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侯门商妻》 狼子野心 夏日的清风透过绿色的碧纱吹拂着房内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床帐上金色的流苏轻轻随风摆动。 床帐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袭深蓝色锦衣,玉带缠腰,勾勒出挺拔的腰身。他墨眉修长,雅致的眉目中带着几分浅浅讥诮,樱红薄唇微微勾起。 床、上熟睡的女子不知被什么噩梦缠绕,挣扎了许久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乌黑的眸色深若幽潭,当看到男子的那一刹那,惊惧、愤怒或者其他的一些复杂情绪喷涌而出,她合上眼,再睁眼时剪水双眸已平静无波。 “清荷,你醒了?”男人温雅浅笑,“我叫如意给你端药来吧?看你满头的汗,似做了噩梦,我会让柳大夫加一副宁神的方子。” “多谢表哥。”沈清荷垂了眼眸,手指紧紧攥着朱红被褥,因用力而指节苍白。 “看你脸色还是不好。”齐钰坐到床沿上,沈清荷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我是表哥。”齐钰看她脸色,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当她是受了太大打击,又病了许久才会这样。 齐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如冰一般冷,不由得有些心疼,温柔中带着嗔怪:“怎么这大夏天的还这样冷,莫非你真是冰玉做的不成?” 她苍白的脸色上一点血色都无,更显得肌肤如玉,眉目若画。不由自主的,他伸出了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美人在前心痒难耐。 看他那模样,沈清荷心中冷笑,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往后又退了一寸,疏淡的说:“表哥这是做什么?光天白日,孤男寡女,不避嫌疑么?” 齐钰愣了一下,避嫌?她从前可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生疏的话。 他扬起了墨眉,道:“你我未婚夫妻,何惧那些?” 未婚夫妻?沈清荷心中冷笑,讥诮的扬起了唇角:“我大随自开国以来,便被称为礼仪之邦,别说未婚夫妻,便是已婚夫妻,也该恪守礼仪。你白日里守在我闺房之中,莫非是想白日宣淫吗?” 白日宣淫?这罪名可是扣得大了,齐钰一向自命君子温雅如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薄怒,道:“表妹,你过分了!表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今日只当你是病的糊涂了,不和你计较罢了!”说罢,他气冲冲甩袖出了房门去。 他一走,沈清荷顿时觉得心口一松,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伏在床栏上,轻轻的喘着气。 “你是怎样的人?呵呵……” 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水盈眶,“正是因为我眼瞎耳聋,才至始至终都没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爹——”她伏在床畔轻轻的啜泣,心如刀绞,“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倘若不是重生一回,她又怎么看得清这人的真实面目!每每闭眼,噩梦袭来,她仿佛重温了那一世的凄凉。 上一世,父亲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便急着娶了她过门。她只当他怜惜自己孤苦无依,心中感激万分。过门后没多久,一次偶然查账,竟被她发现沈家家产已全入了齐家账上,改了齐家的姓名!沈家偌大的家产都被齐钰鲸吞蚕食,连渣都没有剩下。 曾经的沈家,富甲凌州,有沈半城之称,凌州城半数产业都是沈家的。曾祖父、祖父、父亲百年来的基业一夕之间全都毁在她手上!当时沈清荷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怒,她四处寻找齐钰,问了侍女一个个吞吞吐吐,终于,她找到他了。他竟然和她的庶妹在温泉池中鸳鸯戏水!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颤抖着双唇,跌倒在玉石板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温泉池中,他抱着庶妹,在水中肆意欢愉,让她看庶妹在他身下承欢颤抖,却毫不避忌…… 他邪魅看向她,勾唇道:“不如,一起来吧……” 什么君子如玉,什么品行端方?她是真的瞎了眼了么,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忠贞不二,谎言,全部都是谎言…… 她疯了一般扑了上去,扯着齐钰的手,叫喊:“齐钰,我不管你怎样!你把我沈家的家产还给我!把沈家还给我!” 他脸色一冷,犹如寒冰,登时伸手将她一推,起了身,缓缓穿了衣服,吩咐一声:“来人,将这个疯妇关起来!她,已经疯了!” 他的手指着她,说,她已经疯了。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疯了,她是被他逼疯的! 曾经以为,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真的,曾经以为,她会和他如同神仙眷侣让人羡慕一辈子。 曾经以为…… 太多的曾经以为…… 当谎言被撕破,当恶狼撕下了羊皮,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刻骨的心痛! 那晚,她躺在破旧的柴房里,透过狭窄的窗户望着天边的上弦月,想起了父亲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孩子,倘若有一日你后悔了,便还回到沈家来,爹在家里等你……”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爹,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是如今,我还回得去吗? 她失了沈家偌大的家产,失了曾经以为得意的夫婿,失了一个女子该有的尊严……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回不去了…… 金簪刺向手腕,鲜血,于腕中喷涌而出,缓缓的流动,仿若曼珠沙华,浸染着柴房乌黑的地面…… “齐钰,”她苍白的唇轻轻开合,“倘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知道,这‘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破釜沉舟 灵堂之上一片雪白,即便曾经是风光一世的沈家之主,死后的光景却依然如此凄凉。 沈清荷跪在灵堂前已有半日了,她怔怔的望着令牌,心如刀割,即便重生一回,依然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丫鬟如意怕她的身子经不住,几次劝说,却劝不动她,只好将齐钰请了过来。 齐钰见她跪在那里,头上缠着白巾,一袭白衣,衬得身段窈窕楚楚动人,倒也把昨天的不悦忘记了,到她身边说:“起来吧,姨父在天有灵必然知道你的孝心。” 沈清荷缓缓抬起了眼,看了他一眼,冰凉凉的说:“你打算下个月娶我过门?” 齐钰温柔的说:“就下个月初五吧,是黄道吉日。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 沈清荷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垂了头轻声道:“我们的婚事,取消吧。” 齐钰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什么?发烧了么?”说罢,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沈清荷甩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我很清醒,齐钰,婚约取消吧。” 齐钰眉端蹙起,挥手示意如意退下,偌大的灵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那无缘无故,为何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齐钰的声音渐渐大了。 沈清荷凉凉道:“你没有错,我只是后悔了。” “沈清荷!”齐钰露出怒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说什么后悔?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子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子!” 手腕被攥的生疼,她却笑的开心,笑的妖媚:“我是看上了别人,那又如何?” 齐钰震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荷。她是大家闺秀,恪守礼仪,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什么时候认识的男人,他怎么不知道? 齐钰有几分紧张,攥着沈清荷的手渐渐放松了。 不……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齐钰的眼底渐冷,声音却愈发的柔和,他扶着沈清荷的肩膀说:“清荷乖,别闹了,姨父刚走,我知道你难受。你难受就冲我撒气吧,没关系。” “咱们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好好养病,我齐府的聘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如这样,我看你情绪不稳,真的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边,咱们把婚期提前到下周吧。我齐府也是大户人家,嫁过去岂能亏待你,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你乖乖做你的新嫁娘就是了,一切有我。” 沈清荷想开口说什么,齐钰已经打断:“如意、来福!大小姐累了,送她回房休息!” 门外,两人推门进来,一个是管家来福,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如意。他们得了齐钰的命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扶着她便往闺房里送。 齐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真的以为她现在还是那个尊贵的沈家大小姐吗?未免也太天真了! 沈清荷被强行带回了房间。 “小姐,药熬好了,趁热喝吧。”乌黑的药汁送到了她的面前,如意待她多了一层掩饰和心虚。 “搁着,太烫了。”沈清荷合了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意搁了药碗,忍不住又叮嘱道:“表少爷说了,这药一定得喝的,你千万别忘记。” 清荷突然睁开了眼,厉声斥道:“滚出去!” 如意吃了一惊,转而冷笑一声:“哟,小姐,你还当这里是从前呢?沈家都变天了,还活在梦里呢。”说罢,一甩帕子昂着头出了门去。 沈清荷心中恨恨,连个奴才都敢这样?她将药倒了,留了药渣,一一的辨识,她的先生精通医理,曾教过她一些。 药渣里面有一味宁神的药,只是那药放的过多了,会变成令人沉睡的药。这味药的分量放的果然够重。 她冷哼一声,“齐钰你好手段,你是想让我昏睡到你来迎亲的日子吧?”他竟敢擅自提前婚期,自是有恃无恐。听如意的语气,竟是尘埃落定的意思。 她重生醒来这几日,他竟然已经得手了!她还是来晚了…… 她悄悄来到帐房,翻开账目顿时惊呆了,所有房产地契商铺,无一例外的,全部贱价卖了出去,买家无一例外的都是齐钰。 他趁着她病重,玩弄阴谋鲸吞沈家财产,还盗用了她的印章! 沈清荷痛苦的扶着额角,倘若一切都来不及挽救,上天又为何让她重生一回?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一盘围棋残局上。 她想起从前同先生博弈的那一方残局…… 那时她败象已露,死守一隅,先生说:“何不置死地而后生?” 沈清荷抬起了头,眼眸渐渐清明,她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天空,天空广阔无边,可是这被四角的院落围起来的天空是多么的狭窄,偌大的沈府如今已成了囚笼。 “破,立……”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凡事有破才有立,倘若不破釜沉舟,何来的浴火重生? 无耻之徒 傍晚时分,庶母和庶妹都来了。 沈清荷坐在桌旁,淡漠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个人是来替齐钰做说客的? 庶母秦氏年近四十,保养得宜却没读多少书,是个只会贪小便宜的蠢钝妇人。庶妹沈香玉今年十六岁,容貌艳丽,丰胸细腰,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媚色。 沈清荷从前不知道她这媚色从何处来,如今却清楚了,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阵恶心。那个男人,除了齐钰还能有谁? “大姑娘病可好些了?”秦氏假惺惺的说,“齐少爷对你那般好,病着也不该跟他闹脾气呀。” 沈清荷不语,倒了杯茶水,自己慢慢饮着。父亲去世之时这对母女也分到不少好处,倘若自己家人齐心,未必不能将齐钰赶出去,可如今…… 她心中冷笑,再次赞叹齐钰的好手段,他该不会把这母女俩一齐收入怀抱了吧?一想到这项顿时觉得胃里翻涌。 说起齐钰,沈香玉眼中露出几分嫉妒之色,道:“齐大公子明媒正娶,据说那聘礼能排一条街呢,我说大姐,你还嫌弃人家什么呀?齐公子世家公子温雅如玉,人家都不嫌弃你这病怏怏的身体,你还扭捏什么。啧,真是的,你也不瞧瞧你这……跟豆干菜样的身材……” 沈清荷突然被水呛到,“咳咳”几声,她到没想到庶妹竟然这么看不惯她的身材。 豆干菜?沈清荷看了看自己胸前,虽然不如她的高峰还是有些料的,何至于她说的那样啊。 秦氏急忙用眼睛制止自己女儿的胡言乱语,沈清荷到底是嫡出的大小姐,是沈家真正的财产继承人,虽然如今失势,但身份在那里,齐钰这样看重她,若是将来嫁给齐钰,那也是正牌夫人,还是少得罪的好。 “大姑娘,我们说的唾沫都干了,你别光顾着喝茶,倒是说句话呀?”秦氏急道。 沈清荷终于放下了茶杯,看了她们一眼:“是齐钰让你们来的吧?” 两人尴尬的没有做声。 “去告诉他,我在烟水阁等他。” 秦氏和沈香玉讨了个没趣,只得出来。出门时,沈香玉对着屋内骂道:“嫁便嫁,不嫁便不嫁,也不看看自己如今到底值几个钱,还当和从前一样人人都把你捧着呢,到如今,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啦!哼!” 字字句句沈清荷听在耳里,她也知道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是她莫以为现在她沈清荷是鱼眼珠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她沈香玉一样会变成一文不值的鱼眼珠子。 烟水阁上,波涛如烟,水光粼粼,这里是沈家花园的私家湖泊,在整个凌州城,也只有沈家有这样的气魄。 烟水阁以白玉为栏,黄金镶角,四面珍珠围帘,屋顶嵌满红蓝宝石。阁中各色古董随处可见,件件年代久远,价值连城。 烟水阁,一般人不得入内,除了沈老爷和沈清荷,就连沈香玉都不能进来。 当初,沈清荷私自将齐钰带了进来,她依稀记得,他进入这间宝阁之时的震惊和贪婪,恐怕那时起,一切就开始筹划了吧。 沈清荷站在二楼,远眺水天一线、烟波浩渺,在这里可以鸟瞰整个沈家园林。 十七年来,这里是她的家,如今…… 烟水阁的门开着,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她知道齐钰来了。 她一袭白纱,衬着水天一色,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齐钰看的眸光一窒。无论如何,他还是爱她的,希望拥有她,不舍得她太难过。 从前的她,同自己亲密无间,可如今,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找我来……”齐钰刚开口。 沈清荷接道:“我找你来谈判。”她面色疏离,让齐钰很不高兴。 “谈判?”他走到栏杆边,扶着栏杆定定的看着她的脸:“你我二人,何来谈判之说。” 沈清荷讥讽的看着他:“我要嫁人,但不是嫁给你。” “你开什么玩笑?”齐钰陡然怒了,要走过来。 沈清荷退了一步,躲开了他:“我没有玩笑,我有谈判的筹码。” 她展开手,手中有一把金色的钥匙,齐钰疑惑,“这是?” “沈家后山库房的钥匙。” 她的话语仿佛一块巨石落入湖心,齐钰震惊极了:“你说沈家的后山库房?” 他曾经听说沈家后山有库房,顿时心跳如雷。沈家的库房,定然就如同一座宝库。 “我给你钥匙,你放了我!”沈清荷的话语斩钉截铁。 齐钰面色如铁,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清荷,你我何至于此?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沈清荷冷笑:“到了此时,你何必还要做戏?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除了沈家的财富,还有什么?我那愚蠢的庶妹,是否早已承、欢你身下了?” “你……”齐钰脸色一变,被戳到了痛处,“你……你胡说……” 看到他的模样,她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底的某处仿似被刀割一般的钝痛隐隐散开。 “既然面皮已经撕开,我们各取所需,你觊觎沈家的财产,如今已得手,所缺的不过是这一座库房钥匙。如今,倘若还让我嫁给你,未免有些太过无耻!” 齐钰觉得心里有几分痛,又有些难堪,道:“倘若你嫁给我,这钥匙一样是我的。” 沈清荷早料到他要这样说:“那库房除了钥匙,还有几个密码。若是我不告诉你,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开后山库房!倘若你想强迫我,我便咬了舌头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齐钰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你果真这样恨我?” “是!我恨你!”沈清荷仰起头来,和他对视,恨意表露无遗,如今可以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觉得心底的那口气都舒畅了。 “我放走你,岂不是放虎归山!”齐钰恨声道,他紧紧抓着沈清荷的肩膀,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他一用力,便可以捏碎似的。 “你不放我走,你一辈子休想进沈家库房一步!”沈清荷不甘示弱的看着他。 他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沈老爷的影子,他也是那样一个说一不二、坚强而执拗的人,沈清荷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沈、清、荷!”齐钰怒吼,“错过了我,你会后悔的!” 沈清荷冷笑:“人无耻,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齐钰第一次有被人逼疯的感觉,他恨,他痛,他怨这个女子为何不明白自己对她的爱意,对她的不舍。 他突然间冷笑道:“好!我答应你!你想嫁是吧?那你就嫁给明天太阳出来时第一个路过沈府的路人吧!他是乞丐也好、聋子也罢,你就嫁给他吧!” 他的眼中透着阴狠,透着报复的快感! 有哪个达官贵人会在清晨赶路?有哪个富贵闲人会不递拜帖就突然登门?大清晨出现在沈府门口的只可能是乞丐、小厮,一个平民,甚至是一个残疾! 你要嫁是吧?我答应你!我让你嫁,看你能嫁的如意?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回到我的怀抱?! 沈清荷笑了,笑的极为惨淡,嫁给一个路人?可是不嫁给他,她能嫁给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子认识不了几个,便是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让她后悔的是,从前的日子里,她的生命里竟然只有他。 “好!”她答应的干脆。 齐钰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么快,心中苦涩极了,咬牙道:“好!我拭目以待!” 不破不立 天还没亮,沈府中已经坐满了人。 大厅中,来福将沈清荷的行李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包袱中只有一些日常衣服、钗环之类的,还有老爷的牌位。查完,他又将包袱系了起来。 “你查完了么?”沈清荷冷冷看着他,“我记得没错的话,父亲生前可对你不薄。你可究竟认清楚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来福的脸抽了抽,心里叹了口气,齐钰少爷手段高明,虽然老爷对他不错但是人贵在识实务。如今沈府变天了,他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来福勉强笑道:“小姐误会了,奴才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看小姐还需不需要添些东西而已。” 夫人?沈清荷瞅着眼前这得意忘形的俩母女,禁不住心中发冷,是否她们以为巴上了齐钰,从今往后她们就成了沈府的女主人?倘若是这样想,未免也太天真了。 秦氏听到来福的话,急忙点头,假惺惺的说:“没错没错。你如今要嫁人了嘛,总归是东西带齐的好。表少爷已经替你准备了嫁妆,他做事周全,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香玉心情愉快的笑道:“是啊,没想到姐姐这么好福气啊,竟然来个撞天婚,撞到谁是谁,说起来,真的是太有趣了呢。” 沈清荷凉凉道:“我也觉得挺有趣呢,不如下次妹妹也试试?” 沈香玉脸色一变:“哼,我才不要臭乞丐!” 秦氏急忙递眼色给她,低声道:“别胡说!” 门口立着一人,仿若潇潇玉树,随便一站便能入画似的。那人正是齐钰。 沈香玉看到他,眼眸中立即多了几分娇羞。 沈清荷抬眼时,看在眼里,不由得冷笑。 齐钰看了看天,已经开始发白了,一旦第一缕阳光出来,沈清荷就要离开沈家外嫁了。 他心里很沉重,有几丝后悔。他走到沈清荷面前,定定看着她:“你,想好了?” “不用多说。”沈清荷淡漠的瞟了他一眼,“太阳升起之时,将那个人带进来吧。” 齐钰紧紧抿着薄唇,双手五指紧握,直抠进手心。 “放心,钥匙的密码会给你。我不像某些满嘴谎言的无耻之徒。”沈清荷冷冷说。 “沈清荷,你……”齐钰气到五官几乎扭曲了。 沈清荷倒是觉得他这模样十分赏心悦目。 天就要亮了,沈清荷站了起来,望向门口。 今日沈府朱门大开,从大厅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大门口。 第一个经过大门的未婚男子…… 沈清荷紧紧的攥着袖子,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一个豪赌,赌上的是她一生的幸福…… 她,会输吗? 所有的人都很紧张,紧紧的盯着沈府门口,这大清早的,谁会经过呢? 天边,第一抹晨曦染红了白云,太阳终于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洒落在沈府门口的大青石狮子身上。 “站住!”第一个经过的人被拦住了,那是一个男人。 “你娶亲了吗?”来福立即前去问询。 “未曾。”男子回答。 来福上下打量来人,脸色有些古怪,一挥手,立即几个小厮拥着男子进了大厅。 齐钰错愕的看着来人,沈香玉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 沈清荷目瞪口呆的看着走进来的男子,他蓬头垢面满脸胡须,根本就看不出年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走路时还带着瘸拐…… 沈清荷陡然觉得眼前一阵黑,脚下差点不稳,急忙扶住了椅子。 沈香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你不但嫁了一个乞丐,还嫁了一个瘸子,你当真是好运气啊!” 齐钰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咬牙切齿的问:“这样一个人,你真嫁?” 沈清荷闭了眼,睁开时,眼神坚定,沉声道:“嫁! 齐钰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燃烧一般,他越怒,她便越开心。 男子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些锦绣华服的男女,眼中没有丝毫畏怯,问:“叫我来做什么?” 来福道:“兄弟,你好运气!今日我家大小姐撞天婚,你平白里得了一个媳妇啦!我家大小姐要嫁给你!” 所有的目光落在大厅中央的那白衣女子身上。 男子望了过去,眼眸蓦然一窒,她貌若清莲、身若拂柳,此时目光却如死水一般空洞沉寂,无端让人觉得几分心疼。 她周遭的,一个个讥讽的,嘲笑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竟没有一个好心的。 男子高声道:“我一个粗鲁汉子,能娶到媳妇是我的荣幸,什么时候能带走?” 来福笑道:“你倒是着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可带走了。” “大小姐,嫁妆就在沈府门口,您可以出行了。”来福到沈清荷恭敬道。 沈清荷冷冷一笑,提起了包袱,径直出了大门。 沈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牛车,车里放着几个箱笼,车顶上系着几个红色花球,便表示是喜事了。 沈府大富之家,车马成群,何时需要用牛车?他齐钰不过想趁机羞辱她罢了。 沈清荷回头,看着大门口上金字招牌“沈府”,眼眶禁不住红了。这里,她住了十七年,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来。 秦氏手里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口,突然“啪”的一下泼在了她身前。 秦氏指着那水得意洋洋的说:“大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往后,你同我沈府没大干系了,你好自珍重吧!”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脚下的水渍,看向齐钰,她知道那话是他借着秦氏的口说出来的。 “齐钰,”她将恨意深藏心底,微笑看着他,“山水有相逢,人在做天在看,我沈清荷今日失去的东西,终有一日我要加倍拿回来!” 齐钰眯起眼,冷笑道:“好,我等着!请上牛车,好走不送!” 他带着众人进了沈府,“嘎吱——”一声,朱红大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 这一刻,她五指紧紧攥着手心,指尖刺痛手心血色嫣然,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沈家百年荣耀繁华,却在她手中落得如此地步…… 她告诉自己,不破不立,倘若不破釜沉舟,如何浴火重生? 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少女瘦削的肩头轻轻颤动,显得那样的孤寂凄凉,他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她此时的悲伤是任何人都难以抚平的,何况他一个陌生人。 落荒而逃 冷清的街头,行人稀少,只听到牛车轱辘转动的声响。 男子赶着牛车,缓缓向住处驶去。 沈清荷抱着包袱,埋头呆呆的坐在车子的角落里,放眼望去,是无尽的青石板路。 “你要去哪里?”她失神的问。 “去东山。”男子回答,低沉的男声竟听出几分好听。 “去东山做什么?” “我本是……东山的……猎户……” “哦……”沈清荷低下头了,继续沉默,原来是猎户,是乞丐还是猎户,对她有何区别?她只是觉得奇怪,这男子瘸拐的腿脚该怎么去打猎? “你可以叫我……萧乾,草字头的萧,乾坤的乾。你叫沈清荷?” “嗯。”沈清荷低低应了一声,却未觉得这个男子跟乾坤有任何可以联系的地方,竟叫这样的名字。 萧乾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苍白的缩在一角,越发的瘦小可怜,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跟个孩子一样。 原来她就是沈家大小姐。 只要在凌州的人,谁不知道沈半城,谁不知道沈老爷疼在心尖尖上的明珠沈清荷? 他虽然在凌州郊区的东山,沈家大名却也如雷贯耳。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沈家有任何瓜葛,想不到因缘巧合却让他见证了沈家的巨山崩塌,娶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沈清荷沈大小姐。 说娶? 萧乾觉得有些可笑,不如说是沈家奴才硬把他拉进去,把这个女子硬塞给他的才对吧。当然他也可以不要,可是若是不要,她会真的被塞给一个乞丐吧?既然他们认为他是一个乞丐,乞丐又怎会拒绝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何况,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不希望她被塞给其他任何人。 牛车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山脚下。萧乾又赶着牛车过了两个山坡,终于在一个院落前停了下来。 “下来吧。”萧乾站在车前,沈清荷看了他一眼,瑟缩了一下,觉得他的模样挺可怕的,满是须发的脸上就露出乌黑炯炯的眼睛。 他有那么可怕吗?萧乾窘了一下,让开了,说:“那你自己下车吧,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沈清荷惴惴不安的下了车,抬头看时,只见那两座相邻的木屋建在一座山崖的后面,正好遮挡住来自山间的大风,木屋前以柴草粗粗的围了一个宽阔的院落,院落之中挂晒着一些野兽的皮草和干菜之类。 正值夏季,山中草木茵茵,风景秀丽,城里炎热,山里倒是正好十分凉爽宜居。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这屋子,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像样的屋子。 两人才到门口,便有三个青年从里面木屋里头迎了出来,他们开了蓬门,惊讶的目光集中在牛车和沈清荷身上。 “大哥,你出去办事几日,怎的胡子长这么长啦!”黑衣青年问。 “大哥,这牛车美人是哪里来的?”青衣青年问。 “大哥,你遇上狐妖了吧?”蓝衣青年说。 萧乾斥道:“胡说什么!这是……”他指着沈清荷,憋得耳朵通红,“这是嫂子!” 沈清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是被“嫂子”这两个字吓白的。 “啊?嫂子?哪里冒出来的嫂子?!”三人立即炸开了锅。 “少啰嗦,将这牛车牵进去,我带她进去休息!”萧乾丢下了牛车和三个青年,径自带着沈清荷进到木屋里去了。 “是,大哥!”三人应声,立即去办了。 沈清荷看那三个青年个个眉目清朗,身体壮实,虽然身着布衣,却掩不住一身的气度,到底是什么气度?沈清荷却说不清楚。 萧乾见她停顿,以为她走不动,打算伸手来拉她,她唬的立即缩了缩身子,加快步伐向屋子走去。 萧乾再次郁卒,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思忖道,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木屋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墙上挂着些弓箭、猎刀之类的,角落里一席床帐,旁边一桌一椅一柜,若是一个人住也够了。 虽然是猎户,猎物都在外面处理,房间里倒也没有什么怪味,只是整个屋子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跟萧乾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息一样,莫名的让沈清荷有种落荒而逃的想法。 “你累了,就歇会。”桌上有土陶做的茶壶,萧乾取了茶杯准备倒茶,想了想拿了茶杯去院子里泉水边洗了几次,又用枯草擦了干净,再拿进来倒了一杯给她。 沈清荷的确是渴了,见他洗的干净,接了茶杯喝了。 “咳咳……”这一喝,苦的得够呛,“这……这什么茶……” 萧乾解释道:“这是山里采的苦丁,是有点苦,不过清热解暑的。” 沈清荷皱着秀气的眉头,将茶杯放在桌上,是有点苦么?是太苦了好么?她在沈家吃穿用度都是精致无比,哪里喝的惯这里的茶水。可是转念一想,她已嫁给了这个人,早已不是沈家大小姐,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眉头微蹙,她拿起了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两人相对,很是尴尬。 外间,几个青年在齐声嚷嚷:“大哥,出来——有事——出来——” 萧乾道:“你歇歇,我出去了。”说罢,一溜烟,逃也似的出了门去。 他终于走了,沈清荷吁了一口气,脑中那根弦终于松开了。 她紧紧抱着包袱靠在桌边,合上了眼睛,这一日,仿佛过了几年,累,她真的觉得很累很累…… 身份疑云 三个青年将萧乾拉出来就是要问个究竟,一听说她居然是沈清荷,顿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大哥,你当真要娶了她啊?”邓轩问,“这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啊。” 赵海道:“老二说的没错,我觉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天上掉个仙女下来。不如还是把这沈小姐送回去好了。” 吴笙讥讽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既然沈府的人把这位大小姐挤兑出来,你觉得她回去还有好日子过吗?我说不如留下。看这位小姐温柔贤淑,和大哥不正好一对?” 一番话说的萧乾的耳朵都红了。 邓轩看他的红耳朵,不由得笑道:“大哥,我看那位大小姐是进了你这狼窝,可就出不去咯!” 萧乾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佯怒道:“谁是狼?给老子滚一边去!” 吴笙上下打量着萧乾,认真劝道:“说真的,好歹今晚是大哥和嫂子的洞房花烛夜,大哥你这模样可不行,得好好收拾收拾!” “对,好好收拾收拾!”其他两个纷纷跟着起哄。 萧乾恼羞成怒,追着三人一顿乱揍。 日暮时,沈清荷终于醒了,她这一睡睡了好久。抬头时,发现桌上已放了一碗小米粥,一碟野菜,一小盘熏肉。 她肚子正饿了,便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这菜清香可口,那熏肉不知道是什么肉,用盐腌了,带着一股鲜咸的味道,吃起来也不错。 饱食了一顿,才发现一个影子已杵在门口,她抬头,吓得筷子掉到地上了。 “你……找哪位?”她惊讶的问。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衫,乌黑的头发用木钗束在头顶,剑眉浓黑,眼如星辰,鼻若悬胆,下巴略宽,显出男子独有的刚毅果断。他立在那里,挺拔如松,气度不凡,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是我。”面对她,他收敛了眉宇间的锐利之色,“萧乾。” 萧乾?! 沈清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胡须满脸看不出年纪的家伙,他……他是萧乾? 萧乾见她吃完了,道:“我收拾下碗筷。” 他走了过来,到她身边时,一股带着青草味道的男子气息越发的强烈,她的脸略略红了,急忙道:“我来吧,这是我应当做的事情。” 说罢,迅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快步向屋外走去。 凳子上搁着她一直抱着的包袱,此时散开了,露出一角,萧乾打开来看,却见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他叹了一口气,又将这灵牌放回包袱中,把包袱放在了床头。 沈清荷收拾完碗筷,见木屋角落里有牛车带过来的所谓“嫁妆”。打开几个箱笼,无非放的一些缎子面的被子,除了几床被子,竟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好,齐钰,你好狠的手!”沈清荷恼怒,将这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扔在了地上。 萧乾进来时疑惑的看了一眼,道:“这东西你不要?” 沈清荷咬牙切齿:“不要!” 萧乾微勾唇角,道:“行,那我让老二老三老四帮你扔远一些。” 他吹了声口哨,倏的一下,三个青年像听到军令一般立即到了门口,纷纷探头:“大哥,啥事?” “你们嫂子不耐烦看见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山后面的河里去。”萧乾命令道。 “是!”三人不敢啰嗦,搬起那箱子并被子一起风一般的出去了。 到了外头,三人却嘀咕了:“这天都黑了,还要到后山去扔东西啊?” “真是的,大哥这是哪根弦不对了,这么好的被子扔啥呀?” “低声低声,小心给大哥听见揍你一顿。” “我看大哥眼里只有那个嫂子,他这是重色轻友……啊哟,你打我干嘛,我说实话的嘛……” 夜色渐渐来临,萧乾在小木屋里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照的屋子半明半暗。沈清荷坐在阴影里,她还不习惯做人妻子,这样的小屋子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日天气热,萧乾去了外面林子里好一会,回来时一身的汗,他进屋拿了毛巾去院子里的泉水冲凉。 院子里光线黯淡,唯见天上的星光,可沈清荷一抬头,便可以从窗户里看出去,见到一个人影子,知道他在洗澡,沈清荷没敢再抬起头。 老二老三老四早已洗了在自己的木屋子里闲聊,以往他们总是要在院子里打闹一番,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大哥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屋子里,打起精神准备听壁角。 萧乾冲完凉在屋角一个小柜子里翻找出一块新毛巾来递给沈清荷:“你不去洗澡吗?” 沈清荷心口一跳,脸上染霞:“那个……不用……” 萧乾知道她也出汗了,道:“我用木盆打水进来,你擦擦吧,我在院子里乘凉,有事叫我。” 过了一会他端了水盆来,放在了屋子当中,径自走了,顺手把门带上。 沈清荷怔怔的看着那盆水,试了试,水是温的,大约萧乾考虑到她是弱质女子,还费了功夫去烧热水给她。 她有几分惭愧,一个嫁人的女子,自然该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如今好像是他在照顾自己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她看到萧乾模样之后,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普通猎户怎会有如此气度?还是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猎户而已? 她心里疑惑,在屋中四处翻看,竟有所发现。床底下有个木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书和手稿。书本有传记、史书、诗经、兵法,手稿上的草书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这字让她想起了萧乾这个人。又翻开了几页,果然,在一封书稿的右下角竟有落款,清晰的写着“萧乾手书”。 她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个能看兵法、能写草书的猎户? 萧乾没听到屋里的动静,怕她出事,便在院子中叫道:“清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沈清荷心里有些异样,急忙答道:“我没事……”她急忙收了箱子,把门栓了,开始洗澡。< 不勉强你 屋里响起水声时,萧乾正坐在院中喝酒。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身前放着一小壶浊酒,一个酒杯,自斟自饮。 他耳力最佳,水声不大,却入耳极为清晰。想到她在做什么,无端的,他觉得心口起伏不定起来。 “混账!”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心口,“人家是个小姑娘而已,你在想什么?”只是那脑子却不听使唤,他只得一口一口的把酒闷了下去。 总算洗好了,沈清荷出来泼水,见萧乾靠在篱笆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萧……大哥……”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觉得他似乎比自己大几岁,用这个称呼比较适合。 “你怎么了?”她犹豫了几秒,道,“你若想睡进屋去睡吧。” 听到这话,萧乾的眼眸蓦然睁大,散发出豹子一般的精光,吓了沈清荷一跳。 眼前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淡雅脱俗,萧乾看的呆了一下,片刻又回过神来,说:“我……没事……哦,你洗完了,那咱们进屋休息吧。” 进屋休息……这四个字让沈清荷的心肝颤了颤,搁了木盆随他一起进屋了。一进屋,萧乾立即去灭了油灯。 沈清荷吓了一跳,黑暗中愣愣的站着不敢动,倘若他要做什么,她该怎么办?这么想着,手立即握着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金簪。 可是,萧乾并没有向她扑过来,借着外面的月影,她看到他走到墙壁上取下了弓箭。 他悄悄的开了窗,上箭、拉弓若满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借着微弱的月光,瞄准…… “放!”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篱笆外的草丛,只听到一声“嗷”惨叫,似有一个黑影抱着腿大叫,立即有两个影子将那黑影抱起,迅速的逃得不见踪影。 “有贼——”老二老三从隔壁跳出来吼叫。 “可恶,叫他给跑了!”老四探出脑袋。 这时,萧乾才点起了油灯,放下了弓箭,看沈清荷脸色苍白,问:“你没事吧?晚了,歇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沈清荷知道那不是贼,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来福的声音。想不到即便到了这里,齐钰还不放心她。 萧乾在地上铺了一条席子,背对着她似乎睡着了。 “谢谢你。” 她知道他没有睡着,低低的说。 “没什么好谢的。”半晌他才应道,“我不会勉强你,除非你愿意。但是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萧乾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我定会护你周全,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他的话掷地有声,沈清荷心中震动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鼻端无端的酸涩,心中仿似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虽然萍水相逢,他却重情重义,认识时间虽短,他的话,她却信了。 也许是换了地方,沈清荷翻来覆去,半夜才睡,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沈清荷轻手轻脚的起来,地上人还躺着,可能地上不习惯,似乎昨晚也很晚才睡着。 此时,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眸,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浓重的阴影。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没有睁开眼时的锋芒,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不欺负弱女、不乘人之危、不好色贪婪,仅仅这几样,他已经称得上是君子了。 看似粗鲁却恪守礼仪,一身布衣却不怒自威,夜色迷蒙之时能百步穿杨,一手好草书如龙飞凤舞,天下哪有这样的猎户?说出来她都不会相信。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便不会问。 目光落在他的脚踝处,只见脚踝处豁然一道伤痕,伤的很深,已经结痂,或许这就是他腿瘸的原因。 沈清荷颇懂些医理,手指轻轻摩挲在那伤痕处,这里应该受伤不是太久,或许,这脚踝还有的治…… 睡梦中,只觉得脚上似痒痒的,酥、麻麻的,萧乾蓦然醒了过来,睁开了明眸,却见沈清荷蹲在那里看他的脚踝。 那怪异的感觉,让他觉得喉咙都干渴了,正要缩回来,听到她问:“这伤了多久?” “一两个月吧。”萧乾漫不经心的坐了起来,缩回了自己的脚。 “你没有好好医治吧?”女子看向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萧乾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这女人就不怕他了? “呃……”他正想糊弄她,却听她说,“一看便知道没有好好医治留下了后遗症。” 萧乾想爬起来出去练武,却被这女人一把拉住了手臂:“今天不许出门,后面的七天都不许出门!” 萧乾震惊了,瞪圆了眼睛,刚起床在外的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惊呆了。 “为什么?”他今天去山里打只野猪回来改善伙食。这女人昨天柔柔弱弱我见犹怜,难道今天就暴露悍妇本性了? 沈清荷蹙眉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瘸一辈子?你这脚踝必须敷上草药,打上夹板,好的话七日不能动弹,不好的话总得十天半个月。” 老四吴笙闻言立即凑过来,附和着:“嫂子说的没错,当初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咱们大哥那就是一头豹子,压根就没有不动的时候!” 萧乾狠狠瞪了吴笙一眼,吴笙瑟缩了一下,讪讪道:“本来就是嘛。” 沈清荷让萧乾靠在床边,那受伤的脚踝却是怎么都不让动了。 沈清荷找了纸张,唰唰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吴笙说:“这几味药山里采也好,去药铺抓也好,只管多弄一些来,你快去快回。”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言语果断,自有一股尊贵在身上。 吴笙看了方子,道:“这几味药山里都有,不用去城里,我现在去采,待会就回来了。” 吴笙转身就去了,沈清荷点了点头。他果然识字,这个吴笙脸上一股儒雅之气,她便猜到他是饱读诗书之人。 其他二人看她吩咐吴笙,立即笑嘻嘻的凑过来:“嫂子嫂子,那我们做什么呢?” 萧乾一看两人对沈清荷嬉皮笑脸的,隔空挥舞着拳头吼道:“去打头野猪回来,想饿死我们啊?!” 邓轩和赵海看到那钵盂大的拳头,立即缩了缩脑袋,带了弓箭转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对萧乾挤挤眼睛:“大哥,好好享福哦!” “臭小子!”萧乾口里骂着,脸上却带着几分隐约可见的羞涩。< 情难自控 沈府。 齐钰看着地上被担架抬进来的来福,脸色顿时一变。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问。 “没想到那个汉子竟是个猎户,还是下手狠的,奴才不过去他住处附近探一探,便被那黑心汉子下黑手射了一箭,幸亏伤在腿上,若是稍有差池,小的小命不保啊!”说罢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齐钰听到他被猎户射伤并没有多大兴趣,反倒问:“你看见他们一起进屋了?” 来福抹了泪,禀告道:“那是,我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屋子,关了门灭了灯,两人大晚上都没出来,那汉子龙精虎猛,我想……我想自然是……” “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之声唬的来福心肝直颤。 齐钰单手撑着桌子,眼中爆出的怒火直能烧死人。 “好你个沈清荷,好你个沈清荷……你竟然宁愿委身一个猎户,都不愿意嫁给我?” 他跌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好,沈清荷,既然你已委身别人,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来福低着头半天不敢作声,心里嘀咕着,你既念着沈小姐,何必把她害的那么惨呢? 半晌见他不做声,来福小心翼翼的问:“那猎户那边还盯不盯?” 齐钰冷笑:“你当本少爷还能捡别人的破鞋么?让她去吧,自生自灭,她是生是死,再同我没有半分干系!” 来福立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那猎户太狠,他可不想去捋虎须了。 东山木屋。 萧乾坐着实在无聊,便从箱子里翻出书来看,翻来翻去,无非是那些列传、史记、兵法之类的老书,更觉无聊。 他的脚踝重新上了药,沈清荷还让吴笙替他上了夹板,此时此刻,这脚包的跟只白粽子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出去,却怕沈清荷看见生气。她似乎把自己当成大夫了,而自己只是个不听医嘱的病人,时不时要来盯一下。 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看见在院子中的沈清荷。她本是弱质闺秀,如今却在做村妇做的事情。一大早她已经洗了两人的换洗衣物。本来那三个家伙的衣服也想丢给她洗,被他一顿骂骂走了。 他怔怔的望着院子中忙碌的女子,只觉得她洗衣服的姿态,晒衣服的样子,仿佛舞蹈一般,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律味道。 看着看着,却见她低着头端着一个木盆进屋了。 萧乾一愣,立即别开眼睛,低头看书。 沈清荷在窗户边放下了木盆,在唯一的储物柜里翻找东西。 她在找什么? 萧乾瞥了一眼。 却见她翻了半天,总算翻出来一根绳索,她将绳索系在窗楞和房间的木柱上,大约是要在这里晾上几件衣物。 可是当她开始晾晒的时候,萧乾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因为,她晾晒的竟然是……肚兜和亵裤…… 粉红色的肚兜上,绣着几缕清雅的银色兰花,配着半透明纱织的柔软亵裤,他想倘若这两件穿在她身上会是个什么模样…… 沈清荷本来很不好意思,可是这内衣又不能堂而皇之的晾在院子里,毕竟隔壁还住着三个后生,叫他们看到更是不好,只能晾到屋里来。 谁想…… 她转头时,突然发现萧乾紧紧捂着鼻子,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她吃了一惊,立即过来看:“你鼻子怎么了?” 萧乾赶紧擦,擦擦擦…… 却被沈清荷看到那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你流血了!” “大概是上火……”萧乾心虚的不敢看她。 沈清荷有些担心:“没想到你上火的如此厉害,看来该让吴笙带些车前子回来煎水喝。” “不用不用……”萧乾急忙叫道,“我强壮的很,流点血没关系。”这样的糗事瞒得过沈清荷,怎么瞒得过那三个小混蛋?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笑破肚皮。 沈清荷看他脸色还好,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萧乾无比真诚的看向她的眼睛,倒看的她不好意思。 沈清荷只得说:“那萧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了出去,萧乾忍不住又看了肚兜一眼。 又是几滴鼻血落了下来,他赶紧擦干净,干脆闭上眼睛念清心咒。 他是习武之人,长大后一直在关外,想起那大漠飞鹰,峥嵘岁月,伴随他的是边关的硝烟、漠北的大雪。他一向洁身自好,就是看到兄弟进入那红顶帐篷,也只是觉得脏污,回到大随之后看那些女子都觉得跟泥偶一般,没什么意思。没想到如今遇到沈清荷,他竟然情难自控,一如开闸放流,势如奔浪,真是让人烦恼的很。 汗珠从额角落下,他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心绪,定然是最近练功太少精力太盛,等这脚好了同老二老三他们操练几回兵器就没事了。< 身份疑云 三个青年将萧乾拉出来就是要问个究竟,一听说她居然是沈清荷,顿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大哥,你当真要娶了她啊?”邓轩问,“这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啊。” 赵海道:“老二说的没错,我觉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天上掉个仙女下来。不如还是把这沈小姐送回去好了。” 吴笙讥讽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既然沈府的人把这位大小姐挤兑出来,你觉得她回去还有好日子过吗?我说不如留下。看这位小姐温柔贤淑,和大哥不正好一对?” 一番话说的萧乾的耳朵都红了。 邓轩看他的红耳朵,不由得笑道:“大哥,我看那位大小姐是进了你这狼窝,可就出不去咯!” 萧乾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佯怒道:“谁是狼?给老子滚一边去!” 吴笙上下打量着萧乾,认真劝道:“说真的,好歹今晚是大哥和嫂子的洞房花烛夜,大哥你这模样可不行,得好好收拾收拾!” “对,好好收拾收拾!”其他两个纷纷跟着起哄。 萧乾恼羞成怒,追着三人一顿乱揍。 日暮时,沈清荷终于醒了,她这一睡睡了好久。抬头时,发现桌上已放了一碗小米粥,一碟野菜,一小盘熏肉。 她肚子正饿了,便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这菜清香可口,那熏肉不知道是什么肉,用盐腌了,带着一股鲜咸的味道,吃起来也不错。 饱食了一顿,才发现一个影子已杵在门口,她抬头,吓得筷子掉到地上了。 “你……找哪位?”她惊讶的问。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衫,乌黑的头发用木钗束在头顶,剑眉浓黑,眼如星辰,鼻若悬胆,下巴略宽,显出男子独有的刚毅果断。他立在那里,挺拔如松,气度不凡,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是我。”面对她,他收敛了眉宇间的锐利之色,“萧乾。” 萧乾?! 沈清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胡须满脸看不出年纪的家伙,他……他是萧乾? 萧乾见她吃完了,道:“我收拾下碗筷。” 他走了过来,到她身边时,一股带着青草味道的男子气息越发的强烈,她的脸略略红了,急忙道:“我来吧,这是我应当做的事情。” 说罢,迅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快步向屋外走去。 凳子上搁着她一直抱着的包袱,此时散开了,露出一角,萧乾打开来看,却见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他叹了一口气,又将这灵牌放回包袱中,把包袱放在了床头。 沈清荷收拾完碗筷,见木屋角落里有牛车带过来的所谓“嫁妆”。打开几个箱笼,无非放的一些缎子面的被子,除了几床被子,竟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好,齐钰,你好狠的手!”沈清荷恼怒,将这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扔在了地上。 萧乾进来时疑惑的看了一眼,道:“这东西你不要?” 沈清荷咬牙切齿:“不要!” 萧乾微勾唇角,道:“行,那我让老二老三老四帮你扔远一些。” 他吹了声口哨,倏的一下,三个青年像听到军令一般立即到了门口,纷纷探头:“大哥,啥事?” “你们嫂子不耐烦看见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山后面的河里去。”萧乾命令道。 “是!”三人不敢啰嗦,搬起那箱子并被子一起风一般的出去了。 到了外头,三人却嘀咕了:“这天都黑了,还要到后山去扔东西啊?” “真是的,大哥这是哪根弦不对了,这么好的被子扔啥呀?” “低声低声,小心给大哥听见揍你一顿。” “我看大哥眼里只有那个嫂子,他这是重色轻友……啊哟,你打我干嘛,我说实话的嘛……” 夜色渐渐来临,萧乾在小木屋里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照的屋子半明半暗。沈清荷坐在阴影里,她还不习惯做人妻子,这样的小屋子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日天气热,萧乾去了外面林子里好一会,回来时一身的汗,他进屋拿了毛巾去院子里的泉水冲凉。 院子里光线黯淡,唯见天上的星光,可沈清荷一抬头,便可以从窗户里看出去,见到一个人影子,知道他在洗澡,沈清荷没敢再抬起头。 老二老三老四早已洗了在自己的木屋子里闲聊,以往他们总是要在院子里打闹一番,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大哥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屋子里,打起精神准备听壁角。 萧乾冲完凉在屋角一个小柜子里翻找出一块新毛巾来递给沈清荷:“你不去洗澡吗?” 沈清荷心口一跳,脸上染霞:“那个……不用……” 萧乾知道她也出汗了,道:“我用木盆打水进来,你擦擦吧,我在院子里乘凉,有事叫我。” 过了一会他端了水盆来,放在了屋子当中,径自走了,顺手把门带上。 沈清荷怔怔的看着那盆水,试了试,水是温的,大约萧乾考虑到她是弱质女子,还费了功夫去烧热水给她。 她有几分惭愧,一个嫁人的女子,自然该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如今好像是他在照顾自己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她看到萧乾模样之后,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普通猎户怎会有如此气度?还是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猎户而已? 她心里疑惑,在屋中四处翻看,竟有所发现。床底下有个木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书和手稿。书本有传记、史书、诗经、兵法,手稿上的草书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这字让她想起了萧乾这个人。又翻开了几页,果然,在一封书稿的右下角竟有落款,清晰的写着“萧乾手书”。 她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个能看兵法、能写草书的猎户? 萧乾没听到屋里的动静,怕她出事,便在院子中叫道:“清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沈清荷心里有些异样,急忙答道:“我没事……”她急忙收了箱子,把门栓了,开始洗澡。 不勉强你 屋里响起水声时,萧乾正坐在院中喝酒。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身前放着一小壶浊酒,一个酒杯,自斟自饮。 他耳力最佳,水声不大,却入耳极为清晰。想到她在做什么,无端的,他觉得心口起伏不定起来。 “混账!”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心口,“人家是个小姑娘而已,你在想什么?”只是那脑子却不听使唤,他只得一口一口的把酒闷了下去。 总算洗好了,沈清荷出来泼水,见萧乾靠在篱笆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萧……大哥……”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觉得他似乎比自己大几岁,用这个称呼比较适合。 “你怎么了?”她犹豫了几秒,道,“你若想睡进屋去睡吧。” 听到这话,萧乾的眼眸蓦然睁大,散发出豹子一般的精光,吓了沈清荷一跳。 眼前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淡雅脱俗,萧乾看的呆了一下,片刻又回过神来,说:“我……没事……哦,你洗完了,那咱们进屋休息吧。” 进屋休息……这四个字让沈清荷的心肝颤了颤,搁了木盆随他一起进屋了。一进屋,萧乾立即去灭了油灯。 沈清荷吓了一跳,黑暗中愣愣的站着不敢动,倘若他要做什么,她该怎么办?这么想着,手立即握着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金簪。 可是,萧乾并没有向她扑过来,借着外面的月影,她看到他走到墙壁上取下了弓箭。 他悄悄的开了窗,上箭、拉弓若满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借着微弱的月光,瞄准…… “放!”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篱笆外的草丛,只听到一声“嗷”惨叫,似有一个黑影抱着腿大叫,立即有两个影子将那黑影抱起,迅速的逃得不见踪影。 “有贼——”老二老三从隔壁跳出来吼叫。 “可恶,叫他给跑了!”老四探出脑袋。 这时,萧乾才点起了油灯,放下了弓箭,看沈清荷脸色苍白,问:“你没事吧?晚了,歇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沈清荷知道那不是贼,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来福的声音。想不到即便到了这里,齐钰还不放心她。 萧乾在地上铺了一条席子,背对着她似乎睡着了。 “谢谢你。” 她知道他没有睡着,低低的说。 “没什么好谢的。”半晌他才应道,“我不会勉强你,除非你愿意。但是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萧乾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我定会护你周全,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他的话掷地有声,沈清荷心中震动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鼻端无端的酸涩,心中仿似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虽然萍水相逢,他却重情重义,认识时间虽短,他的话,她却信了。 也许是换了地方,沈清荷翻来覆去,半夜才睡,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沈清荷轻手轻脚的起来,地上人还躺着,可能地上不习惯,似乎昨晚也很晚才睡着。 此时,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眸,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浓重的阴影。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没有睁开眼时的锋芒,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不欺负弱女、不乘人之危、不好色贪婪,仅仅这几样,他已经称得上是君子了。 看似粗鲁却恪守礼仪,一身布衣却不怒自威,夜色迷蒙之时能百步穿杨,一手好草书如龙飞凤舞,天下哪有这样的猎户?说出来她都不会相信。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便不会问。 目光落在他的脚踝处,只见脚踝处豁然一道伤痕,伤的很深,已经结痂,或许这就是他腿瘸的原因。 沈清荷颇懂些医理,手指轻轻摩挲在那伤痕处,这里应该受伤不是太久,或许,这脚踝还有的治…… 睡梦中,只觉得脚上似痒痒的,酥、麻麻的,萧乾蓦然醒了过来,睁开了明眸,却见沈清荷蹲在那里看他的脚踝。 那怪异的感觉,让他觉得喉咙都干渴了,正要缩回来,听到她问:“这伤了多久?” “一两个月吧。”萧乾漫不经心的坐了起来,缩回了自己的脚。 “你没有好好医治吧?”女子看向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萧乾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这女人就不怕他了? “呃……”他正想糊弄她,却听她说,“一看便知道没有好好医治留下了后遗症。” 萧乾想爬起来出去练武,却被这女人一把拉住了手臂:“今天不许出门,后面的七天都不许出门!” 萧乾震惊了,瞪圆了眼睛,刚起床在外的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惊呆了。 “为什么?”他今天去山里打只野猪回来改善伙食。这女人昨天柔柔弱弱我见犹怜,难道今天就暴露悍妇本性了? 沈清荷蹙眉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瘸一辈子?你这脚踝必须敷上草药,打上夹板,好的话七日不能动弹,不好的话总得十天半个月。” 老四吴笙闻言立即凑过来,附和着:“嫂子说的没错,当初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咱们大哥那就是一头豹子,压根就没有不动的时候!” 萧乾狠狠瞪了吴笙一眼,吴笙瑟缩了一下,讪讪道:“本来就是嘛。” 沈清荷让萧乾靠在床边,那受伤的脚踝却是怎么都不让动了。 沈清荷找了纸张,唰唰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吴笙说:“这几味药山里采也好,去药铺抓也好,只管多弄一些来,你快去快回。”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言语果断,自有一股尊贵在身上。 吴笙看了方子,道:“这几味药山里都有,不用去城里,我现在去采,待会就回来了。” 吴笙转身就去了,沈清荷点了点头。他果然识字,这个吴笙脸上一股儒雅之气,她便猜到他是饱读诗书之人。 其他二人看她吩咐吴笙,立即笑嘻嘻的凑过来:“嫂子嫂子,那我们做什么呢?” 萧乾一看两人对沈清荷嬉皮笑脸的,隔空挥舞着拳头吼道:“去打头野猪回来,想饿死我们啊?!” 邓轩和赵海看到那钵盂大的拳头,立即缩了缩脑袋,带了弓箭转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对萧乾挤挤眼睛:“大哥,好好享福哦!” “臭小子!”萧乾口里骂着,脸上却带着几分隐约可见的羞涩。 简单日子 木屋的隔壁有个小厨房,这厨房做的极为粗糙,黄泥制成,灶膛里放着几片发黑的柴火,一早也没生过火,吴笙他们都是啃了几口干粮就出了门。 眼看着就要到傍晚了,她总不能还让他们吃干粮,忙了一天的人,晚上回来若是连一口热饭都没得吃,自然心里是会有怨气的。 沈清荷看着地上的柴火和旁边搁着的吹风竹筒,觉得有些陌生,她长这么大,从未弄过这些东西,就是连菜刀都没有动手拿过。 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有一些小米和菜干,绳子上吊着几串野猪腿上片的熏肉,她想着不如将这些煮在一起,做个小米干菜粥吧,熬得浓一些,应该可以当作晚饭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还记得以前厨房里的丫头做的那些伙计,便也学着竟然也将灶膛的柴火点燃了。 她在锅里倒了水,将小米、菜干和猪肉一股脑的倒了进去,这才蹲下身去专心致志的烧火。 “咳咳……”烟火熏得她极为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乾坐在屋里正是百无聊赖,听见隔壁厨房咳嗽声一声一声传来,不由得好奇,她在做什么?不会是做饭吧? 他蓦然的瞪大了眼睛,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嫌弃精巧不精巧,今日竟替他们这些粗汉子做起饭来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困顿啊,咳嗽的如此厉害,做一顿饭当真是不容易呢。 “啊……”一声惊呼,将萧乾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立即拄着棍子单腿就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沈清荷见他闻声从屋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将手划了一下。” 萧乾一听,一双浓眉立即纠结起来,一瘸一拐的过来,命令道:“给我看看。” 沈清荷初始还将手藏在身后,在他的逼视下,只得将手指拿了出来,果然,那白葱般的手指上豁然被划了一个血色的伤口,血珠子正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呢。 “怎么这样不小心。”萧乾嗔怪道,有心替她找药,奈何现在他自己的脚包的跟粽子一样,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虽痛,可是对于她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她正打算在衣服上擦擦就算了,却猝不及防的被萧乾握住了手指,他定定的看着她的指尖,眼神幽深,略有些生气的语气说:“你无需做这些粗使的事情,这里的饭食可以等吴笙回来做,他做习惯的,也做的一手好菜。” 沈清荷垂下了头,可手指却还握在他的手中,他身体的热力借着手指的肌肤一点点的传了过来,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有些羞恼,又觉得自己离了沈家竟似一无是处一般,恼道:“我可不想做个白吃饭的人!虽然我沈清荷现在一无所有,可是也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人的寄生虫!” 一甩手,她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手,那柔滑的触感让他平生出遗憾的感觉。 沈清荷心中挫败,想起沈家,又觉得难受,靠在篱笆旁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又想起沈家的大仇,一时间,各种难受涌上心头。 她雪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眸之中水光盈盈,她对齐钰说过,终有一日她会把属于她的加倍要回来,可如今,才开始却已觉得步步维艰。 嫁人只是让她离开沈家的手段,她从来不指望一个男子可以为她做什么,沈家的仇,从来都是她肩头的责任,是她自己的事情。 萧乾看着她的背影,纠结的双眉没有散开,他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的未来设想里,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痛快。 她人在这里,心,似乎却隔得很远。看来,他的任务还很艰巨。 “清荷……”他才要开口,却见女子已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道:“方才是我过分了,你回屋吧,你的腿要好好休息,饭一会就会好,看天色,他们三个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罢,她低了头又往厨房去了。 小小厨房依旧烟雾弥漫,那女子依然没有找到控制这烟雾的方法,不过她多次尝试以后,烟雾渐渐散开,炉火开始旺盛,而铁锅里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萧乾有些无奈,这个倔强的小女子啊! 青青山坳之中,炊烟袅袅,仿似平常的农家一样,萧乾靠在篱笆边,欣赏着女人忙碌的身影,他仰起头,合上了眼,曾几何时,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竟能让他如此满足。< 情难自控 沈府。 齐钰看着地上被担架抬进来的来福,脸色顿时一变。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问。 “没想到那个汉子竟是个猎户,还是下手狠的,奴才不过去他住处附近探一探,便被那黑心汉子下黑手射了一箭,幸亏伤在腿上,若是稍有差池,小的小命不保啊!”说罢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齐钰听到他被猎户射伤并没有多大兴趣,反倒问:“你看见他们一起进屋了?” 来福抹了泪,禀告道:“那是,我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屋子,关了门灭了灯,两人大晚上都没出来,那汉子龙精虎猛,我想……我想自然是……” “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之声唬的来福心肝直颤。 齐钰单手撑着桌子,眼中爆出的怒火直能烧死人。 “好你个沈清荷,好你个沈清荷……你竟然宁愿委身一个猎户,都不愿意嫁给我?” 他跌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好,沈清荷,既然你已委身别人,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来福低着头半天不敢作声,心里嘀咕着,你既念着沈小姐,何必把她害的那么惨呢? 半晌见他不做声,来福小心翼翼的问:“那猎户那边还盯不盯?” 齐钰冷笑:“你当本少爷还能捡别人的破鞋么?让她去吧,自生自灭,她是生是死,再同我没有半分干系!” 来福立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那猎户太狠,他可不想去捋虎须了。 东山木屋。 萧乾坐着实在无聊,便从箱子里翻出书来看,翻来翻去,无非是那些列传、史记、兵法之类的老书,更觉无聊。 他的脚踝重新上了药,沈清荷还让吴笙替他上了夹板,此时此刻,这脚包的跟只白粽子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出去,却怕沈清荷看见生气。她似乎把自己当成大夫了,而自己只是个不听医嘱的病人,时不时要来盯一下。 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看见在院子中的沈清荷。她本是弱质闺秀,如今却在做村妇做的事情。一大早她已经洗了两人的换洗衣物。本来那三个家伙的衣服也想丢给她洗,被他一顿骂骂走了。 他怔怔的望着院子中忙碌的女子,只觉得她洗衣服的姿态,晒衣服的样子,仿佛舞蹈一般,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律味道。 看着看着,却见她低着头端着一个木盆进屋了。 萧乾一愣,立即别开眼睛,低头看书。 沈清荷在窗户边放下了木盆,在唯一的储物柜里翻找东西。 她在找什么? 萧乾瞥了一眼。 却见她翻了半天,总算翻出来一根绳索,她将绳索系在窗楞和房间的木柱上,大约是要在这里晾上几件衣物。 可是当她开始晾晒的时候,萧乾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因为,她晾晒的竟然是……肚兜和亵裤…… 粉红色的肚兜上,绣着几缕清雅的银色兰花,配着半透明纱织的柔软亵裤,他想倘若这两件穿在她身上会是个什么模样…… 沈清荷本来很不好意思,可是这内衣又不能堂而皇之的晾在院子里,毕竟隔壁还住着三个后生,叫他们看到更是不好,只能晾到屋里来。 谁想…… 她转头时,突然发现萧乾紧紧捂着鼻子,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她吃了一惊,立即过来看:“你鼻子怎么了?” 萧乾赶紧擦,擦擦擦…… 却被沈清荷看到那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你流血了!” “大概是上火……”萧乾心虚的不敢看她。 沈清荷有些担心:“没想到你上火的如此厉害,看来该让吴笙带些车前子回来煎水喝。” “不用不用……”萧乾急忙叫道,“我强壮的很,流点血没关系。”这样的糗事瞒得过沈清荷,怎么瞒得过那三个小混蛋?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笑破肚皮。 沈清荷看他脸色还好,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萧乾无比真诚的看向她的眼睛,倒看的她不好意思。 沈清荷只得说:“那萧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了出去,萧乾忍不住又看了肚兜一眼。 又是几滴鼻血落了下来,他赶紧擦干净,干脆闭上眼睛念清心咒。 他是习武之人,长大后一直在关外,想起那大漠飞鹰,峥嵘岁月,伴随他的是边关的硝烟、漠北的大雪。他一向洁身自好,就是看到兄弟进入那红顶帐篷,也只是觉得脏污,回到大随之后看那些女子都觉得跟泥偶一般,没什么意思。没想到如今遇到沈清荷,他竟然情难自控,一如开闸放流,势如奔浪,真是让人烦恼的很。 汗珠从额角落下,他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心绪,定然是最近练功太少精力太盛,等这脚好了同老二老三他们操练几回兵器就没事了。 来日方长 邓轩他们三人回来时,背上果然扛着一头中等大小的野猪,足有一百来斤,赵海喜气洋洋的说:“这只猪挺大的,够吃半个月了!” 萧乾听罢睨了他一眼:“怎么,剩下的半个月你打算天天睡觉么?” 赵海挠头道:“那是……睡觉也太无聊了些,可咱们是猎户,这除了打猎,还能干什么?” 萧乾道:“等过几日我好了,你陪我好好操练一番兵器。” 邓轩笑道:“我看大哥的腿脚恢复的挺快的,若不是嫂子盯着,哪能有这样狗一样的恢复速度啊。” 吴笙一听,“噗嗤”笑了,狗一样的恢复能力?他只是幸灾乐祸的望着邓轩笑。 邓轩还没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说错话,抬头时,萧乾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盖似的。 “狗一样?嗯?”他发起威来,邓轩唬的赶紧往外面跑。 “大哥我错了,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说罢,叫嚷着往院子里跑去了。 萧乾拄着棍子跳起来正要去追他,冷不防沈清荷进屋来,他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清荷“啊”的叫了一声往后倒去。 萧乾大惊,又怕摔坏了这女子,急忙一个侧身躺在地上,一手揽住了清荷,她整个人正好坐到了他的腰上,摔倒是没摔着,整个人却被他搂入了怀中,贴合的一丝缝隙都没有。 萧乾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抱,透过轻薄的夏衫,似乎能感觉到她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这时,清荷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正好触动了他某个敏感之处,那里立即有了反应,他的脸顿时红的如同火烧一般。 沈清荷动了动,想要起来,却冷不防的觉得什么东西戳在了自己的腰间,热烫热烫的,她回身时不小心触了一下,那物竟也弹了一下。 “这……”当她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脸上火烫,低声道:“我……我先起来……” 萧乾不知道她发现没有,低了头都不敢看她,赶紧松开了自己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那脑袋埋得低低的就跟鸵鸟一般。 就在清荷羞得不敢转身,犹豫要不要扶他起来,屋子外面邓轩已经叫了起来:“大哥,饭都端出来了,今儿咱们在院子里吃吧!” “知道啦!”萧乾应了一声,立即一股脑儿便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对着清荷,自己对着门板,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好容易那翘起来的地方平复下去,这才拾起棍子,看都不看清荷,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沈清荷站在窗边,却不敢看外面的男人,她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萧乾是壮年男子,正是血气方刚,她不会怪他。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明知道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晚上,即便没有圆房,出了这门便是夫妻了,过了那一晚,不管她是不是完璧,便是嫁过人的女人。说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从昨晚开始便已经是萧乾的女人了。 萧乾仪表堂堂,慷慨豪爽,不失为一个好人,只是在她的心里,经过上辈子那一遭,什么男女情爱,她早已不敢再信,亦视之如浮云。她同萧乾,虽然嫁娶简单,却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对她好,她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她亦能感到那其中的热度。 只是她的心……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却冰凉凉,空洞洞的,若是还剩下什么,那便是沈家的仇恨,心底的那一口气。 她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或许上天让她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让她来享受欢乐幸福的,而是让她当一把复仇的长剑,如此而已。 她心中亦明白,一把锋利的冷剑,伤人亦伤己。注定,她给不了萧乾他想要的,也不是那个可以给他带来温柔的小女人。那么,至少不要让她给他带来伤害吧。圆房之事,既然他说不勉强,那便能拖一日是一日。 院子里摆好了桌子,中间搁着一大钵粥,旁边搁着一大盘咸猪肉,借着那猪肉下粥,三人捧着碗吃的极香。 “嫂子真是好手艺啊,这样普通的菜粥,通过嫂子的手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般啊,就比那……比那燕窝鱼翅还好吃。”邓轩喜气洋洋的看着沈清荷。 他这一夸倒是夸的她不好意思,清荷脸上略红了红。 邓轩看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带着粉粉的霞色,煞是好看,一下子都看傻眼,当时就觉得真真是天上的仙女都不能比啊。哪里还吃的出粥的味道,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了,果然说的没错。 吴笙看到他的傻样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邓轩恍然回过神来时,登时感觉到跟刀子般的眼神,正来自仙女旁边的萧乾。 邓轩唬的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埋头喝粥,直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萧乾夹了一块猪肉放到清荷的碗里,低声道:“看你瘦的都快成排骨了,多吃点,长点肉才好。” 当着众人的面,清荷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萧乾看她柔顺的样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笙几个人何时看到过自己大哥这样温柔的模样,呆愣了一番之后个个闷着头窃笑,若是把大哥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画出来,拿到其他兄弟们那边去一定能把他们吓死。 只萧乾却毫无察觉,看着旁边女子的眼神愈发的柔和,只快柔的滴出水来。 萧乾又道:“我感觉我这腿恢复的挺好的,过两天我带你去山里走一走,多采撷些果菜之类的,新鲜的果菜比较有营养。” “去山里?”沈清荷眼眸一亮,她从前在沈府时秉着大家闺秀的架子,除了寺庙很少外出,山里她真是第一次去。 “唔,山里,”萧乾见她有兴趣,自己的兴致也浓了许多,他脸上带着笑意,“这山里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山里有到处跳跃的猴子、松鼠,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儿、蝴蝶,更有甘甜可口的浆果、蜂蜜,到时候我带你去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清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眼中露出了向往。 萧乾很少看她笑,这似乎是几天来她第一次笑,虽然不是对他笑,可是那笑却让他感觉心里满满的,只望着这辈子她的脸上都能带着这样的笑才好。 其他三个人实在受不了大哥一幅麻兮兮的口气,赶紧吃了饭自顾去耍闹去了。 虽然萧乾的腿还伤着,不过他还是坚持睡在地上。他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将席子一铺,湿气自然能少些。 屋外,银色的月光撒落进来,他双手垫在脑后,目光却落在床、上,她背对着自己躺着,乌黑的青丝盈满半张床,光看那柔滑的发丝,他便觉得心跳快了许多,他伸了手,想感受一下它的凉滑,可是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慢慢合上了眼,告诉自己,她是自己的女人,来日方长。< 简单日子 木屋的隔壁有个小厨房,这厨房做的极为粗糙,黄泥制成,灶膛里放着几片发黑的柴火,一早也没生过火,吴笙他们都是啃了几口干粮就出了门。 眼看着就要到傍晚了,她总不能还让他们吃干粮,忙了一天的人,晚上回来若是连一口热饭都没得吃,自然心里是会有怨气的。 沈清荷看着地上的柴火和旁边搁着的吹风竹筒,觉得有些陌生,她长这么大,从未弄过这些东西,就是连菜刀都没有动手拿过。 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有一些小米和菜干,绳子上吊着几串野猪腿上片的熏肉,她想着不如将这些煮在一起,做个小米干菜粥吧,熬得浓一些,应该可以当作晚饭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还记得以前厨房里的丫头做的那些伙计,便也学着竟然也将灶膛的柴火点燃了。 她在锅里倒了水,将小米、菜干和猪肉一股脑的倒了进去,这才蹲下身去专心致志的烧火。 “咳咳……”烟火熏得她极为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乾坐在屋里正是百无聊赖,听见隔壁厨房咳嗽声一声一声传来,不由得好奇,她在做什么?不会是做饭吧? 他蓦然的瞪大了眼睛,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嫌弃精巧不精巧,今日竟替他们这些粗汉子做起饭来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困顿啊,咳嗽的如此厉害,做一顿饭当真是不容易呢。 “啊……”一声惊呼,将萧乾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立即拄着棍子单腿就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沈清荷见他闻声从屋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将手划了一下。” 萧乾一听,一双浓眉立即纠结起来,一瘸一拐的过来,命令道:“给我看看。” 沈清荷初始还将手藏在身后,在他的逼视下,只得将手指拿了出来,果然,那白葱般的手指上豁然被划了一个血色的伤口,血珠子正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呢。 “怎么这样不小心。”萧乾嗔怪道,有心替她找药,奈何现在他自己的脚包的跟粽子一样,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虽痛,可是对于她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她正打算在衣服上擦擦就算了,却猝不及防的被萧乾握住了手指,他定定的看着她的指尖,眼神幽深,略有些生气的语气说:“你无需做这些粗使的事情,这里的饭食可以等吴笙回来做,他做习惯的,也做的一手好菜。” 沈清荷垂下了头,可手指却还握在他的手中,他身体的热力借着手指的肌肤一点点的传了过来,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有些羞恼,又觉得自己离了沈家竟似一无是处一般,恼道:“我可不想做个白吃饭的人!虽然我沈清荷现在一无所有,可是也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人的寄生虫!” 一甩手,她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手,那柔滑的触感让他平生出遗憾的感觉。 沈清荷心中挫败,想起沈家,又觉得难受,靠在篱笆旁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又想起沈家的大仇,一时间,各种难受涌上心头。 她雪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眸之中水光盈盈,她对齐钰说过,终有一日她会把属于她的加倍要回来,可如今,才开始却已觉得步步维艰。 嫁人只是让她离开沈家的手段,她从来不指望一个男子可以为她做什么,沈家的仇,从来都是她肩头的责任,是她自己的事情。 萧乾看着她的背影,纠结的双眉没有散开,他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的未来设想里,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痛快。 她人在这里,心,似乎却隔得很远。看来,他的任务还很艰巨。 “清荷……”他才要开口,却见女子已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道:“方才是我过分了,你回屋吧,你的腿要好好休息,饭一会就会好,看天色,他们三个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罢,她低了头又往厨房去了。 小小厨房依旧烟雾弥漫,那女子依然没有找到控制这烟雾的方法,不过她多次尝试以后,烟雾渐渐散开,炉火开始旺盛,而铁锅里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萧乾有些无奈,这个倔强的小女子啊! 青青山坳之中,炊烟袅袅,仿似平常的农家一样,萧乾靠在篱笆边,欣赏着女人忙碌的身影,他仰起头,合上了眼,曾几何时,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竟能让他如此满足。 还没看够 京城钧侯府。 侯府后花园中,满湖荷花芬芳扑鼻,湖边一小亭,碧绿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灼热的光芒。 亭中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发髻间插着垂珠凤头钗,锦衣上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虽然有些年纪,身形却依然苗条。她倚在栏杆边看荷花,两个锦衣侍女替她轻轻扇风解暑。 一个身着青色夏袍的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生的模样俊俏,桃花眼斜瞥人时带出几分傲慢和轻浮,他看到女人低头请安道:“母亲。” 女子回头,看到他来面上含着微笑,伸手道:“来,念儿,到为娘身边来坐。看这天气热的,你还到处跑做什么?” “儿子方才去了父亲那边一趟,父亲又提起了……”他话语顿了顿,眉宇间一股浓浓的郁色。 陈氏把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他,这可是她的儿子,自然生的仪表堂堂,只是他小时身体弱了些,所以现在都学文的那些,于武艺上却不大中用。 陈氏听到他提起这话,蹙起了柳眉,问:“你是说你父亲他又提到老二?” “是,”萧念放低了声音,“他自从边疆回来,到了京城受了皇恩之后,便一去不复返。父亲不明真相,只当是咱们把他赶走的,你说可恼不可恼。父亲派了人到处找他,闻说到了凌州城附近,到处打听了,就是没看到人影。” 陈氏冷哼了一声,微微怒道:“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你父亲当初竟亲自赐名叫做‘乾’,‘乾’者,乾坤也,他一个区区庶子,何德何能,能颠倒乾坤?岂不是可笑!” 萧念听到她这样说,眼里也浮出了恶色,愤愤道:“他本就从小顽劣不堪,虽然边疆立了功劳,那也不过是运气而已,若不是咱们侯府鼎力支持,他当真能在那苦寒之地站稳脚跟么?一回来便跑得人影子都没有,他当他是谁?他当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菜园门吗?可笑父亲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派了人去找他。想起来就觉得恼火。” 陈氏握着儿子的手,郑重道:“你也不能怪你父亲,他是骠骑大将军的出身,以军功起家,赐了钧候之爵位,自然十分的重军功,可惜你……唉……若是你身子底好,应当也不弱于萧乾那小子的。” “那是当然。”萧念抬起了头,眼底却有几分心虚。他哪里是什么身体底子不好,他从小娇生惯养,拿根茅草都嫌重,何况那刀枪剑戟,小时候自然是能装病就装病,能躲懒就躲懒。他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这样,那边关苦寒,疆场凶险,他怎么受得了。九死一生的事儿,他才不要去做。 娘儿两个在这里叙了话,谈起离家出走的二公子,虽恼火却又觉得高兴,只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侯府的好,若是真的争起来,他身上有军功,又有老侯爷的偏护,少不得要多动些手脚,耗费些力气。此时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凌州城东山木屋。 拆开了白纱,萧乾看着自己的脚踝,觉得十分惊喜,赞叹道:“清荷你的医术不错,都可以开馆收徒了,我这腿脚恢复的很好啊!” 沈清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只见他站起来走了走,竟然不见瘸拐,不由得十分高兴,丢了拐杖,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仍然十分的平稳。 他试了试内力,只觉得气息到了脚下时也十分顺畅,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这腿脚在清荷的悉心照料之下,真的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吴笙、邓轩、赵海三人纷纷开心的恭贺他。 萧乾哈哈一笑,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太好了,改日请你们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大哥,不如我们今日就大醉一场!”邓轩豪迈道。 “今日可不行。”萧乾的眼里浮现出神秘之色。 “为何?”其他几人疑惑。 萧乾脸上露出温柔:“我今日要带你嫂子到山里去逛逛,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可以开始准备了。” 三兄弟相互挤眼,看萧乾时一脸的暧、昧,表示心下了然。 大哥和嫂子,这是要甩开他们这几个拖油瓶,单独去约会的节奏啊。 沈清荷听说他今日要带她去山里,觉得有些仓促,正待考虑一下,谁知萧乾拎了包袱放了水壶和干粮已经过来牵她了。 她不知道去山里要带些什么,却被萧乾催促的紧,便跟着他走了。 柴门内,邓轩赵海他们还遥遥的对他们挥舞着大手:“大哥嫂子好好的玩,一定要玩的高兴啊!” 那言语间的暧、昧禁不住让她脸上一烫。 萧乾笑了笑,嗔道:“这几个臭小子,就知道瞎起哄。赶明儿,给他们一人娶个媳妇,好好的管管他们。” 山路崎岖,自然不能赶牛车,只能用走的,何况他们此次去山里是游玩的,一路走一路歇,也用不着什么代步工具。 今日天色晴好,天空白云如丝絮般飞舞,他们走在山林间树荫之下,处处有树荫遮挡,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走上了一条上山的小道,只见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旁边,时不时野花绽放,泉水叮当,流水潺潺,景色幽雅,鼻间满是花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累吗?”萧乾慢慢走在清荷的身后,看着她一步步上台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向来不怎么大动的,见她额上出了薄汗,情不自禁的发问。 “一点。”清荷答道。 “那咱们歇会。”萧乾找了个平坦的大石,直接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石头上,扶了她坐下。 这是夏天,萧乾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他把外套脱了,豁然露出了精实的肌肉。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根黑线,望了望石头上的外衣,忍不住说:“我哪就那么娇弱了呢,还用垫衣服?” 萧乾毫无自觉的在她眼前展露遒劲身形,弯腰取了包袱里的水壶,道:“石头凉,对女子不好。” 沈清荷无奈,只能坐下了,他衣服上带着他身体的气息,让她觉得几分不自在。不过那几分不自在在看到萧乾的身体时,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向来知道他身材好,竟不知道他身材这样好。完美比例,肌肉精实,光滑的麦色肌肤下肌肉贲张,那力量从里向外透出来。他猿臂蜂腰,腹部七块肌肉清晰可见,身上竟是一块赘肉也没有。从前她见过男子身体都是骨肉均匀而已,哪里见过跟他这样如猎豹一般刚猛的? 萧乾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禁不住逗她:“好看吗?还没看够?”< 来日方长 邓轩他们三人回来时,背上果然扛着一头中等大小的野猪,足有一百来斤,赵海喜气洋洋的说:“这只猪挺大的,够吃半个月了!” 萧乾听罢睨了他一眼:“怎么,剩下的半个月你打算天天睡觉么?” 赵海挠头道:“那是……睡觉也太无聊了些,可咱们是猎户,这除了打猎,还能干什么?” 萧乾道:“等过几日我好了,你陪我好好操练一番兵器。” 邓轩笑道:“我看大哥的腿脚恢复的挺快的,若不是嫂子盯着,哪能有这样狗一样的恢复速度啊。” 吴笙一听,“噗嗤”笑了,狗一样的恢复能力?他只是幸灾乐祸的望着邓轩笑。 邓轩还没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说错话,抬头时,萧乾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盖似的。 “狗一样?嗯?”他发起威来,邓轩唬的赶紧往外面跑。 “大哥我错了,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说罢,叫嚷着往院子里跑去了。 萧乾拄着棍子跳起来正要去追他,冷不防沈清荷进屋来,他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清荷“啊”的叫了一声往后倒去。 萧乾大惊,又怕摔坏了这女子,急忙一个侧身躺在地上,一手揽住了清荷,她整个人正好坐到了他的腰上,摔倒是没摔着,整个人却被他搂入了怀中,贴合的一丝缝隙都没有。 萧乾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抱,透过轻薄的夏衫,似乎能感觉到她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这时,清荷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正好触动了他某个敏感之处,那里立即有了反应,他的脸顿时红的如同火烧一般。 沈清荷动了动,想要起来,却冷不防的觉得什么东西戳在了自己的腰间,热烫热烫的,她回身时不小心触了一下,那物竟也弹了一下。 “这……”当她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脸上火烫,低声道:“我……我先起来……” 萧乾不知道她发现没有,低了头都不敢看她,赶紧松开了自己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那脑袋埋得低低的就跟鸵鸟一般。 就在清荷羞得不敢转身,犹豫要不要扶他起来,屋子外面邓轩已经叫了起来:“大哥,饭都端出来了,今儿咱们在院子里吃吧!” “知道啦!”萧乾应了一声,立即一股脑儿便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对着清荷,自己对着门板,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好容易那翘起来的地方平复下去,这才拾起棍子,看都不看清荷,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沈清荷站在窗边,却不敢看外面的男人,她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萧乾是壮年男子,正是血气方刚,她不会怪他。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明知道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晚上,即便没有圆房,出了这门便是夫妻了,过了那一晚,不管她是不是完璧,便是嫁过人的女人。说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从昨晚开始便已经是萧乾的女人了。 萧乾仪表堂堂,慷慨豪爽,不失为一个好人,只是在她的心里,经过上辈子那一遭,什么男女情爱,她早已不敢再信,亦视之如浮云。她同萧乾,虽然嫁娶简单,却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对她好,她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她亦能感到那其中的热度。 只是她的心……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却冰凉凉,空洞洞的,若是还剩下什么,那便是沈家的仇恨,心底的那一口气。 她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或许上天让她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让她来享受欢乐幸福的,而是让她当一把复仇的长剑,如此而已。 她心中亦明白,一把锋利的冷剑,伤人亦伤己。注定,她给不了萧乾他想要的,也不是那个可以给他带来温柔的小女人。那么,至少不要让她给他带来伤害吧。圆房之事,既然他说不勉强,那便能拖一日是一日。 院子里摆好了桌子,中间搁着一大钵粥,旁边搁着一大盘咸猪肉,借着那猪肉下粥,三人捧着碗吃的极香。 “嫂子真是好手艺啊,这样普通的菜粥,通过嫂子的手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般啊,就比那……比那燕窝鱼翅还好吃。”邓轩喜气洋洋的看着沈清荷。 他这一夸倒是夸的她不好意思,清荷脸上略红了红。 邓轩看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带着粉粉的霞色,煞是好看,一下子都看傻眼,当时就觉得真真是天上的仙女都不能比啊。哪里还吃的出粥的味道,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了,果然说的没错。 吴笙看到他的傻样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邓轩恍然回过神来时,登时感觉到跟刀子般的眼神,正来自仙女旁边的萧乾。 邓轩唬的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埋头喝粥,直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萧乾夹了一块猪肉放到清荷的碗里,低声道:“看你瘦的都快成排骨了,多吃点,长点肉才好。” 当着众人的面,清荷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萧乾看她柔顺的样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笙几个人何时看到过自己大哥这样温柔的模样,呆愣了一番之后个个闷着头窃笑,若是把大哥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画出来,拿到其他兄弟们那边去一定能把他们吓死。 只萧乾却毫无察觉,看着旁边女子的眼神愈发的柔和,只快柔的滴出水来。 萧乾又道:“我感觉我这腿恢复的挺好的,过两天我带你去山里走一走,多采撷些果菜之类的,新鲜的果菜比较有营养。” “去山里?”沈清荷眼眸一亮,她从前在沈府时秉着大家闺秀的架子,除了寺庙很少外出,山里她真是第一次去。 “唔,山里,”萧乾见她有兴趣,自己的兴致也浓了许多,他脸上带着笑意,“这山里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山里有到处跳跃的猴子、松鼠,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儿、蝴蝶,更有甘甜可口的浆果、蜂蜜,到时候我带你去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清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眼中露出了向往。 萧乾很少看她笑,这似乎是几天来她第一次笑,虽然不是对他笑,可是那笑却让他感觉心里满满的,只望着这辈子她的脸上都能带着这样的笑才好。 其他三个人实在受不了大哥一幅麻兮兮的口气,赶紧吃了饭自顾去耍闹去了。 虽然萧乾的腿还伤着,不过他还是坚持睡在地上。他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将席子一铺,湿气自然能少些。 屋外,银色的月光撒落进来,他双手垫在脑后,目光却落在床、上,她背对着自己躺着,乌黑的青丝盈满半张床,光看那柔滑的发丝,他便觉得心跳快了许多,他伸了手,想感受一下它的凉滑,可是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慢慢合上了眼,告诉自己,她是自己的女人,来日方长。 还没看够 京城钧侯府。 侯府后花园中,满湖荷花芬芳扑鼻,湖边一小亭,碧绿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灼热的光芒。 亭中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发髻间插着垂珠凤头钗,锦衣上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虽然有些年纪,身形却依然苗条。她倚在栏杆边看荷花,两个锦衣侍女替她轻轻扇风解暑。 一个身着青色夏袍的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生的模样俊俏,桃花眼斜瞥人时带出几分傲慢和轻浮,他看到女人低头请安道:“母亲。” 女子回头,看到他来面上含着微笑,伸手道:“来,念儿,到为娘身边来坐。看这天气热的,你还到处跑做什么?” “儿子方才去了父亲那边一趟,父亲又提起了……”他话语顿了顿,眉宇间一股浓浓的郁色。 陈氏把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他,这可是她的儿子,自然生的仪表堂堂,只是他小时身体弱了些,所以现在都学文的那些,于武艺上却不大中用。 陈氏听到他提起这话,蹙起了柳眉,问:“你是说你父亲他又提到老二?” “是,”萧念放低了声音,“他自从边疆回来,到了京城受了皇恩之后,便一去不复返。父亲不明真相,只当是咱们把他赶走的,你说可恼不可恼。父亲派了人到处找他,闻说到了凌州城附近,到处打听了,就是没看到人影。” 陈氏冷哼了一声,微微怒道:“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你父亲当初竟亲自赐名叫做‘乾’,‘乾’者,乾坤也,他一个区区庶子,何德何能,能颠倒乾坤?岂不是可笑!” 萧念听到她这样说,眼里也浮出了恶色,愤愤道:“他本就从小顽劣不堪,虽然边疆立了功劳,那也不过是运气而已,若不是咱们侯府鼎力支持,他当真能在那苦寒之地站稳脚跟么?一回来便跑得人影子都没有,他当他是谁?他当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菜园门吗?可笑父亲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派了人去找他。想起来就觉得恼火。” 陈氏握着儿子的手,郑重道:“你也不能怪你父亲,他是骠骑大将军的出身,以军功起家,赐了钧候之爵位,自然十分的重军功,可惜你……唉……若是你身子底好,应当也不弱于萧乾那小子的。” “那是当然。”萧念抬起了头,眼底却有几分心虚。他哪里是什么身体底子不好,他从小娇生惯养,拿根茅草都嫌重,何况那刀枪剑戟,小时候自然是能装病就装病,能躲懒就躲懒。他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这样,那边关苦寒,疆场凶险,他怎么受得了。九死一生的事儿,他才不要去做。 娘儿两个在这里叙了话,谈起离家出走的二公子,虽恼火却又觉得高兴,只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侯府的好,若是真的争起来,他身上有军功,又有老侯爷的偏护,少不得要多动些手脚,耗费些力气。此时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凌州城东山木屋。 拆开了白纱,萧乾看着自己的脚踝,觉得十分惊喜,赞叹道:“清荷你的医术不错,都可以开馆收徒了,我这腿脚恢复的很好啊!” 沈清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只见他站起来走了走,竟然不见瘸拐,不由得十分高兴,丢了拐杖,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仍然十分的平稳。 他试了试内力,只觉得气息到了脚下时也十分顺畅,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这腿脚在清荷的悉心照料之下,真的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吴笙、邓轩、赵海三人纷纷开心的恭贺他。 萧乾哈哈一笑,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太好了,改日请你们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大哥,不如我们今日就大醉一场!”邓轩豪迈道。 “今日可不行。”萧乾的眼里浮现出神秘之色。 “为何?”其他几人疑惑。 萧乾脸上露出温柔:“我今日要带你嫂子到山里去逛逛,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可以开始准备了。” 三兄弟相互挤眼,看萧乾时一脸的暧、昧,表示心下了然。 大哥和嫂子,这是要甩开他们这几个拖油瓶,单独去约会的节奏啊。 沈清荷听说他今日要带她去山里,觉得有些仓促,正待考虑一下,谁知萧乾拎了包袱放了水壶和干粮已经过来牵她了。 她不知道去山里要带些什么,却被萧乾催促的紧,便跟着他走了。 柴门内,邓轩赵海他们还遥遥的对他们挥舞着大手:“大哥嫂子好好的玩,一定要玩的高兴啊!” 那言语间的暧、昧禁不住让她脸上一烫。 萧乾笑了笑,嗔道:“这几个臭小子,就知道瞎起哄。赶明儿,给他们一人娶个媳妇,好好的管管他们。” 山路崎岖,自然不能赶牛车,只能用走的,何况他们此次去山里是游玩的,一路走一路歇,也用不着什么代步工具。 今日天色晴好,天空白云如丝絮般飞舞,他们走在山林间树荫之下,处处有树荫遮挡,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走上了一条上山的小道,只见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旁边,时不时野花绽放,泉水叮当,流水潺潺,景色幽雅,鼻间满是花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累吗?”萧乾慢慢走在清荷的身后,看着她一步步上台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向来不怎么大动的,见她额上出了薄汗,情不自禁的发问。 “一点。”清荷答道。 “那咱们歇会。”萧乾找了个平坦的大石,直接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石头上,扶了她坐下。 这是夏天,萧乾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他把外套脱了,豁然露出了精实的肌肉。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根黑线,望了望石头上的外衣,忍不住说:“我哪就那么娇弱了呢,还用垫衣服?” 萧乾毫无自觉的在她眼前展露遒劲身形,弯腰取了包袱里的水壶,道:“石头凉,对女子不好。” 沈清荷无奈,只能坐下了,他衣服上带着他身体的气息,让她觉得几分不自在。不过那几分不自在在看到萧乾的身体时,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向来知道他身材好,竟不知道他身材这样好。完美比例,肌肉精实,光滑的麦色肌肤下肌肉贲张,那力量从里向外透出来。他猿臂蜂腰,腹部七块肌肉清晰可见,身上竟是一块赘肉也没有。从前她见过男子身体都是骨肉均匀而已,哪里见过跟他这样如猎豹一般刚猛的? 萧乾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禁不住逗她:“好看吗?还没看够?” 越描越黑 被他这话一调、笑,沈清荷的脸立即刷红,她垂了眼帘,撅起了小嘴,带着恼火。 “别恼了,我开玩笑的,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就这么光着身子让你看还不好吗?” 萧乾脸色带着笑意,那话却越描越黑,气的沈清荷扭过脸去,又恼又羞,真的不想理他了。 “来,喝口水。”萧乾将水壶递到她嘴边。 的确有些干渴,沈清荷看都不看他,径自喝了一口水,这水是山间的清泉水,十分甘甜解渴。 萧乾见她喝完,就着那壶口,也喝了几口。 沈清荷看他完全不忌讳,还想说那有她的口水,可是抬眼看到他促狭的模样,她都懒得说了。 歇了一会,萧乾道:“这路上风景没什么稀奇的,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他从不说大话,他说是好地方,那一定不错的。清荷禁不住有点开始向往了。这山间小路的景色对她来说已经觉得不错了,还有更好的吗? “只是路有点远,像你这样慢慢走,怕是天黑都到不了。” 他这是嫌弃她走的慢咯,沈清荷白了他一眼,闷闷说:“我走得慢,不去便是了。” 萧乾看到她那小模样禁不住笑了:“我说要带你去,就一定会带你去,放心好了,多的是办法。” “来,上来。”他在她跟前弯下腰。 清荷看到他背上清晰可见的几道疤痕,那疤痕日子有些久了,痛的时候定然十分痛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她看着都替他觉得肉痛。这样的伤痕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上来!”萧乾拍拍自己的肩头,“我背你。” 清荷惊讶的看着他,他强壮刚猛,背自己自然比她走路还快。 可这光溜溜的脊背让她如何好意思上去,清荷将石头上的衣服丢给他,嗔道:“穿好衣服再说,这……这什么样子……” 萧乾眼角掠过一丝狡黠,有些遗憾,这个计谋没有得逞,只好乖乖的穿上衣服,双手往后托起了沈清荷,往山上走去。 他走的极快,一纵一跃的,这山路又崎岖,清荷本来用手攀着他的肩膀,是想让胸离他背撑开一点距离,谁知他越发的迅速,只觉得耳边跟风声一般掠过,唬的她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豪无缝隙的贴在了他的背上。 “慢点!”她轻呼,却不知此时某人狡黠的露出了笑容,脚步越发的快了。 他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柔软,她山上散发出女子馨香,还有那时不时飘拂在他耳畔的凉滑青丝,那感觉如同喝了酒,让人晕乎乎的。这一切,无一不是让他朝思暮想,梦中的情景。 到了山谷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到了!”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飞舞的蝴蝶,各种颜色,五彩斑斓。 “这……”沈清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这样美丽的东西,她从未曾见过,而且这么多。 从前在院子里扑的不过几只粉蝶儿,这里的蝴蝶却每一只都美丽异常,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一般。 “这里是蝴蝶溪谷,因在深山,少有人来,多年来这些蝴蝶都会在这里休养生息。你看那山谷间的泉水,据说那泉水是甜的,所以蝴蝶最是爱喝。” 沈清荷低头看去,果然见不少蝴蝶在泉水上回旋飞舞,甚至有的停在了泉水之上,好似在啜饮一般。 有生之年,何时见过这样的奇景? 萧乾扶着她坐在山谷边坐下,让她静静的观赏这样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抬头,却见对面的山崖上一簇花儿开的如火如荼,美极了,立即道:“清荷,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嗖的一下,人影就不见了。 “唉……”清荷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不见了,她孤身一人在这山谷,禁不住有些害怕,“萧乾……” 这个坏人,她真的恼他了。 却见很快不远处的大石后面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不正是萧乾吗? 他要做什么? 沈清荷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只见他爬上了大石,又拽着一根枯藤往山崖爬去。 “啊……”清荷一惊,那山崖极为陡峭,若是枯藤断了,他岂有性命回来? 他到底是去做什么? 转眼之间,他已经攀上了对面的崖壁,伸手去摘崖顶上那一簇开的如同骄阳的花朵。 沈清荷微微张嘴,眼中满是迷茫,他摘花,难道是…… 只见远处,萧乾将花儿摘了一簇咬在嘴上,以最快的速度迅速落了下来,沿着原路回来。 一簇开的极为艳丽的花儿转眼便到了眼前,他将那花儿递到她的面前,笑道:“送给你!” 沈清荷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噎,低低的说道:“那样危险,何必呢?不过是花儿。” 萧乾道:“这不是普通的花,这是罕见的七彩琉璃花,你看这花儿看起来大红,其实里面有好几种颜色,十分奇特。” 沈清荷低头细看,果然看到红艳之下,却有几种颜色在变幻,正如他说,真的有七种颜色。 “我听说,得到七彩琉璃花,便可以得到来自这花儿的神秘力量,永远都有好运跟随,幸福快乐。” 他说的认真,沈清荷听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觉得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里满满的,竟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戴一朵吧。”萧乾半蹲在她的跟前,专注的看着她略带粉色的小脸。 清荷没做声,萧乾就当她同意。摘了一朵最美,带着七彩之色的花儿轻轻的簪到她的发髻上。 沈清荷抬头时,他顿觉眼前一亮,她本是国色,戴着这花儿越发的觉得娇艳欲滴,难以言喻的清艳逼人。 “清荷……”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暗哑。 “嗯?”沈清荷错愕的看着他,发觉他眼中墨色越发的浓烈,仿似山雨欲来一般。< 如火焚身 他似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看着他那如墨般深沉的眸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异常了。 她没有说话,却低下了头。 萧乾伸出了猿臂,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他用了力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沈清荷贴在他的心口,感觉到那里震动的极快,快的让她以为他得了心脏病。 她懒懒的窝在他的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好像泉水一般浸染了全身,这样的温暖令她浑身都觉得很舒服。 只是那温度却在不断上升,到后来她都觉得有点烫了,难道他发烧了么?她心中思忖着。 他抱着她,却犹感不足,他的脸贴着她的,轻轻的厮磨,浅浅的胡茬刺得她想躲闪。 他紧紧环住她的纤腰,不想放她离开,厮磨之间,唇却到了她的脸颊上,热热的印上了一吻。 她惊了一下,正要挣扎,却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祈求:“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吻沿着她的脸颊,终于到了她的唇上,烫的如同火中刚取出来的栗子。 “清荷……” “嗯?”她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他趁着她张开嘴,长驱直入,占领她口中的柔软领地。 她的粉拳落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他只是任她捶打。 温柔又霸道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去来,他的碾转又让她浑身轻颤不由自主,她憋得满脸通红,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萧乾终于放开了她。 沈清荷十分气恼,扭过身子不理他,不是说只是抱抱吗,居然还强吻她,太过分了!她的唇都肿了,还让不让她见人了。 萧乾拉着她的手,嘴里念着:“我的好清儿,好荷儿,别生气,下次不敢了……” 他一会儿清儿荷儿的乱叫,一会儿又心肝儿宝贝儿的乱叫,沈清荷羞恼的回头瞪他,却被他那副赖皮的模样弄得无可奈何。 她愤愤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坏胚子呢。” 萧乾听了她的话啼笑皆非,拉着她的手说:“我少年时曾经做过不少顽皮事,要是同你说起,那可真不是一个大大的坏胚子么!” 沈清荷又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爬杆上树了,说他坏胚子,他反倒更来劲了。 她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捏着不放,一下子坐到了她的身后,从后面环着她的纤腰,脸紧紧的贴着她的玉颈。 沈清荷要挣,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他跟牛皮糖似的贴着自己的身子,令她啼笑皆非。 “不是说不勉强的吗?”她恼道。 “唔,是不勉强,可是咱们说的是那个事不勉强,亲都亲了,抱一抱又怎样嘛。” 沈清荷嗔道:“萧大爷脸皮够厚的。” 萧乾的脸蹭了蹭她的脖子,道:“是萧大哥,叫声来听听。” 沈清荷被他的胡茬子蹭的痒痒的,哪里会听他的,只是咬着下唇不做声。 萧乾看她模样,怕她咬的痛了,伸手在她唇上轻轻抚了抚,道:“咬破皮怎么是好?” 那唇上的轻轻一抚,却让她浑身一颤,犹如触了电一般,心尖都觉得颤巍巍的。 “好了,不戏弄你了。”萧乾怕她真的生气,放开了手,两人这么一动都出了一身薄汗,抱在一起确实怪怪的。 萧乾得了实惠,自然心情愉悦仿佛飞在天上一般。沈清荷不理他,自顾看着蝴蝶在溪涧间飞舞。倘若有机会,她定要绘一幅图,将这奇景重现在纸上。 两人吃了带来的干粮,饮了泉水,萧乾在附近摘来一些新鲜浆果。 这里离外面很远了,得及早赶路。 回程时,自然是萧乾背着沈清荷。这次,他倒是不着急了,来一次山里不容易,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带着她一起过来。 他便慢慢的走,一路沿着浆果、野菜多的地方走。半路上,两人便一起摘浆果,挖野菜,沈清荷认识药材,还找到了好几种草药,也挖了带回去。 一路走回来,到家时,已是日暮西山,两人的包袱也满满当当的,全是好东西。 吴笙做了晚饭就等他们来吃,三人在篱笆前探头望了许久,才见萧乾背着清荷踏着夕阳慢慢走来,那神色之轻快,是许久未见的。 邓轩说:“啊呀,我怎么觉得大哥有些变化呀。” 赵海道:“你才觉得呀。” 吴笙微微一笑:“男人嘛,总需要一个女人来改造的。” 赵海挠头:“只是大哥变得有点麻兮兮的,每次看到他那脸上的笑,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邓轩赶紧捂住赵海的嘴:“你还说,还说,小心大哥一道军令,直接把你给喀嚓了!” 赵海唬的急忙自己捂住了嘴。大哥的温柔可不是人人有命受的。 将军引弓 开了篱笆门,三人急忙将大哥让了进来。 看着院子里的饭菜,萧乾低声道:“你嫂子睡着了,给她留一份起来热在锅里,你们别吵闹,我待会就出来。” 几人应了声。 可能累着了,萧乾背着沈清荷进了屋子,到床边轻轻的把她放下来,她睡的依旧很沉。 看她汗津津的,不能就这么躺下睡吧?萧乾取了毛巾和水,取了她发间的紫玉簪子,这簪子是她从沈家带过来的,想来他未给她买过什么首饰,看着那簪子禁不住有些惭愧。 簪子取下,青丝如云般铺了满枕,萧乾摸了摸,丝般柔软。 她也不能就这么穿着衣服睡吧?在山里时他们挖野菜,她的外衣上沾了不少灰尘。 萧乾抽了她的腰带,将外衣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往常,她都是穿着中衣睡的,可是今日,脱了外衣,里面只穿着肚兜和亵裤。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终于看见她穿这两件时的模样了,喉头一阵紧涩,果然比他想的更加美丽和妖娆。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心的打湿了毛巾,轻轻的擦在她的脸上,从脸到脖颈,一直往下…… 雪白的沟壑清晰可见,萧乾别过眼,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调整了呼吸,他这才往下擦了擦,柔软而富有弹性,他觉得身体某处紧绷绷的。他不敢多停留,便草草的替她擦了擦手脚,将一条薄被搭住了她的腰。 带上了门,出门后立即到了溪边,打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一盆不够,又多加了两盆。 邓轩三人在等他吃饭,看他这样,纷纷道:“大哥,我还当山里凉快,原来比这里还热啊!” “是啊,你看大哥热的,简直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吴笙心细如尘,自然看出了萧乾的异样,一把拿个大馒头塞在邓轩的嘴里,斥道:“吃你的吧!祸从口出没听过?” 邓轩郁闷了,他哪又说错话了? 晚间,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油灯了,萧乾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本书册,看的专注。 墙上映出了他的侧影,挺拔而威武,平白的让她有种战场之上的肃杀之气,或许那只是一种错觉吧。 “你醒了?”他回头一笑,“厨房里有热着的粥和馒头,我去拿过来。” “我不饿。”沈清荷坐起来时,身上的被单滑落,雪白的肌肤在灯下更加的夺目,尤其是那沟壑处的隆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沈清荷看他目不转睛,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着寸缕而已,不由得大羞,用被单捂住了身体,轻声问:“我这是……” 萧乾急忙解释:“你睡着了,我怕你睡觉不舒服就帮你脱了外衫。”他都不好意思提自己帮她擦身的事。 “哦。”她应了一声,倒是没有他预想中反应那么激烈。 萧乾急忙出去拿食物,很快就送了进来。 沈清荷已经着了一件薄薄中衣,尽管如此,那衣服轻薄,她的身形在灯光下却显露无疑。 萧乾不敢多看,食物送到桌上,他便去弄弓箭了。 沈清荷慢慢吃着粥,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晚他的模样,平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词: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他给她的感觉,越发的清晰,仿佛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 可是,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粥,自嘲的想,即便他是将军,又与她有何关系? 萧乾怕她穿成这样出去给那几个臭小子看见,赶紧收拾了碗筷自己去洗了。回来时,看见清荷的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补自己常穿的那件青衣。 “破了么?”他凑过来,看那件衣服。 沈清荷将衣服给他看,道:“岂止是一处,破了好几处。我看你常穿这件青衣,便给缝补一下。” “哦。”萧乾缩回了脑袋,坐在一边乖乖的看她补衣服。 她的手极巧,他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必然精通女红,只见她穿针引下之下,几个破洞很快就补好了。 “这是……”他指着那地方,“荷花?” 沈清荷点头:“这洞处不好缝补,又你的衣服是青色的,所以我用深青色的线补了几朵莲花,算是个花样。你看可好?” 萧乾大喜,连连说:“极好极好。” 那花儿一朵含苞待放,一朵悄然绽放,一朵已是对日怒放,栩栩如生,仿似开在他的衣服上。 他宝贝似的将那件青衫收了起来,道:“你绣上这样的花儿,我都不舍得穿了。” 沈清荷睨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清荷正准备睡觉,又见萧乾凑过来,伏在她的床边,道:“清荷,清荷……咱们说几句话吧……” 之前他一直恪守礼仪,没有挨过她的床边,今日山林之后,他仿似忘了这道界限一般,跟自己床铺似的趴在一旁。 沈清荷懒得管他,自己躺下,问:“你要说什么?天都挺晚了。” “你睡了好一会,我知道你现在睡不着。”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你有话便说,我听着就是。” 萧乾没话找话,想了想说:“你为何不问我出身来历?你看我读书认字是否早已起疑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茬来,便实话实说:“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会读书认字的猎户也不是没有,或许是你父母教的,或许是你自己聪明,也未可知。” 萧乾皱了皱眉,道:“那你可见猜错了。我……我自幼就有老师,我的老师博古通经,在大随朝数一数二,有些东西可不是自己学就能学会的。就比方我的武术,小时候我特别调皮,上窜下跳,做过不少坏事,也常常捉弄老师,可是老师慈爱,从不打我,只是告诉我,我将来长大不能凡事都只想着自己,既然你生而为人,总要有所作为。家国养育你,定要有所回馈才是。我当时不懂,后来却慢慢的明白了。” 沈清荷听着越发的觉得自己那脑中的诗词并非错觉,大随朝数一数二的老师,自然是京城才有的。为国为家?普通人还没有这个资格谈这四个字。她越发的明白,眼前的萧乾自然是将门之子,他一身锋芒,一身肃杀,那是久经疆场的人才能有的风度。 即便是他那三个兄弟,个个也是如苍鹰、如猛虎,让人不敢小看。这样的人,不是征战疆场的大将,还能是怎样的人呢? 可笑当初沈家人竟然以为他是个乞丐,将自己硬塞给了他。 萧乾说着说着却见清荷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以为她真的累了睡着了,只好悻悻的铺了床铺继续睡在地上。 他本想借此机会对她坦诚一切,他不想这样一直瞒着她,她心气高傲,如果知道他欺骗她,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转身就走了,所以他觉得早点说的好。 今日不是时机,他再找时机说好了,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做什么他都愿意。 相见眼红 一大早萧乾带着兄弟几人去打猎了,吴笙留下来照看木屋的一切。 只是沈清荷觉得屋里的菜品种太少,让他去附近挖点蘑菇和山药蛋回来。吴笙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便叮嘱她说自己不会走远,还给她一个哨子,一旦有什么事,清荷只要吹哨子,他立即就会赶过来。 这时,沈清荷正在水边洗衣服。这木屋依山而建,临水而立,一道清泉引进了院子里,还是活水,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方便。 萧乾说他们打猎之后还要去集市一趟,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一早便让她列了单子,务必要把她要的东西全都买齐。只是她能要什么? 沈清荷低了头,水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在这山里住了些时日,加上做了这些家务活计,她原来苍白的脸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红霞,气色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她觉得惊讶,自己的身子的确比从前结实了些,这些大概要归功于萧乾的绝技“盯饭”吧。 从前在沈府时,她胃口一直不好,所以身子虚也瘦。到了这里,萧乾每次只嫌她吃少了,到了吃饭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她吃完了饭菜和肉才甘心。就是到了晚上,时不时还会弄点夜宵过来。 她吃的多的是小米野猪肉和菜干,外加一些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萧乾还从山里采了茯苓和灵芝,硬是煮给她吃。小米猪肉都是补身的,加上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茯苓灵芝,这些大约就是她身体变好的原因吧。 开始时洗衣还觉得费力,此时一点都不难了。 她正想着,却听到马车的轱辘之声,这里偏僻,怎么会有马车来?她的眼中透出讥讽和冷色,他果然来了,只是居然比她所想的还晚了几日。 马车在篱笆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翩翩佳公子,身着宝蓝锦衣,额缠碧色玉带,神色冷厉。 他身后站着来福,和三四个身高力壮的随从。 他下了车便看到了那女子,她一袭白衫立在那里,仿似月下嫦娥。 他推开了篱笆,走了进来。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沈清荷僵直的立在那里,冷冷说。 “你在洗衣?”齐钰瞥见她露出的白玉手臂,冷冷一笑,“你竟做这等粗下的事情,沈清荷,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那简陋的木屋,嘲讽道:“没想到那乞丐还有两间破茅房,对了,你陪嫁还有一辆破牛车,你算是嫁了个有房有车的人么?沈家大小姐!” 那一声“沈家大小姐”让沈清荷豁然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滚出去!” 齐钰冷道:“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么?哼!看看你都给了我什么!” 一把钥匙豁然砸在她的脚前。 齐钰怒道:“什么后山库房!什么密码?!你明知道的,你肯定知道的,那里面都是些废物,都是些垃圾,你竟然还拿这个当筹码?你以为我齐钰是好欺的吗?” 金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清荷笑了,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愉快。 “我只是跟你说了是后山库房,从未说过那是一个宝库。有人心思贪婪,我也没办法。” “你……”齐钰脸都气白了,他知道沈清荷是故意的,拿一个破烂库房换走了她的自由。他居然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齐钰上前一步,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那你也该知道,我齐钰做事,从来都讲究公道。你拿假的库房糊弄了我,我便不能真的放你自由!你跟我回去!” 沈清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嗤笑道:“没想到啊,堂堂齐家大少爷竟然对别人的破鞋感兴趣?莫非你打算不计较我这些日子做过什么,便打算重新将我娶进门么?” 齐钰震惊的看着她,她竟然能将自己说成“破鞋”,她同从前相比,变了可不止一点。 “破鞋?”他到底脸皮厚,“又如何?你国色天香,就是破了身我照样收。何况我是你的表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替人洗衣做饭过苦日子。只要你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一个齐家二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清荷心寒之极,他这是要给她允诺一个妾室的位置吗?她沈家大小姐何时沦落到等着做别人家的妾室了? “你最好说话留点口德!”沈清荷不想理他,“你走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有来过,我们从来未曾认识过。” 齐钰定定的看着她,没想到她都落到如此田地,还一幅清高的样子,不由得恼怒非常。他不计较她非完璧,打算给她二夫人的位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到底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她,他真的不甘心!倘若他已经玩过,自然另当别论,可是此时她就像那看得到吃不到的香肉,让他心痒难赖却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下手才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为难。 他将心一横,夺一个猎户之妻又如何?他齐钰财雄势大,如今整个凌州城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就是夺了又如何? “走,你今天走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罢,他蛮横的抢身过来,便要强行拉着沈清荷。 沈清荷一惊,赶紧吹响哨子。 齐钰没想到她还有外援,回头对篱笆外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给我守好了!” 他又去拽沈清荷,一段日子不见她的力气倒是大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做出丧尽天良的夺妻之事,一时间心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齐钰吃痛收回了手,沈清荷一个失力摔倒在小溪里。 “你这个……贱妇!”齐钰气急败坏,“我就不信我今日带不走你!” 他又想去拉沈清荷,谁知陡然之间,篱笆外几声哀嚎,他只觉得一阵风从脑后刮过,接着,一个狠狠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清荷!”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沈清荷顿时觉得心里一松,一只大手将她从溪水中捞起,紧紧的搂在怀中。 明枪易躲 “清荷,清荷,你没事吧?”他看她目光呆滞,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我没事……”沈清荷回过神来,却看吴笙和其他两个人都从篱笆外进来,外面的来福和几个人被打倒在地上一路哀嚎,满地打滚。 萧乾放开了沈清荷,让她坐在石头上,自己却一步步如雄狮一般走到了齐钰的跟前。 齐钰一个跃起,方才只是没留意,他也曾习过拳脚,定要打的此人满地打滚,报那耻辱的一拳。 他动手起来,可是哪是萧乾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身前身后各吃了他的拳脚,痛的直往后退。 他再抬头时,看到这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是谁? 齐钰恼怒,抱着吃痛的腹部,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夫妻?”萧乾浓眉挑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捏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讥讽道:“你给老子听清楚,沈清荷是我萧乾的妻子!我们成亲已有半月,她这辈子都是我萧乾的女人!你是哪来的葱姜蒜?你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汗毛……”他挑了挑眉,看着齐钰腰间某处,接着说,“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不过保证你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子!” 齐钰顿觉腰间一阵寒冷。 这个跟狮子一般的男子是那个乞丐?他努力的回忆,只记得那个乞丐蓬头垢面,却忽视了他那高大强壮的身形,难道说清荷嫁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齐钰觉得心中一阵凉,认真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相貌堂堂,如此俊朗,又武功非凡,即使此时是个猎户,他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她沈清荷到底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随便撞天婚都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 萧乾的眸子一直盯着让某人不能生儿子的某处,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萧乾步步紧逼,齐钰步步后退。 “阿乾……让他走吧,打死他又有何用,平白的惹上官司。”沈清荷开口了。她知道萧乾手重,一拳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死人。 那“阿乾”两个字让萧乾受用无比,心情大好,喝了一声:“滚!若有下次,我让你们统统去陪阎王老子喝茶!” 那一声怒喝仿佛雷霆万钧,让齐钰胆寒,他赶紧出了篱笆,匆匆上了马车。 来福恐惧的看了木屋前的几个人,急急的爬上了马车,迅速的飞车而去。 “哈哈……真是无胆匪类……不中用的家伙!”邓轩道,“嫂子你别担心,那些坏人别我们打跑了!” 赵海道:“是啊,嫂子!别说这几个人,就是来的千军万马,我们大哥一样让他有去无回!” 沈清荷看着这群人抱头鼠窜,心中一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原来他齐钰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她恨不得齐钰死,可他死了又能如何,他死了,沈家的财产就能回到她的手中吗?不能!所以,齐钰现在还不能死。 只是今日,齐钰又一次刷新了在她心中的无耻下限,他连夺人妻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她居然还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真是让人觉得羞耻。 “没事吧?”萧乾轻抚她的肩膀。 “无事。”沈清荷镇定下来,问:“你们不是去集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海答道:“我们走的早,到了集市上大哥就急着回来,回来时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故此早了许多。幸亏回的早,不然还不知道有这样披着人皮的狼在此欺负人呢。” 邓轩道:“是啊,方才应该多打几拳,打的那些坏蛋爬不起来床。” 沈清荷担心这件事连累他们,道:“不必,那些人虽然坏,打死了却更加麻烦。” “嫂子说的是。”邓轩笑道。 萧乾担心道:“为免那些家伙以后再来烦扰你,明日我们就搬家,换个住处,也好过清静日子。” “搬家?”清荷惊讶,他将门子弟,虽不知为何隐居于此,但看他在此逍遥自在,如今她却累的他搬家,觉得心中愧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笙道,“我也赞成大哥的主意。” “搬家好啊,搬家好,咱们可以去建个大房子。嫂子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力气,那房子不要一两日就能建好。等建好了房子,立即就带你过去住!”赵海附和道。 沈清荷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日,萧乾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却猜不出什么。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他这个蕙质兰心的小妻子,他也懒得去猜了。 晚间,吃罢晚饭,几个男人在院子里摆出了酒,好容易去趟市集,酒自然是不可少的。 他们四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几个大海碗,每只碗里倒满了酒。 赵海举起海碗笑道:“大哥,我们还没好好的祝贺你和嫂子成亲呢,今日这碗酒,就当我祝贺你们的,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萧乾见沈清荷站在一边,一伸手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清荷低声嗔道:“像什么样子。” “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萧乾端着海碗一口饮下,笑道,“多谢兄弟!” “嫂子也喝点!”邓轩劝着,“难得今儿高兴,还打了一架!好久没打架,这手都痒了。” 萧乾看看沈清荷,问:“能喝吗?不能喝别勉强。” 沈清荷点头:“可以喝一点。” 萧乾替她倒了一点,她举起了碗喝了一点,那酒不比从前沈府的甘醇,自然辣的她直咳嗽。 萧乾哈哈大笑,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说:“我说了别勉强,看你……”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却举起碗对他们几个人说:“多谢各位兄弟,我也敬你们一杯。” 兄弟几个看嫂子给面子,个个高兴,立即大海碗整碗干了。 沈清荷只是陪着喝一点,几个男人却是一碗连着一碗,喝的昏天暗地。 几坛子酒就这样被几个男人喝了底朝天。 赵海和邓轩粗鲁,席地就躺下睡了,吴笙自己晕乎乎的回了木屋。 沈清荷扶着萧乾往屋里走,只觉得他身体重的快要把自己压倒一般,满身的酒气熏的她都睁不开眼。 “清荷……”他嬉笑着玩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柔滑……” “嗯,柔滑……” 沈清荷敷衍应着,将他送到了床边。 “乖乖躺下……” 相见眼红 一大早萧乾带着兄弟几人去打猎了,吴笙留下来照看木屋的一切。 只是沈清荷觉得屋里的菜品种太少,让他去附近挖点蘑菇和山药蛋回来。吴笙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便叮嘱她说自己不会走远,还给她一个哨子,一旦有什么事,清荷只要吹哨子,他立即就会赶过来。 这时,沈清荷正在水边洗衣服。这木屋依山而建,临水而立,一道清泉引进了院子里,还是活水,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方便。 萧乾说他们打猎之后还要去集市一趟,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一早便让她列了单子,务必要把她要的东西全都买齐。只是她能要什么? 沈清荷低了头,水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在这山里住了些时日,加上做了这些家务活计,她原来苍白的脸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红霞,气色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她觉得惊讶,自己的身子的确比从前结实了些,这些大概要归功于萧乾的绝技“盯饭”吧。 从前在沈府时,她胃口一直不好,所以身子虚也瘦。到了这里,萧乾每次只嫌她吃少了,到了吃饭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她吃完了饭菜和肉才甘心。就是到了晚上,时不时还会弄点夜宵过来。 她吃的多的是小米野猪肉和菜干,外加一些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萧乾还从山里采了茯苓和灵芝,硬是煮给她吃。小米猪肉都是补身的,加上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茯苓灵芝,这些大约就是她身体变好的原因吧。 开始时洗衣还觉得费力,此时一点都不难了。 她正想着,却听到马车的轱辘之声,这里偏僻,怎么会有马车来?她的眼中透出讥讽和冷色,他果然来了,只是居然比她所想的还晚了几日。 马车在篱笆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翩翩佳公子,身着宝蓝锦衣,额缠碧色玉带,神色冷厉。 他身后站着来福,和三四个身高力壮的随从。 他下了车便看到了那女子,她一袭白衫立在那里,仿似月下嫦娥。 他推开了篱笆,走了进来。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沈清荷僵直的立在那里,冷冷说。 “你在洗衣?”齐钰瞥见她露出的白玉手臂,冷冷一笑,“你竟做这等粗下的事情,沈清荷,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那简陋的木屋,嘲讽道:“没想到那乞丐还有两间破茅房,对了,你陪嫁还有一辆破牛车,你算是嫁了个有房有车的人么?沈家大小姐!” 那一声“沈家大小姐”让沈清荷豁然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滚出去!” 齐钰冷道:“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么?哼!看看你都给了我什么!” 一把钥匙豁然砸在她的脚前。 齐钰怒道:“什么后山库房!什么密码?!你明知道的,你肯定知道的,那里面都是些废物,都是些垃圾,你竟然还拿这个当筹码?你以为我齐钰是好欺的吗?” 金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清荷笑了,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愉快。 “我只是跟你说了是后山库房,从未说过那是一个宝库。有人心思贪婪,我也没办法。” “你……”齐钰脸都气白了,他知道沈清荷是故意的,拿一个破烂库房换走了她的自由。他居然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齐钰上前一步,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那你也该知道,我齐钰做事,从来都讲究公道。你拿假的库房糊弄了我,我便不能真的放你自由!你跟我回去!” 沈清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嗤笑道:“没想到啊,堂堂齐家大少爷竟然对别人的破鞋感兴趣?莫非你打算不计较我这些日子做过什么,便打算重新将我娶进门么?” 齐钰震惊的看着她,她竟然能将自己说成“破鞋”,她同从前相比,变了可不止一点。 “破鞋?”他到底脸皮厚,“又如何?你国色天香,就是破了身我照样收。何况我是你的表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替人洗衣做饭过苦日子。只要你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一个齐家二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清荷心寒之极,他这是要给她允诺一个妾室的位置吗?她沈家大小姐何时沦落到等着做别人家的妾室了? “你最好说话留点口德!”沈清荷不想理他,“你走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有来过,我们从来未曾认识过。” 齐钰定定的看着她,没想到她都落到如此田地,还一幅清高的样子,不由得恼怒非常。他不计较她非完璧,打算给她二夫人的位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到底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她,他真的不甘心!倘若他已经玩过,自然另当别论,可是此时她就像那看得到吃不到的香肉,让他心痒难赖却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下手才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为难。 他将心一横,夺一个猎户之妻又如何?他齐钰财雄势大,如今整个凌州城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就是夺了又如何? “走,你今天走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罢,他蛮横的抢身过来,便要强行拉着沈清荷。 沈清荷一惊,赶紧吹响哨子。 齐钰没想到她还有外援,回头对篱笆外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给我守好了!” 他又去拽沈清荷,一段日子不见她的力气倒是大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做出丧尽天良的夺妻之事,一时间心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齐钰吃痛收回了手,沈清荷一个失力摔倒在小溪里。 “你这个……贱妇!”齐钰气急败坏,“我就不信我今日带不走你!” 他又想去拉沈清荷,谁知陡然之间,篱笆外几声哀嚎,他只觉得一阵风从脑后刮过,接着,一个狠狠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清荷!”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沈清荷顿时觉得心里一松,一只大手将她从溪水中捞起,紧紧的搂在怀中。< 借酒撒疯 他醉了酒,又一身的汗,若是还睡地上必然吹风着凉,清荷只好把他放到床上去,打算自己睡地上。 “清荷……”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是吗……” 她怔了怔,人说酒后吐真言,难道这是他心中所想?他想要和她一辈子? 见她没有说话,酒醉的家伙不高兴了,一个伸手,就把女子揽到了心口上,喃喃说:“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尖尖上,你呢……你把我放哪里……” 沈清荷的脸红了,没有做声。 “清荷,让我亲亲你,那次我还没亲够……” 沈清荷恼了,这人是要借酒耍疯是吧?她正要挣脱,倏然间,整个被拦腰抱起,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热烫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四处摩擦,亲吻,接着到了她的唇上,用力的吸吮。 沈清荷的手挣扎着,却被他按住。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浑沌,被他的酒气冲刷,混合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她仿佛被笼罩在他的空气里面,到处都是他,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她也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醉醺醺的。 他的吻逐渐下滑,来到了沟壑隆起之处,那是他梦寐已求的地方,轻嘬、细舔,味道如此甘美。 他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美妙无比的雪白,他立即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同她紧紧相贴,那感觉仿佛飘上了天空一般。 “不是说好不勉强的吗?” 一句清冷的话语在他头顶响起,犹如冰水浇头。 “我知道你没醉……”她轻声说,“你之前告诉我你千杯不醉……” 没错,他就是借酒撒疯。 他的动作停了,抱着她依旧不肯松开。 他的脸在她心口上摩挲,不肯甘心:“我不动,我就抱着你。我的好清荷,你今日叫我阿乾,不如再叫来听听……” 顿了顿,他终于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响起:“阿乾……” 她叹了一口气,手轻轻的抚在他的发间,又叫了一声:“阿乾……” 萧乾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她,双眸灼灼,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仿似要把她吃进肚里。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乱动,只是将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将她搂在怀中,仿佛要揉进身子里一样。 她知道他克制着,可那处的灼热和坚硬暴露无疑,她腰间被顶的好难受。 他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只要你在我身边……” 他舔着她的脖子,如同一只小狗一般,鼻音浓重的说:“可是清荷,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清荷不明白,帮帮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她的小手,一直伸到了那处,热烫的感觉让她面红耳赤。她要缩回手,他却不肯,在她耳畔用恳求的声音说:“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无语了,随便他去弄。 萧乾大喜,觉得幸福突然降临,整个人都快要晕掉了。只是却没发现,她今晚看着他的目光,纵容之中却带着几丝愁绪。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在某处不停的动作,半晌,清荷的手都酸了,听到他低喘的声音,接着她手中一片粘滑。 清荷羞怒了,嫌弃的把手在他衣服上乱擦,萧乾舒爽了,找了毛巾给她擦干净了。 他又躺到她的身边,不自觉的在她胸、口摸了摸,见她没有抗拒,又揉了揉用了点力气。 “唔……”清荷握住了他的手,“别……” 他怕自己又动念头累到了她,急忙松了手,只是抱着她,将腿同她的交错,轻抚着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腿,又亲了几回,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他喝了酒,睡得沉。 他睡熟之后,清荷也闭了眼睡了两个时辰,当天边第一颗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她醒了。 轻手轻脚的搬开了他的手脚,沈清荷整理好了衣服,想起昨晚的一切,禁不住脸上发烫。 她到了桌边,取了笔墨,片刻就写了一封信,放在信封里搁在了萧乾的枕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改小的男装换上,这是萧乾的衣服,她女红极好,之前瞒着萧乾花了半个时辰就将这衣服做好了。 收拾了几样东西,东西很少,一如当初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最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牌位。 她到了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萧乾,他的五官在微光之中显得更加立体,轮廓分明,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自语道:“我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英俊……”眼中酸涩,她忍着泪,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抬起身,头也没回的出了木门。 夜风轻轻的吹着,山间静谧之极,在转弯的树林子里,一个人牵着马等着她。 “嫂子……”吴笙看着她,“你这是要走?” “以你的聪明,早已猜到不是吗?”沈清荷走了过来。 吴笙将手中的马绳交给了她:“我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嫂子会骑马。”她前几日悄悄给了他一只金簪,让他替自己买一匹马来,他当时就揣度她要离开。 沈清荷接过马绳,翻身而上,飒爽英姿的模样看的他傻眼。 “我和你们相处不过半月,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她淡然道。 “你真的不喜欢大哥?”吴笙皱着眉头看她,“大哥若知道我替你买马,会打死我的。” 沈清荷低头看着他:“不会的,他知道轻重。我这样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已没有意义。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们。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必须去做,倘若留下,或许会替萧乾生儿育女,只是,我此生却不能没有遗憾,那会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终身不会开心。” “可是大哥可以帮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吴笙的话音未落,沈清荷断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是何身份。沈家的血海深仇本就该我沈清荷亲手来了结!” 吴笙哑然,好个骄傲的沈家大小姐!好个狠心决绝的女子!他早该知道她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他现在若强行留住她,留得了一时,能留得住她的遗憾吗?她迟早要走的。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让沈小姐走了呀,他得替大哥留条后路。 沈清荷纵马要走,吴笙大叫:“京城钧侯府!我们大哥是钧侯府二公子!你办完事一定要来找他!” 星光下,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坚毅,似反射着天上的星光,那样的清冷那样的美丽,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驾!”一声清斥,林间已不见了她的倩影。 吴笙看着她远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哥呀大哥,你的情路好坎坷啊,我对你深表同情。 明枪易躲 “清荷,清荷,你没事吧?”他看她目光呆滞,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我没事……”沈清荷回过神来,却看吴笙和其他两个人都从篱笆外进来,外面的来福和几个人被打倒在地上一路哀嚎,满地打滚。 萧乾放开了沈清荷,让她坐在石头上,自己却一步步如雄狮一般走到了齐钰的跟前。 齐钰一个跃起,方才只是没留意,他也曾习过拳脚,定要打的此人满地打滚,报那耻辱的一拳。 他动手起来,可是哪是萧乾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身前身后各吃了他的拳脚,痛的直往后退。 他再抬头时,看到这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是谁? 齐钰恼怒,抱着吃痛的腹部,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夫妻?”萧乾浓眉挑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捏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讥讽道:“你给老子听清楚,沈清荷是我萧乾的妻子!我们成亲已有半月,她这辈子都是我萧乾的女人!你是哪来的葱姜蒜?你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汗毛……”他挑了挑眉,看着齐钰腰间某处,接着说,“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不过保证你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子!” 齐钰顿觉腰间一阵寒冷。 这个跟狮子一般的男子是那个乞丐?他努力的回忆,只记得那个乞丐蓬头垢面,却忽视了他那高大强壮的身形,难道说清荷嫁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齐钰觉得心中一阵凉,认真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相貌堂堂,如此俊朗,又武功非凡,即使此时是个猎户,他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她沈清荷到底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随便撞天婚都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 萧乾的眸子一直盯着让某人不能生儿子的某处,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萧乾步步紧逼,齐钰步步后退。 “阿乾……让他走吧,打死他又有何用,平白的惹上官司。”沈清荷开口了。她知道萧乾手重,一拳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死人。 那“阿乾”两个字让萧乾受用无比,心情大好,喝了一声:“滚!若有下次,我让你们统统去陪阎王老子喝茶!” 那一声怒喝仿佛雷霆万钧,让齐钰胆寒,他赶紧出了篱笆,匆匆上了马车。 来福恐惧的看了木屋前的几个人,急急的爬上了马车,迅速的飞车而去。 “哈哈……真是无胆匪类……不中用的家伙!”邓轩道,“嫂子你别担心,那些坏人别我们打跑了!” 赵海道:“是啊,嫂子!别说这几个人,就是来的千军万马,我们大哥一样让他有去无回!” 沈清荷看着这群人抱头鼠窜,心中一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原来他齐钰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她恨不得齐钰死,可他死了又能如何,他死了,沈家的财产就能回到她的手中吗?不能!所以,齐钰现在还不能死。 只是今日,齐钰又一次刷新了在她心中的无耻下限,他连夺人妻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她居然还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真是让人觉得羞耻。 “没事吧?”萧乾轻抚她的肩膀。 “无事。”沈清荷镇定下来,问:“你们不是去集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海答道:“我们走的早,到了集市上大哥就急着回来,回来时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故此早了许多。幸亏回的早,不然还不知道有这样披着人皮的狼在此欺负人呢。” 邓轩道:“是啊,方才应该多打几拳,打的那些坏蛋爬不起来床。” 沈清荷担心这件事连累他们,道:“不必,那些人虽然坏,打死了却更加麻烦。” “嫂子说的是。”邓轩笑道。 萧乾担心道:“为免那些家伙以后再来烦扰你,明日我们就搬家,换个住处,也好过清静日子。” “搬家?”清荷惊讶,他将门子弟,虽不知为何隐居于此,但看他在此逍遥自在,如今她却累的他搬家,觉得心中愧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笙道,“我也赞成大哥的主意。” “搬家好啊,搬家好,咱们可以去建个大房子。嫂子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力气,那房子不要一两日就能建好。等建好了房子,立即就带你过去住!”赵海附和道。 沈清荷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日,萧乾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却猜不出什么。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他这个蕙质兰心的小妻子,他也懒得去猜了。 晚间,吃罢晚饭,几个男人在院子里摆出了酒,好容易去趟市集,酒自然是不可少的。 他们四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几个大海碗,每只碗里倒满了酒。 赵海举起海碗笑道:“大哥,我们还没好好的祝贺你和嫂子成亲呢,今日这碗酒,就当我祝贺你们的,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萧乾见沈清荷站在一边,一伸手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清荷低声嗔道:“像什么样子。” “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萧乾端着海碗一口饮下,笑道,“多谢兄弟!” “嫂子也喝点!”邓轩劝着,“难得今儿高兴,还打了一架!好久没打架,这手都痒了。” 萧乾看看沈清荷,问:“能喝吗?不能喝别勉强。” 沈清荷点头:“可以喝一点。” 萧乾替她倒了一点,她举起了碗喝了一点,那酒不比从前沈府的甘醇,自然辣的她直咳嗽。 萧乾哈哈大笑,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说:“我说了别勉强,看你……”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却举起碗对他们几个人说:“多谢各位兄弟,我也敬你们一杯。” 兄弟几个看嫂子给面子,个个高兴,立即大海碗整碗干了。 沈清荷只是陪着喝一点,几个男人却是一碗连着一碗,喝的昏天暗地。 几坛子酒就这样被几个男人喝了底朝天。 赵海和邓轩粗鲁,席地就躺下睡了,吴笙自己晕乎乎的回了木屋。 沈清荷扶着萧乾往屋里走,只觉得他身体重的快要把自己压倒一般,满身的酒气熏的她都睁不开眼。 “清荷……”他嬉笑着玩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柔滑……” “嗯,柔滑……” 沈清荷敷衍应着,将他送到了床边。< 借酒撒疯 他醉了酒,又一身的汗,若是还睡地上必然吹风着凉,清荷只好把他放到床上去,打算自己睡地上。 “清荷……”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是吗……” 她怔了怔,人说酒后吐真言,难道这是他心中所想?他想要和她一辈子? 见她没有说话,酒醉的家伙不高兴了,一个伸手,就把女子揽到了心口上,喃喃说:“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尖尖上,你呢……你把我放哪里……” 沈清荷的脸红了,没有做声。 “清荷,让我亲亲你,那次我还没亲够……” 沈清荷恼了,这人是要借酒耍疯是吧?她正要挣脱,倏然间,整个被拦腰抱起,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热烫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四处摩擦,亲吻,接着到了她的唇上,用力的吸吮。 沈清荷的手挣扎着,却被他按住。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浑沌,被他的酒气冲刷,混合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她仿佛被笼罩在他的空气里面,到处都是他,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她也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醉醺醺的。 他的吻逐渐下滑,来到了沟壑隆起之处,那是他梦寐已求的地方,轻嘬、细舔,味道如此甘美。 他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美妙无比的雪白,他立即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同她紧紧相贴,那感觉仿佛飘上了天空一般。 “不是说好不勉强的吗?” 一句清冷的话语在他头顶响起,犹如冰水浇头。 “我知道你没醉……”她轻声说,“你之前告诉我你千杯不醉……” 没错,他就是借酒撒疯。 他的动作停了,抱着她依旧不肯松开。 他的脸在她心口上摩挲,不肯甘心:“我不动,我就抱着你。我的好清荷,你今日叫我阿乾,不如再叫来听听……” 顿了顿,他终于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响起:“阿乾……” 她叹了一口气,手轻轻的抚在他的发间,又叫了一声:“阿乾……” 萧乾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她,双眸灼灼,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仿似要把她吃进肚里。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乱动,只是将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将她搂在怀中,仿佛要揉进身子里一样。 她知道他克制着,可那处的灼热和坚硬暴露无疑,她腰间被顶的好难受。 他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只要你在我身边……” 他舔着她的脖子,如同一只小狗一般,鼻音浓重的说:“可是清荷,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清荷不明白,帮帮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她的小手,一直伸到了那处,热烫的感觉让她面红耳赤。她要缩回手,他却不肯,在她耳畔用恳求的声音说:“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无语了,随便他去弄。 萧乾大喜,觉得幸福突然降临,整个人都快要晕掉了。只是却没发现,她今晚看着他的目光,纵容之中却带着几丝愁绪。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在某处不停的动作,半晌,清荷的手都酸了,听到他低喘的声音,接着她手中一片粘滑。 清荷羞怒了,嫌弃的把手在他衣服上乱擦,萧乾舒爽了,找了毛巾给她擦干净了。 他又躺到她的身边,不自觉的在她胸、口摸了摸,见她没有抗拒,又揉了揉用了点力气。 “唔……”清荷握住了他的手,“别……” 他怕自己又动念头累到了她,急忙松了手,只是抱着她,将腿同她的交错,轻抚着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腿,又亲了几回,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他喝了酒,睡得沉。 他睡熟之后,清荷也闭了眼睡了两个时辰,当天边第一颗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她醒了。 轻手轻脚的搬开了他的手脚,沈清荷整理好了衣服,想起昨晚的一切,禁不住脸上发烫。 她到了桌边,取了笔墨,片刻就写了一封信,放在信封里搁在了萧乾的枕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改小的男装换上,这是萧乾的衣服,她女红极好,之前瞒着萧乾花了半个时辰就将这衣服做好了。 收拾了几样东西,东西很少,一如当初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最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牌位。 她到了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萧乾,他的五官在微光之中显得更加立体,轮廓分明,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自语道:“我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英俊……”眼中酸涩,她忍着泪,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抬起身,头也没回的出了木门。 夜风轻轻的吹着,山间静谧之极,在转弯的树林子里,一个人牵着马等着她。 “嫂子……”吴笙看着她,“你这是要走?” “以你的聪明,早已猜到不是吗?”沈清荷走了过来。 吴笙将手中的马绳交给了她:“我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嫂子会骑马。”她前几日悄悄给了他一只金簪,让他替自己买一匹马来,他当时就揣度她要离开。 沈清荷接过马绳,翻身而上,飒爽英姿的模样看的他傻眼。 “我和你们相处不过半月,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她淡然道。 “你真的不喜欢大哥?”吴笙皱着眉头看她,“大哥若知道我替你买马,会打死我的。” 沈清荷低头看着他:“不会的,他知道轻重。我这样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已没有意义。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们。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必须去做,倘若留下,或许会替萧乾生儿育女,只是,我此生却不能没有遗憾,那会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终身不会开心。” “可是大哥可以帮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吴笙的话音未落,沈清荷断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是何身份。沈家的血海深仇本就该我沈清荷亲手来了结!” 吴笙哑然,好个骄傲的沈家大小姐!好个狠心决绝的女子!他早该知道她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他现在若强行留住她,留得了一时,能留得住她的遗憾吗?她迟早要走的。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让沈小姐走了呀,他得替大哥留条后路。 沈清荷纵马要走,吴笙大叫:“京城钧侯府!我们大哥是钧侯府二公子!你办完事一定要来找他!” 星光下,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坚毅,似反射着天上的星光,那样的清冷那样的美丽,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驾!”一声清斥,林间已不见了她的倩影。 吴笙看着她远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哥呀大哥,你的情路好坎坷啊,我对你深表同情。< 男儿有泪 萧乾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他抚着额头坐了起来,想起昨晚的温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头,身边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他惊讶,她去哪里了? 枕边一方书信,他拿起那信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抽出了信纸,果然是她的字,从未见过她的字,却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字优雅精致,犹如她的人一般。 “阿乾,我知道此时的你肯定很生气。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留在这里,或许我会和你一起生儿育女,但是我心中却永远会留下遗憾。沈家百年基业在我手中败落,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走后,请你勿念,就当从未遇到过我,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真正的沈清荷就是一个冷血任性的女子。请原谅我的任性。 倘若他日你我相逢,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真的。 清荷手书。”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萧乾看了许久,脸色阴沉到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突然冲到了院子里,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人跪在了他面前。 吴笙光着脊背,背上绑着一根荆条,低着头跪在他跟前。其他两个人似乎已经知道内情,俱是不做声的站在一边。 “大哥,对不起,嫂子已经走了,你赶不上的。因为……因为她前天让我给她买了马,她是骑马走的。” 萧乾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吴笙,仿似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般。 “你们知道?你们竟然都知道,都瞒着我一个人么?”他声音低沉暗哑,竟似连声音发出来都费力。 “不,大哥,我们才知道的。”邓轩和赵海急忙撇清。 吴笙急忙答道:“嫂子让我买马的时候我没有怀疑,只是昨晚她让我凌晨牵马到林子里我才知道的。嫂子要走我还劝了她,可是……” 萧乾明知道沈清荷那样一个人,要走他们也拦不住,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暴怒起来。 他抽起了吴笙背上的荆条,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吴笙咬牙闷哼一声,身后顿时出现鲜红的血色鞭痕。 萧乾狠狠扬起鞭子还要再打,邓轩和赵海唬的立即拦住了他的手,嚷道:“大哥别这样,待会把老三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大哥,嫂子这是想好的,以我们的水平,想拦也拦不住啊!” 萧乾怒吼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便这样让她走了?!倘若要走,你怎不问她打算去哪里,住哪里?你怎的不亲自送下山去,你让她孤身一个女子下山,倘若遭遇什么意外,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吴笙一听,脸色煞白,无力的垂着头,道:“嫂子看似柔弱,实则聪明的紧,她下山时是骑的快马,我……我想赶也赶不上啊。” “你还说!”萧乾勃然大怒,还要来打他,被其他两个急忙拦住了。 想起她的离开,他心如刀割,半天做声不得,他闭了眼,沉痛都写在脸上。 其他几个何时看过大哥这副样子,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痛心了。 赵海道:“嫂子这一去,八成是为了她沈家的事情,当初她被沈家赶出来,她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好歹她人定在凌州城内。这凌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靠着咱们侯府的力量,再在县府里多派些人手,哪里还找不到一个人呢?” 邓轩道:“是啊是啊,索性都是在凌州城里头,又不会走远。等找着人,大哥和嫂子好生的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吴笙抬头看萧乾,知道他不是担心找不到人,而是担心沈清荷孤身一人以身犯险遇到危险。 他劝道:“嫂子聪明伶俐,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一路下去不论遇着什么,定然能逢凶化吉。大哥嫂子一定还有团聚的时候。嫂子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大哥的身份,并叮嘱她事情办完务必到侯府寻找大哥,想必她是记在心里的。” 萧乾丢掉手中的荆条,看了几人,脸上露出悲痛颓丧的神色,自嘲道:“这事,我又怎么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几个人都替他难受。 萧乾到篱笆前望着远方,突然又奔跑起来,跳到最高的石头上,向山下的路看去,她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吧。 看了许久,他这才转回身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谁都不想理,自顾进了木屋里。 萧乾的目光逡巡在狭窄的木屋内。 她来时的行礼都带走了,包括他爹的灵位。从头到尾,她压根一直想着报仇,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多呆。 打开衣柜,那里挂着她曾经亲手缝补的外衣,他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摸那莲花处,顿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热泪落了下来。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的离开,让他觉得心头顿时空旷了一片。他只知她的温柔,却从未料到她如此绝情。她要自己当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可是记忆可以抹灭吗?感情放出去了,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吗? 泪水,从他脸上缓缓滑落,他从不知道原来心痛的感觉如此的难受。大漠之上,他浑身是血一身是伤,也没有此刻痛苦。 衣服的兜里,不知道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竟是她的簪子,那枚常戴的紫玉兰花簪子。 他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簪子,仿佛她就在眼前一般。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是留给他做个纪念吗?既然她让自己忘记她,又何必留下这样的东西。 他恼怒,想要扔下,却终于还是舍不得,贴着肉放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心痛,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心痛。他担心她,恼火她,可是依然心疼她。倘若他再次遇到她,一定把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怎样的仇怨,要靠她一个女人?他身为侯府的二公子,皇上御赐的虎威大将军,怎样的困顿是他不能解决的? 说到底,她只是不信他而已,无法将她的一切交付于他。 他抹了眼角的泪,轻声道:“清荷,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信我?” 这时,只听的外面马蹄声杂乱,赵海已经在门外禀告:“大哥,侯府的人找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萧乾将衣服收在怀中,挺起了腰板。 侯府的侍卫进来了,领头的侍卫叫做萧让。 侍卫首领萧让一看见萧乾立即大喜,道:“属下总算是找到二公子了,不负侯爷和皇上的重托。” 萧乾睨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我爹让你来找我的?” 萧让急切道:“那是,侯爷着急的很。而且,皇上屡次要召见二公子,都被侯爷以生病搪塞过去了,皇上听了着急,还说要亲自探望二公子,侯爷真是急的连觉都睡不着。二公子听属下的劝,赶紧回京吧,否则侯爷头发都要急白了。” 萧乾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惊动了皇上,少不得他必须回京走一趟。 他思忖了一番,叫道:“吴笙,你进来!” 吴笙进来时,心里已经有底,道:“大哥放心,我留下来,倘若找不到嫂子,我无脸回去见大哥。” 萧乾没给他好脸色,道:“你知道就好!我再拨几个家将给你,另外,你拿了我的腰牌,必要的时候调动衙门人手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指指着吴笙的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一定要找到人,否则,后果自负!” 吴笙额上冷汗涔涔,低头应道:“定不负使命!小弟愿意立下军令状,不找到大嫂提头见大哥!” “好,这是你说的!”萧乾瞪着他恨声道,“那你记住了!” 萧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什么嫂子?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媳妇?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走!先回侯府一趟!” 萧乾率先抬腿出门。 萧让大喜,赶紧去牵马了,这一次总算不是无功而返了。 原来是他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薄雾。 沈家后花园的院墙外面,阴影处立着一个人。这里林高木深,沈家的院墙又高达数米,少有人来。 青衣人在院墙外站了一会,见周遭没人,轻轻的敲了敲院墙,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略带空洞不同寻常。 青衣人一喜,沿着墙底的砖抠了几下,抠出来一块青砖,从那缝隙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东西豁然是一把银质的钥匙。 青衣人拿了钥匙,走到了一扇旧铁门前,那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年深日久,长满藤萝,一般人还以为是院子的一部分。 转动钥匙,门应声而开。 青衣人迅速钻了进去,转身关上了铁门。这铁门里是一条石甬小道,两边都是墙,不通向任何房间,而是一路向前。 大约三十来米,她来到了另外一个石门跟前,这时,她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这道石门。 其他的还有几个机关需要密码,她按动密码,石门应声而开。 进到石门内,是一个残旧的库房,全都是一些陈年的旧货,不要的马车之类的。 “哼,齐钰,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钥匙给了你,你却白白的给我送回来。”这青衣人打扮的正是沈清荷。 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萧乾衣服改小的那一件。 沈清荷打开了火折子,这里显然有人来过,灰尘上有脚印,齐钰的确来看过,也研究过,可惜…… 沈清荷笑了,没有第二把钥匙他怎可能打开真正的库房? 她又从怀里取出了第二枚钥匙,那是一枚乌金制成的钥匙,在这库房深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铜灯柱,灯柱上是一盏陈旧的青铜制宫灯,宫灯残旧,早已落满灰尘,她打开了铜灯的灯盖,灯的底部豁然是一个锁眼。 钥匙需要从灯里插进去打开这个锁眼,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层层机关就是当年沈亭山设计的,外面的库房是迷惑外人用的,而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库房。 齐钰和她有仇,她绝不可能轻易交出沈家库房的钥匙。 齐钰对沈家熟的连有多少个井口都知道,可是这库房是沈老爷的秘密,绝无可能让沈清荷以外的人知道。 乌金钥匙开启时,一座石门翻转开来,出现了真正的库房。 沈清荷走了进去,这里她小时候来过一次,父亲临终前亲手将钥匙交给她,她一直贴肉藏着。 库房里并没有什么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许多古朴精美的古玩字画,以名家字画尤其多。 沈老爷痴迷古董,所以把古董都当宝贝一样藏在这里。各种古鼎、花瓶、瓷器,玉珏,名家字画,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件件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沈清荷从小就接触这些,连市价多少都一清二楚。 但是…… 她轻抚着这些宝贝,这些东西她不能动。 她眼中闪着泪光,看到这些东西,父亲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尤记得,当初父亲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擦拭这些古董,如同自己孩子一般好好的珍藏。 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她又怎能一件件变卖呢。何况她现在缺钱,要变卖哪那么容易。倘若被齐钰发现,更是打草惊蛇。 她走到角落里,一个紫檀木的旧箱子上布满灰尘,她打开了那个箱子,顿时,金色的光芒夺目而出。 她的脸上露出喜色,这是一整箱金条,满满的一箱。父亲曾经跟她说过,倘若缺钱,角落里的箱子里有。只是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黄金,看这数目,恐怕千两不止。 沈清荷心喜,只是这金条重的很,她现在很难带出去。她伸手拿了五根金条,当作盘缠。明天她就要离开凌州城,去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雇了一辆马车,她上了车,又吩咐马车夫买了些干粮和水放在了车上。 “公子,要往哪里去?”马车夫回头,望着这年轻人,她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该是个十分清俊的年轻人。 “去苏州城。”年轻人声音低沉。 “哦,那还要坐船呢,我这马车只能送你到凌州城外的渡头。” “可以。”她应道。 马车夫是个话多的,随即便谈到了凌州城的大事。 “公子,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听说沈家的二小姐要嫁人了,那嫁的人不就是前些时候说要娶沈家大小姐的齐公子吗?你说真是奇怪,本来是沈家大小姐嫁人,怎么现在又娶了二小姐?有市井传闻,说沈大小姐嫁给了乞丐,呵呵,怎么可能,你说怎么可能?” 马车缓缓行进,青衣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安静的靠在车壁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上浮出冷冷的讥讽。 她正是男装打扮的沈清荷。 她明眸变得幽深,反问车夫:“怎么不可能?或许那传闻是真的。” 马车夫挥舞着马鞭,哈哈一笑:“这说出去也太可笑了吧!沈家富甲凌州,听说沈大小姐貌若天仙,她除非疯了,才会嫁给乞丐吧。” “谁说不是呢。”沈清荷低声,“也许她是被逼疯的。” 马车夫听罢,摇头叹息:“唉,这大家宅门的事情可玄妙着呢,还真不是我们这市井小民能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替那位大小姐觉得可惜,齐大公子啊,这多好的夫婿,怎么就娶了这庶出的二小姐,无论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万万不及的呀!”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居然还有人在替她惋惜呢。 齐大公子?!多么讽刺!他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啊。她讽刺的想着。 她早知道齐钰那个混蛋不会放过沈香玉,一旦沈香玉嫁给他,沈府算是全部家产都落到他的手里了。好算盘啊! 她禁不住佩服他了,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沈家的一毛钱他都不放过!沈香玉还以为得了金龟婿,可惜,离她哭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马车经过沈家附近,只见一路的红艳,十里红妆,吹吹打打,这是要去迎亲的架势。 透过车窗,那满眼的红,依然红的刺目。 他曾经跟她说过,他迎娶她时,定然要红绸铺地,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而今天,那轿子里坐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看着这刺眼的红色,她心里没有痛,只有恨,没有难受,只有冰冷。当他的伪装被撕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爱他了,回想那些过往,只是生生的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是上辈子,或许她还鞠一把清泪,痛一段肝肠,只这辈子,剩下的,唯有恨意,无穷的恨意。 这一刻,他身着新郎服,一定意气风发吧? 这一刻,她坐在花轿里,一定娇羞欢喜吧? 沈清荷十指收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指尖刺得手心剧痛。 “这一辈子,我沈清荷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放过你!齐钰,你趁着现在好好笑吧,因为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过了这一段,路上总算安静了许多,因为城里许多人都去看沈府的热闹,别处反倒安静了许多。 马车夫又说了一件最近的新闻:“听说今儿那京城里有人过来呢,据说是找侯府的二公子,就是那位边疆战功赫赫、被御赐威虎大将军的萧二公子,侯府的人找来之后亲自请他回去的!听说他在东山住过一阵呢。” 沈清荷抬头,眸中掠过惊诧之色,原来他就是那位击退胡虏、单枪匹马勇闯敌阵杀敌三千的孤胆英雄! “你说他回京了吗?”她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马车夫道:“是啊,说是回京了,皇上要见呢。人家毕竟是大人物,来过凌州城竟然没有人知道,真是稀奇啊!不过真是年少英豪啊,要是哪天见上一见,也不枉我老头子白活一把年纪了。” 听说他回京,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又有些空洞。 从前在闺阁的时候,也听那说书的人讲起过声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可是她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萧乾。 她靠在马车边,缓缓闭上了眼,他回去也好,他一定很生气吧。 在一起半个月,他的疼爱、纵容似乎历历在目。 离开是她的错,倘若他要怪她,她也只有承受。只怕他会迁怒吴笙。他那样一个人,发起火便如雷霆一般,那样的气势,怎会是一般的将士? 不过她没想到他竟然是传说中的虎威将军,是那个她曾经默默关注过,想要一见的英雄男子。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想要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选择了隐忍,以至于忍得那样辛苦。 想起他忍得辛苦的模样,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转念一想,罢了,他们本来相聚如同浮萍,如今又似浮萍一般散开。他雄心壮志少年英豪,或者回京便会将她忘记。也许多年之后,相逢之时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自嘲,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的先生 到了凌州渡口,沈清荷顺利的租到了一条小船。 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飘荡,大约过了两三日,她就可以到达苏州城了。 回望间,烟波浩渺,她想起了沈家的后湖,又想起了林间的小溪,最后一切都湮没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烟雾。 三日后,连家庄的门前多了一个孑然而立的陌生人。 她风尘仆仆满面烟尘,青衣蓑笠,凌风而立,带着几分洒脱几分萧瑟。 连家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不过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庄子,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布衣书童,总角垂髫,脸儿圆圆,模样可爱。 他看到来人上前问道:“你是哪位啊?是要找我家先生吗?” “连璧连先生是否住在这里?”青衣人问。 书童点头:“没错,我家先生是叫连璧。” 青衣人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青衣人要进去,书童急忙拦住:“我家先生在睡午觉,你这人怎么没得人允许就想往里头闯啊。” “是我唐突了。”青衣人摘下了蓑笠,肤如白玉,眉目似画,看的书童呆了呆,老天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啊! “那……你是我先生什么人?” “我是他从前的学生,姓沈,从凌州来找他的。” “好,那你跟我来吧,先在院子里等等。” 书童带着沈清荷往院子里走去,只见里头几棵高大的古树,树下种着几丛芙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子,虽然简单,自有几分古幽之色。 沈清荷坐在石凳上,书童端来了茶水。 她饮了几口,赞道:“上好的碧螺春,先生果然好品味。” 书童笑道:“你这人倒是会品茶,好久没有你这样的佳客过来了,先生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是啊,他一定会高兴的。” 书童看她脸上的笑容,立即又呆了呆,好漂亮的男子,这一笑仿似阳光普照白雪消融。 “欢喜,外面是谁?” 屋内,响起了清冷的男子声音。 书童对清荷道:“我家先生应该醒了,你跟我进来吧。” 沈清荷站了起来,禁不住有点紧张,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先生了,当初先生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先生教了她五年,如今她却如同丧家之犬来找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在她记忆中,先生严厉起来也挺吓人的。 书房内,那人一袭白衣,手执毛笔,笔下如龙游走,“唰唰”的响,那动作优雅如画,直叫她不敢惊扰。 白衣墨发,修眉凤目,高鼻薄唇,丰姿潇洒犹如修竹,这样的人物,足堪入画。 她心中赞道,先生还是先生,多年未见,依旧丰姿俊逸,彷如天人,一点都没变啊。 那人抬起了头,乌发披肩,缓衣博带,倜傥风、流,他凤眸微扬,看到清荷时,禁不住一怔:“你是……清荷?” 沈清荷没想到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急忙点头。 连璧手下一顿,将毛笔丢在了纸上。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他没想到才几年功夫,沈清荷已经由一个青涩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这差别还真是大!那眉眼依稀还是从前,他教她五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先生,你还记得我?”清荷浅浅笑道。 连璧走到她跟前,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禁不住几分心疼,伸手从她发上拈下一片枯叶,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清楚他的学生,以她骄傲的性子,倘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必定不会来叨扰他。一定出事了! 那眼神,让沈清荷感觉先生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先生。 “先生……”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连璧的怀中,哭了起来。 欢喜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男子怎么这么娇气啊,动不动就哭呢,看着好肉麻。 连璧摆了摆手,欢喜乖觉的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连璧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心,道:“什么事?慢慢说来。乖,别哭了。” 沈清荷哭了一会,这才觉得不好意思,眼泪都弄到先生的白衣上去,多了一块污渍。 她端详了连璧,只见他英俊面容一如从前,只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她又想起先生大她十岁,今年她十七,先生也只有二十七而已,这样扑到他怀里未免有些怪异。 沈清荷有几分惭愧,低了头。 连璧倒茶给她,她忙说:“不喝了,方才在院子里喝过了。” 连璧对坐在她面前,有些不适应,从孩子突然就变成少女,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从前就对她十分疼爱,如今,疼爱她的心依旧,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妙龄少女,总有些不大习惯。 沈清荷看了看四周,突然问:“师娘呢?” 连璧没想到她会问这,道:“还没娶亲。” 在大随朝,二十七还没娶亲自然是很晚了,不过沈清荷倒是觉得放了心,倘若真有个师娘,她来找先生,必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清荷将父亲去世,齐钰欺骗谋夺家产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现在齐钰娶了庶妹,连沈家剩下的最后一点财物都要纳入腰包。 连璧听着听着,本握着的茶杯,突然“砰”的一下,碎裂在身前。 沈清荷吓了一跳,看先生脸上的怒容,知道他很生气。 她说:“我在凌州孤身一人,有心要找齐钰拿回沈家财产,可是一人势单力薄,所以来苏州找先生。我并不指望先生亲自出手帮我,只要帮我安排两个可以信任的可用之人,清荷就心满意足了。” 连璧敛了眉目,一身的儒雅之中竟带着几分肃杀。 “既然你来找我,沈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如今沈老爷去了,这里便是你的家,从今后,我便是你的兄长,你安心在此间住下。” 沈清荷略为错愕,他是她的先生,为何现在他说是自己的兄长?他面容这般年轻英俊,大概先生觉得她把他叫老了吧。 她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答道:“那……从今后,我便叫你连大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乖。”连璧脸上露出微笑,伸手一如从前般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似乎没有察觉手下女子表情的异样,做孩童时被摸头顶还好说,如今她都十七岁了,还被摸头顶,这种感觉,沈清荷觉得很诡异啊。 男儿有泪 萧乾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他抚着额头坐了起来,想起昨晚的温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头,身边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他惊讶,她去哪里了? 枕边一方书信,他拿起那信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抽出了信纸,果然是她的字,从未见过她的字,却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字优雅精致,犹如她的人一般。 “阿乾,我知道此时的你肯定很生气。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留在这里,或许我会和你一起生儿育女,但是我心中却永远会留下遗憾。沈家百年基业在我手中败落,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走后,请你勿念,就当从未遇到过我,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真正的沈清荷就是一个冷血任性的女子。请原谅我的任性。 倘若他日你我相逢,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真的。 清荷手书。”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萧乾看了许久,脸色阴沉到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突然冲到了院子里,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人跪在了他面前。 吴笙光着脊背,背上绑着一根荆条,低着头跪在他跟前。其他两个人似乎已经知道内情,俱是不做声的站在一边。 “大哥,对不起,嫂子已经走了,你赶不上的。因为……因为她前天让我给她买了马,她是骑马走的。” 萧乾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吴笙,仿似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般。 “你们知道?你们竟然都知道,都瞒着我一个人么?”他声音低沉暗哑,竟似连声音发出来都费力。 “不,大哥,我们才知道的。”邓轩和赵海急忙撇清。 吴笙急忙答道:“嫂子让我买马的时候我没有怀疑,只是昨晚她让我凌晨牵马到林子里我才知道的。嫂子要走我还劝了她,可是……” 萧乾明知道沈清荷那样一个人,要走他们也拦不住,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暴怒起来。 他抽起了吴笙背上的荆条,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吴笙咬牙闷哼一声,身后顿时出现鲜红的血色鞭痕。 萧乾狠狠扬起鞭子还要再打,邓轩和赵海唬的立即拦住了他的手,嚷道:“大哥别这样,待会把老三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大哥,嫂子这是想好的,以我们的水平,想拦也拦不住啊!” 萧乾怒吼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便这样让她走了?!倘若要走,你怎不问她打算去哪里,住哪里?你怎的不亲自送下山去,你让她孤身一个女子下山,倘若遭遇什么意外,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吴笙一听,脸色煞白,无力的垂着头,道:“嫂子看似柔弱,实则聪明的紧,她下山时是骑的快马,我……我想赶也赶不上啊。” “你还说!”萧乾勃然大怒,还要来打他,被其他两个急忙拦住了。 想起她的离开,他心如刀割,半天做声不得,他闭了眼,沉痛都写在脸上。 其他几个何时看过大哥这副样子,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痛心了。 赵海道:“嫂子这一去,八成是为了她沈家的事情,当初她被沈家赶出来,她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好歹她人定在凌州城内。这凌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靠着咱们侯府的力量,再在县府里多派些人手,哪里还找不到一个人呢?” 邓轩道:“是啊是啊,索性都是在凌州城里头,又不会走远。等找着人,大哥和嫂子好生的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吴笙抬头看萧乾,知道他不是担心找不到人,而是担心沈清荷孤身一人以身犯险遇到危险。 他劝道:“嫂子聪明伶俐,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一路下去不论遇着什么,定然能逢凶化吉。大哥嫂子一定还有团聚的时候。嫂子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大哥的身份,并叮嘱她事情办完务必到侯府寻找大哥,想必她是记在心里的。” 萧乾丢掉手中的荆条,看了几人,脸上露出悲痛颓丧的神色,自嘲道:“这事,我又怎么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几个人都替他难受。 萧乾到篱笆前望着远方,突然又奔跑起来,跳到最高的石头上,向山下的路看去,她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吧。 看了许久,他这才转回身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谁都不想理,自顾进了木屋里。 萧乾的目光逡巡在狭窄的木屋内。 她来时的行礼都带走了,包括他爹的灵位。从头到尾,她压根一直想着报仇,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多呆。 打开衣柜,那里挂着她曾经亲手缝补的外衣,他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摸那莲花处,顿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热泪落了下来。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的离开,让他觉得心头顿时空旷了一片。他只知她的温柔,却从未料到她如此绝情。她要自己当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可是记忆可以抹灭吗?感情放出去了,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吗? 泪水,从他脸上缓缓滑落,他从不知道原来心痛的感觉如此的难受。大漠之上,他浑身是血一身是伤,也没有此刻痛苦。 衣服的兜里,不知道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竟是她的簪子,那枚常戴的紫玉兰花簪子。 他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簪子,仿佛她就在眼前一般。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是留给他做个纪念吗?既然她让自己忘记她,又何必留下这样的东西。 他恼怒,想要扔下,却终于还是舍不得,贴着肉放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心痛,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心痛。他担心她,恼火她,可是依然心疼她。倘若他再次遇到她,一定把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怎样的仇怨,要靠她一个女人?他身为侯府的二公子,皇上御赐的虎威大将军,怎样的困顿是他不能解决的? 说到底,她只是不信他而已,无法将她的一切交付于他。 他抹了眼角的泪,轻声道:“清荷,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信我?” 这时,只听的外面马蹄声杂乱,赵海已经在门外禀告:“大哥,侯府的人找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萧乾将衣服收在怀中,挺起了腰板。 侯府的侍卫进来了,领头的侍卫叫做萧让。 侍卫首领萧让一看见萧乾立即大喜,道:“属下总算是找到二公子了,不负侯爷和皇上的重托。” 萧乾睨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我爹让你来找我的?” 萧让急切道:“那是,侯爷着急的很。而且,皇上屡次要召见二公子,都被侯爷以生病搪塞过去了,皇上听了着急,还说要亲自探望二公子,侯爷真是急的连觉都睡不着。二公子听属下的劝,赶紧回京吧,否则侯爷头发都要急白了。” 萧乾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惊动了皇上,少不得他必须回京走一趟。 他思忖了一番,叫道:“吴笙,你进来!” 吴笙进来时,心里已经有底,道:“大哥放心,我留下来,倘若找不到嫂子,我无脸回去见大哥。” 萧乾没给他好脸色,道:“你知道就好!我再拨几个家将给你,另外,你拿了我的腰牌,必要的时候调动衙门人手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指指着吴笙的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一定要找到人,否则,后果自负!” 吴笙额上冷汗涔涔,低头应道:“定不负使命!小弟愿意立下军令状,不找到大嫂提头见大哥!” “好,这是你说的!”萧乾瞪着他恨声道,“那你记住了!” 萧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什么嫂子?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媳妇?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走!先回侯府一趟!” 萧乾率先抬腿出门。 萧让大喜,赶紧去牵马了,这一次总算不是无功而返了。< 断袖之路 这一晚,沈清荷一夜好眠。于她而言,先生如父,在先生的身边,跟在父亲身边一样安心。 此时,更深露重,连璧却坐在灯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只青花瓷酒杯。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 眉端紧蹙,他扬起头,甘冽的酒浆入喉,又多了几分醉意。 “老友,连璧以这杯清酒,祭你在天之亡灵。”他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你我忘年知己,没想到却去的这么早。早些年我曾经劝过你以身体为重,可惜你却没听进去。沈家万贯家产,你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直落得自身早亡,孤女无依。如今又被贼人欺辱,既然我知道,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他又倒了一杯,再饮一杯,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不过老友,你别怪我无情。如今要夺回沈家家产,只能靠清荷自己。我有心帮她,但不能逾越。创业难,守业更难,她身为女子,倘若不明白这其中的手段,即便我帮她抢回来了,将来如何守得住? 你放心,无论何时,我定然会护她平安。将来,若是她心中有中意的男子,我帮你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若是没有好儿郎,我……我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说罢,他叹息了一声。 连璧静静的坐了一会,却见欢喜端着托盘过来,说:“先生,你要的两套男装、两套女装都准备好了。” “送给沈少爷吧,往后那房间留给她,你务必当她如这里的主人一般。” “是。”欢喜知道那人是先生从前的学生,所以先生待她十分好。就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大男人同时需要男装和女装啊,太令人费解了有木有。 清晨时,沈清荷醒来时,枕边已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她想了想,选了一件玄色的男装穿了。 起来时,欢喜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厅里,那里摆好了饭菜,连璧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先生……” 清荷一开口,便对上了连璧皱起的眉头。 “呃……连大哥。”连璧这才点头。 她住在这里,就必定不能以师傅和徒弟的身份,年轻的师傅和女徒弟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呢。因此,他务必让她改了称呼,以兄妹的称呼自然要顺耳的多。 “早啊。”清荷看到丰盛的早餐,胃口都好了许多。连日来风餐露宿,她瘦了一圈。 看到连璧这里精致的饭菜,不由得食指大动。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她仿佛又回到了沈家一般。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开水白菜,还有菊花豆丝。” 清荷一看,都是极为精致的南方菜,这菜光做都要费好多的心思,一般的人家哪里吃得起。 她看了看其他的,还有桂花莲藕,干贝粉丝,燕窝稀粥,不由得冷汗涔涔。 不过一个早饭而已,真比得上从前在沈家了。 “那个……连大哥……我不会把你吃穷吧?要不,我付伙食费?”她不好意思的看他。 连璧看她那模样禁不住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平日吃的比这个还精致,今天只是加了一两个菜而已。” 清荷心中惊讶,沈家乃是大富之家,才能吃得起这样的菜。她看这庄子,极为寻常,也未见什么贵重的装饰,先生这样说又极为轻描淡写,旁边的欢喜看这些菜也面色平静,可见先生说的是真的。 但是,先生一届儒生,哪有能力如此奢华? 连璧看她一脸疑惑,禁不住笑了:“你安心吃吧,连大哥我祖业丰厚,一时半会吃不穷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埋头吃饭。 欢喜在一边,偷偷的数着数,出来以后,他就跟扫地的小厮两个人聊上了。 “你知道吗?我方才数了,先生一早晨就笑了三回。” 黧黑憨厚的团圆吃了一惊:“啊哟喂,不会吧,我去年一年都没瞧见先生脸上有个笑容呢。我还以为咱们先生就是个冰玉做的人,不会笑哩。” 欢喜疑惑了,又有些担心,凑在团圆的耳朵边说:“我看那个沈小爷长得很是妖娆,不会先生断袖吧?” 团圆唬了一跳:“别胡说。” 欢喜道:“先生让给沈小爷送男装并女装呢,你说这不是让她搞异装么?” 团圆惊得呆了:“不会吧,先生……不会真的……” 两人相视一看,立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扼腕叹息,私下里,对沈清荷的嫌弃愈发的多了几分,似乎就是她引得先生走上了断袖的不归路。 原来是他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薄雾。 沈家后花园的院墙外面,阴影处立着一个人。这里林高木深,沈家的院墙又高达数米,少有人来。 青衣人在院墙外站了一会,见周遭没人,轻轻的敲了敲院墙,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略带空洞不同寻常。 青衣人一喜,沿着墙底的砖抠了几下,抠出来一块青砖,从那缝隙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东西豁然是一把银质的钥匙。 青衣人拿了钥匙,走到了一扇旧铁门前,那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年深日久,长满藤萝,一般人还以为是院子的一部分。 转动钥匙,门应声而开。 青衣人迅速钻了进去,转身关上了铁门。这铁门里是一条石甬小道,两边都是墙,不通向任何房间,而是一路向前。 大约三十来米,她来到了另外一个石门跟前,这时,她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这道石门。 其他的还有几个机关需要密码,她按动密码,石门应声而开。 进到石门内,是一个残旧的库房,全都是一些陈年的旧货,不要的马车之类的。 “哼,齐钰,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钥匙给了你,你却白白的给我送回来。”这青衣人打扮的正是沈清荷。 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萧乾衣服改小的那一件。 沈清荷打开了火折子,这里显然有人来过,灰尘上有脚印,齐钰的确来看过,也研究过,可惜…… 沈清荷笑了,没有第二把钥匙他怎可能打开真正的库房? 她又从怀里取出了第二枚钥匙,那是一枚乌金制成的钥匙,在这库房深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铜灯柱,灯柱上是一盏陈旧的青铜制宫灯,宫灯残旧,早已落满灰尘,她打开了铜灯的灯盖,灯的底部豁然是一个锁眼。 钥匙需要从灯里插进去打开这个锁眼,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层层机关就是当年沈亭山设计的,外面的库房是迷惑外人用的,而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库房。 齐钰和她有仇,她绝不可能轻易交出沈家库房的钥匙。 齐钰对沈家熟的连有多少个井口都知道,可是这库房是沈老爷的秘密,绝无可能让沈清荷以外的人知道。 乌金钥匙开启时,一座石门翻转开来,出现了真正的库房。 沈清荷走了进去,这里她小时候来过一次,父亲临终前亲手将钥匙交给她,她一直贴肉藏着。 库房里并没有什么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许多古朴精美的古玩字画,以名家字画尤其多。 沈老爷痴迷古董,所以把古董都当宝贝一样藏在这里。各种古鼎、花瓶、瓷器,玉珏,名家字画,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件件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沈清荷从小就接触这些,连市价多少都一清二楚。 但是…… 她轻抚着这些宝贝,这些东西她不能动。 她眼中闪着泪光,看到这些东西,父亲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尤记得,当初父亲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擦拭这些古董,如同自己孩子一般好好的珍藏。 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她又怎能一件件变卖呢。何况她现在缺钱,要变卖哪那么容易。倘若被齐钰发现,更是打草惊蛇。 她走到角落里,一个紫檀木的旧箱子上布满灰尘,她打开了那个箱子,顿时,金色的光芒夺目而出。 她的脸上露出喜色,这是一整箱金条,满满的一箱。父亲曾经跟她说过,倘若缺钱,角落里的箱子里有。只是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黄金,看这数目,恐怕千两不止。 沈清荷心喜,只是这金条重的很,她现在很难带出去。她伸手拿了五根金条,当作盘缠。明天她就要离开凌州城,去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雇了一辆马车,她上了车,又吩咐马车夫买了些干粮和水放在了车上。 “公子,要往哪里去?”马车夫回头,望着这年轻人,她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该是个十分清俊的年轻人。 “去苏州城。”年轻人声音低沉。 “哦,那还要坐船呢,我这马车只能送你到凌州城外的渡头。” “可以。”她应道。 马车夫是个话多的,随即便谈到了凌州城的大事。 “公子,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听说沈家的二小姐要嫁人了,那嫁的人不就是前些时候说要娶沈家大小姐的齐公子吗?你说真是奇怪,本来是沈家大小姐嫁人,怎么现在又娶了二小姐?有市井传闻,说沈大小姐嫁给了乞丐,呵呵,怎么可能,你说怎么可能?” 马车缓缓行进,青衣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安静的靠在车壁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上浮出冷冷的讥讽。 她正是男装打扮的沈清荷。 她明眸变得幽深,反问车夫:“怎么不可能?或许那传闻是真的。” 马车夫挥舞着马鞭,哈哈一笑:“这说出去也太可笑了吧!沈家富甲凌州,听说沈大小姐貌若天仙,她除非疯了,才会嫁给乞丐吧。” “谁说不是呢。”沈清荷低声,“也许她是被逼疯的。” 马车夫听罢,摇头叹息:“唉,这大家宅门的事情可玄妙着呢,还真不是我们这市井小民能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替那位大小姐觉得可惜,齐大公子啊,这多好的夫婿,怎么就娶了这庶出的二小姐,无论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万万不及的呀!”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居然还有人在替她惋惜呢。 齐大公子?!多么讽刺!他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啊。她讽刺的想着。 她早知道齐钰那个混蛋不会放过沈香玉,一旦沈香玉嫁给他,沈府算是全部家产都落到他的手里了。好算盘啊! 她禁不住佩服他了,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沈家的一毛钱他都不放过!沈香玉还以为得了金龟婿,可惜,离她哭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马车经过沈家附近,只见一路的红艳,十里红妆,吹吹打打,这是要去迎亲的架势。 透过车窗,那满眼的红,依然红的刺目。 他曾经跟她说过,他迎娶她时,定然要红绸铺地,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而今天,那轿子里坐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看着这刺眼的红色,她心里没有痛,只有恨,没有难受,只有冰冷。当他的伪装被撕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爱他了,回想那些过往,只是生生的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是上辈子,或许她还鞠一把清泪,痛一段肝肠,只这辈子,剩下的,唯有恨意,无穷的恨意。 这一刻,他身着新郎服,一定意气风发吧? 这一刻,她坐在花轿里,一定娇羞欢喜吧? 沈清荷十指收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指尖刺得手心剧痛。 “这一辈子,我沈清荷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放过你!齐钰,你趁着现在好好笑吧,因为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过了这一段,路上总算安静了许多,因为城里许多人都去看沈府的热闹,别处反倒安静了许多。 马车夫又说了一件最近的新闻:“听说今儿那京城里有人过来呢,据说是找侯府的二公子,就是那位边疆战功赫赫、被御赐威虎大将军的萧二公子,侯府的人找来之后亲自请他回去的!听说他在东山住过一阵呢。” 沈清荷抬头,眸中掠过惊诧之色,原来他就是那位击退胡虏、单枪匹马勇闯敌阵杀敌三千的孤胆英雄! “你说他回京了吗?”她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马车夫道:“是啊,说是回京了,皇上要见呢。人家毕竟是大人物,来过凌州城竟然没有人知道,真是稀奇啊!不过真是年少英豪啊,要是哪天见上一见,也不枉我老头子白活一把年纪了。” 听说他回京,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又有些空洞。 从前在闺阁的时候,也听那说书的人讲起过声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可是她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萧乾。 她靠在马车边,缓缓闭上了眼,他回去也好,他一定很生气吧。 在一起半个月,他的疼爱、纵容似乎历历在目。 离开是她的错,倘若他要怪她,她也只有承受。只怕他会迁怒吴笙。他那样一个人,发起火便如雷霆一般,那样的气势,怎会是一般的将士? 不过她没想到他竟然是传说中的虎威将军,是那个她曾经默默关注过,想要一见的英雄男子。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想要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选择了隐忍,以至于忍得那样辛苦。 想起他忍得辛苦的模样,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转念一想,罢了,他们本来相聚如同浮萍,如今又似浮萍一般散开。他雄心壮志少年英豪,或者回京便会将她忘记。也许多年之后,相逢之时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的先生 到了凌州渡口,沈清荷顺利的租到了一条小船。 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飘荡,大约过了两三日,她就可以到达苏州城了。 回望间,烟波浩渺,她想起了沈家的后湖,又想起了林间的小溪,最后一切都湮没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烟雾。 三日后,连家庄的门前多了一个孑然而立的陌生人。 她风尘仆仆满面烟尘,青衣蓑笠,凌风而立,带着几分洒脱几分萧瑟。 连家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不过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庄子,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布衣书童,总角垂髫,脸儿圆圆,模样可爱。 他看到来人上前问道:“你是哪位啊?是要找我家先生吗?” “连璧连先生是否住在这里?”青衣人问。 书童点头:“没错,我家先生是叫连璧。” 青衣人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青衣人要进去,书童急忙拦住:“我家先生在睡午觉,你这人怎么没得人允许就想往里头闯啊。” “是我唐突了。”青衣人摘下了蓑笠,肤如白玉,眉目似画,看的书童呆了呆,老天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啊! “那……你是我先生什么人?” “我是他从前的学生,姓沈,从凌州来找他的。” “好,那你跟我来吧,先在院子里等等。” 书童带着沈清荷往院子里走去,只见里头几棵高大的古树,树下种着几丛芙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子,虽然简单,自有几分古幽之色。 沈清荷坐在石凳上,书童端来了茶水。 她饮了几口,赞道:“上好的碧螺春,先生果然好品味。” 书童笑道:“你这人倒是会品茶,好久没有你这样的佳客过来了,先生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是啊,他一定会高兴的。” 书童看她脸上的笑容,立即又呆了呆,好漂亮的男子,这一笑仿似阳光普照白雪消融。 “欢喜,外面是谁?” 屋内,响起了清冷的男子声音。 书童对清荷道:“我家先生应该醒了,你跟我进来吧。” 沈清荷站了起来,禁不住有点紧张,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先生了,当初先生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先生教了她五年,如今她却如同丧家之犬来找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在她记忆中,先生严厉起来也挺吓人的。 书房内,那人一袭白衣,手执毛笔,笔下如龙游走,“唰唰”的响,那动作优雅如画,直叫她不敢惊扰。 白衣墨发,修眉凤目,高鼻薄唇,丰姿潇洒犹如修竹,这样的人物,足堪入画。 她心中赞道,先生还是先生,多年未见,依旧丰姿俊逸,彷如天人,一点都没变啊。 那人抬起了头,乌发披肩,缓衣博带,倜傥风、流,他凤眸微扬,看到清荷时,禁不住一怔:“你是……清荷?” 沈清荷没想到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急忙点头。 连璧手下一顿,将毛笔丢在了纸上。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他没想到才几年功夫,沈清荷已经由一个青涩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这差别还真是大!那眉眼依稀还是从前,他教她五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先生,你还记得我?”清荷浅浅笑道。 连璧走到她跟前,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禁不住几分心疼,伸手从她发上拈下一片枯叶,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清楚他的学生,以她骄傲的性子,倘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必定不会来叨扰他。一定出事了! 那眼神,让沈清荷感觉先生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先生。 “先生……”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连璧的怀中,哭了起来。 欢喜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男子怎么这么娇气啊,动不动就哭呢,看着好肉麻。 连璧摆了摆手,欢喜乖觉的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连璧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心,道:“什么事?慢慢说来。乖,别哭了。” 沈清荷哭了一会,这才觉得不好意思,眼泪都弄到先生的白衣上去,多了一块污渍。 她端详了连璧,只见他英俊面容一如从前,只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她又想起先生大她十岁,今年她十七,先生也只有二十七而已,这样扑到他怀里未免有些怪异。 沈清荷有几分惭愧,低了头。 连璧倒茶给她,她忙说:“不喝了,方才在院子里喝过了。” 连璧对坐在她面前,有些不适应,从孩子突然就变成少女,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从前就对她十分疼爱,如今,疼爱她的心依旧,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妙龄少女,总有些不大习惯。 沈清荷看了看四周,突然问:“师娘呢?” 连璧没想到她会问这,道:“还没娶亲。” 在大随朝,二十七还没娶亲自然是很晚了,不过沈清荷倒是觉得放了心,倘若真有个师娘,她来找先生,必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清荷将父亲去世,齐钰欺骗谋夺家产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现在齐钰娶了庶妹,连沈家剩下的最后一点财物都要纳入腰包。 连璧听着听着,本握着的茶杯,突然“砰”的一下,碎裂在身前。 沈清荷吓了一跳,看先生脸上的怒容,知道他很生气。 她说:“我在凌州孤身一人,有心要找齐钰拿回沈家财产,可是一人势单力薄,所以来苏州找先生。我并不指望先生亲自出手帮我,只要帮我安排两个可以信任的可用之人,清荷就心满意足了。” 连璧敛了眉目,一身的儒雅之中竟带着几分肃杀。 “既然你来找我,沈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如今沈老爷去了,这里便是你的家,从今后,我便是你的兄长,你安心在此间住下。” 沈清荷略为错愕,他是她的先生,为何现在他说是自己的兄长?他面容这般年轻英俊,大概先生觉得她把他叫老了吧。 她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答道:“那……从今后,我便叫你连大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乖。”连璧脸上露出微笑,伸手一如从前般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似乎没有察觉手下女子表情的异样,做孩童时被摸头顶还好说,如今她都十七岁了,还被摸头顶,这种感觉,沈清荷觉得很诡异啊。< 断袖之路 这一晚,沈清荷一夜好眠。于她而言,先生如父,在先生的身边,跟在父亲身边一样安心。 此时,更深露重,连璧却坐在灯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只青花瓷酒杯。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 眉端紧蹙,他扬起头,甘冽的酒浆入喉,又多了几分醉意。 “老友,连璧以这杯清酒,祭你在天之亡灵。”他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你我忘年知己,没想到却去的这么早。早些年我曾经劝过你以身体为重,可惜你却没听进去。沈家万贯家产,你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直落得自身早亡,孤女无依。如今又被贼人欺辱,既然我知道,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他又倒了一杯,再饮一杯,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不过老友,你别怪我无情。如今要夺回沈家家产,只能靠清荷自己。我有心帮她,但不能逾越。创业难,守业更难,她身为女子,倘若不明白这其中的手段,即便我帮她抢回来了,将来如何守得住? 你放心,无论何时,我定然会护她平安。将来,若是她心中有中意的男子,我帮你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若是没有好儿郎,我……我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说罢,他叹息了一声。 连璧静静的坐了一会,却见欢喜端着托盘过来,说:“先生,你要的两套男装、两套女装都准备好了。” “送给沈少爷吧,往后那房间留给她,你务必当她如这里的主人一般。” “是。”欢喜知道那人是先生从前的学生,所以先生待她十分好。就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大男人同时需要男装和女装啊,太令人费解了有木有。 清晨时,沈清荷醒来时,枕边已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她想了想,选了一件玄色的男装穿了。 起来时,欢喜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厅里,那里摆好了饭菜,连璧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先生……” 清荷一开口,便对上了连璧皱起的眉头。 “呃……连大哥。”连璧这才点头。 她住在这里,就必定不能以师傅和徒弟的身份,年轻的师傅和女徒弟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呢。因此,他务必让她改了称呼,以兄妹的称呼自然要顺耳的多。 “早啊。”清荷看到丰盛的早餐,胃口都好了许多。连日来风餐露宿,她瘦了一圈。 看到连璧这里精致的饭菜,不由得食指大动。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她仿佛又回到了沈家一般。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开水白菜,还有菊花豆丝。” 清荷一看,都是极为精致的南方菜,这菜光做都要费好多的心思,一般的人家哪里吃得起。 她看了看其他的,还有桂花莲藕,干贝粉丝,燕窝稀粥,不由得冷汗涔涔。 不过一个早饭而已,真比得上从前在沈家了。 “那个……连大哥……我不会把你吃穷吧?要不,我付伙食费?”她不好意思的看他。 连璧看她那模样禁不住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平日吃的比这个还精致,今天只是加了一两个菜而已。” 清荷心中惊讶,沈家乃是大富之家,才能吃得起这样的菜。她看这庄子,极为寻常,也未见什么贵重的装饰,先生这样说又极为轻描淡写,旁边的欢喜看这些菜也面色平静,可见先生说的是真的。 但是,先生一届儒生,哪有能力如此奢华? 连璧看她一脸疑惑,禁不住笑了:“你安心吃吧,连大哥我祖业丰厚,一时半会吃不穷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埋头吃饭。 欢喜在一边,偷偷的数着数,出来以后,他就跟扫地的小厮两个人聊上了。 “你知道吗?我方才数了,先生一早晨就笑了三回。” 黧黑憨厚的团圆吃了一惊:“啊哟喂,不会吧,我去年一年都没瞧见先生脸上有个笑容呢。我还以为咱们先生就是个冰玉做的人,不会笑哩。” 欢喜疑惑了,又有些担心,凑在团圆的耳朵边说:“我看那个沈小爷长得很是妖娆,不会先生断袖吧?” 团圆唬了一跳:“别胡说。” 欢喜道:“先生让给沈小爷送男装并女装呢,你说这不是让她搞异装么?” 团圆惊得呆了:“不会吧,先生……不会真的……” 两人相视一看,立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扼腕叹息,私下里,对沈清荷的嫌弃愈发的多了几分,似乎就是她引得先生走上了断袖的不归路。< 霁月清风 大早,沈清荷看到欢喜在后院里喂鸽子。 只见那鸽子一只只生龙活虎、十分可爱。沈清荷正想凑到前面去陪鸽子玩耍,立即被欢喜挡住了。 他一脸认真的说:“沈少爷不可接近,这些可是宝贝,不能亵、玩的。” 清荷疑惑的问:“不是来炖鸽子汤的吗?” 欢喜吐血,嚷嚷道:“不是的,是信鸽!哼,你都不懂!” 虽然先生嘱咐他要待沈少爷是主人,可是他想着就是沈少爷把先生带上了断袖的不归路,心里很是愤愤,所以挺不待见清荷的。 清荷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只见他取了一个银筒系在了鸽子的腿上,接着放飞到天空。雪白的鸽子在天空打了个旋,向着远方飞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信鸽?清荷有些惊讶,不知道先生是要给谁送信去? 欢喜看她一脸惊讶,觉得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好气的说:“你等着吧,大概傍晚的时候就有消息了。唉,先生为了你,可是辛苦了。” 听到这话,清荷一头雾水。 先生并没有吩咐她做什么,只是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到了傍晚的时候,欢喜找到了她,说先生在书房里等她。 清荷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先生坐着,那几个人却恭谨的站着,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看的清荷又是迷雾重重。 “连大哥,你找我?” 连璧对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过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手,我帮你找来了。” 清荷惊喜了一下,先生办事的效率可真高啊。 “这位是胡姬花。”连璧指了指那个胡人女子。 胡姬花对着清荷弯身一拂,笑了笑:“小女胡姬花,受连公子之命,辅助姑娘。” 这胡人女子竟说的一口的苏城话。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十分丰满,是个难得美人,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水波荡漾,相当惑人。胡姬花一双媚眼上下扫视沈清荷,她是女子,自然一眼识出了她的身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沈清荷这次真的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先生会派出这样的人。 接着,连璧指着胡姬花一旁的黑衣男子说:“这是连星,做你的贴身护卫。他武艺很好,有他护你,我可以放心。” 沈清荷去看连星,他清瘦而精干,面容清俊冷冽,眸光闪闪犹如苍鹰,一把长剑悬在腰间,似乎那剑片刻都不离身。 “少爷!”连星恭敬对她拱手。 胡姬花和连星身后站着四个人,纷纷站了出来。 清荷再一看,傻眼了,四个人都穿着水蓝色的衫子,中等身材,黄色皮肤,圆脸细眼,眸光精明,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四胞胎啊! 她抹了一把汗,这四个人咋区分呢? 连璧道:“他四个人每人有一个腰牌,分别是甲乙丙丁,你无需区分,就叫他们连甲、连乙、连丙、连丁吧。” 清荷汗了汗,先生这样也太随意了吧。但看那四人丝毫没有意见,恭敬的对她作揖。 先生这样介绍,她明白了,胡姬花必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连星是负责她安全的,这四个人便是供她随意差遣的。 这些人一看便知道个个都非等闲人,就连那甲乙丙丁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却对先生恭恭敬敬,这样出色的仆从就是大宅门的人家都不可多得,先生一介儒生又如何得到的呢?她再次对先生祖业之丰厚感到惊叹。 彼此见面之后,欢喜自去招待这些客人暂时在庄子里住下。他们的身份是仆从,连璧并没有花功夫应酬他们,反而同往常一样,和清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悠闲的在院子里摆起了棋局。 看着先生手执白子轻轻落下,一片粉色的芙蓉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她看的呆了呆,这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一年沈家后湖的湖畔,那棵大芙蓉树下,她同先生对弈。 那时她还小,会缠着先生要他带冰糖葫芦给她吃,会因被先生斥责几句而痛哭流涕,会偷偷为先生留几块精致糕点…… 回想起来,那时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呢。 连璧凤眸微抬,看她望着自己发怔,道:“你的黑子要被我吃完了。” 清荷一惊,这才看棋盘,果然被杀得很惨,她推了棋盘,赖皮道:“我向来下不过先生,这盘不算,重新再来,先生让我三子。” 连璧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还同从前一样赖皮,都是大人了,不许这样了。倘若人生走错一步棋,当真可以再来一次吗?” 清荷怔住,上辈子她走错一步棋,早已是满盘皆输。若不是老天怜惜,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如何能推翻败局? 连璧看她面色渐沉,知道她想到沈家的事了,说:“人已经给你备下了,你有何打算?” “我……” 连璧摆手,道:“不如你我各写一个字,看是否相同?” 清荷笑道:“好!” 取了笔墨,两人各自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翻开了手心。 只见在连璧的手心里写着一个“观”字,而清荷的手里写着一个“望”字。 连璧笑道;“观望观望,字不同意相同。” “没错,先生曾经教过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摸清楚现在齐家的产业如何,生意怎样,命脉何处,有何短板,这样才能伺机下手,一举打下七寸。” 连璧目露赞许,勾唇道:“不愧是沈亭山的女儿。” 沈清荷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是连璧先生的学生啊!” 连璧莞尔,皓齿微露,笑容绽放,宛若霁月清风,看的沈清荷都呆了呆。< 出其不意 甲乙丙丁四人在第二天就被沈清荷派往了凌州城。 在第三天的傍晚,清荷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她低头看着这些字条,开始整合手中得到的最新消息。 房间里,她跪坐在小几前,反复看着这几张字条,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几面。 从字条中的消息来看,齐钰接手沈家店铺之后,并没有撤换掌柜和伙计,依然同从前一样经营,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有声有色,他从中大把渔利。 清荷思忖道,他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他自小出入沈家,沈家人对他早已熟悉了,也认他那张脸。何况现在他娶了沈家二小姐,就是沈家的真主子,所以齐钰用那些老人并不怕什么。 对外,他只说大小姐有中意的人,已经外嫁,谁也不能说些什么。至于沈大小姐嫁个乞丐的市井传言,谁又真的能够相信呢? “果然是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清荷冷笑,“你真不愧是真正的商贾。” 齐家从前在凌州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齐钰同她也不是嫡亲的表兄妹,中间还隔着几辈人。齐家人会钻营,齐钰又得沈老爷的喜爱,自小出入沈府,故此齐家和沈家的关系比普通的亲戚还密切些。后来,沈清荷爱上了这位英俊儒雅的表哥,沈老爷亦是将他当作未来女婿,更不用说了。齐钰也帮沈家打理一些生意,到处走动之间,被那些掌柜伙计们认了半个主子。 齐家从前是开米铺和当铺的,在凌州城也不过四五个铺面,中等大小生意平平。现在他齐家因为齐钰的关系却是鸡犬升天,财雄势大,势不可挡了,连凌州城的官老爷都要给他齐钰几分面子。一时之间,齐家人在凌州城横着走都行。 沈清荷知道,在齐家,齐钰虽然手段高明,却算不得最厉害的那个,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后高手,就是他亲娘,齐家大夫人许氏。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齐钰,就是许氏带来的,那时候她还小,母亲还在。她犹记得许氏那张脸上笑容多么灿烂,如今想来齐钰现在真有他娘当年的风采。 现在想起许氏脸上的笑,她顿时觉得背心发凉,那口蜜腹剑,那笑里藏刀,她蓦然觉得,这个阴谋,或许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早。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怕啊! 她低头,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富贵斋上贡凌锦。 她秀眉微蹙,念出了这几个字:“富贵斋?上贡凌锦?” 现在的时日,夏季过半将要入秋,春夏两季的桑叶都采完,正是织造绫罗的好时机。她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沈家的富贵斋都十分的繁忙。 因为身为凌州城首富的沈家,虽然商铺繁多,绸缎庄却是最为紧要、最为赚钱的铺子,尤其是整个凌州城首屈一指的富贵斋。富贵斋的绫罗绸缎远近闻名,别说凌州城,就是附近的几座城市,有钱人都知道富贵斋,以穿得上富贵斋的绸缎为荣。 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富贵斋的凌锦。 凌锦是凌州城的特产,位列大随朝四大名锦之首,每年会从凌州城上贡到皇宫里,供那些宫妃穿着。富贵斋远近闻名,自然成了上贡的首选。 沈清荷清楚的知道,当皇商虽然赚钱,但也是烫手的山芋。记得父亲曾经就为凌锦的事狠狠发过几次愁。 齐钰虽然也出自商贾之家,到底稚嫩,这一次的凌锦上贡,他能做的圆满吗?倘若做的不圆满,是否……她的机会就来了? 沈清荷的眼睛蓦然放出了亮光,不行,这件事事关重要,她必须亲自往凌州城去一趟。 沈家的商铺以绸缎铺为首,而富贵斋又是绸缎铺的命脉所在。所谓打蛇打七寸,如果富贵斋出了问题,那么…… 沈清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她得好好的筹划筹划。 掌灯时分,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连璧抬头,看到外面的影子,问:“清荷吗?” “是。” 连璧合上了手中的账簿,揉了揉眉心,脸上略带疲惫。 “进来吧。” 沈清荷进来时,连璧正等着她。 她说明了来意,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连璧知道她一定要去凌州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脸上略带诧异。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他问。 “嗯,只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到底怎么做还要随机应变。” 连璧看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她如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了。 她偷眼看去,仿佛看到他的桌上那是一个账簿,她自小跟着父亲,对账簿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奇怪的很,先生一届儒生,何时需要看账簿了?而且居然是那么大的一厚本。 连璧看她眼睛偷瞥,禁不住微微笑了。 “你到了凌州,打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吗?” 清荷愣了一下:“我可以戴斗笠。” “不够,”连璧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奇袭是也。你明日清晨出发前去找胡姬花,然后和她一起走吧。” 清荷不明所以,看着先生一幅讳莫如深的模样,点头答应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先生在身后轻声道:“到那边之后,记得传信给我。自己的身体,好好保重。” “嗯。”她转头,见先生又低了头,淡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玉无暇的侧脸上,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遗憾,上一次之后,先生好像再也没有伸手摸她的头了。< 霁月清风 大早,沈清荷看到欢喜在后院里喂鸽子。 只见那鸽子一只只生龙活虎、十分可爱。沈清荷正想凑到前面去陪鸽子玩耍,立即被欢喜挡住了。 他一脸认真的说:“沈少爷不可接近,这些可是宝贝,不能亵、玩的。” 清荷疑惑的问:“不是来炖鸽子汤的吗?” 欢喜吐血,嚷嚷道:“不是的,是信鸽!哼,你都不懂!” 虽然先生嘱咐他要待沈少爷是主人,可是他想着就是沈少爷把先生带上了断袖的不归路,心里很是愤愤,所以挺不待见清荷的。 清荷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只见他取了一个银筒系在了鸽子的腿上,接着放飞到天空。雪白的鸽子在天空打了个旋,向着远方飞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信鸽?清荷有些惊讶,不知道先生是要给谁送信去? 欢喜看她一脸惊讶,觉得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好气的说:“你等着吧,大概傍晚的时候就有消息了。唉,先生为了你,可是辛苦了。” 听到这话,清荷一头雾水。 先生并没有吩咐她做什么,只是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到了傍晚的时候,欢喜找到了她,说先生在书房里等她。 清荷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先生坐着,那几个人却恭谨的站着,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看的清荷又是迷雾重重。 “连大哥,你找我?” 连璧对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过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手,我帮你找来了。” 清荷惊喜了一下,先生办事的效率可真高啊。 “这位是胡姬花。”连璧指了指那个胡人女子。 胡姬花对着清荷弯身一拂,笑了笑:“小女胡姬花,受连公子之命,辅助姑娘。” 这胡人女子竟说的一口的苏城话。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十分丰满,是个难得美人,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水波荡漾,相当惑人。胡姬花一双媚眼上下扫视沈清荷,她是女子,自然一眼识出了她的身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沈清荷这次真的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先生会派出这样的人。 接着,连璧指着胡姬花一旁的黑衣男子说:“这是连星,做你的贴身护卫。他武艺很好,有他护你,我可以放心。” 沈清荷去看连星,他清瘦而精干,面容清俊冷冽,眸光闪闪犹如苍鹰,一把长剑悬在腰间,似乎那剑片刻都不离身。 “少爷!”连星恭敬对她拱手。 胡姬花和连星身后站着四个人,纷纷站了出来。 清荷再一看,傻眼了,四个人都穿着水蓝色的衫子,中等身材,黄色皮肤,圆脸细眼,眸光精明,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四胞胎啊! 她抹了一把汗,这四个人咋区分呢? 连璧道:“他四个人每人有一个腰牌,分别是甲乙丙丁,你无需区分,就叫他们连甲、连乙、连丙、连丁吧。” 清荷汗了汗,先生这样也太随意了吧。但看那四人丝毫没有意见,恭敬的对她作揖。 先生这样介绍,她明白了,胡姬花必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连星是负责她安全的,这四个人便是供她随意差遣的。 这些人一看便知道个个都非等闲人,就连那甲乙丙丁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却对先生恭恭敬敬,这样出色的仆从就是大宅门的人家都不可多得,先生一介儒生又如何得到的呢?她再次对先生祖业之丰厚感到惊叹。 彼此见面之后,欢喜自去招待这些客人暂时在庄子里住下。他们的身份是仆从,连璧并没有花功夫应酬他们,反而同往常一样,和清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悠闲的在院子里摆起了棋局。 看着先生手执白子轻轻落下,一片粉色的芙蓉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她看的呆了呆,这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一年沈家后湖的湖畔,那棵大芙蓉树下,她同先生对弈。 那时她还小,会缠着先生要他带冰糖葫芦给她吃,会因被先生斥责几句而痛哭流涕,会偷偷为先生留几块精致糕点…… 回想起来,那时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呢。 连璧凤眸微抬,看她望着自己发怔,道:“你的黑子要被我吃完了。” 清荷一惊,这才看棋盘,果然被杀得很惨,她推了棋盘,赖皮道:“我向来下不过先生,这盘不算,重新再来,先生让我三子。” 连璧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还同从前一样赖皮,都是大人了,不许这样了。倘若人生走错一步棋,当真可以再来一次吗?” 清荷怔住,上辈子她走错一步棋,早已是满盘皆输。若不是老天怜惜,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如何能推翻败局? 连璧看她面色渐沉,知道她想到沈家的事了,说:“人已经给你备下了,你有何打算?” “我……” 连璧摆手,道:“不如你我各写一个字,看是否相同?” 清荷笑道:“好!” 取了笔墨,两人各自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翻开了手心。 只见在连璧的手心里写着一个“观”字,而清荷的手里写着一个“望”字。 连璧笑道;“观望观望,字不同意相同。” “没错,先生曾经教过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摸清楚现在齐家的产业如何,生意怎样,命脉何处,有何短板,这样才能伺机下手,一举打下七寸。” 连璧目露赞许,勾唇道:“不愧是沈亭山的女儿。” 沈清荷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是连璧先生的学生啊!” 连璧莞尔,皓齿微露,笑容绽放,宛若霁月清风,看的沈清荷都呆了呆。 出其不意 甲乙丙丁四人在第二天就被沈清荷派往了凌州城。 在第三天的傍晚,清荷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她低头看着这些字条,开始整合手中得到的最新消息。 房间里,她跪坐在小几前,反复看着这几张字条,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几面。 从字条中的消息来看,齐钰接手沈家店铺之后,并没有撤换掌柜和伙计,依然同从前一样经营,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有声有色,他从中大把渔利。 清荷思忖道,他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他自小出入沈家,沈家人对他早已熟悉了,也认他那张脸。何况现在他娶了沈家二小姐,就是沈家的真主子,所以齐钰用那些老人并不怕什么。 对外,他只说大小姐有中意的人,已经外嫁,谁也不能说些什么。至于沈大小姐嫁个乞丐的市井传言,谁又真的能够相信呢? “果然是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清荷冷笑,“你真不愧是真正的商贾。” 齐家从前在凌州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齐钰同她也不是嫡亲的表兄妹,中间还隔着几辈人。齐家人会钻营,齐钰又得沈老爷的喜爱,自小出入沈府,故此齐家和沈家的关系比普通的亲戚还密切些。后来,沈清荷爱上了这位英俊儒雅的表哥,沈老爷亦是将他当作未来女婿,更不用说了。齐钰也帮沈家打理一些生意,到处走动之间,被那些掌柜伙计们认了半个主子。 齐家从前是开米铺和当铺的,在凌州城也不过四五个铺面,中等大小生意平平。现在他齐家因为齐钰的关系却是鸡犬升天,财雄势大,势不可挡了,连凌州城的官老爷都要给他齐钰几分面子。一时之间,齐家人在凌州城横着走都行。 沈清荷知道,在齐家,齐钰虽然手段高明,却算不得最厉害的那个,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后高手,就是他亲娘,齐家大夫人许氏。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齐钰,就是许氏带来的,那时候她还小,母亲还在。她犹记得许氏那张脸上笑容多么灿烂,如今想来齐钰现在真有他娘当年的风采。 现在想起许氏脸上的笑,她顿时觉得背心发凉,那口蜜腹剑,那笑里藏刀,她蓦然觉得,这个阴谋,或许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早。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怕啊! 她低头,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富贵斋上贡凌锦。 她秀眉微蹙,念出了这几个字:“富贵斋?上贡凌锦?” 现在的时日,夏季过半将要入秋,春夏两季的桑叶都采完,正是织造绫罗的好时机。她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沈家的富贵斋都十分的繁忙。 因为身为凌州城首富的沈家,虽然商铺繁多,绸缎庄却是最为紧要、最为赚钱的铺子,尤其是整个凌州城首屈一指的富贵斋。富贵斋的绫罗绸缎远近闻名,别说凌州城,就是附近的几座城市,有钱人都知道富贵斋,以穿得上富贵斋的绸缎为荣。 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富贵斋的凌锦。 凌锦是凌州城的特产,位列大随朝四大名锦之首,每年会从凌州城上贡到皇宫里,供那些宫妃穿着。富贵斋远近闻名,自然成了上贡的首选。 沈清荷清楚的知道,当皇商虽然赚钱,但也是烫手的山芋。记得父亲曾经就为凌锦的事狠狠发过几次愁。 齐钰虽然也出自商贾之家,到底稚嫩,这一次的凌锦上贡,他能做的圆满吗?倘若做的不圆满,是否……她的机会就来了? 沈清荷的眼睛蓦然放出了亮光,不行,这件事事关重要,她必须亲自往凌州城去一趟。 沈家的商铺以绸缎铺为首,而富贵斋又是绸缎铺的命脉所在。所谓打蛇打七寸,如果富贵斋出了问题,那么…… 沈清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她得好好的筹划筹划。 掌灯时分,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连璧抬头,看到外面的影子,问:“清荷吗?” “是。” 连璧合上了手中的账簿,揉了揉眉心,脸上略带疲惫。 “进来吧。” 沈清荷进来时,连璧正等着她。 她说明了来意,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连璧知道她一定要去凌州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脸上略带诧异。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他问。 “嗯,只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到底怎么做还要随机应变。” 连璧看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她如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了。 她偷眼看去,仿佛看到他的桌上那是一个账簿,她自小跟着父亲,对账簿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奇怪的很,先生一届儒生,何时需要看账簿了?而且居然是那么大的一厚本。 连璧看她眼睛偷瞥,禁不住微微笑了。 “你到了凌州,打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吗?” 清荷愣了一下:“我可以戴斗笠。” “不够,”连璧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奇袭是也。你明日清晨出发前去找胡姬花,然后和她一起走吧。” 清荷不明所以,看着先生一幅讳莫如深的模样,点头答应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先生在身后轻声道:“到那边之后,记得传信给我。自己的身体,好好保重。” “嗯。”她转头,见先生又低了头,淡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玉无暇的侧脸上,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遗憾,上一次之后,先生好像再也没有伸手摸她的头了。 冷冽如霜 “我的天!” 对着镜子,沈清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镜子里的人是她吗? 金发碧眼的胡姬花在一旁得意洋洋:“这妆容好化,可这胡须最是难得,我可是一根根粘好做成的这副胡子,花了老娘三天功夫呢。” 沈清荷努力忽略掉她口中的“老娘”二字,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人。那人淡黄皮肤,络腮胡子,更可怕的是,右脸边有半边的青影,第二个人看过来,还没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睛,已经被那青影吓得不轻了。 丑!怎一个丑字了得! 沈清荷对自己的脸都有一种不忍看的感觉,她相信以这副相貌走在凌州城的大街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认得出来她的。 她现在明白为何先生让她来找胡姬花了。 她站了起来,戴上了一顶黑纱帽,穿上了胡姬花给她准备的一袭宽阔的藏青色大袍子。 她甩手走了一步,胡姬花捂着嘴“嘻嘻”直笑:“太秀气,太秀气,你只管迈开腿,能做多夸张就做多夸张!” 沈清荷又试了两次,胡姬花这才赞许:“不错,有天赋!” 沈清荷苦笑,她真有做丑男人的天赋? 出门时,正碰上守在门口的连星,连星一看沈清荷,手立即落在了剑把上,一副紧急戒备的模样,可是看到胡姬花一脸的诡异笑容,再看那双清明的眼睛,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哈哈……”胡姬花看到他这副模样,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痛了,“连星都认不出来了,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连星恼火的瞪了胡姬花一眼,紧紧抿着唇,脸上微微发红。 胡姬花警告清荷:“你这妆容唯一的缺陷就是你的眼睛,太过清明,对着人,你稍微眯着眼睛,便看不出来了。” 清荷点头。 凌州城门口,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驶了进来。 马车中,沈清荷掀开了车帘,隔着帽檐上的黑纱,看着凌州的熙熙攘攘繁华景象。 “去富贵斋看看。” 一声令下,连星将马车掉了头,往富贵斋驶去。 富贵斋外,人头攒动,城内、城外慕名而来购买绸缎的人络绎不绝,生意一如从前那般鼎盛。 可是仔细看,又会发现哪里有不同。 胡姬花说:“沈家的店铺果然成了齐家的天地了。你看那门楣上都挂着‘齐记’的牌子呢。” 沈清荷脸上露出冷色,没错,最大的不同就是,曾经挂着“沈记”的地方,换上了“齐记”。一个简简单单的牌子,就标志着曾经繁华百年的沈家已经消失,已经易主了。 那种难受,如同针扎心肝,如同骨鲠在喉。 如今的富贵斋,已经不是沈家的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父亲为了富贵斋熬夜看账、辛苦操持的情景,鼻端顿时觉得酸涩。 马车经过富贵斋的时候放缓了许多速度,因为这里人流太大,马车太多,足有半个时辰,沈清荷的马车才过去。不过也是这半个时辰,让她好好的看了一遍富贵斋。 “少爷,接下来去哪里?”连星问。 “去沈家。”她定定道。 胡姬花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问:“果真去沈家?这样好吗?” “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沈清荷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胡姬花被她眼中的冷色震了一下,想她胡姬花见过多少市面,年纪也比这小姑娘大了许多,竟然被她的眼神震住了?看来,连公子能让自己辅助她,这小姑娘不简单。 同繁华的富贵斋相比,沈府大宅前要冷清许多。从前车水马龙的大宅,如今仿佛一座空宅一般,静静的矗立,寂寞无比。 沈清荷下了马车,但没有走的太近,而是立在街对面,远远看着这朱门大户,黑瓦白墙。 “沈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华,也唯有这两个金字显示着这里曾经繁华过。 进了沈府对面的小茶楼,还有几个茶客对着沈府议论纷纷。 “想这沈府当年多热闹,现在怎的弄得这样凄凉?害的连你这茶楼生意都差了许多。”一个紫衣客对小二说。 小二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我听沈府的小厮说了,自从沈二小姐嫁到齐府之后,那位二夫人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瘆的慌,沈二小姐就把她母亲也接了过去。如今这里除了几个老仆人,已经空了。听说齐大公子筹划着将这宅子转手给卖了,只是这宅子太大价太高,现在还没寻着买家呢。” “卖呀?”这茶客拍着腿叹息,“啧啧,这沈老爷才蹬脚,宅子就被人卖了呀?这女婿可做的真到位!只可惜沈老爷子没活着,否则知道他祖宅被人卖,死了能气活了。” “谁说不是呢。”茶小二附和着。 “那沈家大小姐呢?她才是嫡出的小姐,真正的沈府传人,怎么从头到尾,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蓝衣茶客问。 “不是说嫁人了么?”紫衣茶客答。 “啧,太狠心了吧,嫁了人也不能不管她老宅子呀!果然是女生外向,养着也是无用啊!” 小二急忙道:“低声低声,对面还有沈府的奴才呢,待会听见就不好了。而且,我听说那大小姐被逼嫁给了一个乞丐。” 紫衣茶客大惊,立即凑了过来:“当真?” 小二眉飞色舞道:“沈府小厮传出来的,还能有假?” 紫衣茶客脸色都变了,道:“那是被人算计了呀。谁这么大的胆子?” 蓝衣茶客冷笑:“你觉得谁的获益最大?” 紫衣茶客眼眸一转,立即了然,只是没有做声了。 蓝衣茶客道:“那位,如今可是凌州城第一号人物,谁都惹不起。咱市井小民,还是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吧。” 小二也跟着叹息一番,替几个人再次添了茶水。 他们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却被邻桌的几人听的清清楚楚。 胡姬花看了沈清荷一眼,半边黑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手却因用力而发白,五指微微的颤抖。 连星面无表情的站在沈清荷的身后,眸光闪动时,却也看出他听进去了这些故事。 沈清荷的故事连璧并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只知道这姑娘要对付齐府。如今,胡姬花才知道原来她身上有这样一段深仇大怨,难怪她这样的年纪却有冰霜一般的冷厉眼神。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清荷,连璧公子说一切遵照清荷的吩咐,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办呢?她有些担心,这样一个弱女子哪里有什么主意呢。< 首屈一指 凌州城杨树胡同。 这里有一座四合院,沈清荷进来的时候好好的审视了一番,这里虽然不大,也有四五进屋子,七八个厢房,住几个人够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地方闹中取静,在胡同里,也不起眼。 书房收拾的很干净,两座书架靠墙立着,放着若干书籍,黄花梨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沈清荷坐在书桌前,摘下了头上的黑纱帽,低头思忖了半晌,提笔在一张纸上点点画画。 这时,听见外面胡姬花的声音,她隔着门叫道:“少爷,我把他们四个都叫回来了。” “进来吧。”沈清荷坐直了。 四个人进来,正是甲乙丙丁那几个人家伙,在过去的几日里,他们给了她十分重要的消息,看来这几个人做事很是老道。 四个人进来,抬头看到沈清荷的怪异模样,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也平静了。 “我叫你们几个人来,是有任务。”沈清荷道,她缓缓翻开了手中的一张地图。 四人态度恭敬的听着。 “你们从前都做过买卖吧?”她发问。 四人抬眼,有些惊讶。 连甲问:“少爷怎么知道?”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父亲是商贾,我自小在商贾堆里长大,你们身上的商贾味我怎么会闻不出来。” 四人对望一眼,觉得眼前这姑娘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聪明。 沈清荷展开了地图,招呼四人过来,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说:“这中间的,是位于凌州城位置最好的富贵斋,沈甲,你想法子混进去谋个差事,什么差事不要紧,最好能够接近帐房。” 她又指着其他三个点:“这其他的三个铺子,位置没有富贵斋好,但是也是富贵斋的分店,其他三人,分别混进这三个铺子,所谋的位子越接近掌柜和帐房越好。三日内,我要得到你们的好消息。” 四人眼眸一转考虑了一下,那表情居然一模一样,不愧是四胞胎。 他们立即答应了,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记住了,一切有用的消息想办法给我传回来。”沈清荷叮嘱道。 “是。”四人应声下去了。 这时,胡姬花推门进来了,扭着妖娆的腰肢,脸带妩媚笑容:“我的爷,你这是要派出间谍啊,莫非是釜底抽薪不成?那我做什么呢?” 沈清荷看她这副媚相,禁不住有些汗毛倒立,道:“你跟着我就好,自然有用武之地。” 胡姬花笑着隔着书桌攀着她的肩膀,高耸的酥、胸差点顶到她的面前。胡姬花的手指动了动,在清荷肩膀上如蛇游走:“啊哟,我的爷,你真是太酷啦,姬花我都有些喜欢你了。” 沈清荷哪里见过这架势,唬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立即叫道:“连星!” 屋门口,连星一个箭步过来,一把扯开了胡姬花,斥道:“别胡闹!” 胡姬花还要伸手,连星却拽着她的胳膊,胡姬花不饶,顺便缠上了连星的胳膊,丰满的部位紧紧贴着他身侧,睨着他脸,妩媚笑道:“我就胡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连星被她贴着,禁不住满脸通红,不由得恼火用力一推,胡姬花蓦然放开了手往后一跳,叉着腰嗔道:“欸,我不过跟少爷开个玩笑,你们……你们这两个……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说罢提着裙子气咻咻的跑出去了。 沈清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先生给我派了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是来帮我还是来害我的!” 连星看她狼狈,嘴角微微动了动,答道:“公子派什么样的人自然心里有数,少爷还是相信公子的好。” 沈清荷看着他,禁不住好奇:“你之前在先生身边是做什么的?” “也是贴身护卫。”连星回答。 清荷恍然,哦,这么说先生是将他的贴身护卫借给她了。 “你的武功很好吗?”沈清荷问的天真,可是她没想到这样的质疑可是对习武之人的侮辱。 连星眉头微蹙,只见此时外面飞进来几只苍蝇,只听的“叮叮”几声,那几只苍蝇已经被钉在了木柱上。 沈清荷瞪大了眼睛,看那苍蝇上钉着的是一个小小飞刀,以至于连星什么时候出手的她根本没看到。而且,他居然能在短暂瞬间向几个不同方向连发数只飞刀。有生之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 连星拔了飞刀收回来,随口说道:“属下当过武状元。” 沈清荷哑口,好吧,这样的实力被她质疑的确太过委屈了。 “那胡姬花呢?”她又问。 连星想了想,说:“我所知的是,她是公子在苏州城的大主管,其他的并不知。” 大主管? 沈清荷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震惊,那是大商人才需要的,先生需要一个大主管,难道说他也是商人? “先生经商?” 连星闭了嘴:“少爷若想知道什么,最好亲口问公子。属下今日已说的太多,再多说恐怕公子责罚。” 沈清荷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太意外了,如果胡姬花是大主管,甲乙丙丁一定是至少是掌柜级别的。她方才让几个大掌柜混进富贵斋当伙计?一想起这些,她抹了抹额头的汗,太大材小用了。 她记起那日欢喜说,先生为你的事辛苦的很呢。再联想到先生连夜看账本。这么一想,大约是因为调走了大主管和掌柜,先生不得不亲自管理生意上的事,所以辛苦了许多。 她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为何先生的饭食如此精致奢侈,手下人如此精干。原来他不但是商人,恐怕也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绝色胡姬 不到两日,甲乙丙丁四人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他们要么做伙计,要么做跑腿,要么做助理,都进入了富贵斋和几个分店。 沈清荷心中十分欢喜,这样得力的干将真的很让人省心。她要求他们隔日一次将几家绸缎铺子的消息传过来,她需要好好探探那里面的虚实。 当然,现在她也不能闲着。 凌州城向来热闹,此时虽然已经月上柳梢,夜晚的凌州街道依然热闹。趁着这美好夜色,沈清荷、胡姬花和连星三人悠哉的闲逛在凌州最热闹的街道上。 胡姬花难得得一会清闲,心情很好,雀跃道:“听说过几日就是你们中原的乞巧节了,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出来买针线,可是真的?” 沈清荷点头:“没错,到时候的确很热闹,都要出来看银河的,牛郎和织女见面的日子。” “牛郎和织女?”胡姬花到底是西域人,一听觉得十分有趣,平常也无人跟她谈论这些,便缠着清荷讲讲这个故事。 清荷简单的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讲了一遍。 “哇!这故事真是太美丽了,我这样一个外乡人听着也觉得很感动,真希望这相爱的人不要相隔两地。” 相隔两地?清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张坚毅而俊朗的面容。他现在在哪里呢? 胡姬花眼里露出几许愁色,道:“可惜公子没来,若是公子也来,咱们就可以一起看银河了。” 清荷一怔,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吐露了心声,并不以为意,只是清荷却听出了这弦外之音。胡姬花将牛郎织女比先生和她自己,这么说,她是喜欢先生了? 看不出来啊。 清荷疑惑,就她来看,没瞧出先生对胡姬花有一丝情义,难道她是单相思? 正想着,对面过来几个浪、荡公子,吊儿郎当,走路都不好好走,跟只螃蟹似的。路人见到这几个锦服公子,哪里敢惹,只敢绕道走。 一行三人,后面还跟着四五个青衣小厮,将清荷三人堵个正着。 沈清荷这次出来是有正事的,没想到出来就遇到了流、氓。 中间的那个蓝色锦衣公子长得倒是模样周正,可是一脸流里流气,一看就是酒色里泡大的。 “喂,美人儿,慢点走啊!”他对着胡姬花开口了。 胡姬花半面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碧蓝的美丽眼睛,饶是这样,那前凸后翘的身材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子神魂颠倒。 “啧啧啧,”蓝衣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胡姬花半露的胸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绝色尤、物啊,什么时候凌州城出了这样的美女,怎么小爷往日就没发现呢。” “让开!”沈清荷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蓝衣公子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纱帽的怪异男人,顿时恼了:“你叫小爷让开?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呵呵,这凌州城里,谁不给咱们齐家面子。哼哼,谁不给齐家面子,我齐家就让他掉里子!” 他一说齐家,围观的路人立即唏嘘,有人悄悄道:“原来是齐二公子啊!难怪这么嚣张!” 这位齐二公子就是齐钰同父异母的弟弟齐闵,凌州城出了名的浪、荡子,齐钰跟他比起来名声好太多了。 沈清荷听罢冷笑:“齐家靠的是大公子吧,真不知道齐二公子哪来这份底气如此嚣张?我还从未听说过,原来齐二公子是属螃蟹的?” 齐二愕然:“什么属螃蟹的?” 胡姬花甩着手中的帕子,大笑道:“就是横着走啊!哈哈……” “哈哈……”围观人群也跟着哈哈大笑。 这位齐二公子顿时脸上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指着沈清荷怒喝:“哪里来的病痨汉子,竟敢耽误老子看美人,来人,将这病痨汉子给扔出去!” 齐闵一声令下,几个小厮立即要上前拉沈清荷,只是他们的手还没挨着沈清荷,已经“啪啪啪”的全部倒地了。 齐闵愕然的看着挡在清荷面前的连星,这个冷峻的男子眸子里散发着可怕的光芒,就像夜晚的枭鹰一样。 齐闵的目光依然缠绕在胡姬花的身上,他不甘心啊,这样美人,无论如何也要得手。 “你们敢惹小爷,你们是哪里的来路?我怎么在凌州城从来没见过你们这几个人?”齐闵躲在几个小厮的身后叫嚣。 沈清荷冷笑:“无胆匪类!” 胡姬花掩嘴笑道:“齐二公子还真是有趣,你别怕,咱们还要在城里呆些日子,山水有相逢,改日再见咯。” 沈清荷抬头便走,三人同他们撒肩而过。齐闵望过去,只见胡姬花回眸一笑,顿时身子一酥,差点软倒在地上,被旁边的小厮一把扶住。 “美人儿……美人儿朝我笑了……”他痴痴的望着胡姬花的背影,脚都不能挪动一步。 沈清荷瞥了一眼胡姬花道:“你这么做有目的的吧?” 胡姬花妩媚的笑了:“天底下还有能挡得住我的魅力的男人吗?”一边的连星抽了抽嘴角。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条黑线,道:“你是留下一条线吧?” 胡姬花勾唇看她:“你倒聪明,既然他是齐家的人,保不齐将来还要利用一番呢,现在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做个鱼饵。” 沈清荷对她伸出了大拇指。她这样肯舍得色、相,对男人必然无往而不利。 胡姬花得意一哼,一道香风,帕子甩在她身上:“我的爷,花花我的本事可多着呢,你这才看见多少啊。” 沈清荷一抖,赶紧将她的帕子扔回去。 这个人渣 “斜对面,是齐府买的新宅,整个外墙已经修整一新,据说齐钰成亲就是在这座新宅子里。”胡姬花在她耳边低声说。 沈清荷抬头望过去,只见宅子门庭极高、院子极大,比起从前的沈宅也不遑多让。屋檐下挂着一溜八个大红灯笼,门前两座青铜狮子,照的满眼的朱红,十分喜庆。 胡姬花继续说:“这座宅子是多年前一位隐居的高官置办的,后来那高官并未回来住一直空置,齐钰有钱之后立即将这宅子买了下来。” 清荷眼眸渐冷,觉得很是讽刺,钱?不就是沈府的钱吗?她垂了眼,不愿再看,问:“人来了吗?” 胡姬花道:“咱们换个隐蔽点的位子,这里显眼了些。” 三人过了一条街,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酒楼里,要了一个单独厢房。 坐定时,小二引着一个小姑娘到了厢房里。 胡姬花给了那小二一大锭银子,小二一看大为高兴,急忙对三人点头道:“小人今日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各位放心。” 那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袭红衫子,圆头圆脸,眼睛显出几分机灵。到了厢房,见小二出去把厢房的门关上了,顿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你叫什么?”沈清荷看她。 “奴婢翠环。”翠环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纱帽的诡异男子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她看到男子身旁的胡姬花时,顿时瞪大了珠子,好美丽的胡女啊! 胡姬花笑道:“丫头,你别害怕,我们只是问点关于齐府的事情。你照实说就是了。” 沈清荷问:“你每月领多少月钱?” 翠环安了安心,低头小心的说:“禀大爷,奴婢每月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清荷勾唇,“委实少了些,你看这个够吗?”她从袖中取出一锭大金子放在翠环跟前。 翠环看着那金子,顿时眼儿睁的圆溜溜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姬花在一旁看着也吃了一惊,这位沈姑娘出手好生阔绰!自己出手也不过是一锭大银子,她拿出来的居然直接就是金子。 “拿着。”沈清荷道。 翠环唬的浑身发抖:“爷,我……我只知道平常的事情,那些辛秘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晓得的,我委实不知道爷要的是什么,所以奴婢也不敢就拿着这大金子。” 清荷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个晓事的。不过你放心,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暗财不富。我要的就是你的平常事,不要什么辛秘。” 翠环听她这么一说,这才哆哆嗦嗦的把金子揣在怀里,心脏跳的比鼓点还快,要知道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元宝。 翠环也不等她问,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齐府发生的大小事情说了个干净。 胡姬花果然没找错人,这翠环虽然是个普通丫鬟,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居然是个十分机灵的角色。 “你说前不久分家吵了一通?”沈清荷问了一句。 “没错,”翠环认真答道,“奴婢是大公子手下做事的,自然清楚的很。因大公子向来同二公子不合,如今建了大宅子,大公子便将他亲爹亲娘接了进去,却不管二夫人和二公子,所以二夫人还大闹了一场。不过最后还是没办法,二夫人和二公子还是住在了老宅。” “有趣!有趣!”清荷看了胡姬花一眼,两人相视了然。这齐二公子果然是一步棋。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着桌面,问:“翠环,如今你伺候沈夫人,可还顺畅?” 听到这话,翠环立即露出苦色:“哪里谈得上什么顺畅?那沈家二小姐大家出身,骄纵任性,吃个饭,这也嫌那也嫌,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生为难。” 沈清荷觉得更加有趣了,她又问:“那你家大公子和娘子感情可好?” 翠环有些为难的挠头:“好也好,似乎也不十分好。因着夫人进门之前大公子就有两个通房,据奴婢所知,公子十分喜欢其中的一个叫凝碧的,之前还说过夫人进门就要扶凝碧做姨娘,可如今的夫人脾气大的很,所以公子有所顾忌,对夫人就有些不满。如今全府人都知道凝碧的事情,唯独瞒着夫人一个。” 通房丫环? 沈清荷一怔,她怎么不知道?上辈子,好像她也不知道。可笑啊可笑,原来她也一直被齐钰瞒得死死的,以为他是个清高专情的男子。 她不由得咬牙,这个人渣! “那许氏怎么样?”沈清荷问。 翠环有些惊讶,怎么这位爷对齐府的事情这么清楚,连公子娘都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安了,不过想着那锭大金子,还是说了。 “许夫人对沈小姐这个媳妇似乎不大满意,嫌弃她是庶出。因为沈小姐的母亲秦氏也到了新宅子,许夫人更为不满,但是隐忍没说。不过据奴婢推算,要不了多少日子,这两个夫人可能就会闹起来。这也是早晚的事了。” 沈清荷笑了,婆媳本就是天敌,这一起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她看着翠环,瞧出她的不安,心想这个丫头倒是给了她不少消息,从袖子中取出一只上好的翡翠桌子搁在了她跟前。 翠环再次张大了嘴巴,那成色、那水光,这玉镯子可贵重着呢。 “你敢拿吗?”沈清荷挑衅的问她。 翠环看着这镯子,想了想打定了主意,抬头定定的看着沈清荷:“大爷说罢,就瞅着大爷这份信任,大爷的担子我翠环接了!我便是积攒一辈子,也攒不住这个翡翠镯子,大爷,从今往后,翠环就是您的奴婢,只是爷你要照看着翠环一些才好。” 胡姬花在一边看着,也禁不住要为这个小丫鬟的胆量喝彩了。 “好!”沈清荷赞道,“就冲着你的胆量,拿着!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你若信,我便是你的贵人,他日富贵必定比你一个丫鬟好千倍万倍!” 翠环听他这样说,这才定了定心,收了玉镯子,跪在地上给沈清荷磕了个头,这才抬起身子,道:“爷请吩咐!” 沈清荷笑了,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有钱可使鬼推磨。 引君入瓮 齐府新宅。 沈香玉正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上,摇着手中的美女绢扇,觉得无聊的很,一整天都没见着齐钰的人,跟那些丫鬟有什么可聊的,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沈香玉立即叫道:“翠环,你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呀?” 翠环手中拿着一个托盘,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恐惧。 沈香玉蹙了柳眉,走了过来,嗔道:“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好歹咱们这是大户人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沈香玉看了她手中的托盘,只见里头放着冰镇西瓜和荔枝,这些是稀罕水果,平常也只有她在吃,这是要送给谁去? “你给谁送去?”她疑惑,“是给我娘吗?还是给老夫人?” “这……”翠环支支吾吾,“我是去……去柳香苑的。” “柳香苑?”沈香玉更加疑惑了,“柳香苑住着谁?” “这个……”翠环突然跪倒在她的跟前,“夫人你千万要饶了奴婢,奴婢才敢开口啊。若是别人问起,夫人千万别说是翠环说的,否则奴婢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沈香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若是别人问起,我也绝对不会说是你开的口。” 翠环这才放心,低头道:“这是送给柳香苑的凝碧姑娘。夫人恕罪,奴婢不敢耽搁了,得赶紧过去。” 翠环匆匆退下,沈香玉努力的思索着,凝碧是谁?她怎么没有印象?在这个府里,吃得了冰镇西瓜和荔枝的只能是主子,一个丫鬟有资格吗? 越想越心疑,她知道了那个柳香苑,便没什么不好查的。 她拐了个弯,不往翠环的方向走,而是饶了个弯儿,那路却依然是向着湖边的柳香苑去的。 翠环停了脚,回头时看到那匆匆离去的倩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看着盘中的西瓜和荔枝,见不远处过来了小丫鬟小兰,急忙叫住她:“小兰,你过来。” “翠环姐姐什么事啊?”她看着翠环盘子里的水果禁不住口水直流,“哟,这是给谁的呀?” 翠环笑道:“这是夫人赏下的,我正好身子不方便,给你吃了吧。另外,也烦你帮我留些送给凝碧可好?” 小兰促狭笑道:“哟,你真会讨好人。也好,我帮你留一半送过去吧。” 将手里的托盘交付了,翠环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可没说过什么,也没骗谁,这东西也送了,若是追究起来,她大不了被责备几句,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沈香玉此时已经到了柳香苑的外头,这里离她的院子远,她到是从未注意过住着什么人,如今有人提起,她倒是留心了。 院子门虚掩着,里头隔着门帘似乎有女子在聊天。 沈香玉悄悄的进了来,隔着门帘子听。 一个娇柔的女音响起:“暖玉,你这几日见着公子没?” 另外俏皮的女声道:“哎呀,凝碧,我哪有你的福气,自从公子娶了新妇,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是吗?你我当初一起伺候公子的,他定会念着你的。”凝碧道。 “嗨,哪像你,公子可是喜欢你了,昨儿还到你这里来了吧?我瞧着你手上的镯子是新的呢。公子可对你真好,你若是争点气早日怀上儿子,一准把那个姓沈的给顶下去。”暖玉说。 “嘘,这些话可是该说的。不过我也看不过那个姓沈的,我们都是公子的通房丫环,早晚是要有个名分的。公子早已允诺你我都可以做姨娘的,她也是姨娘生的,凭什么就比咱们高贵?” 暖玉嬉笑道:“高贵?你没瞧见她骨子里的那股骚劲呢,还高贵呢?到底是姨娘生,说不准还没咱们干净。” 凝碧道:“你说的也是,那二小姐做姑娘的时候就风评不好,说不定那时候就不折手段勾了咱们家的公子,才把沈家大小姐赶了出去。” 暖玉附和:“是啊,如果嫁进来的是沈家大小姐,你我倒也心服口服,她一个姨娘养的可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唬的两个人惊呆了,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高鬓女子横眉怒眼看着两人,那女子不正是新夫人吗? “谁是姨娘养的?谁是东西!我看你们两个才不是东西呢!”沈香玉大怒,没想到她在这两个女人嘴里竟糟、蹋成这么个东西,当即大步上前,抓着榻上的凝碧就往下扯。 暖玉吓得呆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两人就时常议论别人,谁知道这次竟然被这位新夫人听个正着。 “去死!去死!”沈香玉长得健壮,抓着凝碧从榻上拖下来,按着她的额头死命的往柱子上磕,眼看鲜血直流。 暖玉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啦……出人命啦!” 小兰正好送水果过来,一看惊得呆了,失声叫道:“来人啊,出事了,出人命啦!” 两个女人这一嘶叫,立即把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正好齐钰回来,听说出事,也奔了过来。 当他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沈香玉正死磕凝碧的额头,可怜凝碧脸色惨白,满头鲜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了。 他一向喜欢凝碧会伺候人,如今见了这情景禁不住心疼极了。 “你在做什么?!”他当时就厉喝,扯起了沈香玉就往一边丢去。 沈香玉冷不丁的被抓起来推开,后背磕在了桌子角上,痛的泪水直流,看他居然去抱那个臭丫头。 < 步步算计 她泼妇一般指着齐钰的鼻子骂:“你这个人渣,你也不看看,你齐家的富贵是怎么来的,如不是你……” “住口!”齐钰大喝,周遭一圈人在看,她竟然口没遮拦说这些话出来,齐钰的脸都没了。 沈香玉被他吼得一愣,眼泪立即流出来:“好啊,齐钰,你原来就是这样对我的!妄我一心一意!” 她看着齐钰怀中的凝碧,嫉妒几乎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冷冷一哼,道:“你喜欢她是吧?好,我就看不得这幺蛾子!我杀了她!” 其他人都吓坏了,只见沈香玉果然从桌子上抄起一把银剪刀,一个箭步冲到了凝碧的跟前,抓住她的领子,狠狠的往她的脖子上扎去。 齐钰手疾眼快,狠狠夺过了她的剪刀,拎起她的领子,一手一个狠狠的耳光刮了过来,大怒:“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堂堂沈家小姐,别像个泼妇似的!” 那耳光够狠的,打在沈香玉脸上顿时一片红肿,她被打的呆住了,定定的看着齐钰,简直不敢置信:“你打我?齐钰你居然打我?我为了你沈家都不要了,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你居然打我?” 齐钰烦躁极了,也不理会她,大声叫道:“快点叫大夫,快让大夫过来!” 他抱着凝碧,看她额上血流不止,心疼的不得了,一眼都没看沈香玉。 沈香玉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屋子里的人忙里忙外,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可是,她才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她才是主人不是吗?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柳香苑,一路上,从前在沈府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深爱的人是她…… 他说他娶沈清荷只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他说他只要掌握了沈家的家业就可以娶她过门…… 他说他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她和他才成亲一个月不到,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他抱着那个叫凝碧的丫头,满脸的关切,他早已有两个枕边人,却不告诉她?所有的人都知道,就死死的瞒着她一个?这算什么? 她觉得那是一场迷雾,一场爱情的迷雾,当迷雾剥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丑陋的残枝败叶。 她曾经得意,曾经讥诮嫡姐,笑她是被齐钰抛弃的女人,如今的她,是不是比嫡姐更可悲呢? 她捂着**的脸,他居然打她,他为了那个贱人打她? 靠在墙边,她的身子缓缓滑下,蹲在了墙角,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氏得知了这一场闹剧,急忙赶过来找她,却发现自己女儿一身狼狈的蹲在这里哭泣,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香玉啊,你要想开一点,你既然嫁过来就要好好的抓住这个男人的心。齐家现在家大业大,三妻四妾是难免的,你真的要把心放宽一点,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秦氏身为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世间,说什么专情,哪里真见过专情的男人?有点钱的,不都是三妻四妾,不在外面花天酒地算是不错了。 秦氏又劝道:“做人妻子,身段要放柔软一点,别老是那么硬气,男人不吃这套,岂不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沈香玉想不到她娘居然劝她这些,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她娘:“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他齐钰不靠我们沈家能有这一天?能富甲凌州?那铺子哪个不是我沈家的,亏得他还有脸打我?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有法子。倘若我不治死那两个小贱货,我就不姓沈!” 沈香玉再次燃起了斗志,秦氏看着她的模样禁不住叹息,哪里知道齐钰是这样的人。她隐隐的感觉到,这齐家可不是那么好呆的。沈香玉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得不着好果子吃。 但是女儿的性子,她怎么不知道?她若是不闹上一场,吃些亏,又怎么会甘心? 仙月楼的厢房里,沈清荷斜靠在桌边,听着翠环一五一十的汇报。 沈清荷想象着那一巴掌,一定打的很痛快吧?呵呵。 胡姬花目瞪口呆的听着这宅门里的争斗,就像听书那么带劲,这激烈,可比得上商场了。她瞥了一眼沈清荷,她果然很厉害。那几个人的命运就仿佛棋盘上的棋子,步步惊心,仿佛操控在她的手中一般。 沈清荷从袖中取了一件金钗搁在桌子上,翠环欢喜的收了起来。她站的腰杆挺直,仿似得了胜的将军一样。 “爷,接下来怎么做呢?”翠环巴巴的望着沈清荷,巴望着她有更多的任务。这钱,真是好赚啊! 胡姬花看了清荷一眼,满怀期盼的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桌面:“咱们不用动了,只需要隔岸观火。棋子,是关键时刻用的,用的太频繁,反倒不灵了,我很了解沈香玉这个女人,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马上就会有好戏了。” 胡姬花佩服的说:“我真的服了你了,这大宅门里的事情我可真是不懂,你竟然能算准每个人的反应,着实高手!” 沈清荷轻笑:“那只是因为我也是从宅门中出来的。接下来,沈香玉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取而代之 凌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宽大藏青色锦袍,戴着黑纱帽的男子在人群中走着,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瘦高的玄衣男子,腰上的青铜剑反射着太阳的刺眼的光芒。 “大爷,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没法养家糊口了,今年整个凌州城的桑农都受了灾,卖了这丝缎还指望着开锅呢。”头发花白的桑妇捧着几条丝缎对眼前管家模样的傲慢男子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恳求之意。 听到这话,黑纱帽的男子停了下来。 “什么鬼话?你看你这缎子,哪里能同人家富贵斋相比,居然还要这么贵的价格!”管家模样的人恶狠狠的说,“要是不看你便宜点,我早就走了,谁稀罕你这破缎子!” 话虽这么说,那人却手扯着桑妇手中的缎子嚷道:“就给你一两银子!拿来吧!” “不行啊,大爷,家里就指望着这点缎子过活呢,一两银子万万是不够的啊。”桑妇苦苦攥着那缎子,露出哀求之色。 “真是啰嗦,你这蠢妇,还敢漫天要价?看我揍你……” 管家模样的人才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铁钳紧紧攥住,痛的他冷汗直流。 “喂!你这人干什么?大白天的打人啊!”他几乎像破锣似的尖叫起来。 “大白天的,也不能像你这么欺负人的!”狠狠攥着他手的冷冽男子怒道。 “你……你管什么闲事啊……”可是随着手上的剧痛袭来,这管家的气势也渐渐的弱了。 一个头戴黑纱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桑妇面前的丝缎看了看,道:“这缎子虽然略显粗陋,但是质地扎实,用的也是好丝。我用五两银子买了。” 说罢,一锭亮晶晶的银子从他袖中拿了出来,放在桑妇的面前。 那管家立即激动了,骂道:“你个蠢货!这顶多值二两银子!” 连星手下一用力,瞪着他:“谁蠢货?” “啊哟哟……”这管家顿时痛的惨叫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一伙的,急忙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的错,我是蠢货行了吧?” 沈清荷微微冷笑,道:“放了他吧。” 连星一松手,管家立即跌了出去,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立即鼠窜而去。 桑妇捧着那锭大银子,感激的看着沈清荷二人,道:“两位大爷,这缎子也只值二两银子,您给多了。” 沈清荷抬眼,看了她身上褴褛的衣衫,道:“桑农果然受灾严重?” 桑妇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今春不知道是一场什么虫病,桑树都减产,到现在能出产的蚕丝少了,绸缎更是减量过半。往年还吃得上热饭热菜,如今,却是连锅也揭不开了。听说前阵子富贵斋的人去村里头收绸缎,远远的够不上数呢。” 沈清荷愣住了,看了那桑妇一眼,道:“这银子当给你渡难的吧。” 桑妇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大银子,还要开口,却见那两人已经飘然而去了。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看沈清荷面色凝重,想要问什么,却不想她进屋直接往书房去了,低头“唰唰唰”写下了什么。 “立即交给连甲!”她对连星说,“如果他有回复,马上告诉我,时间紧迫,不得有误!” 等她忙完了这一切,胡姬花这才凑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机会来了!” 胡姬花大喜,问:“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沈清荷勾唇:“我说的,正是报仇的机会!” 胡姬花一头雾水,着急的拉着她的手:“赶紧说说,我等不及了。” 沈清荷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缓缓道来:“凌锦是我凌州的特产,只有凌州才有的。凌锦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凌锦的丝是提炼出来的,丝中的精华。十斤蚕丝,只能提出一斤来做凌锦。” 胡姬花叹道:“好金贵的东西!” “正是!因为凌锦质地极为优秀,供不应求。每年宫里头要求上贡两百匹,而凌州城的富人们也会购置一些。但是富贵斋优先供应皇宫,剩下的才会卖给那些富人。年成好的时候,凌锦都刚刚够数,而年成不好的时候……” 胡姬花惊讶道:“你说今年的年成不好?” 沈清荷讥讽道:“不是不好,而是——很差!我想现在富贵斋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吧。所以我写信给连甲,让他把富贵斋的消息告诉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年的凌锦上贡一定有问题,皇商岂是那么好做的?不能按时缴纳供品,轻则撤销皇商资格,重则要入狱的!” 胡姬花摸了摸下巴,道:“那挺严重的,当初沈家就没有犯难的时候吗?” 沈清荷答道:“沈家也有难的时候,但是沈家家主乃是难得一见的商界奇才,总是能逢凶化吉。” “那你觉得齐钰这次呢?” 沈清荷冷笑:“他?我倒是对他有点了解!如果要撤销皇商资格他肯定不会甘心,若是入狱他更害怕。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铤而走险。” 胡姬花眯眼看她:“你不会说……以次充好吧?” 沈清荷笑道:“**不离死。他这个人自恃高明,而凌锦又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人分不出来好坏。在凌锦的丝缎里参杂点普通丝绸,他一定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胡姬花算了算时间:“现在离上贡大约只有十日了,我打听过了,征收使应该已经到了凌州城了。你是要揭发他吗?” 沈清荷微微摇头:“不止。” “那你是?”胡姬花觉得自己太小看这个女子了,她竟看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清荷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那鸟儿欢快的吟唱,振翅一飞,跃上了高枝。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要的是,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窗外,那高枝上的鸟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振翅一跃,向着一望无垠的蓝天飞去。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看她腰背挺得笔直,竟是如此的自信。凌州城的富贵斋赫赫有名,这个小女子竟然要取而代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她倒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看她到底是怎做到的。< 见机行事 沈清荷已经收到连甲的消息,正如她所料,连甲在连续几日的观察下果然发现富贵斋有人在偷偷的对凌锦开始动手脚,当然,那个人一定是齐钰授意的。 沈清荷觉得时候到了,该开始她的计划了。 齐府这边,翠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齐府的一举一动,她是个上进的丫头,即便是沈清荷没有要求,她依然时不时的想法子将齐府的状况发出去。 沈清荷看着那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禁不住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识几个字。” 她立即回了字条让乞丐送了过去。 翠环得了回信,心里大乐,找了个角落里偷偷的把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娟秀的写着几个字:“见机行事。” 翠环想起那位爷,长得的确也是瘦削,没想到这字更秀气,若不是脸上一大片青色胎记,说不定还有点看头,可惜了…… “啧啧……”她正自顾着叹息,冷不丁身后一声咋呼:“翠环,你在干嘛呢?” 吓得她一下子把字条吞了进去,好容易咽下去,回头看原来是双喜,不由得恼火死劲上来揪她。 “啊哟哟,我说翠环,我可没惹你!”双喜笑着躲闪。 还没惹呢,害的她把纸都吞下去了。闹腾了一阵子,两人这才认真说话,翠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老爷回的那话是让她见机行事,可是要怎么行事法呢? 双喜是沈香玉身边的小丫鬟,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倒算不上数,不过比起自己来靠着夫人还是近的多,说不定就有什么新鲜事。 “夫人最近心情还好吧?”翠环不经意问了一句。 双喜扭着帕子,皱起了眉头,说:“心情哪能好?不过公子哄了几回,似乎性子耐下去了。” 翠环看了她脸色,道:“说起来这气可不好忍啊,万一那柳香苑的真怀上了小少爷,不就糟糕了吗?” 双喜脸色一变,露出诡异之色,低声在她耳畔道:“你放心,夫人是个有计较的。那边,早已派了人过去。” 翠环一惊,问:“谁?” 双喜急忙捂住嘴巴摇摇头:“不能说,不能瞎说的。” 双喜走了,翠环站在廊柱边,手儿捉着花枝子自己琢磨,这要猜还不简单吗?她消息灵通,早知道柳香苑新进了个小丫鬟,叫做燕儿的,说是人牙子卖进来,管家派去柳香苑的。如今双喜这么一说,那燕儿不就是那个棋子吗?没想到这夫人心思倒是深沉。 翠环心中忖道,既然夫人已经下手了,不如她再耐心等几天。她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坏笑,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反正,她是得了令的,这齐府后院的水,越浑越好! 她转眸一想,从前她和凝碧还有几分情面,不如亲自去看看那个燕儿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翠环身形一转,便风也似的往柳香苑去了。 她去的时候,齐钰正好从柳香苑出来,脸色带着笑色,看起来心情不错。翠环急忙闪身在一丛竹子后面,却见他走过去的时候从腰带上轻飘飘的掉下来一样东西。 她定睛去看,看不出是什么,像个帕子样的东西。等确定齐钰走了过去,左右无人,她赶紧一下子攥住塞进了袖子里。毕竟有些心虚,这下连燕儿在做什么也没心思了,揣着那东西急匆匆的往自己房里回去了。 等她关了房门,这才打开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哇”的叫了出来,羞得满脸通红,她是没出嫁的小丫头,何时看到这个?那帕子上绣着的图十分的逼真,十分的羞人,是两个男女,没有衣服正干着那事,而且绣的极为生动,纤毫毕露。 翠环捂着心口,好容易等自己的心脏平复跳动了,这才又细细看来,看的她面红耳赤,这时,她发现这帕子角落了绣着一个“碧”字,不是凝碧的是谁? 翠环勾唇笑了,倘若这帕子到了夫人手里,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呢?她突然很期待。 掌灯时分,沈香玉正坐在灯下无聊,齐钰这阵子为富贵斋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有几天没过来了,说是铺子里头忙得晚了,不好打扰她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歇了。 “唉!”她叹了一口气,如云的秀发披陈在肩头,一袭薄纱裹着妖娆的身子,她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为何就和怨妇一般? 想起就觉得可恼,她狠狠的抠着手心,那两个贱人!燕儿被她派过去也有几日了,不知道下手没有。早晚让她们死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候,小丫鬟双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夫人!” 沈香玉靠在软塌上,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做什么?” 双喜紧张的把手里的东西捧着交给了沈香玉,低声道:“这是有人在湖边捡到的,不敢声张,赶紧来交给夫人了。” 什么东西值得这副鬼样子? 沈香玉将那东西拿来灯下展开一看,顿时脸上立即红的跟番茄一样,又羞又恼:“该打的东西,竟然那这样的东西来脏了本夫人的眼睛!” 她虽然是庶出的,但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妩媚了些,也只是对齐钰,绝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双喜急忙道:“夫人看清楚那小字。” 沈香玉再看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字。 “碧?”她柳眉挑起。湖边?湖边不就是柳香苑的附近吗? 双喜又道:“白天有人看见公子爷从那边出来。” 沈香玉立即怒了,斥道:“你说什么浑话!公子爷整日里忙生意,哪有功夫去那里!” 双喜露出委屈之色:“这真不是小的胡诌的,有人看见才说的。” 沈香玉狠狠的攥着那帕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你个齐钰,我请你来你不来,你说忙,你倒是好,大白天的,居然去会这个狐媚子?!这什么脏污的贱货,居然也舍得让你这般心疼?” 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就是多等一秒也是煎熬。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齐钰都明着放话了,如今她是他的人,就得听他的,在齐府里,不是从前的沈府,如今沈府没了,还有谁是她的靠山? 她突然有一些后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从前自己对嫡姐的那句话:“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了!” 可笑,讽刺!如今的她,什么珍珠?在齐钰那个混球的眼里,怕是连个鱼眼珠子都不如了吧? 双喜抬头,看见灯下夫人扭曲的五官看起来那么丑陋,禁不住有些害怕。 “夫人,夫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干什么?”沈香玉恼怒的看向她。 “现在如何是好?”双喜试探着问,“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沈香玉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丫鬟一眼,往常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她说的对,她沈香玉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何况一个贱妇! 沈香玉蹙眉想了想,仿似下了决心一般,进了内厢房,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双喜,道:“把这个交给燕儿,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旁人看见,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双喜得了令出去了,心里有一些雀跃。从前这样秘密的事情夫人从来都不让她做的,果然翠环说的没错。她做了这件事,说了这些话以后,夫人就高看了她,把她当了心腹,高升之日指日可待了。 月影下,湖边两个小丫鬟交接了一样东西。当双喜回头走的时候,总觉得脑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般,再回头,那眼睛又不见了。 柳树后,一个翠衣小丫鬟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浅浅的却得意的笑容。< 拿家法来 正是午后,齐钰躺在一个柔媚的女子膝上,由着那女子一颗颗喂着荔枝给他吃。 凝碧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伸着柔滑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心口,柔媚的笑道:“公子爷可怎么是好,大中午的到奴婢这边来午休,若是夫人知道,奴婢这小命可就没了。” 齐钰冷笑一声:“你怕她?别怕,我的小乖乖,公子爷给你撑腰。” 凝碧放下了水果,扭着身子嗔道:“哼,还说呢,上次额上的伤疤都没好,就怕这辈子都要留疤了。” 说起上次,齐钰替她心疼,一把把她来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伸手去掀开她的头发,只见那里浅浅的颜色,果然疤痕还没好全。 “来,爷亲亲的,亲了就不痛了。” 凝碧被他抱在怀里,半推半就的扭着,手却不知不觉把他本已敞开的衣襟拨弄开,伸进了他里衣里摩挲。 齐钰被她摸得火起,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子下面,揉着她的心口,暧昧的说:“来,爷替你摸摸,还怕不怕……” “爷……”柔腻的声音响起…… 只是突然间,那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 “啊——”凝碧陡然间脸色变得雪白,只觉得腹痛如绞,低头一看,顷刻间,身下的裙子已经是鲜红一片…… “爷……”凝碧惨叫一声,齐钰看着她布满血腥的裙摆,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发麻,大叫一声:“来人!来人——” 当沈香玉来的时候,柳香苑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包括齐钰的母亲许氏竟然也出现了。 秦氏闻风而至,当看到这阵势的时候,禁不住呆了。 房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声接着一声。 齐钰坐在厅里,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秦氏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看女儿脸色,她脸上竟然毫无惧色,似乎知道是什么事了。 “夫人来了。”管家提醒低头思考着什么的齐钰。 齐钰抬头,眸色冷如刀锋,在沈香玉的脸上一扫而过。这个时候,沈香玉才觉得有一丝害怕,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钰,齐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这样冷酷的眼神她真的很陌生。 “带燕儿出来!”齐钰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管家领着人从旁边柴房里把燕儿带了出来。 “夫人救我……” 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儿,沈香玉大吃一惊,立即恼怒了:“齐钰,你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干嘛对一个小丫头下手!” 齐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等着,有你的。”他冷眼瞥了燕儿一眼,吩咐道:“这丫头毒害主人,打死了丢去乱葬岗!” “啊——”燕儿凄惨大叫起来,拼命的爬着爬着来到了沈香玉的脚边:“夫人,救我……我……我都是听从夫人的吩咐啊……我没做错什么……真的没做错什么……” 沈香玉的裙子上立即多了两个血手印,她害怕的缩了缩,燕儿立即被两个随从拖了出去,才惨叫两声就被人用麻布塞了嘴,死死的拖出去。 沈香玉吞了一口唾沫,挺起胸,怒目等着齐钰:“你……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像对待燕儿那样对我吗?” 齐钰倏然一下站了起来,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怒吼道:“你这个贱妇,你当我是聋子?!她都是听你的吩咐,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上前,猛的攥住了沈香玉的手,狠狠的往房里拖去。 沈香玉被他吓到了,腿下发软,走不动却硬被他拖了进去。 鲜血,触目惊心的鲜血,床、上是,盆里是,地上也是…… 床、上的人已经面如金纸,只悬着一口气…… 秦氏和许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跟着进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碧怀着孩子,你竟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一个男孩!你知道吗?!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齐钰的儿子!” 他近乎疯狂的攥着她的手,使劲的将她甩来甩去,沈香玉只觉得被甩的头昏眼花,如同一只孤舟在大海上飘荡。可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好,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若是知道……一定加重一倍的药量……” 秦氏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女儿,别胡说了!”她急忙对齐钰说,“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定然是那个小丫头心术不正反倒来诬陷我女儿!” 许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盼了许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被人杀死了!一时间,她心痛如绞。 “我说亲家,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杀人偿命,你女儿杀了我的孙子,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该怎么赔?!”许氏怨毒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的身上,那阴毒的目光仿佛恨不得这两母女立即死在她的面前。 伏在床边哭泣的是暖玉,她和凝碧情同姐妹,如今兔死狐悲,恶狠狠的看着沈香玉,梨花带雨的哭道:“公子爷,你要替我和凝碧做主啊,如今凝碧怀着齐家的血肉都被逼死,想着他日奴婢在这府里也是没法活了,还不如今日陪着凝碧姐姐一起去团聚吧!” 说着,她的身子猛的往旁边一撞,好在被齐钰拦住搂在了怀里,他低头露出柔声,道:“我身为一家之主,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人,岂不是太可笑了?你乖乖呆着,今天我就做给你看,他日你在这府里必定活的比今天更好!” “公子爷……”暖玉哭着直往他怀里钻,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暖玉斜眼回头看沈香玉时,却没有那楚楚可怜之色,她冷冽的目光沈香玉看在眼里。 暖玉暗暗道,倘若今天我不把你这女人治死在这里,他日我必定跟凝碧一样死在你的手里。 沈香玉看着她在这里做戏,只是冷冷一笑,看着齐钰:“怎么?你要报仇?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我沈香玉不带怕的,从小到大我怕过什么?你别以为你齐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齐家吃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的?我身为一家主母,不过药死了一个奴婢,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秦氏听她的话语,直吓得浑身发抖,这孩子怎么这样的愚蠢,她说这话就是承认了罪行。别说现在齐家已经抢了沈家家产,就是齐家还没抢,她这话足以把自己打下地狱。这孩子到底是被她宠坏了,却连一点心机都没有啊。 暖玉一听她的话语,立即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哭喊道:“就是她,她亲口承认药死了姐姐,药死了公子爷的儿子,如今干脆连我一起药死算了!” 她正哭间,突然齐钰放开了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了。沈香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脸上**如火,疼痛极了。< 引君入瓮 齐府新宅。 沈香玉正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上,摇着手中的美女绢扇,觉得无聊的很,一整天都没见着齐钰的人,跟那些丫鬟有什么可聊的,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沈香玉立即叫道:“翠环,你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呀?” 翠环手中拿着一个托盘,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恐惧。 沈香玉蹙了柳眉,走了过来,嗔道:“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好歹咱们这是大户人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沈香玉看了她手中的托盘,只见里头放着冰镇西瓜和荔枝,这些是稀罕水果,平常也只有她在吃,这是要送给谁去? “你给谁送去?”她疑惑,“是给我娘吗?还是给老夫人?” “这……”翠环支支吾吾,“我是去……去柳香苑的。” “柳香苑?”沈香玉更加疑惑了,“柳香苑住着谁?” “这个……”翠环突然跪倒在她的跟前,“夫人你千万要饶了奴婢,奴婢才敢开口啊。若是别人问起,夫人千万别说是翠环说的,否则奴婢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沈香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若是别人问起,我也绝对不会说是你开的口。” 翠环这才放心,低头道:“这是送给柳香苑的凝碧姑娘。夫人恕罪,奴婢不敢耽搁了,得赶紧过去。” 翠环匆匆退下,沈香玉努力的思索着,凝碧是谁?她怎么没有印象?在这个府里,吃得了冰镇西瓜和荔枝的只能是主子,一个丫鬟有资格吗? 越想越心疑,她知道了那个柳香苑,便没什么不好查的。 她拐了个弯,不往翠环的方向走,而是饶了个弯儿,那路却依然是向着湖边的柳香苑去的。 翠环停了脚,回头时看到那匆匆离去的倩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看着盘中的西瓜和荔枝,见不远处过来了小丫鬟小兰,急忙叫住她:“小兰,你过来。” “翠环姐姐什么事啊?”她看着翠环盘子里的水果禁不住口水直流,“哟,这是给谁的呀?” 翠环笑道:“这是夫人赏下的,我正好身子不方便,给你吃了吧。另外,也烦你帮我留些送给凝碧可好?” 小兰促狭笑道:“哟,你真会讨好人。也好,我帮你留一半送过去吧。” 将手里的托盘交付了,翠环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可没说过什么,也没骗谁,这东西也送了,若是追究起来,她大不了被责备几句,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沈香玉此时已经到了柳香苑的外头,这里离她的院子远,她到是从未注意过住着什么人,如今有人提起,她倒是留心了。 院子门虚掩着,里头隔着门帘似乎有女子在聊天。 沈香玉悄悄的进了来,隔着门帘子听。 一个娇柔的女音响起:“暖玉,你这几日见着公子没?” 另外俏皮的女声道:“哎呀,凝碧,我哪有你的福气,自从公子娶了新妇,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是吗?你我当初一起伺候公子的,他定会念着你的。”凝碧道。 “嗨,哪像你,公子可是喜欢你了,昨儿还到你这里来了吧?我瞧着你手上的镯子是新的呢。公子可对你真好,你若是争点气早日怀上儿子,一准把那个姓沈的给顶下去。”暖玉说。 “嘘,这些话可是该说的。不过我也看不过那个姓沈的,我们都是公子的通房丫环,早晚是要有个名分的。公子早已允诺你我都可以做姨娘的,她也是姨娘生的,凭什么就比咱们高贵?” 暖玉嬉笑道:“高贵?你没瞧见她骨子里的那股骚劲呢,还高贵呢?到底是姨娘生,说不准还没咱们干净。” 凝碧道:“你说的也是,那二小姐做姑娘的时候就风评不好,说不定那时候就不折手段勾了咱们家的公子,才把沈家大小姐赶了出去。” 暖玉附和:“是啊,如果嫁进来的是沈家大小姐,你我倒也心服口服,她一个姨娘养的可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唬的两个人惊呆了,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高鬓女子横眉怒眼看着两人,那女子不正是新夫人吗? “谁是姨娘养的?谁是东西!我看你们两个才不是东西呢!”沈香玉大怒,没想到她在这两个女人嘴里竟糟、蹋成这么个东西,当即大步上前,抓着榻上的凝碧就往下扯。 暖玉吓得呆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两人就时常议论别人,谁知道这次竟然被这位新夫人听个正着。 “去死!去死!”沈香玉长得健壮,抓着凝碧从榻上拖下来,按着她的额头死命的往柱子上磕,眼看鲜血直流。 暖玉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啦……出人命啦!” 小兰正好送水果过来,一看惊得呆了,失声叫道:“来人啊,出事了,出人命啦!” 两个女人这一嘶叫,立即把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正好齐钰回来,听说出事,也奔了过来。 当他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沈香玉正死磕凝碧的额头,可怜凝碧脸色惨白,满头鲜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了。 他一向喜欢凝碧会伺候人,如今见了这情景禁不住心疼极了。 “你在做什么?!”他当时就厉喝,扯起了沈香玉就往一边丢去。 沈香玉冷不丁的被抓起来推开,后背磕在了桌子角上,痛的泪水直流,看他居然去抱那个臭丫头。 “齐钰,你好啊!你居然瞒着我养女人!……” 步步算计 她泼妇一般指着齐钰的鼻子骂:“你这个人渣,你也不看看,你齐家的富贵是怎么来的,如不是你……” “住口!”齐钰大喝,周遭一圈人在看,她竟然口没遮拦说这些话出来,齐钰的脸都没了。 沈香玉被他吼得一愣,眼泪立即流出来:“好啊,齐钰,你原来就是这样对我的!妄我一心一意!” 她看着齐钰怀中的凝碧,嫉妒几乎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冷冷一哼,道:“你喜欢她是吧?好,我就看不得这幺蛾子!我杀了她!” 其他人都吓坏了,只见沈香玉果然从桌子上抄起一把银剪刀,一个箭步冲到了凝碧的跟前,抓住她的领子,狠狠的往她的脖子上扎去。 齐钰手疾眼快,狠狠夺过了她的剪刀,拎起她的领子,一手一个狠狠的耳光刮了过来,大怒:“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堂堂沈家小姐,别像个泼妇似的!” 那耳光够狠的,打在沈香玉脸上顿时一片红肿,她被打的呆住了,定定的看着齐钰,简直不敢置信:“你打我?齐钰你居然打我?我为了你沈家都不要了,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你居然打我?” 齐钰烦躁极了,也不理会她,大声叫道:“快点叫大夫,快让大夫过来!” 他抱着凝碧,看她额上血流不止,心疼的不得了,一眼都没看沈香玉。 沈香玉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屋子里的人忙里忙外,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可是,她才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她才是主人不是吗?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柳香苑,一路上,从前在沈府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深爱的人是她…… 他说他娶沈清荷只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他说他只要掌握了沈家的家业就可以娶她过门…… 他说他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她和他才成亲一个月不到,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他抱着那个叫凝碧的丫头,满脸的关切,他早已有两个枕边人,却不告诉她?所有的人都知道,就死死的瞒着她一个?这算什么? 她觉得那是一场迷雾,一场爱情的迷雾,当迷雾剥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丑陋的残枝败叶。 她曾经得意,曾经讥诮嫡姐,笑她是被齐钰抛弃的女人,如今的她,是不是比嫡姐更可悲呢? 她捂着热辣的脸,他居然打她,他为了那个贱人打她? 靠在墙边,她的身子缓缓滑下,蹲在了墙角,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氏得知了这一场闹剧,急忙赶过来找她,却发现自己女儿一身狼狈的蹲在这里哭泣,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香玉啊,你要想开一点,你既然嫁过来就要好好的抓住这个男人的心。齐家现在家大业大,三妻四妾是难免的,你真的要把心放宽一点,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秦氏身为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世间,说什么专情,哪里真见过专情的男人?有点钱的,不都是三妻四妾,不在外面花天酒地算是不错了。 秦氏又劝道:“做人妻子,身段要放柔软一点,别老是那么硬气,男人不吃这套,岂不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沈香玉想不到她娘居然劝她这些,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她娘:“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他齐钰不靠我们沈家能有这一天?能富甲凌州?那铺子哪个不是我沈家的,亏得他还有脸打我?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有法子。倘若我不治死那两个小贱货,我就不姓沈!” 沈香玉再次燃起了斗志,秦氏看着她的模样禁不住叹息,哪里知道齐钰是这样的人。她隐隐的感觉到,这齐家可不是那么好呆的。沈香玉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得不着好果子吃。 但是女儿的性子,她怎么不知道?她若是不闹上一场,吃些亏,又怎么会甘心? 仙月楼的厢房里,沈清荷斜靠在桌边,听着翠环一五一十的汇报。 沈清荷想象着那一巴掌,一定打的很痛快吧?呵呵。 胡姬花目瞪口呆的听着这宅门里的争斗,就像听书那么带劲,这激烈,可比得上商场了。她瞥了一眼沈清荷,她果然很厉害。那几个人的命运就仿佛棋盘上的棋子,步步惊心,仿佛操控在她的手中一般。 沈清荷从袖中取了一件金钗搁在桌子上,翠环欢喜的收了起来。她站的腰杆挺直,仿似得了胜的将军一样。 “爷,接下来怎么做呢?”翠环巴巴的望着沈清荷,巴望着她有更多的任务。这钱,真是好赚啊! 胡姬花看了清荷一眼,满怀期盼的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桌面:“咱们不用动了,只需要隔岸观火。棋子,是关键时刻用的,用的太频繁,反倒不灵了,我很了解沈香玉这个女人,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马上就会有好戏了。” 胡姬花佩服的说:“我真的服了你了,这大宅门里的事情我可真是不懂,你竟然能算准每个人的反应,着实高手!” 沈清荷轻笑:“那只是因为我也是从宅门中出来的。接下来,沈香玉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悔不当初 一条长长的藤鞭送了上来。 “你打我?你敢打我?”沈香玉震惊的望着手执藤编的男子。 “啪!”毫不留情,毫不手软,狠狠一鞭子当头抽了下来。 那鞭子好重,沈香玉痛的浑身发颤,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她从小到大娇宠长大,连她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何时被鞭子抽过?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他……当初那个在她眼中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动手打她? 齐钰手下没停,连着狠狠抽了一二十鞭子,直抽的沈香玉鬼哭狼嚎。 “不能啊,姑爷,你不能这样对待香玉啊……”秦氏哭喊着要去阻拦,却被许氏令人拦住。 她冷冷看着秦氏,道:“这是我儿子在教训媳妇,你插什么手?这就是我齐家的家规!杀了我孙子,没有亲手杀了她算是好的!” 秦氏拼命挣扎,可是哪里挣扎的过齐家这一帮子人,她泪流满面,眼看着这许氏,竟是和齐钰一样的冷酷无情。 她悔的连肠子都断了,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为何要抢了大小姐的姻缘,嫁给这个混蛋啊! 齐钰手狠,一连抽了几十鞭子,直到鞭子上站满鲜血这才罢休。沈香玉堂堂沈家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皮娇肉嫩,何时被这样打过? 她浑身上下衣服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打的皮肉都翻开了,如今披头撒发泪痕满面的趴在地上。 她抬了眼,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所有的人都在笑,那是怜悯,是鄙夷,是不屑…… 她沈香玉从来都是捧在手心的珍宝,此时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可怜虫…… 不……不……她不要…… “我的女儿!”秦氏哭着扑了上去,“你怎样了?怎样了?” 她捧起沈香玉的脸,只见她嘴角溢着鲜血,痴痴傻傻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秦氏痛哭,指着齐钰痛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好歹香玉是你名门正娶抬进来的,她可是沈家的二小姐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婢这样对她啊……” 面对着秦氏的指责,齐钰丢了鞭子冷笑道:“沈家?别给我提沈家!若不是我好心接手沈家的铺子,我看沈家那偌大的家产怎么败了都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又怎么样?你沈香玉也不想想,当初进门之前你都干了些什么?还千金小姐呢?这四个字你沈香玉配吗?” 秦氏颤抖着双手,面对着这样黑心的人,她已经无语了。倘若当初不是为了齐钰,女儿又怎会做出婚前破身的事情?齐钰当初做出的事情,如今竟然用来指责自己的女儿,这男人的心肝真的是被狗吃了!他侵夺了沈家全部的家产,如今却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秦氏气的几乎要昏阙过去,这个世界上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啊! 许氏冷眼看着地上的沈香玉,道:“这女人怕是痴了吧?我齐家要一个痴呆的儿媳做什么?平白的丢人现眼!” 秦氏气的浑身发抖,她的女儿被这些人打到痴呆,他们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许氏得意的看着这对母女,对儿子说:“你如何处置她们?” 齐钰看了母亲一眼,问:“母亲如何说?” 许氏磨了磨牙,道:“咱们齐家在郊外的七里山捐了一个道观,那地方倒是清静,我看,不如送她们娘儿俩去休养休养吧,省的在这后宅里不安生。” 齐钰冷冷看了沈香玉一眼,满眼的嫌恶,道:“也好,那就着人明日大早就送过去。” 翠环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她虽然是受命搅浑后宅的水,却没想到如今这事竟闹得这样大。不过想想,以夫人这样莽撞的脾气,这事早晚得出,她的存在只是加快了事情的进展。齐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得赶紧让那位爷知道才行。 杨树胡同的宅子里,沈清荷看着手中的字条,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爷,发生了什么事?”胡姬花看出她的异样。 沈清荷将字条给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胡姬花蹙眉:“这个齐钰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你不是希望报复他们吗?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圆月。又是一年十五,可惜,月圆人不圆。 记得从前小时候,每到十五,爹爹都会请戏班子,都有饼子吃,很多很多的花儿,点心,十分的热闹。 那时候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的坐在戏台下面看戏,虽然沈香玉一向和她不和,可那个时候却也是开开心心的,大家其乐融融。当初,沈香玉也是得父亲喜欢,承欢他膝下的。 倘若父亲知道她如今这样子,是否会痛心?沈清荷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虽恨她,却看不惯外人欺负她。她毕竟是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欺负她便是欺负我沈家!” 胡姬花看着她那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点明白她的感受了,毕竟是血脉相连,再恨,世界上也只有那样一个人。 去七里山的牛车上,一对母女相依而坐。她们只穿着普通的布衣,所有的首饰、绸缎都被收了去。 秦氏抱着女儿抹着泪水,叹气道:“想不到齐钰竟这样狠毒,唉……” 他没有休沈香玉,只是让她们去山里头的道观,却也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银子都被收走,就连原来的一身绸缎也被剥夺了。 “女儿,你要好起来啊,值得为这样一个混账变成这样吗?”她低头看着怀里痴痴傻傻的女儿,那一顿打竟然让她变成了这样,真叫人心痛啊。 牛车顿了顿,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小哥,说说话,是熟人。”一个相貌妖娆的胡姬递了一个大银子给赶车的小子,那小子瞅了胡姬几眼,笑嘻嘻的上一边去了,回头叫道:“不急,慢慢聊啊。” 秦氏呆住了,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纱帽的男子过来,可是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男子啊? 那男子径直到了两人的跟前,纱帽抬起时,秦氏顿时怔住了。 那哪里是个男子,只见她模样清丽端庄,分明是…… 她捂住了嘴巴,这不是沈大小姐是谁?她不是嫁给乞丐吗?为何她现在不但男装打扮,还身后有侍卫,身旁有美女? 秦氏怔怔的看着沈清荷,说不出话来。 沈清荷看了香玉一眼,微微蹙眉,对沈香玉说:“到如今,你可看清楚了?如今看来你这珍珠也变成了鱼眼珠子了。” 沈香玉听到这句话,眸光似乎清醒了一些,她定定的看着沈清荷的脸,情不自禁道:“姐……姐……”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认得我就好,希望你能早点清醒。为了一匹披着人皮的狼,不值得。” 沈清荷从怀中取出一袋东西塞到秦氏的手中,低声道:“藏好,今后走投无路之时必定有用。” 秦氏羞愧难当,哑声道:“大小姐……这是为何……当初我们对你……” 沈清荷蹙眉道:“我沈家的人岂是谁都能欺负的?齐钰欠沈家的,我早晚讨回来!” “是,是……”秦氏低着头再也没有言语,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家大小姐。想当初自己和女儿所做的一切,当真是猪狗不如…… 牛车缓缓向前驶去,沈香玉就方才清醒了一会,目光又迷糊起来,此时躺在秦氏的怀中沉沉睡去。 悄悄的,秦氏看了那口袋里的东西,顿时惊呆了,那袋子里全都是一颗颗珍珠,有桂圆那么大,个个滚圆饱满,十分的值钱。 泪水落了下来,悔不该当初!只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取而代之 凌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宽大藏青色锦袍,戴着黑纱帽的男子在人群中走着,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瘦高的玄衣男子,腰上的青铜剑反射着太阳的刺眼的光芒。 “大爷,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没法养家糊口了,今年整个凌州城的桑农都受了灾,卖了这丝缎还指望着开锅呢。”头发花白的桑妇捧着几条丝缎对眼前管家模样的傲慢男子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恳求之意。 听到这话,黑纱帽的男子停了下来。 “什么鬼话?你看你这缎子,哪里能同人家富贵斋相比,居然还要这么贵的价格!”管家模样的人恶狠狠的说,“要是不看你便宜点,我早就走了,谁稀罕你这破缎子!” 话虽这么说,那人却手扯着桑妇手中的缎子嚷道:“就给你一两银子!拿来吧!” “不行啊,大爷,家里就指望着这点缎子过活呢,一两银子万万是不够的啊。”桑妇苦苦攥着那缎子,露出哀求之色。 “真是啰嗦,你这蠢妇,还敢漫天要价?看我揍你……” 管家模样的人才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铁钳紧紧攥住,痛的他冷汗直流。 “喂!你这人干什么?大白天的打人啊!”他几乎像破锣似的尖叫起来。 “大白天的,也不能像你这么欺负人的!”狠狠攥着他手的冷冽男子怒道。 “你……你管什么闲事啊……”可是随着手上的剧痛袭来,这管家的气势也渐渐的弱了。 一个头戴黑纱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桑妇面前的丝缎看了看,道:“这缎子虽然略显粗陋,但是质地扎实,用的也是好丝。我用五两银子买了。” 说罢,一锭亮晶晶的银子从他袖中拿了出来,放在桑妇的面前。 那管家立即激动了,骂道:“你个蠢货!这顶多值二两银子!” 连星手下一用力,瞪着他:“谁蠢货?” “啊哟哟……”这管家顿时痛的惨叫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一伙的,急忙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的错,我是蠢货行了吧?” 沈清荷微微冷笑,道:“放了他吧。” 连星一松手,管家立即跌了出去,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立即鼠窜而去。 桑妇捧着那锭大银子,感激的看着沈清荷二人,道:“两位大爷,这缎子也只值二两银子,您给多了。” 沈清荷抬眼,看了她身上褴褛的衣衫,道:“桑农果然受灾严重?” 桑妇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今春不知道是一场什么虫病,桑树都减产,到现在能出产的蚕丝少了,绸缎更是减量过半。往年还吃得上热饭热菜,如今,却是连锅也揭不开了。听说前阵子富贵斋的人去村里头收绸缎,远远的够不上数呢。” 沈清荷愣住了,看了那桑妇一眼,道:“这银子当给你渡难的吧。” 桑妇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大银子,还要开口,却见那两人已经飘然而去了。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看沈清荷面色凝重,想要问什么,却不想她进屋直接往书房去了,低头“唰唰唰”写下了什么。 “立即交给连甲!”她对连星说,“如果他有回复,马上告诉我,时间紧迫,不得有误!” 等她忙完了这一切,胡姬花这才凑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机会来了!” 胡姬花大喜,问:“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沈清荷勾唇:“我说的,正是报仇的机会!” 胡姬花一头雾水,着急的拉着她的手:“赶紧说说,我等不及了。” 沈清荷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缓缓道来:“凌锦是我凌州的特产,只有凌州才有的。凌锦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凌锦的丝是提炼出来的,丝中的精华。十斤蚕丝,只能提出一斤来做凌锦。” 胡姬花叹道:“好金贵的东西!” “正是!因为凌锦质地极为优秀,供不应求。每年宫里头要求上贡两百匹,而凌州城的富人们也会购置一些。但是富贵斋优先供应皇宫,剩下的才会卖给那些富人。年成好的时候,凌锦都刚刚够数,而年成不好的时候……” 胡姬花惊讶道:“你说今年的年成不好?” 沈清荷讥讽道:“不是不好,而是——很差!我想现在富贵斋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吧。所以我写信给连甲,让他把富贵斋的消息告诉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年的凌锦上贡一定有问题,皇商岂是那么好做的?不能按时缴纳供品,轻则撤销皇商资格,重则要入狱的!” 胡姬花摸了摸下巴,道:“那挺严重的,当初沈家就没有犯难的时候吗?” 沈清荷答道:“沈家也有难的时候,但是沈家家主乃是难得一见的商界奇才,总是能逢凶化吉。” “那你觉得齐钰这次呢?” 沈清荷冷笑:“他?我倒是对他有点了解!如果要撤销皇商资格他肯定不会甘心,若是入狱他更害怕。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铤而走险。” 胡姬花眯眼看她:“你不会说……以次充好吧?” 沈清荷笑道:“八九不离死。他这个人自恃高明,而凌锦又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人分不出来好坏。在凌锦的丝缎里参杂点普通丝绸,他一定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胡姬花算了算时间:“现在离上贡大约只有十日了,我打听过了,征收使应该已经到了凌州城了。你是要揭发他吗?” 沈清荷微微摇头:“不止。” “那你是?”胡姬花觉得自己太小看这个女子了,她竟看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清荷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那鸟儿欢快的吟唱,振翅一飞,跃上了高枝。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要的是,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窗外,那高枝上的鸟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振翅一跃,向着一望无垠的蓝天飞去。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看她腰背挺得笔直,竟是如此的自信。凌州城的富贵斋赫赫有名,这个小女子竟然要取而代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她倒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看她到底是怎做到的。 抓到把柄 一夕之间,齐府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通房丫鬟凝碧死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齐钰虽然心痛那未出世的儿子,可是现在是紧要关头,据说京城来的征收使大人已经到了凌州,倘若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定然不好。所以只得忍了痛,将一顶薄棺材盛了,悄悄抬出去埋了,又多给些银钱封了凝碧娘家的口,她娘家本来就没什么人,拿了钱自然没话说。 赶走了沈香玉,齐钰总算出了一口气,他本就不喜欢沈香玉的个性,只恋着她的丰润身子,到如今身子腻了,家产也到手了,在他眼中简直是一文不值。若不是看到她现在痴痴傻傻,赶出去都便宜了她。 想着因为她凝碧惨死,齐钰当初答应凝碧封她做姨娘的,如今竟不能如愿了,索性立即就扶了暖玉做姨娘,当晚就挂了红灯笼,当了夫人奉着。 这暖玉心里高兴坏了,她原来同凝碧是一个屋里的丫鬟,不过是沾了凝碧的光伺候齐钰,如今两个对手都没了,整个齐府她最大,简直是咸鱼翻身,忘乎所以,立即就把自己当作齐府的女主人了,在府里装腔作势。 齐钰此时那里管的了其他的,富贵斋凌锦的时候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 位于凌州东城的华桂轩,外表乍看去很寻常,有眼力的人仔细看去,却看出几分古韵来。 这华桂轩古朴幽静,是一家客栈,及至人入了内,才发现里面无一物不精致、无一物不古雅,从来都是凌州游历的达官贵人的首选。最近,这偌大的华桂轩前却车马冷清,无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家高级客栈被一位神秘来客全部都包了下来。 一大早,小二在柜台前瞧见两位不识趣的客人。 “喂喂喂,这位先生,这位美女,咱们华桂轩被人包圆了,现在不住人了!”他伸手指着店门口的木牌,有些生气的说:“两位不识字的么,这牌子上可写的清楚的很哩!” 身着青衣的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二瞅着这男子有点怪异,大热天的居然戴着黑色的纱帽,半边的黑纱遮得脸都看不清了,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胡姬倒是着实的漂亮。 “小哥,听说华桂轩的一品燕窝参茶出名的很,我们不过是慕名而来。”青衣人摇着手中泥金纸扇不急不缓的说,声音清越而动听。 “这个……”小二有些为难,当他们是要来喝茶的,可是如今大人住在这里,若是怪罪下来可不轻。 正在犹豫,那青衣人却从袖子里拈出一颗金珠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小二顿时觉得眼前光芒一片,立即笑道:“不就是堂子里坐会?多大事啊?快请,快请!” 小二思忖着这一大早的那位大人未必起了床,这两位出手阔气,喝了茶便走,应该无妨。 华桂轩的小花厅单独隔开,虽然被人包了,用用这小花厅小二还是说的上话的。 花厅四壁种着各色花卉,正值夏天,空气中泛着沁人心脾的兰香,墙壁上挂着水墨山水,果然是个好去处。 小二殷情奉上了燕窝参茶,笑眯眯的说:“这茶不论对男子、对女子,都好的很。我华桂轩的茶可不是别处可比的,都是货真价实,从西域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货呢。” 沈清荷点点头,看了胡姬花一眼。 胡姬花立即道:“小二哥,我突然想吃点酸梅子呢。”那声音一开口便让小二的骨头都酥了。 他瞅着这女子虽然蒙着白纱,可那双水盈盈、碧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真叫**。 “好,”小二咽了一把口水,立即道,“虽然店子里没有现成的,小二哥我索性跑一条街去给姑娘你买过来。” “那就多谢小二哥啦!”女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擦,小二兴奋的魂儿都颤了一颤。 小二一走,一道黑影立即出现在沈清荷的身后。 胡姬花唬了一跳,白了他一眼,道:“喂,大白天的,你吓人不吓人啊?” 沈清荷问:“怎样,查清楚了?” 连星没有理会胡姬花,回道:“征收使刘大人就住在天字一号房。过了游廊直走第一间便是。” 沈清荷慢慢喝了一口茶,觉得那茶的口味怪怪的。 “没想到依然是这位刘大人,”她讥讽一笑,“不过也好,贪财好色,这样的人才容易抓到把柄。姬花,小心一点,按计划行事。” “是。”胡姬花正色,起了身往游廊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时,她听到身后那人轻声说:“小心。” 她回头看去,那青衣人面色不变,依旧慢慢喝着茶。到底是同为女子,她是在担心自己吧。 连星看着胡姬花离去,对沈清荷说:“少爷,这计划怕是难成吧。” “为何?”沈清荷勾唇。 “少爷难道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这位大人一到凌州,就被齐家的人盯上了,如今已谈妥了什么协议也说不定。那位大人贪财好色,但是财总是第一位的,若是齐家的人已经喂饱了他,我们的美人计能有什么用?” 沈清荷不置可否:“钱,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候都有用的。而美人计,也许远没有你想的那么无用。” 隐隐的,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啪啦”的响声,好似什么东西砸碎在地。沈清荷突然站了起来,看了连星一眼:“时候到了,咱们进去!” 两人快步进屋,径直到了天字一号房间口。 连星一脚踹开了房门,就看见屋内两人拉拉扯扯。那男子身材肥胖,大腹便便,已经脱了外袍,敞着胸、口拉扯胡姬花的衣服。 “住手!”连星一声厉喝,唬的那肥胖男子一跳,他转头瞧见闯进来的两个男人,立即勃然大怒:“混帐东西,都给老子滚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这些混账能来的地方吗?!” “公子——”胡姬花一看到沈清荷,立即推开了胖男子,梨花带雨泪如泉涌,抱着自己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沈清荷的袖子跪着哭道,“公子,你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到如今,奴家唯有一死而已……”< 见机行事 沈清荷已经收到连甲的消息,正如她所料,连甲在连续几日的观察下果然发现富贵斋有人在偷偷的对凌锦开始动手脚,当然,那个人一定是齐钰授意的。 沈清荷觉得时候到了,该开始她的计划了。 齐府这边,翠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齐府的一举一动,她是个上进的丫头,即便是沈清荷没有要求,她依然时不时的想法子将齐府的状况发出去。 沈清荷看着那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禁不住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识几个字。” 她立即回了字条让乞丐送了过去。 翠环得了回信,心里大乐,找了个角落里偷偷的把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娟秀的写着几个字:“见机行事。” 翠环想起那位爷,长得的确也是瘦削,没想到这字更秀气,若不是脸上一大片青色胎记,说不定还有点看头,可惜了…… “啧啧……”她正自顾着叹息,冷不丁身后一声咋呼:“翠环,你在干嘛呢?” 吓得她一下子把字条吞了进去,好容易咽下去,回头看原来是双喜,不由得恼火死劲上来揪她。 “啊哟哟,我说翠环,我可没惹你!”双喜笑着躲闪。 还没惹呢,害的她把纸都吞下去了。闹腾了一阵子,两人这才认真说话,翠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老爷回的那话是让她见机行事,可是要怎么行事法呢? 双喜是沈香玉身边的小丫鬟,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倒算不上数,不过比起自己来靠着夫人还是近的多,说不定就有什么新鲜事。 “夫人最近心情还好吧?”翠环不经意问了一句。 双喜扭着帕子,皱起了眉头,说:“心情哪能好?不过公子哄了几回,似乎性子耐下去了。” 翠环看了她脸色,道:“说起来这气可不好忍啊,万一那柳香苑的真怀上了小少爷,不就糟糕了吗?” 双喜脸色一变,露出诡异之色,低声在她耳畔道:“你放心,夫人是个有计较的。那边,早已派了人过去。” 翠环一惊,问:“谁?” 双喜急忙捂住嘴巴摇摇头:“不能说,不能瞎说的。” 双喜走了,翠环站在廊柱边,手儿捉着花枝子自己琢磨,这要猜还不简单吗?她消息灵通,早知道柳香苑新进了个小丫鬟,叫做燕儿的,说是人牙子卖进来,管家派去柳香苑的。如今双喜这么一说,那燕儿不就是那个棋子吗?没想到这夫人心思倒是深沉。 翠环心中忖道,既然夫人已经下手了,不如她再耐心等几天。她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坏笑,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反正,她是得了令的,这齐府后院的水,越浑越好! 她转眸一想,从前她和凝碧还有几分情面,不如亲自去看看那个燕儿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翠环身形一转,便风也似的往柳香苑去了。 她去的时候,齐钰正好从柳香苑出来,脸色带着笑色,看起来心情不错。翠环急忙闪身在一丛竹子后面,却见他走过去的时候从腰带上轻飘飘的掉下来一样东西。 她定睛去看,看不出是什么,像个帕子样的东西。等确定齐钰走了过去,左右无人,她赶紧一下子攥住塞进了袖子里。毕竟有些心虚,这下连燕儿在做什么也没心思了,揣着那东西急匆匆的往自己房里回去了。 等她关了房门,这才打开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哇”的叫了出来,羞得满脸通红,她是没出嫁的小丫头,何时看到这个?那帕子上绣着的图十分的逼真,十分的羞人,是两个男女,没有衣服正干着那事,而且绣的极为生动,纤毫毕露。 翠环捂着心口,好容易等自己的心脏平复跳动了,这才又细细看来,看的她面红耳赤,这时,她发现这帕子角落了绣着一个“碧”字,不是凝碧的是谁? 翠环勾唇笑了,倘若这帕子到了夫人手里,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呢?她突然很期待。 掌灯时分,沈香玉正坐在灯下无聊,齐钰这阵子为富贵斋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有几天没过来了,说是铺子里头忙得晚了,不好打扰她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歇了。 “唉!”她叹了一口气,如云的秀发披陈在肩头,一袭薄纱裹着妖娆的身子,她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为何就和怨妇一般? 想起就觉得可恼,她狠狠的抠着手心,那两个贱人!燕儿被她派过去也有几日了,不知道下手没有。早晚让她们死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候,小丫鬟双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夫人!” 沈香玉靠在软塌上,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做什么?” 双喜紧张的把手里的东西捧着交给了沈香玉,低声道:“这是有人在湖边捡到的,不敢声张,赶紧来交给夫人了。” 什么东西值得这副鬼样子? 沈香玉将那东西拿来灯下展开一看,顿时脸上立即红的跟番茄一样,又羞又恼:“该打的东西,竟然那这样的东西来脏了本夫人的眼睛!” 她虽然是庶出的,但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妩媚了些,也只是对齐钰,绝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双喜急忙道:“夫人看清楚那小字。” 沈香玉再看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字。 “碧?”她柳眉挑起。湖边?湖边不就是柳香苑的附近吗? 双喜又道:“白天有人看见公子爷从那边出来。” 沈香玉立即怒了,斥道:“你说什么浑话!公子爷整日里忙生意,哪有功夫去那里!” 双喜露出委屈之色:“这真不是小的胡诌的,有人看见才说的。” 沈香玉狠狠的攥着那帕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你个齐钰,我请你来你不来,你说忙,你倒是好,大白天的,居然去会这个狐媚子?!这什么脏污的贱货,居然也舍得让你这般心疼?” 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就是多等一秒也是煎熬。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齐钰都明着放话了,如今她是他的人,就得听他的,在齐府里,不是从前的沈府,如今沈府没了,还有谁是她的靠山? 她突然有一些后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从前自己对嫡姐的那句话:“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了!” 可笑,讽刺!如今的她,什么珍珠?在齐钰那个混球的眼里,怕是连个鱼眼珠子都不如了吧? 双喜抬头,看见灯下夫人扭曲的五官看起来那么丑陋,禁不住有些害怕。 “夫人,夫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干什么?”沈香玉恼怒的看向她。 “现在如何是好?”双喜试探着问,“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沈香玉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丫鬟一眼,往常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她说的对,她沈香玉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何况一个贱妇! 沈香玉蹙眉想了想,仿似下了决心一般,进了内厢房,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双喜,道:“把这个交给燕儿,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旁人看见,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双喜得了令出去了,心里有一些雀跃。从前这样秘密的事情夫人从来都不让她做的,果然翠环说的没错。她做了这件事,说了这些话以后,夫人就高看了她,把她当了心腹,高升之日指日可待了。 月影下,湖边两个小丫鬟交接了一样东西。当双喜回头走的时候,总觉得脑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般,再回头,那眼睛又不见了。 柳树后,一个翠衣小丫鬟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浅浅的却得意的笑容。 风吹草动 肥胖男子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哪跟哪?方才这娘们风、骚的让人直冒火,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清荷冷笑一声,看了肥胖男子一眼道:“我们自会滚出去,不过不是现在。麻烦刘大人穿好衣服,咱们好好的算一算帐。” 肥胖男子一听那几个字,顿时犹如凉水浇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这……这是仙人跳啊! 他匆忙系好带子,穿上了外袍,一穿上衣服,倒是有几分官威。 “大人请坐!”沈清荷冷声道,“在下倒是想和大人好好谈谈,贱内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大人,受到大人如此对待?大人如今污了贱内的清白,这件事,在下绝对不会就此干休!” 刘琮看着他瘦瘦弱弱,可是说起话来却字字不饶人,明明是他们设了仙人跳,如今到要找他算账。 刘琮并没有坐,他摸了摸两撇乌黑的小胡须,冷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这位刘大人倒是精明的很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清荷装做不明白,“大人你调、戏我家娘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吗?” 刘琮冷笑:“你既然知道我姓刘,想必就是冲着我这位刘大人而来,你这贱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也罢,今日我算是倒霉,落了把柄在你们的手上,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本大人丑话说在前头,这世界上的事可没那么便宜,今日你们对本大人使了绊子,别以为本大人是好惹的!山水有相逢,他日若是你们落在本大人的手里,哼哼……” 沈清荷见他说的这样清除分明,道:“大人真是爽快!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姓何,名青,不过是一介商贾。” 刘琮听罢气的肝都颤起来了,一个商贾,居然敢跟他使仙人跳?! 沈清荷看他气的不轻,忙道:“大人别生气,此次来,不过是想同大人说上一句话罢了。要知道大人事忙,我一个商贾想见大人当真是不容易。” 刘琮冷冷嗤笑:“不容易?我那外面守着的人恐怕都着了你的道了吧?你当这里菜园门而已!你这样胆大的商贾,我刘某人当真是第一次见呢。” 沈清荷拱手笑道:“大人过奖。” “哼!”刘琮气的胡子都歪了,“有什么废话,快点说罢!” “大人此时来凌州,就是为了富贵斋的凌锦而来,不过,我听闻今次凌州城的桑农受灾,富贵斋上贡的凌锦怕是……”沈清荷微微一笑,那意思想必刘大人明白。 刘琮蹙眉:“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的意思是富贵斋作假,你有真凭实据吗?”他心中亦是有疑惑,他才来凌州,齐府就送来了厚礼,他虽欢喜,却也担忧。 沈清荷冷笑:“大人个中高手,手下人都是行家,查看凌锦之时,只要稍微留心便能知道真假,还需要证据么?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钱,固然是好东西,可是同官位和身家性命相比,就不值什么了。宫中人用惯了凌锦,倘若有个眼尖心细的发觉了,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哦。” 刘琮听的心里一抖,恼道:“废话,本官难道不知道吗?这件事岂是能儿戏的?倘若那富贵斋真的欺君罔上,我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沈清荷又道:“只是刘大人想到没有,如果富贵斋取消了皇商资格,凌锦还是不够数,而上贡时间有限,大人收不齐贡品,回去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呢?” 刘琮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是不简单:“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五日后,凌州府君要设宴款待大人及各大商贾,届时何某出席,还请大人鼎力相助啊。” 刘琮心里立即警惕起来,怒道:“你一个小小商贾,居然敢威胁本大人!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荷摇了摇折扇,不经意笑道:“不瞒大人说,我在京城也识得几位大人,另外小人和东桥外的说书先生也很是熟悉,倘若大人不介意的话,小的想以大人之事编个话本子,借着说书先生的口,让大人远名扬……” “你敢!”刘琮怒的跳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好!这一次我答应你!好你个何青,五日后的宴会,本官会挺你。只是这次之后,咱们两清,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许再拿这件事出来说事!” 沈清荷笑着站起来:“好,大人爽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出的房门时,沈清荷看那位刘大人怒色未平,笑道:“大人,今晚会有两位绝色送到房中,还望笑纳。” 刘琮一听,倒是有些错愕,可想到这何青身边的胡姬都这么漂亮,那绝色定然是真绝色,不由得又有些向往。这样看来,这个姓何的商贾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看着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刘琮脸上露出笑容:“好说。” 一场闹剧结束了,出门时,小二刚买了梅子回来,满头大汗的。 看着他们出来,小二一看,进去是两个人,出来咋就变成三个人了? “姑娘,你的梅子……” 胡姬花回眸一笑:“小二哥,多谢啊,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人飘然而去,这人真是来喝茶的么?怎么看着氛围这么怪异哩。 到了路口,胡姬花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真是太爽快了,你没瞧见那狗官的脸色……太好笑了……我们做商贾的平日就是专受这些大人的气,如今真真是好好的出了一口气啊!……” 沈清荷嗔道:“你呀,这大路上呢,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胡姬花急忙捂住了嘴巴,三人快步向着街角而去,很快消失在华桂轩的门前。 这时,另外一边走过来两个男子。 “又是那个青衣人!好奇怪啊!吴笙大哥,上次我在齐府附近好像也看到他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说。 吴笙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定定的看着那青衣人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为了寻找沈清荷的下落,他一直带着人乔装私访,就是没有一点消息。那个人好似蒸发了一般。可是今日,他看着这个青衣人的背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吴笙一直在暗中打听齐府的状况,同时派人盯着齐府,最近,的确有些风吹草动,最可疑的就是这个青衣人。 这华桂轩里住的是刘大人,他来这里为的是富贵斋,而富贵斋是齐家的,也就是说,这个青衣人一定是冲着齐府来的。即便他不是沈清荷,也和沈清荷脱不了关系。 这么一想,吴笙陡然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他立即道:“赶紧快马加鞭传书给公子,就说让他速来凌州!”< 拿家法来 正是午后,齐钰躺在一个柔媚的女子膝上,由着那女子一颗颗喂着荔枝给他吃。 凝碧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伸着柔滑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心口,柔媚的笑道:“公子爷可怎么是好,大中午的到奴婢这边来午休,若是夫人知道,奴婢这小命可就没了。” 齐钰冷笑一声:“你怕她?别怕,我的小乖乖,公子爷给你撑腰。” 凝碧放下了水果,扭着身子嗔道:“哼,还说呢,上次额上的伤疤都没好,就怕这辈子都要留疤了。” 说起上次,齐钰替她心疼,一把把她来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伸手去掀开她的头发,只见那里浅浅的颜色,果然疤痕还没好全。 “来,爷亲亲的,亲了就不痛了。” 凝碧被他抱在怀里,半推半就的扭着,手却不知不觉把他本已敞开的衣襟拨弄开,伸进了他里衣里摩挲。 齐钰被她摸得火起,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子下面,揉着她的心口,暧昧的说:“来,爷替你摸摸,还怕不怕……” “爷……”柔腻的声音响起…… 只是突然间,那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 “啊——”凝碧陡然间脸色变得雪白,只觉得腹痛如绞,低头一看,顷刻间,身下的裙子已经是鲜红一片…… “爷……”凝碧惨叫一声,齐钰看着她布满血腥的裙摆,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发麻,大叫一声:“来人!来人——” 当沈香玉来的时候,柳香苑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包括齐钰的母亲许氏竟然也出现了。 秦氏闻风而至,当看到这阵势的时候,禁不住呆了。 房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声接着一声。 齐钰坐在厅里,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秦氏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看女儿脸色,她脸上竟然毫无惧色,似乎知道是什么事了。 “夫人来了。”管家提醒低头思考着什么的齐钰。 齐钰抬头,眸色冷如刀锋,在沈香玉的脸上一扫而过。这个时候,沈香玉才觉得有一丝害怕,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钰,齐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这样冷酷的眼神她真的很陌生。 “带燕儿出来!”齐钰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管家领着人从旁边柴房里把燕儿带了出来。 “夫人救我……” 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儿,沈香玉大吃一惊,立即恼怒了:“齐钰,你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干嘛对一个小丫头下手!” 齐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等着,有你的。”他冷眼瞥了燕儿一眼,吩咐道:“这丫头毒害主人,打死了丢去乱葬岗!” “啊——”燕儿凄惨大叫起来,拼命的爬着爬着来到了沈香玉的脚边:“夫人,救我……我……我都是听从夫人的吩咐啊……我没做错什么……真的没做错什么……” 沈香玉的裙子上立即多了两个血手印,她害怕的缩了缩,燕儿立即被两个随从拖了出去,才惨叫两声就被人用麻布塞了嘴,死死的拖出去。 沈香玉吞了一口唾沫,挺起胸,怒目等着齐钰:“你……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像对待燕儿那样对我吗?” 齐钰倏然一下站了起来,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怒吼道:“你这个贱妇,你当我是聋子?!她都是听你的吩咐,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上前,猛的攥住了沈香玉的手,狠狠的往房里拖去。 沈香玉被他吓到了,腿下发软,走不动却硬被他拖了进去。 鲜血,触目惊心的鲜血,床、上是,盆里是,地上也是…… 床、上的人已经面如金纸,只悬着一口气…… 秦氏和许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跟着进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碧怀着孩子,你竟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一个男孩!你知道吗?!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齐钰的儿子!” 他近乎疯狂的攥着她的手,使劲的将她甩来甩去,沈香玉只觉得被甩的头昏眼花,如同一只孤舟在大海上飘荡。可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好,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若是知道……一定加重一倍的药量……” 秦氏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女儿,别胡说了!”她急忙对齐钰说,“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定然是那个小丫头心术不正反倒来诬陷我女儿!” 许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盼了许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被人杀死了!一时间,她心痛如绞。 “我说亲家,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杀人偿命,你女儿杀了我的孙子,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该怎么赔?!”许氏怨毒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的身上,那阴毒的目光仿佛恨不得这两母女立即死在她的面前。 伏在床边哭泣的是暖玉,她和凝碧情同姐妹,如今兔死狐悲,恶狠狠的看着沈香玉,梨花带雨的哭道:“公子爷,你要替我和凝碧做主啊,如今凝碧怀着齐家的血肉都被逼死,想着他日奴婢在这府里也是没法活了,还不如今日陪着凝碧姐姐一起去团聚吧!” 说着,她的身子猛的往旁边一撞,好在被齐钰拦住搂在了怀里,他低头露出柔声,道:“我身为一家之主,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人,岂不是太可笑了?你乖乖呆着,今天我就做给你看,他日你在这府里必定活的比今天更好!” “公子爷……”暖玉哭着直往他怀里钻,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暖玉斜眼回头看沈香玉时,却没有那楚楚可怜之色,她冷冽的目光沈香玉看在眼里。 暖玉暗暗道,倘若今天我不把你这女人治死在这里,他日我必定跟凝碧一样死在你的手里。 沈香玉看着她在这里做戏,只是冷冷一笑,看着齐钰:“怎么?你要报仇?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我沈香玉不带怕的,从小到大我怕过什么?你别以为你齐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齐家吃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的?我身为一家主母,不过药死了一个奴婢,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秦氏听她的话语,直吓得浑身发抖,这孩子怎么这样的愚蠢,她说这话就是承认了罪行。别说现在齐家已经抢了沈家家产,就是齐家还没抢,她这话足以把自己打下地狱。这孩子到底是被她宠坏了,却连一点心机都没有啊。 暖玉一听她的话语,立即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哭喊道:“就是她,她亲口承认药死了姐姐,药死了公子爷的儿子,如今干脆连我一起药死算了!” 她正哭间,突然齐钰放开了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了。沈香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脸上热辣如火,疼痛极了。 “拿家法来!”齐钰厉声吩咐。 荣华开张 夜色渐沉,灯下,女子翻开着账簿,发出沙沙的声音,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散在身后。 转眼间,末夏已过,天色已渐渐入秋,一阵凉风吹来,沈清荷本就身子不强健,吹了这冷风,鸡皮疙瘩都起来,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少……”胡姬花手持着账簿站在她窗外,看到她这样子呆了一下,叫不出“少爷”两个字了。从来都是看见她男装打扮的模样,没想到她披下头发时如此清艳美丽。 “何事?”沈清荷抬眼看她,那明眸如清波驿动,禁不住让人心中一跳,就是她是个女子也能被迷惑了去。 胡姬花禁不住笑道:“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能娶了你去。” 沈清荷听了这话,神色冷淡,道:“怎么,你太闲了么?这几日荣华记的事情还不够你忙的吗?要不要再加点事情给你?” 胡姬花一听叫苦:“啊呀,别,千万别!五日之内筹备荣华记,这样大的绸缎庄,恐怕也只有我胡姬花能做到,再多事情,我的腰都要给压弯了。” 沈清荷脸色缓和了些,道:“知道你能干,否则先生也不会派你过来了。” 胡姬花将手中的账册送过来:“少爷你看看,这里都是荣华记的账目。” 沈清荷一推,道:“不必看了,我相信你。明日就是府君宴请各大商贾的日子,所以,明日一早,荣华记要准时开张!” “是!”胡姬花抱着账簿,看外面月上中天,瞧着沈清荷穿的单薄,嘱咐:“这天气渐凉了,现在已经过了亥时,少爷还是去歇着吧,若是生病了,连公子肯定要怪罪我的。” 沈清荷听她说起连璧,便问:“你跟了先生多久了?” 胡姬花想了想:“有三四年了。” “这么久?”沈清荷有些吃惊。 “当初我不过路边酒肆一个歌姬,遇到连公子时在被人欺负灌酒,先生或许当时同情我,便将我买下,从此我就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做生意。” “原来如此。”沈清荷看了她一眼,“你今后打算如何?一直跟着先生吗?” 胡姬花若有所思,望着天边明月,轻叹一口气:“我虽是番邦女子,在我们番邦,女子一样要寻个如意郎君。从前在酒肆营生,我不做指望。如今跟着连公子,我……我更加看不上别的男子了……” 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清荷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却听到胡姬花幽幽道:“虽然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但是就是做个姬妾,能陪在公子身边也是好的。只是,哪里知道姬妾没做成,倒成了公子手下的掌柜。公子这样的人,真不知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一定要好好比一比,我胡姬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女子。” 沈清荷没有想到,她对连璧竟有这样的执念。不过以胡姬花这样的姿色,做一个姬妾绰绰有余了吧,先生到底要找怎样的女子呢? 胡姬花看着沈清荷,突然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若我也是公子的学生该有多好?” 沈清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胡姬花自嘲的笑了:“因为我从未见过连公子对哪个女子像对你这样上心。”她心里叹道,难道真的因为是学生吗?这学生分明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啊,对一个美人的关心可是不一般。 沈清荷低下了头:“先生是待我很好,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了。” “或许,不管你做的怎样,在他眼中都是好的。”她落寞道。 沈清荷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见她满脸的萧索,往日里看惯了她志得意满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是难得。 “我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你就不打算找个良人吗?”胡姬花试探的问道。 沈清荷自嘲的勾唇一笑,良人?经过前世,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都能背叛她,她又怎能再次相信一个男人?或许,她不是不相信别人,只是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胡姬花说起“良人”,她的脑海中竟浮出萧乾的模样,那样的人算得上良人吗?她不知道。或许,上次离别,再次相见之时她已经人老珠黄垂垂老矣。 良人?这一世,她当真没想过,也不敢想。 见沈清荷这副样子,胡姬花抱着账簿自己离开了。胡姬花摇了摇头,本想试探沈清荷对于先生的想法,显然,她对齐钰的心结至今都没有解开,又谈什么儿女私情?要是她一直如此,怕是先生要可怜了。 第二天的清晨,如计划之中,荣华记正式开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大串的红鞭炮响彻了整条东街,周遭所有的人都来看热闹,一眼望去,那门店宽阔,陈设华丽,里头挂着各色锦缎,五颜六色,都是时兴的花样,直看得人花眼。 门口,早有一堆人拥簇在这里围观,恨不得进去一睹为快。 门口,一个美丽的胡姬高声道:“今日开始,我宣布,荣华记正式开张!开张之日,所有绸缎全部七折!但凡购买一匹绸缎的,就送上好的珍珠一串!” “哦哦……好啊好啊”一听这话,围观的人们立即高兴的呼喊起来。 “上匾!”胡姬花一声高喊。 两个伙计抬着一个金色大匾挂到了屋檐下,“荣华记”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店门一开,拥簇的人群立即向着店内涌去。 “啊呀!这样好成色的锦缎,只有富贵斋才能看得到啊!”有人惊呼。 “是啊,价格竟然只有富贵斋的一半,天,我们被富贵斋坑了吗?” “啧啧,这些花样竟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喂,别跟我抢,我要这一匹了!” 一时间,店内人声喧闹,新请的伙计几乎都招架不过来。 店门口,沈清荷抬头看着那匾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眼中绽放出灼灼的光芒。 荣华记,终于开张了!终有一日,它会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不远了。 富贵斋中,一个伙计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凑到大掌柜来福的身边。 “掌柜,你听说没有,东街开了一家绸缎坊!” 来福不以为然,道:“这凌州城繁华的很,天天都有店铺开张,哪一个个的着急的过来。真是,一点事大惊小怪的!”来福从前在沈府做管家,当时就已经说好,如果事成,他就可以当富贵斋的掌柜,如今果然如愿。这里的油水可是比一个管家丰厚的多。 伙计焦虑的说:“这回不一样啊!那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段,里头的绸缎竟是一等一的上品,而且价格比咱们的低了很多,现在我们许多老客户都往那边去买了,还说会长期在那边购买。比如说,朱员外,周夫人,还有府君家的二夫人都去了!” 来福一听,顿时愣住了。这些可都是富贵斋的老主顾,下手都是阔绰的。如果少了他们,富贵斋的生意怕是要少三分之一了。 来福听了伙计的话,也赶紧去荣华记瞅了瞅,果然看到荣华记的绸缎档次很高,能同富贵斋匹敌,价格又实惠,才开张的新铺子门口竟然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他一看,不得了了,这荣华记分明是要抢富贵斋的生意啊!这样下去还了得!他禁不住着急,这件事非同小可,看来他得赶紧让东家知道。 回了富贵斋之后,来福第一时间让伙计去跟齐钰通报。 “荣华记?”齐钰眸色立即冷了下来。富贵斋,荣华记?富贵荣华?为何连取名都在抢富贵斋的招牌? 齐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听到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又心中疑惑了,他猜不出,这荣华记来势汹汹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但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荣华记他稍后再收拾。 今晚的府君商宴上,刘大人也要来,凌锦已经上承给刘大人有两三日了,齐钰心里担心,但是想到刘大人已经收下自己准备的丰厚礼物,应该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