之人要来得深沉。 而这都会衍化为魔门神通所需的法力。 苏彻借着众生心头杂念往来,当即现身于长空之上。 “杀。” 剑光辗转,邓晖望向虚空之中一点黯影斩去。 若论剑意之纯粹,邓晖可谓剑修步虚之中的前列。 他不借助任何法则,单纯以剑意对敌,剑光升腾浩大,如星光湛湛,早已将苏彻锁定。 “当年某人评价我运剑犹如大锤,这位可谓是我的锤修同道。” 苏彻迎向邓晖挥出的剑光,也是同样毫无花巧,所有的法力在之间凝就成一道黯影,如同一柄直劈天地的长刀,向着下方强硬挥去。 以力破力。 剑光片片粉碎,此刻四道步虚气息拔升而起。 傅琼珠、白梓公、邓晖、薛白芷。 四人各居一方,将苏彻气息牢牢锁定。 “这一剑有些妙处,此界剑修果然不凡,出乎我预料之外。” 苏彻在空中背手而立。 “傅坊主,有些话你我之间说说便可,何必劳烦诸位道友?” 傅琼珠的回答就是孽台冰镜所卷起一道寒光,向着苏彻猛然砸落。 “唵。” 苏彻周身黯影弥漫而出,仿佛是黑雾凝就三千六百只手臂,密密麻麻,仿佛无有穷尽,向着那一道寒光拿来。 孽台冰镜纵然裹着万古寒意,被无穷黯影纠缠,一时之间竟然不上不下,被这无穷之手困住。 邓晖掌中青锋一抖,剑光再起。 此刻他知道不能等待,从未听说过长生教之中有这等显化手臂的神通,因此运出一剑试探。 然而剑光高高落下,却是在黯影魔手之间毫无着落,被卷到了一边。 “美人赠镜,真是人生快事。” 苏彻长笑一声,周身黯影如罗网一般层层裹上,直接带着那孽台冰镜向上而行。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造化有法 升仙有图(上) 青王谷办云丹大会,特意来此参加盛会的修士不在少数,再加上南来北往在此停留的修行人,此刻慈恩坊中的修士并不在少数。 有人就有口舌是非。 某处客栈之内,一群修士品着香茗,看着天上的步虚修士们高来高去的斗法。 “这阳髓是要把坊主的孽台冰镜收去么?” 有修士高呼。 “魔门手段以诡诈取胜,法力上一般都要差些。” 一个大胡子修士解释道:“这位阳首座显然是还有后手,诸位忘了昨晚阳首座是如何重创那位朱道长的?” 他在这间客栈之中修为最高,出身东海见惯了高人比斗,这几日都是他来充当金牌解说。 青王谷在此负责秩序的弟子也不打搅他,因为这些门人也想知道天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唉,听闻薛仙子得前代剑仙传授绝技,希望可以帮上咱们坊主。” “南海派的邓晖真是中看不中用,还说是什么南海派年轻一代第一人,一剑斩过去,卵用也没有。” “不妨事,这都是在试探。” 那大胡子修士解释道。 “所谓出剑不可满,高手过招,都是试探,诸位放心,邓先生在等机会。” 客栈之中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人还是站在青王谷一边。 一来是青王谷多年在人世间行医送药,本来就有好名声。二来是慈恩坊从来不与往来的修士为难,是个仁厚的东道主,大家因此也都偏爱一些。 不过在这个祥和的气氛之中,还是有人泼冷水。 “邓晖蠢驴技穷,傅琼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若薛白芷没有两手绝技,此番定然是阳髓成功。孽台冰镜,哼哼,广寒宗的法器是这么用的吗?” 众人恼怒地看过去,却看见客栈二楼靠窗户的位置上,一个穿着黑袍的怪客如是评说,他面容颇为俊朗,双目之中颇见森寒,背后背着一把硕大的长戟,看上去怪形怪状。 在他对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件青衫,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正在那津津有味的听着。 “诸位,混账话都是他说的,与我无关,无关哈。我看傅坊主早晚把这个阳髓给痛打一顿。” 那少女见众人投来谴责的目光,当即跟那长戟怪客割席。 长戟怪客依然故我,迎向那些谴责的目光,颇有些顾盼自雄之意。 “在下东海王柏川,如今是海天阁门下行走,敢问明公高姓大名?” 那大胡子修士向着长戟怪客一礼。 “我叫有事说事。” 那怪客横了大胡子一眼。 他这等做派,更引得周围人一阵哄闹。 “藏头缩尾,不是好人,让青王谷的仙子们查查他的底细。” “现在的人啊,说话都是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练得什么不男不女的邪功。” 大胡子修士倒是有涵养,他走南闯北多年,早就是养成了遇人三分笑的本色。 “敢问尊兄,为何说邓先生技穷,我看邓晖剑光凝而不乱,游刃有余啊。” “他什么都不懂的,王先生问他,那是问道于盲。他就是硬装……” 青衫少女平摊双手,一副我也没招的样子。 “各位让一让他,我这个哥哥……” “剑修出剑,虽然讲究亢龙有悔,力不出尽,然而剑意却是不会改变。所谓锋自意出,气游八荒。” 黑衣怪客遥指天上:“邓晖虽然剑气未用尽,然而剑意已经是毫无保留,如今阳髓以法力显化三千魔手,邓某人用剑连一根都破不去,不是技穷又是什么?” “至于傅琼珠,孽台冰镜乃是她性命交修的法器,如今被阳髓这样以大法力拖走,两人之间如今已经是全凭法力对耗,她又能有什么手段?听闻她还有惊虹了得,可是此时出招,又能出得几分力道?” “至于那个妖修,不值一提。只有薛白芷,身上剑意精纯,要想翻盘,全看她能不能斩动阳髓的魔手了。” 王柏川知道自己是碰见了高人,更是恭顺问道。 “老兄见多识广,不知道这三千魔手在魔门之中可有什么名堂?” “长生教不过是些炼丹的童子,能有什么本事?只是这阳髓蒙法灭尽魔主加持,这位在末法主中年代悠久,行踪诡秘,最是魔威难测。” 黑袍怪客望向长空之上:“昨天夜里见过阳髓的界域之威,颇有些化佛为魔的精妙,今日这魔手跟昨夜的界域并非一路,应该是他自己所得。” 黑袍怪客沉吟片刻,望向身前的青衫少女。 “阳髓在坊中阵法之下闲庭信步,又能以魔手攫取法器,不是在真幻二字上下功夫,就是靠造化之法?” “三千外道,气象堂皇。” 青衫少女眼波流转:“应该是造化之法。” “妙极。” 黑袍怪客望向长空之上,眼眸之中尽是战意。 “此人可与我交心。” 少女心头暗骂一句武疯子,嘴上却是惊呼一声。 “薛白芷出剑了。” 薛白芷背后长剑被白布包裹,从不示人。她如今右手盈盈一握,仿佛手持神兵,她将手掌向前缓缓一推。 掌中无剑,依旧有气象万千。 一抹寒光,如江上晓月,照彻山河万千。 回风枯雪剑气在薛白芷的洗练之下尽去铅华,返璞归真,凝为一道惊虹。 白虹贯日。 剑气化为虹光,如大江大河,惊涛拍岸。 苏彻一时恍惚。 曾经被自己落下的薛仙子竟然悄无声息之间成长到了如此程度? 好。 既然是老友重逢,就让你也见识见识我今日的法力。 “惊虹一剑,堪为吾之敌手。” 三毒界域张开,三千魔手飘摇。 苏彻双手合十,周身黑雾鼓荡,如同门户,如同星幡。 “天上九重楼,铜柱锁螭龙。螭龙吐血水,寒霜凝冰柱。我以此仙缘,登楼问长生。指颤皆化泥,足踝可见骨。皮落飞云浦,筋洒凝虹崖。三魂皆渺渺,七魄离灵台。仙人开金府,照我入楼来。” 如吟诵,如歌谣。 当初麻衣魔君对上碧眸迦楼罗王时运用过的手段,也是长生教真正压箱底的本领,被苏彻悄然用出。 在大堂之中的朱鹤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不知何时化为肉泥,正在向着下方坠落。 是为长生升仙图。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造化有法 升仙有图(下) “朱道友。” 此时尚有胡德一与叶隐两位步虚还在大堂之中。 叶隐是别有怀抱,没有出手襄助。而胡德一则是已经胆寒,不想跟长生魔教正面起冲突。 此刻,两人在大堂之中目睹了朱鹤的最后时光。 这位名镇一方的着名掮客,曾经不知道搅动了多少风雨的中间人正在像蜡烛一样融化。 而其全身的精气神则在不断流出,向着长空之上某处涌去。 两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步虚,叶隐直接高叫一声。 “魔门活祭之法。” 两人身上皆是一阵恶寒。 这等手段与其说是一种魔门神通,不如说是酷刑。 将即将完成魔染的“眷属”奉献给仪轨所指向的魔主,以其灵昧换来最直接的超拔之力。 其间眷属所受的种种折磨,都将在魔主的慷慨中兑换为纯粹的力量…… 当然,这等魔门仪轨一旦展开,需要种种前提。 首先就是仪轨必须“如法如仪”,也就是严格遵照不同魔主定下的规矩,同时主持祭祀之人必须要得到魔主的“眷顾”。历史上引火烧身,主持祭祀把自己搭进去的倒霉鬼也有不少。 此刻朱鹤身上已经显现出蜡融之刑,代表着这次活祭的序曲已经开始。 融化开始,朱鹤的皮肉筋骨化为肉泥,正一点点从其身上剥落,而一道漆黑锁链自朱鹤胸口飞出,向着大堂之外飘去。 这道锁链乃是由无穷扭曲的天魔符文构成,胡德一只是略看一眼就感觉通体生寒,神魂之中阵阵眩晕。 阳髓好狠辣的手段。 叶隐也颇有兔死狐悲之感,显然朱鹤在昨夜就已经身遭魔染,然而阳髓一直引而不发,直到今日薛白芷出手,他才引动魔染之中最后一重变化。 此人好深沉的心机。 “杀……杀了我……” 朱鹤眸中尚有最后一丝清明,他忍着通体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楚,向着前方两人呻吟道。 胡德一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仔细思量一番正要动手。 旁边的叶隐冷声说道。 “不可。” “嗯?” “此等活祭已经开始,末法主之魔念已经被牵引而来,你如果出手杀了他,是要自己去承接这份因果么?” 一言毕,胡德一也停在了原地。 朱鹤痛苦的呻吟声起伏不定,而眼前两人只有默默观瞧。 长空之上,苏彻将三毒界域张开,循着祭祀之法,向着无穷远处的法灭尽魔主请求其神通法力。 长生教种种传承之中,威力最强,最神秘莫测的就是这法灭尽魔主所传下的“升仙图”。 这既是神通,又是祭礼。 彰显展示这位末法主的神通威能。 一道漆黑锁链向上节节攀升,最终落到苏彻掌中。 三毒界域如同被滚油泼过的烈火,腾跃不休,凝作一抹刀光,直接同薛白芷的那白虹一剑撞在一处。 天地元气当即沸腾。 无尽的超拔法力对上至刚至强的无回之剑,剩下的就是天地元气不堪承载,留下的一道虚无之痕。 就连空间本身都在这力量的拼击之下扭曲。 薛白芷于空中虚握一剑,而苏彻周身的漆黑魔域之中,忽然张开无数张大口。 口中有舌,舌尖有法。 层层魔音泼洒开来,慈恩坊之中的诸多修士无不是层层杂念随之而起。 此刻在客栈之中观战的诸位修士也在影响范围之内,一个个绮念层生,倒是那位王柏川颇有手段,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一粒明珠,珠光闪烁,将整个客栈包裹了起来,一道阳和之气弥散开来,将众人跃动的心魔镇压下去。 “鲛人珠?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宝贝。” 那青衫少女抚掌而笑:“此物乃是鲛人异族以阳和之气灌入,最是擅长镇压心魔,你们这些人都有福了,也幸好这位阳首座没有迈入长生,不然整个慈恩坊都要被他染化为眷属。” 如今客栈之中众人谁瞧不出来这两位出身不凡? 王柏川更是双手抱拳道:“仙子谬赞了,只是敢问仙子,如今这位阳首座所用的乃是何等神通,竟然有如此威力。” “竟然是长生升仙图。” 青衫少女欲语还休,倒是那个黑袍怪客接着开口说道。 “此法既是魔门祭法,也是无双神通。传闻长生教之中只有丹辰子与麻衣魔君两位长生真人。长生教之长生升仙乃是南荒魔教之中少数可以直接请来魔主垂顾的神通,你说这里面成色如何?” 一言罢,在座众人面面相觑,按照这等说法,岂不是长生教以后都等于有个魔主随时可以请来出手? “大家别听他瞎说,不过是类似神打一般的粗浅手段。” 青衫少女赶紧说道:“大家看见那条黑色锁链没有,不要多看哈,看多了就要糟魔染,那锁链乃是出自朱鹤身上,阳首座能够请来魔主垂顾,实际上也是奉献了一个步虚修士作祭品,这等情况是可遇不可求,所以见到长生教大家也不要害怕……” 她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满座哗然。 “赤瞳真人这样的老牌子步虚也遭了毒手?” “都说长生魔教内乱之后元气大伤,我看分明是更上层楼。” “诸位,实不相瞒,在下有亲戚在长生圣教作弟子,听说长生教勾搭上了北极元宫,恐怕以后就是南荒一霸了。” 几人说话之间,那青衫女子与黑袍怪客彼此对视一眼。 想不到长生教居然勾搭上了北极元宫,自家这趟南下果然没有白来。 苏彻与薛白芷对撼一击,身后的魔域之中,隐隐可见一座白骨高楼。 这升仙图能够顺利施展,既在苏三公子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这道神通乃是契合在降三世明王外道炼法之中,由法灭尽魔主直接降下,自己能够轻松掌握,并不算是意外。 预料之中,乃是因为法灭尽魔主既然有可能就是中元老大,自然可以轻松借来这位的法力。 而预料之外,实在是因为这位魔主的力量来得十分慷慨,若非自己能够秉持本性清明,怕是已经堕入魔道,陷入了那无穷的力量之中。 魔门手段,果然是刀锋之上跳舞。 苏彻望向另外一边的薛白芷。 这一道白虹剑气,并没有达到薛白芷的极限,苏彻能够感觉到,薛白芷体内还蕴藏着更加强大的力量。 那股力量一旦展开,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够讨过好去。 然而薛白芷虚握长剑,却是引而不发。 两边僵持之下,苏彻长笑一声,周身魔云向着更高处拔升。 “傅坊主,在下去也,诸位若要相送,可要赶紧!” 傅琼珠闻言恼恨不休,然而望着苏彻身后那气象巍峨的白骨高塔,却是没有动手的勇气,只好看着苏彻手持黑链,向着远处跃升越高。 “你这个娃娃,再不出手,那可要吃屁喝风了。” 距离慈恩坊的某处山梁,空空儿咬着个鸡腿,对着不远处的无忧天说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威震天南 万灵有礼(上) 无忧天看了不远处那抱着鸡腿狂啃的空空儿。 离合阁的太上长老当真是孤寒,一个熏鸡腿能啃一个时辰,连鸡皮都没吃完,这么吃下去,怕不是要吃到明年。 身为北极三天之中的谋主,无忧天有自己的骄傲,浑然不理旁边的空空儿。 但是耐不住这位嘴巴不停。 “按照你的盘算,这个时候应该是直接出手,高呼一声阳髓小友休惊,无忧天来也。这样就算是你北极元宫在南荒亮明了车马,然后你拍拍屁股走人,把烂摊子扔给麻衣他们师徒。” “这样最符合你师兄悲怒天的计划,但你这人气量狭小,远不及悲怒天,所以你看见阳髓现在能够轻松使出长生升仙图之后,你就决定不再出手,而是坐视这一切完成,让阳髓声名远波。” 无忧天望向空空儿。 “我助他扬名,这不是气量宏大吗?” “恰恰相反,阳髓这小子得意忘形,他忘了赤瞳朱鹤是什么人。” “嗯?” 无忧天望向空空儿,这个剑客除了一手好剑,偏偏生了一张利口,让人烦不胜烦。 “赤瞳朱鹤乃是南荒有名的掮客和中间人,他心头的秘密会让很多人睡不着觉。现在阳髓将此人染化,并且带走,足以让很多人起了杀他的念头。” “可这也是一笔财富,若是阳髓能够利用好,他带着长生教可以更上层楼。” 无忧天回复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阳髓要踩着青王谷扬名立万,我身为同门前辈,总不能拦着他吧?” “所以说你怕了,你这个时候应该亮明身份,而不是就在这里看着。” 空空儿忽然发力,将手中的鸡腿啃了个干干净净。 “你怕了有法灭尽魔主加持的阳髓,所以要故意看他败亡!” “狗屁。” 虽然被说中心事,无忧天依旧强辩道:“你也是有名的剑修,难道看不出来那姓薛的女子体内封存着何等恐怖的剑意?” 空空儿没有说话,他作为剑修,自然能够感应到薛白芷体内此刻所封存的剑意有多么恐怖。 若是其全力发动,威力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正因为其威力太强,此刻的薛白芷就像是个随时有可能破碎的精美瓷器,内里早已经被这剑意侵蚀的不成样子。 “你这小鬼果然有些乖觉,这么多年没被人砍了,不只是因为有些运气。” 空空儿撇撇嘴巴。 “你盘桓在南荒不走,又为了什么?” 无忧天看着空空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离合阁的太上长老仍然不肯离去,离合阁没有买卖做了吗? “我还有笔债没有收。” 空空儿伸了个懒腰:“我这人比较节俭,一想到有人占了我的便宜没有还,我特别难受。” “那人一定很倒霉。” 无忧天由衷评价道。 苏彻越升越高,前头就是九重天罡。 九重天罡是此方天地跟外围虚空的分野,是天地法则最为明晰,天人相搏最为凶残的地方。 若是快进快出还好,任何盘桓都会引来天地伟力的围攻。 苏彻此刻的状态当然不能直接破开天罡而去。 毕竟还有些累赘在。 没有多想什么,苏彻直接将融了一半的朱鹤向下丢了过去。 这等祸害,正好摔死了账,自然没有领到长生教的道理。 苏彻知道有人在借朱鹤之手挑拨是非,但是苏彻不在乎。 如今的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鸡鸣狗盗的伎俩。 压制住了还在挣扎的孽台冰镜,苏彻向着长生教的方向急急而行。 算上时辰,马千里他们应该已经回到长生教的山门了。 经过慈恩坊这一番折腾,南荒和十万大山的各路神仙妖怪,也该重新定义一下如今长生教的实力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虽然苏彻已经离去,但是慈恩坊之内的风波断然不会就此停止。 客栈之中,还在议论的住客们看着一团血肉从天而降,直接摔在了大门口。 客栈的掌柜也是个练气境界的修士,看着门外直叫晦气。 “青王谷的各位仙子,列位上眼,这位好像是赤瞳真人。” 那名为王柏川的游商喊了一句,更是惊起了客栈众人的阵阵惊呼。 “这个阳髓……”黑袍怪客摇了摇头:“当真是小家子气。” 他之前的见识早已经引得了客栈之中众人的尊敬。 修行界就是如此,不怕你性格乖僻张扬,只要你有本事,大家就认你这个人。 “老兄为何这么说?” 王柏川问得颇为恭敬。 “染化了一半,直接扔下来摔死,显然是不想沾染朱鹤身后那些破事。” 黑袍怪客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很好嘛?” “亏死了,留着这样一个眷属在身旁,会迎来多少比斗?在生死一瞬之间向上而行,这里面的好处又有多少?” 黑袍人冷笑道:“原本以为他是个惹事的豪杰,看来真的是为生意而来的。” “你不要老用你那点心思去盘算别人的事。你吃饱了全家不饿,人家可是首座。” 青衫少女评价道:“你们不要听他胡说,谁信了他的道理,死都找不到骨头埋。” 王柏川看着两人良久,忽然颤巍巍地开口问道。 “两位……两位前辈可是从北边来的……” 那少女忽然露齿一笑。 “你这么聪明,以后肯定有大前途的,何必把自家好端端的性命浪费在这等不相干的事情上?” 王柏川呼吸为之一滞。 如果自己猜的不错,这两人杀自己不过就是弹指一挥。 “薛白芷剑意凝若长虹,走得是东海剑宫虹化一脉的路子,别有气象。但他们玉阳山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黑袍怪客好像浑然不觉,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皱着眉头说道:“听闻如今世间颇有些人借着种种名头搅风搅雨,莫不是薛白芷背后……” “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 青衫少女恐吓完王柏川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师尊不是说过么,此番南下有几处是去不得的。” “你是说玉阳山的那处禁地?” 黑袍怪客一模身后长戟。 “好,除了阳髓之外,又多了个要讨教的对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威震天南 万灵有礼(下) 天下之间颇有传闻,说玉阳山的禁地百鬼地窟之中有前代剑仙坐镇,也有人说是隐居的劫法大能,总而言之,这位才是玉阳山在中土屹立多年的真正本钱。 然而黑袍怪客和青衫少女出身北地大宗,传承久远,对天下各种禁地和种种禁忌可谓了若指掌。 玉阳山禁地之中的那位来头可是更为久远。 “走吧。” 黑袍怪客站起身来:“咱们去长生教宗门所在。” “师兄,那里有无忧和麻衣坐镇,人家两个六欲天魔,你不要命了。” “能挑战六欲天魔,乃是意外之喜。” 黑袍怪客走出客栈,青衫少女嘟囔几句,也只有迈步跟上。 客栈众人看他身影渐渐消失,才有胆子大的跑来向王柏川问道。 “柏川兄,刚才这两位什么来头,当真是见多识广啊。” 王柏川看了一眼这个冒失鬼。 “你想死你就打听。” “嘿……” 那冒失鬼惊叫一声,在他印象中王柏川可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平日里和气待人,独独跟自己过不去。 眼见就要生是非。 旁边便有众人劝道。 “王老板不愿意讲就不讲。” “有本事自己猜,别把旁人惹进是非里。” 王柏川当了几天的金牌解说员,已经是颇得人望,自然有人愿意给他解围。 “北边最有名的那个榜上,刚才那位排行十三。” 说完丧气话,王柏川也不多呆,直接就去收拾东西。什么狗屁云丹大会,南荒这地方太邪,以后还是少来。 王老板是走了,剩下的人还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北边最有名的榜,那是什么玩意? 终于有脑子转得快的高叫了一声。 “着哇,我猜出来了,那人是破军鬼戟燕无归,他娘的,这样的魔头怎么到南荒了。” “北边地始魔宫不是排钧天榜嘛,这位排在第十三位,乃是摸着长生边的人物。” 魔门虽然分化为南北两系,内部更是群雄并起山头林立,但还是有几个超然的门派。 地始魔宫算是其中之一,这个宗门据说是此方天地之中最早敬奉魔主的嫡传,门内供奉着当年元始魔主亲自留痕的若干秘宝。 树大根深不说,还总是团结魔门同道,钧天榜就是其炮制的产物。目的就是不以门户之见总结长生以下魔门新锐人物。 总计按照天罡地煞数排名一百零八位,其上有步虚也有还丹,排行的标准不看距离证道长生有多远,纯粹以实力评定座次。 破军鬼戟燕无归便在其上排行第十三位,出身北地魔门大宗昭阳圣宗,从不嗜杀纵欲,然而好斗成性,一言不合便是约来死斗。 客栈众人无不冷汗涔涔,感情大家都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刚才要是一个言语不对,怕不是都要死在当下。 如今这是什么世道,怎么到处都是魔头? 作为魔头之一的苏彻还没有想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名列地始魔宫的钧天榜上。 此刻,大胜归来的苏彻正在接受长生教上下弟子发自内心的欢呼。 重新修建的祖师大殿之内,三十二根紫金楠木高高耸立,挑梁之上秒描金绘银,乃是集齐了周围数国的能工巧匠描绘纹样,然后由吕峥领着门下弟子亲力亲为才辛苦造就。 大堂呈完美的圆形,最上手的位置用天魔图文篆写着“诸法灭尽”的字样,象征眷顾着长生教的法灭尽魔主,不书尊名,只写威能,表达了对这位魔主的崇敬之意。 在天魔图文下面则是历代祖师的名讳,考虑到长生教刚刚有过一场惨烈的内斗,上面只摆着青童小君的名讳。 至于麻衣魔君的名头要不要加上去,要等这位出关之后才能决定。 修行宗门之中并没有活人牌位不能列在香案之上的道理,不然玄都宫上上下下,拜的都是些没本领的倒霉鬼了。 如今长生教内诸位还丹列队已毕,门下弟子根据各自分属的团队不同,纷纷在下首向上跪拜行礼。 这等阵仗对于如今的长生教来说可谓是“群贤毕至”,能来的都来了。 而苏彻则是身披黑色长袍,静静站在青童小君的牌位旁边。 今日这场典礼,乃是由几位还丹弟子讨论之后举行,对外的名义是庆贺祖师大殿完工,实际上是整个长生教门人向阳首座表达敬意。 自从大家伙搬到南荒以来,这是头一次这般扬眉吐气。 长生教因为修行传承上的问题,精通外丹修炼,极少有擅长杀伐的门人。 故而南荒的诸位魔门同道都将长生教视为炼丹童子。 如今蒙法灭尽魔主眷顾,长生教内多了一位阳首座,力压青王谷的那些小娘皮,让中土正道莫敢仰视,还把慈恩坊主人的成名法器抢了回来。 这可真是祖师爷显灵,不对,是魔主眷顾。 “经此一战,首座威震天南,青王谷、万灵门,南海派,谁敢不仰视我长生教?” 李明远在下方冲着一众弟子赞颂道:“昨日,即便丹药并未到手,砀山君就已经将尾款交割完毕,他不日就要亲赴本门,为首座执掌本门道贺。” “周围的各路同修,也是纷纷送上贺礼。” 马千里轻蔑一笑:“更可笑的是万灵门,居然遣来使者,要向首座问安。” “来人,将万灵门的使者带上来。” 不多时,就有一个矮胖道人十分拘谨地自外面走了进来。 此人虽作道士打扮,可周身气质却更接近商人。 “万灵门,颜希见过诸位道友。” 这矮胖道人手上捧着一个锦盒,看上去颇有分量。 苏彻只是略略扫过一眼,便知道里面藏着到底是何物。 “原来是高邻来访,不知道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万灵门的使者不过是个还丹修为,自然有马千里这样的还丹门人对上。 “听闻阳首座执掌贵宗,特来赠礼。” “哦?” 马千里问道。 “不知道是何等礼物。” 那胖子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首级。 “本门特将贵宗逆贼鱼玄机首级送上,为阳首座贺,为长生教贺。” 鱼玄机颇见俊朗的首级静静地躺在那里,整个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马千里本来就是鱼玄机的门人弟子,一时更是无言,心中千头万绪。 “鱼兄,想不到你竟遭了毒手。” 苏彻恼恨说道。 “万灵门是将我长生教视为仇敌么?安敢害了本门步虚,还来假惺惺的送礼!”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还剑求谱 息事宁人(上) 说句实话,苏彻跟鱼玄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认识。 长生教原本的那几个步虚,不能说都是废物,但也差不太多。 苏彻对这位最深的印象就是几位首座联袂去找黑血密教的移山和弄影,被人家打了个鼻青脸肿。 后来长生教内乱,鱼玄机更是第一时间跑路。 想不到竟然死在了万灵门的手上。 苏彻走下来看着鱼玄机的首级,转头看向万灵门的使者。 “尔等真是好胆。鱼玄机就是有千错万错,也该是我长生教门规处置,几时轮得到你们动手?” 大殿之内,长生教的门人弟子们则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颜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来之前还特别打听过,这个鱼玄机跟阳髓从派系而论乃是仇敌,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交情。 “这……这……” 万灵门的使者一时之间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上胡德一胆敢冒犯本座之罪,回去告诉你们万灵门上下,此番我长生教定然要讨回个公道。” 如今苏彻威势已成,万灵门的使者赶紧回去报信。 此事便算暂时告一段落。 南荒之北渐渐风云变幻的当口,苏彻见到了一个预料之内的客人。 长生教内的改革上了正轨,玉露丸的产量渐渐增加,苏彻一日正在灵毓殿内翻看账目,忽然一枚晶莹的绿叶从天而降,悄悄地飘在苏彻眼前。 苏彻见之一笑,伸手轻轻一弹。 那绿叶当即分为两半。 不过片刻之后,又有一枚一样的绿叶落到了账目之上。 “前辈真是好兴致。” 苏三公子今日的目力自然可以看出那绿叶乃是幻化而成,本体乃是一缕极为精纯的剑意。 能够有此手段,除了剑意主人修为精纯,更侧面展示出这位在真幻、造化两法之上的修为。 当然,还有些无聊的意思。 空空儿一个纵身,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这位向前一摊手。 “还来。” “什么?” 苏彻故作不知望向这位前辈。 “剑啊,百川剑仙的配兵无铭。” 苏彻闻言眉头一皱:“此剑与我颇为合用,再借两天。” “合用你也没机会用啊,长生教的阳首座拿着百川剑仙的配兵到处乱晃,人家会有显话的。” 空空儿吹胡子瞪眼道:“不过你个小鬼到底是好手段啊,连人家的孽台冰镜都抢来了,不怕惹上广寒宗?” “广寒宗?” “青王谷能在十万大山里呆这么久,你以为靠的就是这么多年攒下的阴德吗?” 空空儿摇头晃脑一番。 “还来,免得你被那群女人抄了家,老头我找人赔都找不到。” “这话说的。” 苏彻看着空空儿道:“前辈跟我也算是相交有些时日,该知道我是个诚实守信的人。” “非也,你是个脱了毛的猴儿,跟老夫乃是本家。” 苏彻见他一转弯连自己都舍得搭进去,一时也没了奈何,这无铭剑本来就是空空儿之物,而且自己现在拿着也没意思。 空空儿说的无错,这宝剑自己是没有用处。 毕竟是长生教的首座长老,哪有亮出来东海剑宫名剑破敌的道理。 苏彻掌中一动,一柄黑色长剑现身,空空儿一把抄了过来,上下翻看一番。 “还好,虽然略有损伤,算你个三万两白银,回头找个日子还我。” 苏彻好悬没有被他气笑。 剑仙的配兵能被自己给弄出损伤,这是多大的本领。 “三万两白银是不是太少,晚辈现在可是执掌一方修行宗门,前辈不如多要点。” “我这里可都是明价买卖,好小子,这么厉害的宝贝借你用这么多日子,你算赚到了。” 苏彻闻言一笑。 空空儿说的当然没错,凭借此剑,自己才算是跨越了藩篱,有了直指步虚的修为,别说这柄剑的价值远远不是银钱可以衡量,单单这一关就不止三万两银子这么简单。 玩笑话而已。 “广寒宗能为青王谷出头到什么程度?” 苏彻知道这位找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要剑这么简单。 空空儿将宝剑收好。 “最多不过是派几个步虚下来,跟你做过一场,讨个场面回去,总不会将你长生魔教弄成一片废墟,再说了,不是还有麻衣跟无忧天两个家伙在?长生教如今靠上了大树,天塌下来有悲怒天这个高个子去顶。” “那就好说。” “也不好说,有个对头来寻你了,不过不知道何时上门,你到时候输给他就算了。” “谁?” “钧天榜上排名第十三的破军鬼戟燕无归,此人距离长生也就半步之遥,乃是魔门修士之中的异数,你要小心。” “输一场就输一场。” “好消息是你上榜了,我的内线消息,地始魔宫已经将你列为钧天榜第一百零五位,恭喜恭喜。” “那不就是倒数第三,这有什么可喜的。” “他们还不知道你能请来长生升仙图啊,给你个一百零五已经算是看在法灭尽魔主的面子上了。” 空空儿嘿嘿一笑。 “不过你在南荒这么搅风搅雨的,白鹿洞真敢找上门来?”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的胆量从来不小。” 苏彻看着空空儿道。 “另外,我想请前辈帮我个忙。” “好说,杀谁?您老人家如今也算是一派首座,我就不给你走折扣了。” 空空儿当即恭谨起来。 “只是帮个忙,算不上买卖。” “帮忙免了,买卖好说。” 空空儿正色道:“此乃我在剑道上的坚持。” “我想问下前辈,有没有关于提升造化剑意的办法。” 苏彻望向空空儿。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太上六龙回日真诀虽然成了两路,但是剩下的还是要花费功夫,不如在造化剑意上继续花费些功夫。 魔道手段,最好还是浅尝辄止。 苏彻越是当这个首座,越能感觉到这三千外道当真是沾染不得。 一个不留神就要迷失进去。 造化剑意乃是给自己准备的一个警醒,一个不是手段的手段。 空空儿闻言先是一愣。 然后从袖中摸出若干图谱放到桌子上。 “好说,承惠,三千两。” 卖书啊。 苏彻看着这些剑谱图录,空空儿天天背着这些干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还剑求谱 息事宁人(下) 空空儿袖中掏出来的书册大概有十几本,苏彻将之一一翻开。 《百川剑谱》《天门十二剑》《怀太素略论七十二剑玄奥》《指上三十六奇》…… 剑谱十分清楚,上面不曾有半点法力,每一本的后面都有“东海剑宫,馈赠有缘,分文不取”的字样。 苏彻草草翻过一遍,不由得十分吃惊,别看这几本剑谱十分装裱粗疏,但里面当真有不少行货。 如百川剑谱,就是百川剑仙论造化剑意,如何以天地山河人间万象化入剑中,剑意如何衍化,乃是阐述一剑造万法的玄奥。 虽然并不专讲何等修行,实在是一本阐述造化剑意妙处的讲义。 而天门十二剑则是讲得一人结阵,一人练阵,化剑意等于剑阵,共分成十二部不同剑阵,号称长生十二剑,一剑开天门,乃是直指长生剑修的玄妙剑诀。 而《怀太素略论七十二剑玄奥》就更了不得,这位怀太素乃是上古剑仙,传闻乃是五方五帝之中的白帝转世重来,这本书中辑录了怀太素评价当时流行的七十二路剑术之间的优劣长短。 这位怀太素乃是修行极为少见的大阴阳剑意,此剑意号称一剑生灭,如今修习者已经不多,单单这一本就是苏彻有所耳闻,但是从未见过的孤本。 指上三十六奇,更是了不得,讲得是如何将剑意提纯,练得入微入化,化为一道缥缈剑雾,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乃是讲得一门名为大真幻剑意的高妙传承如何入门。 这些都是苏彻有所耳闻,但是从未见过的奇书。 “前辈,这东西是真是假?” 苏彻的第一个念头,这书是假的。 这玩意就等于是你去网购肥宅快乐水,结果发现一个链接,上面写着九阴真经(内含移魂大法至尊版),五元即拍,包教包会。 第一反应不是下单,是点击举报。、 “真的不能再真了,这是今年东海剑宫自己印的,你没看见后面写着东海剑宫吗?” 空空儿摊手说道。 “这些典籍不要钱?” “几张纸而已,你觉得东海剑宫差这单纸钱?他们每年都要印上几千本。” 苏彻已经不再考虑空空儿要收自己三千两白银的小事了。 这么几本典籍,不要说是三千两,就是三十万两,苏彻也不觉得贵。 “几千本?” “是啊,剑宫要馈赠有缘嘛,本意是发行到全天下去,箫昇说了,东海剑宫要让天下人都步入剑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将秘籍印到家家户户。” “萧昇?” “明庸剑仙,你不认识他,这老小子可是个妙人。” 苏彻一时无语,人人有功练,当然是妙人了。 “那为啥我没见过?” 苏彻看着那几本典籍。 这些都是在修行界只有名传的孤本。 “世上坏人多呗,明明是不要钱的东西,偏偏有人就是要占住。不知道有多少无聊的人搜罗剑宫送出去的书,藏起来都是好的,不少人直接烧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不该要钱的东西。” 空空儿叹了一句。 “不把这些妙典烧了,他们的那些本事还值钱吗?还有人去修道,有人去参佛,有人去入魔吗?印书是大智慧,烧书也是大智慧。” 苏彻欲语还休,可空空儿不准备放过他。 “你是问我为啥不放开了抄书,送给天下人吗?人家有一万条办法等着你,弄些错的掺和进去,故意弄乱了语义,肉汤里全是老鼠屎,又有谁敢喝?还要污蔑你乱改文字。哼哼,这些神仙啊,所以说还是要有天庭……” “我是想问,为啥你这里有这么多。” “因为我是好人啊。” 空空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好人?” “对啊,我经常找些合眼缘的家伙送他们一场造化,给个神兵利器,传他们几本精妙典籍,我这个人还是很讲道德的。” “到时候他们修行成就,就去东海给你们离合阁扛活了是吧?” “这就是道德之法,你小子还是要多学学。” 空空儿说着往下一比。 “不想要是吧,不想要……” “前辈,我就是少侠啊,这些东西我合用。” 空空儿上下打量苏彻一番。 “你不是个魔头吗?” “我这是战斗在敌人的心脏。我争取把长生教搞黄。” “别!” 空空儿哼唧着说道:“你要是把长生教干黄了,那位要是责罚可不分你我。” “谢谢前辈,这银子是怎么付?送东海还是给您直接拿过来。” “费那事,我今天晚上去你长生教的库房自己搬。” 嘶。 苏彻终于憋出来一句:“您可真是盗亦有道。” “生意而已。” 空空儿说着一瞥苏彻:“我看无忧天预备着对付你,你要多加小心。” “他?” 苏彻摇了摇头。 “他赶紧帮我吧。” “你小子的意思是?” “我折腾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让他下场嘛。” 苏彻微微一笑。 “说是要护持我长生教,整日里不见踪影,给他找点事做。” 空空儿沉默片刻说道。 “我觉得你的盘算会落空。” “嗯?” “因为这些宗门不是玉阳山,他们能在十万大山附近猫这么多年,绝学就是屁股一个比一个沉。” 屁股沉也能算是绝学吗? “到时候就算是你有心,人家无意,一样是不行。” 空空儿由衷感慨道。 “你啊,看着像个猴,到底还是修行的日子短,没领教过这等乌龟功夫。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神仙报仇,比命长短。十二生肖,他们都是属老鳖的。” “那就搅和,搅合的这群老鳖出头。” 苏彻干脆地回应道。 慈恩坊内,正堂之上已经有两位长生真人端坐。 傅琼珠小心的坐在下面,在她不远处是薛白芷与邓晖。 “……弟子大概查出的就是这些……没想到阳髓如此胆大……弟子等没有拿住他……” 傅琼珠在座位上将前后讲完,静静等着上面两位长生真人发落。 这两位一个是如今青王谷的掌门,另外一位则是自太阴星上降下。 青王谷掌门略略清了清嗓子,她低声说道。 “琼珠,这件事是你冒失了。” 第一百九十章 大鱼上钩 说客登门(上) “弟子……” 傅琼珠还想辩驳。 “对弈之道讲究宁失一子,莫失一先。” 青王谷掌门也不管她想要说什么,直接讲道。 “我问你,本门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回禀掌门,乃是召开云丹大会。” “云丹大会每年举行一次,算到今年已经办了三十四年,三十四年都是顺风顺水,为本门招引了众多炼丹之上的人才,更提供了不少丹方。” “三十四年辛苦经营,终于有了今日的气象,这里面有琼珠你的功劳。这等心血,绝对不能因为一件小事给毁去,然而你冒失了。不是我们青王谷惹不起长生教,而是凡事皆有个轻重缓急。” “这里面孰重孰轻,你分不清么?” 掌门的话语十分平静,然而傅琼珠内心之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如果说青王谷是一群看病的女郎中,长生教就是一群烧火的炼丹童子,谁能想到内乱之后的长生教还能有如此威势。 阳髓实在是个异数。 “长生教的阴谋,是朱鹤翻出来的线索。可你也要知道朱鹤是什么人,他是南荒有名的掮客,他这等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今日要你对上长生教,背后自然有人指使。” 掌门说着向旁边的广寒宗长生真人轻轻撇了一眼。 “若不是广寒宗的道友查出来背后是黑血密教指使,我们青王谷就给人当了马前卒。” 傅琼珠自然能够看出来这事情里有猫腻。 她之所以要硬上,主要还是低估了长生教和阳髓的实力。 本来是要痛打落水狗,谁想到人家是一遇风云便化龙。 “门中已有定论,此番我等息事宁人。” 青王谷掌门说着望向另外两边坐着的薛白芷和邓晖。 “玉阳山、南海派从来都与本门守望相助,因此本门的态度一定要告诉两边的道友。” 邓晖和薛白芷赶忙逊谢,连称不敢。 “当然,本门也不会就此将阳髓这个魔头轻轻放过,只是从长计议。” 邓晖和薛白芷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大宗出身,太清楚这“从长计议”四个字的分量,只要这四字出口,那就是二三十年以后了。 正说话的功夫,外面忽然有门人弟子跑进来。 “启禀掌门,刚刚有长生魔教的人前来。” “人呢?” 傅琼珠问道。 “走了,他留下口信,说是三日之后,阳髓会带着孽台冰镜前来赔罪,他说……” “说什么?” “他说有一壶好酒,独酌无趣,想跟坊主对饮。” 傅琼珠当即大怒。 “这个魔头,现在还不忘乱我心志。” “知道就更要沉着。” 广寒宗的真人开口说道:“魔门取六欲为手段,我等一样可以红尘炼心,这也是一种修行。” 她说话显然更有分量,傅琼珠当即平静了下来。 “宁璃仙师的意思是……” “阳髓要来,那就让他来。” 宁璃望着旁边的青王谷掌门:“我此番下界之前,门内曾有议论,悲怒天久无动作,如今要在南边横插一手,还是要仔细观察一番。” “观察?” “长生教内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兴趣。” 宁璃真人说道。 “就怕是他故布疑阵,实际上还是要在北面有所动作。” “那就看着。”宁璃看着傅琼珠道:“等阳髓到了,你好好应对。” 青王谷见招拆招,而长生教宗门内的苏彻则是迎来了一位预料之外的客人。 “独孤霸,你来这里做什么?” 灵毓殿内,苏彻看着下面跪着的孤竹国大将军,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晚辈此来,特来为长老道喜。” 苏彻一扬眉毛。 这小子倒真有些顺杆爬的本领。 “我早已讲明,长生教跟孤竹国从此没有干系,你们的路以后要自己走。” “长老在步虚环伺之下斩杀朱鹤,威震一方,又宅心仁厚。因此我们孤竹国上下商量好了,从此以后就跟着长老走。” “我说了,我不会管孤竹国的事情。” “前几日,小人发现城中多了几个草头神,原本以为是邪修作祟,但是详细查问之下发现这几个草头神还在教导城外的百姓们种植药材。” 苏彻没有说话。 独孤霸所说的那几个草头神,就是苏彻留在孤竹国里的,一半是看他们可怜,给他们留个出身。另一半是下一招闲棋,平日里都是吕峥跟那边招呼。 如今长生教既然要做丹药生意,原材料的来源是个问题,以前长生教在十万大山之中有许多处药园,还控制着几路妖王提供材料。 然而内乱之后,这些都烟消云散。 安排孤竹国内的百姓种植药材,就是一步后手。 苏彻之所以摁着青王谷、万灵门一通折腾,不只是闲来无事,更是要借此立威。 只有把丢掉的威风重新立起来,这买卖才算是长久。 “小人奏明国主,已经将我国境内的所有粮食尽数铲了,改种药材。” 独孤霸跪在地下。 “小人此次来就是请首座开恩,让我孤竹国的百姓也能够吃上玉露丸,一切价格都好商量。” 这小子…… “你倒是不怕饿死人?” 苏彻问道。 “国中尚有积储,而且小人也从周围调粮。”独孤霸十分自信地说道:“小人相信只要首座还眷顾我孤竹国,未来就有出路。” “你倒是有心了。” 苏彻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副图画丢下去。 “有心思就要用到正路上,你好好看看这个吧。” 独孤霸小心地将图画展开,上面绘画着几种大鼎的内外构造,显然是某种法器的炼制图形。 “首座,弟子修为低微,这图弟子看不懂,不知道首座有何深意?” 看不懂,看不懂就对了。 我花费心思弄出来的东西,你两眼就看明白,那我不是白弄了吗? “炼丹一定要用药材吗?” 苏彻问道。 而独孤霸则是懵了。 怎么,炼丹如果不用药材,那不变成修炼内丹了吗? 就算是内丹也要调养罡煞,寻天材地宝…… “内丹外丹都是丹法,采天地灵气能成内丹,也一样能成外丹。” 苏彻解释道:“这就是个炼丹不用草药的法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鱼上钩 说客登门(下) 苏彻看着独孤霸有些懵懂便直接说道。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何物为炭,何物为铜?那些药材之所以可以入药,是因为本身有某些性质可用,若我以造化之法成就,不比你耗费时间,占用田地的等着药材成熟更为合适?」 「更何况,药材本身的性质就很难控制,今年多了几场雨,少了几次风,药性自己就会有所偏移,一颗两颗无所谓,若是炼制成千上万,又要花费多少功夫去调试?」 苏彻指着独孤霸手里的图道。 「这叫五行归元鼎,东海之上本来就有类似的设计,我令人取来之后稍作修改,以修行人法力作为燃料,取灵脉的灵气为引,以五行变化为基,以土为原材,分门别类,各染药性。」 苏彻说着向独孤霸扔下一枚丹丸。 「尝尝。」 独孤霸哪里会有犹疑,直接捧起来送进嘴中,只感觉一道玉液原浆直入丹田,然后经由周身经络反向脑宫,周身酥麻麻的无比通泰。 「以后除了yin羊藿、杜仲两味药,剩下的丹材皆可免去。」 玉露丸本来就是截取天地灵气,归入五脏六腑的一枚灵药,关键是找到承载天地灵气的药材,其他都在其次。 如今既然可以用五行转化的法子一步到位,苏彻自然是能省则省。 只是yin羊藿和杜仲两味药物要截取其阳气,这关系到阴阳变化,又是一重改造,所以苏彻为了提拉产量,也就暂时停了。 壮阳是打开市场的一击重拳,后面玉露丸吃多了身体强健,只要不是被切了,自然能够起到该有的作用。 苏彻看着独孤霸:「你有心思,我就给你个出路,但不要白费心力。」 不管归不管,独孤霸要带着孤竹国扑上来,苏彻自然没有把他们往外推的道理。 下面的独孤霸只有震撼。 苏彻这个炼丹法子,在东海之上已经有大商号着手使用,只是推得还不够广。 毕竟凡人的生意对于东海的那些大商号来说毫无意义。 但是对于这个乱斗不休,敬拜魔主的南荒来说,可是过于震撼了。 苏彻不需要把长生教干到南荒第一,只要能够影响中土就已经足够。 「首座真是天纵奇才。」 独孤霸想了想说道:「小人愿为首座门下走狗。」 「那倒是不必。」 苏彻站起身来。 「你是个有心人,将来必然有所作为。」 「其实小人这次来还有件事情。」 独孤霸看了看苏彻小心说道:「孤竹国如今来了位客人,他想见见首座,但是又碍于身份,不好直接登门,所以找到了小人。」 「他都是会找人。」 苏彻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颇为欢喜,自己这一点俏媚眼果然没有给瞎子看,有鱼来咬饵了。 「说吧,是谁,你总不会让我先去见他吧?」 「小人哪里敢,此人是中土白鹿洞的高人,竹影叶隐。」 白鹿洞。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你们。 苏彻闻言一笑。 「这位可是高人,他可曾跟你说找我为了何事?」 「姓叶的知道首座的威名,因此上想当个说客,在居中说和说和,不过小人看他的样子,一定是有别的事情。」 长生教距离孤竹国本就不远,苏彻很快就在独孤家的塔楼之上见到了身穿一件白色儒衫的叶隐。 武道步虚,周身精气早已经牢牢关锁在体内,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宗师气度。 单论卖相,这位白鹿洞的步 虚的确是一等一的。 「久闻竹影叶隐之大名,不知道夫子邀我来此,有何见教?」 叶隐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名动南荒的长生教首座长老。 真是年轻的吓人。 对于修行人来说,相貌已经不足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 如果叶隐愿意,他随时可以变作一个孩童的样子行走天下。 难以改变的是气质,有些气质可以装出来,可以故作洒脱,可以伪装深沉,然而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装不出年轻的样子。 那股属于年轻人的锐气,过了年龄,就自己消散了。 如今阳髓身上就有一种令叶隐羡慕的锐气。 那种无惧无畏,勇猛精进的味道,实在是太少在步虚高手身上看到了。 「在下特别来做个说客。」 「不知道是谁家这么有本事。」 苏彻看着眼前的叶隐。 此人上门绝对不是做说客如此简单。 「首座要振兴长生教,以青王谷立威,这步棋走得巧妙。」 叶隐轻声说道:「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青王谷已经退后一步,也请首座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叶先生是为青王谷来的?」 「听闻明日,首座就要亲赴慈恩坊,归还孽台冰镜。」 叶隐沉声说道:「如今青王谷的掌门黄祺与广寒宗的宁璃两位都在慈恩坊,首座还是小心思量。」 「叶长老能来,足见盛情,」苏彻看着叶隐轻声说道:「不过长老此来应该不是青王谷主动拜托的吧?」 叶隐倒是比预想之中的好说话。 「不错,乃是老朽自作主张。」 「我是当真倾心于傅坊主,想跟她做个逍遥道侣。我这么说,叶长老信几分?」 「一分也不信。」 「为什么?」 「首座龙行虎步,志在千里,区区儿女情长,不过困住凡夫,怎能让英雄气短?」 「不错。」 苏彻看着叶隐说道:「可我挑着青王谷过不去,就是因为他们挡了我长生教的前路。」 「前路?」 「我也不瞒先生,我奉命执掌长生教,志在中土,要将这丹药生意一路卖到北地,青王谷横在十万大山,处处行医送药,她们挡住了我的路。」 「今日不生是非,明日也会有是非。」 苏彻望着叶隐轻声说道。 「先生要做这个和事老,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长老请讲,叶隐一概应允。」 「玉露丸你也见过,我要白鹿洞做中人,将我这药卖到中土去,不知道叶先生可有办法?」 「这……」 叶隐面沉似水。 几乎同时,两人心头都是一样的念头。 大鱼上钩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佳人有约 破军鬼戟(上)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要花费些功夫。」 叶隐轻轻说道。 「不知道首座想怎么个卖法。」 苏彻十分诚恳地说道。 「我自域外来此天地,还没有去过中土,只知道中土地大物博,少有修行人,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什么规矩。」 「中土的确物阜民丰,只是长老这桩买卖,不知道是怎样安排?求财有求财的办法,若是求其他……」 叶隐音调一转。 「不能两样都要吗?」 苏彻眼睛一转:「我不过是求财而已,中土的金银玉帛,对于修行人并不重要,但是对于我南荒,可是相当重要。」 「哦?」 叶隐看着苏彻。 「南荒各个教派,皆有立身之基,我长生教也不例外,都是尊奉魔主。然而若要发展壮大,却是各有缺陷。我之所以要经营这桩买卖,就是模仿离合阁、青王谷,为本门继续发展订个目标。」 「更何况我出身域外,深深相信财可通神的道理,这个财并不只是金银玉帛。」 「不只是金银玉帛?」 「丹难道不能成财吗?」 苏彻笑得意味深长,而叶隐则是大概滤清了这阳髓的思路。 就只要没有绕出去魔门的那些手段,他都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如此,我就先为首座打下包票,这玉露丸若要行销中土,我白鹿洞有办法绕过他们几家。但是后面的事情,我一人做不了主,还是要回转山门。」 叶隐沉吟片刻道:「若是有些变化,少不得要请首座去我白鹿洞五老峰上做客。」 「好说。」 苏彻当即大笑起来。 言罢就命人备下酒宴,在灵毓殿内亲自宴请叶隐。 两人各有怀抱,谈得自然畅快无比。 如今计划渐渐展布开来,苏彻自然也是多喝了两杯。 送走了叶隐,苏彻便在门内又是布置一番,向着慈恩坊急急而行。 按照之前的约定,明日才是归还孽台冰镜的日子,不过苏彻决定提前去慈恩坊。 这也是苏彻原本的计划。 说什么明日大张旗鼓的还镜,不过是故布疑阵,今日登门才是真的。 孽台冰镜离了傅琼珠的掌控,化为一道模糊的寒流,此物由咒诀催动,便能有无穷神通变化,缺了法诀,不过是一抹化不去的寒意。 苏彻以法力将之镇压在袖中,直接向着慈恩坊的方向飞遁而去。 飞不过多时,苏彻便感觉有一道杀意在自己周身游弋。 「莫不是被什么人定住了行踪?」 苏彻原本就灵觉敏锐,如今半只脚迈入步虚之境,更胜往昔,很快就发现了那一丝不谐的来源。 某处山梁之上,有一个黑袍怪客掌中托着一柄怪异的长戟,冲着自己摇摇一摆手。 破军鬼戟? 苏彻想起了空空儿之前的嘱咐。 北地魔门的好手,钧天榜排行第十三的破军鬼戟燕无归要跟自己斗上一番。 眼下可不是好时候。 苏彻也不理他,只是略略一点头,继续向着慈恩坊的方向飞去,而这位也不纠缠,只是挥了挥手,并无更多的动作。 「师兄,他不理你呢。」 青衫少女嬉笑道。「你堂堂钧天榜第十三位,被一个一百零五位无视了。」 「他还有事。」 燕无归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兵刃,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你怎么知道的?」 「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燕无归叹息一声。 「一百零五,地始魔宫的老家伙们真是老朽了,这样的人物,应当排在前三十六位。」 「什么叫不言中?」 青衫少女看着燕无归,想不明白自己师兄到底是感应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 「阳髓周身剑意若有如无,袖中寒意凝练,他此行往北,是去找青王谷的。」 「所以呢?」 青衫少女还是不明白燕无归的想法。 「他以剑意对我呼应,说明他也认同我的道路。而袖中寒意,则是告诉我他还有一场生死大局要比斗。此人跟我一般,都是好斗成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师兄又发疯了。 青衫少女看着燕无归在那里侃侃而谈。 「我跟他比出两根手指,告诉他如今慈恩坊内有两位长生坐镇,他冲我一点头,说明他早已经有所准备。以步虚之身硬闯长生真人坐镇的道场,此人当真有趣。」 「那咱们去慈恩坊看看热闹?」 「不必了。」 燕无归望向北方:「你跟我在这里等着,他已经允诺我,归来之后便是我们酣畅大战之时。」 「他说了吗?」 「他的眼睛告诉我的。」 燕无归轻轻闭上眼睛。 「放心吧,这样的对手,我不会出全力的。毕竟他从慈恩坊归来,一定是元气大伤,这一次拼修为,不拼法力。」 青衫少女不禁有些头痛,知道那个倒霉鬼师傅为什么要求着自己跟这个疯子师兄一起出门了。 没有自己在旁边,燕无归迟早把自己玩死。 苏彻自然不知道破军鬼戟复杂的心理过程,因为他已经来到了慈恩坊中。 「后学末进长生教阳髓,拜见青王谷黄祺真人、广寒宗宁璃真人,见过傅道友。」 如今的大堂之上,只有两位长生真人在上端坐,傅琼珠冷脸在一旁说道。 「阳首座真是好胆色,竟然敢来慈恩坊登门踏户,真当我青王谷上下无人吗?」 苏彻瞧了一眼她傲人的峰峦,向上抬手道。 「之前阳髓多有得罪,今日特来向两位真人请罪,不管是杀是罚,阳某皆愿领受。只求两家和好,再不兴这等无谓之争。」 上手两位长生真人并不言语。 傅琼珠即便有所怒气,此刻也强行忍住,她明白真正有决定权的并不是自己。 「阳首座。」 青王谷掌门开口道:「你当真以为我青王谷杀不得你么?」 「在下之所以敢在此时登门,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彻小声说道:「今日前来,不仅是要向傅道友道歉,更要将一件生死大事,拜托给两位前辈。」 「生死大事?」 黄祺叹了口气道。 「阳首座觉得我青王谷上下皆是三岁孩童,在这里虚言诓骗。」 「非也,阳髓敢问两位前辈一句,我长生教祖师是何人?」 「贵宗敬奉哪一位魔主,阳首座不用我们提醒吧?」 「长生教是上古天庭所出,青童小君一脉传承。」 苏彻正色说道:「阳某不才,愿以区区性命,令我长生教上下荡涤魔氛,重归玄门一脉。」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佳人有约 破军鬼戟(下) 苏彻将自己的筹谋如实托出。 「……炼玉露丸是表,核心是以天之三法之中的造化之法替换元始圣道的超拔之术,引入东海剑修之剑意,以灵昧之锋断绝因果纠缠。如今内乱之后,长生教内老旧势力一空,只要大兴炼丹之法,兼修剑阵之术,早晚有一天,长生教内的人物必然有所改观。」 「我兴风作浪,为的就是汰故引新,早晚有一日,长生教将变成一个兼修玄剑两家,以炼丹为表,以造化为根基的全新门派。如此,也算是不愧对上古青帝,以及开派祖师青童小君。」 这一席话听起来合乎逻辑,但不管是黄祺或者宁璃,两人皆是不会相信。 一个魔门步虚长老一番夸夸其谈就能让长生真人相信,那长生真人一定是被染化成了魔门眷属。 「阁下未免太小瞧世人了。」 傅琼珠冷笑道:「据我所知,阳首座乃是域外出身,被麻衣魔君引入长生教门下。一个外人,谈什么恢弘祖师道统,斩魔归玄,不觉得可笑吗?」 「更何况阳首座得法灭尽魔主垂顾之事也是人尽皆知,莫非阳首座得所作所为,法灭尽魔主也是支持的吗?」 傅坊主还是有涵养的,这若是换别人恐怕就会直接质问。 你一个麻衣魔君带出来的魔崽子,末法主亲自认可的狗腿子,长生教的祖师是谁关你屁事。 「正因为阳某出身域外,所以才有这样的念头。」 苏彻说着长叹一声,说着指尖轻点,脑后忽然现出一轮净白光圈。 虽然外表蒙着一层恶毒之念,可内里那一层吹进黄沙始得金般的纯粹,却是让堂内三人内心无不惊奇。 「佛……佛光?」 傅琼珠看着阳髓脑后那一轮圆光,虽然已经被魔念包裹,但本质不改,是纯粹的佛门净光,至于根底如何,佛光乃是佛门一门根本神通,以九大佛光为根,衍生出不知多少脉络,以傅琼珠的眼力,根本看不出这佛光的出处。 「我本是佛门弟子,被麻衣魔君掠去,诸位以为法灭尽魔主是对我眷顾,实在是对我的束缚。」 苏彻说起这些假话来顺理成章。 「正因此,我才苦思冥想脱出藩篱之法。我听闻广寒宗乃是域外巨擘,青王谷更是普度众生的佛菩萨,因此当着几位将这实在底细托出。至于小僧生死,全凭诸位仙子一言而决。」 沉默。 黄祺与宁璃两位长生真人并不说话,还是傅琼珠半响之后开口说道。 「你是佛门弟子,所以你要斩破魔门藩篱,为何不向佛门本来门路去求,反而,反而要去当剑修?」 傅琼珠实在是理解不了眼前这位阳髓的想法。 什么时候那群光头跟剑修相看两不厌了? 「这是方便法门。」 苏彻干脆解释道:「我若是领着他们念经忏悔,那就是自寻死路。若是挥剑决云,倒是有几分胜算。佛法之中除清规戒律,亦有方便法门。」 这也太方便了。 傅琼珠颇受震撼,只是无言。 最终,还请青王谷的掌门黄祺一锤定音,算是认可苏彻的说法,在保证会保密的同时,更留下了听其言观其行的评语。 苏彻这才又是一番感谢,将孽台冰镜还给傅琼珠,然后便悄然离了慈恩坊。 这边前脚刚走,黄祺就向傅琼珠问道。 「刚才此人所言,琼珠你以为有多少可信。」 「弟子以为,有三成可信,不过若说能否成功,不过是痴人说梦……」 「你说他是痴人,也许他还当我们是痴人。」 宁璃看着傅琼珠道:「镇 之以静,阳髓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我们的步骤来,我原本想着带你回转广寒宗,重新炼过门中传承,现在看来还是要打磨打磨。」 傅琼珠低头不语。 她知道自己在这场大考之中的表现并没有令掌门和广寒宫的前辈满意。 都怪这个该死的阳髓。 苏彻离了慈恩坊,心中颇为欢喜。 如今白鹿洞这尾大鱼终于咬鱼饵,可算是功不唐捐。 御风未行多久,苏彻耳边便响起一声赞叹。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苏彻循声而去,燕无归手持长戟,正在不远的山头之上看着自己。 他要干嘛? 「看你神完气足,看来是用手腕让广寒宗和青王谷退避三舍,血清罗若是知道了,她定然也会很喜欢你。」 血清罗? 苏彻想起跟着姜守诚他们在域外虚空见过的影血宗魔门女修。 想不到自己现在也到了跟他们坐而论道的程度。 「多说无益,你已经跟我一样战意沸腾了吧?」 燕无归横过长戟,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自山头跃起,掌中长戟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向着苏彻顶门直接砸了过来。 这个武疯子。 苏彻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燕无归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但法力做不得假。 没有奈何,唯有迎头顶上。 步虚高手,与普通修士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步虚修士可以凭借自己的界域改变天地之间法则的运转,化天地之力为己力。 这一般规律在燕无归这里全然没有意义,因为他的长戟之中根本没有任何法则变化,有的就是纯粹的力量。 没错,强悍至极,无法理解的力量。 动静之法的自然之理,就是当力量增加到无法想象的时候,速度也会超越极限。 燕无归举起长戟到长戟恶狠狠地砸过来,几乎就是一瞬之间。 这一瞬之间,任何巧妙的战术都来不及使用,苏彻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挥出一拳。 造化剑意凝在一处,向着上面的燕无归拼了过去。 一击。 苏彻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飞而去,因为燕无归的长戟之力不仅击碎了自己的造化剑意,反冲的力道更是让苏彻的身形失去了凭依,在空中飞速倒飞而去。 难怪他能排在钧天榜第十三位。 单单在力量上讲,苏彻很难想象这样程度的力量是如何灌注在那柄长戟之上的。 仅仅这样的力道,长戟就会自己脱手而出,然而燕无归稳稳握住长戟,说明刚才那一击远远不到他的极限。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然而苏彻的倒飞更是激发起了燕无归的斗志。 「好,再来!」 没有任何变化,第二戟撕裂长空,向着苏彻狠狠砸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斗而不破 剑开天门(上) 来什么? 面对燕无归当头劈下的长戟,苏彻双眼之中那颗玄幽魔眼射出一道黑光,三毒界域终于张开,在空中略微一拦。 然而只有一瞬功夫,三毒界域就如同脆弱的蛛网,被长戟搅得不成样子。 苏彻当即感觉到了魔门手段的不足。 三毒界域与降三世明王法作为魔门神通,上限和下限差别极大。 如果是慈恩坊那种环境,几位步虚心绪不宁,更有人心浮动,有相当数量的杂念心魔为苏彻施展神通充当“燃料”。 三毒界域的威能自然极为强大。 然而在这荒山野岭,从何处借力? 眼前的这燕无归虽然疯狂,但是他的疯狂之中并无杂念。疯得如此纯粹,这涛涛战意虽然毫无来由,却也是一处贪嗔痴无处下手的“赤子之心”。 正因如此,魔门才会如此借助奴族和眷属。 而燕无归绝不是纯然的武疯子,他不仅自有章法,而且也有自己运使的法则是天之三法之中的动静之法。 举手投足之间神通自在,直指大道根本。 苏彻发现燕无归的每一次攻击之中,他所有的法力都没有浪费的地方,全然的融入到了长戟之中。 所有的力量凝于一点,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如果这等力量甚至还没有一丝损耗,那就是近乎无上神通的程度了。 果然了得。 苏彻心念流转,不过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几套应对之法。 一声剑吟。 苏彻以指为剑,向着前方轻轻一挑。 剑意散乱,如同山中乱竹,向着燕无归攒刺。 此等散乱剑意根本不是燕无归长戟的对手,不过略略一搅,就将剑意彻底劈散。 然而这只是开始。 苏彻运指如电,一道道剑意弥散开来,如疾风骤雨。 虽然每一道都不成章法,在燕无归长戟之下一触即溃,然而到底还是将其身形略微一停。 “拿出你的手段来吧。” 长戟乱舞,燕无归似乎被这剑意疾雨逼出了真火。 苏彻猛地向前挥出一拳。 纷乱的剑意似乎被某种力量唤醒,随着苏彻这一拳不断向上凝结,合成一道磅礴的拳剑。 杀。 以力对力,毫无花巧变化,苏彻一拳卷起层层剑气同燕无归的长戟撞在一处。 燕无归的法力顺着剑意变化,向着苏彻冲来,而苏彻的剑意则是冲着燕无归杀去。 以伤换伤。 两人根本没有防御或者躲闪的念头,就这样在空中直接对过一击。 噗。 苏彻吐出一口浊血。 燕无归之长戟果然沉重,如同一道激流撼动自己周身骨节。 而燕无归的颈下则是飚出一股鲜血,苏彻的剑意到底还是伤到了他的要害。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在空中缓缓蓄力。 试探已毕。 “地始魔宫当真是老朽不堪,竟然将你排在一百位开外。” 燕无归将手指在脖颈之上抹过,剑意造成的创口已经伤到了他的魔躯,伤口一时止不住,然而鲜血却是不再顺着伤口奔流。 苏彻伸手向外,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长剑。 “你也是一教首座,以这样的剑道手段对敌,人家会笑话咱们的。” 燕无归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狂热。 “来,让我见识一下你们长生教的长生升仙图,看看法灭尽魔主都传了何等手段给你!” “对你不用升仙图。” 苏彻指掌一动,一股寒意顺着手腕直射天际。 刹那间一声龙吟,当即天地之间彤云密布,洋洋洒洒的冰雪自上而下落下。 燕无归望向长空之上,不过转瞬之间,百里之内已经是乌云密布。 “这是你自域外学来的手段?” 苏彻一手向下劈下,长空之中仿佛有一头冷龙穿梭。 “这是法灭尽魔主亲传的妙法,请老兄品鉴……” 话音未落,一股寒意席卷天地。 燕无归挥动长戟,周身法力涌动,在长戟锋锐处化为无数激流,迎上那贯彻天地的寒意。 两人身为步虚,彼此界域皆是未开。 然而两人施展的手段,却已经是彼此对天人九法理解的极致。 燕无归对法力的精妙操控,将力量本身无限约束与放大,使之成为可以对抗天地法则,催灭元气结构的威能。 这是他的动静之法。 而苏彻则是以冷龙为剑,将太上六龙回日真诀融入剑阵之中,无声之间已经化天地之力为己用,造就出一处巧妙战场。 龙吟咆哮,神龙见首不见尾,寒意自四面八方攒刺而来。 凝如剑,散如针,洋洋洒洒,无处可见剑意,然而处处皆是剑意。 阴阳变化,灵昧剑意,造化玄功…… 表象之下,亦然是苏彻对于天人九法的理解。 既然是杂货铺子,就让你看看能不能把你砸死。 燕无归真正感受到身入罗网的感觉。 此刻,他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构造出了一道罗网,在这罗网之中,无情的寒意如同磨盘一般正在一点点榨干着法力和真元。 妙哉,妙哉。 这哪里是魔门首座,简直是玄门剑仙。 燕无归长啸一声,阳髓不愧是自己的敌手,自己尚未逼出他那合于元始圣道的内里,却要被他逼得要亮出底牌。 杀! 魔意升腾,逆转长空。 道道紫电如蟒如龙,自燕无归身上腾跃而出,此刻,他如同上古之时的雷神一般,猛然向前探出长戟。 雷光跃动之下,正是燕无归的魔门界域。 “阳髓,接我这一击。” 长戟转动,雷光翻腾,燕无归舍身而上,向着顶峰之上的苏彻猛然冲去。 “好,除了动静之法,还有阴阳之变。” 苏彻长声一笑:“来,让我见识你的超拔之力!” 掌中剑动,层云之上,仿佛有山岳临空而下。 苏彻以冷龙为剑锋,引导造化剑意,自冰雪之中凝就宛若山岳一般的剑意,猛然向下砸去。 正是天门十二剑阵其一,镇岳。 这一剑之中融注了苏彻领悟的不动之意,一剑之下,自有阴火随之而生,宛若陨星天落,大火流光。 崩。 雷光卷过,燕无归长戟带着一股让一切重归虚无的深沉魔念,同苏彻自长空之上召来的山岳猛然撞在一处。 尽归虚无?岿然不动! 强烈的交锋引起天地元气的变化,神通法力交汇之下,天地仿佛随之摇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斗而不破 剑开天门(下) 极招对弈,胜负各半。 苏彻与燕无归两人彼此对视,各自都是气血动摇。 “真吾敌手。” 苏彻看着下方手持长戟的燕无归。 这位绝不只是动静之法如此简单,更是精通阴阳变化,手持超拔之力,谁要是把他当成纯粹的武夫,无脑的战狂,那就等着被燕无归吃干抹净吧。 武痴也好,战狂也罢,不过是其修持自身的一种方式。 听闻魔门缺乏修持灵昧的法门,法力神通易求,明心见性难寻,走极端的偏执,也算是个汰沙寻金的手段。 “妙哉。” 燕无归收回长戟,重新背好。 他眼中一片清明宁和,哪里还能看见刚才那武疯子的模样。 “今日也算尽兴,只可惜你还有余力未出。” 燕无归看着苏彻遥遥说道。 “如此只是以剑阵对敌,我圣道手段引而不发,想来还有一门将圣道界域与剑阵合二为一的杀招,不过今日就不领教了。” 你再打下去,也就是看见我的玄门本领。 苏彻也是接着说道:“彼此彼此,燕兄号称破军鬼戟,如今长戟变化未尽。” 青衫少女则是在下面暗自评价道。 两个故作豪迈的阴险家伙。 “燕兄如今南下,不知道有何指教?” 苏彻好奇问道。 “我要去看看天地之极,我在北地已经见过,西国的光头太聒噪,一时去不得,便来南荒看看,然后前往东海,路上少不得会一会天下英豪。” 燕无归慷慨说道:“不知道阳兄是否有闲暇,不如与我一道同行。” “门内事情众多,一时走不得。” 苏彻知道他是客气。 燕无归此番南下,苏彻才不信只是为了旅游。 两人自空中降下,自然看见了那位身穿青衫的女子。 倒是清丽可人。 “这位是?” “齐皎,昭阳圣宗门下,见过阳首座。” 青衫女子盈盈一笑:“我看首座的本领比我师兄也不差啊。” “还是燕兄手段高明,在动静之法之上的掌握实在是超乎群侪,令人叹服。” 苏彻说的是实话,燕无归在动静之法一途上的进境,超过了自己对生死、阴阳、造化等法的研究。 如果说自己是旁征博引,这位就是一门深入。 更不要说苏彻相信燕无归在阴阳之法上的掌握也定然惊人。 深藏不露,假痴不癫,说得就是眼前这位。 “阳兄客气了,我这个师妹眼睛毒的很,她说你了得,你自然是厉害的。” 燕无归看着苏彻道。 “天门十二剑虽然不是东海剑宫的不传之秘,但是阳兄是外域出身,这等手段又是从何而来?” “此中往事实在是不足为道。” 苏彻由衷说了一句:“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嗯。” 燕无归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虽说是萍水相逢,我与燕兄却是一见如故。” 苏彻看着二人说道:“不如我做个东道,请两位去我长生教内少坐片刻,再向南去不迟。” “那倒是不必了。” 燕无归摇了摇头道。 “关山路遥,既然见过了阳兄,这山门不去也罢。” “阳首座之前跟青王谷之间有所争斗,今日看首座又去了一次慈恩坊。”齐皎好奇地问道:“不知此行……” “不过是暂时息兵而已,换个时日,估计争斗再起,到时候怕不是要请燕兄助拳。” 燕无归沉吟片刻,正要张口应下,旁边的齐皎接着问道。 “听说首座与青王谷起争斗是为了一种药物。” “不错,本门内乱初定,要炼制丹药恢复元气,青王谷要坏本门的规划,因此起了争斗。” “这买卖可不好做,要知道北地魔门之中,还有合欢宗、极阴魔宫、白骨城几家在座类似的买卖,东海之上也是颇多此类丹药,贵宗这买卖怕是不好做。” 齐皎出言提醒,也是试探。 “不过是糊口的小道,哪里敢谈什么大买卖。不过是给门内找个事情做,不然这长生教自己就要散摊子。” 苏彻摇头苦笑:“我总要找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首座豁达有智谋,我看长生教日后必然兴旺。” 三人又是议论一番,最终话别而去。 苏彻当即御风赶回了长生教。 长生教内的众位还丹早就在山门外迎候。 一看见苏彻归来,左思明就扯着嗓子大叫。 “首座果然归来,哈哈,我就知道青王谷的小娘皮和广寒宗的老娘皮谁敢冒犯首座的魔威?” “首座魔威盖世,还用你在这里喊叫?” 李明远胖脸笑得没有了褶子。 “区区青王谷,哪里能跟我长生教匹敌?” 苏彻宽言安慰了他们一番,诸位还丹便将苏彻请入大堂之中,汇报了不少情况。 其中就有坏消息。 “什么?本门有门人在十万大山之中失了联络?” 左思明当即将里面的始末讲明白。 长生教全盛之时,在十万大山之内也有不少产业,有药园,有灵矿,还有若干门人弟子驻守的驻点。 在内乱之后,这些产业的去向就成了门内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 苏彻订下了放弃外面环节,整个门派转型的方向,但是这些产业的归属,总要有个结尾。 因此派出了若干弟子,带着苏彻的意愿前往十万大山。 本来就是半卖半送,宣布放弃,这样的事情基本也就都处理完了。 然而偏偏就剩下最后一部分的时候出了岔子。 一队由通神境界弟子带队的处理队伍在山中出了意外,整队人都消失不见,连个尸首都找不着,几人留在门内的信物也都纷纷坏掉,说明已然丢了性命。 几位还丹的意思只当是出了个意外,就这样轻轻放下去,结果过了几日,这些弟子的尸首又出现在了长生教的山门之外。 这下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 苏彻闻言陷入长考。 而旁边的马千里则是小声说道。 “首座,我们的意见是这件事都推给黑血密教,就说是移山跟弄月两个无胆鼠辈做的,这样省时省力,对门内弟子们也有个交代……” “可这不是真的吧?” 苏彻看向眼前的几位还丹。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马千里叹了口气:“现在本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魔君还在闭关,若是为这种小事牵扯精力,我们怕因小失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几番挑衅 幕后黑手(上) 自己觉得青王谷有隙可乘,打上门去,想不到也有人在盘算着长生教这一亩三分地。 “既然诸位意思都是推给黑血密教,我自然从善如流。” 苏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在座列位还丹的做法。 有了背黑锅的,长生教这边主动息事宁人。 黑血密教名字里占了个“密”字,就是踪迹难寻,连个山门也没有。 根据门内剩余的资料,整个黑血密教除了黑血老魔和移山、弄月两位步虚,甚至找不到第三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即便是长生教偶有破获的相关人士,也不过是外围而已。 因此这件事也就是列在账上,不用苏彻带人去讨个场子。 伴随着各路阵法和法器渐渐架设完毕,玉露丸的产量也是一路走高,而销路也是不胫而走,很快就有客商到孤竹国来求购玉露丸。 孤竹国毕竟是长生教经营多年的地方,而长生教的山门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独孤霸更是借机转卖了之前的存货,小赚了一笔。 在这种需求之下,苏彻也觉得在孤竹国重新设点专门出售各类丹药,比在长生教直接谈买卖要好。 毕竟来买货的有三教九流,商量的价格也是有高有低,什么人都往长生教里面领…… 烂船也有三斤铁,咱们长生教高低也是有六欲魔君坐镇,背后有末法主的魔道宗门,不是什么菜市场。 因此特别拣选了精干的通神境界弟子,带着门人前往孤竹国去开个铺子。 这一开,就出了问题。 人死了。 派去孤竹国开店的弟子,在新铺设的店面内死了个干干净净,上上下下二十三口人全都被人割去了首级。 而铺子内的丹药钱财分文不取,显然是冲着长生教的人来的。 “列位,这次怎么着,还息事宁人吗?” 苏彻召集门内几位还丹,准备好好议论一下如何处理。 “首座,此事还是审慎为好。” 马千里他们还是原来的意思,不要扩大影响,既然孤竹国那边出了事,那就换个地方,挑个离宗门近些的地方当货站,重新开张就好。 “如今我在明而敌在暗,千头万绪,不好作为。” 其他人也是一样,都觉得换个地方就能解决问题。 “如果再来怎么办?” 苏彻十分平静地说道:“再这样闹下去如何交代?” 能够不动声色杀光通神境界修士,至少也是还丹境界修为,甚至有可能是移山、弄月这样的步虚修士亲自动手。 这里是强敌环伺的南荒,就算苏彻不出去招惹别人,也会有别人上来咬上一口。 诸位还丹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主意。 “既然这样,就让吕峥去孤竹国打理这个铺子,我亲自盯上几天,对于门内弟子也要以实情相告,此番我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苏彻下了决断。 而几位还丹显然觉得里面有些问题。 “这,万一是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李明远小心说道。 如今麻衣魔君正在闭关养伤,如果真有什么人再来闯空门,出个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 再说了,人家不动魔君,改杀还丹祭旗,那死得不就是咱们这些还丹了吗? 通神境界的弟子可以应死尽死,但是咱们还丹一个个都是宗门柱石,万万不能出事。 “有无忧天前辈在,本门背靠北极元宫,定然无事的。” 苏彻决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半途而废。 不管对付长生教的势力到底是谁,显然他们都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转型大计。 “去传吕峥来,吾意已决,你们执行吧。” 长生教如今的架构就是以首座为核心,一旦苏彻决定什么事情,剩下的还丹们只有服从命令。 定计已下,很快就组成了一支以吕峥为首的队伍,重新前往孤竹国。 “其实我实在没想到首座会让我来主持孤竹国的事情。” 吕峥看着长生教在孤竹国的商号颇为感慨。 这哪里是商号,根本就是一个小小的国中之国。 独孤霸倾全国之力,在城中重新平整出来一块区域,建成了一整座连廊回环的高楼,其中还有几座拔地而起的高塔,最高的一座与皇宫齐平,甚至还要高些。 虽然有法力可以运用,但也足见独孤霸花费的心力和资源。 “你与长生教内中人不同。” 苏彻递给他一支小小的册子。 “你从未入长生教的门庭,因此以后也不必练习教内的神通,你是我的弟子。” “弟子自然是首座的……” “不,不是长生教首座的弟子,而是阳髓的弟子。” 吕峥身形微微一动,他将苏彻递来的册子缓缓展开,上面写着《蜃影元剑》四个字,显然是一套剑道秘典。 “这门剑术出自东海,我稍微有些改动,你以后就先习练这套剑术。三个月后我会考评你一番。” 苏彻轻轻吩咐道。 “走吧,进去看看尸首。” 长生教内早有命令,独孤霸命人封闭了整个现场,将尸身全部放在了原地。 苏彻带着吕峥两人走进去,入门之后,就是一阵扑鼻的恶臭。 各色各样的尸首摊在地上,脖颈上各自有一道整齐的伤口,上面的首级不见了踪影。 苏彻运使摄神御鬼的手段,然而只有一阵阴风吹过。 显然动手的人没有留下这样明显的漏洞,魂魄早已经被其直接摄走了。 苏彻运使造化剑意在场中转过一圈。 眉头忽然一皱,然后又迅速放开。 “命人收拾吧,明天接着开门营业。” “是,长老,您可……” “你好好打理生意,别的不要问。” 苏彻吩咐道:“为我收拾出来一间净室。” “弟子领命。” 吕峥猜出来这位恩师多半已经有了眉目。 苏彻则是有些讶异。 因为动手的人明显不是一批人。 造化剑意如同探针,能够在万事万物的本底之上观察其变化。 比如尸体虽然没有了魂魄,但是神通会留下自己的痕迹。 阴火焚烧过的尸体跟被惊雷撕裂的尸身肯定不同。 即便是被剑意斩杀,不同的剑术留下的痕迹也会有所区别。 哪怕是毁尸灭迹,神通变化也会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是在苏彻的观察之中,动手杀死长生教弟子的,跟割去他们首级的,全然不是一个来路。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几番挑衅 幕后黑手(下) 净室很快就收拾完毕,吕峥动手极快,颇有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苏彻在净室之中看着指尖的不住变化的剑意,一时陷入沉思。 人分三魂七魄,三魂清灵,居于脑宫。七魄平实,随形在身。 因此也有神魂、体魄的说法和区分。 死亡之后,生机断绝,魂魄消散,三魂或得地之阴气化为鬼物,或消散于天地之间。七魄则与身体同朽,自天地而来,则重新归于天地之中。 所以生死乃修行人最为要紧的关隘,修道者避死延生,就是因为死后化鬼,七魄分离,终究不是曾经的自己。 甚至有极端例子,有的修行人死后,其魂化为鬼修,而尸身自生灵智,成为僵尸。 本来一人,分化二心。 从修行上说,已经是大败亏输的死局。 故而到了步虚层次,再往上走,对待肉身的态度就能划出一道清晰的分野。 单单就死在这里的长生教弟子而言,他们的神魂都已经被人取走。 神魂平日居于脑宫,围绕这先天性灵之种,形成了一个由内而外的完美结构,等闲不会有所变化。 然而这些长生教弟子的脑宫之中,隐隐萦绕着一股来自魔门的法力残留,其形如雾,勾结五欲,直接将他们的神魂抽离燃尽,此刻脑宫之中还有些微的魔火残留。 苏彻对这动手的路子有些熟悉,像是黑血密教的弄月曾经展示过的手段。 自此之后,杀人者便悄然而退,留下了尸身。 然后就来了第二波人,这些人动手的手法干脆利落,直接将首级割走,长生教弟子脖颈上的创口光滑圆润,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利刃直接切去,同时也是这批人以秘法搅扰了尸身之中残留的浊魄,完成了最后的布置。 一前一后两路人马,可能说是一伙人分头行动,也能说是由两部分人盯上了长生教。 头一个杀人立威,后一个推波助澜。 怎么解释都有背后的道理。 苏彻在净室之中看着指尖的不住变化的剑意,一时陷入沉思。 夺魂的法子还算是有迹可循,但是后面斩首的路数却是在苏彻所见之外。 说是剑修,不见剑意脉络,剑意分属灵昧之法,具体而言就是每个人都属于自己的特质,譬如泰狱阿鼻剑的惨烈,在北邙鬼祖和苏彻手上就不是一类。 伤口上看不见明显的个人风格。 如果说是武儒干的,武道拳罡的确能够做到此等,但是破坏七魄那一下太过妖异,全然不像是武儒们的手段。 至于说玄门、佛门,则是全然不见章法。 也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但是苏彻总感觉有些莫名的弦外之意。 这件事或许不像表象那般简单。 “首座,外面忽然有人递过来一封书信,说是可以为首座答疑解惑。” 门吱呀推开,吕峥小心地走了进来,他双手之上捧着一个漆黑的托盘。 “什么来头?” “是个身材矮小,身穿黑衣的女子,她面上戴着黑纱,弟子想要拦住她,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只留下了这封书信。” 苏彻瞥了一眼那洁白的信封。 随手凌空一点。 一道剑意宛如丝缕,于空中轻轻一抖。 一团魔火爆燃开来,黑色的毒虺自火中蜿蜒而出,向着苏彻猛然咬下。 变生肘腋,吕峥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然而苏彻只是轻轻一划。 一道无形圆弧将那魔火包裹起来。 造化剑意如罗网,如水流,将之紧紧缠绕。 苏彻一下子辨认出了这道法力的主人。 弄月。 黑血密教的两位步虚之一。 也是长生教门内弟子被害的第一嫌疑人。 “玩弄幻术都弄到我头上来了。” 苏彻将这魔火一指点灭,直接闪身出了楼宇,向着长空之上飞腾。 只是这一时的法力变化,苏彻已经捕捉到了弄月的气机,此刻这位黑血密教的步虚就在长空之上。 “这个阳髓来得好快。” 长空之上的移山感应着苏彻奔流而来的气机变化。 “我也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 弄月轻声说道:“先避其锋芒再说。” 两人紧接着化作一道血光,向着天际射去。 苏彻则紧追在后,三道光芒划破长空,引得孤竹国内居民无不翘首观瞧。 当然,还有某些有心人。 在距离孤竹国不远处的某处深山之中,一位锦衣公子轻摇折扇,手里把玩着一个碧玉扳指。 他躺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黄金交椅之上,周围六位妙龄少女嬉笑着为他轻轻摇着团扇。 “海公子神机妙算,这阳髓果然中计了。” 一个面容有类毒蛇的步虚站在不远处,他身材修长,一双狭长的双眼之中不见瞳仁,尽是白色。 锦衣公子并不说话,只是向着另外一边的女子问道。 “画师姐,你可是长生教出来的人,这个阳髓到底有几分能耐,移山和弄月两个够不够分量?” 画骨望着长空之上一时无言。 “画仙子估计是看见曾经的同门,一时有些失神。” 如蛇一般的步虚声音阴冷:“这也不怪他……” “柳漆,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咱们画师姐乃是苍天教的门人,多年前就送到长生教当死间,没成想最后功亏一篑。” 那海公子轻轻说道。 “不知道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一言既出,柳漆脸上也有些变色。 他出身万灵门,乃是长生教多年的邻居,从来不知道长生教曾经的这位首座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画骨斜眼瞧了他。 “你这条路不好走,当年天师道怎么把白泽念废的?” 海公子却是不以为忤。 “我又不是他。” 他将折扇在掌中略微一转。 “列位,不妨小赌一番,看看咱们这位阳首座,有没有命活到明日。” “我赌他不能。” 柳漆露出森白的牙齿。 “那我赌他可以。” 海公子接着说道。 他将手伸入旁边的一个少女衣裳之中,开始由内往外的解开。 “画师姐,你在长生教这么多年,法灭尽魔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可曾有了结果?”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四海公子 南岭四凶(上) 画骨颇不以为意。 她的确是苍天教暗中命令派往长生教的密探。 倒不是说这个小小的南荒魔教本身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而是其背后的法灭尽魔主值得考究。 对于这位司掌所谓“寂灭”魔域,可以化佛为魔的神秘末法主,此界感兴趣的魔门大能不在少数。 只是这个计划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北极元宫横插一手,悲怒天之强势,即便是苍天教也要避其锋芒。 毕竟是北地新晋崛起的自在天魔,九狱魔国这等无上神通之下饮恨的各路强者不知凡几。 画骨从来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格。 虽然遭了挫败,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给了长生教最后一击。 只是结局并不算好。 画骨并没有等来回归宗门论功行赏,反而是又派给了任务,给这位神秘的海公子充当在南荒的向导。 即便是自负见多识广,画骨也从来没见过有海公子这样一号人物。 举止妖异,仿佛凭空变出来一般,自称是罗刹海的主人……罗刹海什么根底?如今白泽都陷在地官仙府一战中,生死未卜,就罗刹海本身早已经是船沉一半,哪里还有什么主人。 不过是鹊巢鸠占的恶客,一如眼前的阳髓罢了。 “海公子不是我圣门中人,何必在意魔主的威能座次?倒是柳漆,有些话听得说不得,乱说是要小心性命的。” 柳漆闻言神色一凛。 万灵门名为门派,实际上内里是几家共同经营,身负灵巫与妖物血脉,故而别有不凡。内共有白、黄、胡、柳、毛五家,彼此之间同气连枝,才有了今日的基业。 可到底也不过是十万大山里的一个坐地虎,比起苍天教这等势力,海公子这样的妖人,区区一个万灵门实在是不够看。 如果不是阳髓给的压力太大,他们也不会去跟海公子合作。 柳漆既不能反驳惹火上身,也不能顺着说下去徒增笑柄,只有沉默而已。 正说话间,海公子已经将一个少女剥个干净,露出内里白皙滑嫩的肌肤,他伸着手指在上游弋,低头贴着脖颈闻着发丝上的香气。 “移山弄月,再加上南岭四凶,这样一个阵容,足够对付这个阳髓了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 “未必,未必啊。” 说着,他的嘴巴张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舌头飞射而出,如同一根红绳将少女一卷,直接吞入了腹中。 一口吃下甚至没有咀嚼。 海公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冲着画骨眨眨眼睛。 “你说要不要加些分量。” “南岭四凶乃是成名的妖物,各个都是步虚法力,而且皆是异种血脉在身。阳髓再厉害,也不过初入步虚。” 画骨看着海公子,这位吃下一个少女,剩下的五位少女还一样迷离地看着他,显然早就被他迷了心智。 “那我们就看看吧。” 海公子将手一伸,前方现出一面水镜,正展现着苏彻追逐移山、弄月二人的的样子。 “画师姐问我,为何专要找长生教的麻烦。我其实对长生教和法灭尽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所感兴趣的是北极元宫。” “北极元宫?” “我家长辈很想去北极看看,但是悲怒天横在那里。” 海公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 “你看,追上移山了。” 长空之上。 移山身形变化,他化作一道血光,极速向着南方遁去。 再往南就是裂空盟的地盘,那是真正的南荒魔教,好斗成性,阳髓要是敢进入他们的地盘,那就等着被裂空盟围攻吧。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遁速却是在阳髓之下。 不如弄月也就罢了,居然连这个阳髓都比不过。 前方不远就是裂空盟的地带,然而却是在这个当口被阳髓赶上。 可恼也。 移山感受到身后飚射而来的森然魔念,身形抖动当即化为一口魔刀逆势斩了过去。 血煞九灭·大灭之刀。 刀罡沉重,凌空怒斩之下卷动风雷,然而苏彻只是随手一挥。 此等局面,苏彻并不留手,以降三世明王外道法引动长生升仙图之奥妙,将无穷魔念凝在一处,循着造化剑意的法度向下猛地一挥。 如同在天地之间横着落下一笔。 笔如锋刃,同大灭之刀彼此撞击,元始圣道的超拔之力对轰之下,引起层层爆鸣。 这小子的法力比当初更有精进。 不,简直是天壤之别。 曾经跟苏彻不过是五五平手的移山,感觉到那碾压过来的法力至少比当初孤竹国内第一次交手时还要强上三分。 大灭之刀去势到头,他身形在变,幻化为一蓬血炎,如同流星一般借着冲击向着天外飚射而去。 阴魄灭·血炎杀。 移山向上而去,重新凝聚攻势,因为他知道弄月会为他争取时间。 一抹冷雾不知道何时自地表升腾而起,将天地尽数吞没,那雾气之中荡涤着吞噬根本元气的毒素,几乎一个瞬间便将笼罩范围内的生物尽数吸干。 弄月悄然出手。 她着实比移山更加巧妙,这等魔道幻术不过片刻,就已经遮蔽天地,让苏彻在其中难辨方向,不见日月。 “天地反复,生死颠倒,日月隐形,阳首座小心了。” 弄月声音清冷,然而仔细辨识却带着一股勾人邪火的欲念,若是一时不察,便要被她的幻音秘术吸去真元。 “不见日月?” 苏彻闻言一笑。 “我怎么不知道。” 右手向前一探,轻轻一挽,如同捧着情人刚刚梳好的鬓发。 “邀月!” 三毒界域渲染之下,这浓雾之中竟然升起一轮幽暗的新月。 新月之上,魔念升腾,如灵蛛吐丝,如风入彤云,在这毒雾之中撕出片片缝隙。 那是苏彻的界域正在分解和撕裂弄月的布置。 “逸星!” 一点点星光在浓雾之中亮起,而在这纯粹的修为博弈之中,苏彻找到了弄月在其中不断移动的一丝气机。 落笔成锋。 “斩!” 一抹幽光乍然亮起,如惊雷霹雳,如天瀑倒挂,向着雾气之中的一点猛然劈杀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海公子 南岭四凶(下) 界域的基础是修行人的神魂法力超然于天地之上,足以对天地之间运转的法则加以扭曲和改变,而这个可以改变的范围就构成了界域的范围。 而这只是基础,对于不同修行体系、不同门派的步虚来说,每个人的界域不一而足,都有着自己的特殊性。 苏彻的三毒界域构建在生死灵根若木之上,本质上属于黑日鬼王,乃是苏彻成就的外道化身。 三毒界域在苏彻手中,就是构建出种种术法的原料。 不管是拟化为剑意,还是构造罗网……不管何等变化,苏彻都将之视为构建神通的“原料”。 这种操作方式是苏彻的玄门底色导致的。 就好比杂货铺子,也总有个主营的买卖。 对于弄月来说,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天魔诡变,黑血密教所走的路子,在魔门之中也算是相对古老。 弄月所展开的界域,或者说魔域,往往是形神所变化。 一旦魔域展开,弄月就等于失去了形体和神魂,而是转化为了诡秘难测的魔域。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魔域才是弄月如今最真实的生命形态,而那个人形的魔门弟子,不过是其表象而已。 魔门与佛门彼此对冲,然而在这“无人我众生寿者”的角度,两家却是合而为一。 于魔门则为魔域魔国,染化众生皆沦为外道眷属。 于佛门则为掌中佛国,度化众生尽数皈依正法。 对于弄月来说,只要不是来自法则层面上的伤害,她都可以凭借魔域的变化将对方送来的神通转化为自己的法力,在不伤及根基的情况下将对方一点点磨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弄月不愧是黑血密教未来扛鼎之人,她的确已经摸到了魔门最根本的变化,跻身魔门最优秀的步虚行列,再过几年创下些名头,在钧天榜上排进前一百也是正常。 然而可惜,她今日所碰见的对手是苏彻。 三毒界域本身出自神秘的法灭尽魔主,每一位末法主在天魔族群之中都是特殊的,有着自己独自的司掌领域。 在魔门仪轨之中,他们的这种独特性被视为元始魔主无穷伟力的一个侧面。 如大力无畏天魔王那罗延,其独特性便在“无畏”,即其争斗性质,被视为魔门炼体之祖,实际上是魔门炼体之道的体现。 又有善渊妙成天魔王,其特性在于“成就”,虽曰成就,但从根本上讲象征众生本身的堕落本性,乃是元始圣道之中象征众生无法出离的象征。 而钧天广乐天魔王,表征则是“赞颂”,颂扬元始圣道的无远弗届,而这颂扬本身就是在描述元始圣道,构成了元始圣道本身的一个侧影。 故而在以上三位天魔王之中,以钧天魔主最高,善渊魔主次之,倒是概念最明晰,看似伟力最强的“无畏”,反而落了下乘。 而法灭尽则不然,法灭尽魔主象征着“寂灭”,代表着无法超脱的必然。 然而“寂灭”本身,更接近于佛门的涅盘道果,又象征着通往未来的无尽可能。 因此法灭尽魔主无疑是令魔门大能们侧目注视的一位存在。 这位在元始圣道之中的位置,怎么都透着一股别扭的味道。全然是对元始圣道的一种否定,而这否定本身又代表了元始圣道的无所不包。 这些魔门法理之上的微妙之外,是苏彻真的可以伤到此刻化身为蚀元毒雾的弄月。 仿佛来自天际的飘然一笔,在法理层面上给了弄月迎头一击。 三毒界域侵蚀之下,弄月甚至无法维持住自己的天魔变化,在浓雾之中现出形体。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已经败了。然而关键时刻,还是有人顶上。 移山已经蓄力完成,带着无穷血炎犹如一颗飞火流星自长空之上猛然砸下。 澎湃的血炎搅动长空,红云宛如血浪四溢奔流。 苏彻伸出手指,造化剑意似乎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圆弧。 然而不过转瞬功夫便被血炎吞没。 “果然厉害。” 柳漆赞叹一声。 “这移山弄月二人联手果真不凡。看来不必等岭南四凶……” 画骨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另外一边的海公子。 此刻这位锦衣公子脸上尽是严肃,似乎瞥见了某种令其深恶痛绝的可能。 “住口。” 海公子怒喝一声。 不知道何时,他的手掌正中忽然睁开一双眼眸,那狰狞的红色眼珠正在向着空中不断窥探。 每一次窥探,海公子的脸上的惨白就多出一层。 “天魔变化,诡谲无穷。哪里有那么容易败的道理。” 画骨不由得叹了口气。 忽然之间,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剑吟。 “云破月来花弄影,明日落红应满径。” 一个白衣剑客不知道何时手持一柄长锋,出现在了苏彻消失的地方。 他面目之上有许多同阳髓相似的地方,不过气质上却是截然相反。 “列位,请了。” 他说着将掌中长剑轻轻一抖,便有无穷惨烈剑气如群鬼出峒,向着移山所去的方向斩来。 这是哪里来的剑客? 移山下意识地挥动双拳,想去拦截那剑客挥出的纷乱剑气,却是发觉那剑气只是虚有其表,转瞬之间便被他破去大半。 不过是片刻,他便一拳轰中了剑客的身上,当即将那剑客打得吐血昏死过去。 “装神弄鬼……” 移山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听得身后弄月高叫一声。 “小心。” 刹那转化,那剑客的身形再动,忽然一指猛地向移山胸口插来。 那剑意避实击虚,横着一道直接在移山筋肉之上破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接横流而出。 “示敌以弱,乃是兵法妙招。” 那剑客微微一笑:“道友,我这一剑可有多少滋味?” 移山看着自家的伤口,一时有些恍惚。 “魔域诡谲。” 画骨对着旁边的海公子轻声说道:“想不到三毒界域还有如此变化。” 海公子手掌之上的赤瞳眼球已经销退。 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以贪嗔痴衍化三身,这是哪一种变化?” “剑修锐意进取,我看应该是痴所化,乃是我执变化。” 画骨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第二百章 三身变化 挥剑决云(上) 眼前的剑修招法强横,剑意纵横,然而不管海公子还是画骨,皆能看出此人不过是幻化而出的化身。 其根脚变化在阳髓的魔域变化。 如果说弄月的变化就是散去形神,衍化为毒雾、血炎…… 那么阳髓的三毒界域则是演化出种种化身。 人言法灭尽魔主在诸位魔主之中最为特殊,果然如此。 画骨心中不由得升起许多探寻之念。 在她看来,苏彻所用的手段有些类似佛门的化身法,所谓“三十二相”变化,又有些类似玄门的“一气化三清”。 “如此说来,佛门有我执、法执、空执,应该还有两尊化身未显化。” 海公子轻轻抚摸着自家手掌,刚才那妖异瞳孔显然消耗了他不少元气,此刻脸上还有几分青白。 这枚血煞妖瞳乃是“父神”,或者说主上所赐,乃是一件可以窥伺对方根脚,推衍过去未来的一件秘宝。 不过就如同所有走混元湮圣大道的秘宝一样,它不仅仅需要消耗主人的法力,更要用精血真元作为祭品才能催动。 刚刚窥伺三毒界域的消耗,就让海公子感觉消耗了不少。 看来还要吃上几百个修行人才能缓一缓。 他望向另外一边的柳漆。 “既然如此,那就请那四位动手吧。” 柳漆小心说道。 长空之上,那白衣剑修纵横捭阖,不管移山与弄月如何施展神通法力,他都有余力反击。 此刻阳髓一人竟然有些压着移山弄月两人的意思,这让柳漆不由得有些心焦。 对头如此威风,万灵门日后如何自处? “我道怎么有些心血来潮,原来是画师姐。” 正说话间,一个人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 那是一个身穿紫色劲装的书生,面目依旧与阳髓有些相似,只是唇上略微蓄着胡须,他双手背在身后,眼眸之中尽是傲慢。 他转过头瞧着另外一边的海公子。 “刚才窥伺我的,就是你这畜生么?” 畜生两字还未落地,那书生便身形飞动,双脚连环,踏出道道罡气,如龙卷风残,将三人所立之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武道拳罡!” 柳漆身形一动,整个人的身子直接膨胀了起来,紫黑色的鳞片密密麻麻,将他周身覆盖,双脚化为牛蹄,双手化为虎爪,他撑开身子,硬是以自家身子硬接了这一招。 “荒唐,用腿踢出来的,也能叫做拳罡么?这分明是腿罡。” 那紫袍书生一声冷笑。 “接我风神腿!” 双腿连环,如狂风卷动,柳漆将兽身撑开,双拳挥动,竟然也是以蛮力硬撼。 果然是白鹿洞的手段。 画骨并不出手,她暗运遁法,早已经将距离拉开。 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退到三十里开外。 阳髓魔功变化未尽,如今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海公子也是一样的选择,在刚才紫衣人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便张开大口,将周围的侍女尽数吞下,然后便同样飞速后退。 只有柳漆一个丢在了前面当了倒霉鬼。 “有些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去当畜生,接我排云掌。” 紫衣书生翻过双掌,一道道精纯的武道拳罡凝若实质,将柳漆砸的头昏脑涨。 柳漆宛若妖魔,肉身在这一次次的轰击之中不断增长,显然正是一门吸纳他人力道化为己用的神通。 他不止是身形见涨,就连拳脚之上的速度也不知道快了多少。 一双虎爪带起层层罡风,竟然跟眼前的紫衣书生拼了个平手。 “好孽畜,真以为能够与我紫衣侯平分秋色?” 紫衣书生长啸一声,只见他周身卷起一层雷罡,以掌为刀,自上而下劈来。 “接我雷狱刀经!” 这一击实在是沉重,当即破开柳漆周身防御,将这万灵门的步虚打得倒飞而去。 然而这紫衣侯却是并不留手,他手刀指剑并用,幻化种种妙招,将柳漆的兽身仿佛皮球一般抽起,在空中便是一路暴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此乃本座命格之批文,如今貔虎噪,鱼龙怒,正是本侯破贼之时,先杀尔等,再去取那妖物的首级。” 他放声大笑,柳漆已经是肝胆欲裂。 眼前之人武道造诣深沉,绝不在白鹿洞成名武儒之下,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到此人乃是阳髓以天魔妙术幻化而出,他绝对会当成白鹿洞养出来的新锐人物。 此刻不要说是万灵门日后如何,柳漆觉得自家卿卿性命恐怕都要在此交代。 绝不可再有留手。 然而正在这关键之处,天上忽然传来一声鹰啸。 一道小山一般的黑影自九天之上飚射而下,直直同紫衣侯撞在了一处。 玄铁飞鹰。 这头被他多年养育的灵禽,通体早已坚胜金铁,双翅之锋锐不在等闲飞剑之下,之前在云霄之上积攒速度,如今瞄准机会,在这关键时刻飞下一击。 “好个扁毛畜牲,也来寻死。” 这蓄满了力道的一击却是被紫衣侯一拳破去。 “三分归元气,七分拼运气,畜生,再接我一招。” 紫衣侯单手鼓动武道拳罡,其意牢牢锁住柳漆,一拳自天际横来,身形极快,让柳漆根本避无可避。 无可奈何,唯有硬生生吃下这一击。 噗。 柳漆吐出一口鲜血,原本的兽身变化不断缩小,重新化为人形。 快走。 柳漆燃烧精血,化为一道血影,向着天际狂飙。 “师姐说对应我执、法执、空执,这紫衣书生对应的又是哪一重?” 也不知道那海公子施展的什么手段,竟然忽然出现在画骨身侧。 “我执,对应根本自我。执着于天地之间有一个我在。法执则是天地的认知,认为当真有这样一个天地存在,空执则是对于成就的执着,依我看来,这位紫衣侯多半是法执幻化。” “法执?那怎么是武道手段?” 海公子十分不解。 若是按照佛门的说法,法执乃是认为“法”存在的一个障碍。 如果说我执是执着于有一个我在,那么法执就是执着于外界天地的真实存在。 从这个层面上说,如果我执的变化是出现一位追求灵昧的无双剑客,那么法执的变化则应该是出现一位厉害的魔门高人,再不成也是九法圆融的玄门高手。 怎么会出来这一个武夫? “除非这位阳首座相信武道,胜过其他一切?” 画骨说着自嘲着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放眼三千国土,武道都是平庸而凡俗的,真正高超在上的只有玄佛魔三家。 就连剑修,也都是有些地方昌盛,有些地方闻所未闻。 阳髓居然认为武道的真实不虚,能够容纳九法变化,他出身的那处虚空到底有多怪异? 第二百零一章 三身变化 挥剑决云(下) 海公子与画骨两人各自论道,而苏彻则是自家事自家知。 此刻,苏彻的身形并非如同弄月一般形神俱消,而是处在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 具体来说就是「一化为三,似是而非」。 此刻苏彻身形化为三人,三人皆是自己,又都不是自己,处在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之中。 自家的神通法力,道术修为,都分别在三人身上各有体现。 白衣剑客所代表的是自己的「我执」,乃是绝对自我的表现,所以他张扬恣意,剑气纵横。 紫衣王侯则代表了自己的「法执」,是对外界法则掌握的绝对表现,因为前世种种影响的缘故,更加类似武道手段。 代表了苏彻自身对于法的追求。 还有一人并未现身,他代表「空执」,代表了对一切的否定,视天地为无物,将超拔目为泡影。 这三身变化就是三毒界域推演到一定程度之后的自然显化,彰显这法灭尽魔主的这降三世明王外道法与佛门之间脱不开的关系。 三人之法力源于自己,然而又迥异于自己。 即便这三尊化身被破一万次,也都影响不到自己分毫。 只要自己能够将这三毒界域内的法理运转维持,那么他们三人就真的不能再真。 弄月之法消融形神,而自己的法门强塑化身。 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冷静地旁观者,静静地维持着三毒界域的运转,感应着将法则扭曲的真实与虚幻。 譬如现在的移山,就已经是身负重伤。 白衣剑客的剑气不仅在他魔躯之上割开一道口子,已经张开的三毒界域更是如同潜藏在水下的食人鲳,不断地在伤口上一点点撕咬他的根本元气,更是将三毒魔火一丝丝灌入其体内。 不过多时,移山的伤口之上就长出一张张细小的人脸,发出一声声仿佛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 阴魔显化。 这正是被魔门神通所伤,魔毒感染形神的一种表现,移山千锤百炼的魔躯其内部原本的运行法理已经被三毒界域影响,出现种种相悖的地方,而原本合于一处的元气则演化成养育阴魔的食粮。 如果继续这样缠斗下去,移山早晚会变成苏彻的「眷属」,成为苏三公子随意驱使的魔奴。 可恼也。 移山也是经年的魔门步虚,一生之中不知道见过多少生死时刻,现在更是沉心静气,在狂怒之中寻得一丝清明,不再同那白衣人缠斗,向着远处飞遁。 此刻身上有伤,移山的魔躯已然不再协调,若是强行变幻,恐怕要出事端。 然而他想走,有人却不准备让他走。 「我佛慈悲。」 一声轻语,移山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剧痛。 一股强猛法力自上而下袭来,直接将他向着大地深处砸去。 「这位道友,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走得如此急?」 一位中年道人身穿九宫法衣,头戴紫金冠,手持麈尾,五缕长髯一直垂至胸口。 此人面目与苏彻有几分相似,然而眉眼之中却是一股藏不住的邪异。 「装神弄鬼。」 移山缓缓聚气,他刚才将地上直接砸出来一个大坑,浑身尽是污泥尘土,然而聚气之后发觉,眼前道人所造成的伤害近乎没有一般。 「贫道只会驱神役鬼,不懂得什么叫做装神弄鬼。」 那道人嘴角微笑道,他一摇麈尾。 「你这孽畜,贫道叫你皈依佛门,居然还敢还口。风来!」 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寒风阵阵,自四面八方向着移山卷来。 「这等风,便是还丹修士也当放屁,安能挡住老子?」 移山狂吼一声:「阳髓,你若是个好汉,便来跟爷爷战上一场,玩弄这点小道,法灭尽脸上也是无光。」 「住口,竟敢污蔑贫道清名,阳髓是哪个,道爷不认识。」 那道人再挥麈尾,当即长空之上忽然现出一轮大日,向着移山猛然砸去。 「这还有些意思!」 移山挥动双拳,身形变化,化为一口大灭之刃,硬是迎向那一轮光华。 太阳真火漫卷开来,仿佛日头在移山头顶炸开。 天地元气当即剧烈摇动,便是山川地脉也在这冲击之下有了变化。 弄月在空中现出身形,她袖中闪过一抹红光,向着移山的方向飚射而去。 她原本已经摆脱了阳髓的追击,但是现在形势变化,她不得不转头返回再次出手。 「啊……」 移山悲鸣一声。 不知何时,他的胸口已经被利刃穿过。 那白衣剑客忽然现身在他身后,不知道何时,用了何等手段,将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惨烈的剑意在他魔躯之内展开,三千六百道剑气循着某种法度,正在将他的生机一点点抹去,转化为无穷的死意。 刺客之剑。 移山纵然还有余力,然而已经不想向着身后的白衣剑客挥拳了。 交手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击败了这白衣剑客不下十次。 然而每一次过后,白衣剑客都会神完气足的重新爬起,甚至其剑意都会凝练三分。 阳髓之技,已经超乎自己之上了。 这一败不算冤枉。 移山望向远处。 一抹红光仿佛是横切天际的丝线,正从远处飞来。 他很清楚,那是弄月苦修多年的秘技,十二都天化血飞刀。 此刀乃是魔门秘法,非步虚不能炼成,以阴魔为骨,魔识为锋,阴阳为刃,真幻为柄。 一刀斩出,见血方回。 既然师姐已经出了此刀,必然是锁定了阳髓的位置,只要破去这等幻术,自己必然是逃脱有期。 十二都天化血飞刀如一丝红线,自弄月袖中飞出。 刹那之后。 移山的头颅便飞上长空。 那血线一般的化血飞刀如同饿鬼一般,吸纳着他周身的一切。 修为、法力、真元、血肉……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魔门秘法变化,补入这化血飞刀之中,化为超拔之力。 师姐。 移山最后的念头闪过,心中只有一片释然。 师姐做得对。 既然这一身修为要变成阳髓的奴仆,倒不如全部交给师姐。 哈哈哈。 移山嘴角微笑,神魂归于虚无。 第二百零二章 天门一剑 群邪退散(上) 果然够狠。 象征「空执」的道人现身,移山身受重创已经是必然。 苏彻所料不到的是最终取走自家师弟性命的居然是弄月。 「哈哈哈,好邪异的飞刀,竟然对着自己人下手,道爷服了。小娘子,不如与贫道结个伴侣,你我同参大道?」 那道人大笑一声,手指之间寒意流转,一条冷龙忽然化现而出。 冻结一切的真意之下,便是从不落空的十二都天化血飞刀也被阻隔了片刻。 然而最终还是一阵抖动之后,化作血光同弄月一起奔向远处。 「法有元灵?」 画骨看着那道人身旁的冷龙,脸色一变。 只有少数大神通,才能赋予神通的「灵昧」,在其中产生「天人化生」的效果。 一旦化生出元灵,原本的威力不知道要增加多少。 这阳髓如何会有此等神术? 怕不是背后还有奥秘。 画骨登时便有豁然开朗之感。 不错,麻衣魔君靠上的是北极元宫,这阳髓说是从域外虚空引回来的弟子,没准便是悲怒天派来的帮手。 「这条冷龙倒真是有些意思。」 海公子猛然吞下一口涎液,显然是食指大动。 「若是能够吞下,本公子的法力必然能再上层楼。」 他原本还在观战,此刻却是猛然向前一挥手。 「动手!」 如今移山弄月二人之中,移山已去,弄月要走,柳漆更是被紫衣侯一通猛打,直接抬不起头来。 再不动手,就是被人家各个击破。 海公子一声令下。 四道强沛妖气升起,当下天地之间,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一头硕大的金色暴猿,怀抱着一颗巨大的灵木,自林中忽然现身,他将那蓝色灵木向前一抖,直接冲着紫衣侯而去。 「来接接咱的棒子。」 狂暴的妖元同紫衣侯的重拳轰在一处,两人各自向后退去。 那头暴猿头生四眼,眸中尽是诡诈。 它晃动手中灵木,身形却是悄然消失。 不过转瞬之后,他便出现在道人化身之后,将手中灵木向下猛地一砸。 白衣剑客起身向前,挥动掌中长剑,略微一挡,然而那根灵木却是沉重无比,竟然将白衣剑客挥出的剑气破了个七七八八。 「好一根降龙木。」 道人一挥衣袖,掀起一道狂风,转瞬之间,便已经飞到了紫衣侯身侧。 紫衣侯袖手而立,侃侃而谈。 「传闻此物只在东海之滨,以龙族精血养育,百年才长出一寸,一旦长成,便得天之造化,能降服龙种,万法不侵,这样一根灵木不知道价值几何?」 「天生四目,应当是洪荒异种,此等妖物放任不管,必然为祸人间,当斩。」 白衣剑客也到了紫衣侯身边。 「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此宝与我有缘。」 道人一挥麈尾。 「所谓宝物有德者居之,此等异宝怎能落在妖邪手中?」 紫衣侯一声轻笑。 「本座不倚仗这些外物,你若是喜欢,就交给你吧。」 他一拳轰出,当即便有无穷雷霆随之生灭不定,而白衣剑客则是人剑合一,向着前方斩出惨烈一剑。 拳分阴阳,剑引百鬼。 两人各出极招,即便这头黄金暴猿名列岭南四凶,乃是少见的步虚老妖,此刻也颇为踌躇,当即便要借诡异妖术隐去身形。 然 而他的气机早就被锁定,即便身形隐去,以遁法逃亡,却被紫衣侯之重拳与白衣剑客的剑光先后问候,当即便身形一锉。 「昂!」 就在关键时刻,一头黑色巨猪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忽然自地底钻出,它周身自带一股猛恶邪风,卷的周围沙石乱滚。 「风豨、隐猿都已经出场,看来烈虎、奔马两位也快了。不知道公子是用了什么手腕,竟然能叫他们老实效力。」 画骨轻轻念叨着南岭四凶的名头。 这四位都是十万大山之中成名的老妖,他们不同于一般妖王,对于经营一方势力毫无兴趣,而是本着自家的恶念,到处打家劫舍,干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是各路掮客中间人最喜欢的那类打手。 从来都是以心黑手辣,桀骜不驯闻名,想不到今日居然被这位海公子驱驰,成了他的门下走卒。 「能有什么?不过是些好处罢了。一根降龙木困住猴子,一枚定风丹定住野猪。天地万物皆寻一个出路,我能给他们一个出路,自然他们就要为我所用。」 海公子此刻摇着折扇,又恢复了那套稳重的做派。 「就好比画师姐,我相信只要好处足够,师姐也会为我所用,对不对?」 降龙木、定风丹。 果然是出手阔绰,这都是修行界如今只闻其名难得一见的宝贝,真不知道海公子背后的势力是如何能够拿出来这样的异宝。 以三敌一,就算是那猴子也要落在下风。 然而风豨一旦现身,两头大妖当即便站稳脚跟。 等一只四首猛虎,一道雷光组成的六足白马现身之后,就算是这三位也落入了下风。 四首猛虎周身赤炎缭绕,六足白马则是雷光飒飒。 四头大妖配合起来,三尊化身当即落入了下风。 「我佛慈悲,今日贫道不得不开杀戒了。」 道人一挥麈尾,他前头的白衣剑客刚刚斩出一剑,却是被金猿同风豨两个一同拦下,这妖物皮糙肉厚,法体同魔门讲究变化不同,早已经是混元一体,剑气斩之不入。 而紫衣侯那边则是对上了四首猛虎,雷光和赤炎战在一处,两边打得好不热闹。 这道士对上六足白马,被电光逼得左右奔逃,他似乎只有放风之类的手段,打得十分狼狈,全靠那头冷龙维持个不胜不败。 「老兄,你那招万万用不得。」 紫衣侯一声咆哮:「若是用出来,咱们可就要倒霉了。」 「道兄,先等等吧,在下还有余力,还有余力!」 白衣剑客也是颇为惊慌。 「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那道人狠辣地一甩麈尾。 「道友布置许久,还是自己来吧。」 他这一甩之下,三人当即便如幻影一般消逝,眼前只剩下四头大妖面面相觑。 不,四人更多的还是紧张。 因为他们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已经有些东西不同了。 苏彻在长空之上现出身形,他周身立着十二面旗幡,上面各自绘画着古老的符箓图文。 第二百零三章 天门一剑 群邪退散(下) 四妖望着天上那忽然出现的玄衣道人,当即横下心来,知道此番的对手到了。 他们皆是出身十万大山之中,各个体内都有些洪荒异种的血脉,当年又有奇遇,拜在玉景道的一位异人门下,炼就了一身道行,走得乃是此界已经绝迹多年的混元湮圣大道。 黄金暴猿当即发出一声怒吼,身形又是暴涨三分。 它脚踩虚空,抖动怀中降龙木,如同一尊天神,向着苏彻迈步而来。 十二面青色旗幡之上各有图文,苏彻一身玄衣,双目冷冰冰的瞧着 眼下这个格局,当真是有趣。 画骨重新现身,万灵门的步虚,还有那个奇妙的海公子。 似妖非妖,似人非人。 倒是有些类似见过的那头朱厌。 真是天地将乱,什么妖魔鬼怪也憋不住了。 至于 他们神通上面或许缺乏些大道上的变化,但是法体坚固,法力恢弘,更在一般步虚之上。 四头大妖更是彼此配合已久,天生一股凶性,此番在地上彼此妖力连成一气,当即便动摇天地,大有改天换地之气魄。 金色暴猿虽然冲在前头,然而他们弟兄四人之妖元法力却是已经连在了一气,虽然是一妖出手,如同四妖联手一般。 苏彻随手自身后捉过一柄旗幡,向下猛然一挥。 这旗幡并非法器,乃是苏彻自家法力勾引天地元气而成。 旗幡之物,本为军中号令所用,如今苏彻手持长幡,便是将天地化为军阵,以元气灵脉为兵卒战将。 刚刚以三毒界域分化三身,正是因为苏彻已经察觉了四妖在侧,海公子居心叵测,正好提前布置,早已经将剑阵布下。 这一阵乃是苏三公子拿出了自家本源道行,以自身为枢纽,分出七十二道阴天法箓,各自悄然镇压在各处灵脉之中,然后以阴山洞冥宝箓为阵眼,以玄门之法悄然造就剑阵。 旗幡一展,当即便有茫茫阴气自地底弥漫而出,将天日都遮蔽了。 阴气之中更有神鬼潜藏。 那黄金暴猿暗道一声不好。 天爷,只道这阳髓乃是个魔头,怎么旗幡一展,处处皆是鬼哭神嚎,这分明是个妖道。 不过他也是步虚大妖,浑然不顾,将降龙木高高擎起,冲着苏彻所在的方向便是一通乱打。 这降龙木本来就是龙族精血养育,乃是天生的灵木,五行分属东方甲乙木,正应东方苍龙之势,举动之间,自然便有天雷相随,白耀电光四射开来,炸得阴气四处逃逸,还真让这暴猿冲出一条通路。 他循着气机变动,冲着苏彻所在方向当头便打。 然而他只是仓促一通乱打,忽然便被一股大力席卷而去。 苏彻将旗幡一摇,便有一股长风横贯天地,直接将那妖猴吹得在空中无处立足,直接倒了下去。 此风并非什么东西南北风,更非金风、熏风、春风、寒风可比,名唤不周风。 当年百川剑仙游历三千国土,在他方国土见过一座高山,此山乃古神造就,上连天罡,下抵九幽,而后又有古神相争,一头将此山撞倒,那一方国土从此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从此以后此方国土便失了镇压,天地撕裂之力自西北而来,化为一阵狂风,动摇天地。 百川剑仙以剑入造化,取天地入剑,以剑统御万物,如何能放过这等奇妙?此等妙景被他取来化入自家剑阵之中,后来创出天门十二剑,专门留了一道「不周风」作为传承。 要知道寻常剑修所追求的,不过是一往无前的剑意。前头无路,一剑斩去,前头有敌,一剑斩去。不 管什么难关险情,只要一剑斩去便好。 那若是一剑斩不动又该如何?引颈就戮么? 造化之法玄妙就在此处,若是一剑斩不去,那就挑着他的弱点来。 这不周风之奥妙就是在于将天地元气斩个粉碎。 要知道不管是什么神通法宝,只要运用起来,必竟要改变天地之间的种种元气。 毕竟世界本身一切物象皆是从天地元气纠合而生。 这不周风便是以绝对的暴力,扰乱天地元气所运行的「趋势」,从「宁静」转为「狂暴」。 换句话说,这正是破法之剑。 如今苏彻大概将天门十二剑略微研习,其中「镇岳」「归海」两剑暗合他自家修行,如今算是纯熟。而「不周风」「惊夔」两剑则是不知为何,与自家十分相契。 如今这一记不周风斩出,直接将天地元气化为混沌一片,那妖猴失了落脚之处,直接向下坠落而去。 隐猿只觉被这妖道劈出来的邪风一吹,自家法力如同泥牛入海,在天地之间失了凭依,好像是陷在沼泽之中,便是有万均之力也无从施展。 好厉害的妖道。 隐猿暗道一声不好。 步虚之间争斗,不怕打不过,打不过无外乎是法力不如人,法宝比人少神通不够强。 就怕是打不明白,连对方用的是何等手段也看不出来,那就意味着在法则的掌握上,距离人家有着差距。 若是步虚以下,这法则上的差距还可以用别的法子找补,而在步虚层次上,这就是高低上下的根本区别。 此刻这妖道的手段就属于看不懂那类型的,若不是身后有海公子督战,按照隐猿原本的个性,他早就选择跑路了。 这猴子在四凶之中最为伶俐,他也不上前,反而借着剑势向下降去。 「这魔头厉害,风邪无比,风豨,你有定风丹,先顶上去。」 那头黑猪昂然咆哮一声,卷起层层地气,向着长空之上便登临而来。 说来奇怪,他四足向前,原本被胡乱一片的天地元气忽然就顺服下来,他步步积攒法力,身形不断膨胀,竟然是将周匝天地元气尽数吞服入体。 双目紧紧盯着上面的苏彻,大步奔驰而来。 苏彻也不跟他客气,又从旁边取过一柄长幡,猛然一摇,当即便有三千剑气如流星划破长空,向着这头黑猪猛然攒刺。 本座当年骗小狐狸自号封豨,你这是什么道行,也敢自称封豨? 那黑猪悲鸣一声,身上被剑气不知道滚出多少伤口。 正是天门十二剑之中的「归海」。 第二百零四章 雾锁千山 各有气象(上) 凡龙种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便要循着水脉「走海」,这几乎等同于修行人的「渡劫」,只不过是单纯针对血脉,若是走海成功,便可以脱去原身之桎梏将血脉纯化,为了真正的天劫做准备。 当年阴阳界碎,孽龙出海,沿沧浪水直入东海,就是一样的道理。 这归海之阵,便是取蛟龙归海,百折不回的一往无前。 一剑斩出,纯粹的剑意凝若实质,化为一头昂扬青蛟,向着风豨临头斩下,其中更被苏彻增加了三分变化,有极热极寒两种真意潜藏其中,黑猪迎头向上,便直接吃了这一击。 他原本仗着自家法体坚固,想要借着四妖合力硬撼一波,然而一旦交手,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归海剑阵出自造化一路,固然不会是只有一股昂然之势这样简单。 既然是造化一路剑意,自然别有一番奥妙。毕竟蛟龙走得是水脉,可不是直直的去撞山。 因此在落剑之前,早有造化剑意如丝如缕渗入天地法则之中,循着「坚固」「重生」「韧性」那几条有关的法则稍稍用力,早已经从概念上将风豨原本坚韧无比的身躯之上开凿无数漏洞。 这等法则之上的变化,除非风豨有所体悟能够提前防范,否则等到一剑斩下,变化骤生,就好像是导火索忽然走到了最后一节,就算想要有所反应,那也是为时已晚。 这归海一剑,如狂龙归海,直接便将风豨重创。 那头雄壮黑猪周身不知道裂出多少细微伤口,哀鸣一声,直接便向着 苏彻已经见过那隐猿溜号的手段,又如何会放过这头风豨? 「几位兄弟,这魔头天门十二剑厉害,咱先去破了他阵法的根基要紧。」 四首猛虎外粗内细,乃是四凶之中的谋主,到底多长了三个脑子,立即便看出了如今当前的要害。 「哥也,如今老猪与我皆是受伤,咱们四个万不可一个个再上,不如一同扯呼算球。」 猴子悄声说道。 「咱们先四个并肩子上,然后叫那魔头一剑破去,各自跑路,谅那海公子也没有话说。」 「猴子出得是个主意。」 那六足白马补充一声:「咱们是要竭诚报效主上,可也没有用命的道理。」 现在四妖势成骑虎,当然就起了旁的心思。 他们本来就是在十万大山之中威福自专的光棍汉,哪里会有这样听话的道理。 只见四首猛虎一声咆哮,高呼一声。 「各自破阵!」 四妖裹挟着法力便向四个方向冲去,向着剑阵之外急急而行。 苏彻在上方一看,当然瞧出了这四个妖物的心思,只是从旁边取过一杆旗幡,接着向下一摇。 镇岳。 浩大剑势凝如山岳,奔着风豨所在就砸了下去。 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苏彻早已经下了决断,今日其他三妖如何可以不论,定然要把这头黑猪留下。 至少要看看那定住天地元气的定风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黑皮野猪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发出一声悲鸣。 顶门之上飞出一道黑光。 竟然是宁可舍了肉身,将自家阴神遁出。 「倒是个有决断的,可惜,由不得你。」 苏彻伸手向下一指,长空之上忽然现出一头不见身形的冷龙,张开一张大口,直接将那风豨的阴神一口吞下。 黑猪哀鸣一声,落在地上,而剩下的三妖哪里顾得上这些,一个个拿出了过命的本领,各自奔逃。 苏彻再将长幡一摇,换成了不周风。 当即天地元气一片混沌,苏彻却是御使着剑光向着海公子方向而去。 「孽畜,留下命来。」 海公子一开始还看个热闹,等四妖遁逃之时还没有看出端倪,等黑猪阴神被冷龙吞下,这才意识到场面之中已经是攻守逆转,如今那一道剑气冲着自己脑袋临头而下。 这位贵公子当即便知道不好。 这四个夯货。 这等普通妖物一如当年的灵威仰,断断信用不得。 海公子将从袖中抽出那柄折扇,展开之后凌空一抖,身后便现出一道山河图景,他二话不说,直接迈步其中。 剑气临头,跟那一片山河撞在一处,山河图景被搅得粉碎,当即便有无穷雾气四散开来,将周匝群山尽数吞没。 虚空挪移? 苏彻失去了海公子的踪迹,那一片雾气似乎别有奥妙,升腾起来,能够遮掩灵觉探查。 海公子也好,三妖也好,都借着雾气失了原本的行迹。 雾气浓厚一时不曾散去,苏彻将之摄来一缕,放在指尖之上以造化剑意缓缓度察。 果然是以法力炼就,近乎是一种被异化了的天地元气,应当是出自混元湮圣大道无疑。 这个海公子,断然跟当年那条孽龙有着说不开的关系。 那边有所动作,自己决不能再就此观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先回了孤竹国一趟,交代吕峥将消息传回长生教内,就说自己已经查明这几次事端背后都是万灵门背后指使,领头的便是其门下步虚柳漆。 同时还写就数封问罪的书信,分别令人送往青王谷、南海派、白鹿洞、玉阳山等处,讲明了自己要去万灵门兴师问罪,请诸位同道做个见证。 几封书信写就,苏彻便向着十万大山方向而行。 万灵门这次露了脸,就先去找他们要个交代。不管怎么讲,他们与海公子之间有所联系乃是必然。 十万大山名曰十万,乃是虚指,其中纵横交错的山脉到底有多少,没人说得清楚。 自从上古天庭陨灭,玄都宫主持此界划分东西南北中五处,这里就成了妖物繁衍滋生的乐土。 其中的大妖、妖国不知道有多少。 从这个层面上说,当年的玄山群妖,也不过是十万大山在北面的一缕支脉。 玄都宫的布置,不可谓不巧妙。 这些群龙无首的妖物,一方面没有能力祸害中土,另一方面也是画地为牢,让他们不断地内耗。 最重要的是十万大山如同一道屏障,将南荒的魔教势力隔绝在了另外一边。 万灵门就是这特殊生态之下的产物。 他们虽曰门派,实际上是几家氏族联合在一起组成,而这些氏族本身就是半妖半人,乃是多年来南荒、中土、十万大山彼此作用之下生成的奇特存在。 其中白、黄、胡、柳、毛出身各有所不同,但是他们都身负着一定程度上的妖族血脉,最妙的是不管是中土的人族,还是十万大山里的妖物,都将他们视为同族。 在中土,他们也算是名门正派。 在十万大山,他们是各路妖王的亲戚眷属。 数千年来的辛苦经营,万灵门早就不是一个修行宗门这般简单。 苏彻此刻站在其宗门范围之外,第一次有了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 第二百零五章 雾锁千山 各有气象(下) 这万灵门宗门之外,漫山遍野,尽是些不成器的妖怪。 单论数量,已经是没有意义,这一眼看过去根本就是无边无际。 一个个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当真是妖山妖海。 说是国,内外皆无章法。说是城,东西南北没有城墙。说是市集,不做买卖。说是村居,更无什么田产。 无数妖精包着山头,只让苏彻想起前世之中传闻里才见过的贫民窟,九龙城寨。 至于万灵宗的山门,更在这伙妖精数十里之外。 苏彻倒是能直接御风而起,硬闯山门,可是那里毕竟是万灵宗山门所在,护山阵法,守山长老……里面有多少手段尚未摸清,苏三公子从来都不是这路子莽撞人。 而外面这么一群妖精裹着,当真是想探查也要先清出来个方圆。 一时之间也算是无从下手。 苏三公子到底不是个良善的好人,很快便想出来一个主意。 从旁边的山林里捡了几根大木做了个木排,将刚刚横死在自家手上的风豨肉身扔在那木排上头,将几根藤蔓粗粗炼过一番,在木排上绑好,就这样一只手抓着藤蔓,向着那山头缓缓走了过来。 当然也不忘用幻术改过面容,唇上挂上三缕长髯,身上换了一件八卦道袍,随手取过一截松枝,炼就一口松纹宝剑,就这样奔着那伙妖精所在的地方缓步而来。 风豨那肥硕的身子如同一座小山,相较之下苏三公子虽然身长八尺,与之相比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蚂蚁。 就这样一路拖行过来,自然有些惊天动地的声势,还未近了那妖精所在之处,便有人前来来路。 「来者止步!」 只见一个羊妖手里捏着一支秃笔,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他将手里的腰牌轻轻一摇。 他身后还有十几个蠢笨的妖怪,一个个皆是披坚执锐,站在他身后队伍排的也不齐整。 「本座乃是万灵宗门下巡山书吏,你姓氏名谁,师承何方,来我万灵宗可有什么事由?」 苏彻看着眼前这个羊妖,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有些熟悉。 「你瞧我作甚?好好答话。」 「这位道友看着有些面熟?」 那山羊妖怪也是个铁面无私的。 「休要扯这等闲篇,攀亲也是无用。」 不过那山羊捋了捋胡须看着苏彻道。 「你这道人确实有些面善,莫不是玄山来的乡党?」 「着哇,小弟也是慈州出身。」 苏彻当即知道这山羊妖怪是哪里来的了。 当年自己跟小狐狸在玄山里乱转,某个励精图治的老虎麾下就有他,想不到当年玄山群妖逃散,他竟然到了十万大山之中讨生活。 这个羊妖当真是好运气。 「果然是乡党。」 山羊妖怪低声说道:「可是这该有的规矩还是一样,你来我万灵门是干什么的?」 也不等苏彻回答,他就高声说道。 「原来是做买卖的,卖猪肉,是也不是?」 苏彻当即便应了下来。 「在山里猎了一口好大的山猪。」 那山羊从袖中取过一张黄纸,以秃笔在上面匆匆写就一行字。 「今有某甲来本门卖山猪一口,三日为限,诸司勘察已毕,各官不得纠缠。」 山羊妖怪将那黄纸往苏彻怀里一送。 「咱们玄山出来的不容易,要互相照应。」 他小声说道:「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就说是羊主簿的亲眷。」 苏彻也没想到这位乡党这般讲 义气。 「多谢,多谢。」 那羊主簿挥了挥手,算是将苏彻放了进去。 进去没走几步,就有妖怪前来询价。 「这位道爷,这猪肉如何作价?」 「道爷真是好力气,能把这样一头猪拖进来。」 「这样一口好猪,也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看着就口滑。」 一个个妖怪凑上前来,苏彻便将手里的藤蔓甩到一边。 「过几日便是上古青帝的寿辰,贫道舍斋,因此这猪肉不要钱,各位施主谁有本事,不管你是刀劈斧剁,牙咬火烧,能弄下来多少都归你去,只要动手之前喊上一句无量天尊便可。」 当即就有胆大的妖怪喊上一句无量天尊,便张开一张大口咬了过去,可不管它如何用力,都破不开最外面的那一层猪皮。 这头风豨虽然折在了苏彻手上,但当年也是苦修上古湮圣之道的大妖,早已经是步虚级数,肉身早已经是千锤百炼,金刚不坏。 如今虽然身死,又岂是几个小妖能坏了的? 一个妖怪费力,其他妖怪更是怕占不上便宜,当即不知道多少妖怪你推我拉,将这山猪团团围住,各自施展手段,然而都是丝毫没有奈何,连皮毛都啃不动。 苏彻见围绕着妖怪多了,便从袖中放出冷龙来。 只见一阵寒风掠过,不知道多少妖怪皆化作一团冰渣,连着筋骨血肉之中的精气尽数被那冷龙吞入腹内,冷龙将这些精气尽数收入,一时之间摇头摆尾,周身鳞甲渐渐完全。 若是等我修到了长生境界,不知道这冷龙又有怎样一番变化。 黄天道的六龙回日真诀分为六路,到了最高明的之处便是养出一股真龙之意。 如今纣绝阴天秘箓养出来一条冷龙,而大日九玄真法尚未有此变化,仍旧是功行未到。 苏彻一番施为,将这满山的妖怪杀绝,独独那山羊妖独立寒风之中,望着满地的冰屑一时无言。 「乡党,今日送你一场造化。」 苏彻冲着它轻轻说道。 「你速速往万灵门内通传,就说是长生教的阳髓来了,如今先杀南山的妖怪立威,明日再来杀他北山的妖怪,等四山的妖怪都杀绝了,再杀你万灵门在外行走的弟子,直到把万灵门杀得都变成了乌龟成精,我这口怒气散了,才算是罢休。」 那山羊妖怪早就惊骇得通体酥软,被苏彻这般一喝,当即便向万灵宗抱头鼠窜而去。 苏彻这般动手,自然惊动了万灵宗门内的高人,当即便有几道气息升空而来。 「何方道友,跟我万灵门开这等玩笑?」 苏彻也不理他,直接将身子一扭,掏了一件法器扔在了妖怪的尸身之中,整个人不知往何处去了。 第二百零六章 分瓣梅花 无妄之灾(上) 两位万灵门步虚飞空而来,左右转过一圈,只看见漫山遍野的妖怪尸身,还有几个勉强能够喘气的妖怪。 「玄阴法门,本门这是来了哪路仇敌?」 「不知道,但是这里面有龙种的气息。怕不是海上来的。」 其中一人峨冠博带,只是面容有些类似禽鸟,而另外一位则是纯粹的妖修,一个硕大的黑熊脑袋正在空气中嗅探着什么。 两人左右逡巡了一番,这才回到万灵门的宗门之内。 万灵门的宗门十分特异算是结合了南荒和十万大山之中的特点,都是依山而建,不过万灵门则是用几代人的功夫将大山从内向外掏空,循着阵法和炼器的手段将整个宗门重新炼成了混元一气。 在山腹之中,依次划分出不同的区域,炼器、炼丹、养育灵兽、种植灵木,层层分明,更有长老的议事厅、修行的闭关区等等。 如果说万灵门外面的妖怪是一团乱麻,他们自家内里可谓是井井有条。 如今的议事大厅之中,一位衣着寒酸的老妪手持一根拐杖,她身长不过二尺,如同一个萎缩的婴儿,正坐在华贵的白骨大椅之上,之缘的胡德一也在其中。 「按照得来的消息,应该是长生教的阳髓动的手。」 那位黑熊脑袋的妖修缓缓说道:「咱们之前得罪过长生教,这次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区区一个步虚,也敢来上门问罪?」 胡德一恼羞成怒:「有白家老祖坐镇,我看他是自寻死路。」 那老妪闻言瞥了他一眼,并不多话,只是一挥手,示意黑熊继续讲下去。 「如今柳家老祖出域外虚空,本门除还有三位步虚人在域外,还有柳漆一人在外,之前那阳髓放出狠话,要将本门在外的弟子杀绝,因此我特意传令在外弟子如今不要回来,免得遭了毒手。」 「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家威风?」 胡德一闻言怒道:「老熊你糊涂。」 「糊涂不糊涂的另说,如今阳髓这般厉害,你为何要招惹他们这些魔门?」 跟熊妖一起出去的那位步虚皱紧眉头看着胡德一:「你们胡家专爱惹是生非,最后还要大家为你一起善后。」 「独是我一人惹事么?跟东海那边合作乃是两位老祖早就定下的主意,我不不过是为了两位老祖跑前跑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 「差不多得了。这么多年来各家各脉通婚不断,哪里还有什么姓胡姓白的区别,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这种两家话。」 「阳髓的手段厉害,我已经去他动手的地方看过,你们皆不是他的对手,现如今先关了山门,咱们等着各方朋友过来。有老婆子我在这里坐镇,晾他也不会……」 正说话间,几人抬头向上,暗道一声不好。 此刻天地元气都在剧烈抖动,显然是什么人正在施展什么大神通。 「各位老祖,大事不好,天上……天上掉下座山来!」 长空之外,当真有一座小山从九天之外砸了下来。 因为太虚之法的影响,那小山在半空中便开始解体,化为不知道多少巨石泥土,冲着万灵门的山门如同暴雨一般卷了下来。 「狂徒敢尔!」 那老妪当即恼怒,她乃是长生真人,能够运用的法力相较步虚而言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直接伸手向上一指,使了个「指地成钢法」,直接将那座小山定在了半空。 「四奶奶好手段!」 胡德一兴奋地高叫一声。 老妪横了他一眼,运使玄功,将这座小山轻轻挪到了山门不远外的一处山包。 「这阳髓倒是有些幻法,竟然没有察觉到他。」 黑熊看着那位白四奶奶。 「老祖,我这里有个思量……」 「不必多说,咱们谨守门户。」 黑熊点了点头,只好应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万灵门上下倒是一片祥和,也没有什么人滋生事端,不过内松外紧是少不了的。 而议事厅内,那白家老妪则是皱紧眉头,听着 「本门在十万大山之内的药园,被毁了七处,弟子倒是都给放回来了,不过还在盘查,看看他们是否遭了魔染。」 「青王谷那边回话来了,说是门内事情众多,一时抽不出手来。」 「哼,她们叫魔崽子吓破了胆。」 「一群妇道人家,情有可原。」 「南海剑派那边派来了两位步虚,还带了阵图,要跟咱们同进同退。」 「就两个步虚,能有什么用?」 「多少是个态度,南海剑派跟咱们还是一头的。」 「白鹿洞那边说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叶隐前辈愿意出面做个和事老。」 「这群大头巾,定然是没藏着什么好主意。」 「玉阳山如今还在封山,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薛白芷薛仙子,只是这位已经深入南荒了,如今谣言四起,说妖神白泽如今就在南荒,谁要是捉住他就能得到地书的下落……」 狼烟四起,多事之秋。 白家老太叹息一声。 万灵门当真是流年不利。 「东海那边可有什么话说?」 「钱塘龙族那边说了,海公子虽然是龙君的同族,但是有些事情他们不过问。咱们若要找还是去找罗刹海方便些。」 「真是一推二五六。」 白家老祖正在那里愤恨,外面天地元气又是一阵剧烈波动。 不必多说,又是一座小山从天上往下掉。 「还来?」 白家老太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化身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运起她长生真人的无双法力,直接将那座小山在半空中击成了无数残渣。 碎石土块往万灵门左右砸了下去,不知道多少妖怪死在其中,更是把这一方盛景弄了个稀里哗啦。 始作俑者则是化为一道幽影,向着远处飞速遁逃。 「哪里走!」 白家老太岂容阳髓再造次,直接起身赶上。 两人遁速越来越快,大约一刻钟的功夫,白家老太终于将这个阳髓赶上。 抬眼所及,却是个身穿八卦道袍的道人。 「我佛慈悲。」 那道人眉眼之中流露出几丝女干诈。 「这位老祖,您认错了人也。」 化身法! 白家老太当然是见识过的,知道这是化身法,阳髓这小贼来了一手李代桃僵。 「贫道乃是玄门弟子,从来不是什么长生教的长老,冤有头债有主……」 找死。 她手中拐杖飞出,直接将这道人击成了一团泡影。 白家老太心思细密,知道自己这是中计了,赶忙便往回走。 只是行到了一半,就看见一股火焰从自家山门处冒了起来。 大日真火! 第二百零七章 分瓣梅花 无妄之灾(下) 「老祖,那阳髓攻不破山门,就在外面放火,他也不知道从何处炼出来这等大日真火的神通,好不厉害,咱们半边山门都给他熏黑了。」 万灵门的山门阵法早已经连着山炼成了一气,就算是大日真火厉害,等闲功夫也毁不掉这里面的设置,更何况门中还有步虚坐镇? 不过门内的几人被苏彻这一手坑害的不浅。 胡德一不敢露头,可是那黑熊妖怪纵然是心思细腻,也没有见识过苏三公子的手段,冒然的披挂一番,就要出头应敌,自然是被苏彻用大日真火招呼了一番。 空中现出一头三足火鸦,只是随便一喷,那黑熊精就自己跑回去了。 这老黑外粗内细,当真是不凡。 不过黑熊精吃了亏,其他几个步虚更是不肯出头,就等着白家老太杀个回马枪来。 苏彻在外面又杀了些妖怪祭天,将万灵门的山门祸害一下,便又走人了。 等白家老太赶回来的时候,只见山门内外一片焦黑,倒真是有些怒从心头起。 「这阳髓如此混账,早晚要从长生教那里讨回来。」 白家老太恼恨说道:「胡德一,你不是说长生教正忙着弄什么丹药么?你选几个门人去坏了他们的买卖。」 「祖奶奶,这事恐怕不急于一时。」 黑熊精在一旁参谋道。 「阳髓这贼子敢一个人上门,背后必然有所倚靠,我听闻长生教如今靠上了北极元宫,如今三天之一的无忧天就在长生教坐镇。我想这北极元宫初入南荒,恐怕正要急着立威,咱们这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 白家老祖闻言一怒。 她倒不是生气这黑熊精长他人志气,而是生气如今门中连一个能出主意的都没有,居然让一头黑熊当了军师。 那黑熊精还在那里喋喋不休道。 「听说南岭四凶里的风豨已经遭了阳髓的毒手,可见这厮果然厉害,本门若是步虚修士外出,至少也要双人同行。」 真是让人欺负到头上了。 「可惜白家大姐还在域外,不然有她帮忙,定然可以盯住那阳髓。」 黑熊精还不忘看着周围诸人添了一把火道。 「纵然步虚,彼此之间亦有不同。」 「好了。」 白家老太太吩咐道。 「既然这样,就定下个规矩,三人为一班,各出本门二十里外作为一道防御,若是碰见阳髓的踪迹,就先拦住他。」 「另外看看有没有人能传话到长生教的,就说本门跟长生教的道友向来和睦,没必要为一点小事生了仇隙,请那边划下道来,看看这件事怎么平息吧。」 她说着叹了口气。 自家事自家知,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追不上那个阳髓。 当真是令人难受。 距离万灵门某处山岗之外,苏彻席地而坐,在他不远处便是一个身背长戟的黑袍怪客。 「来来来,阳兄先满饮此杯。」 「破军鬼戟」燕无归捏着一个青铜酒爵向苏彻劝酒道:「想不到万灵门也算是中土大派,竟然被阳兄压得抬不起头来,钧天榜上的排名还是给的太低。」 苏彻将酒爵同他微微一碰,将里面冷冽的酒浆一饮而尽。 当即便感觉一股酒力自丹田之内升起。 「阳兄这一手大日真火果然是堂皇正大,看着颇像玄门秘传。我记得黄天道内有一门神通,倒是与之有些相似。」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说话的乃是一个雄狮一般粗豪的大汉,不过他样貌虽然豪气,但是眉宇之间尽是阴柔。 正 是当年在域外虚空曾经跟苏彻有过半面之缘的师成。 这位合欢宗的步虚大佬坐在席侧悄然问道。 「你这几年被李守常折磨得惨了,看谁都像是黄天道的,这大日真火乃是天地间七种至为凶烈的火焰之一,修习的法门多了去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赫然便是影血宗的血清罗,只见她依旧是男装打扮,娇媚之中掺杂着一股英气,双目在苏彻脸上扫了一眼接着说道。 「阳兄既然得了法灭尽魔主的眷顾,会些什么都不意外。」 这席间除了血清罗、师成,还有一位胖大的魔门步虚,他身上穿着一件缎袍,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他接着说道。 「要我说不如咱们几个合力,把这个劳什子万灵门给拔了。如今万灵门内只有那姓白的巫灵在,不过一个长生而已。咱们有血公子,燕铁戟两人可以对上。剩下的阿猫阿狗,我与师成就能打发,现在更有阳兄这位坐地虎在。」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算盘轻轻拨弄一番。 「这买卖包赚不赔,哈哈,包赚不赔。」 苏彻望着这一窝魔头。 血清罗是北地血影宗的步虚高手,一手幽微魔域端得厉害,跟合欢宗走得很近。 师成则是合欢宗有名的步虚。 破军鬼戟燕无归不必多说,更是披坚执锐的一把好手,至于眼前这个胖子。 他是地始魔宫的步虚高手,「巧取豪夺」包不赔。 眼前一共五个步虚,除了自己都是一肚子坏水。 联起手来或许真能让万灵门摔个大跟头。 「你这个胖子真会算账,若是胜了,你染化了那姓白的老太太,没准能证就六欲天魔之位。若是赔了,万灵门算账也算不到你们地始魔宫头上,还是要阳髓的长生教挡灾。」 燕无归的师妹齐皎在旁边摇头道。 「你这个绰号当真不错。」 「在座几位,属燕兄与血兄修为最高,证就六欲天魔也是他们的事,我不过是个打杂的。」 包不赔将算盘轻轻一打。 「齐师妹,你这话是冤枉我了。」 「他?我师兄盯着白泽那个贼厮,倒不如请长生教的麻衣前辈前来坐镇,到时候染化了白家老太,大家都开心。」 「啧,你这丫头,不懂得话不要说尽么?请来了麻衣前辈,怕不是无忧天也要不请自来,到时候咱们这里炒了一桌子菜,叫人家两位吃了个干干净净,那师兄我就是赔个底掉,不成,万万不成。」 几位聊起来,真把万灵门当成了一块送入口中的肥肉。 第二百零八章 阴谋诡计 柱国法王(上) 苏彻倒没有这几位的自信。 事实上,碰见这些魔门步虚实在是意外之中的意外。 他们都是被燕无归拉来的。 不知道何时起,有流言说上古妖神白泽在南荒现身。 这位关系到地书的下落,当年地官仙府一战的最终结果,自然引来各方势力的觊觎。其中魔门各路“良才”更是如同逐臭之蝇一般在南荒集结。 妖神所修行的混元湮圣大道自成体系,不同于任何一家,但对于魔门来说,其“超拔”的果位不分什么彼此,只要能够“他化”夺来,自然是一番造化。 更何况谁都知道,这位被钧天广乐魔主染化过一遭,早已经遭了重创,若是能够借此观瞻钧天魔主之法力脉络,对于魔门修行人乃是天大的好处。 钧天魔主在万千外道末法主之中司掌“赞颂”一职,既然要赞美,那就是所有的地方都要照顾到,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它等于是原始魔道的一个侧影。 这位魔主留下来的痕迹,对于参悟魔门秘法有着无穷的好处。 血清罗、师成还有包不赔等呼朋引伴前来南荒,就是为了这一桩大买卖。 不过燕无归自从跟苏彻交手之后,就将长生教的这位阳首座视为一个可以拉拢的友人,听闻阳髓跟万灵门对上,自然拉来了一伙朋友前来助拳。 “万灵门的法门十分奇异,似乎跟兽身变化有关,而且坚固御兽神通,若是要动手,可不容易。” 血清罗在域外不知道大战过多少次,跟燕无归一般,都是真正的实战派。 “阳兄跟白老太太交过手,可有什么心得?” 血清罗这边问道,苏彻则是沉吟片刻说道。 “别的不知道,单单就法力恢弘而言,长生真人可以将一方天地之元气尽数化为己有,单单从神通威力上讲,几个步虚也不是长生的对手,而遁速更是已经超越了域内的极限……” 苏彻话说到一半,就被齐皎打断。 “可是阳师兄,那个白老太太不是花了一刻钟才追上你吗?” “我哪里有那种本事,我只不过是用了个计策,不然决计撑不到一刻钟。” 苏彻解释了一下。 之所以能够从白家老太太手下逃出生天,皆是因为苏彻先是分化三身,然后将三个分身依次布置在逃亡的道路上。 等白家老太太开始追的时候,三个分身依次接力,造成了前面有人还在跑的假象。 实际上则是用息空遁法潜藏,等最后一个分身被白家老太太追上,则解了分身法,将自家本体在另外一处显化。 真要说有什么技巧,那就是离合阁的遁法厉害,自己抓紧时间烧了万灵门的山门就跑,这才把老太太晃倒在地。 若只是拼速度,早就被白老太给抓住了。 “想不到贵宗的遁法如此高明,竟然能够瞒过长生真人。” 师成抚摸一下自己狮子一般的胡须。 “不过或许能够说明,那老婆子灵觉上的修行差一些。” 燕无归冷静分析道:“或许可以在这一点上下手。” “万灵门内的步虚都是些只有境界而无修为的肉头,不然也不会让老太婆自己出来对敌,咱们不如学阳兄的高招,先给他们来几手。” 血清罗轻笑一声,她手指抚摸过一旁的青铜酒爵。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跟咱们圣门作对。” “列位,一不做二不休。” 包不赔一声冷笑:“既然来了南荒,不如亮亮手艺,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他说着横过手掌比划了一下。 “拿万灵门祭旗,也算是咱们没有白来。” 几位魔门步虚说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 血清罗自不必说,出身北地小宗影血宗,但是这么多年来早已经拼出了名头。 破军鬼戟燕无归更是北地有名的战狂。 再加上合欢宗的师成跟地始魔宫的包不赔,单单这四位就足够万灵门受的,更何况还有苏彻坐镇? 几个人略微商量了一下,大概弄出来一个对付白老太太的对策。 接下来几人各去布置,苏彻甚至回了孤竹国一趟。 几个步虚围猎一个长生真人,说出去几个人敢信?不过就是这样做了。 苏彻自然要回去安排一番。 特别是要有几个紧急消息传出去。 只是在孤竹国的据点,苏彻见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或者说,鬼。 一身锦袍,满面红光,神情倨傲但是又带着许多看透了人世的通达。 “沧水使者,别来无恙啊。” “你小子真是做得好买卖,等等,你叫我什么?” “沧水使者啊。” 苏彻看见阴阳法王说不出来的高兴。 有这位前辈在身边,心里是一万个安稳,他若是不在,当真是浑身不自在。 “伱他娘的在地官仙府里面,都见过什么了?”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 “勾陈宫么,对了,我留在这的人手呢?” “麻衣出关了,都被无忧天叫回去了,要我说你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长生教哪一天是你苏某人的买卖?” “但是北极元宫可是咱们会里面的买卖。” 苏彻嘿嘿一笑:“我见过悲怒天了。” “你刚才说,你在哪见得我?” “勾陈宫啊,勾陈上帝坐下沧水使者,不是你么?” “是个狗屁,不对,这事不对。”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 “这事当初见你的时候不都讲明了一遍么,怎么就又不对头了。” “废话,等陛下登位勾陈宫镇压的时候,我早就不当沧水使者了,怎么会去迎你?” 阴阳法王缓缓踱步道。 “苏小子,我当时光顾着迎你,有些事没有细想,这里面有事。” “能有什么事。” “我感觉你那地书没准有些门道。” “地书?” “正是,地官仙府里的设置,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单纯的推演,没准背后还有别的算计。” “有什么算计也轮不到咱们步虚操心,有道首他老人家还有那位呢。” 苏彻好奇问道:“您这次是什么身份来的?” “你看看吧。” 阴阳法王扔过来一个腰牌,苏彻接过来仔细一看。 上面写着“北朝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随国公宇文建”。 “字,我都认识,但是您老现在?” “我,宇文建。” 阴阳法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现在是混回去了,居然给北邙老鬼扛活了。” 嘶。 苏彻一时有些牙酸。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阴谋诡计 柱国法王(下) 有些事没法细琢磨。 “这腰牌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苏彻将这面黄金腰牌放到一边。 这东西做不得假。 这东西质地是黄金,实际上却比钢铁还要坚固百倍,乃是北朝宫中的秘艺造就,唤作“赤练金”。 这东西在北面乃是有数的,一般都用来给达官显贵制造用来证明身份的腰牌。 “能有几个意思,宇文太师在北面招兵买马,如今将鬼祖宫也算是拉过来了,鬼祖宫内不少弟子都领了他的官职,还得了个赐姓。” 阴阳法王满不在乎的说道。 “咱老爷现在是北朝食邑三千户的随国公,你这个伪朝的长信侯还是往边上让让。” “北朝的随国公找我长生教干什么?” 苏彻更加好奇。 “买你的灵丹,玉露丸,三万粒,一粒十两银子。” 阴阳法王伸了个懒腰道:“三十万两银子,钱塘龙族的飞钱,这还只是第一批。” “北边这么虚吗?” 苏彻皱紧眉头。 他当然知道宇文睿弄回去这么多玉露丸绝对不是回去补肾益气这么简单。 玉露丸这东西,放在哪个战场上都是难得的灵药。 这种固本培元的灵药,最次一等的作用就是拿去当军粮,若是配上合适的修行方法,那就是操练兵马的利器。 宇文睿在北边想有点动作啊。 上好的龙涎香化为紫色的雾气,从赤铜的三足兽脚香炉里冒出来,同房间里的药香混在一处,不远处的正堂上挂着青童小君的画像,倒是露出一股烟火气和出尘气融在一处的绝妙场景。 苏彻与阴阳法王各坐一边,两人难得的聊了起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南边厉兵秣马,北边也该磨刀擦枪,不过咱们会里已经决定站到北边去了?” “怎么着,你准备跟会里对着干……” 阴阳法王上下打量一番苏彻。 “看来我随国公必须将伱这个长信侯拿下了。” “南边是正朔,北边不过是索虏。” 苏彻看着阴阳法王:“北边没有前途的,会里如果真要在中土有所布置,还是要归在南边。” “南边不是有你么?” 阴阳法王笑了笑:“也有我,这一局两边加码,不过是要破了玄都宫的一厢情愿。” “还是落在那些神仙身上?” “压得大家难受。” “宇文睿要干什么?” “练兵,他跟北朝的皇帝之间矛盾越来越深,所以要用朝廷的钱粮养自己的私军,在邺城之北的藁城起兵十二营,每营甲士八百,皆以还丹之士统领。他要在常山开府了。” “他不是在北边执掌大权吗?怎么连雒阳都看不住?” “南边说是老苏掌权,不还有个韦怀文?北边也是一样。”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道:“你在这边推进到哪一步了?” “跟白鹿洞搭上线了,而且我送出去了个东西。” “东西?” “之前去闯万灵宗山门的时候,我找了个山头把鸱吻戒送出去了。” “我记得那是……” “黄天道莫教御送给我的法器,只要这东西现身,天下人就会知道我苏某还没死。” “到时候顺藤摸瓜,岂不是会摸到南荒来?然后你再引向白鹿洞,行啊,你小子……” 阴阳法王点了点头,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你小子坏起来真像我。” “只是这棋布下之后容易失控,还是要藏起来,现的早了,晚了都有些不妥。” 苏彻实话实说。 若是鸱吻戒早早被人发现,自己在白鹿洞那边没有布置完成,那就算是全白忙了。 若是被人发现的晚了,也是一个变数。 “这件事简单,让老猴儿去忧劳一番,弄去东海,布置几个手段,让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南荒。” 阴阳法王略一思忖道:“还是要提防有心人,你在南边的身份虽然有末法主亲自遮掩,但是要推敲那位法灭尽的可是有不少人,不能都牵连出来。” 苏彻闻言点了点头。 阴阳法王乃是中元种种布置里的核心。 相较于这位,自己知道的事情还差很多。 毕竟相比自己,阴阳法王乃是中元在上古天庭的同路人,自然与众不同。 老前辈知道的事情多得很。 “说起来,眼下有个买卖,不知道能否借助你老的力气。” “咱们爷俩还客气啥,说吧。” “要是对付一个长生,可有什么好主意?” 阴阳法王盯着苏彻看了一会。 “吃噎着了?” “狗屁,早辟谷了。” “碰见不干净的东西,撞邪了。” “前辈,我,黄天道的,练的就是捉鬼。” “那好端端的,干嘛不过了呢?” 阴阳法王摇着头道。 “你要杀哪个长生?你可知道长生跟步虚之间说是一层境界的差距,那可是仙凡之间的区别。长生与步虚之间的差距可比还丹跟通神境界之间的差距还大。” “又不是对付麻衣。” 苏彻笑了笑道:“万灵门有位白家老太,几个魔门步虚对她有些意思。” 接着将万灵门这边的因果大概讲了一遍。 “你小子是真不闲着。” 阴阳法王皱紧眉头。 “不过这几个魔崽子可是冲着白泽来的。” “这位上古妖神,玄门留它是个祸害,佛门也不准备度化这样的孽种,倒是魔门,可以借其超拔之力,成就自家的道果。” 苏彻轻轻敲打着自家膝盖,午后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照得这宽绰的厅堂亮堂堂的,令人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只是要对付一个长生,单单凭借步虚还是不够的。” 阴阳法王说道:“长生与步虚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层次上的。” “层次?” “对于步虚来说,他们的界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天地之间的法则,令组成万物的天地元气服从自己的号令。而长生真人是真的可以改变天地法则运行的法理,如果说步虚是偷天换日,那长生真人就是改天换地。” “所以你们不过是以卵击石。更何况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阴阳法王看着苏彻说道:“真染化了长生真人,若木的负担会有多重?到时候反客为主,你可受不了。” “一点胜算没有,也不是不行。” 苏彻轻松一笑:“前辈准备在南边呆多久?” “等你撑过了这一局再说。” “这个孤竹国是个有趣的地方,前辈可以多待一待。” “另外我在这里还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奇怪?” “当年阴阳界下那东西跑出来了,似乎还拉拢了一群手下,如今罗刹海已经落到了他们掌中,前辈不如查一查。” 苏彻提起了那个奇怪的海公子。 “虽说龙性本淫,但是这么快就搞出来这么个庞大小子,那位是不是憋得太久了。” “恐怕是早就怀在肚中的。东海那条线是素女教负责,我这边请他们的人来联系一下。” 阴阳法王说道。 “兹事体大,我要赶紧走一趟,你还是赶紧忙着去死吧,不死再说后面的事。” “多谢您吉言。” 苏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一个万灵门而已,这点沟沟坎坎都过不去,咱们也不用混了,回家生孩子去吧。” “沧水使者,我这便去了。” “快滚快滚,怎么去了趟魔门,废话变得这般多了?” 同阴阳法王算是告了别,苏彻离了长生教在孤竹国的据点。 麻衣魔君竟然将在这里的所有弟子尽数召回,恐怕是要有大动作。 自己在长生教内的那些布置,比起老魔的威风赫赫,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苏彻行走在孤竹国的街头,正要飞遁而去,忽然眼角一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穿道装的女子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画师姐,真是难得。”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层层钓饵 说不过去(上) 画骨捧着一个竹篮,里面摆着些黄的白的小花,正在不远处望着苏彻,眼眸之中不见更多感情。 两人如今距离不过二十步,对于步虚修士而言,这个距离就等于是在对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太近了。 但近有近的道理,也有近的好处。 “师姐的遁术果然精妙,听闻苍天教有‘独步心影,繁空生化’的妙术,当真不凡。” “你出了那楼宇就察觉了我,算不得多么精妙。” 画骨摇了摇头道:“而且我是苍天教沐长风沐长老门下弟子,进入长生教本来就是奉了本门掌教的手令,师姐二字还是不必提了。” “元始圣道,无远弗届,大家都是圣门一脉,往前数都是地始魔宫门下,这一声师姐是有来由的。” 苏彻微微一笑。 “师姐今天来找我,是要看看师弟的进益么?” “随国公宇文建,乃是北邙鬼祖宫出身,乃是鬼祖秘密教养的高手,少见的鬼修步虚,你跟他聊了这么久,不知道谈得又是什么买卖?” “北朝太师不举,太后十分不满,后宫不协,君臣失调。这才派他出来寻访灵药,要订下本门的玉露丸十万粒,从此给宇文睿拿过去当饭吃。” 苏彻看着画骨问道。 “怎样,师姐要抢我这门生意?” “你在长生教做不得主,这等苦楚我吃过,虽然事事费心,但是这宗门到底是属于那些神仙的。” 苏彻看着画骨。 “所以?” “我帮伱,你帮我。”画骨看着苏彻说道:“苍天教在南荒找一个人。” “白泽?” “白泽是妖神,不管苍天教还是白泽,他们在找一个叫摩登伽女的人,海公子也是为了此人来此。” “摩登伽女?” 苏彻听这个名头有些熟悉。 “当年曾经是钧天魔主的侍者,后来叛出魔门,传闻之中她知道钧天广乐魔主最大的弱点。” 画骨说着举起一朵黄色的小花,花瓣在她指间化为一团薄雾。 “我把这个消息送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能用上。” “我对钧天没兴趣。” 苏彻看着画骨。 “我也没有,但是摩登伽女必然是奇货可居。” 画骨转过头看向苏彻接着说道:“海公子人在扶摇城,那里是罗刹海在南荒最大的据点,你若是想找他的麻烦,可以去那里试一试。” “这几条消息,最多值五两银子。” 画骨嘴角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身影一转,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钓鱼。 苏彻本能的感受到了画骨提供消息里面特别的味道。 那是阴谋的气息。 海公子在扶摇城? 谁知道那里会不会是设好的龙潭虎穴。 倒是这个摩登伽女,白泽妖神,南荒当真是搅成一锅粥。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目标依旧不变。 白鹿洞。 已经是磨刀霍霍,万万不可让旁人影响了自己。 苏彻身形一动,向着跟燕无归等人约好的地点而去。 此刻长生教之内,新修的议事大厅之中,麻衣魔君高居其上。 所有还丹弟子跪坐在下,在麻衣魔君的旁边是那位童子打扮的无忧天。 “阳首座如今不在孤竹国中,他为了给本门弟子讨回公道,正在跟万灵门的贼子们为难。” 吕峥跪在下面,感受着两位长生真人带来的威压。 在吕峥的感应之中两人都已经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形体,换句话说,根本就不是人形。 麻衣魔君像是一座白骨和血肉铸造而成的巍峨城池,它自己就是地狱本身,弥散开来的血腥气虽然只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但是依旧让人想到了杀戮与毁灭,以及那个注定堕落的未来。 无忧天则是一片深邃的虚空,在这片虚空之中,所有的颜色都失去了意义,只有单纯的黑白,在黑白交错的影子里,潜藏着永远不会餍足的饥渴。 麻衣魔君和无忧天高居在上,他们是魔头,更是神明。 自己就像是摆在下面的祭品,哪怕多说一句话,都好像要掏空血气,化为泥土石块,成为永劫沉沦的牺牲。 不只是吕峥,所有跪拜在这两位长生真人面前的长生教弟子,都能够明确的感受到那种实在的压抑。 那是凡俗之人面对仙神时必然的恐惧,以及两者本质上不同所造成的差异。 麻衣魔君没有说话,他甚至不必发出任何声音,下面的弟子们都会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 这就是长生真人的本领,此刻,他即是此方天地。 吕峥能够感受到,此刻的麻衣魔君心境并没有任何变化。 并不愤怒,也不欣赏,就好像是一块漂浮在洋面上的冰山,他不在意任何事,但是却可以将挡在面前的一切碾碎。 “阳师弟还是实心任事,为了本门操劳。先是击败青王谷,如今又对上了胆敢招惹本门的万灵门,别的不说,单单这份心志就让人佩服。” 一个身穿玄色长裙的女子站在场内侃侃而谈,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虽然如今长生教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样子,但是她依然有着十足的自信。 “师尊,弟子以为当务之急,是继续推行首座已经定下的各项计策,同时弟子敢请师尊亲自出手,前往万灵门震慑宵小。” 金玉奴望着上面的麻衣魔君慷慨说道。 “告诉那些鼠辈,我长生教有师尊掌舵,他们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慷慨激昂,落地有声。 麻衣魔君略微撑开眼皮,一双浑浊的眸子望向另外一边的无忧天。 此刻,另外那边的长生真人正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是在参禅还是假寐。 “咳,咳。” 无忧天清了清嗓子,好像是刚刚睡醒一般。 “金玉奴。” “弟子在。” “你刚才说的那个事,我不太明白。” “弟子说,请师尊出手,镇压万灵门。” “不是这个,你说是麻衣师弟安排你去苍天教那边潜伏?” “是,弟子察知画骨乃是苍天教的密探,师尊叫我不要打草惊蛇,要跟他们虚与委蛇,所以才假装跟画骨一起叛出本教。” “可是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因为查证属实,画骨的确是苍天教的密探,乃是苍天教长老沐长风亲手安排……”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层层钓饵 说不过去(下) 那你还查个屁? 无忧天还是把这句话憋在了胸口。 他是老前辈,代表着北极元宫,没必要为了这等小事花费心思。在师兄的宏图之上,多他长生教一个不多,少他长生教一个不少。 麻衣愿意玩弄这些小伎俩,那就让他玩吧。 “真是劳苦功高,探查出了苍天教背后的阴谋。” 无忧天看着另外一边的麻衣魔君。 “论功行赏,是不是也要给金玉奴一个首座当当?” “那倒是不必了。” 麻衣魔君摇了摇头。 “玉奴不像是阳髓,她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以后阳髓就是本门的大师兄,我看他在门内改得很好。” 麻衣魔君话说到这看着下面的吕峥。 “你的剑术,也是阳髓传你的?” 话题转得太快,吕峥能够感受到上面那座血肉地狱仿佛活了过来,一根根触手上滋生着无数獠牙,要将自己吞噬殆尽。 这样的当口,他只能勉力维持住自己的心智。 不知道是当初跟着阳长老练拳留下的根底,还是这几日练剑所得的收获,他在这暴风一般的狂潮之中勉力挤出一个字。 “是。” “取剑之灵昧,补我之不足,蛮好。” 麻衣魔君摇了摇头看着另外一边的无忧天。 “师兄,这次万灵门如此过分,还请师兄出手,给他们个教训,不然咱们北极元宫的招牌怕是在南荒……” 长生教上下弟子都在,麻衣魔君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投靠北极元宫从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一步棋走对了,往后多少代门人都要赞颂麻衣魔君高瞻远瞩,卖身卖了个好价钱。 更何况这里是南荒。 “再议,再议吧。” 无忧天笑得和煦。 他不清楚麻衣为什么要把金玉奴弄回来,提防北极元宫?给阳髓加个对手?还是想要加强对门内的控制? 这些都无所谓。 在北极元宫的棋盘上,长生教很重要,但没有那么重要。 万灵门,无忧天可以轻松过去摆平。 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他是北极三天之一,北极元宫排行第二的六欲天魔,不是他麻衣可以呼来唤去的打手。 “诸位弟子,阳髓对于本门的擘画,本尊早已了知,不管伱们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在这里为他撑腰,这就是我长生教的未来,尔等要好自为之,过去的日子是不会再有了。” 麻衣魔君说得语重心长:“天地将变,大乱临头。各大玄门都在预备着超脱,他们走了,剩下的又会是什么?我圣门修行,进则生退则死,从来都是有进无退。” “尔等好自为之。” 麻衣魔君举办的这场大会,或者说宣誓,走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他甚至没有多吩咐几句,只是留下了金玉奴一人,便自己动身回了寝殿。 似乎这场大会只是为了昭示他的归来,对阳髓的认可,以及恢复了金玉奴本门弟子的身份。 当然,无忧天则是跟了过去。 虽然大家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但是有些话还是没有必要当着下面的弟子讲。 麻衣魔君的寝殿还是原来的布置,处处都显露着一股荒疏的感觉。 “我忽然想起来,麻衣你从来都对衣食住行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讲究。” 无忧天站在大殿的中央望着四周的陈设。 这里比起美轮美奂的北极元宫,的确差得很远。 “我除长生无所求。” 麻衣魔君手里捧着一卷竹策缓缓翻着。 “那你应该去玄门。” 无忧天缓缓踱步,他每一步都非常精确,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元始圣道无远弗届,就算是玄门也一样囊括其中。” 无忧天闻言一笑。 玄、佛、魔三家,谁不能超脱还用说嘛?还在这里无远弗届呢。 “你要是想接钧天的位置,那就先练练,这样太生硬了。” “生硬吗?” 麻衣魔君看着无忧天。 “很生硬的。” 无忧天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对阳髓并不信任,所以才没管他的事情。” “我确实不信任他。” 麻衣魔君看着无忧天直接照实说了。 “那你还把长生教……” “当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而且事实证明,他做的也不错。” 麻衣魔君望向无忧天说出了一句他根本无法反驳的话。 “你们北极元宫派过来几个步虚,能做的比他还好吗?” 无忧天没有再继续阐述下去。 因为麻衣魔君讲得有道理,阳髓身上虽然一堆问题。但是你功利一点看,不会有比阳髓更合适的人选。 他虽然入门晚,但到底是长生教的“自己人”,而且之前跟黑血密教的争斗,已经让他获得了相当一部分长生教门人的认可。 在内乱之后,更是阳髓几次三番为长生教出头。 这一次更是为了几个门人,对上了万灵门。 那边可是有长生真人的。 整个长生教的门人弟子会怎么看待阳髓,自然是当成本门中心的顶梁柱。 换个人能起到这样上下归心,同仇敌忾的效果吗? 至于阳髓在教中的那些所谓改革…… 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麻衣魔君一副懵懂的样子。 “法灭尽魔主。” 无忧天冷冰冰地说道。 “长生教背后可是有法灭尽魔主的。” “我自修成长生以来,循着仪轨同这位法灭尽魔主联系的次数不知道多少次,但是成功的一共只有九次。” 麻衣魔君看着无忧天淡淡说道。 “老兄你不妨看看整个南荒,有的魔主一年颁布诏旨的次数便有十几次。本宫既然要在南荒罗棋步子,也要适应南荒的生态。有这样一位平日里跟不存在一样的主上,不好吗?这样还要不满,说不过去的。” 无忧天闭口不言,麻衣魔君的话的确是说到了他之前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难怪师兄叫我南下主持,看来我在北极太久,思维也有些僵化了。 无忧天揣摩着自家师兄派自己来南荒的良苦用心,更合适体察到自家心境上的缺陷。 他心底里暗自道:莫不是劫数将临?看来白泽那厮的事情要抓紧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进合击 各有所得(上) 距离万灵门不远的某处山岗之上,无穷阴气正循着地脉向某处凹坑内聚集。 地脉如同大地的血管,是灵气、秽气流行的通道,蕴藏在天地之中的力量循着这轨迹不断地流通,修行人可以借此提炼出自己想要的能量,依照不同的法门成就自家的法力。 这便是修行之始的天人相搏。 对于任何有志于扩大规模,做大做强的修行宗门来说,调理地脉,将其中的某些梳理为“灵脉”,并且将之导向自家的山门,营造“洞天福地”的妙境。 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当初长生教内乱,各方杀了个血流漂杵,就导致了引导至宗门的灵脉遭到了破坏,修葺工作甚至一直忙到了现在。 此刻,包不赔在大坑四周插上了二十四面巴掌大小的旗幡,每一面上都描绘着一个鼓着肚子的美妇,纵然造型颇为下流,但是仔细观瞧,能看见眉眼之中那隐藏的怨毒。 而地始魔宫的步虚高手散发跣足,正围绕着大坑做着一场献祭。 一滴滴精元散到了旗幡之上,同无尽遥远的虚空某处相联系,一股深沉魔念在阴气构成的大坑之中弥散开来,演化出无数幽影,它们畅快一笑,融入了地脉之中。 循元始圣道之仪轨,招引天外天之魔念,他化而生,衍化无穷。 这正是最正宗的化魔之法。 包不赔正在构造一处生产阴魔的毒池,这毒池仿佛是赘生在灵脉上的毒瘤,一面吸收着灵脉的灵气,生出的阴魔会循着灵脉,潜入万灵门之中。 苏彻在一旁看着,不断揣摩其中的变化。 地底积攒的阴气是最基础的原料,而包不赔的法力则是驱动仪式进行下去的动力,真正的点睛之手在于旗幡和魔识本身。 而阴魔这等造物,则更是有趣。 从生死之法来看,他们是如同鬼魂,是标准的“死物”,但是从造化之法来看,其构造更是与鬼魂全然不同。 苏彻看着一个个尚未成型的阴魔在阴池之中飘来荡去,开始思考这东西法则层面上的归属。 “这是第二十三处了,老包干这事果然是轻车熟路。” 师成在旁边赞颂了一声。 魔门发展到现在,各门各派对于育化阴魔的手段已经发展的十分成熟,某些门派甚至会有自己独有的阴魔种类。 但要说技法本身,还是以地始魔宫这样的魔门祖庭来得“原汁原味。” “算上昨天布下的十三处,那就是三十六处阴池,循天罡数布置,过个几天,万灵门就会发觉灵脉出了问题。” “到时候咱们再出手收拾他们几个步虚。” 血清罗缓缓梳理着计划。 “这第一击定要将他们打得自乱阵脚。万灵门还有几个步虚,大家到时候找本事分润。” 她目光看过周围众人,最后落到了燕无归身上。 “要不要给咱们齐师妹留一个?” “我倒是不用了。” 齐皎笑着说道:“血师姐自便就好。” 血清罗对这丫头微微一笑。 她清楚齐皎乃是昭阳圣教新培养出来的佼佼者,别看这小丫头平日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内里绝对是一肚子主意。 “万灵门有两位长生,七头魔龙胡庆奎如今正在域外,当家的就是玉面狐狸白凝脂,当然,现在已经是看不出半分玉面了。” 师成冷笑着说道:“列位道友,长生真人的核心是其对法理的理解,所以若要取胜,就要破去其法理上的构造,而不是以神通法力取胜,咱们最厉害的杀招就是燕兄。” 他说着十分敬畏地望向另外一边的燕无归。 “燕兄的破军鬼戟,是最有可能击穿那老太太法身的,咱们其他人就是要想法设法为燕兄争取出手的机会,削弱那老虔婆的防御。” 燕无归手抚破军鬼戟,脸上一片平静。 以法而胜吗? 苏彻不由得想起当年玄山之中的那场大战。 郁离子以步虚之身面对老狮子跟那罗延魔主的魔念降临。 那正是法理之上的争斗。 “此战就是日后对付白泽时的预演。” 师成也是开诚布公:“能不能吃下,看咱们各自的本事。如果有人借此成就,谁也别嫉妒。” 苏彻看着他满是热忱的双目,知道这小子得失心可以说是最重的。 “有人来了。” 血清罗望向长空之外。 “先散了。” 在场诸人身影纷纷消失,只留下那个满是阴魔的大坑还在那里吐纳灵气。 胡德一御风而行。 他身旁不远处是那头整日智珠在握的黑熊精。 旁边不远处还有个丰满的步虚修士,穿着一件紧贴身子的红裙,此刻正在空中凝望远方。 昨天夜里,万灵门的山门之中发现了阴魔。 阴魔大类被分为五十种,但这只是大类,具体的种类不知道有多少。 昨天那只阴魔名唤“不哭”,是一种仿佛大头娃娃一般的婴儿模样的阴魔,头上没有五官仿佛是肉瘤,只有肚皮上开着一张大嘴,不停地发出笑声。 这阴魔最喜欢捕食修行人的精血,一旦碰见修行人,不管双方差距有多少,都会奋不顾身的扑过来撕咬。 成群的不哭,那是所有低阶修士的噩梦。 昨天那头不哭被击杀之前,已经杀了两个练气层次的门人,正在撕咬第三个的胳膊。 很快,门中发现了更多的阴魔。 将卵寄生在女修士体内,最终育化出更多阴魔的“鬼母蜘”,喜欢生吃人肉的“四牙魈”…… 几位步虚一合计,有人在附近育化阴魔,然后将阴魔顺着地脉放进来。 至于是谁干的,那还用问吗? 痛骂了一番阳髓之后,白家老太拍板,以三位步虚为一组,在外面清理这些魔门布置。 胡德一、黑熊还有白芮三人被编为一组。 这样万灵门就形成了三位步虚坐镇宗门,三位步虚在外探查的布置。 “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胡德一嗅探着空气中的味道。 万灵门结合了灵巫与妖修手段,在这灵觉和五感上的造诣自然极深,胡德一很快就发现了前方那魔意积攒的阴池。 三位步虚迅速落下,看着眼前这处刚刚布置好的阴池。 “应该是刚刚布下的。” 胡德一看着里面不停翻滚的阴魔雏形,眼睛之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那名为白芮的步虚从身后摸出来一个朱红色的葫芦,轻轻打开塞子,空中念动咒言,很快一道白色火焰自葫芦中喷吐而出,将这阴池烧了个干净。 “幸好有这当年求来的大梵净火,不然还不好处理。” 黑熊精感慨了一声。 “不过,好像不是阳髓那厮布置的,这里没有他的味道。” 胡德一摇了摇头:“莫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人?” 他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泥地里冒出来个人头。 “哈哈,猜得没错,真是比狗鼻子还灵,等老子染化了你,日后就方便多了。” 那人头从泥地里翻涌而出,向着胡德一奔来。 胡德一瞳孔一缩。 还丹修士? 不,是还丹层次的眷属。 还有别的魔门中人也来了。 一旁的黑熊精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一柄长枪,好似挥弄棍法一般凌空一抽,他妖元浑厚,纯以力量便将这个还丹层次的眷属在空中抽成了一团烂肉。 伴随着那眷属的死亡,空气之中忽然多了一层毒瘴。 “离魂桃花瘴!是合欢宗。” 白芮惊呼一声。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进合击 各有所得(下) 合欢宗乃是魔门大宗,更是地始魔宫衰败之后崛起一方的大势力。 这背后的道理也简单,食色性也,跟赌毒不共戴天的很多,跟黄赌毒不共戴天的少。 更何况合欢宗不仅在域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身的传承也相当说得过去。 就说这离魂桃花瘴,表面上是一层毒瘴,内里却两层力量,一为催灭一切肉身,将之凋零的霸道魔念,一为收慑神魂,吸魂夺魄的诡异之力。 两者融合到恰如其分,配上合欢宗精心调制的种种毒素,炼就一种非法器,非神通但是兼而有之的独特存在就是这桃花瘴。 一层淡淡的瘴气之后,还师成的数位还丹境界的眷属,一个个操持神通法器,不要命的冲了上去。 倒是黑熊精还有几分本事,他将长枪撑开,妖元灌注其上,卷起一层罡风,同那离魂桃花瘴撞在一处。 “本门与合欢宗的道友并无冲突,阁下莫要被人利用。” 胡德一从袖中放出一只白色灵貂,四只耳朵之上有绿色火焰流转不休,此物迎风便长,化为一头白象大小,望着那离魂桃花瘴便啃咬起来。 “他娘的,老子要收拾谁,还要讲个是非曲直?你小子第一天出来混!” 师成长笑一声,这些万灵门的家伙当真是蠢得可爱。 他最擅长染化眷属,此刻毒瘴之中现身的还丹眷属足有数十人之多。 有道是蚁多咬死象,这么多还丹不要命的拼上来,就算是强如黑熊精,一时之间也不能尽数护持住。 胡德一运使玄功,袖中飞出不知道多少飞虫,一个个背生八翅,周身金甲之上雷光耀动,这飞虫射入师成眷属之中,当即抢出了一丝时间。 那名为白芮的女性步虚更是顺手揭开背后葫芦的盖子,一道净白火焰喷涌而出。 “走。” 黑熊精将长枪一横,三人抓住时机,彼此配合着就要退去。 又有魔门步虚纠缠过来,甚至在对付万灵门,这样的消息要立即传回宗门。 至于一时的胜败,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胡德一想走,却未必能够走得成。 三人遁光刚起,忽然便听到耳边一阵凄厉的笛声。 笛声呜咽,婉转哀鸣。 伴随着笛声,长空之上忽然现出一座城池,其中荒凉破败,令人望之心惊。屋檐草木之间,魔影幢幢,一副萧条破败之景。 此城横在半空,直直拦住三人去路。 “无涯城。” 胡德一几乎是用后槽牙咬着喷出这三个字。 苦海无涯,永堕无间。 这八个字乃是形容地始魔宫的一门步虚秘传,名为“八苦无涯陀罗尼密藏”,此法以八苦凝就法域,引无边众生堕落,传承之久远,威力之强悍,实在是魔门之中少有。 此法一出,必然意味着地始魔宫之中的高人前来。 先有合欢宗出手,后有地始魔宫拦路,这叫胡德一如何不恨? 你们南北魔门不是向来不协,怎么今天对付我们就团结了? 那诡秘魔城之中,升起一个白色的影子。 包不赔手上提着一个白骨制成的硕大算盘,手指轻轻拨弄着人头大小的算珠。 “来都来了,干嘛着急走啊。不如歇息片刻,小的们,招呼啊。” 他一挥手,无穷魔影从城中越出,化为各色阴魔,向着三人奔腾杀来。 “胡师兄、白师姐,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黑熊精也是个有决断的。 “老熊皮糙肉厚,他们等闲奈何不了我,速速去请老祖来,一切都还有转机。” “就怕还有六欲天魔潜藏其后。” 白芮心头已经难以压抑恐惧,她知道这是魔门秘法在起作用,但是就是压制不住。 正说话间,一道红光刺破长空。 转瞬功夫就将白芮穿胸而过,七十二条赤红锁链自地下升起,顺着她的筋肉骨骼,牢牢锁住了形神。 “玄阴七十二影缚!血清罗!” 胡德一如何认不出这“血公子”名震天外的法器。 七十二道锁链以灵兽之骨为材料,依玄阴之法炼就,在域外饱饮天魔之血,捆索形神,一旦缚住,便有魔火如蛇游走全身,伱就是有多少法力,也要被涓滴榨干,一丝不剩。 一个红衣妙影现于空中,这位身着男装,手里捏着一柄短笛,嘴角尽是傲然之色。 正是血清罗。 桃花瘴同样升起,师成漂浮其中,在他周围是一群好似溺死浮尸一样的眷属。 “哈哈哈,这次咱们捡到宝了。” 师成满意的看着白芮:“这样的娘们送去红袖招,一晚上要多少钱?” “万灵门的步虚上仙,岂是钱财所能衡量的?” 包不赔接着长笑道:“不如我先出一笔,价钱好说,等腻了再去招呼客人。” “还是要看血公子的意思。” 师成哈哈一笑。 他虽然相貌犹如狂狮,骨子里却有一股卑劣,就像是尾随猛兽的食腐动物,等着品尝血清罗留下来的残羹剩饭。 但是残羹剩饭也有残羹剩饭的好处,师成那庞大的眷属队伍,在门内不断跃升的地位,都是他得到的好处。 胡德一则几乎失去了斗志。 人的名树的影,虽然都是步虚,但是步虚与步虚之间也有不同。 像血清罗这样纵横域外天的魔门步虚,距离长生只有一线之隔,跟自己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以三对三,对方还有一个是血清罗。 胡德一知道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单单一个血清罗就足以压过自己三人。 这个阳髓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这样的大人物? 胡德一深恨自己,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也许,也许那个阳髓就是这样的一个大人物。 “邪魔外道,也敢在我中土胡作非为?” 一道声音震慑山河。 大地在颤抖着,撕裂着,狂暴的力量奔流开来,仿佛要将整块土地翻转过来。 一头黄色的巨蟒自地底奔腾而出,在那硕大的蛇头之上,一个老妪手持拐杖,眸中尽是怒火。 “血清罗,你吃了豹子胆,敢动我万灵门的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腾蛇乘雾 灵巫秘术(上) 白家老太终于赶到。 她在宗门之中知道胡德一等人去寻找阴魔,当即便动身追来。 终于在这一刻赶上,避免了败局。 毕竟白家老太是真的见过阳髓那三招两式,知道胡德一等三人未必能够对付得了阳髓。 自家事自家知。 万灵宗说是御兽为主的宗门,但是修行次第越到高深,越归于灵巫之法。 特别是到了步虚境界,每人都或多或少的炼就了“兽身”。 就是将自家修行的灵兽同自己融为一体,直接将灵兽的神通法力化为己有。 这正是上古灵巫种种秘法之中的一类而已。 这条道路走得轻松,但是先天之上也有亏欠。 所以对于万灵宗的修行人来说,登临步虚有捷径,迈入长生则有千难万难。 毕竟长生不仅仅是法力的恢弘,更需要有着对天人九法的认知。长生真人,从本质上而言,都已经在法则的角度上证就了自己的“自有永有”。 白家老太清楚阳髓在法则之上的成就,也深知胡德一等人的问题所在。 因此一旦听闻了出事,她便立即赶来,而且这一次还是有备而来。 她带来了万灵宗多年养育的腾蛇。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万灵门对上的对手不是阳髓,而是来自北地魔门的一群妖人。 血清罗、包不赔、师成三人的名头,虽然还在步虚境界,但是白家老太早有耳闻。 “这位就是玉面狐狸白凝脂了。” 包不赔凌空一笑。 “这名字真是叫错了,活像是个脚底皱皮成精的老婆子。” “当年这位也是仪表万千的美人,只可惜为了证道长生,修行上出了岔子,被刀兵火劫破了形神。” 师成跟着猖狂而笑。 他们两人说着,却是各自向后遁去,一个个收去神通。 不管怎样讲,眼前都是货真价实的长生真人,以他们二人的本领,根本不能硬抗。 “老祖。” 胡德一逃出生天,不由得心神一动,脸上现出几分悲苦。 “白师姐她……” 白家老太看着不远处的白芮,白芮也算是白家的后起之秀,虽然知道她长生无望,但也是白家老太认为可以顶门立户的人物,现在被七十二根赤色长链穿身而过,神识正在不断衰微。 “起!” 巨蟒闻声而动,腹部之下生着四只细小的龙爪,颌下生着一枚黄腾腾的明珠,此刻破土而出,卷起层层罡气,向着四周狂飙而去。 大地被倾覆了起来。 一块块坚实的土地散裂,将深深连在地脉深处玄阴七十二影缚剥离出来,这红色长链的尽头是一枚枚或笑或哭的天魔之首,此刻它们正咆哮着,向着大地深处钻去。 “昂!” 腾蛇发出一声龙吟,天地之间当即便升腾起一股阳和之气。 天龙之物,专破一切阴邪。 玄阴七十二影缚也在克制之列,更何况万灵门的这头腾蛇养育已久,已经有了化龙的兆头。 如今一声狂吼,竟然有将影缚破去的意思。 血清罗化身一道血影,向着白芮奔去。 “若是七首魔龙在此,我还要怕上三分,可惜只有你这样一头不中用的狐狸。” 转瞬之间,血清罗已经突入白芮身侧,掌中现出一枚黝黑长钉,钉头之上只一个巧笑如花的美人面孔。 “住手!” 白家老太自然认得血清罗手上乃是名为“九婴彻骨钉”的魔门秘器,一旦入体便会子母阴魔自体内化生,极难祛除,号称一钉入体,百年难度。 若是叫血清罗将这九婴彻骨钉送入白芮体内,自家这姑娘就算是废了。 疾风怒舞,白家老太不过是转瞬之间便已经出现在白芮身前,她横过手中拐杖,向前一点。 一声虎啸,合五兵锐气,响彻天际。 那拐杖之上虽无虎形,却有一股白虎罡煞,冲着血清罗直扑而去。 “好厉害的煞气。” 血清罗身形在空中一转,竟然化身血光,向着地底遁去。 白家老太横过长杖,向后轻轻一挥,她指掌之间无数如蛇一般的青色灵光在白芮身上滚过,将这位门人救了下来。 “老祖……” 白芮张开檀口,还要说些什么,然而白家老太却是直接从她身后取过那个黄皮葫芦。 “傻孩子,多加小心。” 不远处的山头上,苏彻与齐皎两人并肩而立,这位昭阳圣教女弟子在旁边拍手笑道。 “这老虔婆中计了。” 话音刚落。 九霄风云动。 一道黑影自天际降下。 燕无归长笑一声,身后长戟不动,却是向前猛地挥出一拳。 一拳击出,风雷相随,莫大的法力搅动雷霆,向着那头腾蛇头上猛然砸去。 “昂!” 腾蛇发出一声悲鸣。 燕无归用指如刀,在它颌下一提,将那颗明珠整个切了下来。 “灵蛇万古独一珠,少了这颗明珠,这畜生还能从容化龙否?” 不远处的黑熊精与胡德一目眦尽裂,他们如何不知道这头腾蛇乃是七首魔龙苦心养育出来的护山灵兽。如今被燕无归取走蛇珠,不知道要多久光阴才能恢复元气。 “阳师兄似乎对剑阵之道颇感兴趣。” 苏彻观看着战场之上的变化。 根据原本的安排,等血清罗与燕无归依次出手之后,将由自己接着出阵,三人联手对付白家老太。 而剩下的三个万灵门步虚则有师成和包不赔二人负责。 只要等燕无归与血清罗继续缠斗下去,自己就要择机出手。 齐皎在旁边微微一笑。 “嗯,本门以丹道为根基,我欲以造化之法补全本门丹道上的错漏,因此对剑阵之法十分上心。” “但是剑阵之法,也是出自灵昧啊。” 齐皎看着苏彻说道:“圣门之中对于剑修是很敏感的。” 你们敏不敏感关老子屁事。 “是吗?” “圣道修持在灵昧上有所缺失,修行人自当补足这一块,然而任何在灵昧上下功夫,又有点想要叛出门去的可能。” 齐皎说着指着上面的燕无归和血清罗道。 “你看看他们两个都在灵昧上苦下功夫,但是谁也不敢露出来……” 苏彻没工夫跟她多废话。 因为燕无归已经擎出长戟,跟赶来拼命的白家老太硬撞在一处。 这等力量上的比拼,当真是惊天动地。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腾蛇乘雾 灵巫秘术(下) 燕无归自九重天罡之外杀入,长戟破空而起,其法力凝于一点,向着白家老太当头砸来。 这并非是纯粹的力量显化,更是燕无归运力技法的展现。 昭阳圣教所秘传的魔门法度,传承多年的无双法器,配合上燕无双本人的无双之力。 当所有的法力凝于一点,所爆发出来的破坏力何其惊人? 破军鬼戟发出一声凄厉长啸,一缕缕凶杀星力随之弥散开来。 这柄兵刃名头里的破军二字来源如何如今有了解释。 上应天星,下令鬼神。 不同于其他步虚相隔数十里彼此轰杀的斗法,燕无归舍身而上,如果要说哪里是他法力最强的一点,那这一点即是燕无归本身。 长戟落处,雷光迸裂。 这并非是什么雷法显现,而是当燕无归的力量压缩至极致,刺穿天地元气本身结构之时,天地元气被其劈裂之后所产生的现象。 白凝脂唯有将白虎节杖横过当头,将法力化为凶悍的五兵之气,白虎煞气向上而去,同燕无归拼在一处。 燕无双此刻所凝聚的力量,无疑已经超过了白家老太仓促之间所能凝集的全部。 更何况燕无双是攻于一点,而白家老太可没有这样的手段。 此刻,身为步虚的燕无双竟然凭借自己在修持法则上的优势,破开了白家老太的防御,一柄长戟重重的斩在了白家老太的肩头。 一个步虚伤到了长生真人。 燕无归长啸一声,一击得手,他如同疯魔一般,将长戟的斧刃举起,向着白家老太的脖颈处再次砍去。 然而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刚才一击,是燕无归自天外蓄力的结果,有心打无心。 然而现在白家老太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单纯从力量的储备上而言,两人绝不可同日而语。 几乎同时,刚猛的白虎煞气就显化成形,将燕无归击飞出去。 “不好。” 远处观战的苏彻叫了一声。 煞气虽然其形如虎,却是无数五兵锐气组成,燕无归看着是被一头白虎虚影推了出去,实际已经被无数五兵煞气贯体,当即便受了重创。 燕无归受创倒下,血清罗则当即分身为不知道多少血影,如同一阵狂风疾雨环绕着白家老太。 然而面对几乎狂怒的白凝脂,血清罗也不过能迁延片刻,白虎节杖之下那漫天血影寸寸消灭。 血清罗无奈之下,周身荡起一层黯影。 正是她依之成名的幽微魔域。 “燕兄要糟。” “不会啦,这点小伤难不倒我师兄的。” 齐皎在苏彻身边嬉笑道。 “你很了解燕兄么?” “阳师兄,你可别小瞧了我,我是刑堂弟子,修习的是本门《昭阳周天引圣秘法》,最擅长推衍。”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 “比如我就觉得师兄你眉心那枚竖瞳就很有趣。” 苏彻看着旁边的齐皎,倒是自己小觑了这个丫头。 也是,能够跟着燕无归这样的狂人行走南北,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这昭阳圣教的名头,苏彻也听过许多。 如今北地魔门之中,尤其以苍天教、昭阳圣教、正元北宗三家最为势大,三家各有传承。其中正元北宗隐隐为北地魔门的魁首,而苍天教背后则有几位末法主的影子。 最特殊的就是这个昭阳圣教,门内的风气号称“敦厚君子”“温润如玉”,然而魔门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只能说懂的都懂。 不过昭阳圣教相较于北地魔门的其他宗脉,的确是在修行传承上最为旁征博引的一家。 算是某种另类的科研派。 其门内的根本传承都会在其中加上“昭阳”二字,至于这《昭阳周天引圣秘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苏彻还真的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 “嗯?” 苏彻自家事自家知,眉心的这颗竖瞳,实际上是黑日鬼王所化,乃是外道化身,承载了《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换而言之,自家的魔门修为,都是从这颗眼眸之上而来。 这么操作就是为了树一道防火墙,改日可以将之斩去,炼魔见道,重回一个清净之身。 不过这里面的变化竟然让这个小丫头瞧出来了? “师兄一身魔功皆以此眸为枢纽,倒是周身剑意发于形神,或许是域外别有奥妙,或许是法灭尽魔主有意为此。” 齐皎轻轻说道:“这点非我所能揣度,其实我家那位师兄,他跟阳师兄伱选择差不多。” 差不多? 苏彻望向燕无归落地处,暴戾的五兵锐气已经将大地裁割成无数沟壑,那疯狂的煞气四溢之下,周匝一切都被染成了一块绝地。 “人身一小天地,天地一大人身。阳师兄就不好奇我师兄的界域有何变化吗?” 齐皎话音刚落,另外一旁的大坑之中,一身黑衣的燕无归已经挺戟而立。 他身上有无数道被五兵锐气切开的创口,然而这创伤之下,有一道道赤红的血肉填补其中,甚至不断向外滋生。 燕无归不知何时头顶已经生出一根独角,他右边瞳孔已经尽数化为血红。 “老虔婆,就这等手段,还差得远!”、 他一声咆哮,挥戟再上。 杀。 血清罗的幽微魔域摇摇欲坠的当口,燕无归舍身而上,再次同白凝脂战到一处。 “滚下去!” 白家老太怒吼一声,她袖中飞出无数惊雷,雷光轰击着燕无归的身躯,将之几乎化为虚无。 “五行辟地神雷?” 苏彻望着那赤黄色的雷光,知道这雷法的厉害。 此法出自神霄道,乃是五行雷法一类,讲究一个五行循环,生生不息。 一雷飞出,其法力循五行变化不断增强,最后增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等最后轰击到敌人身上之时,早已经增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今长生真人出手,这神雷虽然是随手捏就,但是威力之强,足以撼地劈山。 然而燕无归却是一声咆哮,顶着那层层雷光继续向前。 任这位白家老太如何将之击垮,他都能在转瞬片刻恢复战力,甚至重新登临而上。 “若论持久,我师兄从来不怕谁呢。” 齐皎话音刚落,苏彻便身形一动,向着长空之上攀升。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幕后黑手 长生之别(上) 苏彻身形一动,并非直奔九霄之上,而是迈向了另一处战场。 此刻,黑熊与胡德一正在跟师成与包不赔苦斗。 两位魔门步虚一前一后,各自施展手段,阻住了黑熊与胡德一的去路。 栲栳大小的白骨人头带着层层魔火划过长空,正是包不赔的得意手笔。而师成则是统御着他那不知道攒下多少的还丹眷属,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向着黑熊精扑来。 用人命活生生拦住了这头大妖。 平心而论,这头黑熊根基稳固,不要说放在十万大山之中,就是整个天下,也算是步虚妖修之中少见的根基稳固者。 这或许是跟万灵门独特的传承有关。 然而不管万灵门的传承有多特殊,今天都到了他们倒霉的日子。 苏彻将三毒界域睁开,一手向前,如同引着一道画笔,徐徐向下一抖。 笔锋的尽头,就是在无穷眷属扑击之下还在争斗的胡德一。 “啊!” 魔念如同一柄柄冰冷的刻刀,自天际劈下,胡德一仓皇之间受了一招,直接就感觉通体一阵冰寒。 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阳髓! 想起了朱鹤如何惨死,胡德一仰头回看,正看见那长生教的妖人此刻以手作笔,正在天地之间擘画着什么。 你这个妖人,挨千刀的魔崽子为何要同我为难? 该死,你真该死啊! “孽障,看我神变!” 胡德一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量,他咆哮一声,整个人化为兽身,向着上方的苏彻奔来。 虎身,豹尾,龙爪。 刚猛的元气凝聚其上,胡德一如同一头显化了原身的大妖,向着苏彻发出拼死一击。 “阳兄小心了。” 包不赔驾驭着白骨人头,胡德一的速度突然加快,他引以为傲的神通法术竟然跟不上。 或者说,有意慢了三分。 不过这些对于苏彻来说皆无所谓。 这些魔门中人若是真的古道热肠,彼此合作无间,又怎么会有南北之别? “找死。” 苏彻横切一笔,长空之上仿佛被墨水浸染,忽然现出一条狰狞怒舞的墨色狂龙。 龙威抖擞,带出一层层寒意。 “去。” 狂龙如江河奔流,周身寒意如雪崩玉涌,胡德一在这一击之下向上的冲力只剩下三分。 长生升仙图。 苏彻以三毒界域为笔,将这法灭尽魔主亲传的神通放出。 此法的确跟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彼此相合,运用起来颇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最妙的在于凭借此法,自己可以借由纯粹的超拔之力,拟化出种种神通。 如果说相似,那就是跟《太素九幽澄照丹诀》之中存灵照影颇有类似之处。 是触类旁通,有此巧合,还是法灭尽魔主另有根脚? 苏彻无暇仔细思量,不过眼下这场景,却是正好可以以此为根基,将眼前的胡德一性命取来。 苏三公子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运力,让胡德一敢来招惹自己。 狂龙抖擞,恶兽咆哮。 胡德一到底是步虚之身,他撑开双臂,竟然将这头自天而下的冷龙耽搁了片刻。 然而这只是开始。 苏彻长笑一声。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万仙皆枯槁,白发长如瀑,双眸化血池。苍龙失鳞角,玄凤无翅翎,形销而骨立,无物充饥肠!” 一座巍峨高塔忽然现身长空之上,塔分七层,层层皆由仙佛坐镇,然而一个个形容枯槁,肚大如斗,四肢如柴,各自张着狰狞大口,向着下方不断咆哮。 仿佛那座高塔并非是他们的居所,而是困锁住这些魔头的囚牢。 高塔不过显化片刻,便重新归于无形,然而胡德一的兽身却是瞬间干瘪了下去。 那庞大的筋肉骨骼之下,不断攒动着什么,正在一点点的吞噬他的根本。 “啊!” 胡德一悲号一声,他再也无法维持住自身法度的运转,那庞大的兽身一时之间竟然开始自相分离。 没错。 他的手足骨骼似乎都各自活了过来,左手摁住了右手,上面生出了无数张嘴巴,正在不断地撕咬。而脊椎骨则是正在一点点的从脖子后面向上攀爬,如同一条活蛇要逃离肉身这座囚牢。 在他身体的内部,肝脏开始吞噬苦胆,心脏开始撕裂双肺…… 只是片刻光景,他体内就成了一片战场。 对于步虚修士来说,这并不足以要了胡德一的性命,但是他已经失控了。 失去了对自己法力和肉身的控制。 最终,他的身体上每一块皮肤,体内的每一块肉,都开始生成一张张细小的嘴巴,开始吞噬自己,那牙齿切磨之后的肉屑,如同细雨一般自天上洒下。 他的身体已经在刚才那一击中被三毒界域贯穿,此刻,升仙图的力量压制了一切。 形神之中的一切都进入了长生升仙图的法度之中。 此刻,胡德已成了天魔之道的祭品。 他的所有元气正在被升仙图提纯,然后返还到苏彻掌中。 精元、血气,还有苏彻最想掌握的心念。 “老胡!” 黑熊咆哮一声,他想要出手,然而包不赔与师成两人却是狞笑着,将他拦在了半路。 “老祖……老祖救我啊……” 胡德一最后的灵智咆哮着,哭泣着,希望不远处的白家老太能够伸出援手。 然而此时这位却是被血清罗与燕无归缠住,不管她如何努力,这两人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住了她。 “阳髓,我誓杀汝!” 白凝脂的威胁对苏彻来说毫无意义。 他正在专心的等待着最后一份收获,那就是胡德一的神魂本身。 然而就在这个最后时刻,胡德一的肉身似乎发生了一种变化。 不断自我吞噬的魔门酷刑戛然而止,一股强猛的气息从他体内迸发开来。 万法陨灭,神通不存,刀兵横起,伏尸万里。 那浩瀚的气息赫然展开,夺走了战场之上所有人的关注。 苏彻在那气息之中找到了一丝熟悉。 不,这不是胡德一的力量。 苏彻见过这种力量,那是属于一种名为“朱厌”的洪荒异种所独有的力量。 不过这气息虽然浩瀚,其本质却无比微弱。 刹那之间,那气息渐渐隐去。 同时消失的还有胡德一的神魂。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幕后黑手 长生之别(下) 有人在胡德一神魂之中留下的后手? 苏彻心中一凛。 如果说先天性灵种子乃是人之根本,那么神魂就是这种子所生出来的枝干。现在胡德一的“枝干”都出了问题,显然是背后有高人布置。 这等关乎洪荒异种的妖术,到底是何等脉络由来,苏彻一时也拿不准。 毕竟朱厌虽说是洪荒异种,但是如今玄佛魔三家,谁都多少有些关乎洪荒异种的秘术,难说不是有人故布疑阵,把自己往错误的方向上去引。 但是有一条绝对没问题。 有人盯上了长生教,或者说盯上了自己,所以才会有这等布置。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 以一个小小的胡德一为棋子,将长生教跟万灵门两家拉入这等死斗之中。 不,之前青王谷那件事情,恐怕背后也是有人操持。 只是背后到底是谁,是那位疑似同东海孽龙有关的海公子,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老胡!” 黑熊发出一声悲鸣。 “他妈的,你们万灵门如此邪异,还敢自称是中土的名门正派?” 师成咆哮一声。 刚才那一道朱厌气息当真让他通体一阵恶寒。 那对世间万物的绝对恶意,还有一切到达终点的感觉,对于灵觉敏锐的步虚修士来说实在是冲击心神。 倒不是说威力有多强,而是那种被人捏着嗓子眼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令早已经超脱凡俗的步虚修士暴怒。 那一刹那,他们重新体会到了身为凡人的感觉。 “又是妖怪,又是洪荒异种,修行法门披毛戴角的,师成,我看这万灵门比咱们还邪!” 包不赔哈哈大笑,手中却是并不停留,他执掌之间现出一枚白森森的光圈,轻轻向外一弹,撵着黑熊的头皮滚了过去。 挡。 黑熊长枪一横,然而那白骨圈子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在师成与包不赔二人的缠斗之下,胜负的天平就已经渐渐倾斜。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对手。 苏彻。 在确认胡德一的神魂彻底消失之后,苏彻便投入到了对黑熊精的围剿之中。 这也是血清罗一开始就定下的战术。 一道笔锋横亘天际,曾经给予胡德一重创的狂龙摇头摆尾,向着黑熊精奔涌而来。 似乎还嫌不够,苏彻以指为笔,在天地之间又横添一笔。 这一笔如同化龙点睛,就点在狂龙摇摆的龙身之上。 寒意更添三分。 《纣绝阴天秘箓》所养出的冷龙,属于玄阴一脉。 所谓玄阴,就是指阴阳二气之中归于大地的那部分。 《道经》之中的描述更为精妙:“玄阴归北。北,伏也,阳气伏于下,于时为冬。夫玄阴经天,终也,物终臧,乃可称。水润下。知者谋,谋者重,故为权也。” 所谓玄阴,就是阴阳之法中归于万物终结凋零的法则。 万物之终,自然有其寒冷。然而物命虽尽,却有生机暗藏,这正是阴阳相生相化的道理。 故而在这寒冷之中能够生出一条象征“纯阳”所在的龙灵。 苏彻借由《纣绝阴天秘箓》所领悟的种种神通,本质上都列在玄阴之法上,而玄阴之法不过是阴阳之法的一个支流。 此刻苏彻出手,将三毒界域之威加持在这龙影之上,使之渐渐脱离了玄阴之形,转向了另外一个层面。 本来冷龙便是有形无实,只是代表了一股结合了法则而产生的神通变化。 但是当三毒界域这“万物同堕”之力跟玄阴法则所代表的“终结”二者合而为一,恰恰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今直面其锋的就是黑熊。 那是元始圣道令众生一同堕落的三毒本身,当寒意掺杂上贪嗔痴三毒,即便黑熊精乃是根基稳固的大妖,此刻也绝不好受。 “喝。” 他爆喝一声。 作为万灵门之中的异类,黑熊精的地位十分特殊。 一方面相较于以宗族传承为脉络的万灵门而言,他是个标准的外人,虽然娶了出身万灵门大族的妻子,但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就是个妖物。 从修行的法度上来讲,他同十万大山之中的妖物类似,更加接近上古之时的混元湮圣大道,跟万灵门的传承之间也有距离。 两项叠加,即便黑熊乃是万灵门之中第一流的步虚人物,不管是在法器还是在其他资源的倾斜上,他都不能跟万灵门内的步虚相比。 因此不管是修行还是处理门内实物,他付出了超过同侪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 可惜,现在他面对的是魔门三位步虚的合力。 当苏彻操持毒龙自天奔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黑熊败亡的归宿。 狂龙不仅冻结了他体内元气的运转,更是将千锤百炼的妖躯被寒意撕裂。 而师成的毒雾与包不赔的魔火更是随之而上,直接将黑熊精彻底粉碎。 它所有的精元血气此刻都变成了两位魔门步虚享用的祭品。 “哈哈哈,阳髓老兄倒是慷慨。” 包不赔与师成争先恐后将黑熊的真元纳入体内,身上自然显现出一番气象。 师成身上霓光阵阵,他的身形仿佛要化为一道妙光遁入虚空。而包不赔身上仿佛藏身着无穷饿鬼,正在跟他一同吞噬这宝贵的真元。 修行混元湮圣大道的妖修,它们的周身蕴含的真元甚至超过了普通的修行人,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骼,对于魔门修士来说都是最佳的补品。 甚至其中更潜藏着他们超拔的可能。 而苏彻却是冷眼旁观。 因为他很清楚,他化自在这四个字的沉重,元始魔主无比慷慨,为一切众生指引出了一条超拔之路,但是超拔之路也是堕落之途,代价早晚要偿付。 至于这混元湮圣大道,苏彻算是看出来些端倪。 这法门简直就是跟魔门的元始圣道反着来,却又根子里都属于夺他人之功化为自己的成就。 不过魔门是把其他修行人作为向上的食粮,而这混元湮圣大道则是针对着天地本身。 太古妖神就像是宇宙之中一群索求无度的游牧民族,所到之处一定是将那里的天地吃干榨尽,然后拍拍屁股向着下一个地方祸害。 而魔门的末法主与修行人,则是将这些太古妖神视为食粮,彼此之间都是掠夺,但针尖对麦芒。 这两种道路都指向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未来。 玄佛魔妖,他们中间的正邪之别或许就是从此处落脚。 苏彻心底这些思量不过就是短短一瞬,因为根本由不得苏三公子多想。 此刻天地之间又生变化。 白家老太长啸一声,终于亮出了她的真本领。 “阳髓、燕无归、血清罗,本座今日便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白凝脂已然动了真火。 万灵门的道途并非什么堂皇大道,而是崎岖难行的山间小路,这么多年来总共成就的步虚也不多。 如今山门之中坐镇的只有六人。 甚至不如内乱之前的长生教,毕竟长生教还有个“八脉首座”在。 如今有长生真人坐镇,还折损了两位步虚,已经是伤到了万灵门的元气。 白凝脂必须做些什么,否则她能感觉到未来等待万灵门的会是什么。 魔劫,这也是此方天地绝大多数宗门的最终结局。 她身形一抖,在天地之间失去了踪影,而血清罗与燕无归两人皆是色变。 “这老虔婆拿出真本事来了。” 远处的包不赔望向白凝脂身影消失处,那里此刻已经被一汪碧水罩住,仿佛是被白凝脂搬过来一座湖泊。 碧绿的湖水不知道深浅几许,然而却仿佛自从天地开辟之时就停留在那里。 隽永而亘古。 这正是长生真人与普通步虚的最大区别。 从生命形态而言,即便是已经半只脚踩在了长生门槛上的步虚修士,他们依旧保持着身为人的“形态”。 不管是元神还是真形,都是以人之形作为基础。 但是对于长生真人来说,他们最真实的自我则是“法”。 以自己掌握的种种法则,在天地之中所成就的那个“道果”,才是其生命本质的核心。 至于平日里的那个人身,不过是外在的表象而已。 现在的白凝脂已经拿出了自己最真实的状态,要以全胜之姿将眼前的魔门宵小尽数诛灭。 包不赔还在感慨,而师成已经迈开了双腿,只是不管他怎样飞腾,此刻周匝天地元气都仿佛是泥沼一般,将他的法力尽数化去。 “苦也,这次却做了赔本买卖。” 包不赔看着自家身子渐渐向那一汪湖水飘去。 而距离那湖水最近的燕无归长啸一声。 他挥动手中长戟,向着那湖水猛然攻去。 然而这奔烈一击却仿佛石沉大海,连一个浪头都不曾掀起。 “碧元真水乃是天底下最难求的无形之物,想不到这老虔婆竟然积攒了这么多来造就法身。” 燕无归望向手头的长戟,也许到了自己拼命的时候了。 苏彻望着那一团碧波,心中略有所感。 “这莫非就是万灵门的另外一桩根脚,灵巫之术?” 不同于燕无归的感受。 苏彻之造化剑意如皓月照彻山河,在造化剑意的感应之中,前方的那一团湖泊根本就不存在,有的是另外一重世界。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自成天地如灵池(上) 苏彻以自身为圆心,在天地之间划出一个微妙的同心圆,这个圆球的正中即是自己,造化剑意被以练剑成丝的手段放出,被造化剑意经行的区域之中,苏彻便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如果以三毒界域为例,那么苏彻自身周围也存在一个更小的“造化剑域”,这个造化剑域为苏彻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 进入了微小的极致,苏彻能够感受到构成物质哪怕最细微的那一点点构造。 然而这也意味着极为严重的负担。 要维持这样一个区域,意味着相当数量的造化剑意。 所以除此以外,苏彻还有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针对某一个点,直接投送造化剑意过去。 简单,高效。 然而现在另外一端的白凝脂显然则在状况外。被碧元真水包裹的她,隔绝了一切来自造化剑意的探查。 造化剑意需要进入目标之后加以感应,而此刻的白凝脂则是造化剑意无法攻入的存在。 无法“切入”,自然也就无法观察。 就本质而言,苏彻的造化剑意仍旧不够“入微入化”,纯度不足,或者说强度不够,切不进白凝脂所凭依的法则脉络。 要继续向前,或者提纯剑意,走那入微入化的大真幻剑意法门,将剑意继续提纯,或者就是加强积累,让剑意本身的强度向着更深层次迈进。 但造化剑意并非是徒然无功,苏彻将造化剑意缓缓切入碧元真水和外界天地元气的交汇处,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揣摩着白凝脂此刻的手段。 凡存在,必留痕。 在玄门看来,天地元气构成了万物的基础,是种种法则加持在天地元气之上构成了整个世界的物象。 造化剑意无法切入碧元真水构成的那一方天地,但是却可以切入与之相邻的天地之内。 苏彻可以借由这里的变化,去猜测另外一边白凝脂到底在干什么。 旁敲侧击,避实击虚。 这是兵法,也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在造化剑意的视角之中,白凝脂是一团无法窥度的湖泊,她正在将天地之间的灵脉向着自身牵引。 她在积蓄力量。 一个长生真人对上三个步虚还要积蓄力量。 这反而让苏彻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如果说自己、燕无归和血清罗对上白家老太有什么优势,那就是自己等三人绝不是“普通”的步虚。 不管是在法则上,还是在神通乃至奇遇上,三人虽然没有彼此交底,但谁也有着压箱底的手段。 所以只要白家老太心生傲慢,托大之下自己三人自然会有机会。但是现在看来,白凝脂早已经摒弃了这等想法,而是要慎重以全力对敌。 碧元真水覆盖下的世界缓缓的“呼吸”着。 膨胀,收缩,再膨胀。 伴随着每一次起复,它都渐渐成长一分,而流向它的灵脉也就更多。 苏彻等三人身上的牵引也就更加沉重。 “灵巫妙法,造作天地。” 燕无归手抚长戟,一道念头冲着苏彻递了过来。 灵巫。 这可真是个古老的称谓,也是个独特的修行体系。 人间所用的文字,都是脱胎自修行脉络。 中土所用的文字,出自玄门的“大道微言”,传闻乃是当年道祖降下此方天地所留下的手笔。在文字之中“巫”这个字上为天,下为弟,当中是人。 中间这勾连天地的一竖就是巫。 灵巫,勾连天地,号令鬼神。 如果说玄门是改造或者命令天地法则为己用,那么灵巫就是依托,顺从。 玄门逆而取之,在天妒鬼嫉之中得超然自在,可谓火中金莲,而灵巫则是顺而从之。这里面的进退取舍,自然值得人深思。 那吸力之下,苏彻距离碧元真水的边缘大约还有三四里,而血清罗与燕无归两人的距离只有一里之遥。 对于他们这个境界而言,如此距离已经是脸贴着脸了。 “喝。” 血清罗将幽微魔域撑开。 仿佛是在她周身为天地划开一道帘幕,而帘幕之后则是一股诡异的生机。 “南无三,母驮喃,摩诃提婆,摩诃卢尼……” 大幕撑开,六道幽暗身影在幽微魔域之中若隐若现,随着咒语的念诵呼应着。 那是血清罗曾经染化的步虚修士,现在他们已经被磨去了原本的形体,只留下一道精魄和纯粹的超拔之力,成为幽微魔域的支撑。 在这念诵之中血清罗周身的力量越来越强,一道滂湃的魔影在这帘幕之后骤然现身。 一只巨手穿透了幽微魔域构成的帘幕,向着滚动的碧元真水落了下去。 苏彻无法描述这是怎样的一只巨手。它太过巨大,大到似乎充斥了人的一切感官。 天消失了,地不见了,一切的尺度从思维的感觉上消失,剩下的只有这一只布满了猩红色眼睛,血红色的瞳孔不断滴下血泪的巨手。 当这只巨手伸入碧元真水的那一刹那,原本和谐的天地崩裂了。 一切都消失了。 感官和灵觉在这一刹那已经不足为凭,苏彻开始重新建构自己的认知。 当一切感官和灵觉尽数被主观隔绝,纯粹以剑意感知世界的时候,苏彻进入到了佛门所谓“无眼耳鼻舌身意”的妙境。 当然,进入这妙境的代价是消耗海量的剑意。 但是苏彻看见了天地之间的另一重图景。 从构造角度上而言,天地元气在以不同的方式进行着重组。 在碧元真水之后,白凝脂所构造的那一重天地之中,蕴藏着近乎无穷的生机。 那是一抹万物欣欣向荣,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碧绿。 碧元真水覆盖之下的另一个世界,是一个以灵气构造的“池子”。 里面所孕育的是纯粹的生机。 三头灵兽正在其中孕育,被牵扯而来的灵脉就是他们的食粮。 它们在其中呼吸,成型。 而在造化剑意的感受之下,并不存在一只滴着鲜血的巨手。 只有一道伤痕。 一道自血清罗幽微魔域深处蔓延开来,向着碧元真水深处而去。 这伤痕所到之处,一切天地元气都陷入到了混沌之中,苏彻能够感受到这道伤痕所触及的法则是如此之深,已经让表层的法则失去了立足之根本。 这才是天地消失的根源。 原来如此,血清罗动手的法则是“尺度”吗? 苏彻心中若有所感。 而另外一边的燕无归已经动手。 他的破军鬼戟在此刻苏彻的感应之中已经化为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不,是一道裹着无穷黑色闪电的狂蟒,此刻已经脱手而出,向着那孕育着一切的灵池砸了过去。 崩。 苏彻甚至能够感受到天地元气本身在这力量冲击之下化为虚无之时所弥散开来的绝望。 “去吧。” 白凝脂叹息一声,灵池之中响起了一声咆哮。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自成天地如灵池(下) 造物之妙,如何将阴阳二气天地五行凝化出生机,使之繁衍生息,乃至夺天地灵机,成就长生,证道不朽…… 其中所涉及的玄奥法则,不知道有多少。 此刻苏彻等三人所面临的杀机,正是与此有关。 碧元真水所覆盖之下的就是白凝脂的“界域”,如果以白凝脂的修行脉络来描述,称之为“灵苑”更为合适。 因为不同于玄门中人以自身法度所构造而出的“界域”,白凝脂以灵巫之法为根基,将在天地之间造就了一个充满生机且协和天地的灵池。 这里灵池横亘于天地之间,改变着天地本身,却没有被天地法则反噬,反而十分和谐的将天地灵脉引入其中。 修行人施展神通法力,究其本质乃是“以我意为天意”,夺天地造化之神威,就好像是狂风在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波涛,一旦风停,自然便会浪止。 而天地本身也会构成施展神通的阻力。 越是强大的神通,面临的天地反制之力也就越大,消耗也就越大。 故而长生真人之威可以摇动千里山河,步虚之威就要差些,到了下层次的修行人,所影响的甚至只有身前三尺。 白凝脂如此一番大手笔,按照常理,一定是会有天地之力反制,甚至可能进一步酿成天劫。 “当真是个狗腿子。” 苏彻评价了一声。 灵巫之妙,协和天地。 白凝脂此刻施展的神通,不仅没有遭到天地之力的反制,甚至暗合天地之间某种法度,得到了天地本身的“加持”与“认可”。 这等来自天地之间的加持,自然被苏彻称之为狗腿。 天人相搏,乃是修行的本质。如今为天地张目,要灭杀其他超凡之人,自然是为天地做了打手。 不过走狗也有走狗的好处。 此刻在灵池之中飞出三只庞然大物,向着苏彻等三人飞奔而来。 说是飞奔,实际上乃是排空驭气,快若闪电。 眨眼之间,苏彻身前便现出一头青色的九头狮子,向着自己当头咬下。 “好孽畜。” 变生肘腋,苏彻运指向前,三毒界域如泼墨一般横扫而下,那九头青狮在空中一滚,直接撞到了不远处的山上。 狂风卷席,乱石穿空。 青狮形体消散,化为一道猛烈罡风吹拂四野。 片刻之后,天地灵气灌注之下,九头青狮再次现出身形,向着苏彻奔腾咬下,这一次重新显形,周身流淌着青玉一般的雷罡,周身层层煞气,威能更胜往昔。 苏彻抽身向上,借风力向后飞腾。 九头青狮的样子倒是与当年的黑山老怪颇为雷同。 这等法术…… 苏彻沉吟片刻。 忽然闪念一想,倒是有点佛门业力的意思。 这一沉吟的功夫,九头狮子再次舍身而上,苏彻运起三毒界域,凝为一柄长刃,凌空斩落,将那昂扬的九头狮子卷到了一边。 “老虔婆,听闻你们万灵门乃是巫族之后,自域外虚空横渡而来,怎么如今也皈依了光头,吃斋念佛起来?” 燕无归长啸一声,手中破军鬼戟幻化为一道虚影,将他面前的赤红巨人拦腰斩断。 显然这位昭阳圣教的高足一样看出了白凝脂招式的来龙去脉。 在佛门看来,人生在世,不管是举心动念,还是一言一行,都会形成所谓的“业”。业根据个人的行为的倾向可以分为“善业”“恶业”以及所谓的“不计业”。 换个角度来说,佛门所谓“业”即是“存在的痕迹”,人只要存在,就必然会在天地之间留下自己的痕迹,业力就像是人的影子,在天地之间不断积累,等到了天劫降临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会随之爆发。 苏彻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当初黑血老魔硬闯长生教山门,苏彻当时引动天劫,化天劫之伟力为己用,就有点如今白凝脂这手段的意思。 九头狮子虽然被苏彻击倒,但是在地上随便一滚,当即就恢复了元气,周身青色越发凝重,吼声如雷,直接顺势而上,同苏彻又战到了一处。 白凝脂的灵池之中分化出三头恶兽。 一只九首青狮对上了自己,一只黑色的大鹏,黑火凝就羽翼,双翼所到之处,天地元气化为阵阵乱流,同燕无归斗到了一处,还有一只苍蓝巨蟒,头生独角,角上更有一颗人头,则是跟血清罗拼杀在了一处。 片刻功夫,苏彻等三人皆是将眼前的恶兽打倒数次,奈何恶兽皆是倒地便起来,甚至威能更胜往昔。 “这白凝脂兼修佛门手段,与灵巫之法合二为一,倒也有几分宗师气度,还是要小心为上,看看其他人怎么应对。” 苏彻存了个心眼,三毒界域分化出无数道黯影,同那头九首青狮角力,偷偷放出造化剑意,要摸清青狮内部构造上的奥妙。 苏三公子这边还好,血清罗那边则是险象环生。 这位魔门步虚显然是在某些法则上下了极深的功夫,一身魔功诡谲莫测,不管那头怪蛇如何扑击,总是在其身边错过,就好像是一个盲人拿着一把磨光了枪膛的步枪乱射。 血清罗显然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只守不攻,但是那头怪蛇显然有别的本事。 “血清罗!” 怪蛇头顶角上的人头叫了一声,血清罗脸上便是一白。 “血清罗!” 怪蛇头顶人头再叫,血清罗周身气机运转便有许多不谐之处。 竟然是神识攻伐的手段。 苏彻也是心头一惊。 血清罗显然不知道是在太虚之法还是真幻之法上颇有门道,对于“尺度”二字的拿捏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具体表现来看就是对于血清罗的攻击总会差上那么几分,最终落到空处。 但是攻伐神魂则是瞧准了血清罗的根本,让她根本避无可避。 难道说在跟我们搏斗的时候,这些衍化而出的妖兽也在学习?正在认知我们的弱点? 一念及此,苏彻瞧见了另外一边的燕无归。 这位持戟不攻,不断在黑鸟的攻击下左右遁逃,显然是已经瞧出了里面的奥妙。 不好,苏彻感觉到九首青狮又有变化,刹那之间,这青狮身上弥漫出阴阳二气,直接将自己放出的三毒界域割断,咆哮一声,冲着自己奔腾而来。 这孽畜……果然在适应反制我的手段。 苏彻心头警醒,而另外一边,久未动作的白凝脂则是一声冷笑。 “幺麽小丑,今日就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普度众生。” 她掌间忽然现出一朵白莲,白莲正中央闪着一抹淡淡的白光。 此莲一出,淡淡的香气就在众人鼻尖散开。 白色焰光之中一尊古佛枯坐其中,他忽然睁开双目,面露一层狰狞。 刹那之间,仿佛一只恶鬼将这古佛夺舍一般。 “如是我闻,尸弃佛在血池地狱为无量无边饿鬼说法……” 白凝脂口诵咒言,一道道元气灌注于其身,她干瘪的肌肤渐渐丰盈…… 第二百二十章 生杀予夺长生境(上) 照世轮回琉璃盏。 这是白凝脂亲自前往中土,在饿鬼道之中拜见善德如来,以长生之身求来的佛门秘宝。 她将借此宝入六道轮回,重证功果,成就西天正法之极乐妙果。 此宝关系着她的未来,更是其如今一身修为的立身之处。 灵巫之路已到尽头,皈依西天再开一番前路。 对于白凝脂这等大修行者来说,长生就是一切,至于走什么样的道途,从来都不是什么最重要的事。 此灯一亮,古佛现身,乃是在众人灵觉深处散出一股香气。 这香气名唤转世檀香,乃是自各人性灵种子深处散开,因此人人皆有。 放到魔门头上,那就是丢了性灵核心灵种的眷属魔奴闻不到,而各路魔门修士避无可避。 等于是在众人身上直接打上了一个标记。 白凝脂一旦出手,根本毫不留情,她高举轮回琉璃盏,口念佛经,将盏口向下轻轻一引。 “……古佛焚尽血池,饿鬼化为诸天……” 咒言之下,一道白炎在远处亮起,她这第一击对上的就是在远处的师成。 合欢宗的魔道高手染化眷属不知道多少,周身黯影重重,皆是面目狰狞的修士,然而就在这重重防御之下,白光在师成眉心闪过。 不过片刻功夫,就将这位魔门步虚化为火人。 可师成也不是白给的,他当即舍了肉身,一道血光自天灵盖飞出,扑到了最近的眷属身上。 《阴魔饮血化生秘法》,此乃合欢宗秘传,乃是修行人化为阴魔,夺舍眷属重生的妙术,就是学习壁虎断尾求生的智慧,舍了原本的肉身,化为诡秘难测的阴魔,然后借着眷属的肉身重新修行。 然而师成即便用上了这等秘术,也是全然无功,他刚刚扑到了眷属身上,那诡秘的白火就跟着燃烧了起来。 嘭,嘭,嘭…… 红光攒动,白火爆燃,师成那些眷属依次爆开,在空中成了一团团烟花。 “啊……” 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这位合欢宗的步虚化为了虚无。 “我佛慈悲。” 白凝脂这边冷笑一声,她双手合十,双目却是望向了另外一边的包不赔。 这位地始魔宫的高足哪里还敢逡巡,直接化为一道恶风向着远处遁走。 “哪里去!” 白凝脂凌空一抓,包不赔前头的天地元气在其号令之下立即凝若钢板,直接将他在半空之上拦了下来。 “指地成钢法!” 苏彻见过白凝脂运使这等法术,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信手拈来,随便一指就拦下了一位步虚。 “这就是长生真人与步虚之间的差距么?” 平心而论,白凝脂作为长生真人此刻有着她的问题,从灵巫之法转向佛门道途,这等改换道基的大手段背后一定有着天一般的负担。 白凝脂并非是完美状态,但是即便不完美,她对于普通步虚来说也有着生杀予夺的威能。 果然是人仙有别。 苏彻长叹一声,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苏三公子不出手了。 白凝脂显然是由弱至强依次点名,水平最差的师成已经断送了性命,比师成强不了多少的包不赔就是第二个。 这两个完蛋了,下一个绝对就是自己。 这也不是苏彻谦虚,而是比起深藏不露的燕无归,对于表层法则的掌握近乎完美的血清罗,自己绝对是三人之中最弱的那一个。 也是白凝脂最嫉恨的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干脆拿出十成的手段,争上一丝先手。 “看剑!” 一声断喝,苏彻已然出剑。 虽然掌中无剑,然而此刻的苏三公子已经劈出了第一击。 右手轻轻一弹,正是“惊弦剑指”。 剑吟悠扬,在众人耳边响起。 伴随着这一剑斩落,众人鼻尖那赋予的香气也淡去了许多。 第一剑,斩的是灵昧。 苏三公子多少也是有未来星宿劫经在手的“佛子”,深知这等佛门手段看似诡谲难明,背后其实逃不出“灵昧”二字。 佛门之法,以灵昧囊括天人九法,一应手段皆从灵昧二字出发。 要想破之,就要同样在灵昧上下功夫。 剑意对佛法,针尖对麦芒。 苏彻轻轻一剑,落在白凝脂身前,这一剑击中了轮回琉璃盏,破去了其上的一重枷锁。 凡见此盏,必生心念,心念一起,佛随香来。 换而言之,只要看见这灯盏一眼,心中有了那尊佛的身影,就会闻到淡淡的檀香。 而檀香就是接下来白火发作的标记。 层层嵌套,一环套一环,一不留神就要着了道,这正是佛门手段的妙处。 苏彻一剑斩出,轻轻一声剑吟,包不赔忽然感觉身上轻快了不少,那股马上就要被灭杀的感觉刹那之间消散了不少。 转头看去,只见阳髓舍了那头青狮,直接向着白凝脂冲了过去,心头当即颇为感动。 这个阳髓,简直正义的不像是我们魔门中人,看来传闻是真,刚刚从域外过来,还没有失了朴实的本色。 他念头闪动,直接转过身来,周身气机浮动,放出无穷阴魔。 包不赔也不是傻子,如今白凝脂亮出了隐藏的手段,哥几个如果还不能同仇敌忾,那就等着被人家逐个击破吧。 长生真人的神威,当真不是咱们几个小步虚能撼动的,现在不拼命,等着让人家当蚂蚁一样捏死吗? “蚍蜉撼树。” 白凝脂一声冷笑,她此刻身材越发饱满,华发重归青丝,姣好的面容也渐渐浮现。 于此同时一股香气也从她体内散发出来。 移形换质,这正是她所走的道路。 老妪不过是皮囊暂时的外化,当力量不断取用,她也会渐渐奔向自己最完美的状态。 当然,等她完全转生,成就佛门之道的时候,她姣好的容颜也将永远的保持下去。 那时才叫功行圆满。 “尔等自绝于天地,那就怪不得我了。” 白凝脂将手向前一挥。 天地元气被一股力量笼罩,长空之上的无数阴魔当即爆裂开来。 而苏彻则是呼吸一滞,从空中向下掉落。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杀予夺长生境(下) 空气在耳边急速呼啸,周身仿佛裹着一层厚重的冰壳。 在这一个刹那,苏彻感觉自己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不要说是运使超凡的神通,就连身体本身都在抵抗着自己的意志。 更有一股寒意自天地之间升起,对着自己的神魂核心之处突入。 衰败、哀愁、绝望…… 一切仿佛进入了传说之中的末法时代,所有的神通化为乌有,一切的超拔之路统统断绝,剩下的只有伴随着光阴渐渐发苍齿摇,生命归入虚无。 「天地厌弃,末法降临。」 在这个光景,苏彻犹然打开自己的双手,看着手背上青蓝色的血管。 这并不正常。 作为已经登入步虚之域的修行者,自己早已再非肉体凡胎,血肉也好、筋骨也罢,都不过是皮毛外相,真正支撑这具身体运转的乃是自家的「法度」,或者说道基。 人即是承载大道的根器,这并不是一个修辞手法,而是现实如此。 「想不到白凝脂作为长生真人,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苏彻微微叹了一口气。 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位万灵门的女修。 步虚修士能够借由界域强行改变一地天地法则的运转,而长生真人所能做的只会更多。 就在刚才这个刹那,白凝脂运用了无上法力,将天地元气之中所有的「变化」强行抚平,镇压。 她等于是运用自家的法力,将其他人留在天地之间的痕迹尽数消除。 换句话说,白凝脂强行抹去了一切法力可以运使的凭借。 这等神通手段,可以说是已经超出了一般长生真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乃是唯有灵巫以及少数大修行者才能做到的「绝天地通」。 斩却一切外法的凭依,将他人在修行境界上打落在地。 鸟之所以能够飞行,是因为其体内有着气囊,双翼可以飞翼运动带起气浪,乃是在天地法则自然运行之下的飞行。 而修行人的飞行则并非是自然之理。 不同的遁术不管依托何等法理,本身就是构建在「以我意为天意」强行扭曲天地法则的基础上。 比如苏彻平日里飞遁,能用的路数有很多。 如借由《纣绝阴天秘箓》,将自家身子虚化近乎为鬼物,这就是扭曲了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法,将实体化为虚影,此等飞遁在暗夜之中快到不可思议。 若借由造化剑意,走剑遁一路脉络,那就是以强沛的剑意包裹自身,切开前方一切的阻隔,以强大的剑意作为动力,虽然消耗极大,但是速度与威势之上都更加恐怖。 而两仪元磁法度则是在远处构建一个与己身截然相反的磁极,借助磁极本身的吸引和排斥,虚化了身体原本的属性。 这种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根本就在于破坏天地之间原本的自然之理。 毕竟按照自然之理,人是断断没有凭借自己飞行的道理。 此刻白凝脂居高临下,从天地元气下手,等于是来了一手领域范围更大的指地成钢法,将一方天地化为他人神通无从施展的绝域。 自然是空中的无数阴魔销隐无踪,而苏彻断然下落。 这便是在昭告,此方天地已经成为白凝脂所独有,轮不到其他小辈染指。 「长生真人真是恐怖的对手,若是往日,我一定是彻底败退,不过可惜,我再非昨日之我……」 在长生教内的这段时间,苏彻真正接触到了界域,并且借由《太乙东华玉书》《降 三世明王外道练法》与《长生升仙图》等神通手段,将在地官仙府之内的所得融汇贯通。 整个人不仅实力更上层楼,而所能用的手段与法力更是他人无法想象。 「喝……」 右手结印,苏彻周身一阵湛然青光闪过。 身形向下,却是被那头一直在一旁游弋的九首青狮张口吞下。 小贼…… 九首青狮这边得手,白凝脂当即有所感应。 这三头灵兽乃是自她自身「灵苑」之中化育而成,巫门长生真人的「灵苑」类似玄门修士的界域,不过又有所不同。 灵巫截取天地之间的灵机,沟通天地法则,以血为引,启天地之灵,对于灵巫来说,根本不存在一个冷冰冰地、由天人九法充斥并加以运转的一个机械般的外在世界。 在灵巫看来,天地之间蕴藏着无限的灵韵,只要循着其中的变化,就能引导出无穷的威能。 而灵巫自我构建的「灵苑」,就是培植天地之间的「灵性」使之与自己路数相拟合的一种方法。 灵苑近似于修行人的法域,都是本身对天地认知的一种展现,然而结果相似,出处却完全有所不同。 这就像是向远处而行,有人骑马、有人乘车,只有工具上的不同,没有本源上的差别。 白凝脂的灵苑之中便有「藏灵」之妙,她取无数灵兽之精血纳入灵苑,在其中小心栽培,最终产出这等非寻常神通,又不是实有之物的灵兽。 阳髓一去,白凝脂心头压力大减。 她更改道途,去西天佛国求一个新的出路,在门内并非什么秘密,只是万灵门偏居一隅,知道的人自然不多。 然而走上这条路并不是那么轻松。 佛法无边,虽说信者能度,但其中一样分个三六九等。 似白凝脂这样已经修行有成,转入佛门修行的,最艰难的一步莫过于改换道基,而即便有所成就,也是等而下之。 佛门有所谓「三乘佛法」之说,即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 声闻乘即是耳闻佛法之意,在佛门之中包含范围最广,大概只要自认是佛门弟子,都能划入此类。 缘觉乘就是本身已经有所修行,对天地之法有所领悟,而后又兼修佛法,白凝脂这等长生真人转修佛法的也能纳入此类。 如果严格来讲,有未来星宿劫经在手的苏三公子也能归入此类。 最后便是菩萨乘,又名大乘,这是佛门的根基所在,乃是「经、律、论」三藏兼修之人。 经者,佛之法门。戒者,佛之法体。论者,佛之法成。 三者齐备,才是真正的菩萨修行,佛门弟子。 对于苏三公子来说,只适合占了个「经」字,远远算不得。 而如今的白凝脂要想往这方面靠,最重要的那个「论」字却是占不得。 因为她的修行功果到底不是自佛门而出。 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杀予夺长生境(下) 苏彻这边失手,终于叫燕无归与血清罗两人略微乱了些阵脚。 类似白凝脂的长生真人之威,这两位其实都已经领教过。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不管是燕无归还是血清罗,都是魔门之中最顶尖的步虚高手,平日里也都有跟长生真人交手的经验,对于白凝脂这等巫门手段,对他们来说固然有些新奇,但也没有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绝地天通,衍化魔法,到底是长生真人之伟力。」 血清罗心情不太好,她出身的北地魔门血影宗乃是魔门之中的小门小户,能够在波云诡谲的域外虚空行走自如,很大程度上都是依托合欢宗这家魔门宗阀。 今天把平日里最好用的师成折在了这里,日后在合欢宗那边要重新找出来一个类似的人物可就费劲了。 一念及此,血清罗倒底多了几分真火。 前来南荒,寻找白泽踪迹,猎捕妖神,这是她要求的机缘。 敲打白凝脂,在万灵门身上咬一口,也是她所求的机缘。 纵然阳髓等人眼瞅着失手,但这不意味着血清罗就要跟着退去。 这一步退了,日后还有哪一步能前? 「挨千刀的老虔婆,到底吃里扒外,要叛出巫门,投靠那群光头,巫毒噬体这一关那样好过吗?到时候"自啮"一起,看看你又有什么出路。」 血清罗亮出自家左臂,如乳似琼的手臂上套着九枚黑黝黝的铁镯,每一枚上面都绘画着繁复的花纹,那密集而扭曲的纹样根本不是任何修行人所能造作,单单看上去一眼,都令人心生昏沉之念。 她右手在前方轻轻一划,这近乎凝固的天地元气之间竟然生出了一缕松动,而她右臂上的铁镯则是迎风一摇,幻入无形。 「自啮。」 白凝脂收过手来,重新对付眼前的两个魔崽子。 她自然也知道燕无归与血清罗的名头,知道这两人在魔门步虚之中的地位,一个个都是长生有望,在天地法则之中也各有专长。 这等天之骄子放在往日是白凝脂最不愿意动手的对头。 因为你这次拿不下他,回头就要成了他的磨刀石,多年来的辛苦积累,无数辛劳苦工,都要成为人家向上攀爬的阶梯。 日后一旦有所成就,定然要找你做过一番,了却当年因果。 打蛇不死必被咬。 这等人物,断断不能叫他们活着回返北荒。 「血公子果然是博闻强识,连我巫门内的这点沟壑也都了如指掌,佩服。」 白凝脂声音婉转,她小心的操控着天地元气,悄无声息的在周匝布下一张大网。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咱们两边各有损伤。此事皆因阳髓而起,如今阳髓也死在了我手上,不如咱们两家就此罢手。莫要为了这点等闲小事成了对头。」 她缓缓说道。 「两位都是长生有望的奇才,孰轻孰重,应该比我这个老婆子分得更清楚。」 白凝脂此刻面容姣好,宛若天人,这样的话从她口中冒出来,倒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讽刺。 「到底是占了光头的边,说话都开始阴毒了。」 燕无归的眉心处撑开一道缝隙,血肉如同蠕虫一般向着两侧扭动,中间空无一物,与其说是眼睛,倒更像是伤口。 「在灵苑之中抽丝剥茧,悄然布下一张大网,根本就没有让我们走得意思。」 燕无归高擎长戟。 「既然如此,咱们就都别走了。」 他动了。 这一动,他穿着黑袍的影子像是一座山一样碾压了过来。 不只是山。 单单一座山峰可绝对没有这样的分量。 燕无归的这一动,被白凝脂指地成钢的天地元气则跟着***了起来。 就像是有人将一根铁棒塞进了滚热的汤锅之中,天地元气当即沸腾了起来。 这是纯粹的力量。燕无归以其强横的法力,跟白凝脂来了一记硬碰硬的比拼。 「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血清罗看见燕无归的身影向前碾去,心里微微一松。 对阵长生真人,绝对没有步虚敢自言必胜。 但血清罗对燕无归却有着超过一般的信心。 因为她知道合欢宗对于这位魔门修士的评价。 「不管在何时何地,本门弟子都要将燕无归视为一位长生真人……」 此刻燕无归所展现出来的,正是属于长生真人级数的力量。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血清罗无暇细想,在燕无归出手的这个刹那,她一定要有所作为。 燕无归即便身负长生真人之力,对面的白凝脂可是货真价实的长生真人。 一只手平伸开来,血清罗的指尖凝出一抹妖艳的红色。 她轻轻向前一推。 幽微魔域咆哮着,她魔域之中的无数眷属阴魔此刻无不发出一声哀嚎。 这些眷属正在消亡,成为一场祭祀之中所用的祭品,他们的精元、他们的超拔之力,此刻都凝聚在了血清罗的指尖。 「血煞天罗祭法。」 血清罗感应着手指之上的分量。 此刻,她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幽微魔域正在震荡、动摇,而从这根本之中提纯出来的力量,已经化为血煞凝结在她的指尖。 这等级数的杀力,已经超越了步虚的层次,在无数天魔眷属的奉献之下,叠加到了长生真人级数。 如果说燕无归所具备的是长生真人境界的法力,那么血清罗的底牌就是她可以挥出长生真人级数的一击。 虽然这一击代价无比沉痛和惨烈,要用她多年来道基之中积攒的元气去换,不过这绝对值得。 她猛然向前送出了一击。 白凝脂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燕无归的冲击之力是如此巨大,甚至将震荡传递到了她的灵苑之中。 刚刚展开的灵网更是直面其威,等于是两人毫无花巧的直接对拼了一记。 白凝脂忽然发现如果单论法力,自己或许还要弱上燕无归几分。 而此刻血清罗所挥出的一击更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那一抹妖艳之中所凝结的惨烈之力,即便是她也不能小觑。 「此等无根之木,何必拿来招人嗤笑?」 白凝脂挥动手掌,她已经看出血清罗招法之中的疏漏。 指尖一击固然凝结着可怕的血煞之气,可到底不能离体而出,只能以法体强行拘束于指尖。 两人之间所隔绝的距离何等遥远。 自己又岂会让血清罗轻松完成这一击? 然而话音刚落,那一抹妖艳却是在自家胸口悄然绽放。 「怎么?」 白凝脂望向另外一边的血清罗,血煞之气入体,她能够感觉到体内某些最根本的所在已然动摇。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传出一声狮吼。 九首青狮周匝爆出无穷鬼火,向着白凝脂猛烈扑来。 「阳髓再来领教高招!」 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勘破阴阳知生死(上) 曾经的九首青狮雷光涌动,乃是暗合东方甲乙木而出的生灵,九乃阳数之极,九颗狮头代表了这灵兽至阳至刚的本性。 然而此刻灵兽反噬主人,不仅周身雷光化为鬼火,就连外形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原本九颗狮首变为六颗,通体漆黑,一条长尾之上尽是蛇鳞,尾巴的末梢处一枚蛇首正在狰狞吐信。 六为老阴,这九首青狮将苏彻吞入腹内,紧接着就是被苏彻以太乙东华玉书的玄门手段种入灵种,逆转阴阳。 降三世明王外道练法为苏彻提供了“侵入”的契机,而太乙东华玉书则是为苏彻提供了“改变”的落脚点。 舍身而入,正是造化剑意勘破了灵兽“结构”之上的弱点。 化阳为阴,正显苏三公子的玄门正宗手段。 可以说这一击已经是将苏彻自家手段全然用上,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昂~” 一声狰狞咆哮,六首恶狮飞扑而来,卷起无穷阴火,在阴火之中,种种鬼怪显化身形,阴火卷起恶风,直接反侵入到了白凝脂的灵苑之中。 血清罗以血煞天罗之法伤及白凝脂的道基,而此刻苏彻的反攻则是在脆弱的平衡上狠狠压了一把。 直接对准了白凝脂的道基。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 而这只是开端…… “老虔婆,今日便叫你看明白我等的手段。” 燕无归长啸一声,他向前猛然挥出一拳,这一拳仿佛接连天地,以达无穷,一拳落下,原本纷扰的天地元气彻底炸裂开来。 火焰、寒冰、雷霆…… 无数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景象转瞬之间在天地之间爆开,那是天地元气在燕无归法力的催逼撕扯之下所展开的异象。 “你疯了吗?” 白凝脂看着燕无归。 如此肆意的对天地元气妄为,等待着众人的必然是来自天地法则更高层次和维度的反制。 燕无归此刻出手,等于是在此方天地之下积攒劫数,再这样下去虽然不至于产生天地大劫,但是针对燕无归和白凝脂的劫数怕是已经在酝酿了。 “业力牵引,劫数一到,便是佛祖也难逃。” 燕无归嘴角狰狞:“老虔婆,咱不如拼一拼,看看谁的劫数先到。” 疯子,全都是疯子。 一个燃烧自己的道基,也要给自己注入血煞之气。 一个不惜引动天劫,还有一个自己跳入了灵兽之口…… 这些魔头,当真是天底下最恶心的存在。 白凝脂心口忽而清明。 现在不是自己继续施展威风的时候,灵苑之中,还有一尊寄托了自己未来希望的化身,若是那化身再出问题,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走。 当一个长生真人心生退意,绝对不是几个步虚中人可以拦下的。 首先是斩断灵苑跟灵兽之间的联系,自从那头九首青狮被阳髓施展魔道手段同化之后,白凝脂就能够感受到一股股阴气向着灵苑内部渗透。 虽然只有一丝一缕,但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自己道基之上悬着一把利剑,由不得白凝脂不顾。 巫门秘法展开,白凝脂以手指为刀,在自己肩头刺入,生生剜下一块血肉。 那块粉色的肉迎风便张,隐隐约约可见猛兽之形。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白凝脂手指一挥,一道恶风吹过,那块粉肉便化为飞灰。 断去了这层联系,那六头恶狮的身形略微一顿,开始向内塌陷。 接着是其他麻烦。 白凝脂双手合十,脑后佛光普照。 “如是我闻,尔时未来佛在兜率天为无量无边天道众生说法,佛趺坐而起,步步生莲……” 一朵洁净的白莲忽然自她脚下展开,张开三十六重花瓣,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想走,哪里那么容易?” 血清罗长笑一声,长空之上九道魔影忽然显化,向着白莲撕扯而去。 “大势至。” 白莲之中,白凝脂伸出一根拇指向前一挥,一道恢弘的佛光倾斜而出。 天地之间便失去了这位长生真人的踪迹。 她走得仓皇,倒是留下了白芮和那头失了蛇珠的腾蛇在原地耽搁。 血清罗眼睛一眯,长空之上的九道魔影拉扯着幽微魔域。如同一道浓雾泼身而上,将这一人一蛇直接吞没其中。 “你倒是不客气。” 燕无归老神在在,似乎刚才那一场恶战之后还有余裕。 他长笑一声,望向不远处师成和包不赔两人身陨的地方。 这次血清罗倒是亏本,引动血煞天罗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眷属,而包不赔与师成两人身陨,更是去了她的两个臂助。 燕无归转头看向不远处。 恶狮已经彻底消隐,曾经身形之处只留下一团燃烧的阴火,而阴火之中立着一个漆黑的影子,仿佛恶鬼一般,一双赤色的眼睛正向着自己望了过来。 “想不到你在这生死之法上也有浸淫。” “不过是一得之愚。” 苏彻嘴上谦逊,却是心里暗自提防。 自己刚才差不多已经是手段全出,如果燕无归和血清罗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自家身上的玄门脉络。 这两人现在看着好说话,这些魔崽子翻脸如翻书,谁知道片刻之后又是怎样一副嘴脸? “兄弟涉猎广博,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燕无归嘴角轻笑,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眉心。 “就是这位故人给我留下了这道疮疤。” 苏彻心头一震。 他一直以为眉心处的那道缝隙乃是燕无归某种诡秘莫测的魔道神通,想不到竟然是其他高手留下的伤疤。 “都是往昔故事,师兄又何必在意?“ 齐皎的身影忽然出现,她刚刚默默观战了全场,向着苏彻忽然问道。 “苏师兄?” “什么?” 苏彻皱紧眉头看着齐皎。 这丫头难道猜出来什么端倪? “哦,看到阳师兄,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能让师妹记挂在心,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是一位让人记挂于心的人。” 血清罗的身影自幽微魔域之中显化,她此刻一身红衣,飘然若仙。 “在下也曾经与这位有过一面之缘,我可以断定,不管齐师妹怎么想,阳兄都不会是那个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勘破阴阳知生死(下) 齐皎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苏彻心知肚明。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为齐皎的魔门弟子是如何联想,但是到底让她猜出了一些端倪。 的确,自己的玄门手段之中还是残留了太多属于黄天道的“风味”。 而自从地官仙府一战之后,“苏彻”的特点和修行脉络一定会被各方势力仔细审视,甚至会将某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特质进行归纳总结,下发到门下弟子手中。 事涉地书,关乎到了许多大能人物的超脱之路,那可是从地仙到天尊的关键一跃,试问谁人能够真的放弃? 要命的东西。 苏彻缓缓吐纳一番。 跟白凝脂一番交手,当真让苏三公子收获不少,这可是真正跟长生真人交手,特别是燕无归与血清罗两人所展现出来的手段,更是让苏彻颇有见山非山,见水非水的顿悟。 这两人虽然是步虚之身,却也给苏彻指出了下一条修行之路的方向。 修行人的所谓境界和次第,当真是天魔编造出来的知见障,对法则和自我的不断挖掘才是最重要的价值。 “苏彻。” 这两个字从自己嘴巴里冒出来,苏三公子周身说不出来的别扭。 “你觉得我是他?” “很像。” 齐皎看着苏彻,她眼中一片澄澈,仿佛一个全无心机的少女。 “我见过苏彻,他走得是纣绝阴天秘箓的路子,黄天道出手,气象是藏不住的。” 血清罗得了女修白芮与腾蛇,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但是刚才那一战的负担却不是这样好消解的。 “阳兄的魔功诡秘,长生升仙图的威能诸位都见过,苏彻若是有这样的本领。” 血清罗嘴角微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第一个杀他的就是郁离子。” “我倒是听说那位郁离子也是自身难保。” 齐皎目光定在苏彻身上:“证道长生之时遇到了那罗延,大力无畏天魔王到底也是有字号的末法主,从根子上就受了重伤,就算是回转黄天仔细调养,近来倒是颇有些身染魔劫的传闻出来。” “那位与咱们北地的因果,若是当真死在魔劫之下,不知道多少人要大宴宾朋。” 血清罗畅然一笑。 苏彻却是心底略微一惊。 老师那边出事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几个魔崽子多半是在诈我。 “我也曾听闻黄天道的名头。” 阳髓看着齐皎:“师妹不如将话讲明白一些。” 话说着,苏彻瞧向另外一边的燕无归。 血清罗的手段已经见识过了,这位破军鬼戟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如果现在就要翻脸,恐怕自己要遭重。 齐皎眼波流转。 “小妹当然知道阳师兄不会是苏彻,法灭尽魔主的加持就是最好的证明。更何况据小妹所知,悲怒天前辈对阳师兄也是十分欣赏。” 她笑着说道:“只是我这里有个筹谋,不知道三位师兄意下如何。试问魔主怎么会加持一个玄门弟子,而加持过后的玄门弟子还会是当初的那个人吗?” 这就是最简单的话语,如果阳髓真是苏彻,经过了法灭尽魔主的加持之后,那地书早就成了法灭尽魔主的囊中物,还用别人忙前跑后? 更不要说要骗过悲怒天这等魔头要费多少功夫,真是苏彻,地书已经在北极元宫搁着了。 “这丫头一肚子鬼主意。” 燕无归这句话轻飘飘的,听着不像指责,更像是一种鼓励。 “咱们这些人之所以一猛子扎到南荒,找的可不是这个姓白的,列位师兄不如想一想,那位白妖神从安坐东海静养到沦落南荒,被各路神仙当兔子一样撵,到底是为了什么?咱们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血清罗与燕无归这样的“大人物”来到南荒,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地官仙府之战中直面钧天魔主,如今已经身遭重创的太古妖神孑遗,白泽。 染化一位上古妖神,对于任何魔门步虚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更何况以此为机,进一步窥伺钧天魔主之法理脉络? 苏彻望向齐皎。 这小娘子倒是好狠辣的心肠。 “白泽能为了地书舍了自家的逍遥岁月,若是苏彻现身南荒,诸位说能不能引出来白泽?” 齐皎说着望向另外一边的阳髓。 “若是阳师兄愿意演上一场,啧啧,我看大事可成。” “这是什么糊涂主意。” 苏彻如何能让齐皎如愿。 “盯着白泽的只有咱们圣门中人,盯着那个苏彻的又有多少?只怕是钓来的不是白泽这样的废物,来的若是玄门地仙,有几个脑袋能赔进去?” 苏彻冷笑一声。 “某虽然并非此方天地出身,也知道如今最想得到上古地书的乃是玄都宫、黄天道、神霄道这些门阀。” “到时候人家管你是谁,直接发送走了。” “那就不如让我来。” 血清罗忽然开口说道。 “师妹所言的确是个办法。” “若是操作得当,或许真是个办法。” 燕无归眯起眼睛:“最不济就是引来黄天道的人,姜守诚、李守常,都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 “不打不相识嘛。” 苏彻一时无语。 看来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遭了。 “那万灵门呢?” 苏彻看着血清罗与燕无归。 “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燕无归向前一挥手道:“老虔婆若是缓过劲来,还要生出变数,咱们还是原来的计划,不行就打上山门去,区区一个万灵门,直接就拿下他。” “好。” 血清罗望向苏彻:“只是咱们这一次还是要好好商议一番。” 几人又是一番计议。 万灵门。 门内如今一片肃杀,即便是最下层的弟子,如今也知道门内的日子并不好过。 最简单的例子,门内的步虚高手们几乎凋零一空,老祖回归之后更是闭门不出。 门中更有种种流言,说是万灵门得罪了魔门,如今正在被南北魔门合击,就算是门中老祖出手,也吃了闷亏。 除了流言,山门内外偶然可见踪影的阴魔更是从侧面说明,一场魔劫似乎就在眼前。 已经出现外围弟子逃亡的情况。 “人心浮动,当心外魔趁虚而入啊。” 一人峨冠博带,须发皆白,正由知客领着循山路而上。他双眸之中神光如电,气息渊渟岳峙,当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好手。 “多事之秋,白鹿洞的诸位同仁能在此时来我万灵门,本门上下无比感佩。” 充任知客的是一位刚刚自域外归来的步虚,他身材高大,身上披着一张雪白的狼皮,双眸之中滚着赤红的火焰。 “七首魔龙前辈还没有归来吗?” “家师还在域外。” 那位步虚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耽搁了,不过无妨,再过几日或许便有转机。” “转机么?” 那白鹿洞步虚转头向南方望去。 群山掩映之下,天际隐隐有一丝阴云上下漂浮。 好浓重的死气。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阴风怒号浪击空(上) 万灵门的山门之内,宫室楼台鳞次栉比,南荒多年的积累,让这里自然有几分仙家洞府的气象。 不过在武儒眼中,门内已经是根基动摇。 人心浮动,天人感应之下是要出事的。 “叶老师此来求见老祖,不知道有何指教?” 那身披白狼皮的步虚看着一旁的叶隐。 这几年白鹿洞在南荒颇为用心,这位“竹影”叶隐更是在不少大事背后推波助澜。 万灵门跟白鹿洞之间更是有不少生意往来。 “这几年跟贵宗合作无间,这次来就是敲定日后十年灵虫的用度数量。” “十年?” “日久见人心,旁人都说贵宗魔劫将至,本门却不这么看。” 叶隐微笑道:“我本来跟山长说,不如直接定下百年之约,山长却是有些恼怒,说若是要用灵虫百年,等于本门大计百年不成,实在是晦气,这才作罢。黄老弟,叶某惭愧啊。” “贵宗山长乃是中平持正之论,本门蒙难之际,足见盛情……” 身披白狼皮的万灵门步虚名唤黄耀,乃是万灵门另外一位长生真人七首魔龙的亲传弟子,在门内地位极高,与白芮更是一对道侣。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有一道血煞之气自前方宫殿楼宇之上直冲云霄,将头顶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红。 那赤红之中隐隐可见万千魔影,鬼哭神嚎之声霎时间响彻一方天地。 血云之中,显化出种种阴魔,一时都是向下飞扑,想要掠杀血食,然而到底是天地法则所限,不过刚刚显化,就被罡风一吹归于虚无。 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杀伤,但是这样的场景却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好浓重的煞气。” 叶隐望向长空之上。 这等浓厚的血煞之气,万灵门将遭魔劫或许当真是空穴来风。 “我也不瞒叶兄,本门白老祖撞见了血清罗那厮,受了些伤。” “血清罗?” 如果是这人,那倒并不意外。 叶隐也曾听闻这位血清罗的名声,出身魔门的小宗,这么多年来摸爬滚打,在域外也算是闯出了一番名声,这些年丧在血清罗手上的步虚高手不知道有多少。 也只有这样最顶尖的步虚才能伤到白凝脂这样的长生高人。 只是白凝脂到底伤势如何? 看着长空之上那浓厚的一层血气,怎么看都不是“受了些伤”这样轻描淡写。 叶隐忽然想起,血清罗有一门名为“血煞天罗”的秘术,此法以自家眷属为祭品,衍化出无穷血煞之气,能够污染真灵,难道白凝脂是为此术所伤? 一念及此,叶隐暗自施展儒门望气之法,开始窥度血煞之气的变化,想要看出来个端倪。 “不知道等下如何安排?若是白前辈身子不豫,我就去客舍休息,改日再见也不打紧。” 叶隐小声问道,黄耀心里略微一宽。 白鹿洞中到底都是些温良君子,这个时候还知道为旁人着想。 “哦,老祖这边没什么大碍,等下先请叶先生去正堂奉茶,然后看看灵虫新生的变化,这一批已经有了化蛇之象,既然能够化蛇,转为龙种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和白鹿洞的这幢买卖乃是七首魔龙多年前敲定,这几十年来着实为万灵宗积攒了不少资源。 而这些资源更是为万灵门滋养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年轻一代……还丹弟子数量稳步提升,步虚高人在域外稳扎稳打,甚至七首魔龙在域外更是开辟道场,为此界日后的大变开始做准备…… 大好形势,最近却是戛然而止。 长生教,偏偏是这个多年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老邻居,在内乱之后居然还有余力对本门咬上一口。 这一口当真是痛入骨髓。 黄耀叹了一口气。 他出身万灵门内的大族黄家,从一落地就跟宗门有着扯不开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年来行走域外,个中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一个宗门在自己身后的好处。 阳髓,当真是害苦咱们了。 “贵宗有两位长生真人坐镇,传承久远,长生教不过是挑梁小丑,就算纠结几个魔头,有两位老祖在,一定可以保得宗门无恙。” “那就借叶先生吉言了。” 两人这边还在闲话,天南已经卷起一阵阵阴风。 苏彻御风而来,前头就是万灵宗的山门。 此次前来,苏三公子多了一层可以自持的胆气。 “今日当叫尔等见过我的本事。” 伸手一招,掌中现出一杆长幡,这长幡乃是以法力幻化而成,并非是法器之流,更类似于神通一般。 运使法力向前一推,一道寒流自天际显化,向着万灵宗山门所在飞扑而去。 寒流之中,隐隐现出无穷阴鬼之形,正是苏彻以大法力摄神御鬼召来。 万千阴鬼,随法力流转,将南天尽数染成墨色。 阴寒之气席卷而来,万灵宗山门左近土地之上当即挂上了一层寒霜。 无穷阴鬼同天际之上尚未消散的血煞之气彼此呼应。 劫数竟是此时到了。 “来者不善啊。” 叶隐刚刚叹息一声。 那阴风与乌云就直接扑了过来。 一点霓光闪过,长空之上仿佛撑开一张三层大伞,伞面之上流光凝就种种符箓图形,无数仙佛图影若隐若现。 万灵宗的护山大阵终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开启,将那无穷阴灵隔绝于外。 阴云之中,苏彻长笑不绝。 “长生教阳髓来也,万灵宗门内可有人敢来一战?” 声音震彻天地。 叶隐偷眼看向旁边的黄耀,只见这位面沉似水。 “让叶先生看了笑话,这几日来,这幺麽小丑屡屡前来耀武扬威。” “侵门踏户到了这等程度?” “老祖有严令,不许我们还击。” 黄耀也是叹了口气道。 “跟这阳髓同来的还有昭阳圣教的燕无归、血影宗的血清罗,听说地始魔宫和合欢宗两家也被血清罗请来了人。本门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也只好暂避锋芒了。” 叶隐这边刚刚点了点头。 就感觉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抬眼往上一瞧,黑云之中,那阳髓以幡为剑,直接切割出来无穷剑气,向着下面洋洋洒洒疾雨一般射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阴风怒号浪击空(下) 苏彻运幡如剑,在无穷妖鬼异象的包围之中,飘飘出尘,隐隐若仙。 剑气的本源,来自于修行者的信念。 在与白凝脂一战之后,苏彻对于剑意的领悟,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白凝脂以其长生真人之法力指地成钢,将天地元气化为囚牢,让苏彻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剑意的强度之上应该作何解。 造化剑意在苏彻手中,是探询格物的探针,是驾驭法则的工具,独独不是“剑”。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苏彻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 如果有一种事物,造化剑意钻不进去怎么办? 如果有一种法则,造化剑意无法凭依又怎么办? 当面对不过是还丹境界的对手之时,以造化剑意出手,自然无往不利。 面对步虚境界之时,大家也算是有来有往。 当面对那些真正的大鳄,修行界内最顶尖的人物,自己在“量”上的积累,真的能够改变彼此“质”上的差别么? 这令苏彻深思。 因为自己到底不是“阳髓”。 自己不只是长生教的长老,而是钟山会的一员,是郁离子的门徒,未来还有一篇大文章等着自己。 落笔之时,能否兴风雨、泣鬼神就看现在了。 苏彻挥动长幡。 这一套法度,乃是取自北邙鬼祖的四绝幡。 那套法宝现身,便可分化“生老病死”四幡,鼓荡幽冥死气,但是从根子上讲,却是牢牢切中了生死这个大法则,将其下的衰老、凋亡之法尽数展开。 这是以法为基。 而苏彻如今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借由法则,凝练剑意。 生死之法,乃是苏彻研究最深,掌握最强的法则,这一身修为艺业皆是自此而出。 而此时旗幡之上,这道法则正在承受着剑意的碾压。 苏彻的造化剑意在不断冲击生死法则,在旗幡之上,霎时间就有无穷阴鬼生成,然后转瞬就被剑意切碎。 然后下一个瞬间,剑意重新激荡法则,然后再次循环。 在这个过程中,剑意不断凝练,提纯。 这是苏彻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称之为“压元法”。 传统的剑修即便是造化剑修,也不兼修法则,而是以阵法兼领。 他们增强剑意的办法,就是去理解掌握更强大的剑阵。 但是苏彻则不同。 到底是玄门弟子,如今转过头来看剑,自然另有一番滋味。 以法则为磨刀石,这条路子似乎又回到了纯化剑修之上,但到底有所不同。 长幡之下,无穷剑意如暴雨切入万灵宗山门,长空之上爆出一团团碧色火光。 那是苏彻剑意之中所积攒的法则之变,当剑意切入了护山大阵之时,便切入生死之法,激荡出阴火。 树木、楼阁、山石。 整个万灵宗山门被一团团爆开的阴火染上了一层幽绿,仿佛鬼国临凡。 而苏彻手中的长幡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凝练,愈发有了剑器之性。 “阳髓此獠的剑术果然是不可思议。” 黄耀望向长空之上。 不过数日功夫,阳髓之剑意提升不知多少。 他刚刚攻打山门之时,剑气连第一层阵法都不能破去,如今竟然侵门踏户,直入第二层阵法。 若是叫阳髓这样施展水磨工夫,怕不是三层阵法都要给他磨掉。 “必须要警告老祖,决不能这样坐视下去。” 黄耀这样想着,心头却是一惊。 天黑了。 不是被阴气阻隔,不是黑云压顶,而是长空之上的日头,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他眯起眼睛,望向另外一边。 所见的景象当真令他心胆俱裂。 就在长空之上,一座山峰正在缓缓移动。 虽然看上去不过是长空之上的一点,但是黄耀绝对不会怀疑那座山峰本身的体量。 更令他胆寒的是,凭借他步虚高人的感应,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此刻是谁在撑着那座山峰前行。 破军鬼戟,燕无归。 那个黑衣怪客正以双手托起山峰,向着万灵宗的山门缓慢移动,其所思所想如何,根本不用猜测。 “大事不好,去请老祖出关,快,快!” 万灵宗门下一阵喧哗。 弟子们、生活在这里的妖族,还有前来行商的客人无不能看见天边那座日渐逼近的山峰。 一颗颗崩裂下来的巨石在移动中自山峰脱落砸到地上,溅起一层层浊浪,仿佛是上古巨人沉重的脚步。 末日降临。 不管万灵宗的反应速度有多快,白凝脂又在干什么,燕无归并不以他们的节奏做事。 山峰自天际落下,划破九重天罡,向着下方的十万大山砸落。 没有任何法则变化,更没有隐藏着其他手段,仅仅是凭借质量与速度。 仿佛三重大伞的护山阵法仅仅维持了两息光景。 第一息,护山阵法的的恢弘图景在山峰降下所卷起的冲击之下扭曲,闪烁。 第二息,天崩地裂。 叶隐挥出一拳,他双手如流云一般,在自己身前三尺画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那绵绵若水的拳意将一切攻击和外力尽数吸纳。 而不远处的黄耀则是拔地而起,他正在向闭关密室狂奔。 这等冲击,已经扭曲天地元气,老祖那里断然不会没有感应。 然而白凝脂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难道老祖出事了?” 这正是黄耀最担心的事情。 万灵宗传承的两大凭依,就是门内的两位长生真人。 门人弟子、养育的妖族死多少只是个数字,若是白凝脂出事…… 不说宗门传承这类的空话。 现在谁去外面抵挡燕无归与阳髓? 万灵宗的闭关密室在山腹深处,由暗道勾连,然而此刻在冲击之下,整个万灵宗的山门已经尽数化为瓦砾。 黄耀向前奔驰,却根本无法辨别出方向。 “别找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 眼眸狭长的女修面色僵硬地站在黄耀不远处。 “柳枫。” 如今万灵宗山门之内只有两位步虚,除了黄耀便是眼前这位。 都是门中大族出身,都是自域外匆匆返回。 “那个贱人走了。” 柳枫一句话令黄耀心底一沉。 第二百二十七章 花开花谢无常数(上) “走了?” 柳枫侮辱本门老祖,黄耀却根本无心指责她的错误。 白凝脂走了? 万灵宗真正的凭依就是这位坐镇宗门的长生真人,现在白凝脂一去,又有谁能撑得起来这千万年来的基业? “跟你说一句,我这就去九天域外找老祖,请他老人家回来坐镇,不要说血清罗和燕无归,就是长生教的阳髓,你我也不是对手。” 柳枫一扬眉毛。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去请老祖? 黄耀摇了摇头。 不过就是个逃字而已。 “你去吧。” “嗯?” “魔门修士魔识厉害,横扫四野,你要登临域外,需要找对了地方。不如我为你争取点时间。” 傻子。 柳枫心底评价一句。 万灵宗内绝对没有任何一个步虚会是血清罗的对手,这个时候留下,不过是为别人增添一个天魔眷属而已。 “等老祖归来,日后宗门重建,总要给后世子孙一个典范,让他们知道万灵宗不会舍弃弟子,万灵宗中有一股绝不低头的血气。这口气轻易散不得,更何况也要给这十万大山的其他宗门瞧瞧。” “蠢材,白凝脂都走了,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日后叫老祖亲手粉碎了你的残躯么?他们笑话就笑话,修行人连这点虚名都放不下,还修行什么?” 柳枫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看你是入了魔。” “入魔就入魔吧,师姐快点走,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柳枫也不同他客气,只是心底暗骂迂腐。 这个黄耀这几年跟白鹿洞交往的多了,染上了那些书生的迂气,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黄耀背过身去,望向长空。 山峰落下造成的次生灾害还在继续,山崩地裂之景处处可见,更糟糕的是伴随着这次巨大的冲击,原本万灵宗山门之中的阵法和灵脉都有了失控的迹象。 冰雨、野火、恶风种种异象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死去的门人跟妖族尸身若隐若现。 萧条而寥落,黄耀从没想过自家的山门祖庭会沦落为如今的样子。 也罢,今日就叫你们看看我的手段。 他纵声长笑,无穷天地元气在他周匝衍化,种种怪异兽形若隐若现。 “当我万灵宗无人么?” 黄耀纵身而起,长空之上已经是一片幽暗。 血清罗已然将幽微魔域展开,下方的血气阴灵正一点点伴随着她的念诵向着幽微魔域之中流淌。 她看了一眼迎空而上的黄耀,嘴角微微一笑。 自从上次与白凝脂战后,强运血煞天罗之法,让幽微魔域之中的众多眷属失了不少元气,如今能有一个步虚高人冒出头,正好稍作添补。 一念及此,她的念头在不远处的燕无归与苏彻身旁闪过。 言外之意,这个步虚就让她收下吧。 燕无归自无不可。 他虽然是魔门,却从来不以收敛眷属作为自家的修行,反而更类似玄门修士。 而苏彻自然也没有染化眷属的想法。 两边没有动静,血清罗直扑而下,双方又是一场好杀。 不远处的一座山巅之上。 一位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捧着一只嫩绿的竹笛悠悠的吹奏着旋律。 隽永,悠扬。 鸡皮鹤发的白凝脂眉头紧锁,默默地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眉宇之间尽是木然。 良久,少年放下了竹笛。 “是不是舍不得?” 白凝脂望向眼前这位少年,虽然他笑得灿烂而庄重,腰间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世尊,我已割舍……” “我今生尚未证得阿诺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果,境界比你这位辟支佛还要低些,如今只是菩萨果位,当不得世尊这个称呼。” 少年微微一笑:“你叫我法净行者就好。” “行者,弟子深知过去心不可得……” “是真知道吗?” 少年笑着说道:“两舌妄言,在这中土乃是常有之事,在我佛门之中是要入拔舌地狱的。你如今既然皈依正法,就应该知道戒律之重。” 白凝脂头皮发紧。 “弟子,弟子有些舍不得。” “正是知道你舍不得,因此我才要将你请来。” 法净行者站起身来,将那竹笛背在身后。 “多年来筚路蓝缕积攒的祖业,满门上下所期盼敬仰的老祖,这些都是一个空。唯有正法才是最真的。” 空吗? 白凝脂望向不远处的万灵宗,那里曾经有她的一切。 “万物皆空,正法不空。” 法净行者看着白凝脂:“若求正觉,一切名闻利养,财色名食都要万缘放下。不灭掉万灵宗,你如何能舍下这一切,真心皈依正法?” “可是这些门人弟子……” “因果轮回,万死万生。他们今日虽然死去,待我正法遍及此界,六道轮回覆盖一切的时候,纵然百千万亿劫,花费无穷时光,他们就总有成佛解脱之日。” 法净行者叹息道。 “只可惜中土沦为五浊恶世,玄都宫以道统为重,令我正法不得常驻,当真是令人叹息。” “说什么轮回一成,此界将沦为永劫无间之地狱,生死轮转,给众生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不好么?我佛慈悲。” 法净行者双手合十。 长空之上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黄耀已经被幽微魔域渐渐吞没,眼中渐渐失却灵明。 “敢问尊者,凝脂日后当如何修持?” “去中土。” 法净行者看着白凝脂吩咐道:“我此番南下奉了善德如来法旨,他老人家吩咐,你当去苏州,如今善德如来坐镇苏州,你自己也是去拜会过他的。” 苏州…… 白凝脂有些恍惚,后来想起,原来说的是慈州。 “可是那边乃是饿鬼道……” “饿鬼道又如何?三界如火池,人间为地狱。”法净行者看着白凝脂道:“你这点分别心乃是修行路上一大害。” 白凝脂唯有沉默。 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再多做选择。 唯有默默合掌,静静听闻这位行者的教诲。 万灵宗山门之中,已经是一片废墟。 血清罗染化了黄耀之后,放出不知道多少阴魔,正在这里享用血食。 可怜万灵宗多年积累,辛苦养育的灵兽,教养的弟子,尽数成了血清罗幽微魔域的养料。 第二百二十八章 花开花谢无常数(下) 「千载传承,灵巫奥妙,不知道今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燕无归自天际降下,刚才这一击杀招乃是其亲手施为,此刻脸上却多了许多悲天悯人之感,让苏彻一时有些陌生。 「优胜劣汰,乃是自然之理。今日万灵宗能有此难,正是他们修行上出了岔子,若是有地仙级数的大巫坐镇,就是你我的人头挂在山门之上示众了。」 苏彻简单回答道:「白凝脂倒是果然如血清罗所料,不在这山门之中。」 「她?」 燕无归转头望向长空之上的那一层漆黑天幕,幽微魔域展开,当真仿佛将天吞吃下去一般。 「修行之路,没有什么高低对错,人人皆是不同,因此多条路子,就多了一个可以参考的对象。若是巫门因你我而绝,不只是巫门的损失,更是愧对此方天地的修行人。」 燕无归此刻并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门修士,更像一位考究的学者,他看着周围的残砖破瓦,幽幽一叹。 不远处,一个肥硕的阴魔正在将一个万灵宗的年轻弟子填入自己腹中,它宽阔的肚皮仿佛是水一般,轻轻一滚就将那人吸入其中。 燕无归只是瞧了一眼,那阴魔就直接自己爆开,年轻弟子得以逃出生天。 「快走吧,此地不是你们留恋之所。」 万灵宗的年轻弟子看着这个挟山而来的魔头,连滚带爬的向远处跑去。 「燕兄气度不凡。」 苏彻看完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个燕无归果然不是凡人。 灭一门而救一人,苏彻觉得这不能以伪善来形容,而是燕无归自己的性格使然。 万灵门挡了他的前路,所以他要出手灭掉。而灵巫传承别有奥妙,因此他又不想使之断绝。 「彼此彼此,」燕无归转过头看向苏彻:「阳髓你与我是同路人,咱们跟血清罗不一样。」 苏彻闻言一笑。 有些言外之意当然不必说得太过清楚。 这一局之中,自己也好,燕无归也罢,似乎都有着超出魔门法度的心思,有着背弃元始圣道的念头。 只不过自己是根脚有所不同,本来就不是魔门中人。此番能不能算是「入魔」也是两可,鬼知道那位法灭尽魔主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燕无归则是真真切切的叛徒,他不染化眷属,专在法力变化上取舍。 虽然也的确是「超拔之道」,但那是属于天人九法之中超拔之法的范畴,跟元始圣道则有所偏离。 相较于血清罗在元始圣道之上的纯粹,燕无归则是近乎叛逆了。 双掌循环,阴阳吐纳,山河入拳,辗转光华。 叶隐如同一道疾风,将一众碎石在空中击碎,化为一层层尘沙。 他之所以南下,就是奉了白鹿洞之中的命令,预备为万灵宗和长生教做个说客。 毕竟万灵宗对于白鹿洞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灵虫产地。 也是本门日后大计的一个落脚点。 而新崛起的长生教在计划之中也有一定的位置,若是能够令两家重归于好,对于白鹿洞来说乃是十分有利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目睹了一场灭门之祸。 当那座山峰自天降下的时候,叶隐都想奔入空中,将其击溃。 然而可恨不能。 毕竟燕无归与血清罗两人的凶名在外,凭借跟阳髓的一面之交,恐怕自己也要引火烧身。 叶隐唯有一声长叹。 想不到今日竟然看到了这样一幅萧索景象。 万灵宗完了。 山 门被破,老祖无踪,人心动摇之下,就算是七首魔龙自天外归来,万灵宗又能恢复多少元气? 但他任务在身,唯有继续向前。 「白鹿洞叶隐,见过两位。」 这位步虚武儒也不遮掩身形,直接来到了两人面前。 燕无归瞧了他一眼,却是一脸的意兴阑珊。 「竹影?你不在中土修你的仁义道德,来南荒干什么,莫不是要为万灵宗打抱不平?」 「不敢,只是今日在万灵宗做客,见到两位,过来打个招呼。阳长老,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更胜往昔。」 叶隐望向另外一旁的苏彻,这位阳髓今天看来,的确是有所不同。 相貌气质不变,但是周身阴气若隐若现,偶尔还爆出一蓬鬼火……平添了几分阴郁气质不说,如今说是魔修,更像是个斩错了法则的剑修。 「最近体悟大道,略有所得。」 苏彻没有多说什么,自从领悟那「压元法」之后,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凝练剑意。周匝的表层生死之法不断被剑意破坏,重塑然后再破坏,表现出来就是阴气流转,鬼火爆燃。 「那就恭喜长老了。」 「大家都是朋友,叶兄来万灵宗只是有事,自去便好,我等不会挽留的。」 苏彻缓缓说道,让叶隐大为放心。 魔门中人,各个以他化魔染为第一,一不留神就要遭了毒手。 即便以叶隐如今的修为,也要担心燕无归和血清罗会不会添了兴致,将自己染化为眷属。 这几句话等于是给了叶隐一个保证。 「不知道长老何时有空,本门准备请长老去白鹿洞一坐。」 去白鹿洞? 「如此说来,上次你我商议之事……」 「不仅有了眉目,而且北朝的宇文太师甚至愿意找机会跟长老见上一面。」 你们白鹿洞当真是虱子多了不咬,这个时候还有功夫去勾搭宇文睿? 苏彻闻言一笑:「好,好,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去匡庐山拜会了。」 叶隐也只有故作笑容,万灵宗这条线断了,即便加上一个长生教,对于白鹿洞来说也是损失惨重。 也只有寄托希望于七首魔龙,等他回来之后万灵宗能够重回正轨。 燕无归对于这些门派之间的破事没有兴趣,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然而这一场终究还是不那么容易过去。 天幕之上,一道红影坠下,血清罗看着叶隐轻轻说了一句。 「且慢。」 「嗯?」 叶隐望向这位名声在外的魔门步虚。 「血师兄,这位叶隐乃是我长生教的客人,若是师兄有什么指教,不妨回头再说。」 叶隐乃是苏彻好不容易勾搭上的,乃是日后搞倒白鹿洞的关键,断然不会让血清罗在这里横生波折。 血清罗瞥了苏彻一眼,只是看向叶隐。 「你来万灵宗到底干什么?」 「我乃白鹿洞门下行走,去哪里需要向阁下报备吗?」 「非也,我只是想问问你,万灵宗的这些勾当,你清楚不清楚。」 血清罗向前一挥手,大地当即裂开一个口子,苏彻顺着地裂之处向下望去,万灵宗山门之下大约数十丈深,早已经被人以**力挖开,内里是无数尸体。 这些尸体堆靠在一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蜂巢。 每一具尸体都被人以精妙手法缝合了五官,斩去四肢,白岑岑的皮肤上写满了各种符箓,一只只如龙似蛇的小虫在其上爬来爬去。 血清罗伸手一招,一条小虫就被她牵 引而来,在手掌上方抖擞精神。 苏彻看着这虫子,当即觉得眼熟。 当初在地官仙府之中,白鹿洞的门人体内就有此物,想不到竟然是出自南荒,出自万灵宗之手。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隐看着这虫子皱眉道。 「足下这是何意?」 「你可看清楚了。」血清罗向下一指:「这些都不是死尸,乃是活人。」 dengbidmxsqqxsyifan shuyueepzqqxxsguan xs007zhuikeread23z 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怨气滔滔何处消(上) 活人被封闭五官,斩断四肢,借其滔天怨气,养育这种怪虫吗? 苏彻对于命格之物到底为何,十分好奇。 因为放眼宇宙,此方天地之外,很少有所谓命格之说。而在命格上下功夫的似乎也只有位于中土的白鹿洞。 难不成这怪虫与命格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吗? 苏彻瞧着血清罗掌上不断挪移的怪虫,思虑越来越深。 “若不是我以幽微魔域高居天穹,还感应不到万灵宗地下这样深沉的怨气,整个宗门,在我感应之中这样的大坑还有九个。” 血清罗说着望向叶隐。 “这一座尸巢,内里的活尸就有上万,一共九座巢穴,算上平日里的损耗,不知道要多少人命。我只怕南荒供不起啊……” 叶隐面沉似水。 “想不到万灵宗竟然如此龌龊……” “留你一步,乃是叫你做个见证,免得哪天有人攀咬,说这等尸山血海是我们几个干的。” 血清罗冷声说道:“这世道当真是反了,竟然轮到咱们圣门爱惜人命了。” 苏彻望着下方那仍旧在扭曲蠕动的巢穴。 想不到今日错有错着,万灵宗这一场倒是引出了白鹿洞的一处痛脚。 “倒不如传书各门各派,让他们见识见识万灵宗的大手笔?” 燕无归也是凝望血清罗掌中的怪虫,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在思量什么。 苏彻站出来当坏人。 “这么大的手笔,如此多的人命,就为了养这个小小的虫儿,有趣的很。咱们不如按图索骥,看看背后又是哪一家在居中处置。” 一边说一边瞧向另外一边的叶隐。 “这等大事,七首魔龙必然知情。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燕无归说着从袖中摸出几柄飞剑,在上面草草写就一番文字之后轻松放出。 飞剑传书? 叶隐几乎现在就想动手,把那些飞剑拦下来。 万灵宗的这些布置,万万不可暴露在天光之下。 当真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难道本门多年来的辛苦布置,今日就算是到头了? 燕无归所用的飞剑乃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就是取剑遁急速之故,因此放出去通知各方。 “你这是发给谁?” 血清罗皱着眉头望向燕无归。 “当然是发给大家伙了,玄都宫、天师道、东海剑宫、黄天道、神霄道……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广而告之。” 燕无归说着望向叶隐:“区区一个白鹿洞,他们太容易被人收买了。” “嗯,道友,我这个人说话直,得罪了。” “无妨,无妨……” 叶隐若不是多年苦修的武儒,此刻脑门上都要被冷汗盖满了。 “这么多年打交道,玄门那些人虽然讨厌,但这种事情上还是能信得过的,断然不会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 “可他们一样不会饶了咱们。” 血清罗看着叶隐道。 “你白鹿洞既然是名门正派,这一处山场就交由你们看管。等你们这些名门大派凑齐了,给这些性命一个交代。我等魔门中人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叶隐当即喜出望外。 心中暗喜,现在万灵宗已经拆成白地,只要眼前三人肯离去,自己就是掌总之人,到时候略作处理,至少能够保证局面不会演变到最糟糕的程度。 唯一麻烦的就是七首魔龙那边,若是这些万灵宗的余孽亮出来什么东西……不过也无妨。 叶隐略略思忖一番,当即就允诺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白鹿洞当仁不让,此地便有我叶某人看护,等诸位正道人士到来之后,到时再作定夺。”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道这等尸坑之中,有多少中土百姓,又有多少南荒无辜。” 这位白鹿洞武儒悲天悯人地说道:“说来惭愧,叶某也曾经跟万灵宗交游多年,实在是想不到他们居然能下如此毒手。” 血清罗瞥了他一眼。 “奇怪,奇怪。” 燕无归此刻已经走到尸巢之旁,他放出魔念在其中游走几遭,脸上却是十分难看。 “奇怪?” 苏彻望下去。 “魂魄皆碎,而一灵不灭,积累如此多的怨念之后居然没有天人感应降下什么灾劫。这不奇怪吗?” 苏彻闻言也是一惊。 魂魄乃是此界生灵的根本,魂者,灵也。魄者,体也。如果说是魂魄皆碎,作为人的根本也就消失了。将活人折腾到这等程度,白鹿洞倒真是有德行。 万灵宗有今日的劫数,当真是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他人。 苏彻甚至往更深处想了一层。 玄都宫执掌此方天地,在道德之法上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万灵宗今日灭门之难,当真有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味道。 “小弟有一句话,不知道两位师兄怎么看。” 苏彻将这座尸巢打量半晌之后问了一句:“这东西倒真是有些像咱们圣门的玄阴魔巢,不过小弟没有处理过玄阴魔巢,不知道……” 苏彻是实话实说。 魔门之中培育阴魔之法也算是一门显学,只是苏彻嫌弃其污浊,根本没有涉猎。 而燕无归也算是魔门之中的一个异类,他显然对玄阴魔巢也没有啥了解,因此两人一时都向血清罗看了过来。 血清罗皱紧眉头。 玄阴魔巢乃是此界魔门修士比拟域外天魔的奴族构建的阴魔母体,其型如同心脏,取人心六欲为食粮,一旦展开,可以育化五十种阴魔。 一旦成型,对于凡俗而言就是彻底的灾害,往往会引来玄门修士、东海剑客前来攻伐,因此上此方天地向来少见。 血清罗也有几座玄阴魔巢,不过都是小心地安排在九天域外。 事实上即便是在魔门横行的北地南荒,这玄阴魔巢都是颇为忌讳之物,往往只有大宗才会在山门核心构建一两座,主要也是讲学之用。 万灵宗这里的几座尸巢,倒是真的有几分玄阴魔巢的影子,如果将这尸巢视为母体,将那怪虫看作阴魔,将那无穷怨念视为人间六欲一流的养料…… 这不就是个扭曲的玄阴魔巢么? 难不成真有什么魔门大佬在此地布局。 血清罗的心思一下子就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