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索伶仃乱世音》 1 钱鼎章对着摇曳的油灯愣愣出神不已,自己本是一个小白领,阴错阳差之际穿越到了80年前一个和自己同名的年轻人身上。 10天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连日高烧不退,义父钱逊之急火攻心,跑遍了盛泽镇,把镇上仅有的三名医生挨个请来。只是不管哪个医生看过病人之后都摇头不语,任凭怎么开口哀求回答都是一句话“医者治病不治命,先生另请高明吧”。 钱逊之每日都要演出以赚取糊口之资,剩下的时间除了照顾义子,就是去四邻八乡求访名医,盛泽乃吴地大镇,但终归是乡下地界,去嘉兴尚有二三十里,周围间或有些医生但一听到是镇上三个同行都摇头的病人,只是一个劲闭门谢客。钱逊之嘴角那一大溜水疱在无言的诉说主人的内心实如沸汤。 这天他路上看到一个摇着串铃的江湖郎中,病急乱投医之下上前一把抓住后者长袍前襟,游医和坐堂的郎中不一样,后者是正儿八经的高尚行当,而前者则属于江湖行当属于江湖八门中的疲门,讲究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因为常年漂泊于各大村镇码头之间,行走于荒山野岭之上,多多少少都会点防身之技。 眼下这位显然是个中好手,钱逊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抓住脉门,乘势反拧到背后,右手的串铃高高举起就要砸下去。可怜钱逊之是一个文弱的说书先生拿经得起这般手段,痛的失声大叫“先生放手,我是病家求先生救命!”(串铃,又名虎撑,形状为一个粗大的环形中空金属管,内装铁球若干,摇动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即是游医走街串巷的用以招徕生意的幌子,也是防身用具) 那江湖郎中听后手上略略松了劲道,借机从上打下将其一番打量。眼见此人,三七斜开头路的分头,头发因为没打发蜡而凌乱不堪,样貌斯文和气,一副金丝边水晶眼睛,配上一字胡须,看起来倒像是个教书先生,再看身上的长衫下摆上泥迹斑斑,脖领材质却是灰鼠皮,在沪上,北平也能够算上高档货色。心中不由得又信了几分,当下将手松开。 钱逊之刚得自由,翻身又要去拉这游医的衣服,总算刚才那下子吃的痛还没过去,情急之中一把拉住郎中的右手“先生医道高明,家中病人等不得,请先生救命”说完拉着就跑。 那郎中只得跟着他一路小跑,边跑边问“家中病人得的什么病,之前可找医生看过?” 钱逊之得了之前多次吃闭门羹的经验,只是说“毛病危重,我一点都不懂,郎中先生看了就知道了,很近的,马上就到” 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钱氏父子借宿的蚕娘庙客房中,钱逊之向床上一指“郎中先生,这就是病人” 那游医几步走到钱鼎章床前见他脸色青中带灰额头却不停冒汗,呼气重吸气轻,仿佛刚挑了200斤重担走了二十里地一般,心中既有几分不妙之感,拉过他的手号脉,手指刚搭上脉门不过三五秒便大叫道“伤寒,还是最要命的湿热伤寒,你们怎么耽搁了那么久??这个病我治不好,也不敢治你们速去申城找我先生张聋彭,或许还有有救”说着拎起药箱径自跨出内间房门,钱逊之哪里肯放,连忙追了出去。 那游医声音洪亮只一嗓子就把处于半昏迷中的钱鼎章惊醒,醒来后他只闻义父苦苦哀求,却听得那游医恼道“你这个人真不识做,不要拉拉扯扯,这病在下无能为力”。义父说什么听不清,唯有嚎啕的哭声传来。 片刻后又听得那游医高叫起来“哎呦,先生,使不得,你行此大礼,要折我寿的”,义父那边依然是呜咽的哭声。大概是被感动了,只听游医恨恨的说道“好,那我今天破例一试,但说好,只是试,把握也就在五成上下。诊金不收你。小家伙若好,一来是我师傅医道高明,二来是小家伙命硬,日后你们有机会去申城里,给我师傅磕个头。若有个万一,那是阎王收人,怪不到我头上,更不得辱及我师门,如何?” 钱逊之哪有不应之理,顿时拖着游医去隔壁蚕娘庙大殿在一众神仙面前发誓,只要肯延治,绝无怪罪之理。 游医见他心诚,当下也不多话,望闻问切一番后,提笔开方。钱逊之接过方子后就要去药铺抓药,那游医一把拦住他将方子拿过来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咬牙切齿的说道“罢了,罢了,药铺我和你同去罢” “郎中先生请在房里稍加休息,买药跑腿的事情不敢烦劳” “你以为我就那么想去么”游医一副恶形恶状腔调说道“别说盛泽镇上,我这个方子就是拿到申城、南京、苏州去,那里的药铺都不敢抓药,都是虎狼药。非得我这个郎中亲至,盘道说和无误后才行,否则,药铺不拉你去见官就烧高香了。话不要多了,赶紧,赶紧。。。。。” 听到脚步声远去钱鼎章心思一松又陷入半昏迷状态,不知昏睡多久后被钱逊之唤醒,灌下一碗浓苦的汤药,正反胃之际。那游医从外间拎进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来。随即手脚灵便的将门窗全部关好,见门缝大的能插进一根手指,寒气正源源不断的从门缝窗缝里涌入。 那游医挠挠头,随即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手便上多了一叠厚厚的尺把见方大小的桑皮纸来,用小刀裁成三寸宽的长条,又吩咐钱逊之打盆水来。将纸条在水里浸湿后手脚麻利的将所有门窗缝隙一一贴好,看他熟稔的样子显然浸淫此道已久。 随即游医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金针,吩咐钱逊之将钱鼎章扶正坐好,除去衣衫,不消片刻钱鼎章前胸后背插满了二三十根银针。 钱逊之吓得语带颤音“大夫,这。。。” “想小家伙活命就闭嘴”游医一改之前腔调,神情严肃紧张,手中不停,银针或补或泻,或提或捻。忙了足有半个钟点。一声长吁后,再将针尽数慢慢收起。(针灸下针分为补泻二法,所谓补法是顺时针捻用于体虚患者,泻法则是逆时针,多用于身体强壮虚火旺盛之人。一般情况下只有一法,二法齐下者颇为少见) 待得起出最后一针时,钱鼎章只觉得头痛欲裂,顿时陷入昏迷,耳中听到二人的惊呼。钱逊之语出惶恐“哎呀”,那游医的语调却松快了许多“有了!” 眼看他清醒过来,钱逊之喜出望外,对着那游医又要跪下磕头,后者早有防备一把托住他手肘“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儿子也是命大。醒了就没事了,我再给你开一贴清补的药,喝完后就能下床,只是还要注意调养,勿要疲劳,半年内不复发便终生无恙。” “多谢,先生,不瞒先生说,这是我义子,不过和亲的也差不多了”眼见儿子好转,钱逊之话语间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噢?”游医正在开方,闻言眉毛一挑,手中也不由一窒,随即又笔走龙蛇起来,边写边说“干父子这样的倒是少见啊。” 钱逊之一拍脑门“看我,之前急糊涂了”从长衫贴身的口袋中摸出三枚袁大头,恭恭敬敬递上“感谢先生救我义子性命,一点心意勿望推却,人命关天本应重筹,只是小儿卧病日久,我父子囊空如洗,惭愧,惭愧”说着将钱放到桌上,对着那游医一躬到地。 游医正好写完方子,见他这样,不由拱手还礼“事先说好,诊金不收,你这样是看不起了我,但你这大礼我代师傅受了。你们说书先生漂荡江湖不容易,一身长衫行头所费不赀。袁大头给你儿子留着吧,明后日,你可以去镇药铺里称上半两花旗参,分三次隔水炖服。令郎重病初愈,这样清补是最好的。如有心,日后去了申城,去给我恩师张公云骧磕个头,就说弟子没有辱没他名声” 钱逊之见他气度不凡神情谦逊中自有一股傲气,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只是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看先生手段不凡,不知在何处坐堂济世?” 游医肃然,拱手为礼“鄙人姓刘名慎微,慎独之慎,微末之微。” 钱逊之同样还礼“吴县钱逊之,逊色之逊之。” 刘慎微一愣随即笑道“说书先生果然语出别裁” 钱逊之指床道“这是义子,钱鼎章,鼎足之鼎,文章之章,钱某代子拜谢先生救命之恩。“言毕又是一躬到地。 ”好了,受了你两礼,也算两清了,告辞,日后有缘当会再见“言毕拱手而去。 “啪”油灯爆了一个灯花把钱鼎章来回到现实中来。现在是1937年2月15号,阴历正月初四,距那江湖郎中离去已经有两日了。那日昏迷中,钱鼎章看到这具身体原来灵魂站在对面满脸哀容,看着自己只是不说话,良久才开口语声滞涩“能见到仁兄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小弟阳寿已尽,须臾之后就要离世投胎,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走之前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还请仁兄援手”说着一躬到地。 钱鼎章连忙去扶,却发现自己手足都无法动弹。只听那人说到“冥冥中有天意,你我同名同姓,今日你落在我这身躯中也是宿命吧,我名为老钱先生螟蛉实则情同亲父子,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口,他一直引以为憾但也从不逼我。现在要走了,望你好好侍奉于他,该叫父亲时就叫吧,他实在是好人,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现下只有仁兄能满足了”说完便化作一团散光渐渐隐去,耳边传来阵阵呜咽声。 2 钱逊之是弹词艺人,整日带着义子浪迹于吴地的大小码头卖艺,一老一小多年来相依为命。钱鼎章自幼聪明懂事,每到一个书场老父在台上弹弦唱曲,他就在台下搬个小板凳安安静静的听,耳濡目染之下将钱逊之拿手的几部书学得八九不离十。钱逊之一看,明白这是祖师爷赏饭,索性收了他当徒弟,手把手的悉心教导多年。 通常教满一年后,便可出师,在光裕社出过茶道,向业内宿老拜过码头就获得了独立演出的资格,就能离开师傅去各大码头闯荡,其间如自觉学艺不精,那么也可再回到师傅身边继续学本事。 钱逊之对这个义子爱护备至,他老于江湖,多年漂泊深知新人开码头之苦。故而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原本他是一个人上台单档出演,现在索性拼了父子档,老钱弹三弦做上手档,小钱在下手弹琵琶。 对于江湖艺人而言,单档比双档更为合算,因为书场、茶馆收了观众门票后和艺人五五拆账拆账,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报酬都是这点。钱氏父子技艺精湛样貌清秀,所到之处都是场场客满,甚至还有买票入场站着听的,200人的书场通常能挤进300人来,书场老板乐的合不拢嘴,给他们的报酬也比一般艺人要高。这样算下来,这个父子档的收入较普通单档倒也不差多少。如果被富贵人家叫到家里去唱堂会,那么赚的就更多了。浪迹江湖的日子辛苦,但只要有演出就能衣食不缺还略有盈余,在这个时代也可以称作小康了。 父子二人跑码头已久对春节看的不甚重要。索性到盛泽过年,打的算盘是过年农闲客源旺盛,盛泽这种大镇书场照例是只是年三十前后小休几天,初五就要正常开张,新春正是艺人人头最紧张的时刻,书场老板为了留住弹词艺人往往不但愿意四六拆账,还在约档的时候会额外多付定金,演出结束后还要加送一点土特产。 时值隆冬二人因添置了不少演出行头,这段时间行囊渐瘪便没有去投旅店,暂寓蚕娘庙的偏厢客房中。 盛泽自古盛产丝绸史称“日出万匹、衣被天下”,当地乡绅靠着这个发了大财,人一旦有钱后就要给自己找个信仰作为心灵寄托,蚕商丝商觉得镇上原来的土地庙太土太老,一合计便集资修了这所蚕娘庙,供奉轩辕黄帝、神农、嫘(lei)祖,一年四时香火颇旺。这蚕娘庙的格调看起来比乡间必备的土地庙高了许多,尤其是嫘祖的嫘字怎么念,更是成了一般冬烘先生向外人显摆学问的抓手。 建庙时又着意多建了一排偏厢,供庙祝出租取利,用作日常维护之资,所以价格较一般旅店更为便宜,而环境比廉价的鸡毛店大通铺又好上不少。对钱氏父子而言算是难得的客寓佳所。 所谓的鸡毛店也是钱鼎章来到这个世界后才知道的,前世只在电视电影中听到鸡毛小店长鸡毛小店短的,亲眼见过才知道,这种店的住宿环境之恶劣大出人所料:用砖头砌起来的大通铺可以并排睡10多人,垫的是稻草,晚上睡觉时,店伙会将吊在床上的一个竹子编成的比大通铺略窄的架子放下来压在躺在大通铺上的旅客的身上,架子内盛满鸡毛就算是被子了。当日钱鼎章好奇,入内一观后吓的拉着义父扭头就走。 眼看油灯将灭,钱鼎章轻轻吹灭火苗,觉得室内烟气渐重,喉头不由发痒,看着一旁酣睡的义父因多日操劳而瘪下的面颊,心有不忍。生怕在室内咳嗽扰他清梦,于是强忍喉头不适轻轻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将杯子中的残茶倒入门轴窠中,有了润滑后再推门便不再有那讨人嫌的“吱丫”声。这本是夜行毛贼的手段,他前世看书的时候觉得好玩就记下了,此刻倒是物尽其用。闪身出门后,又将门轻轻掩上。 乡间夜凉,空气清冽,被冷风一激,喉头倒是归复平静。想着左右无事,不妨随处走走。 当下背着手借着上弦月清辉,往蚕娘庙后院走去。说是后院,其实就是殿后的一大片空地,造庙时为了美观,种了不少松柏腊梅翠竹,周围则用细竹枝编成篱笆围起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当地的著名风景,如同后世的公园一般。 岁月渐长,竹篱笆慢慢朽烂,本地承平已久,民风良善,间或有小毛贼作祟可万万不敢到庙里偷,鬼神在乡间的威信依然极大,乡人间如有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而官府不能决,便照例去庙中下拜发咒请阴司明断。故此,一丈长的篱笆上倒有三四尺的口子可供人出入。后院里的岁寒三友也是日渐旺盛,由刚种下时稀稀疏疏的几支,化为参天大树,或竹丛梅丛来。“倒是捉迷藏的好地方”钱鼎章心中不由得冒出这么句来。 一阵风吹来带来的还有远传的梆鼓,已经二更天,钱鼎章打算回房歇息,明天是初五,吴地习俗一早就要放鞭炮接财神。同时一些饭店茶馆也开始恢复营业,自己父子二人也要开始表演挣钱了,早点入睡养足精神,明天争取头炮一炮而红。 “喂喂,我在这里”突然一个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钱鼎章吓了一跳,自己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半夜打招呼?莫不是鬼魅之流? 当下强忍心头惊诧,定住脚步,却又听到另一个沙哑的喉咙说到“让您久等了” 原来不是找自己啊,想到此处打算回房。但转念一想,正月初四的晚上,新春佳节,室外气温又低,这二人不在家里跑到这荒凉的后院来干什么?如果是正常的商谈事件,何不去酒楼茶馆呢,虽然春节还坚持营业的店家味道服务都一般,但起码暖和不是。 想到这里,年轻人的好奇心顿起,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是一个由数株腊梅和几篷翠竹围城的一个“凹”字形的缺口中,缺口正对庙后墙,晚上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别人隔着树丛是绝迹看不到自己的。于是慢慢的贴上了一棵老梅桩,这样就更不易被发现了。 “请问事情进展如何了?”沙哑的声音问道语气中透着尊敬 “嗯,差不多了,明天下午四点半,我会等在蚕娘庙前,你慢慢走过来,然后你跟着我走就可以,我打听清楚了,明天初五,本来按计划在图纸室值班的老吴,要去粉妆楼会他相好,我让底下兄弟盯梢,如果出来马上有人来报告的” “是他?”钱鼎章心中一闪这个沙哑的声音太好分辨了,自己父子二人在腊月头上来盛泽跑码头,按照规矩是先要拜会当地乡绅县董及各大茶园书场老板。在最大的茶楼飞云阁里请各位当地乡绅闻人吃一碗八宝茶,先试说一回书,只有他们点头了,才能在此开场卖艺。如果因为种种原因没让他们满意,只要有一人说句“不灵不灵”,就要卷铺盖走路,因为之后镇上没有一家茶馆书场会让你去开书。而说书虽然名义上被归为贱业,但说书人自有行业尊严所在:说书必须在正儿八经的屋内高台上。不满足这两点,给的钱再多也不能卖艺。 这个沙哑喉咙正是当日在座的一员,说是本县大地主徐怀镜的次子徐奉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介绍的时候,飞云阁老板战战兢兢的神态和着意奉承的话语“徐家向来为盛泽马首,徐老先生乐善好施乃是辛亥革命后盛泽镇警察局第一任局长,直到前几年才主动让贤。现在因年事已高故很少外出,长公子在县党部高就公务繁忙不得拨冗,这位二公子刚刚东渡日本而回,能请到他也是你们脸上有光”父子二人当时只能喏喏。 随后另外一个声音也被他辨认出来,不就是蚕娘庙的庙祝么,日常和自己多有交道。奇怪的是,按照二人的社会地位应该是庙祝恭维二公子才是,怎么现在徐奉容反而拍起来庙祝的马屁? 这个时代出洋留学是大事情,能负担起的非富即贵,游学欧美被称为镀金,次一等的去日本的被称为镀银。只要能取的外国学位回来,顿时成为上等人。 而庙祝之流迹近巫蛊,除了乡下的愚夫愚妇对其顶礼膜拜,莫说是乡绅就是穷酸秀才也是看他不上的。钱鼎章决定继续听下去。 “好,还是您有办法,您这蚕娘庙最近没什么意外吧”那个徐二公子又沙哑着恭维。 “庙里就住了一对说书的父子,一场大病把两个人都搞去了半条命,他们不是问题” “这次任务后,徐某就指望您提携了”徐二公子沙哑的嗓音透出古怪而赤裸裸的谄媚之情。 “那要看这次完成的如何了?日本帝国从不吝啬对忠志之士的奖励,何况日支亲善乃千古伟业,” 大日本帝国?日本人!!这个看起来猥琐不堪的庙祝竟然是日本人?!钱鼎章大惊之下差点叫出声来,总算他先前有预料怕自己不慎之下惊动二人,故而将一只袖子死死咬住。 “那河本君,就此告辞了,明日见”徐奉容说完,急急离开。 “八嘎,叫在这里只能叫我庙祝或者庙子” “是,是,小的疏忽了,这就告辞” 3 那被称为河本太君的庙祝见徐奉容走的远了,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往他的住处踱去,他口中轻轻骂出“八嘎”的时候正好从钱鼎章藏身处经过。后者被吓得紧贴住梅桩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钱鼎章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胸口,仿佛怕这声音惊动了夜行人。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回过神来,左右看看没人,一路蹑手蹑脚的回到房中。见义父依然在酣睡,也不言语躺到自己的床上。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刚才徐奉容和庙祝的对方反复盘桓在心头,显然他们在做一件秘密的事情,很可能见不得光。到低是什么事情?让这两个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凑到了一起? “图纸室?!”刚才二人对话中提到过的。盛泽是丝绸大镇,这个大镇一方面是指其本身的丝绸产量巨大,另一方面由于地处杭嘉湖平原边,在嘉兴到苏州的必经之路上。民国政府规划的在预计在37年年中通车的苏嘉铁路就要经过盛泽,并且是停靠时间颇长的大站。 这么说的话,图纸室多半就是指铁路建造所的图纸室了。他们去这个地方要这个干什么? 等等,徐奉容是刚从日本回来,庙祝看来是日本人。现在37年2月中旬,也就是说还有十来天就是226日本少壮派军人政变! 随后全面侵华!! 七七卢沟桥! 八一三淞沪抗战! 钱鼎章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涔涔冷汗湿透,这样一来一切就可以得到相对合理的解释:徐奉容很可能是日本派遣回来的特务,回到家乡后听命于这个早就潜伏哎盛泽的河本庙祝。他们现在任务多半就是摸清苏嘉铁路的具体状况。 对的,肯定是这样。 记忆中前世813淞沪抗战日本人从杭州湾登陆,攻占嘉兴,直接迂回申城的侧后方,如果能利用这条现成铁路,那么部队投放和展开的速度将会大大加快。配合从崇明岛方向登陆的部队,对淞沪战场进行两翼合围,配上日方优势的海空兵力,这两路包抄的日军给中国人造成巨大的损失甚至超过了正面战场。 怎么办?此刻钱鼎章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报警”,就在他掀开被子准备连夜去警察局时。脑中一道闪电“徐老先生乐善好施乃是辛亥革命后盛泽镇警察局第一任局长,直到前几年才主动让贤”。显然明白这点再去那就是自己找死了,何况徐家大公子还把持着县党部,这不就是前世书里说的土豪劣绅么。 如果去找附近的军队呢?看起来倒是可行,但128事变事变后日方以中国部队威胁安全为由要求在申城附近不得部署军队,只允许少量驻防,自己是不知道这些驻防地点的,二来就算去了,军爷信自己还是信乡绅还两说。 接着又想到自己的日后的出路,申城早晚会沦陷,父子二人该何去何从?思想繁重加之大病初愈精神不济,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望望窗外的日头,听着传来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钱鼎章估计已经八点多了,没办法,穿越以来,最无法适应的就是这个传统计时方法。什么午时三刻,卯时一刻的。能有块手表多好,可现在一块手表的价值堪比后世一辆车。钱逊之倒是有块怀表,这在漂泊江湖的弹词艺人中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身价了。 眼下钱鼎章心绪颇佳的原因倒是好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下,昨晚带着一脑袋问题睡着后在梦中见到一尊金甲神人,身高三丈,赤面长须,浑身上下金光闪闪让人无法直视,那神将自报家门乃是起点编辑兼着时空管理局办事员之责。 钱鼎章大喜过望,当下提出严正要求:回到自己原来的时空。 那神将一摆手“既来之则安之,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作为一个长(chang)者可以给你一点人生经验和起点规则,你既然落到这个世界,只要不改变大的历史走向,不涉及重要领导人,那么一切无碍”说完,也顾不得钱鼎章喊破喉咙挽留,直接化为天边一道彩虹。 既然有了提示,那么日后的道路就好办多了,历史不容篡改只能顺应,父子二人想个办法离开那些必然沦陷的地区,跑到延安去好了。 目前去延安是青年人的时尚,至于过去干什么,钱鼎章倒也想得开,父子俩的弹词到延安肯定没人听了。但他前世当小白领的那些技能倒都还没有忘记,再不济自己的英文水平不错,到延安当个翻译也能养活父子二人,印象中后来中美合作抗日,史莫莱特,斯诺等记者都去延安采访,美国还在延安设立气象观察站,对英语人才需求是大大的。 至于日本人窥伺铁路图纸的事情就随他去吧,反正历史不容改变,不管是否拿到图纸鬼子总是要进村的,眼下先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熬过这八年抗战吧。 “不对”钱鼎章突然想到,原来每天早晨六点不到义父就要喊自己起床练功吊嗓子,一直到八点后才能吃早饭,自从自己开始学艺一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未有例外。今天是怎么回事?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充斥心头。 掀开被子跳下床,衣服都没顾得好好穿只将棉袍往身上胡乱一裹就往钱逊之的床头走去。只见钱逊之双目微闭脸色潮红,钱鼎章探了探他的额头,入手处一片火热。 钱逊之感觉有人,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是义子,又放心的闭上,口中轻轻说道“鼎章啊,义父现在头痛,浑身关节也是酸痛,大概是发寒热了。” “爹爹,你放心没大事的,我马上去请郎中”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钱逊之眼中却是一亮说话声音也高了两分“慢着” “爹爹,还有啥个事情,阿是发寒热嘴干,要喝杯茶,你稍等我去厨房拿热水” “不是,鼎章,你刚才叫我什么?” “爹爹啊”钱鼎章不解 “那么多年,你终于不叫我义父而真叫我爹爹了,我开心啊,就是现在闭眼也值得了”说着眼睛竟然真的又闭上了。 钱鼎章被吓坏了,乖乖可是仅次于“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的g,万万立不得。赶忙轻声说道“爹爹,其实我心里早就把你看做是我父亲了,只是脸皮薄一直改不了口,这次伤寒发作,亏得爹爹衣不解带的服侍我,刚才看到爹爹有不适情急之下就叫出来了。爹爹你别多想,你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我,吃饭睡觉都不好所以才发病的,爹爹你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郎中”。想到那日昏迷中的对话,又想到钱逊之对自己的舔犊之情,钱鼎章心里颇为感动,既然他喜欢听那自己就多叫几声吧。 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将一块一块手帕在水中浸湿了,稍加拧干叠好后放在钱逊之的额头帮助散热,看到儿子如此钱逊之满脸笑意。 4 跑到镇上的鹤年医馆,三言两语便将大夫请去住处,那王老郎中年过七旬,一辈子在盛泽行医,活人无数,是镇上最好的郎中,前几日也给钱鼎章看过病,眼看气息奄奄赴黄泉的小家伙隔了几日又神气活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大感好奇。 一路上走走问问,钱鼎章也不隐瞒当下将那刘姓江湖郎中的事情拣紧要处告之。老郎中听闻之下,大感遗憾“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样的医家路过却没去拜访,无缘啊无缘。”三言两语间到了房内。 老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后,坐到桌子前开始开方子,边写边说“令尊这病,看上去来势汹汹,实际上倒是好办,你之前生病,令尊怒急之下导致心火旺盛肾,水不足,兼之外感风寒阴邪入侵脾胃不靖,都是小毛病,就是碰到一起发作,我给你个方子你去抓药吧,我先用金针散去他的寒热再说” 钱鼎章谢了老郎中二角小洋的诊金,去药铺抓药,再回来时,针灸已尽,一摸钱逊之的额头,果然是退烧了。当下大喜“郎中先生厉害,药还没到这病就除了” “小先生这张嘴啊,真是天生的说书先生,噱头张嘴就来”老郎中眼见自己针石见效心中也是开心“只是,钱先生这病虽不是大碍,但有一样,忌伤神,所以这三天内是不能去书场了,否则病势加重无法断根就麻烦了,这点切记。” 那边钱逊之退烧后精神了不少,闻言沉吟片刻“鼎章啊,这三天的书就由你去说了,去年带你去光裕社摆过茶,牌子上也有你的名字,也确实够资格去放单档了” “这个。。。。”钱鼎章惴惴不安,登台已经很久了,但都是和父亲拼双档,有钱逊之带着心中笃定,眼下要自己一个人登台,毕竟自己只是一个17岁的少年,前世这个年纪还在高中里无忧无虑呢。 “小先生莫怕,莫怕”那老郎中也是二人的听众,管钱逊之叫钱先生,叫钱鼎章为小先生,“你们来盛泽说书,老夫就坐在状元台边听,小先生年纪虽然小,但说噱弹唱一样都不差,所缺的就是经验而已,你总不能能一辈子和你父拼档吧,小鸡总归有一天要从老母鸡翅膀下钻出来的,今天就是机会。” 钱逊之在床上点头称是“郎中先生,是真正的五毒听客,眼光准耳音尖心中有谱脑内有书,鼎章你跟我学书也有快五年了,技艺方面日臻稳定,就如郎中先生说的,缺的就是经验。” 郎中接口道“这样吧,现在这个时节医馆生意清淡,下午开书前,我早点去和几个老甲鱼老蜈蚣老赤链蛇打打招呼,让他们收敛点。你放心,这些人都是好人,要求严对你们先生好事情。” 钱逊之闻言努力从床上坐起来对郎**手“如此,多谢先生”,他不再用郎中先生的称呼,显然是以弹词来论交了。 老郎中也是一拱手“客气,说书先生和听客本为一体,你安心养病,下午就看小先生了,告辞” 钱鼎章将他送出门外,顺路在街上买了一碗白粥拨了些各色下粥小菜在上面,想了想又买了个茶叶蛋,回到房中服侍着钱逊之略略洗漱吃早饭后,自己去厨房煎药。 待钱逊之吃完药后,又扶着他回床躺下,钱逊之眼看儿子如此心中大慰,他也是内敛之人只是说道“鼎章啊,也忙了一个早晨了,你牙都没刷饭都没吃,赶紧去茶馆里吃早点心吧,我这里寒热一退,人又有点倦了,你走了我正好再睡一会,再醒过来人就好了” 钱鼎章一看,老父精神较之清晨确实是好上了不少,自己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又服侍着老爹喝上两杯热水后准备出门,突然问道“爹爹,你刚才说老郎中是五毒听客他不但不恼,反而引以为豪,这是什么说法?” 钱逊之正准备躺下,闻言将枕头塞在腰间斜靠在床头说道“我们弹词艺人,讲究各地游荡,开码头说书,码头也分高下,最高一等是常熟附近地界,常熟听客最为严肃认真,你稍有技艺生疏或者台上分心,听客马上就能听出来而且会指出,光裕社里一直流传个故事,某个新出道的去常熟说书,他技艺未熟,嘴中不干净“奈末”“老实讲”口语“话搭头”不断,这是说书大忌,下了台,有个老听客递给他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瓜子,花生” “瓜子,花生?难倒是请他吃的?”钱鼎章好奇 “当然不是”钱逊之笑着说到“那张纸上还付了一首打油诗“多少奈末老实讲,好像念经老和尚,瓜子豆粒代记数,请你自己数清爽” “啊?!“ “那个先生看到诗后羞愧的无地自容,自此五年内不敢踏入常熟地界。所以常熟的码头又叫五毒码头,听客自然是五毒听客,说的是这些人眼耳口心脑都过人一等,乃是说书先生对听客的最高夸奖,我这么说老郎中他是自然要开心的,所以第一等是常熟码头,第二等就是浙江码头,这些年我带你走的最多的就是浙江地界了” “难怪啊,去常熟说书时,哪怕我上台,爹爹都不让我多出声,最多是唱唱开篇,弹弹琵琶,反到了浙江书场,才给我加担子,原来就是怕的那些精于此道的老听客” “是啊,你能理解就好,浙之下再次一等是苏州场,苏州虽然是弹词源头,但正经书场反而不多,多是各种茶馆,茶馆本就喧闹,还有人赌博这对我们提高技艺是有害无益,最等而下之的是无锡码头,每个场中都是娼赌横行,所以这个两处我也很少带你去。” “那么申城呢?” “说书先生分两类,一种是我江浙一带到处跑码头,每到一处都能叫好,这种叫码头老虎。还有一种以申城为主的则叫申城先生,两个流派大家彼此都不大对眼,我有点倦了,你去吃早饭吧。对了,这只怀表这几天你先带着,切记,切记不可误点” 眼见钱逊之眉头紧皱脸色不愉,钱鼎章也不多话,服侍他躺下后将表链别在衣襟上怀表收入口袋中,轻轻关上门自去蚕娘庙隔壁的“春常在”茶馆洗漱,吃早点。 5 这个年代不要说煤气天然气,就是煤球煤炉在乡间都未得到普及,寻常人家厨房里都是三眼大灶烧的是棉花杆,稻草团或者其它木料。烧起来极其麻烦,棉花杆要折断,稻草要打成团,木材还劈开,所以不少人直接将毛巾脸盆牙刷都寄存在茶馆中,茶馆四更天就要烧水待客了,都在一条街上茶客们索性一早都去茶馆搞个人卫生。 钱鼎章在一进茶馆,跑堂账房先生都围了上来“恭喜小先生痊愈康复”,钱鼎章一一拱手还礼致谢后,去烧水的灶头边洗漱完毕。 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好唤来堂倌,堂倌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性子活泼,几步走到跟前打趣到“小先生身体康复,阿是要补补,大肉面来一碗?” 钱鼎章双手乱摇“这个吃不下,这样吧,你给我一个素浇面,浇头分开盛,汤要多点,面软点,多放点大蒜叶,然后再来一杯祁门红茶让我暖暖三焦” “好哉,稍等”堂倌向他点点头,随即冲着厨房高喊“素浇一、过桥、宽汤、软面、重青” 片刻后,堂倌端着托盘过来,“小先生你的面,这是浇头”说着放下面和两只碟子 “哎,等等”钱鼎章叫住他“我就叫了素浇面,这个虾仁浇头不是我的,你阿是昨晚又偷偷和隔壁阿花约会后花园,搞的今天没精神,记错了?” “切”那堂倌很是不屑一顾“不是我吹牛逼,我什么时候出过差错?这个虾仁浇头是送你的,我们今天自己中午就是吃炒虾仁,我老娘爹爹见你身体刚好,大鱼大肉吃不进,替你特地现炒的,让你补补身体。下午我们还要听你们说书呢,快吃吧冷了就不好了”说着自顾自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这茶馆就是个乡间常见的夫妻老婆店,丈夫账台,妻子后厨,儿子跑堂。自己和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对方对自己却如同家人一般,钱鼎章颇为感动,随即又想到,还有半年就是813淞沪抗战,鬼子从杭州湾登陆,沿着苏嘉线包抄申城守军后路,盛泽乃是必经之地。 眼看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和充满人情味的小镇即将毁于战火,面对这碗面,他竟然无法提起筷子来。 “喏,这个糖醋大蒜,镇上西医说的大蒜能杀菌,正好给你”这时候老板娘又递过来一碟。钱鼎章告谢后,边吃边想,现在和他们说半年后这里会被鬼子侵略让他们赶紧逃离只怕没人相信,就算信了又如何?祖祖辈辈生活在此,仅仅因为一个外人一句话就丢弃产业?想想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自己这个穿越者就该负起穿越者的责任来,改变历史固然是不可能,但利用自己的优势让局面变的好看些,或者让鬼子多吃点亏,那应该问题不大吧。不如今天傍晚就跟着庙祝和徐二,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 打定主意后,心情放松下来,老板娘的手艺出人意料的好,一碟清炒虾仁做到了真正的“三无”,无汤汁,无残油,无挂芡。虾仁显然是清早刚出水的活虾现捏而成,洁白的虾体上有几丝橘红,夹起一个对着阳光,隐约呈半透明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调味咸淡适中,也不知道老板娘怎么操弄的,淡淡的咸味渗出配合虾本身的鲜味,让人要把舌头都咽下去。 片刻间一碗素浇虾仁面吃的干干净净连面汤都喝完,堂倌眼尖,见他吃完,便端上刚泡的红茶来,顺手收走面碗时说道“刚才郎中先生来过了,今天下午你放单档,我爹妈放我假,我一定来,你先好好休息。” 钱鼎章朝他一拱手道谢。随即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定了定心,开始默念下午要说书的内容,手指则在桌面上轻轻拨动,这是在模仿弹三弦。好弹词家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这种默书,不管名声多大,包银多高,也不管是否有空,当日要说的书必须从头到尾在腹中先过一遍,一日登台一日如此,哪怕有些老先生,一部书说了几十年,到须发皆白时,依然如故。 钱鼎章今天要说的是《三笑》,按照弹词的唱法整部《三笑》分为两个并行的分支,一支是以唐伯虎为主角,从他离家出走到路遇秋香一路追寻到华府卖身为奴最后抱得美人归为主线,称为龙庭书。另一支是以其他三大才子为主角,从正月十五祝周打赌周文宾男扮女装看花灯被王老虎抢亲,祝枝山大闹明伦堂大闹华府,被称为杭州书。两条线平行推进,间或互有交错,平时日场说龙庭书,夜场说杭州书。钱鼎章现在默诵的正是龙庭书中唐伯虎雇舟追秋香。 这段书以弹唱为主,这倒是对了他的胃口,年纪轻嗓子好,只要在台上肯卖力,台下观众一般都愿意捧场,除非是演员漫不经心有气无力,那么别说捧场,台下茶碗飞上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默诵呢,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哎呀,你病倒是好啦,姐姐还让我来看看你呢” 钱鼎章睁眼一看,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年纪十四五岁,头上梳个双丫髻,大眼小嘴翘鼻,皮肤白中透粉,刚过完年气候还冷,一件绣花萝丝的棉袍也不能掩盖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见钱鼎章对着自己目瞪口呆不说话,这女孩略有一丝羞涩,随之隐去,只是将手在他面前来回晃“哎呀,要死了,生个毛病怎么把脑子烧坏了,你爹看到这么个戆大儿子要伤心的喏” “噗嗤”钱鼎章被逗的笑了起来,连忙站起来拱手“原来是何姑娘”,一想到她的名字又不由自主的笑起来,直笑的趴在桌子上不停的喘气。 这何姑娘见他如此,一开始有几分羞怒,随即看到趴在桌子上背脊松动笑了足有在一盏茶的功夫,好奇心也起来了,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在笑什么。 “喂,笑完了嘛,我走了啊”轻轻在钱鼎章肩膀上锤了一下。 钱鼎章强忍笑意“失礼了,失礼了,何姑娘不忙的话一起坐会?” “嗯,姐姐本来就是让我去探病的,既然你好了,我也不急着回去,反正下午开书还早”说着在方桌前坐下。 6 堂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这里闹腾停当,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旁边“可是要用茶?” “嗯,再来一盏祁门红,山楂片松子糖,瓜子糖,嗯,鸡仔糕,。。。还有云片糕,算了,算了,你们这里有啥新鲜的点心糖果都装一点吧” 堂倌到了声明白便去准备,那何姑娘见到如此,粲然一笑“算你有良心,好了,说说看,刚才为什么笑得腰都直不起了”说完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此时堂倌将茶水茶食端了上来,钱鼎章强忍住笑到了谢,便招呼她吃零食。 “那是何姑娘你放的噱头好,实在是发噱,故此,小生唐突了,请啊”后五个字是挂着戏韵而出。 “你少来,老实讲来,之前看到本姑娘只有脸红的份,一场毛病后脸是不红了,怎么笑得像只油爆虾?”何姑娘不依不饶。 钱鼎章傻眼,他笑是有道理的,这等于是他穿越后第一次面对何姑娘,脑中涌出关于她的详细来,何姑娘自然姓何,和钱鼎章一样也是同道中人,也处于即将出师而又未出师的阶段。 她口中的姐姐就是所拜的师傅鼎鼎大名的女弹词家露醉仙。何姑娘五六岁时家中遭难,正好初出茅庐露醉仙路过,眼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流落街头,于心不忍就将她带在身边,原本打算在外埠唱完后回申城将顺路将她送到土山湾的善堂孤儿院。 不料,原本半红不红的她在收留何姑娘后,非但一炮而红短短几个月间就到了发紫的阶段,隐隐将一众老江湖都比了下去。 露醉仙迷信,觉得是这个小女孩给自己带来的好运,改变主意将其认作义妹带在身边,果然这个漂亮的像洋囡囡一般的小女孩让她走了无穷无尽的好运,十年间俨然成为女弹词第一人。露醉仙欣喜之下,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后来干脆传授她弹词技艺,给自己当下手拼双档。二人私下感情也极好,为她规划的路子便是等露醉仙30岁嫁人退出时就是她单飞之日。 那这么个好姑娘究竟有什么好笑? 问题就出在露醉仙给她起的艺名上,艺人多以艺名行走江湖,艺名作用一可以表明门派出身,二可以阐明辈分,在行家眼里一看此人艺名便可大致猜到师承来历,类似钱氏父子这样以本名到处开码头唱曲的反而是少见。 12岁那年露醉仙正式收徒赐名,这师徒二人文化程度都不高,想个名字煞费苦心。露醉仙灵机一动,既然姓何,师徒二人日常都在江湖漂泊没有固定的归处,那不妨叫做何处女吧。 这个名字虽然略显俗气,倒也切合二人身份,很快就传开。对于30年代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碰到从21世纪过来的钱鼎章,脑子顿时就歪了“何处女?老子是不是应该叫钱处男?钱前同音,上辈子好像还真是处男来着”故此一通大笑。 但这话又不能直说,这时节民风还是保守,江湖艺人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有些话终究还是说不得。 眼看他这幅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样子,何处女,呃,还是叫何姑娘吧,顿时拧眉瞪眼的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一点都没有个男人样子,支支吾吾的,你到底说不说?不说,不说我就告诉你义父说你欺负我去” 看着她刷小性子的样子,钱鼎章心中没来由的一荡,“说是可以,但是我说了,你可不能骂我或者不开心” “好,一言为定,你讲” 当下钱鼎章附耳轻轻的解释了一下处女二字的含义,把小女孩听的连耳朵根都红了,恨恨的在他腰里捣了一拳骂道“你个流氓阿飞”,说是骂其间害羞的意思倒是远远盖过了嗔怒。 钱鼎章满脸尴尬的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微妙而略带难堪。 “不对,这个事情你要对我负责”何姑娘冷不丁一句,吓的钱鼎章差点从钻到桌子底下去,开什么玩笑,这个话可不能乱说,赶紧扭头看看左右,眼见茶馆中其他人都没注意自己方才擦了把冷汗。 “喂,你说话下巴托托牢,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 “被别人听见了又怎么样?”何姑娘到低小了几岁,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依然瞪着那双大眼睛问道。 钱鼎章促狭心思略起,”我是无所谓啊,对你个漂亮小姑娘负责,只是你自己。。。。“说着不停的上下打量她。 “哎呀,哎呀,你真是流氓下作啊”说着又要伸手去打他,钱鼎章早有防备见她粉拳过来,一伸手把她整个拳头握在手中,何姑娘一愣,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声音如蚊子般哼哼“放手啊,这里都是人啊” 钱鼎章依言放开,右手又张开握紧几次“这手感真好啊,皮肤滑的像丝一样。。。。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有没有巧克力,应该是有的,因为钱钟书在围城里提到过,什么时候买块来解解馋。。。。”他脑子一路跑火车下去,那边的何姑娘却并不知道,扭捏了半响才开口“我刚才说负责的意思是讲,我这个名字被你这么一解释,现在真的是再也办法用了,难怪有时候上台,我刚自报家门台下有些老头子就偷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钱鼎章不言。 “各么,你既然说出来了,就要负责到底,给我再想个艺名”何姑娘看着他“我们师徒二人都没读过几天书,肚皮里墨水少,不像你和钱先生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 钱鼎章哑然失笑,前世自己也就是个普通的本科生,不过这个学历放到民国也确实能说是学问人,钱逊之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谈,不过看他能自己编书目排新曲,肚子里显然也是有货的。 “起名倒是不难,而且保证好听好记好意境,只是。。。” “只是啥?” “你如何酬谢我?你随便去打听打听去命相馆改个名,瞎子要收你多少酬劳?”说到起名这可难不倒他,前世信息爆炸,各种网文玛丽苏杰克苏小说纷至沓来,虽然情节幼稚可笑,但几个名字倒都还不错,再不行还有琼瑶阿姨呢。故此又开始逗弄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 第七章 救美(上) 那边何姑娘哪知道他打这个主意,想想自己身世可怜幼年失怙,被迫飘零于江湖,好不容易有点小名声了,名字却成了笑话,还是羞人的那种。女孩子眼眶浅,想到这儿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钱鼎章一见之下,吓的双手乱摇,要死了这可是公众场合,一个大姑娘在自己面前泪雨缤纷,这个就说不清楚了。赶忙说到“我就是嘴上滑头,随口开个玩笑,名字免费给你想,保你满意” 听这一说,何姑娘转忧为喜,掏出手绢了掖了掖眼角,咬着粉嘟嘟的嘴唇说到“就是你,喜欢欺负人家,讨厌的要死”,说完后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不由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落在钱鼎章眼里真如旭日初升温润明亮,心中一动说到“不妨叫若曦吧”,说着手指沾着茶水将二字写在桌面上,边解释“曦就是清晨的阳光,若是像,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你像清早的阳光一样” 何姑娘听到这儿,脸上的笑容更浓真如繁花着锦,钱鼎章收拢心神继续说到“曦还可以引申为时间,何若曦这个名字隐隐也带苍凉意境,和你江湖漂泊的身份也是切合的” “何若曦,何若曦,这名字好听意思也好,我喜欢的”何姑娘 “喜欢就好” “哎呦,时候差不多了,我要回去和姐姐默书了,你这里也要默的吧” 钱鼎章点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把这个名字和姐姐说一声,她肯定也喜欢了。那我走了啊”说着站了起莱。 钱鼎章也起身拱手相送,何姑娘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钱鼎章不解“可是还有事情?” “没,没啥事情,就是谢谢你,钱哥哥”说完脸一红扭头一溜烟的出了茶馆门。 钱鼎章看看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已近上午十点,自己也吃饱喝足,茶馆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利于静心默书,当下叫过堂倌会钞结账,暗地里还多塞了几个铜元到那堂倌手里。 二人年纪相仿本来就说得来,堂倌一见之下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小先生,年纪轻轻书说的好,出手也大方,将来肯定成大气,长的还神气,刚才那个小姑娘平时看到我们都是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面孔,在你面前,啧啧,让她哭就哭,让他笑就笑,厉害啊,你说算起来我还比你大几个月,怎么在女人方面一点都不如你,隔壁阿花看我就像看到叫花子一样” “你话再多,我就告诉账房先生你拿小账了” “好好,好好,小先生慢走,慢走,我还要去招待客人”堂倌吓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钱鼎章走出店门,这是个江南少见的暖和冬日,天上阳光灿烂还带了一丝薄云,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每个毛孔都打开了在吸收温暖。正半闭眼睛踏上回蚕娘庙的路,耳边突然听到女子的尖叫声“让开,让开,我不跟你去” 赶忙睁眼,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小夹弄里,何姑娘正被2个人围着,其中一人伸手去拉她,但被她闪过,夹弄本来就狭窄异常,几个来回后,何姑娘已经被逼得背靠墙。 钱鼎章脚下加紧几步,那二人只觉得一阵风从脸边略过,就看到何姑娘面前站了一个人。 双方打过照面才发现彼此认识,那两人原来是徐家的小管家,平时管着几个铺子,时不时的替徐家办点不适合老太爷大少爷亲自出面的事情,故而在镇上也有几分名气。 今天初五,各家铺子开张,两人一早就去各家铺子巡视,其实就是去抖抖威风,铺子掌柜不但要面带笑容洗耳恭听,听完后还要谢他们几块大洋的茶钱。 两人在镇上一圈走完,听着口袋里丁零当啷的洋钱声,心中开始发痒,路边找个酒馆推杯换盏起来。酒足饭饱后正好和何姑娘走个对脸,平时二人就对这个漂亮姑娘心有不轨,今天趁着几份酒劲唐突佳人,最初还只是风言风语,何姑娘虽然对着钱鼎章颇有泼辣之气,但这是知道钱乃谦谦君子不会对自己怎样,现在对上这个两个带有地痞气质的刁民,小姑娘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此时钱鼎章神兵天降般挡在她身前,心中不由砰砰直跳。 那两个管家一身看被坏了好事,嘴巴也不干净起来“识相点的赶紧让开,否则当心口眼不闭!”口眼不闭是江南常见的骂人话,意为惨遭横死,死的极惨,故而睁眼开口。 钱鼎章听了也不生气,对付这种人他还是有点办法的当下挺胸抬头往那二人走去,背在身后的双手轻摇暗示何姑娘事无大碍,两个小管家看到钱鼎章这么直愣愣的走过来,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发现不对,刚要开口。 钱鼎章先说话了“二位是徐家下人,徐家在盛泽上可是一等一的大户,全镇谁不知道徐老太爷乐善好施,大公子为国效力,二公子又留日归来,真真正正的向阳门第积善之家,你们现在当街拦着这位小大姐,传扬出去对徐家可是不好啊”说完笑吟吟的看着二人。 “传扬出去?哼,盛泽这方圆几十里就是徐家天下传扬出去又如何?”说着二人同时上前一步,摩拳擦掌起来。身上的何姑娘吓的直拉他的长袍后备,钱鼎章依然背手向着那二人,却用自己的手背在何姑娘的手背上轻轻擦了两下示意她安心。 “如果,我是这里蚕农,今天只能硬吃闷亏了,但二位,钱某乃是一位说书的先生”突然间,钱鼎章用起来了舞台上的腔调,嗓音拔高,每个字都用了丹田气吐出,同时口中暗用劲道将话语声收拢,不再是朝四面扩散而是直冲二人而去。 如果旁边有人路过,只会觉得声音略大,但传到这二人耳中则仿佛是黄钟大吕,二人气势顿时一窒。 钱鼎章乘势直击打“说书先生讲究高台教化,劝恶扬善,在前清时,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在衙门口说皇榜读布告,我们浪迹江湖居无定所,日常只在各大热闹的码头行走卖艺,凭的无非是一张巧嘴,二位今天这个样子,倘若我回家后编成新书到处传唱,只怕不要三年五载,盛泽徐家的名声就要大大的不妙了。二位也听过《枪毙闫瑞生》《枪毙刘汉成》吧,到时候外洋码头都在传唱《枪毙徐家二管家》,倒也是一桩妙事,不知道那时节,老太爷会怎么收作你们两个了” 第八章 救美(下) 几句话一说,两个小管家的气焰顿消,他们可以仗着徐家的名头在镇里横行霸道,但对上这些浪迹江湖的弹词艺人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杀人灭口。但现在毕竟是民国26年,乡绅的势力范围较之前清是大大的不如。当然真要弄死个把人也不是不行,这就要老太爷决断了,老太爷会不会为了自己两个小管家就下狠手呢?这还需要想么? “好好,好好,你今天硬出头,我们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以后行路上当心点,哼”这两人脑子倒也转得快,知道这样下去己方讨不到好处,赶紧收帆落蓬,临走前还不忘放句狠话。 钱鼎章笑笑混不放在心上,自己一个穿越者,如果连这种小狗腿子都没办法,今后还怎么混? 但他身后的何姑娘却不这么想,眼看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大男孩,三言两语就打发掉麻烦,一时眼睛有点发直。回过神来后发现,钱鼎章正看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于是脸上红云又起“谢谢了,我先走了”说完扭头便走。 钱鼎章本想回客房,但看她腰肢摇曳的疾走而去,心中暗暗说到,这就是祸国殃民的料啊,再过几年彻底长开了还了得?只怕比她师傅露醉仙还要祸水。又怕她路上再遇到什么麻烦,便悄悄的跟在她背后,就这样目送着她进了寄居的同福居客栈后,才拍马回城。 回到客房,见钱逊之还在熟睡中,脸色已经恢复白皙,呼吸节奏也沉稳有力起来。心中大喜,蹑手蹑脚的拿起琵琶就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将琵琶放回原位,转而拿起义父随身不离的三弦,这才是唱单档的必备伴奏乐器。 端着三弦出客房,直奔蚕娘庙的后院而去,今天风和日丽,后院有几张供游人休息的长椅,正好可以用做练习场所。 初五大家都忙着接财神菩萨,这个蚕娘庙里香火便冷落下来,后院更是游人稀少,只有三五个本地人,在绕园而行。钱鼎章找了条干净的长椅坐下,将三弦放到身边,静一静气后,双目微闭,旁人看来他好像在打瞌睡,实际上则是进入一个玄而又玄的境地,仿佛自己高台在座,台下洋洋一片听客,而这一切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呈现的。 于是台上的自己如何将今天要讲的书从头说到尾,何处该说,何处该唱,何处该噱,每一步都清清楚楚,而台下观众相对应的反应的清晰呈现出来。大概过了20分钟,脑中将下午要说的书段过完后,钱鼎章满意的长出一口气,操起三弦来,右手轻轻拨弄,三弦发出叮咚之音,随即他左手略扭轴头,将弦绷紧一些,右手又试着拨动几下,听到弦声较刚才略高几份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三弦本来是钱逊之在用,钱逊之年纪快近四旬,正是弹词艺人的黄金年纪,但在嗓音高亢上和才18岁的钱鼎章比起来还是略有不如。 将三弦音调定到自己的音高区域后,钱鼎章深吸一口气,挥手拨弦弹出一个前奏过门来,接着开口唱起来,这也是每日必修的早课。 自从接受穿越的事实后,钱鼎章卧床休息时脑子也没闲着,没想到竟然成为一个弹词艺人,总算上辈子小时候经常被爷爷奶奶抱着去书场,养成了听书的习惯,这一习惯就是20多年。肚子里存下的各种长篇或者开篇不计其数,其中大部分创作于敌伪孤岛时期乃至于49年之后,这算是他的一大财富。今天头一次放单档,只有出奇制胜才能彻底征服这些耳朵刁钻的老听客。让钱逊之也能多休息几天。这一肚子的存货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弦索叮咚一个过门弹过后,钱鼎章用小桑(假声)唱了起来 “唧唧机声日夜忙,(木兰是)频频叹息愁绪长。 惊闻可汗点兵卒,,又见兵书十数行。 卷卷都有爹名字,老父何堪征战场。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兄长,(我)自恨钗环是女郎。 东市长鞭西市马,(愿将那)裙衫脱去换戎装。 登山涉水长途去,代父从军意气扬。 朝听溅溅黄河急,夜渡茫茫黑水长。 颦鼓隆隆山岳震,朔风猎猎旌旗张。 风驰电扫制强虏,跃马横枪战大荒。 关山万里如飞渡,铁衣染血映寒光。 转战十年才奏捷,归来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木兰不愿尚书郎,愿将明驼千里足,送儿早早回故乡。 爹娘闻女来,出廓相扶将。 姐姐闻妹来,帮我理红妆。 小弟闻姊来,欢呼舞欲狂。 磨刀霍霍向猪羊,一家喜气上面庞。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含笑出门寻伙伴,伙伴见她尽惊慌。 同行一十有余载,不知将军是女郎,谁说女儿不刚强!” 在钱鼎章原来生活的那个年代这首《新木兰辞》在弹词届的地位约等于《贵妃醉酒》之于京剧,《游园惊梦》之于昆曲。成就大跃进时期的这首新弹词,凝聚了当时弹词届所有名角大腕的心血努力,故而一出即红,可谓叫好又叫座的典范。现在是1937年,正是日寇磨刀霍霍的时候,整个东亚局势表面显得一派平和,但私底下有识之士都在担忧中日之战究竟何时暴发。那条引来鬼子窥探的途径盛泽的苏嘉线铁路,就是在长城抗战结束不久后即开始立项建设,其战略意义明眼人一望便知。在这个大环境下唱出这首《新木兰辞》既可以显得自己是能写能唱的多面手,另一方吗,大概也许没准也能起到惊醒世人的作用。 一首唱完,钱鼎章嗓音渐开,略一咳嗽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唱第二段 “这种苏州人连名搭姓叫我祝枝山,人人称我叫活玄坛(赵公明,被封为玄坛元帅)。 你晓得我家中有多少屋,一共房廊有千万间,前门在山海关,后门无锡惠泉山,走完苏州城还勿曾出我一个大门槛,东书房要到西书房里去,日长天光么难转回,当中还要住客栈。 到夜来不点灯油火,用那夜明珠粒粒亮非凡,大的好象咸鸭蛋,丢来扔去用么栈房堆,翡翠庭柱琉璃瓦,白玉街沿珊瑚栏,聚宝盆一只居**,胜比当年沈万三。 新造花园真考究,用翡翠的亭,用白玉的台,用金子银子堆假山,摇钱树种了无其数,共总倒有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水晶桥面裎裎亮,珠粉当他稻柴灰,奇南香独木雕成舟,拣一根丈二长格珊瑚当竹竿。 龙肝象肉家常便,这种老山人参只当他乃萝卜干,倘然家中有宾客到,无非格仙果与仙丹。东方朔合我去偷桃子,我昆仑山去过两三回,吕洞宾常常与我敲棋子,汉钟离无事搭我来瞎谈谈,韩湘子搭我倒痰盂罐,何仙姑勒我厨房间里烧小菜。 男女下人无其数,我拿仔一张点名单,点仔三年还勿曾点出来,他海阔天空言一席,真是胡言乱语瞎攀谈。” 第九章 路过的陈先生 和那曲正宫直调的《新木兰辞》不同,这段是《三笑》中的著名唱段《祝枝山说大话》,讲的是正月十五看花灯,周文宾说自己男扮女装起来比一般女性都要来的漂亮标致,祝枝山不信,二人打赌。周文宾早有预谋,悄悄将祝的单罩近视眼镜藏了起来。结果在街上看灯时高度近视眼的祝枝山看到了周所扮的大小姐,色迷心窍之下闹出种种笑话,这段就是祝向“大小姐”显摆家中阔气,期间种种炫耀牛皮满天飞,是一段极受听客欢迎的唱段。 但要唱好却不容易,在《三笑》中设定的祝枝山是一个沙哑的粗喉咙,演员演绎时必须憋着嗓子唱,倘若一个掌握不好用了自己的真声,就出了洋相,台下苹果核橘子皮飞上来也是常有。演员过分用力也不行,用力过度会导致嗓子从假沙哑变成真沙喉咙。这可真是万劫不复,唱京剧还有个沙喉咙麒麟童,靠着这把苍劲有力的嗓音红极一时,但弹词届中一旦嗓音沙哑失润那就是演艺生涯结束之时。 钱鼎章在用纯小嗓唱完《新木兰辞》后,几乎没做什么调整便将《祝枝山说大话》不加调整的一气呵成,单就这份功力也足以被听客们翘大拇指夸赞了。 今天第一次单档,不但要卖力还要卖巧。钱鼎章一边思忖一边又拨动三弦准备继续练习。 “啪啪啪啪啪”一阵鼓掌声打断了他,随着这掌声从旁边的梅花丛中钻出两个人来,鼓掌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铁灰色的棉袍,脖间一条开司米羊绒围巾,一头乌发剃成颇为现时少见的平头,长脸隆准,浓眉细眼,样貌清癯。初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大学的教授,但紧抿的嘴唇和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无声的昭示主人所承担的巨大压力。还有一人在他旁亦步亦趋,要么是保镖要么是随从,不过看体格和走路的姿势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钱鼎章见他鼓掌而来,随手将三弦放下站起身来拱手到“小子乃是客寓其间的弹词艺人,见今日阳光晴朗,故而在此练声,倒是打扰这位先生游园的雅兴了,惭愧,惭愧” 那人拱手还礼“先生过谦了,我今日正好回乡省亲,路过盛泽,因为贱躯不适故而在此盘桓修整一天,不想倒是得闻天籁” 钱鼎章连忙答道“先生谬赞了,在下姓钱,名鼎章,鼎之鼎,文章之章,今日在此练习是为下午的登台做准备,不瞒先生,今日乃是小子第一次以单档临台,实在是内心潺潺,故而只能多做准备以求个心安” “哦?”那人满脸惊讶“钱先生竟然是第一次放单档?哦,对了,鄙姓陈,名训恩”顿了顿继续说道“以钱先生的才华年纪,才第一次放单,实在是不可思议” 钱鼎章见此人言辞文雅气势不凡想来也不像什么坏人,便将自己的情况的大略说了说。 陈先生抚掌大笑“钱逊之大名,本人虽然不常听曲但也多有耳闻,今日看来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了。对了我听钱先生刚才所唱的第一段开篇,当真是闻所未闻,看词意好像是化用了木兰辞意境,词曲贴合甚佳,钱先生唱的也好,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嗓音清脆悦耳,毫无半点破绽可言。请问这是令尊新作么?” 钱鼎章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首其实是小子前段时间卧病在床,百般无聊之下胡乱编写的,今天是第一次从头到尾完整唱出来,却引来陈先生这样的大家点评,实在是三生有幸” “噢!?”陈先生更是惊讶“看你年纪20应该不到就能自己化用古诗创作,厉害。厉害,只是陈某还想请教一下” “陈先生但说无妨” “我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自诗经开始,各种流传诗作何止万千,钱先生为何单单选了这首?”说完看着钱鼎章,嘴角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当下钱鼎章也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自从前清腐败以至丧权辱国,英法联军,八国联军相继侵略我华夏,甲午一战海军精华尽失,先总理创办黄埔推行宪政,本以为民国就此走上正轨,但东洋人狼子野心,918,长城抗战,何梅协定、华北抗战。又有一二八淞沪协定,萝卜头亡我之心非但不死,反而日渐膨胀,现下这个情形,表面看风平浪静,但我估计大概一年内,中日就要开战,而一旦开打,日军胜算极大,而我们除了人多之外,哪里有一点优势可言,故此,作为一个弹词艺人位卑不敢忘忧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三尺高台之上略尽绵薄了。吾国吾民都在沉沉昏睡,叫醒一个是一个了”越说越激动,想到八年抗战的牺牲,钱鼎章的语气渐渐高了起来。 “说的真好,古人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诚不我欺,刚才那段话堪为表率,只是你说中日年内必有一战,这是听谁说的?” “陈先生,我虽然是操了江湖业,但也进过几年学,加之我义父学问深厚,日常悉心教导之下中文洋文倒都识得一二,日常各大码头跑下来各种看尽报刊杂志,听尽野语村言,得出这个结果并不奇怪” 陈先生闻言略一沉吟,正要再问,他的保镖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陈先生朝钱鼎章一笑“今日结识钱先生真是意外之喜,钱先生年纪轻轻见识斐然,只是现在有俗务缠身不得不告辞了,不知道钱先生今日在哪里开书,如果来得及我一定前来” 钱鼎章大喜,这个陈先生看上去就颇有身份,有这样的人坐镇台下,自己可以放心不少,当下恭恭谨谨的回道“中午12点在梅李书场准点开演,日场是两档,小子是首档,《三笑龙庭书》从12点说到2点,之后是另一位女弹词大家露醉仙的《玉蜻蜓》,这个更是值得一观,烦请先生到时一定赏光” 陈先生见他彬彬有礼应对得体,心绪大佳,“如果有时间定来观看”说完拱手而别。 钱鼎章理理心思,又抱起了三弦继续练习。 人如果认真专注于某件事物中的话,时间流逝起来总是飞快,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近天中,钱鼎章看看时间差不多,收起三弦回到客房。此时钱逊之已经醒来,见儿子抱着三弦进门知道他刚从外面吊嗓练习回来,显得颇为高兴。 第十章 遇奸商 钱鼎章见他靠在床头,脸色还是有些青白,精气神却不错,连忙走到床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爹爹,你热度都下去了,我给你倒杯茶吧”。 将茶递上后,他打开皮箱将专门登台演出时穿的皮袍取出换上,见钱逊之已经将杯中水都喝完,又替他倒满后,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三弦,想了想又把琵琶也带上。对钱鼎章说到“爹爹,我这就去上书了,你放心,虽然是第一次放单档登台,但跟着你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了,心里倒也是不怕”他倒安慰起父亲来。 钱逊之听了只是笑笑,“我这样子估计登台估计还要三天,这三天里就靠你了,书你只管说,宁可说的快一点也不要拖,把听客都留住,实在不行你跳过某些段落也行,只要说的流畅,等我身体好了上台,很多地方都可以补救的,放心去吧” “好的,那我走了,我刚才和隔壁的粥店打过招呼了,等会他们会送点清粥小菜过来的”言毕转身而去。钱逊之含笑目送他离开这才又躺了下去。 钱鼎章在去书场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个肉馒头边走边吃,这倒不是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吃饭,而是说书人的习惯,上场前不能吃太饱,吃太饱后人容易懒洋洋没精神,同样也不能不吃,饿着肚皮精气神不够同样说不出好书。更有部分老先生,因感于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上台前在休息室中“香”上一筒。对于鸦片这个东西钱逊之向来是敬而远之,如果情况允许他甚至不会踏入烟室一步,生怕腾腾的烟气让人在不知不觉间上瘾,而来自于未来的钱鼎章对阿芙蓉也更深恶痛绝。 “哎呦,小先生今天来的早,才11点钟刚过,钱先生呢?”书场老板看到钱鼎章热情的问候起来。 “我父亲今天生病卧床不起,所以今天我要放单档了”钱鼎章语带歉意。 “这个,这个”书场老板面露不愉之色,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钱鼎章只能耐心的解释“父亲前几日为了照顾小子,每天说完书后都在四处奔波找寻郎中,疲劳过度导致病发,不过鹤年堂的郎中先生说只要静养个两三天即可痊愈,父亲便命我这几天唱单档,梅老板你放心,我拜师多年说噱弹唱也算精通,要不我先唱一支开篇,让你定定心?”说着抬脚就要往门里走去。 书场老板却小小的平移一步,堪堪挡在他面前,口中依然支吾,却不说个所以然出来。 “哼,这是要压我的签子钱啊”,钱鼎章是何等聪明人,脑中稍一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谓签子钱就是书场给说书人的的门票分成收入。眼下这位梅老板也是老江湖,行事说话滴水不漏,他要降低分成,却又怕自己亲口说出来,他日传扬出去落下个欺负落难艺人的恶名,这就在行当内坏了招牌,日后再邀请名角的话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故而口中讷讷,却始终不让钱鼎章进门,要的就是他自己开口提出把分成降下来。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钱鼎章内心感慨,转而又想自己的票房号召力和老父比也确实差太多,对方提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当下便考虑将这几日的拆账由四六分成改为对开。 “哎呀,这不是梅老板么,哎呦,还有小先生,那么冷的天你们站在门口面对面的做啥,像是麻将台上两只白板对煞”这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来,二人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如此清脆好听的苏白,除了那位大角露醉仙外还有哪位? 露醉仙口中说话脚下不停,从二人旁边走进书场,站在门里对二人招手“快点进来呀,里面炉子烧的红彤彤,多少暖和?” 此刻钱鼎章才看到露醉仙今天的打扮,被申城大小报纸称为“弹词女王,色艺双绝”的大角果然不同凡响。一头长发烫成最时髦的大波浪卷,刘海处用一只小小的钻石发卡固定住,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来,一件灰鼠皮长大衣,从下摆出隐约透出里面的湖绿色旗袍,脖子上一条貂皮毛领,双手笼在和大衣同色的灰鼠皮手笼中。被书场中的暖气一激,脸上红扑扑的更显娇艳,露醉仙十八岁成名,闯荡码头也已十载,算起来也要年近三旬,只是时间在她身上非但没有造成损害反而更增添了迷人的优雅气质。此刻见她笑语晏晏,钱鼎章心中大叫“好一个漂亮御姐。嗯,不对,现在流行叫小姐姐” 梅老板一见如此,也只能转身入内,钱鼎章也大大方方的跟了进去“露先生好”,“何姑娘也好”他客气的向二人打招呼。 露醉仙对他点头示意,却对梅老板说到“你们刚才说话我都听到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家都是这个行当的,你心里想什么他晓得”说着翘起兰花指指了指钱鼎章,“他心里想什么你也清楚”又将手指头从钱鼎章面前收回,轻轻的在老板肩膀上一戳。 梅老板如遭雷击顿时就是一哆嗦几乎站不稳脚跟,露醉仙见状收手掩口而笑,神情样貌好似一个18岁的少女般天真自然,这下别说老板和钱鼎章两个大男人看的失魂落魄,书场中早到的听客们见此场景也是个个色授魂与,旁边的何姑娘看的目瞪口呆,自己这个姐姐实在是太厉害了,难怪给沪上电台小报撰文写稿的一班轻薄文人提到露醉仙无不给其冠以“小妲己”“赛褒姒”“沉鱼落雁露”“闭月羞花仙”等尊号。也不见她如何使力,三言两语间便成了整个书场中的焦点。 露醉仙又冲着书场中听客点头致意一番后,对书场老板说到“你担心小钱先生不够叫座,这个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么这样吧,我来出个主意” “露先生,请讲” “你也是内行,你说说看小钱先生的本事究竟如何?”露醉仙笑吟吟的看着他,梅老板这边立感坐立不安起来,大凡普通人被一个荣姿焕发的绝世美女盯着看上那么几秒钟都是这种反应。 “呃,呃”看得出梅老板在努力收敛心神,扭捏片刻后说道“小钱先生,说噱弹唱四样功课真是漂亮,不要说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就是放到申城去,也足够立足了,只是现在我去木牌上把钱先生名字擦掉,改成小钱先生一个人单档,怕是老听客不买账” “你说的也是,那这样,我给你点子,保证管用?” 第十一章 新式男女双档 “噢?”不但老板,钱鼎章和何姑娘都竖起耳朵来。 “你看,你这里两档书,平时都写,钱氏父子档,和我们这个姊妹档,好招揽生意,那么今天你就把牌子写成金童玉女档。” “啊”三人同感讶异 “金童么,自然是小钱先生,技艺娴熟长的也是一表人才,玉女么,你看我这个妹子如何?虽然年纪还轻稚气尚未脱尽,也是一副好皮囊,手下功夫也操练多年一日都不曾荒废,索性让她在开场时给小钱先生打个下手,一起配合两支开篇。可惜大家书路不一样否则倒是可以拼个男女双档说大书。” “呃,这个”梅老板沉吟片刻后一拍大腿“那就听露先生的,我们这里男女双档倒还从来没演过”说着向露醉仙拱手致谢,又对着何姑娘一拱手“那就拜托何姑娘了”言毕急冲冲去改水牌。 男女双档,在钱鼎章上一世里才是弹词最主流的搭配方式,双男档或者双女档反而颇为少见。但眼下男女档尚且属于新生事物,也就申城有这么几对而已,显然这是露醉仙在帮自己了,连忙向她拱手致谢。 露醉仙摆摆手“这都是小意思了,让我妹妹来当你下手弹琵琶,一个是因为你们父子虽然是光裕社出身,却没有那班老古董歧视女性不让女弹词上台的习气,二来也是谢谢你给小何改的新名字”。旁边的何姑娘顿时涨红了脸。 “在盛泽原来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再临时改不合适。等过了正月半,剪书回申城后就用新名字,若曦,还真是雅俗共赏的好名字,要不是我这个号用了10年,也想请小先生帮忙取一个新的呢” “露先生,说笑了,说笑了,改名字的事情也是一时兴起,还怕露先生知道后怪罪呢。” “那好,你先去休息室准备准备吧,“随即又对何若曦说到”妹妹啊,你也去吧,我先客房养养精神,你两个开篇唱完后就回来先休息一会。”说完自顾自离开了书场。 钱鼎章这才发现,何若曦背后背着一只琵琶,显然这是露醉仙早就想到的,特地来帮衬。心中不由感动,冲着何若曦拱手,“何先生,一道去吧”。弹词艺人间彼此皆以先生来互称,钱鼎章这声何先生意味着将小姑娘当成了真正的搭班同行。后者大概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眼看钱鼎章前脚往休息室走去,不由得跟了上去。 两人正走着呢,就见梅老板捧着重写过的水牌子往门外走,边走边喊“各位老听客,今天有耳福哉,平时男双档女双档三个档都听过,今天是金童玉女配的男女双档唱开篇” 刚才梅、露、钱、何四人一番言谈已经引起大家注意,现在看到老板揭晓谜底,又见何钱二人一前一后往休息室走去,顿时起哄起来。钱鼎章倒是无所谓,后面的何若曦脸上有点挂不住,眼看要走到休息室门口不由得伸手拉了拉他衣服。 钱鼎章回头一看,见她满脸通红指了指休息室便站住脚跟不在往前走,心中明白她的意思,书场中会给说书人专门准备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室内桌椅板凳俱全,还有一张罗汉榻以备有(阿)芙蓉癖的先生们临时“香”一筒,眼下自己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外间的闲人们只怕都要来听壁角或者起哄捣乱了。 随即对何若曦点点头,轻轻说道“你先进去,我自有分寸”,说完右手一摆做了个请的手势。何若曦见事已至此,也只好咬咬牙往里走去。 钱鼎章随即重重的咳嗽一声,见众人都被他这一声所吸引,拱手做了个罗圈揖朗声用苏白(苏州话)说到“各位老听客,各位父老” 听客中有人顿时乐“哎呀,怎么点还没到,先生就开书了?今天值回票了” 钱鼎章朝此人笑笑继续说道“小子前几日身染重疾,卧床不起几赴黄泉,所幸家严废寝忘食照料,又请来郎中先生。这个众位都是晓得的。现在小子全然康复,但家严却因操劳过度而卧床,经鹤年堂王老郎中诊断倒是无大碍,只是这三天内要静养,是说不得书了,只能有小子开单档” 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小子学艺多年虽然不敢说样样精通,但若登台献艺也勉强可称中规中矩,刚才蒙露醉仙先生抬爱,让小子与她爱徒拼档献艺唱几只开篇,男女双档在申城也属新事物,所以今天就要请各位老听客多多包涵了”言毕一躬到地。 众人见他大方磊落的把事情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又感念这对父子谋生不易,起哄声顿时低了下来。鹤年堂的王郎中更是说到“你们尽管去默书,只要登台卖力气就好”。 钱鼎章感激了对他拱手道谢,返身进了休息室,不过他长了个心眼,没有关门,反而将门开的笔直,以示自己二人清清白白。 何若曦已经将琵琶抱着怀中,见他进来便问道“你今天打算唱哪几段?可别太生僻的,我还没出师,会的不多” 钱鼎章也将三弦从布袋中取出,坐下后说到“我也不算出师,会的更少了,本来是想唱一个自己新编的,既然有你当下手,那唱老段子就更保险了” “你还会自己编书?”何若曦瞪大了眼。 “一个开篇而已,不算什么书” “哼,骗人,肯定是你父亲写的,你偷了来说是你自己弄的”何若曦在大庭广众下脸红的想个苹果,此刻对上钱鼎章倒是一点都不落下风。 “是不是我编的,以后有机会你问我爹爹便知道了,先对一下书吧,我唱的是徐调和令师的俞调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我自己在行腔时又加了几个变化,你把琵琶给我,我弹了你就知道” 一曲弹罢,何若曦心中有数“大致是晓得你的行腔唱调了,今天打算唱啥” “打算先唱段《白蛇传》中的《捉白》,然后是《三笑》中的《祝枝山说大话》,这两段你可以么?” “倒是学过,要么你光弹三弦不要出声,我用琵琶伴奏了试试看。” “也好。。。” 两曲弹完,钱鼎章说到“我要默书了,你请自便”说完自顾自的闭上眼睛陷入沉默中,何若曦知道这是应有之意,也开始琢磨其如何给他配书。 “两位先生,请登台吧”书场堂倌的声音,将二人从各自的世界中拉回。掏出怀表看看,正是11点55分,对堂倌道了声谢,将罩衣脱去,露出里面的皮袍子来,又将脖领间的灰鼠领正了正,拿起三弦,先随堂倌走出房门。随即轻轻将门关上。 第十二章 《捉白》 何若曦在房中也将外罩的呢大衣脱下挂好,露出演出时专用的淡粉色斜襟丝绵短袄。她年纪未满,旗袍上身会显得过于刻意扮老成,这一身缎面短打装扮,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家碧玉般可人。拉开门见钱鼎章正在门前等候便轻轻说了声“登台吧”。一前一后穿过观众席往台上走去。 上得书台坐定,旁边就有堂倌拖长了声音高喊“开书哉”,连喊三次后偌大个书场寂然无声。 钱何二人,在台下时大感紧张,真登台后心中一片清明,两人对视一眼。钱鼎章说到“各位老听客,今天是我二人头一次拼档,如有不足之处,还请各位不吝指教,闲话少说,先请各位听一段《捉白》” 《捉白》说的是县官发签令衙役捉拿白娘子和小青到衙门审案,姿容绝代的双姝走上大街后,因为各式店家伙计都忙着看美人所以引出种种笑话,全篇没有一字在描述二人容貌,全靠大段对店伙的手忙脚乱的描述来引导观众想象白青二人/蛇?的美貌,其间连说带唱妙趣横生。 “白娘娘带着小青,一路上刚刚经过,各色店家做生意都没了心思”钱鼎章开口说道 “为啥”何若曦接口问道 钱鼎章拖了长音说到“大家看啊,看美人啊” “啊”字余音尚未散去何若曦随即素手挥弦奏起了过门,钱鼎章也拨动三弦唱了起来, “在肉店门前来经过,肉店伙计常熟人,看的美女么魂灵飞出么” “老板,买四文钱板油,回去熬猪油”何若曦学顾客要买肉 “一刀下去送掉两斤前夹心” 此时台下微有笑声 “在裁缝店门前来经过,裁缝店的老板么宁波人,看的佳人么魂灵飞”唱到这儿,钱鼎章用白口说到“裁缝师傅正在给人做一条裤子”,随即有弹弦而歌“西索西索,裤裆里面开个琵琶领” “在棺材店门前来经过,棺材店的伙计么苏州人,看的美女么魂灵飞出么” “伙计啊,我要4个小钉子,回家敲到墙上用来挂画”何若曦又学买钉子的顾客 “送出6根子孙钉”钱鼎章唱完这句又摆出一副愁脸自言自语说到“子孙钉么是钉棺材用的,好好人家谁去买口棺材放在家里?家里放棺材也就罢了,棺材瓤子可不好找”(子孙钉,古时用来将棺材盖钉上的特大号钉子) “轰”台下哄堂大笑,这是应有之意,钱何二人心中略定,继续唱曲。 。 。 。 。 “在茶馆店门前来经过,茶馆店的伙计无锡人,看的美女么魂灵飞出么” “堂倌啊,泡茶啊”何若曦又学茶客催促 “好啊,拿起铫(diao)子往人的头颈里淋,哎呀你这是当我臭虫啊” 眼见台下众人个个乐的前仰后合,钱鼎章心中大喜,自己这头炮算是打出去了,不过为了效果更好一点,他决定再添上一把火,放个噱头。 噱头就是笑点,北方相声界叫包袱或者哏。如果这是书中本来就有的噱头,比如刚才唱词中伙计们因为看美人而犯下的错误叫做“肉里噱”,还有一种是演员根据场景临时加入的噱头则被称为“外插花”,钱鼎章要说的这个“外插花”还是拿露醉仙和何若曦逗乐,类似于相声中的“现挂”。 “各位老听客,听了小子的唱段,虽然是在笑,但我心里晓得各位是给我们面子”,听到台上演员这样说,听客们知道“外插花”要来了,个个收住笑容认真听着。 “为啥呢,白娘子和小青是生的标致,但是你们肯定想,你小家伙唱的那么热闹,自己又没看到过,是唱出来随便骗骗人的”。钱鼎章表情严肃的说道。台下更安静,旁边何若曦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要,只是将手中的琵琶倒扣在书案上,睁大眼睛看着他。 “其实不对,小子我年纪虽然小,但是白娘子和小青这样的美人我还是见过的,不但我见过,各位老听客也见过”钱鼎章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把台下听客的好奇心都勾起来。 有忍不住的喊“小先生不要乱卖关子,我是没见过啊” 钱鼎章一笑,“那是你有眼不识金镶玉,你看啊,小青在此”说着右手三指收起食指中指并拢指向何若曦。 “啊”后者没想到,这个外插花插到了自己头上,一时没接住抛来的包袱,就这么吃惊的叫了出来。 接不住词本是行业大忌,但她年纪尚小又容貌秀丽,一惊之后随即明白这是在大大的夸奖自己,女孩子到低脸皮薄,这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起来。 台下一众听客见她天真可爱的样子倒也觉得赏心悦目,怜惜之心起来,也就乐的哈哈大笑。 何若曦被突然袭击后,恨恨的瞪了钱鼎章一眼,意思是你作下的孽抖开的包袱,你自己赶紧收掉,我这里是没办法了。 钱鼎章故作严肃的对台下说到“啊,看样子,你们有人不认同啊,我和你们讲,现在是小青好说话,最多面孔红红,等会白娘子上台看到你们这样,脾气发起来,可是要水漫盛泽的啊”这个白娘子自然是指露醉仙了。 众人一想这对师徒就外貌而言却是已近绝色,说她们是白青二蛇倒也贴切,笑声又是四起。 钱鼎章见众人笑的差不多了,见何若曦还是瞪着自己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中促狭心思一起“大家不要笑哉,不要笑哉,再笑下去这小青要拿琵琶化成雌雄双剑把我三刀六洞,这样我就不能唱曲子哉” 何若曦闻言大窘,既不能看着这个可恶的上手,又不敢看台下,于是只好低头看脚面,这下子听客跟热闹了。台下有人就喊起来“小先生,快点去个光头,你就是法海和尚,好好的收了这小青吧,你们年纪倒是登对” 又有人反驳“法海收白娘子,这小先生法力不够” “怕什么,小先生家里不是还有个大先生嘛,等大先生毛病好转,亲自登台作法,收掉白娘子,这父子二人各收一美倒是一段佳话。” 一时间哄闹声将茶馆的房顶都要掀开。 第十三章 初见砸场(上) 钱鼎章见此朝何若曦轻轻咳嗽一声,又挤挤眼,后者小嘴一扁,扭开头去。 待得哄笑声稍稍平复,钱鼎章说到“各位老听客,觉得小子唱的如何啊” “好”台下二百多号人,齐声大喊。 “那么小子再和小青合作一段如何啊”面带戏噱的问道 “轰”台下又笑成一片。 “你个小家伙不厚道,下次放噱头前,关照一声,害得我被茶水呛到”台下有人大声抱怨。 钱鼎章含笑点头“好的,下次,我随身带个电铃,要放噱头了,就按一下,大家就有准备了。你们讲阿好?但是呢,师傅教的放噱头要讲究冷不丁一下,要像夏天打雷那样既突然又猛烈,这样的噱头才是好噱头。先生说的,这个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说着以手支额作苦苦思索装。 旁边的的何若曦也好奇的瞪着大眼睛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对了”钱鼎章一拍大腿,“哎呦”随即又作出一幅痛苦的表情来“小子临台经验不不足,下手没轻重,刚才一记下去力道太大,回去要出乌青块的” 台下一阵哄笑,听客们发现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在台上的表现倒是一点都不怯场,插科打诨引得众人连连大笑。乡间日子清苦无聊,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日听书,一方面是听听故事情节,更主要的还是找由头好好大笑一番放松精神。 今天钱鼎章在台上噱头一个连着一个,不少还是现场抓哏拿身边的何若曦开刷,又贴切又新鲜,听客自然是大感满意。于是又有人起哄“关子不要卖哉,这个老古话是什么,快点说出来,否则,哼哼。。。” “想起来哉,古人说,这叫迅雷不及掩耳” 听客们一听,这个中规中矩,完全不好笑嘛。但碍于颜面也只能轻轻“哈哈”“”嘻嘻“几声,其间的勉强之意连何若曦都听得出来,不由担忧的看了钱鼎章一眼。前面铺垫足够,到最后翻包袱的时候,抖出的底不响,是行业大忌,一次还好,如果两着两次都这样,今天这书就别说了,因为听众的期待感都被打消了。钱鼎章却是不慌不忙又吐出四个字来“盗铃之势” 台下听客瞬间一愣,这叫什么词儿?虽然从未听到过这种说法,但好像还挺顺嘴的。 “迅雷不急眼盗铃之势。。。” “迅雷不急眼盗铃之势。。。”场下纷纷响起了听客们纳闷的复述声。 钱鼎章在台上又显出一番洋洋得意状态“各位,小子的学问还可以吧,要是放到前清考个秀才那是稳稳当当” “哈哈哈哈哈”这下听客们才算回过味来,几个老秀才,郎中或者念过书的当即笑的前仰后合,上午给钱逊之看病的王老郎中更是笑的口中茶水喷出,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说到“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哪能被你想出来的,简直闻所未闻”,这一说话又被呛得咳嗽起来,旁边有人赶紧上去敲背顺气,一阵忙乱。 “怎么被我想出来的?我还想说中秋节刚过我给各位拜个晚年,刚打开电梯的朋友们我们再把比分播报一遍,谁踢了马明宇的后腿,就怕你们听不懂”暗中感谢了一番韩乔生老师后,钱鼎章的手又在弦索上略略拨动,叮咚几声将大家的注意又拉回到他身上。 ”要么我再来一段《祝枝山说大话》吧” 按照弹词演出的一般规矩,开场开篇只唱一首随即进入正式的说书阶段。开篇的作用类似单口相声或者北方评书中的定场诗,目的是提醒听众马上就要正式开演,让大家有时间将嘴边的话赶紧说完或者挂起。类似连唱两段的颇为少见,一种是大角演员,比如蒋月泉公认的开篇之王,听客就是愿意听他唱。还有就是钱鼎章眼下的情况,说噱弹唱,说排在首位,不但表明“说”在整场演出中的重要性,也暗示“说”的难度是最大的,不单要技艺纯属,还要结合实际情况和台下观众产生互动,这才是好的“说”,而要做到这点远非一朝一夕之功,往往是在各大码头漂上数载才能略有心得。 眼下钱鼎章就是靠着弹唱来拖延时间,尽量增加观众对他的好感,几个老听客对此也心知肚明,见这小子噱头十足兼之唱腔也确实有绕梁三日之感,故而也没有嫌烦,反而是在高声叫好“那就再来一支!” 有了之前良好的互动作垫底,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何若曦也放松起来,一手琵琶弹得行云流水珠玉之声宛然,到低是经过露醉仙这种大家的调教,何若曦深谙做下手的规矩,曲调过门中规中矩全然以钱鼎章手中的三弦为马首,亦步亦趋,毫无卖弄技巧喧宾夺主之意,只是在弹奏几个过门时稍稍加入若干花活,端的是烘云托月。 一曲唱必,二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惺惺之感,台下听客也是听的如痴如醉,见曲毕,个个死命鼓掌。何若曦见此,便站起身来对台下一躬“下面就请听钱先生的《三笑·追舟》,小女子暂且告辞,我们等会儿会”言毕抱着琵琶婷婷袅袅走下舞台,穿过观众席自出门而去。 钱鼎章目送她离去,当下抖擞精神开始入书,这回书也是以唱为主,兼顾说噱,正好符合他眼下的长处,又因为之前两只开篇圈住了全场听客的心,故而一路下来顺畅无比。钱鼎章心中估计,再唱一段后即可“小落回”,就是中场休息。 一档弹词要唱2个小时,其间会有一次15分钟的中场休息,行内谓之“小落回”,毕竟说书先生也不是铁打的,连唱两小时很容易造成倒嗓等情况的发生,且弹词有弹词的规矩书案上不能放茶水饮料,哪怕说书先生讲的口干舌燥也不能在台上喝水,要么登台前灌饱,但也没人习惯晃荡着一肚子水上台,所以这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对说书者是难得的修整就会,个把有烟瘾的还能乘机烧个烟泡。不像京剧有饮场的规矩,名角唱的口干了,一挥手就有跟包的拿着茶壶上台伺候一口,然后接着唱,这点让弹词艺人艳慕不已。而听客可以借此上个厕所,外出走两步活动一下筋骨。 就在此时,听到台下传来一声暴喝“唱的什么垃圾,绞手巾,绞手巾”,钱鼎章还没看清是谁在发话就听到“嗖”一声,一个小物件夹着风声被掷了上来,赶紧扭头避过,那物打到他身后的木板发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原来是个核桃。接着又避开飞上来的苹果核和吃了一半的桔子。 钱鼎章知道绞手巾是行话,说书先生一回书说完,书场堂倌就要送上一条热毛巾,让先生舒舒服服擦把脸,然后才施施然下台走人。书说到一半时候,听客这么喊就是在轰人下台了。 第十四章 初见砸场(中) “有人恶意闹场”钱鼎章心中雪亮,闪避的同时在观测台下状况,只见往台上扔东西的两个人,身上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头发乱蓬蓬像茅草窠,他年轻眼尖还瞥见这二人的手指甲缝中尽是一片黑泥。说书人行走江湖,自有一套江湖鉴人诀窍,眼看此二人这副做派钱鼎章觉得这应该就是两个常见的乡间二流子或者说无赖,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流氓无产者。 通常他们是没有钱进书场听书的,碰到心肠好的书场老板会发发慈悲,让他们站在门外天井里“戤(gai,意为靠)壁角”蹭书听,但万万不会将他们放进书场中来,怕的是身上有跳蚤惊扰了其他客人。只是今天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钱鼎章很快就明白了,在这两人隔壁的桌子上坐着两位熟人-早晨调戏何若曦的小管家。这做人耐心真差,上午被搅了好事,下午直接上门找场子来。 眼见有人捣乱,听客中有人看不下去,呵斥道“哪里来的瘪三,坐到场子听书,还捣乱,梅老板呢?赶他们出去!” “哎呦,你好大威风啊”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正是其中一名外形消瘦的管家“别人也是买了票子进来的,书不好自然可以掀场,这是他们和台上小赤佬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省的多吃屁!”这话说的不客气之至,那打抱不平的听客初时要发作,但看清说话人之后,也只好硬陪着笑脸坐了下来。 无他,徐家在盛泽的势力范围是在太大,这听客是南货店的二掌柜,日常进货都要从徐家的铺子里走,如果此时得罪这二人,对自己日后的生意影响巨大,当下只能忍气吞声。 “哎呀,二位,二位,有话好说,嫌先生唱的不好么,可以下了台和先生提嘛,小先生年纪轻,经验资格不足,最喜欢你们这种老听客的指点了”梅老板赶忙出来打圆场“小先生,你说我说的阿对?” “确实,梅老板说的在理,小子年纪轻,临台经验不足,刚才不知道是哪里唱的不对,还请二位老听客雅正,小子必定洗耳恭听,奉为圭臬”钱鼎章如何不知道梅老板的意思,面对这种挑衅,也只能己方吃亏委曲求全。 不过他的话也说的很奥妙,掀我场子可以,但说出调调来,到低是哪里荒腔走班。眼看两个无赖二流子的样子,只怕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箩筐哪里懂什么行腔走板,文绉绉的话看起来是在服软,实际上确实夹枪带棒给那二人难看。 果然,两个无赖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眼看自己的威势要被对方夺去,一横心,将桌上的茶碗拿在手中往钱鼎章扔去,在书场中这是对说书人最大的羞辱,一旦茶碗飞上台,即意味着听客根本不认你的艺术,等于是在骂他是骗子了。 二无赖随即跳脚大骂“你爷爷管你什么腔调板眼,就是看你不顺眼,快卷铺盖滚蛋,否则当心打你个头开花” 梅老板是明白人,刚才那番景象都收在眼里,立刻去向那两个管家作揖“二位先生大人,看在在下薄面上这个事情还要请二位出手了,一点小意思,二位买杯茶喝”一面从怀里掏出几块洋钱来往二个管家手中塞。他以为对方只是要立个威风顺便敲敲竹杠,本着和气生财息事宁人的想法去哀求。 不料,那个瘦管家顺手接过袁大头,在手中抛了抛,伴随着银元相互碰撞的叮当声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个事情,我们管不上啊,这是听客和说书小赤佬间的恩怨,小赤佬说的不好,老听客掀场扔茶碗是应当的。” “是啊,梅老板,你这个书场要开下去,就要多听听听客们的话,否则当心听客火气大起来把你这个书场一起砸掉”另一个胖管家说话没有瘦子那么阴测测,直接摆明车马在威胁,要么牺牲掉钱鼎章这个事情就算结束了,要么当心他的书场开不下去。 钱鼎章在台上气的额头青筋根根暴裂,一模长衫内襟中的备用钢丝弦,恨不得冲下台去在两个管家的脖子上绕上去几圈然后狠命收紧,勒得他们口鼻流血才算解恨。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坏了,自己不出手,找了两个无赖来砸场子,这样事情传扬出去和徐家就没有关系,倒是可以反咬一口说他技艺生疏才被人扔的茶碗。众口铄金,时间一长没人知道真相如何,反而是情节越是离奇夸张的事情传播的越广。 眼看书场老板也被训的退到一边唯唯诺诺,只能说到“你们这样做事,眼里还有法律王法么”,话一出口却后悔不已,自己知道徐老头把持当地治安多年,法律什么的说了也白说。其次这话一出,对方马上就知道自己这里是黔驴技穷了。但凡一方张口就说法律的,那半多是弱势群体,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概莫能外。 果然,他刚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嬉皮笑脸的声音“法律?我们盛泽最讲法律,徐老太爷当政时就拿过“模范所长”的牌匾,二公子从东洋又是学的法律回来,我这个当小警察的都知道,这个事情就是你个说书的小赤佬,学艺不精就上台骗钱,嘴巴里还没轻重,惹恼了老听客,赶紧滚蛋吧”钱鼎章一看,心中叫苦不迭,原来一个警察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还和管家们打了个招呼,这番做派之下,整个书场里噤若寒蝉,连王老郎中都只能低下头去。 此刻,看着洋洋得意的警察,管家们,钱鼎章眼中要喷出火来,但一想到尚在卧病的老父,又只能咬咬牙服软“二位批评的是,是小子学艺不精,让二位听客笑话了,小子向几位鞠躬赔罪。”一开始说的是二位,最后又说是向“几位”鞠躬赔罪,言下之意就是向管家们认栽了。 咬紧牙关一躬到地,然而那瘦管家却不依不饶“刚才听客是让你们卷铺盖滚蛋,识相点的自己滚,否则警察老爷拿手铐铐你们进去!” “要么,你给警察老爷还有我们弟兄磕三个头,叫声爷爷,倒也可以放你条生路”胖管家说道。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替钱鼎章担心,梅老板暗暗给他使眼色,意思是赶紧走吧。 第十五章初见砸场(下) 钱鼎章气得浑身发抖,“几位,家父身染重疾,可否宽限几日,待家父痊愈后,我父子立刻离开” “宽限几日?法律上倒也讲得通,这样吧,宽限一日你付100大洋出来,两天180,三天250,你说说书也不容易,给你打个折扣,足尺加三,到第四天就不收你钱了。就当是做好事与人为善了,如何”那警察嬉皮笑脸的说到。 “你们这是要逼死人?!”钱鼎章忽然大喝。 “你也配当人?小赤佬,你们父子早晚是两具路倒尸,不逼也要死的,所以**又如何,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瘦管家阴测测说到的。 “欺人太甚”钱鼎章只觉得热血上涌,毕竟只是18岁的少年,当下不管不顾的从台上跳下,挥拳直冲对方面门打去,他样貌文弱,但身体素质着实不差,钱逊之从小就教他过不少搏击本事,行走江湖不求伤人,但自保之力总是要有的。 钱鼎章估计自己这一拳足以能将这个可恶的瘦子打的丧失反抗能力,至于打完后怎么办?先打完再说吧。 不料,他人尚在半空,却见旁边横着窜出条黑影来,一把抱住他大腿,原来是之前扔茶碗的无赖。两人重重的摔倒在地,钱鼎章正痛彻心扉间,另一个无赖也蹿上前来,就这样钱鼎章被二人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嘻嘻嘻,警官你都看到了啊,这个小册老被掀台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发了失心疯,要打人,我么只好自保了”说着对拿两个无赖眼睛一瞪“把小畜生的右手,按到地上”说完,他自己随手拿起个茶碗来,在手中略一掂量后撇撇嘴将其顺手往地上一扔。“啪”茶壶落地碎成一地的锋利残渣,廋管家看了看撇撇嘴,有接二两三的砸掉好几个。 那两无赖见状,用脚讲碎片略加归拢,随即二人合力死命的将钱鼎章的右手挪到碎片上,钱鼎章奋力挣扎,那警察一见,一脚重重的踢在他大腿上。 警察所穿的皮鞋鞋尖内包钢片,这一脚上去,钱鼎章只觉得好似被大锤砸了一下,痛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二无赖乘机将他手放到碎片上,瘦子管家狞笑着举起一张方凳来,慢慢踱向钱鼎章“啧啧,还枪毙徐府二管家,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双手,还怎么跑江湖唱曲!” “管家先生,放他一条生路吧,小家伙年纪轻做事不知道轻重,今天这番敲打也够了,让他父子马上滚蛋,新年里还是不要见红吧”说话的是王老郎中,他神色恭敬的劝到。 “老棺材,轮不到你说话,当心你的医馆被砸”瘦子说着抡起方凳就往钱鼎章右手砸去。 “啊”钱鼎章撕心裂肺的叫道,他彻底绝望了,没想到刚到这个世界才几天就要经历如此残酷的事情,想到尚在卧床的老父,顿时百感交集,发出绝望之极的嘶吼来。 瘦子满脸狞笑,手中方凳去势不减。 “啪” 只听见一声脆响后,瘦子捂住手腕痛苦的满地打滚“啊。。。。。。。” 书场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抬头往声响处看去,声音是从门外传来,众人只见两人身影从门外走入,当先一个升高八尺的昂藏大汉,虽然穿着长衫却无法掩饰他满脸的凶悍之相,青虚虚的络腮胡茬配上同样看得到靑虚虚头皮的断发,手中还提着一把冒着袅袅青烟的手枪,说是手枪枪身却大的吓死人,那警察自以为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手枪。 当心颤颤巍巍的说道“民国世界郎朗乾坤,你们公然持枪械,还有王法嘛?” “对对,这里浙江,这委员长故乡,是民国,你们还知道王法嘛?”两个管家也抖抖索索的说道,胖管家身下已然有了一滩水渍。 刚才怎么说来着?拿法律说事那是弱者所为。 那持枪大汉并不言语,只是将枪口对准这三人,在大汉后又走进一人来,年纪五十多岁,相貌清癯,一眼望去仿佛是哪所大学的教授。 钱鼎章一见大喜“陈先生!?陈先生救我!!” 正是早晨在蚕娘庙后院中和他攀谈许久的陈先生,眼见那两个无赖依然按住钱鼎章,便朝那大汉努努嘴。大汉见状,两个大步冲到跟前,飞起两脚将那两个无赖踢出好远。钱鼎章身上轻松,便一股脑儿的站了起来“多谢陈先生相救,先生倘若晚来一步,小子。。。。。”,语声一窒,说不出话来。 那陈先生拍拍他肩膀“陈某忙于公事,来的晚了一步,索性尚无大碍” “统统不许动!”又是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我是本镇警察局长,举枪,瞄准,谁乱动谁见阎王!”。众人扭头看去,只见盛泽的警察局长带着三五个警察正端着枪瞄准众人。 原来,徐家两个管家上午在钱鼎章处吃瘪后,越想越气,两人这几年仗着徐家的名头在镇上也有几分名头和人脉,当下就去警察局找人商议。警察局局长本来是徐怀镜一手提拔的,在做局长前就是徐家心腹管家,一见自己小辈被一个外来的说书人抹了面子,当下火大。派出一个警察随二人去砸场,吃午饭时又觉得这正好是个抖威风的好时机,顺带着还能去镇上转一圈,收点好处来。于是点了几个警察带着长枪就去了。 结果却撞上一条大鱼,持枪歹徒在任何朝代都是大案要案,局长一见之下顿时惊呼祖宗保佑,徐老太爷保佑。幸亏没听家里黄脸婆新春不能动刀兵的说法。这次可是个天大的功劳了,没准就能往省里升一升。 只是,自己这番做派下来,好像对目标用处不大。那个看起来颇有亡命徒样子的壮汉端枪的手动都没动过,就是那个中老年文人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那边胖管家一见己方来了救兵,胆气也回到身上,见壮汉的枪口正对着和他们同来的警察,当下觉得有便宜可占,整个人合身扑上要去夺枪,也不见那大汉怎生举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胖管家便横着飞出门外,他体型巨大顿时砸倒了好几个持枪警察。局长见了,拔出手枪对天鸣枪示警“放下枪,否则不客气了”还有没被砸倒的警察也纷纷动枪栓,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 第十六章 可怕的陈先生 那陈先生看到这番场面,心中如何不知,脸上的青气一闪而过。冷笑着摇摇头,对那大汉说道“给他们看看枪证吧”,大汉闻言,右手持枪不动,左手从怀里掏出个褐皮小本子来,封面上印着烫金大字“持枪证”。 警察局长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能掏出这种褐皮枪证来的,只有权贵,权是指中央里的高级政务人员或者一方封疆大吏,贵就更不提了,但军事参议院里养着的一溜儿北洋时期的上将也就其本人能有这么个本子而已。自己的徐家老太爷也是万万没资格去申领这本子的,当然家里长枪短火几十条,但这种都是私下藏的,绝对无法见光。 眼看这样,局长开始绷不住,但硬撑也要再撑一会儿,因为他带人出来前,派手下给徐家二位公子都报了个信,算是表忠心,另一方面也是让这二位有个横行乡里抖威风的机会。眼下他一边不停的擦汗一边心中为自己这个主意击节赞叹,只要大公子来,事情就能好办不少,大公子在县党部工作时间不长,但却是省党部直接派下的认命,做段时间就要调回去大用,在省里,乃至中央党务系统有不少熟人。 江湖人碰面要盘道,政务机关的碰头更要盘,这样才能避免冲突携手发财。反过来,如果双方路道不和,那么接下来你死我活也是正常。 想到此处咽了口口水说到“不管你是谁,在这里只能听我的,放下枪,有话好说”,最后一句几近求饶了。 恰巧,这时候徐家二位公子联袂而来,走在前面的是那位正是他最后的依仗,徐家大少爷,嘉兴县县党部秘书长徐奉乾。 徐奉乾得了报信后本来是懒得再走一趟,他年纪轻轻已经做到要害部门之位,日后前途无量,对横行乡里这种事情已经没有足够兴趣,奈何他弟弟刚从日本回来,眼见有机会抖抖家族威风,不由分说拖了大哥一起来。 只是快到了茶馆,却看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妙,眼看有人在盛泽闹事,连警察局长都弹压不下去,徐奉乾心中火气,冲上去骂道“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那局长见来了救星,慌忙立正敬礼“大公子,不是办不好,里面的人手里有枪,还有。。。” “他们有枪,你手里的是什么,对非法持枪的刁民,你怎么心软,开枪!”徐奉乾打断他的话语,冷冷下令。 “还有还有枪证。。。”局长赶紧补充。 “嗯?”徐公子心里咯噔一下,走进茶馆。 “不知道是何方高人驾临盛泽啊”他冲着陈先生拱拱手,话是客气话,但看那个用下巴颏看人的样子,显然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陈先生冷冷的看着他,却不答话。他样貌文弱,除了两条深刻的和他年纪完全不相称的法令纹说明主人日常忧思多虑外,完全就是一副书生外表。此刻却动了怒气,眼神锐利似刀冷冰刺骨。徐奉乾被他一看之下,顿时觉得手脚发寒,心中发虚,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到底是谁?” “姓陈,名训恩,你又是何人”陈先生用非常轻的声音说到 “?”徐奉乾满脸疑惑,这个名字好像没听说过啊,不过他为对方气势所慑还是自报家门“本人徐奉乾,现任嘉兴县县党部秘书长,我看你也面生,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大家各退一步吧”他觉得这个名字没听到过,又见对方虽然器宇轩昂,但报名的声音极轻,以为对方心中有鬼。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可能是大人物的亲戚出来游玩,然后大人物派保镖保护,这不就是狐假虎威么,既然不是真老虎那么也不用太过畏惧,故而语中又带了几分轻慢之音。 “你大概在想,陈训恩这个名字听都没听到过,眼前这个人大概是不入你徐大少的法眼了。”陈先生踏上一步几乎凑到徐奉乾的耳朵边悄声道“我刚才话只说了一半,同僚日常都叫我一声:畏垒“ “畏垒?,陈畏垒”徐奉乾脑子急速转动起来。 “啊!!”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浑身上下如同筛糠的般的抖了起来,脸色也由白变红由红又转青,最后竟然是一片死灰。 “噗通”他竟然吓的跌坐在地,这一跌下来,反而是把他摔醒了一般,立刻改坐为跪,朝着陈先生磕头不止。 这下所有人都齐齐看着这位陈先生,而他本人脸色阴沉,仿佛隐藏着无穷的雷火。 钱鼎章也在极力回忆,这位大号好像是听到过但具体是谁想不起来啊,能让一个一个县党部秘书长当众跪下磕头的,一般党国大员都没这个威力,除非是蒋介石亲至。 ??蒋介石??,脑中灵光一闪,顿时知道眼前人是谁了,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处长陈布雷,被誉为“领袖文胆,总裁智囊”,换而言之,他是蒋介石最心腹的政治秘书! 中国历朝以来,当权者维护统治无非是靠“三爷”即“少爷,师爷,姑爷”。少爷是继承人,姑爷是外人,所以前者只能管大事所谓大事无非是权,后者则不能管大事只能管管各种钱,权钱二者间的空白地域就是师爷们表演的舞台了,多少黑白勾兑,多少阳奉阴违都是把持在师爷手中。 在中国传统文化下,师爷虽然职务不高,声望不响,但手中掌握的政治资源可着实不小。古人说宰相门房七品官,这还是只是宰相的门房。现在对上的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依仗。硬要打比方的话,他这个职位和大明的司礼监掌印相差仿佛,只是权势更重,陈布雷本身就是文官系统中的佼佼者,他的文官同僚对他的态度和大明朝文官不把死太监当人的惯例存在天壤之别,整个kmt官场中他只需要对蒋介石一人负责即可,没有其他或者着势力能对其进行肘制。 难怪徐奉乾要磕头,陈布雷要碾死他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要挑个时候将实情告知蒋介石,那么别说他一个县党部秘书长就是徐家被连根拔起于须臾。 陈布雷厌恶的看了眼徐大少“你把人都带走,自己回县党部思过” “是,是,畏垒先生,教训的是,我这就走”说完对着那局长就是两巴掌。 “警察局长乃是公务人员,你竟然随便打骂视之如家奴一般,徐家好威风啊”陈布雷早年报人出身,被蒋介石慧眼发掘后在浙江任职多年,于小民稼穑之苦多有了解,不似一般kmt官员精英色彩浓郁,懒得亲近民生。 见陈布雷如此说话,徐奉乾又跪下梆梆的磕头,前者脸上青气更甚,当下也不理他,转过身去对着书场中的听客一拱手“陈某路过此处,多有打扰各位乡亲,还请各位自便” 说完又对钱鼎章说到“你与我来”,便往那间休息室走去。 ----------------------------------------科普的分割线====------------------------------------------------- 弹词这个词现在已经很少用到,取而代之的是评弹,各位在各种报刊杂志或者影视节目中看到的多是评弹。 评弹是弹词和评话集合而成,是49年后整理地方曲艺的一项“德政” 弹词弹词,顾名思义就是边弹边唱词。评话则是只说不唱。等等我觉得这些好像以前说过。咳咳 先来考据一番弹词,最早见于史料是明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馀》(1547年)“优人百戏,击毬关扑,渔鼓弹词,声音鼎沸”。但对于表演形式依然缺乏足够考证,也有观点认为元朝就有,但缺乏足够证据。和评话一样都是流传到苏州后与当地方言相结合成为一种新的曲艺方式。本文所讲的其实是苏州弹词,其它还有扬州弹词,贵州弹词长沙弹词等。只是现状更为惨淡。 文中经常出现说书一次,这也是俗称。评话被称为大书,弹词称为小书。钱氏父子所擅长的《三笑》被称为小书之王,而《三国》就是大书之王了。 目前还在表演的评弹曲目大致分为三类,一类书:49年前就有流传至今的长篇,比如评话的《三国》《说岳》《英烈》《隋唐》,弹词有《三笑》《描金凤》《珍珠塔》等,还有些近代的《啼笑因缘》《秋海棠》等。三类书是指49年后编排的当代题材《林海雪原》《苦菜花》《铁道游击队》等。一和三之间还有个二,二类书使之49年后出现的非现代题材书目比如《将相和》《武松》《王十朋》等。坦率的说目前能看到的一类书基本都是精品,三类书呢,反正现在基本没人听也没人演。二类书部分还在继续上演。 49年后评弹是所有戏曲曲艺中遭受迫害最严重的曲艺,原因是主管意识形态的江青讲过一句话“评弹靡靡之音听了要死人的!”。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说,请听下回! 妈的手一抖又超过500字了 第十七章 秘禀 “其实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了,刚才那些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直到最后才出手,让你受委屈了”陈布雷开门见山。 此刻,陈布雷坐在椅子上,钱鼎章则站在面前,前者倒是几次要他坐下,见他不肯,也就不再勉强,那个保镖也收起了枪站在门口守卫。 钱鼎章见陈布雷如此坦陈倒也是一愣,随即一躬到地“今天不是陈先生,钱某父子今后在这人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实在,无法形容,故而感谢先生还来不及,怎敢有嗔怪之心。另外,请陈先生给我一分钟时间,我要出去和各位父老交待一声,可好?” “交待?”陈布雷好奇“好吧,你快些” 钱鼎章走到休息室门口,听客们此时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毕竟向来横行乡里的徐家大公子当场磕头如捣蒜的情景还是给这些淳朴乡人们以很大的冲击。 钱鼎章站在休息室门口一声咳嗽将众人吸引过来“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刚才小子被宵小掀场,幸得陈先生相救也亏了各位替小子讲话,这才侥幸无恙。也让各位父老受惊了,现在是小落会时间,一刻钟,继续开书,还往各位捧场”说完又是一躬到地。 “你还要说下去?”回到休息室内,陈布雷吃惊不已。 “好教畏垒先生得知,这是我辈规矩,当年在三皇老爷像前磕头时就有言,书比命重。开书了就要说下去,哪怕拼命也在所不惜。”钱鼎章神色俨然“用西洋的新话来讲,这叫professionalethics,职业道德” “你还懂英文?” “家父闲来无事时教过我一点,之后跑码头时偶尔也拿本书翻翻,一点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草莽中真有大才啊。”感慨了一句后有说到“言归正传,刚才的事情,你当真一点愤恨之情都没有?”陈布雷将话题又拉回。 这是什么意思?钱鼎章大惑不解,刚才他借出去宣布下半场继续的时候,脑子就快速的轮过一遍,进门后那句带有自责之意的话说大概可以理解为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特有的歉意表达方式,上位者微露愧疚之意,下位者及时阻止,这样一来一去的回合后,前者勉强可以安抚自己良心,后者也许会因为自己的识趣来保住前者的颜面而得到一些额外的收获。 民国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人与人之间等级森严,要想平等对话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即便是这种微妙的表达歉意的方式,也不是每个上位者都乐于施舍出来,无他,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个时代的底层人民较之蝼蚁也相差无妨。 只是现在他又一次将话题扯回去,这又代表着什么?钱鼎章决定冒险一试“畏垒先生既然再次询问,想来是对小子之前的回答不甚满意,畏垒先生久居高位阅人无数,小子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江湖在先生眼里自然是一眼望到底的,不瞒先生说,一点怨怼之情都没有那也是假的,毕竟刚才只要再晚一步,或者这位大哥的枪法稍微差一点,我这只吃饭的右手就完了,多年的辛苦也就付诸东流。倘若先生至此场景,不知会作何感想?”轻轻巧巧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不待陈布雷回答,钱鼎章又说到“但这一切和先生的救命大恩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没有先生今日之举,我父子今后生计不知将如何,小子代父亲钱公上逊下之,拜谢畏垒先生”言毕恭敬鞠躬。 “妙妙妙,你这个小家伙,看看20不到,这份心性着实可贵,不错我这次是回乡省亲,但实际上也担着监察地方一责,真是不看不知道啊”说到这里脸色又是一片铁青“北伐成功十年,好不容易国家元气稍有回复,但外有东洋人虎视眈眈,内有心腹大患。这帮乡绅官员,不思造福桑梓,反而鱼肉百姓,这个事情我等会就电报南京,这两天我都在盛泽,等南京派人来,你是重要证人,这几天就不要乱跑,免得到时候找不人。这是其一。” “其二,我头上还有个中宣部次长的头衔,主管全国宣传教化,上午你那一席谈话和那首《新木兰辞》给我很大启发,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钱先生帮忙配合” 钱鼎章眼珠一转,鉴貌辨色便知道陈布雷想说说什么,当下一拱手“位卑未敢忘忧国,先生如果觉得小子那首习作还有几分可取处的话,小子今晚就将词曲录下,明日送到畏垒先生住处,另附上若干演唱诀窍。小子还可承应,日后如有类似新作,一律抄录副本呈送先生处,至于如何让其广为传唱起到惊醒国人的效果,那就全靠先生了” “好好好”陈布雷又是一叠声夸奖到,今天和这个小子说话实在舒服,态度恭敬而不猥琐,磊落光明,正对自己胃口。他本是一介文人,得蒋介石青眼,拔简于众后又随侍于侧,士为知己者死的传统士大夫性子上来后,整日埋首于文牍往来于达官,为了工作事业将自己原来那狷介的文士做派抛在脑后,可夜深人静时却也难免辗转反侧真想挂冠而去效法枕石漱流的先贤,但每每想到此处换来的总是一声叹息和武侯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刻,见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艺人竟然隐约起了知己之感,当下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拔出钢笔在名片背后写到“偶遇鼎章小友,惠存作念,愚兄布雷”,随后将名片递给钱鼎章“这张片子收好,日后行走江湖或可保你平安” 钱鼎章恭恭谨谨接过,贴身放好,这可是护身符啊,只要kmt在大陆一天,有这张东西在就能保自己父子一天平安,随即又想到历史上的陈布雷在49年因对时事绝望而自伐,神情一黯轻轻叹了口气。 陈布雷在旁边看的分明,这小子初接过名片的时候欣喜若狂的表情不似作伪,怎么又突然叹起了气来,不由问道“你有心事?” 他一问,倒真把钱鼎章的心事勾起来。当下走到陈布雷跟前,弯下腰凑到他耳朵边说到“小子有事关国家的重要事情禀报,不知道哪里说话方便?” =======================科普的分割线======================================= 科普还是放在正文后吧,万一哪天被和谐了,好歹还能在别的地方捞到全尸。 书接上回,为神马蓝苹对评弹下了如此恶毒的考语呢?哎,也是评弹界自己做事欠思量,经过几次运动“割尾巴”后,评弹界也怕了,就想拍拍上面马屁好让自己的处境来的轻松些。正好她来上海市场文化工作,上海评弹团就选了一个49年后新编的弹词送上去供御览《蝶兰花·答李淑一》。。。。。。 这个事情,做的实在是。。。。 《炎黄春秋》201504期等在李公朴先生的女儿张国男女士回忆录,张曾担任过江的俄文翻译,据他回忆57年《蝶恋花》公开发表后,江大吃其醋,对她老公说到“你怀念杨开慧我还怀念唐纳”,后来还找人要唐纳在法国的联系方式。这个自然是不会给她的。因为!敲黑板!重点来了!唐纳是我共在欧洲的高级谍报人员!--叶永烈《唐纳的真实身份》 2008年在纪念叶帅诞辰xx年的时候,刊登出一张照片78年唐纳回国,我军情报工作创始人叶帅,中调部部长罗青长(央视中常见的那个罗援少将的老子)叶选宁(后任总政治部对外联络处处长),叶选基和唐纳的合照,而且照片中没有出现唐夫人,说明这是情报机构的内部会面。这段也出自叶永烈! 说回评弹,蝶恋花是诱因,核心在于评弹本身和当时的政治需求格格不入,弹词唱的都是才子佳人男欢女爱,有些东西尺度放到现在也算是大的。比如《玉蜻蜓》中有家有室的金贵升去庵堂里搞尼姑。。。。《三笑》里的唐伯虎有了八个漂亮老婆还不知足,定要去找个“定海针风磨铜”般的角色美女镇住后宫。其间某些噱头也是在是让人满脸黑线。 下回再说。 第十八章 临时特工钱鼎章 “当真?” “不敢欺瞒长者” “李光彪”陈布雷喊道,门口那大汉应声后走了进来,“他是委员长的贴身侍卫,这次我回乡委员长怕路上不靖,特地让他一路相随,今天也是亏的他了” “多谢,李先生救命之恩”钱鼎章闻弦歌而知雅意,拱手为礼一躬到地 李光彪依然是那幅不苟言笑的表情,也拱手还礼口称不敢当,眼中却微有笑意。 “光彪,钱先生要想和我说个要紧事情,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否可靠,麻烦你看一下” “先生,请稍等”随后,只见李光彪在房间中一阵游走,眼光所向,伸手所触皆是各种不引人注意的旮旯角落,休息室面积极小,一支烟都不到的功夫李光彪对陈布雷说到“室内无碍,先生再稍候”说完奔出房间。片刻后回来,气息微乱“房间周围隔壁也看过,只要不过分大声,这里说话还是安全的,我去门外守着,先生有事叫我”说完自走出去并将门带上。 “你说吧,什么大事”陈布雷神情严肃的问道 于是借此机会钱鼎章将那河本庙祝和徐奉容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他说的极有技巧前半段只是单纯的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后半段才是自己的相关分析。一席话间完美的做到了陈述事实和表达观点的相分离,这也是前世当小白领给老板们汇报练出来的,单就表达方式和能力而言,只要钱鼎章愿意他就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汇报者。 呃,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光彩。。。。 在如此优秀的阐述下,陈布雷越听越心惊。当钱鼎章最后隐约点出,苏嘉线是为了防止长城抗战那种后勤不继的情况发生而特地修建的战略铁路,而日本人极有可能借此实行大规模快速调兵抄堵中方后路,甚至在必要时可以通过铁路进行超越追击的时候。向来冷静的陈布雷也坐不住了。“啪”他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死死盯着钱鼎章“刚才所说,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皆是小子亲眼所见!” “那你为何之前不报官?” “报官?徐家把持乡里警察党务久矣,想来这政务系统也被他们渗透的差不多了,我倒是想去找国军,但不知道驻地”钱鼎章双手一摊。 “抱歉,抱歉,是我失态了。没想到日人心机如此之深,竟然有特工人员冒充庙祝长期潜伏多年,只怕这么多年来盛泽所以的政治经济资料日方是了如指掌了” “那如果今天没发生这些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陈布雷想了想又问到 “他们约的是四点半前后,那时候我正好下了书,我想是跟着去看看,见机行事,但能起多大作用不好说,也就是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好一个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倘若四万万中国人每人都能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区区东洋人何足道哉?”陈布雷感慨到。“只是不瞒你说,这个特工情报方面,我也不是内行,怎么办呢” “你不是,我是啊,老子上辈子各种情报学的专业书籍和案例可是没少看,尤其49年后的各种精彩反特战案例,随便抖几个出来,灭掉萝卜头的情报机构还不是和玩儿一样,那个位面共和国的情治系统可是对上克格勃、格鲁乌,cia都毫不逊色啊”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能说出来。他要是真毛遂自荐,只怕陈布雷先把他当成日寇的双面间谍来处理。 “光彪,你进来一下”陈布雷想了会,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该问问专业人员意见,当下将事情大略向李光彪做了说明,后者听完后,朝钱鼎章看了几眼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个事情,倒是好办,但问题是我们没人?嘉兴这一块,是中统在管,但最近北平不太平王瞎子(大汉奸王克明)那帮人发了疯一样的上蹿下跳,中统在全国抽调人手去收拾,嘉兴肯定也是,而且中统擅长的是情报分析,行动方面还是看我们军统。但军统最近的支援点在申城,现在发密码电报过去的话,估计要今天上半夜才能赶到。” “按理说这个事情,我应该亲自去盯,但出发前委员长亲自交待过我,世情艰险,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包括日本萝卜头,所以我片刻都不能离开先生”说着望向钱鼎章。 钱鼎章内心苦笑“想让我去盯着你就直说嘛”,他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那还是我去盯着吧,不过我可是外行,出了纰漏别怪我”嘴里说的是要撇清干系,但眼角间的跃跃欲试却隐藏不住。 陈布雷看着眼前的少年,思绪却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正是这般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和戴季陶创办《天铎报》讴歌武昌起义,抨击袁世凯帝制,这么多年恍如南柯一梦。自己虽然位高权重,却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日本情报人员都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却只能依靠这个唱弹词的小家伙。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钱鼎章肩膀“小家伙,这是涉及国家生死的大事本来不该让你这种平头百姓卷进来,但事急从权,也只能靠你了,此去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只要军统申城站的支援人员过来,我们就有办法破掉这个东瀛间谍网,所以你千万把保护自己当做第一要义。布雷代表党国先谢过了”说完他竟然冲着钱鼎章鞠了一躬。 这可把后者吓坏了,赶忙拦住“畏垒先生,畏垒先生,你这是折小子寿算了,小子年轻但也知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一句前世在网上见了无数遍的诗脱口而出,自然之至全无格愣。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陈布雷呐呐 “对了,畏垒先生,小钱先生”李光彪忽然开口“我倒是想起来,军统方面一直有所谓的“游桩”人员,这些人多是江湖奇人异士平时多在各地游荡,伸手见识都颇为不凡。平时以各种职业为掩护,实际上做的是各种情治工作,这次知道先生要回乡,戴老板事先给我看了这一路上部署的“游桩”人员图,盛泽附近倒正好有一个,就是联系起来要废点周折,如果能联系上是最好,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只能让钱先生涉险了。” 钱鼎章含笑说到“那是最好” 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到“小钱先生阿在啊?”。 钱鼎章笑着说到“畏垒先生知道外面是谁?鼎鼎大名的弹词皇后露醉仙”,此时东瀛间谍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钱鼎章心中轻松不少,说话也随便起来,这话是带了二分调笑的色彩。 科普分割线==== 我看过80年代整理的以49年前的《三笑》为底本的书稿。有个噱头印象深刻,华家二个白痴儿子要强x秋香,被秋香识破后,巧妙的让华老爷代替自己出现。俩傻儿子不知道,脱了裤子就扑上去。 说到这个说书先生要补充一句“正是应了两个古人的故事,阳货见老子”。这个自己琢磨去吧。 这是小书的问题,评话的毛病在于过度渲染封建迷信,这么说吧,今天起点文放到那个时代是统统要枪毙的。 49年后评弹经历了三次大的整顿,之前两次还勉强混过去,但这回基本被挖了跟,差不多20年不能上演最精华的传统书目。使得听众出现了一个整整20年的断层。本来这个就是流行于吴地的曲艺,在被这么一打击,基本完蛋。 虽然80年代百业复苏,很多老先生也再出江湖,但听众越来越少。 第十九章 红伶泪 “小钱先生,样貌堂堂,说噱弹唱样样精通,日后也是了不起的响档,这露醉仙来及时探望一番也是正常”陈布雷揶揄的看着他,这位老先生嘴巴上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轻描淡写两句话,又把球踢了回去。 钱鼎章哭笑不得,冲着他一拱手“小子莽撞,在刀笔文胆面前卖弄口舌,真是自取其辱”说着摇摇头便去开门。 刚打开门露醉仙和何若曦便冲了进来,二人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说完后才发现房内还有其他人,何若曦尚且年幼,脸上腾的又红了。 露醉仙到低久经战阵,眼见陈布雷一身长衫看起来不甚起眼,但从旁边那大汉对自己警惕的眼神,以及钱鼎章对他的态度中自然得出此人不同凡响的结论来,又想到刚才来报信的人三言两语将钱鼎章书场受辱幸得贵人相助的事情。当下明白,贵人恐怕就在眼前了。 当下轻轻一拽何若曦的衣角,二人给陈布雷和李光彪各行了一个万福礼口称见过二位先生。万福本是中华老礼,女子双手交叠于左侧小腹,目视下,微曲膝,行礼时须口颂“万福”二字。她二人这个土洋合璧礼,倒是让陈布雷大感兴趣,他自重身份也不起身就坐在椅子上朝她们一拱手“二位名家好啊。” 钱鼎章上前相互介绍“这位是陈。。。呃。。。。“说着眼光就像陈布雷看去看。之前在书场怒斥徐奉乾的时候他刻意压低了语调,显然是不像让自己的身份大肆传扬开。眼下对着露何二人,是不是照实了说就得看大佬本人意思了。故而钱鼎章以目光询问,陈布雷倒是心情不错随口道“直说吧。” ”这是陈布雷先生,乃是蒋总裁侍从室主任还是宣传部次长,这位李光彪先生则是军中豪杰,刚才小子就是得他二位所救”又转向陈李二人“眼前这位就是弹词皇后,女弹词第一人露醉仙,露先生,旁边的是她的下手何处。。。。。哦,何若曦姑娘。” ”我刚才听到书场堂倌报信说你出了事情,就和妹子过来看看,所幸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这对你倒是好事了。“露醉仙开门见山”既然你无事,那我们姐妹也就放心了,你自管小落会吧“ 钱鼎章对这对姐妹花颇有好感,小丫头天真可爱,姐姐娇艳不可方物,待人接物又极有分寸。更遑论刚才那场双档,说是雪中送炭并不为过。 眼见真神在此,让二人这般空手而回,倒也是有些不近人情。当即对陈布雷说到“畏垒先生,小子之后下一场便是二位先生的《玉蜻蜓》,说来惭愧,这个梅李书场中大半倒是来看她们的,先生不妨一观。” 陈布雷却摇摇头“遗憾啊,我最多只能在这里再呆上半个小时,之后就又有公务了”满脸憾容可见语出真诚。 “这。。。。。”钱鼎章一时无言。 那边的露醉仙听到他向陈布雷推荐自己姐妹,眼睛都亮起来了,随即又暗下去,确实如同他这般党国要员,又深负蒋介石信任,各种文牍案档工作凌乱而琐碎说日理万机并不夸张。只是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放过了实在可惜,何况看到陈布雷后她估计自己碰到的大麻烦如果能让陈布雷说句话也许就迎刃而解了。 当下转身说道“陈先生新春佳节依然心系政务,让人钦佩。小女子早就听说陈先生大名,当年的《实事周报》也是每期必看,今天本以为能请陈先生顾曲雅正,只是实在不巧。。。”顿了顿,对着钱鼎章说到“小钱先生,要不这样吧,刚才我妹子和你唱了两只开篇,等会我再同你合作一段吧,《三笑》当年跟着先生学生意的时候也是下过点心思的。” “这个。。。。。”钱鼎章犹豫了,露醉仙名声太响,让她和自己拼个双档实在是担不起,压力山大啊。好比前世,一个普通的歌手突然得知自己要和刘欢同台演出,哪怕知道这是对自己的成名是大好事,多半也是要拒绝的。为什么,对方的名声和艺术成就都高自己太多,同台的话,很容易成为参照物,或者说车祸现场。比如当年迈克尔波顿和帕瓦罗蒂同台,某小鲜肉和周华健同台等等。虽然自己各方面基本功都挺好,但对上这种成名已久的红伶,钱鼎章的心跳速度陡然而升从1/8拍子直接飙到32/1。其间还有部分原因在于,作为一个纯情处男,突然和一个艳丽无双的成熟妩媚女性近距离接触所引起的自然而然的不自然的自然反应。(ps,别说这段拗口,都跑来看这扑街书了,各位当处男的岁月想必也不短了。) “这倒好,今天有耳福了”陈布雷在旁边倒是起了兴致“那我现在就去前厅状元台坐好等二位开场吧,这里就留给二位对书了” 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随口问道“在南京时,公务繁忙之余也在电台里经常听到露先生的书,怎么露先生最近不在申城唱反而到处跑码头了?你这样的大响档一来,同行的生意都要被你抢掉了啊” 露醉仙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后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稍稍沉默片刻,这就让陈布雷感到意外,别人对他向来是有问必答,沉默相抗是断断不敢的。回过头来,只见露醉仙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一双妙目泛红,泪珠盈盈就要夺眶而出,配上她的容貌。向来清廉持正的陈布雷心中也突然冒出一句小报轻薄文人惯用的话来“我见尤怜”。他素来持身正律己严,这样的念头也就转了转,随即被浩然之气压下去。 不过,作为一个男人,看到女性眼泪汪汪尤其是美女泪眼汪汪时,有些举动总会下意识的的出现,没办法基因决定的,这也是广大男性共同的悲哀。 钱鼎章看在眼里正暗自腹诽。果然陈布雷说到“露先生,可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陈某或许能圆转一二。” 露醉仙擦了擦眼角又是一个万福“小女子吃这碗开口饭,命真苦”,露醉仙能红遍申城十载并非浪得虚名,除了荣姿秀丽技艺娴熟外,一口嗓音也是娇俏悦耳宛如银铃,现下她用这副迷倒万千书迷的嗓音说到”我们姐妹在申城鬻(yu)曲多年,风浪也经历了不少,不过总算同道扶持,申城的吏治也尚算公正,再加上我们姐妹也按照规矩拜过老头子(认当地大流氓为义父),再加上平日小心谨慎,每日只在书场电台间穿梭,从不去招惹是非的场所,这些年日子还算踏实“ 陈布雷点点头“被露先生一说还真是,(南)京沪小报无数,各色桃色新闻不断,倒还真是没在此上见过露先生大名” “多谢,陈先生夸赞,从小学艺师傅就有教导,持身正才能唱好曲,故此多年来一直持慎独二字。只是这次的麻烦找上门来,我们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暂时逃离申城。” 第二十章 挥笔解决小麻烦 “那是?”钱鼎章问道 “都怪我这张面孔,过年前几天,丁处长让我过年时节去他家唱长堂会,这个丁处长么,在申城艺人圈里都是晓得的有寡人之疾,经常以唱长堂会的名义将女艺人骗到他家里,然后就。。。。。” “为了这个事情,我们姐妹求遍了所有能找到的人,到低在申城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上上下下还是认识点人,可是一听到说是丁处长有请,个个都吓得不敢吭声。我就想,实在不行去就去吧,浪荡江湖这么多年,也确实有点累了,趁着韶华尚在,嫁了他做小也算是个归宿,总比色落寒鸦后依然飘在苦道中老无所依来的好。” 陈布雷听到此处面色铁青,他是文人清高性子,对女艺人谈不上多看得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戏谑一番,但谑而不虐终归是将对方当人来看待,对于丁处长这种仗势欺人将艺人作玩物的做法却万分看不惯。 “谁知道”说到此处,露醉仙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旁边的何若曦拉着她手也带着哭腔说到“阿姊,阿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露醉仙摸摸她头,又掏出一块绣着凤求凰的熟罗手绢来掖了掖眼角继续说到“只是丁处长看上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这个妹子,她才15岁啊” “啪”陈布雷拍案而起“王八蛋,kmt怎么有这种人,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叫丁默邨”露醉仙一咬牙恨恨的说出一个名字来 “啊”钱鼎章心中一个炸雷爆开“乖乖隆地洞,这位鼎鼎大名啊,《色戒》里易先生的原型,汪伪特工机关主脑之一,手上血债累累,被西方记者称为日本人豢养的屠夫。作恶多端抗战胜利后挨了枪子。此人发迹早资历深,算算时间这小子现在应该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部三处处处长,部长叫陈立夫,一处处长徐恩曾,二处处长戴笠戴老板。。。难怪找了半天都没人肯施以援手,特务机关历来是阎王殿,莫名其妙进去后,再活着出来的概率就全看祖坟是否冒青烟了”他心里正想着呢。那边陈布雷以手抚额“这个倒是不好办啊” 刚才眼含希望的两姐妹见此情景不由得轻轻抱在一起抽泣起来,片刻露醉仙说到“小女子知道这个事情确实麻烦,陈先生肯听我说出来已是不易,之后不敢再麻烦了” 陈布雷看看二人,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手说到“要去处理此人,我固然是力有未逮,毕竟他是统计调查局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室,论条论块都管不到他头上,可是让他不来找你麻烦倒也简单,我这张面子还是有人要卖一卖的,光彪,笔墨伺候” 李光彪一听,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个大公文包来,从中掏出文房四宝摆在桌子上,陈布雷将毛笔在墨汁中沾了沾,挥毫写下四个大字“风华绝代”又添上上下款“露醉仙先生雅正,慈溪畏垒生”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把年纪了还学那浮浪公子捧了一次角儿”陈布雷看着自己的大作,不觉笑出声来。 “你把这幅字拿去装裱一番,挑家里显眼的地方一挂,自然就太平了” 露醉仙赶忙接过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高兴的泪眼朦胧“多谢先生救我姐妹” 陈布雷摆摆手“这个也是惭愧,不能通过党国律法来保护弱小,却要走这歪门邪道。。。” 旁边钱鼎章看着眼热,在一旁憋的团团转,他也想要一幅又不好意思开口。 陈布雷见他这番做派,也是莞而一笑,提笔又写了一张,也是四个大字“风华正茂”。 钱鼎章大喜过望,陈布雷让李光彪收拾文房四宝。后者对陈说了声“想借,先生笔墨一用,以招来“游桩””。 陈布雷点点头,只见李光彪,那起毛笔在几张白纸上刷刷点点起来,钱鼎章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的却是一首祝由歌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念四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落款是一串奇怪的花押。 “这是?”钱鼎章好奇,显然这二位不会带着婴儿啊。 “你再仔细看看”李光彪一边收拾笔墨一边说道。 “呃,是了,我看到别人都是写红纸上,而且都是过路君子念三遍,难倒这是?” “嗯,召唤游桩,只能用一次,下次就换掉了,所以也不怕你们看到” 李光彪随即开门叫来堂倌,塞给他几个小洋,关照他将这几张纸贴到城隍庙,警察局等镇中热闹所在,那堂倌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2块大洋,眼看这么一注横财到手,当下兴高采烈而去。 陈布雷见事情都已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和几人打了个招呼,自去书场坐好。 休息室中只剩下,钱、露、何三人,“今天多亏了小钱先生”露醉仙颇为感动,要不是钱鼎章牵线搭桥,自己这个大麻烦可就真麻烦了。 “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道,不过,这书怎么办?”钱鼎章犯难。同样是一部《三笑》,但各个艺人说起来全都不同,这时节又没统一的剧本,当然就算有剧本也没人会用,都一摸一样了谁还来听?艺人师徒间也是口传心授,除了一些长篇赞赋外基本不落文字。 倘若大家是一个师傅,或者一个师祖倒还好点,大致框架相同,变化的只是一些行腔或者噱头,现在钱鼎章和他父亲唱的是徐调,露醉仙学的是俞调。二人的书路截然不同。 还是何若曦出主意“不如这样吧,反正今天这场主要是为陈先生,所以也不要按之前顺序,你二人各个流派的《三笑》总也没少听吧,索性挑一段流传最广的,传唱最多的来,这样各种变化基本都了然于心,不管上手怎么唱,下手总能接上。” “好办法,那么露先生就请你上手了”按照规矩露醉仙作为长辈唱上手弹三弦,自己弹琵琶当下手。 “还是你上手吧”露醉仙却在谦让 “这个。。。。” 见钱鼎章还在犹豫,露醉仙教导其他来“我知道你是讲规矩尊我为上手,但你想想今天机会难得,唱好了就让陈先生留下好念想,以后再走码头就要方便的多,或者进申城陈先生在上流社会随便讲一句,顶你我唱十年还不止。我现在已经是红到顶了,就算今天弹三弦也不过锦上添花,而你不同,今天这个机会抓住就能一飞冲天。” =============科普的分割线======================== 读者中如果有喜欢听北方评书或者对评书门有研究的,应该知道一句话古有柳敬亭,今有袁阔成。 甚至有时候流派的评书门供柳为祖师爷,但真论起来,柳却是说南方评话的,其籍贯一说是今日的南通,另一说是泰州,总之算是苏中。后来随了左良玉才逐渐北上。 今日的袁阔成先生,号称袁三国,但袁先生倒是借开会或者会演的机会,向评书大家的唐耿良先生请教技艺。为什么?说书的底稿分两种,一种叫墨壳子另一种叫道活,前者就是去书店买本书,自己琢磨编词,后一种则有师傅口传心授,尤其是各种赞赋都是书上所无,而且细节之丰富也远胜于书本。唐耿良先生整理的长坂坡底稿有大概30w字,吴君玉先生的武松底稿字数也有几十万。丰富的细节增加了整部书的可听性和玩味性。 前阵子看到知乎上有个说法,为什么中国没有《冰火》这种作品,当时有人说其实就三国本身的故事情节而言其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之处不输冰火,曾有老外看三国,看到关羽之死嚎啕大哭表示不能接受,即为最好的例子。三国较之于冰火的差距在于,前者是故事梗概因为其本身就是一个话本,而后者则是精雕细琢的小说。如果有朝一日能把前辈们的底稿拿来重新敷衍出一部新三国,可看性肯定是非常强的。 第二十一章 坐缸的男人 见钱鼎章还是不言语,露醉仙也急了“你也别客气哉,真有心,以后有机会关照关照我妹子是真的” “嗯?”低头不语的钱鼎章听到这儿抬起头来。 “关照你妹子?” “是啊,做啥,我这妹子说噱弹唱样样好,又不是饭桶,将来你有机会提点一下就好,又不是要你包吃喝”露醉仙这么一说旁边的何若曦又不乐意起来,拉着她衣角扭捏“才不要他帮呢,我哪里差了,和姐姐一起,也是响档。” “要关照你妹子?简单啊。” “啊”双姝吃惊 “现在就是机会嘛,干脆把何先生一道带上去,三个档!”(评弹术语三人唱的就叫三个档,至于四人登台的,凤毛麟角,咳咳没准后文不就就会有了,但我还没想好) “不行,不行,不行,还是你们去,我不行的”何若曦连连退却。 “啧啧”钱鼎章戏谑心思又起挂着戏腔道“刚才谁说自己是响档的,怎么现在响档不响了?要响倒也是方便,你两个丫鬟髻放下来,头再摇的快一点倒是变成拨浪鼓,那么又能大响特响哉?” “你,你,你”何若曦吃他一顿刻薄话,气的说不出话来,便扭头扑到露醉仙怀里,“阿姊,他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 露醉仙摸着她的头发笑道“钱先生这是为你好啊,这个事情你听阿姊的,今天就三个档了,你不许不上” “啊”这大出何若曦意料外,看着她嘴巴好像能塞进个鸭蛋的样子,钱露二人都笑了起来。 钱鼎章一拍脑门“陈先生是忙人,我们快些决定吧吧,今天既然要开三个档,索性搞搞大,让陈先生留下深刻印象来,让他以后一看到一听到弹词就想到我们三人!嗯,就是要委屈二位了?” “此话怎讲”露醉仙问道 “小子的意思,不妨就唱那段,《代做文章》,就是这起角色么”说着含笑看着露醉仙。 后者见他此番表情,也明白意思“你年纪轻轻,肚子里花头还真不少?” 于是将何若曦叫道身边开始给她讲解“《代做文章》这段,你应该晓得的,说的是唐寅卖身入华府当书童,略施小计收服了华府两个戆大少爷,大蠹(du,本意为蛀虫,后在吴语中引申为傻的意思)和二刁。名为书童,实际却是将那两个傻子支使的团团转成了他追求秋香的最好掩护。小钱先生么自然是起解元公这个角色,我们姐妹么。。。” “啊,要我们唱戆大啊,不来的不来的,阿姊你不要吃他的迷魂汤啊,我们长得标致登样,怎么可以上台去歪眉斜眼,这个以后就没人来看我们的书了。” “不对”露醉仙打断了她“说书行当中,没有坏角色只有坏说书,男人可以起女角,少年可以起老角色,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起戆大角色?这是其一,其二,你跟我行走江湖多年,外面对我们的风言风语也听到不少,说我们就是靠这张脸吃饭,还有身上各色行头,你天天弹琵琶弹的手指发红,伤风感冒也不休息继续操练,这番苦功夫,那些小报记者何曾晓得,所以今天这场,必须好好演,让大家晓得我们姐妹在弹词一道上也是大家。” 钱鼎章在一旁听的鼓起掌来“露先生巾帼不让须眉” 这段核心情节非常简单,华府的西席先生给二位傻瓜公子布置了家庭作业,要写一篇八股文并且背熟,当然为什么西席在明知华大华二(在弹词中华大叫大蠹,华二叫二刁)是傻子的情况下还给他们布置这种高度的功课,这个问题在前世钱鼎章曾经问过自己的爷爷,得到的回到是,脑门上轻轻挨了一下“小册老,好好听书,不要乱想!”想到这儿,嘴角微微翘起。 露醉仙以为他想到了书中的噱头,倒也不以为意。因为两个傻瓜没有能力做八股,只好求到唐伯虎头上,后者是解元公状元才,当下连哄带骗以让两个傻瓜少爷为他打掩护为条件替二人完成了八股。内容简单但在说书先生一张巧嘴中却妙趣横生,三个主要人物各有性格特征,唐寅的机制潇洒,大蠹的傻蠢,二刁的傻刁,都非常鲜明。合计一番后露醉仙起大蠹角色,何若曦起二刁。 三人稍稍商量后,正要出门上场。钱鼎章拦住她们“这个三个档么也是个噱头,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上场,要买个关子”说着从旁边的衣帽架上取下一套长衫一件毡帽来,对何若曦说到“这个大概是场东的行头,你现在穿上,把帽檐压低,然后趁着现在人多。。。。。” 何若曦毕竟才15岁,听钱鼎章说的好玩,玩闹之心大起,当下将长衫套到外面再带上毡帽,粗看还以为是个乡间普通听客。钱鼎章拉开门,却吓了一跳。梅李书场算是盛泽最大的书场能容纳200观众,场东在造书场时特意还打了余量,整个场子实际容纳人数可以达到三百,但现在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别说位置都坐满了,就连墙边都站满人,还有几个见实在没地方挤,干脆一屁股坐到水缸上。书场因为要供人喝水,所以水缸足有大半人高,上面盖着木板盖子。有几个年轻就坐在上面。钱鼎章心中满脸黑线“这不是传说中坐缸么,只有大同府的姑娘们才练这手啊,怎么江南地界的男性也开始了” 原来,陈布雷出去后和书场老板交代了今天乃是钱鼎章和露醉仙拼双档,这下子整个书场都沸腾了,听客顿时少了一大半,不是退场而是各自呼朋引伴,把要好相熟的朋友从别的书场茶馆里叫来,就这么短短几分钟,梅李书场迎来了开业至今的最卖座时刻。 钱鼎章回头对何若曦说“越乱越好,你先过去,然后我们上台。” 何若曦点点头,捡了大家都不注意的当口从人群中寄去,见她三转两弯就淹没于听客中,钱鼎章回头冲着露醉仙点点,随即走出门外,将门轻轻掩上。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只见露醉仙将套在外面的狐坎脱去,露出里面一身绣锦旗袍来,当真是艳光四射,钱鼎章为她荣姿所摄不由的小小退了一步,总算反应及时轻轻咳嗽一声,招手唤来堂倌。 坐缸的分割线--------------------------------------- 可能有人不知道什么叫坐缸,最早是指佛教徒的埋葬方式,普通人装棺材,比丘的棺材就是两个大缸,将尸体以坐姿放入后合扣,再加以埋葬。这种缸通常饰有仙鹤莲花青松等图案,近些年也多有出土。然而无良古董商将此作为古代瓷器往外卖,而且因为器型大价格还不便宜,谁买了这玩意回去,真是晦气到极点。各位读者今后留个心眼。另外,类似的还有玉蝉,这玩意是古代放死人嘴里的,取蝉蜕土而出的吉兆,我有个老邻居就被奸商忽悠买了一个,整天把玩不止,我都没法说。 这里的坐缸是指,呃。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如果我们的铁骑继续前行,不对划掉。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中国古代妓家分南北,南方的苏州扬州不说,北方以山西大同为著名,鹿鼎记里韦小宝就就challenge老鸨是否有大同府的货色。为嘛,大同府的货色能和扬州瘦马相提并论呢?(请自行脑补天津口音,不会脑补的自己看《河神》去)。大同府的训练方式别具一格,小女孩五六岁就要坐到水缸的边缘上,那地方才多宽,人坐上去后必须调用全部的下肢和腰部力量保持平衡,每天一个时辰,几年后那还了得!腰腹有力,大腿浑圆不说,就那啥重峦叠嶂!!!名器!!! 第二十二章 创纪录的三个档 在堂倌拖着长音的“开书哉”“开书哉”的叫喊声中,二人缓缓穿过人群往台上走去。在台前,钱鼎章停住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露醉仙先登台。作为一个21世纪的苦命小白领整日匍匐于写字楼,让女士先行已经成为条件反射,此时自己没觉得如何。露醉仙却是一愣,看着他伸出的右臂不知道如何。 “露先生,您先请” “哦,哦,多谢,多谢”言毕,将旗袍前片下摆稍稍拎起,摇曳登台。 二人刚坐定,台下掌声雷动。钱露含笑拱手道谢后,露醉仙假作吃惊的问道“钱先生,你怎么上台了,今天是我和我妹子二人搭档,你搞错了,快快下去” 钱鼎章面色一肃,右手轻轻拍上自己额头缓缓撸下,面部表情也随之转变,双眉紧皱,眼作斗鸡,鼻歪嘴斜,这在弹词中叫做“奸相”,专门用来起坏人角色。 台下听客一见钱鼎章这样,未等他开口就已经先乐了。钱鼎章故意嗡着鼻子说道“刚才我听书场老板说,露先生是申城红角,我么一个跑码头的小说书,各么我想要蹭一蹭红角,所以这档书就我两搭档了” 露醉仙佯怒“你走开,这是我和我妹子的书挡,哎呀,都已经开书了,这小鬼丫头没轻重,人哪里去了” 钱鼎章又是一阵奸笑“嗯哼,早就知道你不肯,所以你这妹子被我用仙法拘禁起来,你老老实实和我唱完这一档我自然将她还你?” “还仙法?你个唱《三笑》的,今天哪能要来唱一出《封神榜》阿是?,老实讲,仙法么,你会我也会,小娘鱼(苏州话,小女孩)么,我把他变出来就是,哼” “啊!?”钱鼎章假装大惊失色。 露醉仙则开始念念有词,正当台下观众在凝神听她到低念什么的时候,两人身后的帷幕中突然探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了,不是何若曦又是谁。 只见她三步两步走到台前甜甜叫了声“阿姊,你在做啥” 露醉仙吃她一打断,故做嗔怒“你个小鬼丫头,倒是晚一会出来,让我装神弄鬼去吓吓这个蠹头呢?” 那边钱鼎章装作没听见二人对话,大喊“哎呀不好哉,白娘娘显灵把小青变出来哉” 听客们想起上半场他唱《捉白》时就双姝比作青白二蛇,此刻卯榫对上,顿时哄堂大笑。 钱鼎章见此时堂倌正拎着水壶挨个给人续水,脑子一转口中说道“哎,堂倌啊,我和你讲注意啊,现在白娘娘带着小青就在台上,你要专心倒水,不要眼珠往上面看,否则铜铫往别人的头颈里浇进去,要出大事情的?” “轰”台下众人绝倒,有听客起哄“你个小先生不作兴啊,放个噱头还要分上下本” “是啊,是啊,阴测测的噱头,冷不丁出出来,哎呦笑的我气都透不过来。” 钱鼎章见场内气氛活跃起来,刚才风波造成的影响已然渐渐散去,右手一拨三弦说到“今天么,各位老听客核算的,出小钱办大事啊” 王老郎中带头问“又要放噱头哉,你倒说说看,这话怎么讲” “你们看啊,你们花的是几个铜元的听书钱,看的这个台上的大变活人,我在申城大世界看西洋戏法,要收我两角小洋哉” 众人听此话,再看看已经坐上表演位的何若曦,想想倒也真是这样,不知道这小娘鱼怎么搞的,就突然出现在台上,又是一阵笑声。 露醉仙适时接过话头“算了,算了,我们姐妹不和他一般见识,要么今天三个档算了” “下面请大家欣赏《三笑·代做文章》”何若曦甜甜的说道。 正式入书后,钱鼎章的冷汗就下来了,这个露醉仙可真不是光靠着那张漂亮脸蛋吃饭,自己说噱弹唱四样功课基础打的也算是足够牢靠。但对上这位姐姐差距马上显出来,归根结底还是临场经验不够丰富,很多时候自己卖力弹唱一番,以为能博得场下叫好,露醉仙在旁边轻轻巧巧几句就把气氛带到她那头。 弹词行当有句老话“台上动拳脚,台讲认叔伯”。当然不是说要在台上开武行,而是说艺人一旦上台就要拼尽全力演出,不能有放水等心思,而到了台下则要长幼有序讲规矩。 此时眼见整场风头都要被露醉仙抢去,钱鼎章心念暗动“妈的,只能使看家本事了。”此时,正好要轮到他来唱,双手微动,一串激昂高亢的音律从手中三弦喷涌而出。 台下有内行听客“哎呦,这只前奏倒是没听到过嘛,像徐调又不像徐调,而且调门怎么这么高,这下下手档的琵琶要麻烦了” 钱鼎章所谓的看家本领是他从后世记下的前奏旋律,这个时期弹词艺人所用的三弦的琴弦叫“老弦”,以丝绸制成,而同时期唯一的例外就在他所学的徐调上,徐调创始人徐云志为了让三弦更贴合自己的旋律唱腔创造性的用了钢丝弦,金属弦的声音更为高亢激昂。原来三弦和琵琶奏乐相抗,因为琵琶一直用金属弦所以在音色音质上始终能压过三弦一头。 但现在,面对突然弹出更能发挥钢丝弦新前奏的钱鼎章,露醉仙这里马上吃力起来,一方面她是下手档,琵琶的旋律必须始终跟在三弦之后,不能喧宾夺主。所以一方面要暗中计算新曲调的板眼同时调整自己的节奏,另一方面,对手的曲调一高己方也要做相应调整。这样一来,便慢慢滑向下风。 钱鼎章一见大计得售,心中窃喜不已,同时也是满脑袋冷汗“这女人太厉害了,幸亏。。。。”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因为前奏和过门新鲜,和他经过修改过的唱腔相得益彰。六句唱完钱鼎章,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今天这场糊弄过去后,赶紧缠着老头子让他多传点舞台技巧给我,妈的幸亏老子脑子转的快用了新前奏,否则就栽了” 他这里还没高兴完,台下有人惊呼“快听,快听,这琵琶,开始弹大开门了” “我操,姐姐你今天这是要和我玩命啊”,刚才还是冷汗,这下子额头上热汗直冒。 所谓大开门,小开门是琵琶弹奏行话,琵琶有四根弦,日常伴奏的音节一般多在第二第三根弦上,所以就有艺人发明小开门的弹奏法:五根手指多集中在二三弦上,这样手指挪动的空间范围小,可以快速弹出高分音来,缺点是曲调层次不够丰富,对应的大开门则是同时掌控四弦,配合左手的拨“品”,难度增加何止一倍?!但正是如此,整个曲调更为丰富圆润,严格来说这不是弹词的弹奏方法,而是某些琵琶独奏的技法,只是因为难度高,且弹奏起来极耗精力体力,故而少见。 ====================科普================================== 琴弦的问题,中国民乐一直被称为丝足,呃,不对丝竹,就是说大部分乐器由丝弦和竹子所构成,难怪日本人称中国为竹的民族,自称为木的民族。这种丝弦也叫作老弦,经典相声《拔牙》中江湖郎中用来栓患者的也是这玩意。 但自从尼龙材料发明后,制作麻烦且不耐用的丝弦渐渐被淘汰,时至今日竟然已经绝迹!丝弦的制作方法也已经失传。可悲可叹。据说这些年江南有人在研究复原,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顺便讲几句,所谓的调。北洋民国时期是弹词的大发展时期,名家辈出,江南地区向来有革新精神,教出的徒弟不以对师傅copy不走样为荣,反而想尽办法都要唱出自己专门曲调来。于是就有了x调的说法,张鉴庭的张调,蒋月泉的蒋调,杨振雄的杨调等等。大略和京剧中x派像仿佛。 钱鼎章所唱的徐调是一代泰斗,徐云志先生所创。纵观整个弹词届,每当有新调出现时,大家总可以从中听出其传承或者渊源,比如蒋月泉先生的蒋调就有明显的周调痕迹。 但有三个例外,分别是杨振雄先生的杨调,张鉴庭先生的张调,前者直接取材于昆曲,全以小桑演唱行腔走板雅韵无双,是为弹词届雅的最高成就。张调又不同,其来源是早期的绍兴黑头大班,故而唱腔雄浑苍劲咬字沉郁顿挫,和评弹的小桥流水大异其趣,所以张氏昆仲前后七次才正式打进申城,成为响挡。另此二人一开始唱夏荷生的夏调,但后期基本看不出有相关影响。 这二者几乎没有从弹词中找到渊源而是借鉴了其它戏曲曲艺,但徐调又不同,完全是是横空出世,所有唱腔变化皆由徐云志先生一个人敷衍出来,这个就近乎可怕了。而且徐在培养徒弟上也是一绝,最出名的是评弹皇帝严雪亭,还有个一个华士亭,二人虽然深的老师真传,但上台也都是唱自己的严调和华调。04年年近八旬的华士亭先生参加会书,面对台下听众,老先生特地带了两把弦子上台,用钢丝弦的那把弹唱了几句徐调,全场欢呼不已。第二年,华老故去。在b站上有这段录像。 第二十三章 银弦琵琶现世 露醉仙为钱鼎章所激,不甘示弱之下也将撒手锏使了出来。边弹心中边想“场下果然都是老道,姑娘我手法一变,马上就听出来,旁边那个小子要吃苦头了,哼哼,哼哼,大开门是撒手锏不错,可是姑娘我上台前还埋了地火强雷,到时候就是一个诸葛亮火烧盘蛇谷” 钱鼎章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偷眼看去见她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心中的得意之极,自己心中只能暗暗叫苦“自己前世这个喜欢到处撩拨人的毛病真是害人不浅,之前想在陈布雷身上找个便宜结果几句话打回,现在又碰上这么个大家,妈的,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今天这自取其辱也是绝了。”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中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仗着曲子新,堪堪打了个平手。 只是露醉仙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 “哎呦,王老,你看,不对你听啊,不对你还是看,露醉仙今天这只琵琶的弦,你看啊”台下状元台上又有人叫起来。 钱鼎章一听大感不妙悄悄一眼瞄过去“我操,姐姐,你今天不玩死我不甘心是吧,唱个弹词你犯得着这么费心下血本么你。。。” 台下也好多人叫起来“银弦!银弦!银弦琵琶” 一般琵琶用的是钢丝弦,钢丝密度高,质地坚韧,奏出的声音调子高且冲,有因为振动频率高特别适合用快速手法弹奏。对上用丝弦的三弦时优势极大,可像今天这样都是钢丝弦的,那么琵琶和三弦那就又站到同一起跑线上。 于是一些琵琶名家琢磨出来银弦这个终极配件,用极细的白银丝在钢丝弦外密密麻麻缠上一层。白银音质甜润优美共振时间较其他金属更长。 故而使用银弦的琵琶在音域上更上一层楼,但银弦也有自己的缺点-细丝缠绕而成,白银又偏软所以演奏中容易损坏,加工起来也极为困难,价格昂贵一般艺人根本用不起,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存在。 露醉仙一开始抱着琵琶上台时候,大家并未留意弦,一来没人想到一个唱弹词的会上银弦,再次,银子容易氧化表面总是灰蒙蒙的不起眼。 现在弹唱过一段时间后,表面的氧化层渐渐被磨去,露出银闪闪的本来面貌,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房顶的明瓦天棚照下来,阳光照耀下的琴弦更是熠熠生辉。 “我操,老子是不是得当场认输啊,这个家伙不如人,技艺也不如人,回头等老子身体好了,让他来给我报仇好了”想是这么想,但手中半分都漫不下来,露醉仙的琵琶已经带动了整个旋律,一个过门前奏本来就不是特别复杂,露醉仙本人隐然已是一代琵琶大家,稍加思索下便将整个旋律掌握,非但如此反而自行翻出几个花式来,就这样钱鼎章被她带着走,仿佛穿上了红舞鞋跳舞的姑娘,舞曲不停舞蹈也不能停。 他都这样了,技艺最为稚嫩的何若曦此刻心中则是狂风巨浪,在同龄人中她的技术算出类拔萃,但这个姐姐却总是在督促自己继续苦练,说是什么远远不够。当时自己心里不服气,觉得姐姐在危言耸听,现在一看。。。。 她也觉得钱露二人间的气氛略略有些不妙,有心想调节一番,只是狮虎相争她充其量一只小小的猎豹,争斗双方随便哪一方轻轻一巴掌下来就能把她掀开丈八远去,故而只能心惊胆战的打着基本拍子。 眼看钱鼎章持把的左手在微微抖动,而露醉仙也是额头见汗,粉面桃花似乎比这银弦更为亮眼。 钱鼎章苦苦支撑中脑子里却想起来当年钱逊之教导他弹弦时候的话语来“阿囡,你看,这弦子声音低,调门窄,所以在唱双档时,三弦只能弹出基本旋律架子,细节部分的旋律装饰都靠琵琶。我们讲一板一眼,按照西洋人的乐理来说,板是强的节拍,眼是弱的就节拍,你看西洋人跳舞“碰擦擦,碰擦擦”的,这个“碰”就是板,“擦擦”就是眼。一把好弦子一定要占住全部板,眼可以双方协商。好比造房子,三弦的用处就是立柱上梁,然后搭上屋顶砌起墙,至于剩下的事情,墙面敷粉,开窗装门,乃至于柱脚雕花就都让给琵琶去做吧。下手琵琶如果是内行明白人,懂音律讲艺德,那自然是最好,他会在在细节方面给你修饰的妥妥帖帖而不会喧宾夺主” “那如果碰到,下手琵琶故意要压过上手的三弦一挡怎么办?”钱鼎章问道 “一般而言这是不会的,就算有我们也不怕,我们用的是钢丝弦,对上琵琶不吃亏。不过万一碰到用银弦的高人么,哎,既然都用了银弦了,都是名镇一方的琵琶独奏名家哪里会来和你这个小辈过不去。” “可是,现在就是有这么个银弦名家在和我过不去啊”钱鼎章内心几乎要崩溃了,现在的情况是,他和露醉仙一块起新房,原本只负责内装修的露醉仙这会儿却从打地基到墙壁涂石灰都一手包办了,自己只能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眼看露醉仙虽然额头有汗,但脸上的笑容更浓,大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儿瞟过来,嘴角稍稍朝着右边翘起,她右颊下方本来就有一粒小痣,平日看起来让她整个人更显得成熟娇艳。此刻落在钱鼎章眼里这就是令人讨厌的媒婆痣了,那痣仿佛在说“只要你小子低头,我就绕过你这一次的无礼”。 这下钱鼎章心中一股气被激发出来,17岁的年轻人正式血气方刚无所畏惧的时候。 “既然你要我低头,我偏不,今天就是手断了也不低头”钱鼎章咬牙坚持。“断?!!”脑中不由得灵光一闪又显出钱逊之那清癯睿智的面容来“阿囡,假设真有个银弦大家和你斗气,这个事情我当时也曾想过,但因为没实际试验,只是纸上谈兵,我随便讲讲你听听就好,有机会了自己再琢磨琢磨: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只有兵行险招,任他千般来我只一路去” 露醉仙见这小子,腮帮子鼓起,显然是在要紧牙关支持,再看他额头青筋爆裂,呼吸也有些散乱,心中倒有些不忍。她本来是没有恶意,原本只是借机会小小惩罚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知道山外有山。 不料弹着弹着自己却心烦意乱,莫名的斗起气来,想想自己也已年近三旬,在女弹词届而言已算是高龄,日常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今天怎么就如此心浮气躁?想到这儿,悚然一惊,灵台清明起来:这样的斗技必须尽快停止,否则两人都把大力气花在这个上面,会导致呼吸紊乱,再唱曲子就麻烦了。 当下便有心要将这节奏降下来,然而她要降,钱鼎章却不愿意了,少年心性被撩拨起来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深层人格便彻底探出身来“今天就这样了,要么我赢你,要么当场认输。就看这一回了”念头转完,左手食指拇指微微用力,只听“锃”的一声,一根负责高音部分的里弦被他硬生生折断,他动作做得极快恰的时机极准,台下听客都没有觉察出来。 但这可逃不出露醉仙的耳朵,“小家伙到低心气急,把弦都崩断了,看他样子只怕还是要和我斗,罢了罢了,我也大他那么多岁,我降调吧”刚想到这里,手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又是“锃”的一声。 “啊,中弦也断了?”露醉仙颇为吃惊,随机一想倒也使释然“小家伙脑子快,给自己造台阶,断了两根弦输给我就不那么坍台了”自以为想通此节,脸上笑意更甚。 ======================= 银弦确有其物,而且还是西方舶来品多用在小提琴上,不过文中所言略有夸张。从资料上看民乐也有用的,但我日常是没见过。 第二十四章 任他千般来,我只一路去 只是片刻后却笑不出来了,钱鼎章的三弦断了高音中音两弦,只剩下一根负责低音的外弦在发挥作用。虽然少了两根弦,但手指也得到了解放,右手五指都落在外弦上,节奏间隔的密度瞬间上升,而且低音的震动频率低,音量不够响亮,但持续时间长穿透力也强传播距离远,更不容易被高音频率干扰。 “任他千般来,我只一路去”,这一路就是这唯一一根外弦。左手五指灵巧的在一根弦上上下跳动按弦定音,配合激昂雄浑的旋律。形式开始逆转。露醉仙手中感到了一丝压力,首先几个关键的“板”位被三弦轻轻巧巧的夺了去,后来逐步扩张到所有“板”。之后是“眼”,露醉仙倒也有一丝不服气,在几个眼位上,连续打出二三极为华丽的连续音节来,意图掩盖掉“眼”位痕迹。 奈何想明白了的钱鼎章不吃这一套,始终牢牢按照自己的接拍来,这样倒好像变成了露醉仙用花活衬托弦子。台下观众听的如痴如醉,偌大个书场内鸦雀无声。 在当钱鼎章慢慢钉住己方所有都“板眼”后,又逐步向本来由露醉仙控制的眼延伸出去。这下子露醉仙吃惊不小,眼看这小子就要彻底缴枪怎么又像吃了仙草的许仙那样还魂了,非但还魂反而比之前更厉害,赶忙手中一轮,用几个花式音将眼拍盖过。随即又一笑,自己怎么还是如此争强好胜?今天这场本来就是捧这小子的,自己这是何苦来哉?不过这他也确实厉害,生生被他想出这种反败为胜的绝招了。于是,便将手里的速度降下来,用悄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你个小鬼头,赶紧唱啊” 钱鼎章听到这话,也确实感觉到露醉仙在降低弹奏难度,知道这场比试自己起码是没有败或者说至少守住了荣誉。按捺住内心激动,唱了起来。 一般弹词的前奏过门持续时间只有10秒不到,钱家所唱的徐调虽然以过门繁复华丽而著称但持续时间也就20秒出头点,刚才两人一番比试却足足花了一支烟的时间。因为钱鼎章在台上看到,二人刚开始比试时,正好李光彪点燃一支“茄力克”香烟,抽了一口后就被二人的炫技所吸引,那烟就夹在指尖任其缓缓燃烧。当钱鼎章开始唱曲时,那烟已经烧到手指头,看着李光彪将烟头扔在地上,对着手指一个劲吹气的样子。钱鼎章内心暗好笑“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也是要那个保温杯,呃,不对,对着指头吹气啊” 台下听客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钱露二人间仿佛电闪雷鸣般的你来我往较量了好几个回合,但也能听出刚才那段长的夸张的过门中所蕴含的不凡技艺。 于是钱鼎章这段刚唱完,正要继续说表时,出场内发生了极其少见的举动,全体听客用力的鼓起掌来,掌声如狂风呼啸又是怒海潮涌一般不得停息。甚至一贯清高冷峻的陈布雷也在兴奋的拍巴掌。这下台上三人都傻了,弹词规矩听众鼓掌只在演员谢幕时。如果有特别红的演员,那么在他上场时也会有掌声相随,舞台有三级台阶,取“连升三级”的好兆头,而掌声相送的登台被称为“登云梯”更是讨口彩。万万没有唱到中间就鼓掌叫好的,按照某些老先生的说法“我们弹词是清流之技,当初一代名家王周士就以弹词游于公卿间,艺人听客都是讲规矩有涵养,唱的再好也要等散场再拍手,哪有随唱随拍的!”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继续表演是不可能了,但就这么等着让大家拍手好像也不妥当。此时陈布雷倒是无意间给他们解了围,原来他看看手表时间已到,便站起身来立场,走时向台上点点头示意。 钱鼎章抓住这个机会从座位上站起来,以眼神示意双姝也如此。随即高声说道“今日小子遭难,多谢陈先生搭救于水火中,也代盛泽父老谢过陈先生造福乡里之恩,”说完拱手作别。双姝也各道万福。 这番一打岔,倒是正好让掌声自然停了下来。三人彼此点点头,继续卖力演出,大概是因为刚才一番斗琴的缘故。钱鼎章和露醉仙忽然觉得彼此配合的顺畅无比,一个年级轻脑子活,各种“外插花”噱头一个接一个通常还环环相扣。对于这点何若曦已经充分领教过,要不是仗着自己年纪幼小容貌甜美引发了听客同情喜爱之心,可能就会被晾在台上。对艺人而言是大大丢脸的事情甚至会成为一生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不由得替露醉仙担心起来,生怕她一旦接不住“哏”台下听客可不会那么客气的。然而露醉仙到底是成名已久的响档,天资聪明又兼之在这三尺高台上历练十多载。面对钱鼎章抛出的各种“肉里噱”“外插花”“小卖”统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稳稳接住轻轻放下。说得兴起了,还讥唇相讽和钱鼎章在台上“对扦”起来,引得台下连连哄笑连连似乎要将房顶都掀掉。 这下何若曦又陷入了麻烦,刚才是狮虎相争她这头小小的猎豹插不进去,现在画风一变,狮子老虎一块儿跳起了华尔兹,步伐配合还特别默契,她竟然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总算这对狮虎此时一个思维敏捷,一个经验丰富,二人/兽对场场上台下也做到了全面掌控,台下观众或喜或悲或笑或叹都在二人预料,对场上么,知道旁边还有头小猎豹在看着,时不时抛出一个不那么难的噱头把她带入整体氛围中。这样却让何若曦感觉死自己似乎是个多余的人,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在的话,这二人的拼档会更为流畅华丽。 若干年后,有位成名大角在接受某家报馆访问时曾回忆起自己演义生涯中最惨痛的一幕“那个时候,我年纪轻但技艺都不错,师傅也看重我让我跟他拼档跑码头,所到之处反响强烈,我就自满起来。师傅各种劝说我都不放在耳朵里,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直到那次在盛泽,当时盛泽有好几对响档,我和师傅算一挡,露醉仙姐妹是一挡,钱鼎章和他义父也是一挡。这种几对响档同时出现在一个码头的事情我们业内称为敌档。你敌赢了就是大好佬,输掉了就要漂脱” “哎,现在想想当时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露醉仙和钱鼎章在梅李书场,我们在飞云阁茶楼,就在斜对面。一开始我们的上座就不如他们,通常只有梅李书场全部客满后,我这里才能达到八成。” “先生,你们和这样的大响档放对,有八成也相当不错。你看现在钱鼎章只要开书,这一条街上别家就不要做生意了。”采访的记者好心安慰道。 “是啊,这个时候还觉得他们肯定就是比我们略高一筹,我和师傅再努力一把早晚可以赶上的。直到那天,哎”说着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似乎又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去。 “噢?是不是就是三个档的那场?” 第二十五章 坐缸坐出事情来 “你倒是内行记者,这事情也知道,确实就是那次。一开始我们还不晓得他们那边有变化,但开场前就情况不妙,往日八成的上座率都不到,还有人陆续跑出去,后来问了堂倌才知道那时候是钱鼎章和何若曦拼了一挡。师傅还安慰我,这个不要紧大家图新鲜,我们卖力点唱,听客终归会回来的。结果小落会后一看,只有一半人了,最最要紧的是状元台上几个老听客都不见。书场老板过来说是,钱鼎章露醉仙何若曦临时拼了三个档。接下来,师傅和我讲必须要出真功夫了。我们临时换了座位,我从拿琵琶的下手变成弹弦子的上手,因为师傅年轻时有绰号。。。”说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阿是叫“魔礼红”?” “你内行老听客啊,是的,东方持国天王魔礼红手持琵琶,说明他在这个上面有真功夫,这天他决定换到下手,就是为了把他拿手“大开门”琵琶绝技使出来。一开始还真有老听客,听出味道来,我们看台下一个个都挺起精神竖起耳朵,心里也开心得不得了觉得总算没败的太惨。毕竟能弹“大开门”的弹词艺人是不多的,就算脱离这行去“小堂明”里担纲也绰绰有余。结果,就听到对面梅李书场隐约传来“银弦”“银弦”的喊声,这时候再看师傅的面色一片灰白,后来才晓得行内约定只有宗师才可以在公开场合用银弦。” “宗师?这个倒是新鲜”记者问到 “是啊,这是行当内的说法,整个弹词届不过三五人就是放宽到乐界或者戏曲界全中国也就十数人而已,宗师不是评的不是封的,而是自己抖出来的。” “啊,抖出来?” “对的,按照规矩,只要在一次台上用了银弦就代表终生立了擂台,以后谁都可以上去打擂挑战,所以一般人就算水平到了也不敢用。为啥?万一碰到高手的话,就彻底栽了。再后来,就听到那边突然传出拍手声音,不是一下两下,听得出是几百人同时在拼命拍手。顿时我们场下就又走了一半,面对剩下的三成观众,,我们师徒拼劲全力。但是,哎。。。。” “这场之后,我们也没脸继续了,硬着拖了几天早早剪书离开。后来,我发愤图强拼命练***算各方面也有小成,但是和钱鼎章比,哎,不谈也罢。我们说点别的罢。。。。。” 总之,这天三人的表演达到了盛泽有史以来的最高峰,本来书场的规矩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是第一档,两点到四点是第二档。但在一众老听客的强烈要求下,破天荒的改了规矩。到了两点三人继续小落回一刻钟后,再唱一个小时,就算结束今天的演出了。 尤其以王老郎中说的最为有趣“你们今天作孽啊,三个档一拼,好像直接一针吗啡下去,又好像一支“喊落阴”(即海洛因)香烟吸好,再好的大烟也不要抽了,没劲了。索性你们再唱一个钟点,大家今天早早散场,你们好好休息准备夜场,我们也要好好消化消化。” 面对如此热情的听客还能怎样呢?三人在台上一商量,反正年纪也还轻,体力精力都够,小落回索性也不要了,直接趁热打铁连场继续唱。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因为听客太多,座位挤满后,有些人不愿意站着听“戤壁书”,于是就坐了缸。 书场的水缸盖子多是两块半圆形的木板组成,白天为了舀水方便,只盖半块,只有到晚上关门打烊后才全部盖上。要供几百人喝水,水缸都是特制定烧,直径三尺都打不住,大家挤挤半块缸盖上能坐三五人。这时候也没什么安全生产,ehs。大家对种看起来就有点危险的举动都习以为常。 坏就坏在台上三人说的兴起,临时换了角色安排,钱鼎章和露醉仙分别起了华太师两个傻儿子,年纪最下的何若曦却要憋着嗓子扮演华太师。反差之大本来就足可解颐,钱露二人的表演又是在是神形兼备,两个噱头一出。台下哄堂大笑,一般人形容大笑总喜欢用个词“前仰后合”,有几位几位大概是笑的太过投入,还以为自己是坐在“百脚长凳”上听书,一个后仰。“咕隆咚”一声翻入水缸,人在这种危难时刻下本能的会伸手乱抓,于是这几位“坐缸之交”统统翻身跳入水晶宫。 旁边坐缸的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好好听着书,怎么突然一大蓬水花往自己飞溅而来,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躲。又是一声“咕隆咚”,这缸也翻船了。 堂倌和附近的听客赶紧过来捞人,又经过王老郎中现场把脉得出结论-问题不大。于是堂倌一边嘴里数落他们害得自己要重新挑水一边忙着烧姜汤,落水的几个也不回嘴啰嗦,找个小房间换下湿透的衣服,有死乞白赖的找书场老板借了几条被子往身上一裹继续听。这回学乖了,没敢再上水缸,而是站在舞台侧前方。然后被钱鼎章一句“司马缸砸光”给逗的手舞足蹈,又忘记了身上没衣服而是披着的被子,被子是要用手拉住的。。。。 结果露醉仙和何若曦在台上羞的捂住了眼睛。钱鼎章还不放过她们,阴测测的一句“各位老听客看台上不要看这几位仁兄,看啥呢,看白娘娘和小青是不是在手指缝缝里偷看。。。” 何若曦气得当即要砸他一拳,结果手刚从眼睛上拿下来就又“啊”的大叫一声,随即又捂住了脸。 钱鼎章朝台下嘻嘻一笑“你们看啊,我让你们留意吧,打人是假的,借机会把手从眼睛上拿掉是真的” 何若曦听了这话,闭着眼睛站起来,从书案上摸索到了一把扇子抄起来就往钱鼎章都上砸去。钱鼎章边躲边喊“哎呀,看不出,小青是高手啊,你们看啊,她双目紧闭,凭着记性在打啊,哎呦哎呦”,随即又做抱头鼠窜状。 他这一闹,给那几位先坐缸又差点被砸缸的听客赢得的时间也转移了其它听客对他们的注意力。。。。。 ------------------------------------------------------------------ 几个名词解释,小堂明:演奏江南丝竹的民乐队。 状元台,这个词前文应该出现很多次,每次都想解释一下,但突然插入总觉得突兀,索性放在文末吧。传统的书场中,台下放着一条丈把长的几案,一头顶在舞台上,长案两边是伸出的板凳。从台上往下看,仿佛一个“丰”字。这个位置原本是为了照顾年老或者耳朵不灵的听课,但中国有尊老敬老崇老的习惯,时间一长这个条几案遂被称作状元台,非德高望重的老听客或者达官贵人不能座。所以大家只要一看到文中说某人坐在状元台边就知道这是内行的五毒听客了。台上的演员对这条状元台上听客可谓既尊敬又害怕,具体原因前文也讲过,不再赘述。 戤gai,靠的意思,前面没仔细听孔老师上课吧。。。。 喊落阴,这个指代海洛英倒也是史实。30年代鬼子加强对华渗透,尤其在经济上更甚,但因为本身工业实力一般,所产的工业品在中国完全没有竞争力,论质量比不过欧美,算价格不如国产。那个时期东洋货可谓是性价比低的代名词。我大学毕业时,奶奶要给我钱让我去做身西服千咛您万嘱咐“要用英国花呢,千万别贪便宜买东洋货”。钱我是没要,但是去青山做了一身。扯远了,小鬼子正道不行就学他老师大英帝国开始贩毒,这个时期中国人的吸毒习惯开始由鸦片转向更厉害的工业性毒品吗啡和海洛英。《茶馆》中的唐铁嘴的著名台词“大英帝国的烟,日本国的白面儿。。。。”。更为恶劣的是,给吗啡取个叫“亚支那”的名字当成戒鸦片的灵丹妙药来卖。全面侵华后还以善堂的名义贩毒,所谓善堂本来是民间慈善机构日常施舍医药,薄皮棺材救济孤儿等,鬼子这么搞实在是灭绝人性。有识之士也兴起了戒毒救国运动,其中就有人将“吃大烟的人”唤作“吃大便的人”,呼海洛因为“喊落英”。也是一段已经被忘记的历史吧。 至于小鬼子贩毒的具体情况,大概会写在以后的正文里。 第二十六章 老狐狸钱逊之(上) 演出顺利结束后,三人穿过依然不愿意散去的听客人群,回到休息室内,钱鼎章朝二人一拱手“今天亏得二位鼎力相助,否则我这头炮就麻烦了” 露醉仙笑着说到“我们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缘故,我们也请不到畏垒先生墨宝大作。”说着看着何若曦,示意她赶紧一同道谢。 小女孩却“哼”的一声将头扭开,露醉仙无奈只好轻轻推她一下“妹子啊,要不是钱先生帮忙。。。。” “哼,阿姊,你也帮他的,今天他在台上这么欺负我。。。”何若曦年纪还小,舞台经验缺乏,被钱鼎章层出不穷的连环噱头一砸,在演出脸红的就像涂满了胭脂,下场了还没有退却。 “台上拳脚,台下叔伯,这话你晓得的,今天这两场,你也算是红了”露醉仙劝道。 “谁要这样红啊,还噱我看赤膊男人,他,哎呦。。。。”何若曦说着说着又一头扎到到露醉仙怀里扭捏起来。 “那我先告辞了”眼看情况都这样了,自己再呆着也是多余,钱鼎章将外套穿好,推门而出。 他一走室内也安静下来,露醉仙轻轻将何若曦推开,却愣愣的不说话。后者奇怪的叫道“阿姊?阿姊?你在想啥?” “噢,噢,没想啥,再想晚上吃点啥?今天你也辛苦哉,索性吃好点等会去鸿运楼叫桌菜送到我们房间里,菜式多点,份量倒可以少的点” “好的呀,我要走油蹄髈。。。” “哪儿有像你这样的小娘鱼,大鱼大肉的吃,好像梁山上下来的黑旋风。。。” 钱鼎章回到了蚕娘庙的客房里,发现钱逊之恢复的差不多了,此刻正陪着王老郎中聊天。后者一见他回来,对钱逊之说到“看看,看看,你这把年纪的时候肯定你没儿子厉害,今天这场你是没看到,我在盛泽听了一辈子书,嘉兴也没少去,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好的。你可以放心了,那天你儿子放单档出去要比你红” “郎中先生客气了,你可是要宠坏这个小子了,今天档口好,主要还是露醉仙姐妹肯帮称,否则就他一个人不被几个敌档漂脱就很好了。” 钱鼎章见钱逊之说话中气已经恢复,心里大为高兴“谢谢,郎中先生,真是妙手回春。” 王老郎中随即站起来,“我正好路过此地,过来看看,你们父子聊吧,我也该回去了。” 钱鼎章将老头送出后,返回房间。钱逊之非常高兴“这样一来,你也算是正式出师了,再历练一番,什么时候回苏州我带你去光裕社再去出个大道,你就能自己收徒弟自立门户了。” “爹爹,这个还早呢,咱们父子档还能再唱几年,到以后再说吧。” “对了,刚才郎中先生说,你今天碰到有人砸场,幸亏贵人相助,那人可曾留下名姓,你把具体的情况再和我说一遍吧” “好的”于是搬了张凳子过来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老父。 钱逊之听完后,沉默不语,过了半响才说道“这个陈先生的真实身份,你要收紧口风,他自己不愿意张扬你也不要嘴快,公门中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点。嗯,这句话晚上你上书的时候带给那对姐妹,她们虽然在开码头时间不短,也算老江湖,不过对于这种公门事情只怕还真不太懂啊” 顿了顿,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之色“就这点小事情就动了陈布雷这张大牌,本来这份人情倒是可以留待以后谋取更大好处的,这对姐妹啊,还是嫩”说着摇摇头。 钱鼎章一听心说“老头子你厉害啊,露醉仙姐妹被丁默邨这种恶鬼看中要强上,你竟然说是小事情,牛皮吹大了吧,你这么个走江湖唱弹词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了?”。 也就是腹诽而已,也不敢真说出来,但这么憋着也不是办法,当下倒了杯茶递过去“爹爹,你喝杯茶” “你个小家伙,一幅不相信的样子,以为你爹爹在拿乔托大是伐”钱逊之接过杯子嘬了一口。 被老子一眼看穿了心思,钱鼎章只好承认“爹爹,我实在是好奇,露醉仙虽然是是名气大,但对上官府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才找了畏垒先生。那你倒说说看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嗯,要偷关子学艺了?”钱逊之笑嘻嘻的看着儿子“用北方话说这叫抬杠学能耐” “嘿嘿,我是你儿子啊,要学本事还用得着偷?爹爹别卖关子了,说吧” “这个露醉仙啊,虽然是洁身自好,从来不和演出无关的人和事情打交代,所以有些事情自然是想不到。其实要解她们的麻烦也简单,就是把丁默邨强逼她们的事情,让一众小报知道。” “啊,那么简单”钱鼎章不信 “就这么简单”钱逊之笑嘻嘻的把玩着一把折扇,说书人虽然都带着好几把扇子,作为演出中最重要的道具。所以很多说书人自然而来的成为折扇的收藏爱好者,没事就要摸摸弄弄,钱逊之也未能免税。 “爹爹,你这是在考教我了,这个儿子真不知道” “你也还是嫩,我来和你讲,申城小报数量之多覆盖范围之广,难以统计,如果算是那种周刊,半月刊,月刊,说有几百家都不过分。报纸要靠什么才能活下去?新闻啊,所以你看这群小报记者上天入地就是为了挖到独家新闻,新闻到手后还要挖空心思起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对吧,比如你看前几天那个新闻《美艳明星蓝苹杭州喋血》,你看这个标题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大案,实际上就是她在杭州拍戏不小心摔了一跤,门牙断了而已” “这个”钱鼎章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互联网来,从bbs的标题党开始,一直到后来的uc震惊部,铁血美国沉默部,原来他们的源头在这儿啊。 见儿子陷入沉思,钱逊之继续说道“露醉仙虽然和小报没关系,但总有几个朋友吧,只要让他们把这个消息捅出去,自然有大量小报记者闻腥而至。从民国政府成立起,对新闻自由这块还是放的比较松,现在在逐步收紧,而这个丁默邨的三处就是新闻通信处,可谓这帮记者编辑的顶头上司。他要收紧新闻就是把这群人往死里得罪,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原来大家拿他没办法,现在出了强抢民女这个大新闻,就是不大也要弄大,不是真的也要搞成像真的一样,几百家小报,蚁多咬象,任他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 咳咳扯几句,当年的小报。49年得了政权,这报纸就都收归国有党有了,那种盛况我们是没机会看到了,但看看今日的香港台湾地区,苹果日报一周刊之流的应该能想象到昔日的“盛况”。苹果日报的艺人照片调高锐度,壹周刊的超级拍拍垃圾,和当日比还是有差距。那时候申城人口不过200多万,小报上百,为了吸引读者,什么文章不敢登?弄个连载,每回的小标题都还特牛逼,牛逼到今天的起点作品都不大敢用,比如“我来问一问,你是不是处女”。。。。。“你不要怕我就是摸你一把”“我们去大饭店开房间吧”等等。 不但小报编辑记者这么写,就是颇有名望的文人也未能免俗,比如叶灵凤,算是当年二流的作家和一流的插图漫画家,49年后此人的名字多半是和他被鲁迅的一番批判联系在一起的诸如“笔下所有漫画人物都长着一双色情的斜眼”“最为擅长流氓拆梢,恶鸨虐妓等题材”、他的某些作品香艳程度,咳咳,反正我是不敢往这儿贴的。 第二十七章 老狐狸钱逊之(下) “呃,那也太简单了吧,难倒就没有官官相护?”钱鼎章满脸疑惑。 “官官相护也要看衙门,他丁默邨是三处处长位高权重不假,可这是对稼穑小民而言,放到他们内部来看,一处徐恩曾是陈立夫的亲信,二处戴笠黄埔系天子门生,丁默邨是陈立夫一手提拔起来,以徐恩曾那个气量狭小的个性自然是巴不得他滚蛋好把三处接手过来,戴笠么,黄埔六期做到这个位置,一期里两个老大哥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前者被发到德国去当参赞,后者倒是独领一军。戴雨农再有几年只怕要爬到老大哥头上去了,不是凡人啊。” 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看现在这个大形势,民国十三年南昌机场大火一案,说负责调查侦办的邓文仪受了督造徐培根的贿赂,把纵火案说成是失火案,又说徐培根再买飞机时候吃了美国人的回扣,导致买来的东西货不对板,所以才纵火销毁罪证。虽然后来查明都是子虚乌有,典型的小报听风就是雨做派搞出来的假新闻。可结果呢,徐培根堂堂中将,航空署署长被莫名其妙关了半年,邓雪冰,” “邓雪冰?这谁?” “雪冰是邓文仪的字,啧啧,黄埔一期老大哥,担任过先总理侍卫官,委员长侍卫长,蓝衣社十三太保之一,此事后被派去驻苏大使馆当武官,让他避避风头。可见委员长心里明白但还是要顾忌舆论。” “呃,照爹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钱鼎章奉承了一句。 “你大概觉得就这么一个南昌大火案还说明不了什么吧?”钱逊之滴溜溜的将扇子在手中转了几圈又说到“你想想看,现在委员长现在在大规模推行的新生活运动的核心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还有生活军事化。这个事情爆出来虽然拌不倒丁默邨,但这对姐妹花倒是彻底安全了。” “呃,高,实在是高。。。再带上两台。。。呃” “再带上什么”钱逊之好奇的问。 “没啥,没啥,我自己都不知道刚在说什么,爹爹你厉害啊,这么一分析,确实是,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们呢?” “笑话了,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们有这档子事情,其次,就算知道了也不能马上说,交浅言深是大忌,时间久了如果她们自己主动谈起的时候,再讲吧。” “可那么简单的解决办法,露醉仙身边就没有人能想出来告诉她们?” “是啊,那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们呢?皎皎者易污,她们这样的响档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嫉妒,同行是不指望了,更何况没有不透风的墙,因为给她们出个主意而让丁默邨这等人形禽兽盯上,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闭嘴吧。” “可你刚才的意思,好像是愿意给她们出主意啊,难道您不怕丁默邨?” “我说不怕你信么”钱逊之一脸正经的看着儿子。 “难道您看上了,露,哎呦”钱鼎章话还没说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扇子。 “让你这小家伙再胡说八道,人家是大响档,我这种也就是混口饭吃的。。。。。” “嗯”闻到某种味道的钱鼎章打蛇随棍上“爹爹你只说配的上配不上,可没说想不想配啊,讲道理,要是我爹爹能看上她,那是她上辈子敲坏六十四个木鱼才修来的福气啊,哎呦,哎呦,痛啊” “你个小赤佬,嘴巴上胡须还没长足就开始取消你爹爹了?”钱逊之作势又要打,钱鼎章赶紧求饶,嬉闹一阵后,钱逊之啧啧嘴“找小报这个事情的要点就在于借势,明白嘛?” “借势?” “对”见儿子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钱逊之笑笑,随手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神态说不出的潇洒秀丽,真是飘飘然有神仙之姿,钱逊之打趣到“爹爹还是改行说大书吧,拿把鹅毛扇上去就是活诸葛了” “这个借势说白了,就是看准大的风向,然后在合适的时候轻轻一拨一推,让事情顺着风向自己飞起来,这样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一旦情况有变也能及时抽身,只是说起来容易,但要能看清风向就是靠阅历了”钱逊之有些感慨又有些迷茫。 “爹爹,你厉害”钱鼎章翘起了大拇指,确实经他一分析,露醉仙这个事情解决起来还真就不费多大力气,老头子能掐住这个时间段轻轻巧巧的想出这么一招来,厉害! “厉害,厉害,真是老狐。。。。。。。。谋深算啊”钱鼎章一激动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老狐狸??老谋深算??”钱逊之却喃喃自语起来,脸上还带上了奇怪的笑容,钱鼎章有些发慌别是身体不好导致精神状态出问题吧。赶紧伸手在他面前左右摇晃起来。 “哎呦,爹爹,你怎么又敲我,敲头是要敲笨的呀” “小赤佬,对你老子什么腔调,看打!” 钱逊之到低大病初愈,精神体力还是有些不济,说了那么一大通后觉得有些疲劳,便不再说话,也正好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儿子把刚才提点好好在融会贯通一下。只是此刻钱鼎章的脑子转的念头却不简单“妈的,不对啊,老头子只是个跑江湖唱弹词的,怎么对kmt内部的人员组织架构那么熟悉,看他那个样子怎么也不想是走白道的人啊?”钱鼎章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妈的,别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者吧。”这年头一起顿时再也收不住,所谓疑人偷斧,人只要心中有了一个既定的想法出来那么接下来的思考方式无非就是去找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钱鼎章越想越觉得可以,戴笠胡宗南邓文仪等人此时才30出头,虽然在后世这些人的名字个个响亮,但现在充其量就是政坛新星而已。他钱逊之又不是专门写政治新闻的记者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牢靠?“嗯,得诈他一诈”最后得出结论。 第二十八章 盯梢 “爹爹,”钱鼎章突然说道,同时死死的盯着钱逊之,看他的反应如何。 “嗯?什么网?”钱逊之一脸茫然,瞪着眼睛问道,神情自然不似作伪。 “哦,哦,我是说夜里要有点忙,下午这场把听客胃口都吊起来了,晚上就不好说了”钱鼎章赶紧圆场。 “嗯,你倒思虑周全的,不要紧,只要照常说就好,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有了听客缘,只要卖力好好说,就不用担心”钱逊之不疑有他,反而认真安慰起儿子。 “妈的,看来不是穿越者啊”可这就说不过去了。 想了想还是正面出击“爹爹,你怎么对这些政坛新人那么熟悉?” “啊?这几个名气那么大,报纸上隔三差五就有登,你爹爹我平时就喜欢看看这种新闻又是出了名的记性好,这有什么稀奇。我还能把圆周率背到100位以后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钱逊之随口答道。 “哦。。。爹爹真厉害”钱鼎章只能随口敷衍。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钱鼎章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爹爹四点了,你再去床上躺一会吧,隔壁等会送晚饭过来。我现在直接去书场里默书,晚上还有一场呢。今天一鼓作气,拿下来!” “好好,你自己去吧,我再坐会儿,累了我自己会去休息的,这几天就靠你打牌子了。” 钱鼎章和老父道了别,转身出门,当然不是去书场,而是四点半是那个河本庙祝和徐奉容约定的时间,他得去盯个梢,至于是否能盯出什么名堂,那就不是他自己所能把控的了。 正在街上走,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然后前后左右一个人都没有,此时远方太阳已经触到地平线,冷风渐起,钱鼎章顿时觉得心头有点发寒“妈的,太阳没落山就要闹鬼?” “抬头看啊”那声音又响起。 钱鼎章依言,却看到是那个和陈布雷在一起的李光彪在客栈二楼开着窗叫他。心中大喊一声“人吓人吓死人啊”转身进了客栈走上二楼。 那边李光彪早就半开着门在等他,进门后发现这是个少见的套间,李光彪在外间,里间的门关着。 “畏垒先生在办公写作,我怕打扰他,刚才走的急,来不及给你东西,幸亏在这儿看到你,否则还真麻烦。”说着,李光彪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递过来。“这个先借给你防身” 男孩子对武器总有天生的爱好,钱鼎章也是如此,当下不客气,一把接过来“啧,谢谢李先生” “这个该我们谢你,涉险去盯梢,这枪本来是让畏垒先生带着防身的,他嫌弃麻烦就塞到我这里。我先教你怎么用。” 几分钟后,李光彪将钱鼎章送到门口低声说道“游桩暂时还没联系上,你自己小心,实在不行就鸣枪示警。总之一切以你自身安危为重。” 钱鼎章道了谢,下楼觉得肚子在叫,一想下午体力精力消耗都太大,还没补充过什么,随即在店堂里叫了份猪油蛋炒饭,一碗双档面筋汤吃了起来。 心里有事,三口两口扒完,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四点二十分,便往桌子上扔了一角小洋,跨出店门,慢悠悠往蚕娘庙走去。 果然,远远就看到庙祝在庙门口哆哆嗦嗦的来回徘徊,钱鼎章停住脚步顺势拐进路边的一家小茶馆,捡了张靠窗的桌子要了杯茶,摘下怀表放在桌子上,就这么监视着庙祝。 然后,随着分钟从30走到45,整整十五分钟过去了,周围却始终不见徐奉容的身影。看得出庙祝也在发急,来回踱步仿佛无头苍蝇,最终仿佛是下定决心似的,顿了顿脚扭头往镇西走去。 钱鼎章收起怀表,几个铜元一扔,随即走出茶馆,出大门前他特意张望了一番,此时的街道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吃饭的镇上居民,稀稀落落一眼看去并没有徐奉容。 “大概是临时出问题,来不了了,看庙祝的样子往西边走,建设中的火车站就在西边,估计他是想自己去搞定图纸问题吧,不管了跟上去再说”就这样远远的吊上。 钱鼎章前世也没少看各种侦探小说或者影视,对盯梢一道还是有点纸上谈兵的心得,跟踪要宜远不宜近,宜多不宜少。意思是盯梢者和目标要保持足够的距离,这样不容易被后者发现,同时盯梢者要往人多的地方扎,防止被目标发现行迹。 果然,那庙祝有几次突然回头,亏的钱鼎章机敏及时闪到屋檐下的黑暗处,或者凑到别人的队伍中。就这样,两人越走越远,渐渐的离开了镇子中最繁华的区域。 突然钱鼎章发现目标不见了,当时冷汗涔涔,“妈的,出师不利,盯梢个人都会凭空消失。” 这地区已经接近镇边缘,旁边散落的是稀稀疏疏的破落棚户和他们的土地,唯一显眼的是一座土地庙。 原来镇上居民没事就来土地庙烧香,后来蚕娘庙起来后,这里的香火就日渐没落,到现在除了个把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按着往日习惯初一十五来进根香。平日门可罗雀,也不像蚕娘庙那样有专门的庙祝进行日常管理,而是归了镇公所负责,公所对这个破庙也不放在心上,日常修缮维护基本没有,巴不得早点塌了好减少自己的事情。 钱鼎章摸摸了长袍下的手枪,想了想还是将枪拔出,整个握在右手掌中,同时右胳膊略缩,左手将右袖子往下拉了拉,整个右手都缩到了袖子中。这样就算有人就站在身边也看不出他掌中的手枪。而他却可以在遇到危险时以最快的速度出枪射击,当然是否能打准就不好说了。但有枪终归能壮胆。 钱鼎章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推开虚掩的庙门,跨进室内。这时候夕阳已经大半落到地平线下,民间所谓的日光接火光的时候,整个天地间弥漫着一层黯淡的昏黄,好像有型有质般缠绕在人的眼前。随着两脚都跨入庙堂中,整个眼前近乎完全黑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生死斗 本来就是乡间小庙设计建造极为粗劣,连正面起码的窗户都省略了,低矮潮湿的室内也没有任何香火蜡烛可用来照明,只能隐约借着外面的光线看到端坐在神龛之上的灶王爷和他老伴儿。二老脚下的供桌上铺着已经碎成一条一条的粗布台幔,供桌下黑洞洞,钱鼎章有心凑过去仔细观察一番,但终归还是感到一丝心虚和害怕,想了想后觉得还是先查看一下整个庙里的地形。 将脚步放缓放慢,保证自己脚掌落地没有任何声音,握着枪的右手却不争气的渗出涔涔冷汗来,口中也逐渐发干,舔了舔嘴唇算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安慰。钱鼎章绕着室内走完了一圈,除了阴暗潮湿的气味难闻外,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对!”钱鼎章猛然发现情况有变,刚才他进门时,身后的庙门是半开着的,现在庙门紧闭,而且钱鼎章突然想起,自己推开这所年久失修的破庙庙门时,门轴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自己所居的蚕娘庙客房与之相比要新的多,但每逢开门闭户总有令人讨厌的“吱呀”声,之前自己晚上出门为了怕吵醒钱逊之还特地往门轴窠里浇水来增加润滑。 瞬间他感到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土地庙里果然有人,从对方的行为举止来看,是敌非友。 忽然,右边传来轻微的“啪嗒”一声,在这个近乎密闭的空间里人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钱鼎章当即转身,右手抬起手枪对准声音来源。 耳朵里却听到“呼”的一声,脑中反应过来“声东击西!上当了!” 接着就觉得自己脑袋上狠狠的挨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钱鼎章被一盆带着酸臭味道的脏水泼醒,强忍剧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坐在地上背靠着那条供桌,眼前点燃着一支小小的蜡烛头,借着微弱的火光,庙祝那张平日看起来猥琐不堪,此时却充满阴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庙祝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啊,快把我放开。”钱鼎章开口问道,此时他心中还是存了侥幸。 “嗯?”庙祝满脸的冷笑“你知道么,你刚才那句话犯了多大的错误,你不打自招啊”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如果你醒来第一句话是,让我救你,那我可能真的会相信你是无疑间撞入的,但是你一开口就问“你在干什么?”可见你知道自己是被我打晕的且绑起来的。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我打晕你的呢?显然你在跟踪我,看到我进庙后自己也跟入,土地庙里只有你我二人,所以必然我是袭击的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钱鼎章的脸扭曲起来,心中暗骂自己的愚蠢和轻敌,面对的是受过训练的正宗日本特务还这么掉以轻心,以至于一句话就让自己陷入绝境。 “庙祝先生,我是看你一个人往镇外走,好奇心上来,所以才跟着的,误会误会”钱鼎章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显得人畜无害些。 “哈?你这就是承认在跟踪我了?其实跟踪么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说着庙祝手上亮出了那把小手枪。“一个走江湖唱曲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别和我说防身,对于你们这种到处跑码头的人而言,这可是大麻烦” “何况,华尔特ppk,这枪本身就值好几根金条?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别告诉我是半路上捡的。说吧,谁派你来的。如果你合作,我们还是可以谈的,毕竟你对我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害。” “妈的”钱鼎章心中责怪自己“三言两语之下完全入了小鬼子的套,自己等于市场承认了在刻意跟踪他,还带着枪,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自己这种业余人士对上职业的情报特工,简直没有一点胜算,一交锋就全面败落。”想到此处不由悔恨的低下了头,可眼中却闪过一片青芒“幸亏老子出门时做了准备,现在还算有翻盘的机会。” 以一种充满了后悔和害怕的语气问道“我都说了,你能放我走?” “这要看你是不是说实话,告诉我多少有价值的内容,让我满意了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好好,可我想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钱鼎章低头问道,但眼角却瞥见庙祝掀起长袍将手枪放到裤兜里,心中不由一喜,开始套话拖延时间。 “别想着套话拖时间”庙祝冷冷的说道“你这手太嫩了” “好吧,我认栽,不过是是真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犯了错误” 庙祝的脸上竟然隐约泛起了一丝笑意,显然心情不错“好吧,告诉你也无所谓,昨天我就发现你了。虽然你躲的位置很隐秘,以至于我和徐奉容说话的时候都没注意到你,但我让他先走后,出于谨慎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果然没白费功夫。说吧,谁派你来的。” “肏”这回钱鼎章彻底慌了,既然小鬼子昨天就知道自己偷听,今天这番举动显然就是在印证自己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天地良心,偷听是无心的,可跟踪是有意的。既然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了,显然小鬼子内心杀机已动,只怕自己真把事情都交代出来,到最后也是个死。刚才把手枪放好,原来不是敌意降低,而是为了腾出手来,好用其它无声的方法弄死自己啊。 眼看对方依然处于洋洋得意的装填,钱鼎章假作害怕的将伸直的双腿曲起,口中讷讷“好,好,我说,我说,长官让我过来,然后。。”说着声音放轻了下去,庙祝不疑有他,蹲下后问道“然后怎么?” “草拟吗”钱鼎章一声暴喝,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一头撞到庙祝怀里。原来他在出门时候,生怕万一有事,悄悄的将一片日常刮胡子用的剃须刀片折断,又在棉袍袖子内侧割开一个小口子插入刀片后,再把棉絮扯出一二。这样就算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衣服破了,露出棉花,全然想不到里面还有把锋利的刀片。这番小小的布置果然见效,刚才他故意用话语分散小鬼子注意力,暗地里抽出刀片将绑住自己双手旧台幔割断。又故意压低声音吸引庙祝靠过来,趁两人距离最短之际,陡然发难。 这下子果然有效果,庙祝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了个满怀,蹬蹬后退几步重重的撞到了庙门上,钱鼎章右手二指夹着刀片就往他脖侧而去,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劲动脉所在,一旦割破在现下的医疗条件下神仙难救。 ========================================= 让朋友帮忙做的封面已经上传了。 朋友审美和手艺真好。 封面不错吧,这幅漫画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看画风作者应是沪上最著名的漫画家徐克任老师,笔名阿仁。当年在新民晚报专画体育漫画,咳咳,反正也是没少拿国足开刷,有点年纪的沪人应该都记得。 图中两位了不得了,左边的是蒋月泉先生,弹词届的地位类似梅兰芳之于京剧,虽然蒋调未必是艺术性最高的,也未必是通俗性最好的,但却是雅俗共赏流传最广听众最多的。 好比说四大名旦里,当初是公认程砚秋唱腔第一,但程先生天生骨骼大,这个扮相方面就逊于其他三位,故而四大名旦依然以梅兰芳先生为首。程砚秋先生对自己这个壮阔的体型也深感头痛,减肥什么的都试过。咳咳大家都知道,真胖子是减不下去的。 无奈程先生先了个办法,大家可以去看老录像,程先生在台上,不管是走台步还是立姿坐姿都是尽可能斜对观众,这样视觉上看起来就瘦小些。咳咳咳,然后这手吧,在当今社会也发扬光大起来,咳咳,漫展上不少体重上60kg+小姐姐们也开始斜对镜头了。 个人以为,弹词中最雅致是杨调,最通俗是张调,这个以后有机会专门讲。 再说回到封面,右边江文兰先生,多饶舌几句。江先生的名声不如蒋先生大,但在行业有个绰号叫“超级下手”,下手是什么意思?哥们你前面没仔细看本文吧。 江先生,蒋调,丽调,徐调都能拿起来,她个人表演风格不温不火,她当下手总能把上手的风格特点完全烘托出来,放到从前京剧班,这就叫”硬里子“,意为表面上看着不起眼,实际功底极其扎实,也是台柱子一般的人物。她起先和苏似荫先生合作《玉蜻蜓》。 《玉蜻蜓》是弹词传统的重头大书,各大名家都有演唱,也是蒋月泉先生和朱慧珍先生的拿手曲目,蒋先生身材高大,深目隆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又注重衣衫打扮,年轻时被称为“活金贵升”(金贵升是玉蜻蜓主角,英俊潇洒的阔少人设)。49年前在上海滩圈女粉无数,别人赶场要么黄包车或者奥斯丁小汽车,他老人家当年买了辆哈雷,一路“突突突突”,他唱完后真有女粉往台上扔银元扔金戒指的。咳咳咳,长得帅,能赚钱又能说会道,咳咳,蒋先生年轻时颇为风流,家里两房姨太太,外面还经常有“朋友”咳咳,为尊者隐,打住。 后来朱慧珍先生因病退休后,蒋先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下手。他当年被尊为“开篇皇帝”,乃是因为他的唱腔花样繁多,音域宽广,唱到兴头上还会经常即兴发挥加入各种变腔,听众是听的舒服了,但下手弹琵琶的基本是欲哭无泪。所以49年前有段时间,他一唱,下手就把琵琶放到一边。评弹团几经考虑,只能找江文兰先生去给他打下手,果然服服帖帖妥妥当当。 江先生有几句表演心得“要跳得进去,也要跳得出来,跳进跳出都要快”这话粗看没什么大意思,但这和话剧乃至电影表演中的要求的演员表演时要具备第一自我,第二自我,第三自我已经非常之类似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在表演理论方面达到了殊途同归。 讲到《玉蜻蜓》不妨多讲行内的小典故,书中有两段涉及迷信书目分别是《问卜》、《关亡》。前者是找男瞎子来算命,后者是关亡婆,当着死者家属的面请死者魂魄上身然后对答。行内规矩是,二者只可选一。唱了《问卜》就不能唱《关亡》,反之亦然。具体原因没见明确记载,但我翻看不少艺人回忆录后总结可能是因为二者都是封建迷信活动,且有类似之处。如果演员功力不够,很容易将二者的人物特点混淆起来,于艺术不美。索性做了减法,专攻一样。 最后https:///video/av8407857/index_8.html#page=8,这是b 站视频,大家可以领略一下二位的风采,可惜皆已过盛年且因为x革破坏导致嗓子出了问题,少有唱多为说。封面的漫画,应该就是根据这场演出所作。 不知不觉写的有点多,各位包含吧 第三十章 误场 庙祝借着摇曳的烛光看到钱鼎章指尖有一丝钢铁冷光闪过,连忙抬起左臂架住他的右湾,就这么缓了一缓,他一口气回过来,抬起右脚对准钱鼎章小腹踹过去,钱鼎章不防他有这么一招,百忙中扭过身子但还是没有完全避过,结结实实的被踹中。整个人被踹的退了好几步,撞到供桌上。 庙祝目露凶光,右手一番,一把凶器赫然在手,他也是受过多重训练的特工人员。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一番教授,虽然吃了点小亏,但也探到了钱鼎章的底细-基本没受过专业训练,凭的是一股机灵劲头才在猝不及防之下让自己吃瘪。眼下真正打起精神来,这种普通人来几个杀几个。 钱鼎章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到庙祝手持凶器朝自己一步一步逼来口中不由叫道“苦无?” 庙祝一愣随之狞笑“你还知道这个啊,果然是下过功夫,不过今天就死在这里吧”言毕。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钱鼎章,手中苦无直指他心脏位置。 钱鼎章早就在心中防着他暴起发难,但庙祝含恨全力一击之下,自己竟然没有任何防抗或者防御的能力,整个人只能呆呆的看着对方朝自己扑来,浑身上下的肌肉好像废了一般,提不起半点力气。 钱逊之看看天色,估摸着大概已经五点多了。刚才儿子走后不多久,隔壁小饭馆便送来他的晚饭,很简单两个蔬菜一碗白饭。钱逊之却吃的很香,一来是身体渐渐康复食欲回升,其次,多日往来间那伙计和父子也已经相熟。春节期间,小饭馆生意照例轻淡,那伙计送完饭后也就不急着走,而是找张椅子坐下,和钱逊之聊聊天,等他吃完后直接把空碗带走,免的再跑一次。 春节期间老板对伙计们自然是眼开眼闭,反正生意轻淡,事情做完后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那伙计下午偷闲也去了梅李书场。现在正唾沫横飞的在给钱逊之形容场内盛况,他整天在饭店里来回穿梭招待客人,口才比质朴方正的王老郎中自然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钱逊之听他的意思,只怕那场三个档放到申城去,门票怎么也不能低于一块大洋。虽然心中知道语多夸张,但听闻别人夸自己儿子心中总是开心。别人是秀色可餐,他是甜言蜜语可餐,狼吞虎咽吃完后,还多给了两个铜元的小账。看着伙计乐颠颠的收碗走人,心思转动觉得自己身体也轻健起来,不妨去书场现场看看儿子到低水准如何,如果自己到时候身体合适,没准还能上台去唱个开篇助助兴。 兴冲冲的跑到书场一问时间已过五点半了,但儿子踪影全无,当下有些生气。钱鼎章去盯梢河本的事情因为怕老子担心所以隐瞒没说,而当时他的估计是盯梢完之后大概还是来得及赶回来继续上场的。但此时钱鼎章正在土地庙里被捆着双手。 钱逊之忽然想到,之前王老郎中和那送饭的伙计都说金童玉女档实在是珠联璧合,又说何若曦在台上追打钱鼎章,心中想到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碰到个漂亮小姑娘动了心思也是正常。估计这会正相互腻味着,想到这儿不禁莞而。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回来后好好教训一番便是。 “哎呀,这不是钱先生么”一声娇滴滴的叫声将他从沉思中唤回,抬头一看确实露醉仙姊妹。 “露先生好,哎?”他发现钱鼎章并不在其侧。 “钱先生,身体好了?小钱先生呢?”露醉仙也颇觉意外。 “适才觉得身体好转,就想来书场现场看看这个小子究竟如何,但书场内外都没他人啊”钱逊之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露醉仙一抬手看看了看腕间的瑞士进口女表说到“这都快五点三刻,人还不知道在哪里,这是要误场了呀”于是赶紧喊来书场老板询问. 梅老板一听也惊出一身冷汗来,因为下午表演实在是火爆,晚上这个书场又堪堪卖出去400张票子,这眼下马上要开场,这小子人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可没法向听客交代,当时把几个堂倌伙计打法出去找人。 梅老板心中恼怒之下嘴中便有些不客气起来“小小年纪,才红了一场就这样,误了场,我看他以后如何。” 钱逊之就在旁边听他这么一说白净面皮涨的通红,但己方有错在先只能强忍。旁边露醉仙也傍着打圆场,双方一时无话。片刻后放出去的堂倌伙计回来报信,说是小钱先生四点多在饭馆吃完东西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 露醉仙又看看手表“哎呀,还有五分钟就要开书哉。这样吧,要么头档我们先上,你们再等等小钱先生”说着就要去休息室拿琵琶三弦。 梅老板无奈也只能答应,嘴中零碎不断,翻来覆去就是“误场,艺德”两个词。他恼火情有可原,中国艺人最讲究的就是艺德,“戏比天大”,只要没有提前请假,到时候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台上把演出承应下来。不但自身如此,哪怕不是自己的演出,当需要救场的时候也必须毫不犹豫所谓救场如救火,这是艺人道德的最基本要求。眼下钱鼎章小小年纪还没大红,就这样,让老江湖的梅老板如何不怒。 “且慢”钱逊之拦住双姝,眼睛却看着梅老板“小犬误场,我这个当爹的管教不当责任在我,实在不敢烦扰露先生救场,子债父还,我上!” “你疯啦,小钱告诉我们,王老郎中说你至少三天不能登台,否则会有后患的。”露醉仙连忙摇手阻拦 “那万一,二位一档唱完,小畜生还是不见踪影,那该如何,总不能让二位连场,所以该我的还是我的。露先生好意心领了”钱逊之朝二人拱拱手,又对老板说到“麻烦再去改一下水牌子吧” “好,钱先生我不拦你,可是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这个样子说话都有点喘,声音飘忽不定,大家都是行内人,这种情况你上去唱两个开篇问题不大,但真让你说全本书,你能支持超过半个钟点么?到时候在台上昏过去事情只怕更大,还是我们姐妹来吧。都是江湖漂泊人,互帮是应该的”说着又要去拿琵琶。 ----------------------------------------------------------------------------- 中国传统艺人与误场救场问题看的极重,除了有部分当红艺人因为不够自爱而到处赶场导致误场外,绝大部分人对作艺包邮严肃认真的态度。一旦上场就拼了命也要把戏唱好,这也是艺人多有毒瘾的缘故,有时候身体不舒服,虚弱,但票子已经卖出去,只能抽几个上场,时间一长就戒不掉了。另外,在救场上传统艺界也有个非常智慧的处理方式,尤其是北方,假如今天a艺人因为突发疾病等因素,无法应玚演出,便临时b去代一场。b演完后并不拿报酬。这个钱还是归a所有。初看时不理解这一条,后来才明白其间所含的深意,果然是人情练达即文章。但南方又不同,这个以后再讲。 昨天不是说蒋月泉先生盛年之时一旦开嗓唱曲,下手琵琶都不弹只能干坐着么。我又想到京剧界一个类似的比较好玩的事情,应该孙菊仙先生,此老和他的专用琴师(名字忘了可能是孙元老)相爱相杀了一辈子,到什么地步?今天嗓子好不好调门能起多高,琴师比孙菊仙本人更熟悉,简直邪了门了。比如有时候演员觉得状态不好,唱了半截把调门往下压一压,一般的琴师此时跟着把京胡调门往下,如此皆大欢喜。 但这对的画风不太一样,孙菊仙唱半截觉得情况不对,刚压下去半个音,边儿这京胡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照老规矩走,孙硬着头皮唱下去,那琴声却越来越高,堪堪快到孙的极限了才停止。故而有时候孙唱的实在太累,在台上的间隙就会冲旁边骂“孙zei,调门那么高,要累死你亲爷爷么?”琴师也不含糊随口呛回去“老梆zei,别矫情,王八死了你还活着呢” 交锋一个回合后,继续演出。 令人称奇的是,这对cp从来没在台上出过破音等演出事故。。。 第三十一章 顶药 钱逊之一愣,露醉仙的话正中要害,以自己这个身体在台上能支撑半小时就是奇迹。正打算就此承情让露醉仙姐妹帮忙先唱。眼睛余光却瞥见梅老板脸上挂的一丝冷笑,仿佛在说“嘴上说的好听,最终还是自己不上靠女人帮忙。” 钱逊之面貌文雅清秀,骨子里却极其刚烈,否则这些年以他的经历本事早就可以在申城南京过上体面的好日子,但他却坚持跑码头,有些事情连钱鼎章都不曾知道。眼下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一个跨步到梅老板面前抬手作揖“有个事情想请梅老板帮忙成全。” 后者正在冷笑,冷不丁见钱逊之满脸青气的走到自己面前,说的话客气,但语调傲慢无礼,当下就想板起面孔骂回去,不料抬头对上钱逊之那副充满森然冷漠之气的双眼时一肚子的火气仿佛都被冰水浇散了一般,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只要不误场一切好说。” 何若曦也被钱逊之这从未出现过的冷漠眼神吓了一大跳,此刻的钱逊之不再是之前她所熟悉的那个温文尔雅又风趣可爱的中年唱曲先生,成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人,虽然是一样的外貌和衣衫,但那双眼睛中竟然隐隐透出一种淡然的死灰色。 露醉仙看着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心中感觉不安,正要开口斡旋,钱逊之先说话了“听闻,钱老板有(阿)芙蓉癖,能否给我点顶药。” 此话一出几人俱是震惊,所谓顶药是切口黑话,指的是鸦片燃烧后产生的余灰,因为燃烧并不充分这些鸦片灰中依然含有阿片酊成分。不少江湖游医或者卖野药的就偷偷用鸦片灰合药,对于一般久治不愈的咳嗽、拉肚子等慢性病可谓药到病除。故名顶药,意为顶级药品。但这终究是毒品,吃鸦片灰和用烟枪抽鸦片其实是一回事,只是前者剂量比后者来的轻。对于从不接触毒品的人来说,一剂鸦片灰下去可以起到兴奋作用,如果直接抽鸦片反而会发生头晕眼花等“醉烟”情况。 眼看,向来对鸦片深恶痛绝的钱逊之,咬着牙要上顶药,几个人顿时都慌了神。梅老板赶紧道歉,露醉仙也在一旁苦劝,钱逊之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说道“快些,否则真要误场了。” 梅老板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摇摇头,招呼来一个伙计去他的卧房拿鸦片灰来。 钱逊之接过烟碟,用手撮起一小堆烟灰,看也不看张嘴吞下,随即又拿起旁边的一盏茶,泯了一口,在口中一番鼓漱后全部咽下。青灰的面色,瞬间回复了红润,只是眼中的神色却更为冷然,拿起弦子,昂首上台。 今天整个书场虽然挤进去小四百号人,但舞台左前方几排位子却没人敢凑过去。那是女宾坐位,在前清或者北洋时期,女子照例是不能进书场听书的,民国政府成立后号召移风易俗男女平等,所以书场为了招揽生意专门在侧前方辟出一块场以招徕女宾。 钱逊之生的一表人才,前来听书的女客倒有大部分是专门为了看他,这和后世追idol倒也有几分相似。不过光有一张漂亮脸蛋也不行,手上功夫不到家,嘴里不干净的话,照样会引来如潮一般的“绞手巾”“绞手巾”的倒彩声。这对钱逊之不是问题,以他的作艺水准在申城也可以混个小康,何况这小小的盛泽?故而这段时间下来,女听众对他的评价“色艺双绝”,在镇中也引为笑谈,他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摇摇头作罢。 得了捧后也有自知之明,每次穿过人群上台路过女宾专座时总是笑着点点头,引得大姑娘小媳妇们一阵窃窃私语,于是又有了个“小唐寅”的雅号。但今天他一反常态的没有言语只是一个人冷冷的走上舞台,女宾们私下打趣的话语都变了“二嫂,你看呀,今天钱先生怎么和往常不一样啊?” “是啊,被你一说,我也觉得,但你让我讲哪里不一样我也讲不出来” 听到他们在议论,另一边的老妇听客也凑过来“我是看出不同来了” “噢,王婶婶,你讲讲看啊,钱先生今天怎么那么怪,和平常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王婶婶说到“你们年纪轻,见得少,钱先生今天这个样子,不像是说书先生上台,倒是和当兵的出操差不多?” “啊?” “十年北伐,当时就有广东兵在盛泽操练,你们还小被爹妈带着逃难去了,我是没办法只能呆在这里,所以经常看到那些兵出操,你看他背脊挺直,走路有风,弦子不是像往常那样捧在胸前而是贴着身体一把攥住,我和你们讲这就是那些学生兵出操训练的的样子。” “哎呀,王婶婶看不出,你当年倒也是风流嘛,讲讲看,和那些兵哥哥阿有交情?” “你个小姑娘要死哉,开你婶婶玩笑”。 台下露醉仙和何若曦满眼都是担忧的看着钱逊之在书案前坐好,台下听众有点摸不清情况,明明是儿子上场怎么让老子来?钱逊之在对台下说到“各位,小犬今日临时有事,所以只能有我这个当爹来临时带场,抱歉了。” 看着他面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色,露醉仙狠狠的剜了梅老板一眼,后者也知道自己事情做得不漂亮,口中只是翻来覆去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没逼他的意思。” 露醉仙不客气的打断道“下午那场,你暗搓搓的要降他们的签子钱,现在这场又让他吃了顶药上场,我看你这个书场今后要大大扬名了!” 梅老板一听吓的魂飞天外,露醉仙话里的意思很明确,等她回了申城后就要在同业中好好的把梅李书场这番“壮举”宣扬一番。她这等大角口中说出来的话分量十足,今后谁还敢来此地卖艺?弹词届里其实也并不团结,苏州光裕社,上海普余社,润余社彼此间相互看不上眼,明争暗斗已久,但这种关系到艺人自身利益的事情只怕一旦传扬开,所有的弹词艺人都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压价也就算了,但这个逼病人吃了顶药上台,这个传出去可就是真正的史无前例骇人听闻了。到时候,自己这个书场除了关张外别无他路可走。 梅老板当时就差点给露醉仙跪下,“露先生,露先生,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凭良心讲,贵姐妹,他们父子来我这个书场后,我对各位如何?签子钱一分没少,各色礼品特产也时时相送,对几位更是客客气气。今天这个事情是我不好,都怪我这张嘴,可是你也看到了,今天这场子里四百多号人,小钱又莫名其妙的不见,我总不能让你们连着唱4个钟点吧,换成你是我,你怎么办”说着右手手背不停的敲击着左手手心,脸上一筹莫展的样子看起来也快哭出来了。 ================================================ 顶药是南方的切口,北方唇点叫海果儿。游方郎中卖野药的特别喜欢用,尤其是当年那些打把式卖艺的,只要他们买的药里号称是能治疗慢性咳嗽和慢性腹泻的,百分百含有鸦片成分,初时吃一丸即可见效,几天后就要加大到两丸。跟更可恶的是这些在一个地方也就呆几天,他们走了之后,病人的病情复发加重,再往医院送就来不及了。所以尤其可恶,谋财可以但不要害命。 顺便说一句,这个套路现在有死灰复燃的趋势,但形式有变化。不再是治疗咳嗽的药丸,而是专治各种跌打损伤肌肉劳损的外用药油药液。可以给你当场试用,涂上去搓揉一下确实能缓解疼痛,可以说效果立竿见影。 但实际里面有大量类固醇激素,这玩意在国际上是被严格限制使用的,滥用的后果很严重,这玩意会破坏雄性荷尔蒙分泌!! 所以一旦看到此类情况请拨打110。 多提醒一句,有问题去正规医院,千万不要买各种地摊药物,或者朋友圈推荐的神药,这比莆田医院都不靠谱。 第三十二章 神变现世 露醉仙沉吟了片刻,“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这些,现在就希望钱先生能支撑住上半场,小落回后就下台休息,我们姐妹上去。先平平安安过了这场,其他等小钱回来后再讲。”说到这儿突然面露忧色。“梅老板,你们这盛泽应该挺太平吧,小钱别是。。。。。” “啊”听她这么一说,何若曦不由的叫了出来,随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满脸惊恐的看着阿姊。 “露先生,这个倒是你多虑,盛泽基本还是太平,最不太平的就是徐家,可是今天小钱得了贵人相助,大蠹都跪下磕头了,可以讲这四里八乡的就算他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听到梅老板将堂堂县党部秘书长比作《三笑》中华太师的傻瓜儿子,双姝不由莞尔,三人间的气氛也较刚才的剑拔弩张缓和了不少。 “哎,那就这样吧,我们姐妹也不会去了,就去休息室吧,万一台上有什么情况,我们也能及时救场。只是有一点,钱先生长的斯文秀气,但内里性格实在是直骨挺硬,这种人外柔内刚,表面上好说话,但发起兴来,南天门都敢撞。等会梅老板你说话切记注意,不要再刺激到他,房间里的烟碟你也赶紧让人拿走,病人吃这种东西是要出大事情。” 梅老板唯有喏喏。 眼看庙祝手中苦无已经刺到自己棉袍上,钱鼎章却依然没有做出半分反应,实在是庙祝来的太快太恶,他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中的人生中根本没有生死相博的经历,而庙祝本人却是受过变态训练的专业特工人员,在搏击训练中专门就有如何通过自身气势来增强己方攻击,压垮对方防御意志的训练,此刻施展出来,正如同狮子搏兔一般。钱鼎章死死的瞪着双眼,他不甘心,哪怕死,也要记住这个凶手的样子。旁边蜡烛正悄悄滴下一滴红色的烛泪,仿佛快要凝固的鲜血一般顺着烛身往下慢慢滑落。 感受到苦无刺入棉衣带来的窒涩感,庙祝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整个人来势不减,就要把钱鼎章钉死当场。 “呼”突然间,土地爷神像后飞出一个直径尺把长的黑乎乎的圆盘装东西来,去势极快,贴着钱鼎章的耳朵边直奔庙祝的胸口,后者猝不及防之下眼看就要挨个正着,但此人悍勇之极,眼见无法躲避,竟然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的手臂硬生生拉出三寸,苦无依然向钱鼎章左胸插入,只听“叮”的一声,苦无好像戳中什么金属而不是人肉。庙祝大惊之下又要再度发力。 此时,钱鼎章觉得自己耳边闪过一阵柔风,扭头看却见一个身影从自己身旁闪过,显然刚才掷物伤人的就是他。只见他右手摊开从下往上一把托住庙祝的下巴,左肘发力打在将庙祝右手臂弯内侧,后者吃此一击整条右臂酸麻无比,握着的苦无掉了下来。“碰”一声,刚才被扔出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才刚刚砸到庙祝胸口。因为被那人一把托住了下巴,庙祝本来要发出的惨叫却成了一记闷哼。 钱鼎章惊呆了,从运动轨迹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从土地神像后直接越出,可神像距离庙祝足有两丈多距离,这个人却后发先至,赶在庙祝被砸中前抢先出手救下自己还顺带不让庙祝发声。这这,tmd还是人嘛。。。。。 河本硬挨那一砸后却没有倒下,反而左手握拳就往那人下腹轰去,含恨一击出手,就连钱鼎章都感觉到拳风扑面,只要挨上非死即伤,被重击之下仍能有这等败中求胜的招式,可见这个河本绝非普通谍报人员,而是一个拥有强大技击技能的奇人异士。 那人也轻轻的“咦”了一声,似乎觉得无法相信。随即左手在庙祝胸前一抹,将刚才掷出的那物握在手中,这回钱鼎章看清楚了,这分明是一个串铃! 也不见那人怎么动作,那串铃便挡在他自己小腹之上,正是庙祝那一拳的最终落点所在。后者一见,顿时魂飞魄散,自己这一拳下去别说是人,就是老黄牛都未必支持的住,可要是一拳砸到这铜制串铃上,只怕自己的左手骨骼要尽碎,电光火石间已经无法再收回拳头,只能咬牙“哼”的一声,硬生生将拳头往旁边挪了几分,这一拳就算是打空了。 可因为是含恨出手,一击用出全部力量,这拳空挥后整个身体被带着贴近了那人,后者一声冷笑,右手的拳头近乎无声的印上了庙祝的小腹,左手松开串铃,一把捏住庙祝面颊将他整个下巴卸了下来,右手那无声无息的一拳看起来好像比刚才串铃的威力更大,借着烛光钱鼎章能看到庙祝的脸扭曲起来,鼻孔偏向一边眼球似乎要蹦出眼眶,可见这一击受伤之中。那人见串铃要落地,左脚轻轻一颠正好接住串铃又是一挑,串铃飞起老高,他乘势一把握住。百忙之中又闪身到庙祝身侧,轻轻一顶,将庙祝由往后倒飞改变侧飞出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钱鼎章连眼睛都来不及眨,目睹了全过程,这时余光扫去,却看到刚才那滴烛泪堪堪滑到烛台上。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随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映入了他脑海中,庙祝固然已经是万中无一的高手,但在拿串铃的人面前束手束脚好像被成年人殴打的小朋友一般。而且庙祝的身手极快,尤其是刺向自己胸口那一击,气势逼人速度更是快的在自己眼中留下残像,现在回想起来都无法明确描述那是怎样的一击。可是那个人却不一样,从神像背后越出,到托住庙祝下巴,接住串铃,挥拳,卸掉对手下巴,乃至最后那轻轻一撞,每个动作都清晰的不像话根本不像是在死斗就如同日常行为一般,再联想到从自己耳边略过时带出的不是呼呼的劲风,反而是类似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一个在脑中近乎被遗忘的词语脱口而出“神变!” “哦,你也知道神变?”那人握着串铃缓缓转过身笑嘻嘻的说道。 第三十三章 民国汉尼拔博士(上) “刘,刘大夫?!!”对啊,看到串铃就该想到是他。 来人正是当把他从鬼门关上捞回来的那个江湖游医刘慎微。钱鼎章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一把捂住自己的额头,他这一动,身上的棉袍里却滚出一个小物件来。也不见刘慎微抬脚举手便将那物件抄在手中,二人定睛一看,却是快怀表,表盖上有个圆圆的小洞,显然是刚才被苦无所戳,打开一看,里面的玻璃表蒙安然无恙。 “哎呀,六点半了,已经开书了!多谢刘大夫救命之恩,我先回出场去了,这里就要麻烦您了”钱鼎章挣扎着站起来就要走。 刘慎微却笑着说“安心点罢,你现在这个样子,站起来都困难,还怎么说书?” “什么?”钱鼎章不服“我又没受伤,充其量腿有点麻而已,怎么会站不起来?”说着双手用力在地上一撑,想借势而起,不料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一个屁股蹲落到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你作为一个常人,刚才一番惊吓之下,还能保持警醒这已经是很不错了,但现在危险解除,全身所有气力就像突然消失一般,非得歇个刻把钟,你安心点一会就好。” “哦,哦”钱鼎章嘴里承应心里在琢磨这莫非就是传说中脑内分泌的这个肽那个素导致的吧。“对了,那个家伙,你去看看么,万一要是没死。。。”说者朝庙祝躺着的地方努努嘴。 “死?我又没想要他死?我还指望他说点我关心的事情呢。说的我开心了,让他痛快点上路,否则,嘿嘿” “。。。。。。。。。这”钱鼎章额头冒汗,这位到低是干什么的啊,看这轻描淡写不把别人生死当回事的口气,指不定手上沾了多少血呢。 刘慎微大概是看出了钱鼎章的想法,笑了笑,拱手道“鄙人刘神威,之前和令尊相交时并非有意欺瞒而是用的是我医学上师傅所赐的名字,我本名神威,神威浩荡的神威”。 钱鼎章看他身高不算中等,但蜂腰猿臂,身强体轻,约莫三十出头年纪,此刻在这破庙中全然是本色流露,果然是一副豪侠气概。当下也拱手到“钱鼎章再次写过先生救命之恩。刘先生莫非就是“游桩”?” 刘神威双眼一眯,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小子倒是好脑筋,刚从鬼门关上回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想到我身份了,不错,今天我在隔壁镇上,看到告示已经晚了。光彪和我交代事情后,我发现你已经跟在这个东洋鬼子后面往镇边而去,我就估计东洋鬼子要在这庙里下毒手,赶紧抄了近路往庙里赶,结果还是慢了一拍,只能从庙后的窗户里溜进来,妈的,幸亏是这个破庙窗棂都烂了一半用手一捏就碎,否则可能还真来不及救你” 。。。。。什么?窗棂你是用手捏碎的,虽然是烂了一半,但这玩意一般都是用粗如儿臂的樱木制成,这位大哥你徒手就捏碎,你是不是人啊。 他正暗自腹诽,刘神威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神变?这应该是我形意门中的不传之谜。” 钱鼎章被他一问正琢磨怎么回答呢。前世他在上大学时有个四十多岁的体育老师,整天眯着眼睛看女生,上课有事没事就教他们形意拳,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这分明一起看女生看多了才有的交情。某次,有同学不小心得罪了小流氓,被七八个人追着逃入校园,正好碰到体育老师从食堂喝完酒出来。后者一跺脚就冲入人堆,片刻功夫把一堆人扫的东倒西歪,自己猜施施然掏出手机拨了110。 事后钱鼎章等人出于感谢请他吃饭,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我是老了,形意到这个地步也就差不多了,也就打打这些普通人。这门功夫从今往后也没多少人练了,可惜啊” “怎么会呢,您瞧电视里不是经常有各种套路比赛么” “屁”老师一口气喝干杯中酒“真练家子手里的功夫,分为练法,演法,打法,电视上那些连演法的门都没入也就吓唬你们外行人。我从三岁开始站桩练功,到现在一天都没断过,勤学苦练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能打出形意拳中的神变来。” “什么叫神变,你们别问我,我也没见过,但师傅讲起来就是你到了那个地步自己知道,力量收发,套路变化,气力大小基本可以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用老话讲叫拳意入脑,这时候基本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除非碰到另一个神变高手。可惜神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退,从壮年开始逐渐走下坡路,我这个年纪这辈子是终身无望了”后面还断断续续讲了不少,钱鼎章都有些忘记了,但神变这个玄妙的境界却刻在他心里,刚才一见刘神威举手投足不带劲风却威力无穷,就自然而然的想起。看来是蒙对了,这个游方郎中还真是个少见高人。 眼看他脸上有迟疑之色,刘神威却自己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的脸色已经告诉我了,再问下去,无非就是说跑码头时候听到的,这个无法质证,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吧” 钱鼎章闻言松了口,朝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肚子里嘀咕“哥们确实没法说啊,我说了你也不信啊”眼睛却瞟向他手中拿的串铃来。 刘神威见此便递了过去“小心,这玩意比其它可重不少” 串铃本是游方郎中的招牌,另有个名字叫“虎撑”相传最早是药王菩萨孙思邈所发明,有次孙思邈经过一座荒山,半路上跳出一只猛虎来,把药王菩萨吓的跌到在地以为命丧今朝,不料这老虎非但没吃人,反而像猫儿一般拿脑袋蹭他,蹭了几下后又张开大嘴,呜呜哀鸣。孙思邈大起胆子往血盆大口里看,原来一根骨头卡在它喉咙里,老虎是来求医的。有心要帮老虎拔骨头,可又怕手伸进去后老虎一个控制不住打个喷嚏,自己这胳膊就完了。就把串铃竖起来塞在老虎上下牙之间卡住虎嘴,然后顺利的把骨头拔出。 第三十四章 民国汉尼拔博士(中) 这个当然是民间传说,但野郎中们也确实将此作为防身武器。正常的串铃也就和后世的甜甜圈一个尺寸,以熟铁皮或者铜皮敲打而成内装铁丸用以发声。可刘神威这个外径估摸着就有八寸,看材质全以熟铜浇筑而成,轻轻一晃,“擦浪浪擦浪浪”的声音倒是清脆异常,心中一动问道“您这里面装的是银丸子吧?” “到低是说书先生,对声音就是熟稔啊,确实,当初制作的时候,师傅说熟铜太厚,再装铁丸声音就发闷不好听了,正好我发了笔小财,索性就用了银丸。” “老子今天今天就是跟银子干上了,下午差点被银弦琵琶逼的当台上吊,晚上却又被这个铜环银丸所救,。。。” 难怪双手接过时明显往下一沉,可见分量。“刘先生,您这个不是虎撑,整个一乾坤圈啊,别说老虎就是龙挨上一下也够受了吧”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这位,民国金轮法王啊” “可庙祝挨了一下子竟然还能反击,莫非这东洋也有金钟罩铁布衫?” “笑话,小鬼子哪儿懂这些,那小子鸡贼,棉袍里估计是穿了生牛皮做的贴身铠甲,不过后来那拳的钻劲也够这老小子受的了。” 钱鼎章把玩这个串铃口中啧啧称奇,随后将其递还。刘神威伸手接过,却说道“拿稳了!”轻轻一使劲借着串铃将钱鼎章从地上拉了起来“好了,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不是要留在这儿你自己考虑,不过可能有些事情你文质彬彬的看不下去。”说完也不顾钱鼎章满脸错愕径直走到供桌前,双手在桌面上一呼噜,把香炉蜡扦什么的都抹到地上。一只手把庙祝拎起来往供桌上一扔,庙祝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五六十斤就这么被他就像屠夫甩半扇死猪似的往供桌上一抛,看的钱鼎章咂舌不已。 刘神威拍拍脑门,又从怀中掏出几根蜡烛来点亮,看看没地方放就搁到了土地爷的脚上口中喃喃“为了炮制这小鬼子只能借你尊足一用”。又弯下腰把刚才扔到地上的石香炉捡起来,那香炉倒是结实,一摔之下竟然没坏,他满意的咋咋嘴,拿着香炉走到墙角边用来防火的太平水缸旁,舀出满满一香炉的水来。借着烛光钱鼎章看到这水都已经成深绿色,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没换了,想到刚才自己就是被这水给泼醒的,不由得喉头一紧干呕了几声。 刘神威头也不回的说道“有点恶心,但基本没大事,年轻人这也算是个经历。对了,接下来的事情你确定要看?” “您究竟要干啥?” “那你就看看呗,反正也不是随便都见到的。”说着将香炉放到庙祝脑袋旁边。自己弯下腰去将庙祝的棉袍解开,,钱鼎章再看去,果然那庙祝穿着一副颇为精美的皮铠“妈的,兔崽子还真有好东西,可惜老子现在也用不着,便宜你小子了”。三言两语后将皮甲剥下扔在一边。转而讲刚才一同扫到地上的破烂台幔捡起来,看样子是想用这玩意绑人。 “刺啦”刘神威双手略一较劲,台幔便被成了碎布“不行啊,这都糟朽了”。看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钱鼎章不停的咋舌,这玩意虽然看起来旧可质地一点都不差,刚才用刮胡子刀片都割了好久才割开,怎么到这位大哥手里就和白纸似的? 突然刘神威眼睛一亮,也不见他怎么用力就将刚才从庙祝身上剥下的袍子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随后将庙祝牢牢捆在供桌上,钱鼎章明白这是要刑讯逼供了。 刘神威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叠桑皮纸来,钱鼎章倒是依稀记得这玩意,他给自己看病时候就是用这些纸把门缝窗缝贴延时的。难倒就用纸来逼供?见鬼,难倒是卷起来然后挠他脚心么? 被这么一番折腾河本也渐渐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在供桌上,旁边还有个大汉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时候,也明白今天只怕是落不得好去。当下瞪着眼睛看着也不说话。作为一个特工人员在特工学校里就学习过反拷打和反逼供训练,加之本身又出身于甲贺一派,对痛苦的忍耐承受力远超普通人,往往是拷打者累的气喘吁吁却依然撬不开他们的嘴。 刘神威乐了“装好汉是吧?行,本来还指望从你嘴里问点东西出来,那咱也不多说话了。小子来中国时间不短了吧?看你刚才那几下子,在东瀛也是把式人,巧了咱俩同行,今天交流一下咱中国把式吧” “你看,这叫桑皮纸,顾名思义就是用桑树皮做的,粗是粗糙了点,但有个好处,特别的韧,轻易不破,哪怕是蘸了水之后也是。”说着将手中的纸张浸入香炉内。 “我操”钱鼎章心中大叫“传说中的贴加官啊这是”.前世看《鹿鼎记》时候j记得有一段死鬼瑞栋就是用这招把镶红旗还是什么旗的副旗主给贴死的。“难怪,我看他贴窗缝熟练无比,感情这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人家就是干这个的啊” 果然,刘神威将浸湿的桑皮纸用双手展开,轻轻的拍到庙祝的脸上,大概是为求平整防止有气泡还用大手抚了两抚,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艺术家审视自己作品般的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啧啧,好久没贴活人了,这手艺可不能潮了”又扭头对钱鼎章说到“知道为何叫贴加官么”不待钱鼎章说话,他自答起来“每逢过年或者大堂会,戏班子总让演员带上一个木头面具扮作天官模样手舞足蹈,求个安心太平。这个贴加官就由此而来,一张一张的贴上上,等干了后一同揭下,就是一张极好的面具。” 他这儿轻描淡写的说着,被贴的庙祝开始挣扎起来,浑身一通乱扭想挣脱开来,刘神威哂笑“别做梦了,你身上我下的是“仙人扣”越挣扎越紧,还有你动作越大就越憋得慌”。 第三十五章 民国汉尼拔博士(下) 话音刚落,那庙祝身子果然不再扭动,却看到桑皮纸下的嘴巴张开伸出舌头对着这薄薄的一层阴阳分隔又舔又戳。刘神威在旁边双手叉腰观看也不加以阻止,桑皮纸虽然韧性足但终究是纸张被庙祝一番口舌侍奉后很快破了个洞。钱鼎章隔的挺远都能听到庙祝拼命呼吸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拉一个破旧的风箱,想来刚才也是憋的慌了。 刘神威见状伸手将那张纸揭开团了团往角落里一扔,庙祝恶狠狠的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是好汉的给我一个痛快!” 刘神威满脸吃惊的看着庙祝“谁说我要你说话了,哦,你看到我把纸揭开以为是要问话是吧?错了,刚才那张被你舔破后就不能用了,否则会影响最后成品面具的外观和精度。我是手艺人手下下出来的东西都是要签上自己名字的,怎么能出次品!另外我还是个郎中就不是什么好汉,你对我的要求有点太高了。”说着又拿起一张湿漉漉的桑皮纸来,仔仔细细的糊到庙祝脸上。钱鼎章只听见庙祝一声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悲鸣却被刘神威一肘给砸了回去“你丫省点力气吧,按照经验你这种练家子得舔破个二三十张,耗尽你的气力,然后才能贴出好面具来。你放心我这一叠纸起码有五六十,足够咱哥俩折腾了。别说老子家里加官面具不少,西洋的也有几个,这东瀛面具你倒是头一张。对了听说你们小鬼子有个什么能乐,也是带着面具演的,平时在报纸上吹的天上地下少有,搞了半天不就是俺们中国的傩戏么,妈的连发音都一样。” 他这儿骂骂咧咧,供桌的上庙祝努力唇舌并用一番努力下终于成功舔破了第二张桑皮纸。刘神威不待他喘息两口就将破纸撕去,换上新纸。抚平之后对钱鼎章说“知道为什么要让他反复多舔几次么,现在这厮还有力气,死的时候五官会扭曲的不像样,等气力耗尽了,脸上的肌肉松垮下来,这面具就更漂亮。否则。。。”说着轻轻拍了拍庙祝的脸颊“我直接卸掉他下巴就能省不少事,对吧” 钱鼎章看到庙祝的身体开始发抖,幅度之大使得放在他头边的石香炉都随着整个供桌在微微抖动。 咽了口口水钱鼎章也颤颤巍巍的问道“刘,刘先生,您在给我看病时话语并不多,怎么现在和这东洋萝卜头话倒多起来了?” “哈?,你这小子不开窍啊,我救你是把你从鬼门关上往回拉,只要救活了,日后总有说话的机会,这个东洋萝卜头也就这一时半会的事情,不和他多说两句,以后就没得机会了。对了你知道么,这贴面具也讲究,嗯,那啥来着?” “让我想想,我们叫模子,这些年从西洋传来个新词,听起来差不多,据说申城有,就是大姑娘脱光,脱的精光浑身上下什么都不穿不盖的那种了让人画,这叫啥来着,妈的西洋人就是这种奇技淫巧多。” “人体模特儿?”钱鼎章小心翼翼的接口 “对对,就是这个人体模特,我们这行要贴出漂亮的面具来,也得要好的人体模特,所以我最喜欢贴西洋人,为啥?高鼻深目,只要把纸糊上去,干了之后面具的轮廓特别清晰,做起来省力,出来的活儿也漂亮。你看看这个萝卜头,大饼脸一张,细长眼睛塌鼻梁,纸张都不能多糊。娘希匹” 说话间,第三张桑皮纸也被舔破。刘神威照例又将一张新纸张浸湿后贴上“咱们这个是手艺活,讲究的就是细致,为什么不将一叠纸张一次都浸湿了放旁边备用,而是用一张湿一张呢?因为纸张碰水后时间稍长就要降低韧性,会变得松松垮垮,贴出来的加官像就不好看了。看看这小鬼子的塌鼻梁小眼睛,妈的,不行我还得加点料” “小子,你把我刚才扔掉的那几张桑皮纸捡起来给我” “呃,呃好的”钱鼎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依言将几个湿漉漉的纸团捡起来交到他手里。 刘神威将纸团细细展开还原成纸张,又将几张纸叠在一起后用力攥成一个更大的纸团来,随后有拿出一张新的桑皮纸浸湿后,将纸团包好。 转眼第四张纸又破了,“哎,银样镴枪头,这张纸破的速度比第二张慢了不止一倍,小子知道为什么我用第二张的时间做对比,而不是用第一张?”刘神威问道,手里却没停,撕掉后又换上第五张纸来。 “呃,这个着实不知道”钱鼎章额头冒汗,这位要是晚生个几十年只怕就是中国的汉尼拔博士,都是把杀戮当乐趣和艺术来投入创造热情的人物啊。 “因为,第一张纸贴上去,一般人都会有个发懵的过程,很多人昏头昏脑之下会直接选择闭气,而不是舔破纸,这样一来这个所耗费的时间就做不得数,必须从第二张算起。明白么”嘴里在说话手中却没闲着,将刚才那个纸团蘸了蘸水,轻轻的在庙祝脸上扑打起来。 “怎么样,这手不错吧,当年我在西安碑林更一个老拓碑匠学的,老家伙手下真漂亮,不但能拓碑,还能拓器物来,尤其拓的青铜鼎,外面的的纹路每一丝一毫都给剥出来,这是功夫啊。我一看就觉得这个靠谱,当场就拜了师傅。你看我这么一扑,这桑皮纸和他面皮是不是贴的更紧了?” “。。。。好,好,受教,确实是比方才贴合的更好”钱鼎章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二人正对话间,忽然传来一阵“格格格”之声,刘神威大惊失色,马上把这桑皮纸从庙祝脸上撕下来。钱鼎章凑过去细看,原来那庙祝经此一番后竟然吓的整个人都痉挛起来,这个“格格”声就是他上下牙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你个夯货”刘神威破口大骂“你这么咬牙切齿的还怎么伸出舌头舔纸?,才五张就活活憋死,传出去不是让你笑话老子手上潮,瓜批,不准咬牙。” 第三十六章 民国汉尼拨博士(下下) 庙祝见他如见鬼一般,整个人紧紧的贴着供桌,看样子恨不得陷到桌子里去。钱鼎章瞧见原本紧紧捆住庙祝的布条子也变得有些松弛,心中一动正要提醒刘神威小心。后者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你是吓的啊,不要紧,不要紧,放松,放松。马勒巴子,老子让你放松听见没,娘希匹你在中国那么多年会没练过太极?对,就是太极要求的松胯松架!”他气的一通南腔北调的臭骂。 庙祝哪里松的下去,整个人抖得却更厉害了。刘神威大为恼火,举起那串铃就要往下砸,庙祝见此却面露喜色。刘神威大怒“好你个王八蛋,竟然骗老子下手结果你的狗命”钱鼎章在一盘心中暗好笑“王八蛋,狗命,这小鬼子到低是什么品种啊?” “嘿嘿嘿嘿”突然刘神威也笑了起来,说是笑但河本此刻宁可面对勾魂无常也不愿意看到这张笑脸。 “嘿嘿嘿嘿,被你气糊涂,老子是干什么,大夫啊,家传一套夺魄十三针,可是从阎王手里抢了不少人回来,你既然不愿放松,那咱帮你。”说着从怀里掏出针灸包,当着庙祝面慢慢打开,露出里面长长短短形状各异的金针来。见他将针包托在左手,右手一抹,指缝中便各夹了一根金针。 左手将针灸包放到供桌上,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把西洋手术刀来“妈的,老子当年贴死一个洋大夫,打着医院的名义卖大烟,这不是砸药王老爷的招牌么,老子半夜翻进他的小洋楼,花了三小时才贴完,顺手就把他那点家伙捡了来,别说这刀还真好用”说着就往庙祝的肚子上划去,钱鼎章吓的捂住双眼,活开膛实在是太残忍了 “唰”的一声后,耳朵中并没有传来意料中的惨叫声,“老子***,你个怂包蛋信不过老子么,老子说贴加官就是贴加官,拿手术刀是为了把你衣服割开,你以为老子要开你膛?一肚子脏心烂肺的臭下水,扔到野地里狗都不吃。妈的,幸好闪的快。。” 钱鼎章打眼望去,只见庙祝胸前,小腹上的衣衫都被从中割开,而裤裆中则湿了一大片,一股氨水味道扑鼻而来。 “小子看好了”刘神威高喝,举手就要扎针。“诶,不对,忘记了”说着从灶王爷脚上拿过一支蜡烛来,将右手夹着的三根金针依次在火焰上燎了燎“我有个同乡从德意志留学医科回来,和我讲金针这玩意用之前都要拿酒精消消毒说是能杀菌,我回他,有我没酒有酒没我,刘某人所到之处方面二里内能有酒剩下算我输。他说不过我只能让我以后用开水烫烫或者用瓦斯灯燎一下,现在这儿只有蜡烛火,意思也是差不多的,就是有点儿黑烟子,你凑合一下吧,咱好歹也是认真消毒了,到阎王爷面前你可得实话实说咱也是尽了医德,没因为你是个死鬼就偷工减料”将针放到嘴唇前吹了吹,估计温度凉的差不多了。反手往庙祝的头顶一敲,这一针就入了百会穴,随后又是两下,膻中和丹田也各插上一针。他反手入针,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看的钱鼎章直唑牙花子。 三针一下,效果立杆见影,庙祝整个人较刚才好似大了一圈,身上的布条又变得紧紧勒住他身体,口中牙齿也不在格格作响。 刘神威大感满意,口中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唱着什么小曲,双手一刻不停将一张新纸贴上,随后照例用那个纸团蘸水后在庙祝脸上轻轻拍打一番。。。。。 钱鼎章看的暗暗心惊,这哪儿是大夫分明是是屠夫,这种杀人的方法可谓崇古而又革新,效率是有点低下,但对受刑者来说比凌迟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怕人没憋死就已经先活活吓疯了。 “哎呦,这张破的倒是快啊,看来之前小瞧你了,罢了,这回我两张一贴,咱哥俩都省点儿事。”说着就把破纸揭下,那庙祝杀猪般的嚎起来眼泪鼻涕齐出“别贴了,别贴了,我招我招,我什么都说,别贴了,别贴了,你是恶鬼!!!是鬼畜!!!” “你个瓜批”刘神威愤愤的骂到“不是大和魂么,不是武士道么,怎么才六张就软蛋了,老子多久才等到这么个机会,不行再贴个十张再说,我也不偷懒就一张一张贴,你tmd给老子硬气点,否则一针扎爆你的卵蛋!” “不要,不要,我都说,我都说,我是日本人,是军方的,不是黑龙会的,直接隶属陆军参谋部特别情报处,我叫河本明太郎,我的任务上线我都说,好汉放过我求求你别贴了别贴了” 刘神威扭头看看钱鼎章,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钱鼎章这才明白原来刚才这么一大套搞了半天都是装出来,说白了就是心理战。算算时间一刻钟都不到,却让这么一个受过专业反拷打反招供训练的间谍精神崩溃。当下对这个外貌粗豪的汉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你也看得差不多了,还是去书场吧,后面有些话,听了对你没好处,反而有害,赶紧走吧,另外,我来之前去让人去警察局报了案,估计警察也快来了,你留着也是麻烦“刘神威适时说道。 钱鼎章一想,这倒也对,接下来的招供肯定涉及到大量的政治军事机密,自己一个江湖艺人还是少参与为妙,反正这次有惊无险也算立了一功,奖励好处肯定少不了。也就打定了见好就收的主义,对刘神威一拱手,“这里有劳刘先生,小子先走一步”,说完推开庙门往书场方向疾走而去。 刘神威见他走了,从身边摸出纸笔来,河本明太郎见状倒也老实,片刻间一五一十的讲了个大概。此时门外响起来了警察局长的喊声“我是本镇警察局长,土地庙里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赶紧投降!” “妈的,你们鬼叫个卵”刘神威一把拉开庙门,倒把众警察吓了一跳。 第三十七章 刘神威的另一面 时针拨回到下午,局长正躲在办公室暗自晦气“下午莫名其妙挨了大公子几个耳光。把大公子逼的当场磕头如捣蒜的那位看来头,估计徐老太爷都扛不住,自己这小局长就更别说了。哎,还是老婆说的对新春佳节动什么刀枪,如果今天不去书场不就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妻贤夫祸少这话有道理啊” 看看时间也五点多了,正准备回家,门外警察来报,说有个镇上的小孩送来一封信,指明要局长亲拆。局长满腹狐疑的拆开,刚看到信纸抬头就吓的差点溜了桌子。赫然是中央党部的专用信笺纸,纸上寥寥数言“所有人员,枪不离身,等候调遣,违者法办”。 这信纸是刘神威找李光彪从陈布雷处讨来的,陈是蒋介石大秘身边各中央机关的信信笺应有尽有,这个中央党部的抬头也足够吓倒一个小小的警察局长了,也是陈布雷不愿意高调,否则他让李光彪拿着自己的名片去趟警局一切就都搞定了。写完后找了个小孩送到警察局,刘神威就出门跟踪二人了。 眼看当时河本带着钱鼎章往镇边跑去,老江湖刘神威自然猜到他要在土地庙下毒手,掏出纸笔匆匆写了“七点,土地庙”几个字叠好后,在路边找了小孩子,给了一角小洋关照他送到警察局去。 “把枪放下,别对着老子,老子来头大得很,今天还抓了个东洋萝卜头特务”众警察一见他神威凛凛气度不凡倒也信了几分不由将枪都收起。 局长终归老练,手中的手枪依然指着刘神威“你是什么人口说无凭可有证件?,还有这个东洋特务??这这不是庙祝么,你有什么证据?” 刘神威满脸不耐烦“老子的身份你没资格知道,你傍晚收到那信是老子的,要不要复述一遍给你听!至于东洋特务的证据么,你等着”说着走到河本面前“啪啪”两记耳光下去“快讲几句日本话,否则老子贴死你” 庙祝浑身又是一抖口中结结巴巴吐出一大串日语来,局长见此也信了几分,朝刘神威一鞠躬“长官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不知道长官还有什么吩咐” 刘神威大喜“你倒是识得做,嗯这个人你们等会带走,带到局里单独关押,派专人看守,我现在有点事情等会回来继续审问” “是是,您放心,这个小小庙祝,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掉”局长点头哈腰 “不对,这老小子身手不错,而且东洋旁门左道众多,看看半死不活的样子,万一一个暴起伤人,你们也是挡不住,这样吧,我先处理一番再交给你们”说完转身进庙门,那局长和几个带队的好奇,打着电筒也跟了进去。 刘神威走到庙祝前,咧嘴一笑,“有点痛忍着点”话音未落,就把庙祝两只胳膊的肩关节给卸了下来。庙祝刚来的及哼了一声就痛的快晕过去。 刘神威后退一步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言语,局长往外一挥手,其它警察就要进门,“等等,还得保险点”刘神威话说完,将串铃拿在手中朝庙祝大腿砸去。。。。 “啊。。。。。。。”庙祝双腿被砸断痛的嘶嚎起来,把一班警察下的够呛。 “长官,您这是。。。” “哼哼,这是为你们好,这老小子不单是特务,还是受过忍术类的密法训练,就算被我卸掉胳膊,也不保险。刚才打对时候,他能让自己手臂硬生生拉长三寸,说明这小子对自身筋肉的控制很有一套。这种人可能有密法能够控制自己的肌肉让脱臼的部位自动复位,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就你们几个人对上这小子,他一支烟的功夫就能把你们全弄死。“局长听的缩了缩脖子。 ”对了,他脚边那副皮甲不许私吞,明白么” “是是,一切都听长官吩咐” “那就好,你让你手下也别麻烦了,直接把供桌抬走就是到了牢房后,再解开,我还有点事,等会警察局见”说完一手拿着药箱一手举着串铃离开灶王庙边走嘴里边嘀咕“问老子要证件?要不是几个戴笠说这回是和小鬼子干,老子才不参加这劳什子军统,都和鬼子放对了,万一失风的时候身上搜出个军统证件来,不是找死么,真是,老子是谁,老江湖啊” “这么说起来,此人是长城抗战后不久就在盛泽落脚了。小日本还真是心机重,把个高级的外勤人员拍到内地来潜伏那么多年,所谋匪浅啊”陈布雷抖了抖手中的供词,面露忧色。 “是啊,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小钱偶然听到他们的谈话,还不知道会继续潜伏多久,您看这厮把自己的主要任务都说的清清楚楚主要就是监视周围附近的军队驻地和部队调动,一二八事变后,萝卜头不准国军驻扎在上海附近,只能改为保安团和警察部队。可见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考虑到如何通过武力来攻占上海,所以必须搞清楚上海周边的军队布放。等会我再去次蚕娘庙搜搜他的房间,但估计收货不大,除了发报机外估计也没什么东西,这是一个独角强盗般的角色,东洋人都没有给他配置相应的情报支援人员,但从他这个身手来看级别低不了,综合二者考虑只能说,他应该是处在一种半休眠状态,和日本的联系不是特别紧密。但据我所知小鬼子的情治系统人手和经费一向不是很宽裕,让这种人处于半休眠是严重的浪费。”刘神威摸着下巴分析道,如果钱鼎章在场看此刻他眉头紧锁神色淡然,正处于苦苦思索之中,和灶王庙内那番做派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估计要大大赞扬一番他的演技精湛。只是到底那副样子才是本性流露就不好说了。 “是啊”陈布雷接着说到“我虽然对情报不是很懂,但你这么一说,确实值得思考,要是立夫雨农他们在就好了。”他作为天子近侍除了军事方面不参与之外,其它机密也多有耳闻,说不是很懂是在自谦。 “另外,你们对这个小钱怎么看?”陈布雷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道。 “畏垒先生不说,我也要说这个,你们看”说着随手将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咣当”一声扔在桌子上。却是庙祝之前所用的拿把苦无。 “我一个文人可不懂兵刃”陈布雷苦笑。 “呃,这是?”李光彪拿起苦无反复查看了半响略带犹豫的说道“这应该是小日本江湖人用的某种凶器吧,能当暗器扔出去,握在手里也能当匕首用来格刺,嗯对了后面那个圆孔系上绳子还能当绳镖用” “不错,畏垒先生饱读诗书莫说经史子集,就是医卜星相兵书战册也都不在话下,李兄更不说了,一身好功夫,各色兵刃也都能使唤起来,可是你们叫得出这玩意的名字么?” 二人同时摇头。 “我行走江湖多年也就知道这玩意是小鬼子的什么忍者会用,但刚才在土地庙里小钱直接就叫破了这玩意的名字“苦无”。”刘神威眯起了眼睛,他本是长了一双环眼,此刻双眼微眯,眼角斜飞入鬓,一反之前那副豪阔神态显的深不可测。 ------------------------------------科普时间------------------------------------------------------- 蒋调和杨调都大略介绍过了,说说我最喜欢的张调。张调是评弹中的另类,唱腔苍茫雄浑,沉郁顿挫,和传统的追求小桥流水清雅意境的弹词艺术意境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说杨调的传达的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境界优美,蒋调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舒迈大方之气。张调一方面是大漠孤烟直的遒劲,另一方面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的郁结愤懑。 究其原因,和张的出身不无关系,张早年参演绍兴大班,现在叫做绍剧,又名绍兴乱弹,其渊源可以追朔到陕西秦腔,演唱特点是发音重咬字狠,力求每个字都用丹田气喷出。著名的六小龄童就是绍剧出生。 张先演绍剧,后学唱杭州小热昏,再后来拜师学习弹词技艺,一开始走的路线是所谓的滑稽评弹,能招徕听众却登不上大雅之堂,所谓叫座不叫好。故而六进申城六次大败而归,只能在码头上漂。后来痛定思痛,扬弃所谓滑稽评弹路线,改为正宫直令的说书,之前说的《大红袍》也改为自己新编的《顾鼎臣》,遂一炮而红。 因为是半途出家,张先生的表演风格其实是非常不评弹的,比如他弹弦时总要看一眼三弦,这种做派在其他演员身上是大忌中的大忌,手面和头面表演也有过火过激之处,这都是为顾曲家所诟病的地方。 但这都无法掩盖张调行腔的艺术魅力,之前的评弹所唱的大都是才子佳人,偶尔也有《战长沙》《刀会》这种源于三国的开篇。哪怕是让蒋月泉先生来唱,美则美矣,但总觉得是隔了层纱,听蒋先生唱总感觉是他在叙述这样一个故事。但换成张调来,一张嘴就把听众带进金戈铁马的古战场中,这份感染力,打遍整个弹词届无敌手。他在弹词届的地位好似周信芳在京剧,不是正朔出身,却成了整个京剧的代表人物。49年后京剧界评艺术家,一个梅兰芳,一个周信芳。 有一利则必有一害,张调擅长表现男性,尤其是中老年男性,但同样的在女性角色的表现力上就差了很多。子曰知其端而执其中,张调则在其中的一端上做到极致,转而放弃了另一端。 同时,他的胞弟张建国先生也是一手好琵琶,有琶王之称。前文说蒋月泉唱的时候一般的琵琶就不弹了,因为跟不上,唯一能做到相得益彰全称跟着他嗓子走的琵琶只有寥寥几只,其中张建国先生。 巅峰时期的蒋月泉唱曲有个特色,会跳曲牌唱,一段唱腔中可能涉及到多个曲牌,每个曲牌唱几句然后又快速跳到其它曲牌上,他嗓子好音域宽技巧又强,跳上跳下,观众听的如痴如醉叫好不迭。下手琵琶却要想上吊,不同的曲牌过门都不一样,两段之间如何连接?然而到了张建国先生手中都不是问题。。。 第三十八章 死了? “这是个疑点,不过,从我和这小家伙的交往来看,他应该是靠得住的”陈布雷显得胸有成竹。顺便将下午如何从徐家手中救人的经过略略和刘神威说了。 “嗯,畏垒先生这么一说,加上我和他这番相交来看,他应该不是鬼子的人。只是这小子也不简单,他老子,啧啧,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但却让人看不透。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是敌非友了”刘神威将手指插入苦无尾部的大孔中,轻轻用力苦无便绕着指头旋转起来。房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难道说,这家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交代出来”李光彪挠挠头想起来什么似,他身手不错,但对这些事情是一窍不通。 “应该不至于吧,刘先生已经把他的精神彻底击溃了”陈布雷沉吟道,刚才刘神威把口供交给他看的时候,他还不信,刻把钟就能审完一个间谍?开什么玩笑。这些年中统军统也不是没捉到过潜伏下来的东瀛情报人员,但说起审问结果让人沮丧不已,好几个被活活拷打到死也没吐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倒是把刑讯者和戴笠徐恩曾陈布雷乃至委员长的十八代祖宗好好慰问了个遍。 待到刘神威支支吾吾把把这一刻钟究竟发生了什么重新复述一遍的时候,陈李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又顿了半天陈布雷才吐出一句来“天外飞仙,羚羊挂角,神乎其技”。李光彪更是一脸茫然的盯着刘神威看了半天,末了蹦出一句来“你这个缺德脑袋是怎么长的。。。。。” “哎呦,不对,老子上了小鬼子的当了,这王八蛋八成是假装崩溃,然后把搜集军队情报,铁路图纸的事情拿出来顶缸,先糊弄住我们,争取到时间搞幺蛾子。我日他先人板板,老子这就去警察局,药王老爷保佑还来的及,陈先生,老李告辞了。”说完,一把抓起药箱串铃身形一晃推开窗从二楼跳了下去,人在空中时右脚往旅店搭棚子的木桩上一点,将下落的重力卸掉大半,轻轻巧巧落到地上,也不做调整直接迈开大步向警察局方向疾走而去,势若奔马却偏偏下脚极轻连脚步声都听不到。陈布雷看得矫舌不已,突然觉得气氛不对,扭头一看李光彪脸色惨白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光彪,光彪,你怎么了?” “神变,神变,神变的高手啊”李光彪双眼愣愣的盯着刘神威消失的地方口中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到陈布雷。 “什么神变?光彪你是不是不舒服?” 此时,李光彪才中刚才那番沮丧的神色中转回“所谓神变,古老相穿是形意拳中的最高境界,到此地步即为宗师,说万人敌是过了,但上擂台的话,除非碰到另一个神变级别的高手,否则要想拿下是基本不可能了。我辈武林中人做梦都想练成,可惜这个看天资根骨,真能练出来的万中无一。按照他们形意门的行话来说就是练化了,所有的拳劲可以散入四肢八脉。在此之前我也就见过一次” “喔,难怪你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之前还有个高手是谁?” “天津国术馆馆长薛颠,当时曾被请来教授拳法,神乎其技,当时不服气的众多,结果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走出三个回合,很多人倒下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击中的” 陈布雷见李光彪依然有些魂不守舍,便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光彪,有些事情勉强不来的。你要是再失魂落魄,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岂不是要学小日本切腹了。” “畏垒先生说笑了,光彪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只是见到这种宗师般的人物,总是让人心驰神往啊,也难怪刘先生这般伸手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小钱,将庙祝手到擒来,吾辈不能也。等空了总要找他领教一番。”顿了顿又说道“反正他也是大夫,真受伤了就找他治,倒是省了不少首尾。。。。。” “什么?死了!!”警察局内刘神威一把警察局长从他的座位上拎起来“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现在送你见阎王,这从灶王庙分开到现在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你和我说这个双手被卸掉关节,双腿骨折还被下了神仙扣的王八蛋就这么自杀了?!!” “长官,长官你听我说啊,真的是自杀,您您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妈的,说,有一句不实之言,老子送你去军统尝尝十八套!”顺手把局长往墙角一扔。后者顾不得痛,噗通一身翻身跪倒,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刘神威才搞清怎么回事。 原来河本明二郎被连着供桌一起抬回警局后,局长亲自检查了一番,眼见他双手脱臼,双腿骨折,还被死死的捆着。就觉得人都这样了怎么也翻不出花来。当下找个了干净的单人牢房将他连人带桌子一块锁了进去。又关照了一声两个值班警察留心点,就解散了队伍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值班的警察一个叫吴大毛,一个叫吴德福排排备份二人算是远方堂房兄弟。这时候河本故意高声呼痛,引起二人注意。随即以被绑的喘不过气来为由要求将身上的布条割开,二人自然是不同意。河本眼见如此便压低声音说自己在蚕娘庙的房间地下埋有大小黄鱼若干,如果二人愿意行个方便的话这些就归他们了。 为了表示诚意,他先说了一个埋藏地点,让吴大毛先去。剩下吴德福一人后,河本又施展如簧之舌要求先将布条割开,并声言如果吴大毛如果空手而回,那么再将他重新捆起来就是。 吴德福利欲熏心又见他确实是一副喘不过气快要死掉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怕万一真死在牢房里自己也要吃挂落。于是本着公私两便的心态,将布条割断。此时河本又说自己的裤子兜里还有点法币钞票就当见面礼了。 -------------------------------分割线-------------------------------------------------------------------------------- 张调因其另类故而辨识度极高,哪怕是不懂吴语的外地人,也能很方便的从各色调门中认出张调来,所谓一招鲜吃遍天,靠着独一份的苍凉豪迈很快成为名噪一时的大响档。49年后,国营剧团成立,弹词发展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刚建国风气相对还宽松,也尊重艺术。张氏昆仲对传统进行改良重新编排了《秦香莲》,但兄弟二人的嗓音唱腔都不适合起秦香莲这个角色。这个时候国营剧团的人力优势就显示出来。经过讨论研究后将一位处于顶级地位的女弹词家抽调出来,和张氏昆仲拼三个档。她就是有“金嗓子”之称的朱慧珍先生。 有了49年后女弹词第一人的襄助,张氏昆仲如虎添翼《秦香莲》顿成传世名作。朱慧珍先生49年前就和蒋月泉拼双档唱《玉蜻蜓》上下手之间在唱上一时有旗鼓相当之感!硬打比方好比杨小楼和梅兰芳合作霸王别姬一般。 在演出之余朱先生也认真学习蒋调,成功将浑厚大气的男中音蒋调吸收转化为似乎是为其度身订造的“女蒋调”且将其原来所唱的俞调中的假嗓技巧融入其间,更具华丽。 49年后由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大政策下,涌现出了一批学艺在49年,立派在建国后的女弹词曲调,比如候调,余调,丽调,琴调等。相较之下朱慧珍先生始终没有创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曲调来,但从艺术成就而言朱先生实在是达到了诸子百家融汇贯通的地步,什么曲调拿起来就能唱,学到精髓后,还是另出机杼进行革新改良。女蒋调,新俞调,甚至沈薛调都有她的创造贡献。她的表演风格大气自信,简约不凡,成熟不华,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 我个人喜欢男弹词对女弹词一般比较感冒,原因是女弹词多有个毛病,以调门高来作为艺术成就高下的象征,这固然有其合理性,但高腔高调听多了会烦,这是和弹词清雅渊源的艺术表现手法完全背道而驰的做派。就天生嗓音条件而言,朱慧珍先生堪称祖师爷赏饭,音域高而广,早年所创的新俞调所习者寥寥,一个原因就是对嗓子要求太高,一般人无法掌握。前文提到的江文兰先生唱新俞调也是一把好手。朱先生很早就意识到这个曲调过高的问题,之后向蒋月泉先生学习,吸收蒋调中真嗓的技巧唱法,形成的女蒋调,有高音却克制使用,不将其作为炫技而是将整个唱腔作为一个整天有选择的加入假声技巧,将女弹词的表演技巧和审美理论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蒋月泉先生称她的艺术风格是“正纯真” 可惜,这样的一个好角,还是54年评弹界第一个入党的进步艺人,在69年七月的一个中午接了一个电话后出门,下午就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年仅49岁。那个电话是谁打的,说了什么已经成为谜团。 每当我听《秦香莲·寿堂唱曲》时,朱先生起始那句“燕子双双集画梁,水中交颈两鸳鸯”时总有热泪盈眶之感。 大家可以去网易云音乐或者喜马拉雅搜寿堂唱曲,听过就知道所言不虚。可以说张氏昆仲和朱慧珍先生的秦香莲是几近完美形态的弹词。 第三十九章 刘神威的过去 吴德福听到是纸币便撇撇嘴,庙祝知道他心思就解释说晚上出来本来就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不敢带袁大头,怕有声响惊动别人。吴德福听了也觉得有理,就伸手去掏,这一掏不要紧,竟然有100多元。此阶段正好是民国币值改革时期,国民政府收回银元改用法币,二者的官方比值是一比一。 民间的话自然是银元略高点,一个小警察一个月的俸禄不过三五块大洋,突然间多了100块,怎能不让人惊喜。拿人手短,于是对河本的态度自然大有改善,后者鉴貌辨色便求他帮着去买些酒菜还有鸦片烟,说自己可能也没几天好活了,现在能享受一点是一点,酒菜是填肚子的,大烟是用来止痛的。 吴德福看看手里的票子,略在看看这个四肢俱废还被关在牢房里的人,听他说的在理,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警察局里有电话,但小饭店可没有,要酒菜只能人亲自过去说,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遂出门而去。 在他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骂骂咧咧的吴大毛,一问之下才知道根本就没什么金条,吴德福良心不错,还安慰他,反正刚才自己从犯人身上得了100多块,等会二一添作五就好。吴大毛却警醒起来,河本这番做作分明是要把二人同时支开,哪还有什么好事?肯定是要越狱。 二人飞奔入囚室一看,人倒是还在,气却没了,赶紧去把局长找回来。局长刚到还没喘匀就碰上火烧屁股的刘神威。 “妈了个巴子”刘神威不理院长径自走进囚室内。只见河本的尸体靠坐在铁栅栏上,脑袋歪在一边,脖子上有个布条,另一头套在铁栅栏。刘神威隔着栏杆在尸体的颈部一模“兔崽子对自己倒是狠的紧,竟然想出借助布条拉断自己颈椎的方式来自裁,妈的,这死的倒是干脆。” 心中忽然一动,又伸手在尸体的双肩部位一番摸索“瓜批,脱臼果然自行复位了,下回只怕连胳膊都要砸断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愤恨之下一拳把旁边的柜子门砸了个大洞,在警察瑟瑟发抖声中头也不回的离开警察局。 陈布雷眉头紧皱,李光彪在一旁气的胸口不停起伏。 “妈的,功亏一篑,早知道就当场再审下去,老子给他吊参汤也要活剐了他”刘神威满脸阴鸷。 陈布雷上前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要过于自责“我们和小鬼子斗了那么久,吃亏上当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总的来说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吃亏不要紧,记下来,下回再碰到就有经验和准备了。” “畏垒先生说的是,下回不单是双腿,双手也要砸断,顺道在弄断几根肋骨,让小鬼子没法正常呼吸吐纳,气都喘不匀实,我看他们还怎么完幺蛾子!”刘神威眉宇间积聚暴戾凶悍之色越来越重。 “哈哈哈,你啊,我看你有一身好功夫,行事也是计谋百出不落窠套之辈,怎么在这个小事上就钻不出来呢?等你这次任务完成,来南京找我,我送你一套尚未出版的蒋方震的集子。他自从918后就开始安心著书立作,专门为抗日问题做理论研究,前阵子他将这些年的作品,集结一册,送给委员长阅览,我趁机问他多要了两套。一读之下果然豁然开朗,其中有个观点说的极对“虽然日本强中国弱,但中国终究地广而人多,只要全国上下团结一心,日寇倘若敢进犯,初期或能势如破竹,但要不了多久,我们哪怕一换一,二换一,乃至十换一,终究能将他们活活耗死”,今天我们杀掉一个他们的优秀情报人员,自身却毫无损失,甚至还能借机会挖出潜伏的情报网,这是大大的好事。军统自然会为你请功,但雨浓归雨浓,我这里有机会也会汇报给委员长的。”陈布雷温言嘉许。 通过天子近侍让自己的名字直达天听,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陈布雷这番当众许诺,如果传到外面去也会让南京官场所有人惊掉下巴,向来不群不党,晈然如皓月的畏垒先生竟然还会替军统情治人员在总裁面前请功? 刘神威神色稍霁,对着陈布雷恭恭谨谨的拱手道“刘某多谢畏垒先生提拔,只是刘某行事并非为了功名利禄。” “那是当然,否则以刘先生的身手,随便在哪里都是一方大豪,何必风餐露宿的行走江湖呢。说来说去,还不是心怀家国。哦,对了,刚才光彪见刘先生一番举动似乎是形意门的?”陈布雷见状也不多劝,只是将话题岔开去。一边的李光彪顿时竖起了耳朵。 “李兄倒是好眼力,我确实出自形意,至于家师名讳,因为在下是被逐出师门的,所以恕不能提。” “不知道,刘先生有没有见过薛颠”陈布雷见李光彪如此,心中也知道他所想,故而干脆自己问了出来。 “薛颠?哼”刘神威鼻孔中一声冷哼“岂止是见过,还动过手,不过刘某学艺不精,输了半招,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师傅才把我开革的。” “啊,你输给大宗师半招,你师傅还把你开掉,这,这,长脸的事情啊”李光彪叫了起来。 “你们有所不知,形意门派众多,但薛颠在整个形意一系中威望极重,大家都视他为给形意长脸的人物,那时候他到西安,我的功夫也有了小成。我们门派就派了我去随身伺候,当时我想这是好事,和这样的高人朝夕相处之下能得到几句提点,胜过自己闷头练三年。” “那后来呢”李光彪问 “后来,妈的,他拳脚确实厉害,但你猜他来陕西是干什么的?他入了***,还当了什么点传师,跑到陕西开香堂收徒弟来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当下我就看不惯,但也没说什么。结果在门派聚会时他公然说要收徒,我气不过就和他打了起来,然后输了半招。”刘神威闷声说到。 “然后我师傅说,我是主他是客,他是长辈我是小辈,公然交手是我的不是。虽然他也觉得我没做错,但为了门派只能把我开革了。” ----------------------------------------------------------------------------------------------------------------- 不少女弹词家尤其在唱某些缠绵悱恻或者凄绝哀婉的唱段时,依然是不顾情节一味的起高调,比如秦香莲寿堂唱曲在王延龄面前自陈身世,秦香莲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寻夫,一个弱女子只能靠卖唱获得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其间种种心酸苦楚自是一言难尽,然而在某些女弹词口中,照样是一个高八度的音起调,结果自陈身世变成了忆苦思甜大会痛诉革命家史控诉恶霸地主的节奏。 到朱慧珠先生这里,起腔虽然用高音,但刻意将音量适度降低,而且在有些唱词收尾处用拖腔将声音一波三折的继续降低,造成一种余音袅袅一言难尽的悲苦气氛,大音稀声,这是何等高超的技巧和审美理念 第四十一章 李光彪的心思 陈布雷见岔开话题非但没能让他情绪好转反而勾起伤心事来,也颇为少见的挠起了头皮。那边李光彪见二人一时无话,也不知道脑子如何想的,觉得时机已到,一个箭步冲到刘神威面前,双膝一软整个人就跪了下去,口中大喊“师傅在上”。他竟然是要当场拜师。 奈何这种突然袭击对付一般人还行,碰上这种神变的宗师半点用处都没有,李光彪带着一股劲风跪下去,想来个既成事实。他人粗但脑子着实不坏“跪都跪了,旁边还有畏垒先生帮腔,不怕你不答应。” 可哪儿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他得逞,双膝还没碰到地面,刘神威双手在他肘下一托,这拜就拜不下去了。刘神威又收起左腿将小腿横过来往他双膝上一顶,李光彪只觉得一股浩然之力涌来,双膝立刻站的笔直。 此刻他哭丧着脸喊道“师傅” 刘神威一摆手,“我自己都被开革出门,如何能收徒弟,何况李兄只怕还大我几岁。” “可是”李光彪还要强辩 “没什么可是的,不过李兄不介意的话,等这次事了在下倒是想去南京游览一番,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理李兄做个导游,行医人囊中羞涩住不起店也是常有的事情,估计还得在李兄家里盘桓几日。” 一听这话,李光彪眼睛都直了,刘神威虽然不收徒弟,但话里的意思聋子才听不出来,顿时大喜过望,“好好,一言为定,这次事了之后,我一定扫床相待!” “光彪,那叫扫榻相待,你要是被委员长听到,估计又要罚你抄《曾文正公集》了。”陈布雷忍着笑指出。 “畏垒先生,嘴下千万留情,留情”李光彪吓的直缩脖子。 经此一番,房间内的空气倒是缓和下来。见此陈布雷说到“刚才你离开时,我已让光彪将大致经过电报了南京顺便抄送了雨浓,等他们调人过来怎么也要后半夜了,现在不妨忙里偷闲去梅李书场听一回书?” 二人见陈布雷兴致高昂,自然不会反对,何况这书确实不错。 再说书场内,钱逊之面色在台上仗着鸦片灰的效力,强提精神说噱弹唱,自然引的台下众人连连叫好,尤其是女宾专座众人更是看的目不转睛。露醉仙和何若曦坐在休息室里,眼睛却始终盯在台上,心口也砰砰之跳,生怕钱逊之一个支持不住晕倒在台上。所幸钱逊之虽然有声嘶力竭的迹象,但还是稳稳的撑到了小落回。 二人见他提着弦子一进休息室便瘫倒在座位上,嘴里却在招呼“梅老板,这顶药在拿一点来,或者我去你的烟霞府(专抽大烟的房间)吧”。 梅老板之前得了露醉仙一番恐吓哪里还敢答应,这回只是道歉说自己嘴巴臭钱先生不要放在心上,还是保养好身体要紧。 露何二人也在一旁苦劝不止,只是发了性子的钱逊之却死不回头,任三人说的口干舌燥依然不回头。 最后钱逊之撂下狠话“大不了我今天死在台上”一时间房中一片死寂。 这是从门口传来一声“爹爹?你怎么在?” 钱逊之正在气头上一听是儿子的声音扭头怒骂“小畜生,你还有脸踏进这个书场?”说着举手就要打。钱鼎章知道误场是大事,也不敢回嘴低头站在那儿不动。钱逊之将手高高举起,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手也缓缓放下。脸上现出令人无法言说的痛苦来。 钱鼎章一见赶忙说到“爹爹,不是没轻重,而是刚在在路上碰到强盗抢!你看我胸口的衣服都被刺破了。” 其它几人闻言俱是一愣,钱逊之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来,拉着他手就问“阿囡,有没有受伤,阿要去找郎中先生?” 钱鼎章心中一热,笑着说到“我命大,那一下刺过来,本来以为是死定了,结果,却扎到了你给我的怀表上,我人没事,这表却李代桃僵了,喏,你看”说完将怀表掏了出来。 钱逊之接过来看也不看随手塞进衣兜里,自己却绕着钱鼎章转了两圈见儿子虽然灰头土脸,衣服上沾了不少污渍,但面色正常看起来也没缺胳膊少腿,心中方才大定。抚着胸口说到“哎呦,吓死爹爹了,没事就好,你嗓子还能唱嘛?可以的话等会上台。” 钱鼎章这时才发现自己老子向来白皙的面庞竟然隐约透出一股不健康的潮红色来,说是不健康是因为红色中夹杂着灰败之色。顿时想起王老郎中三天内不准他登台的关照来。 “爹爹,你怎么上台了啊,你,你”他说不出话来,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钱逊之登台救场的话,今天这档书就算完了。 这时露醉仙在旁边轻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当听到为了强打精神吃鸦片灰登台的时候,钱鼎章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中,倒退了几步噗通跌坐在椅子上。“爹爹,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再开口时,话音中已经带出几分哭腔来。 “阿囡啊,爹爹只能这样啊,现在你回来了,也就好了,等会你自管上台,等散了书后我们再说吧。” “爹爹,鸦片灰有毒啊你这个身体怎么吃得消。。。”钱鼎章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流了下来。旁边何若曦年纪小,眼眶也浅见此情景也跟着抹起眼泪来。露醉仙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个老的目前还能勉强控制住情绪,小的却已经不行了,钱鼎章还好只是略带哽咽,那边何若曦才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梨花带雨了。 “这个梅老板真是死人,也不知道来劝劝,到时候大家收不住一起哭,把嗓子哭哑了,今天就算彻底得罪听客了。咿?这梅老板,人呢?”露醉仙正指望梅老板来打圆场缓和气氛,抬头左右看看,却发现他人不见了。 第四十二章 钱逊之的说书之道 正为此恼怒,门口却传来梅老板那哑嗓子“哎呦,王先生,麻烦你哉,听书听到一半么,还要请你来看病” 随即传来的则是熟悉的老郎中的声音“客气了,当郎中的看到病人不能不管啊。” 说着二人一起走进休息室来,顿时把小小的房间挤的水泄不通。梅老板头子活络,眼看钱逊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怕他万一真倒在书场,哪怕不是晕在台上,自己日后在这个行当中也没法混,所以抽空溜出去把找郎中。再说钱鼎章已经回来了,不管如何让这小子上台去对付观众,把钱逊之稳住才好,就算要倒,也得出了书场再倒,虽然一样会吃到相关挂落,但起码表面上可以撇清一些。 王老郎中一见钱逊之的面色就大吃一惊“我之前叫你要休息静养,难道你刚才上场?”原来他吃过晚饭后接了一个急症。眼下才刚刚到书场就被梅老板心急火燎的拉过来,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旁边露醉仙不得已又把情况介绍了一遍,老头子还没听完就跳了起来“你不要命啊!!!这个时候还吃顶药,你脾胃虚弱,三焦不清,邪气郁结,本来好好调养加上药物陪本固源,慢慢化解掉风邪,你现在倒好,顶药下去等于是把这些邪毒都固定在五脏六腑上!!!” 钱鼎章听他说的可怕,一把拉住老郎中“王先生,救救我爹爹。” 梅老板在一旁看的心虚,抽个空说道“我出去打个招呼,小落回多落回一些”说着贴墙毫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王老郎中看着涕泪交加的钱鼎章,拍了拍他手背“不要怕,我又没说令尊大人危在旦夕,你这样拉着我,我怎么给他看病啊” 钱鼎章闻言,不好意思的松了手,对着老头一躬到地“拜托先生了”。 王老郎中便找个地方坐下边号脉边询问各种症状,一番望闻问切后,老头捻着山羊胡子说到“具体病理我也不多说了,目前看来是无大碍,鸦片灰虽然有害身体,但毕竟量少,之后安心调养问题不大。但有一点,比较讨厌。” “怎么讲?阿要紧?”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怎么说呢,大烟毕竟是有害的,刚才说了,身体虚的时候再被大烟一伐害,邪气郁结于经脉腑脏,安心调养可以压下去,但短时期内是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养,期间最忌讳的就是出远门行远路,一是因为旅程遥远徒毫精神,于体内正气不利,其次,钱先生也是吴人,一旦离乡背井难免水土不服,普通人不过小病一场,但你却生不得病。你是吴人,也在吴地跑码头,气候地理都已经习惯。跑到北方嫌燥到南方嫌潮,西北更不说了风沙就能要你命。所以,要想保住这条命说难也不难,只要在这江南地界安安心心住上几年,找个好医生开方子慢慢调养即可。今天药铺也关门了,我明天让人把方子送来。今晚你们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站起来朝几人拱拱手“我回状元台去了。” 四人纷纷感谢道别,钱鼎章摸口袋要给诊金,老头一乐“这又不是上门出诊也不是坐堂看病,说什么龙连(钱的切口),真有心谢,等会好好的唱是真。” 钱鼎章喏喏。 在老头送出门时钱鼎章心中翻江倒海起来“这回麻烦了,本来是想稍微再混上一段日子,然后说服老头子和我一起投奔延安,好躲开抗战前线。可现在老头子不能远行大麻烦了。算了算了,这个先不想了,哪天碰到那个喜欢贴加官的刘郎中让他再看看吧。” 回到休息室,见钱逊之靠在椅子上似乎已经入睡,双姝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脸上也有喜色。钱鼎章朝她二人笑笑,拿起三弦就要上台。 “阿囡啊,等等”钱逊之睁开眼睛,轻轻的说道。 钱鼎章听他说话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足,知道鸦片的效力快过去了,赶忙凑上一步“爹爹,有啥吩咐?” “你这就上台了?”钱逊之虽然有些虚弱但精神状态倒不错,说话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在揶揄他。 “是,是啊”钱鼎章不借。 “穿着胸口一个洞的棉袍上去,说书人的台都被你塌光了” “呃。。。。。” “和我换换衣服吧,反正身材的也不多”说着站了起来,钱鼎章一想也是,就和老子相互换了袍子。 “对了,你上台打算说什么?”钱逊之又问道 “今天碰到那么多事情,心绪也乱了,再说三笑我自己都笑不出来,之前也学过玉蜻蜓,说一回《庵堂认子吧》吧” “我就晓得”钱逊之笑笑“但不行,你今天可以不说《三笑》但不准去说悲悲切切的书!”钱逊之斩钉截铁的说道。 “啊,为啥?”钱鼎章和何若曦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然后才发现似有不妥各自扭开头去。露醉仙在旁边看得有趣,一方面在心中暗暗称赞钱逊之作艺的精良,另一方面觉得这对小家伙之间还真是有点那么若有若无的意思。 只听钱逊之说到“王周士的《书忌》中说到,说书最忌爱而不怨,哭而不惨,苦而不酸。后人又总结书在心中,人在书中,既要跳的进,也要跳的出,跳进跳出要快!你现在自己心中悲切,就容易将自身情绪带入书中,你难过的事情和书中人物悲伤所在全无一致,这样一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悲悲切切,但台下听客却感受不到书中人物的惨痛就是所谓的苦而不酸。这是大忌。” 露醉仙在旁边趁机教徒弟“认真听,用心记,钱先生这是金玉良言,今天听到是你福气,这个话,不是嫡亲子弟是不传的”。 何若曦虽然似懂非懂,但看阿姊这番严肃表情,也知道刚才那话重要,头点的和拨浪鼓似的。 钱逊之顺了顺气继续说道“所以,要把个人感情和书中人物的感情分开,同样是悲伤哀切,你的是你的,书中人是书中人的,但以你的火候还是做不到这点,索性反其道而行之,《钱笃召求雨》也好《大闹明伦堂》也罢,总之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带到书里。” 钱鼎章闻言豁然开朗,对着老父点点头,又对双姝笑笑,出门登台。 第四十三章 又是双档 照例穿过人群登台,他一上台还没还没动嘴,台下听众就先自顾自的乐起来,露醉仙对钱逊之说到“小钱的人缘真是好啊,一句话不说,就和台下混熟,这半场肯定是没问题了。钱先生真是教导有方,什么时候帮我调教一下这个见不得大世面的妹子。” 因为休息室中尚有一男二女,钱鼎章出门后也就没有顺手关门,反而是将门开到最大,以显得毫无瓜田李下之嫌。此刻室内三人都看得到台上情形。 钱逊之笑笑“露先生谬赞了,不是钱某自诩,小家伙原来各项也都算不错,但充其量中上,尤其是经验短缺,这也是我让他放单档时最担心的,但是现在看来他这个场缘似乎比我这个当师傅的都厉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难倒是那场大病生的开窍了?” “嘻嘻嘻”何若曦在一旁笑了出来,露醉仙一个卫生眼过去,前者毫不畏惧,露醉仙没有办法只得和他道歉“这个妹子啊,被我宠坏了,真是。。。”说是道歉,不过语气中的歉意也就是那么一分二分三四分,这是一番经历后两人较之前更为相熟,说话做事自然也随便了一些。钱逊之在一旁看的有趣,也做计较,只是含笑看着她二人。露醉仙被看的有些发窘,连忙调转话题“看看,小钱今天说什么吧” “各位老听客,你们大概也觉得好玩,今天梅李书场里的书,就没正常过,先是双档,后来三个档,晚上么,先是我爹爹唱单档,现在我又上来,让我先想想,还有啥个人员调配花头能翻伐”说着,装模作样的扳起了手指头口中则念着三下五去二,五上三进一等算盘口诀了。台下一见他这样,又开始闹笑起来。 “你也不要扳指头了,索性今天你们四个人唱一挡吧”有人开始起哄。 “各位老听客,这个比较麻烦,家父是因为小子之前碰到了麻烦无法及时感到,才拖着病体强自登台,这是做儿子的不孝,所以老爹爹今天是不可能再上台了,请各位谅解。” 台下王老郎中也在配合着做说明,一时间气氛顿就有点冷下去。钱鼎章眼珠一转又说到“现在么看看,时间也就三刻钟,再说正书么,有点不上不落。要不说一个折子吧” 听客们一听觉得也在理,就有人拔直了喉咙问“唱啥呢?要好听的” 钱鼎章笑着说到“下午么,我和小青那档,三笑,大家觉得还可以伐” 台下爆出震天响的叫好来。 “要么,把她再叫上来,给大家说一段《玉蜻蜓》阿好?你们要问来,你不是说三笑的么,怎么《玉蜻蜓》也会,我和你们讲,露先生说的时候我在外面听壁角学会的。大家觉得如何?” 本就是春节期间,大家听书是假,找个热闹地方凑热闹才是真,台下怎回不应?露醉仙看着这个热闹的场面也忍俊不禁,推了把何若曦“人家要你去么,你去就啊。”后者象征性的蹭着露醉仙扭捏了两下,也就抱着琵琶往台上走去。 上得台来,下手照例是要先抱着琵琶“叮叮咚咚”弹几下,试试音,这是弹词习惯,哪怕一分钟前在休息室中刚把品弦校好,但到了台上这就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动作。 钱鼎章借着“叮咚“声,压低了喉咙说到”今天唱《问卜》我起瞎子的角色,你就照着和你师傅拼档的样子唱,噱头我来放。“ “好的”何若曦轻轻回答,转而又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再敢拿本姑娘开心!!哼哼!” “哼哼啥?啊,要不要我让你哼哼又哼哼啊”话一出口,钱鼎章心中马上懊悔起来,这话说的轻薄之极,说是语带调戏也不过分。当然在他前世面对21世纪新女性的时候,类似话说出去,不但听者不会脸红,个把泼辣的姑娘还会讥唇相讽“就你,银样镴枪头,真是人中狮子王!”。嗯,狮子一次三秒。。。。。 可在民国,面对的又是一个****的小姑娘,女孩子本就早熟又常在江湖行走对男女之事也有一知半解,听到他这么说面皮红得不像话,伶牙俐齿也好像沾上了牛皮糖般。 钱鼎章赶紧道歉“刚才言出无状,实在不是有意冒犯。” 这样一耽搁,台下顿时不满起来“你个小家伙,才讲了一句话,小姑娘面孔就通通红,你本事阿是真大。” 钱鼎章随手在弦子上拨动几下假作调弦,心里在暗想如何打混过去。 这时候,梅老板却跑来给他解围了,只见他跑到状元台前低头和几个老人悄声商议,钱鼎章也好奇,但距离终归是有点远,竖起了耳朵也听不清说什么。 片刻一个老听客拍了桌子“你阿是奸商,我们买了签子进来的,早就坐好了,你现在过来让我们让位?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不让!” 钱鼎章也觉得奇怪,场子人都挤满了,这时候就不会再往外卖票了,怎么还有进场? 梅老板也无奈只是反复朝着那几位哀求商议,眼看就要僵持下去,却看到几人步入书场,他眼尖一看立刻喜出望外“陈先生?李先生?刘汉~~郎中!”一个激动差点喊出刘汉尼拔来。 书场中的听客也齐齐望去,梅老板见几人进场一溜小跑到他们跟前“陈先生,你看这个书场位置实在是。。。。。。” “陈先生,下午见义勇为,实在是让人佩服,既然来听书,那肯定是欢迎的,你要不到我这里来,我们可以挤挤。”王老郎中适时解围。 刚才冲梅老板发火的那位听了这话,也不在作声,只是屁股往隔壁挪了挪,空出小半个身位来。众人一番运动后,还真就挤出三个空档。 陈布雷抱拳拱手“多谢给位父老,我几人莽撞而来倒是打扰各位听书了,梅老板,今天在场各位的签子钱就算在我的账上,每桌瓜子茶食也尽管摆上去,都由我来。算是给大家赔礼了。”说完各自入座。 ---------------------------------------分割线------------------------------------------------------ 下面的情节会涉及到《玉蜻蜓》这部书,所以先讲几句 《玉蜻蜓》是弹词界最著名的几部书之一,从流传时间长度和演唱者的数量来看,应该是不输《三笑》甚至略有超出。演唱的名家众多,版本也是浩瀚如烟,这里就不做索引考据的学问了。讲点八卦吧。为什么被称为小书之王的是三笑而非玉蜻蜓呢? 原因比较好玩,先介绍一下大致剧情走向,和三笑类似,也是一部书两条线。一条是金贵升离家出走在庵堂和女尼志贞有染,后金病亡。志贞生下遗腹子,无法在庵堂中养大,故而委托老佛婆将婴儿送回金家。路上阴错阳差,孩子被朱家捡去,而朱家后来因故无法继续收养,便将孩子给了退任的知府徐上珍。徐给孩子取名徐元宰,养大后16岁得中状元,胡凭借生父金贵升的遗物-家传宝物玉蜻蜓,最后和生母相认的故事。因为这条线以金贵升为头绪,故行内成为金家书。 另一条线是沈君卿寻访申贵升,长江遇盗,芙蓉洞团聚,后衣锦还乡等情节,称为沈家书。 这部书在吴地,乃至更远的江西都有地方戏曲来演绎,比如沪剧中就叫《庵堂相会》,越剧,婺剧,吴地一些滩簧也有唱。但奇怪的是,除了弹词外,在其它剧中,主人公的名字都叫申贵升,唯独弹词中改姓了金。 有一种说法,这部书一开始是,大明首辅申时行的冤家同为首辅的王锡爵编排出来恶心他的。申时行中状元时的名字确实是徐时行,他爷爷过继给徐家,申中了状元后才归宗。而申本人又是苏州人。 北方有句骂人的话叫“姑子养的”,姑子就是尼姑的意思。再再看看主人公的名字徐元宰,元宰二字即可分开分别理解为状元宰相,合在一起本身也是宰相的别称。 所以这玩意出自申家仇人的概率确实很大。 申时行做到了宰相,在苏州自然成为大族。怎么可能容忍《玉蜻蜓》的传播呢?于是充分动用宗族势力,几次在禁演。但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于是在核心金家书的基础上加上相对更为刺激的沈家书后,披着《芙蓉洞》《节义缘》等马甲上演。又将申姓改作金姓。 申时行后人对此也没有办法,最后和弹词艺人工会光裕社达成协议,唱就唱吧,但别在苏州城内,其它九百六十万平凡公里的土地上爱哪儿唱哪儿唱去。 可见这本曾被称为**之首的玉蜻蜓在广大三俗群众心目的地位。 另外著名考古学家邓之诚在《骨董琐记》中明确表示万历间吴县申时行,太仓王锡爵两家私怨相构,王作《玉蜻蜓》以抵申,申作《红梨记》以报之,皆两家门客所为,相传至今。”。可我看过红梨记,没发现黑王锡爵啊。 弹词《玉蜻蜓》目前流传的老录音有两套,一套是蒋月泉先生和江文兰先生的18回版本,另一套是苏似荫先生和江文兰先生的全套。要听唱听前者,要听完整故事的听后者。 非常遗憾的是这二套都是49年后的“割过尾巴“”的部分,清代“**之首”的风采是彻底欣赏不到了 第四十四章 问卜(上) 众人一见这位明明身居高位,做人做事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还主动请大家喝茶吃瓜子,心中对其多有好感,场内的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 钱鼎章抓住机会,先朝陈布雷等人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说道“今朝大家开开心心,小子么也是会轧苗头(看风向),又是春节,诸如志贞描容,云房产子,庵堂相会,这种哭哭啼啼的折子就不唱了。新年新始,大家要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玉蜻蜓》是熟书,大家又都是老听客背都背的出,今天就说一段《问卜》吧。小青,你阿会?”冷不丁又一个噱头出来了,先说老听客都能背出来,马上又问何若曦是否会,摆明了拿她开心。听客们也乐得见他各种调戏小女孩,场下笑声一片。 何若曦恨恨的蹬了他一眼,说到“比倷熟!”(和大家打个招呼,各位追书也有大半个月了,对本书的行文风格应该也已经接受,所以我考虑以后会逐步的适当加大苏白在文中的使用,比如从现在开始用“倷”来代替“你”,如果觉得无法适应请在评论区留言。如果人数多的话,我就改回来。) 《问卜》的情节人物都简单,家主金贵升跑到庵堂和尼姑志贞搞在一起,正妻金大奶奶(剧中年龄也就是一个少妇,但老法就是这么叫的)急的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找了个算命的瞽者来问卜。 钱鼎章今天着重要表演的那段就是吴瞎子因为走了背运,生意冷落已经两天没吃饭,所以想尽办法要混口吃的。他一方面要维持自己的高人形象不能直接开口要吃的,只能旁敲侧击让其他人去拿点心来填饱肚皮。而其余诸人对瞎子要门是捉弄要么是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于是各种笑话就产生了。 钱鼎章嘿嘿一笑“今朝不错,这小鬼丫头还就真要起丫头角色了”。何若曦在台下对着钱鼎章是伶牙俐齿死死压他一头,但到了台上情形顿反,一来钱鼎章说噱弹唱技艺在她之上,艺人分高下很简单谁手上厉害就听谁的,故而上了场看到钱鼎章何若曦心中已经先矮了三分。再者,钱鼎章终究是大了她两岁,硬生生的多出两年的演出经验,对舞台气氛的把控也在她之上。最最要紧的,钱鼎章乃是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一肚子各种新鲜笑话和相关技巧。在台上施展开始,难怪何若曦要顶不住。顶不住归顶不住,小丫头本着输阵不输人的念头,狠狠的瞪了他几眼已作报复。钱鼎章白眼一翻表示我没看到,气上加气,把个何若曦恨的牙根痒痒。 露醉仙在台下听的摇头不已“我这个妹子啊,从小被我宠坏,说她什么都不听,现在总算碰到收骨头的了” 钱逊之靠在椅背上轻笑着搭茬“这小子,怎么这么油嘴滑舌起来,下台了好好教训教训他。” “那可冤枉小钱了,台上嘛,这样吃得开,不像你啊,台上台下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露醉仙掩口而笑。 钱逊之摸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钱鼎章在台上两眼朝上一翻,黑眼珠全然不见,露出眼白来,配合颤颤巍巍的动作,活脱脱一个瞎子。何若曦见了心中暗暗叫好,自己阿姊露醉仙也精于起瞎子角色,钱鼎章小小年纪单就模仿而言已经和露醉仙相差仿佛,这怎能不让她吃惊? 钱鼎章右手在三弦上一拂,一串“叮咚”前奏而过,众人以为他要开唱,顿时全场安静都等着听。他却笑着将弦子放下双眼也恢复到正常状态“各位老听客啊,打个招呼,我和小鬼丫头交代两句,阿好?场下没对过书,我怕她担当不住”说完双眼贼溜溜的看着何若曦。这话近乎拆台了,放在平时上手敢这么说下手,后者少不得抡起琵琶砸上来。 可是今天这个场合里,从下午钱何二人的双档开始,何若曦就被钱鼎章各种戏谑调侃看,偏偏她还没得反击,除了拿眼睛剜人外,就是气的跺脚。所以台下听客也习惯了这种人物设定:一个智慧担当的上手和智力略欠奉的呆萌美少女,或者说弹词届的福尔摩斯和华生。 眼下的何若曦对此也没办法,心里一直是憋着口气随时准备和钱鼎章在台上“对钎”,只是对面那个家伙的噱头阴险而突然,往往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跳到下一段了。“总归有机会收拾你的”何若曦压着火气心中默念。但还是非常配合的凑过去嘴里接口道“担当不住?今天不过给你个面子罢了,有话快说,有气快放!”总算也不是处于只挨打没还手之力的境地了。 钱鼎章贼贼一笑,压低喉咙说到“我起瞎子,其它角色都是你的,要加点噱头,我想了想,你这样如何。。。。。” 何若曦一听,径自先笑了起来。演员在台上笑场是犯忌,不过在大家都接受人设的情况下,倒成了活跃气氛的杠杆,台下听客也在嘀咕“估计有新噱头了,否则小姑娘怎么笑成这个样子?” “金贵升自从三月初五和金大娘娘相骂之后,愤而出门,这一去就是四个月,金大娘娘在家里吓得提心吊胆,自家男人出门小半年,一点消息都呒不。所谓病急乱投医,万般无奈之下让手下,大管家王庭去山塘街上找一个苏州出名的算命瞎子,绰号叫吴铁口,大名吴宗宪“(我知道这个名字挺出戏,但传下来就叫这个名字我也没办法不是,当然考虑成书的时代背景更大的可能是叫吴宗显取光宗耀祖显赫门庭之意,但我就是要用吴宗宪。。。。) “算命和我们说书一样,哪里一样呢?都是吃的开口饭,空心饭,开口饭好懂,阿叫空心饭?就是说一天不做或者一天生意不好就要饿肚皮,外头看看蛮漂亮登样,里面都是空的,没有积蓄的。这几天吴瞎子走了背时运,生意清淡,家里米缸空落落,正在和小跟班佣人来旺不开心。你等要问,瞎子穷成这样,怎么还有佣人?这个来旺也是穷苦人,父母双亡,被瞎子看到,那时节,吴先生生意兴隆,看看小家伙可怜,又想自己一个人也没人照应日常,索性便将他带回家中,好坏总是有口饭吃。” 第四十五章 问卜(中) 随即钱鼎章语调声音一变,从刚才平和的叙述转入起角色状态,鼻音加重语速加快声音也微微提高一点,双眼随之往上一翻,这就是进入吴宗宪的角色了“来旺,来旺?” “哎呀呀呀,先生倷阿是叫我啊”何若曦也作出一番疲赖模样应声道。 《问卜》这场戏剧情简单,但表演起来着实要费大量心思,往日露醉仙和何若曦拼档时,起瞎子角色的倒是何若曦居多,露醉仙反过来给她当下手。一方面是为了提高小鬼(ju)丫头的说表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场中的下手难度要超过上手,按照剧情推进吴瞎子在从自己家接到金府总管王庭的邀请后一直到在金家八仙厅中给金大娘娘起课算命,中间分别要和小佣人来旺,总管王庭,门房周瑞,女佣周瑞老婆周嫂,小丫头荷花,贴身丫鬟沈梅香及金大娘娘本人发生对话互动,这七个角色都要由下手来起。前三个倒还好,十五六岁的顽皮少年,60出头的忠厚老者,当打之年的油滑门房,性格年龄迥异稍角色辨识度大稍加变化嗓音即可分别模仿。 后四人中的,周瑞妻,荷花,沈梅香,年龄身份相差无几,台下观众全靠演员一张嘴才能分辨出来,对艺人的艺术功底乃是一个大考,也就是露醉仙这等大角色才会悉心钻研甚至不顾身份来唱下手,为的就是将角色区分开。何若曦在阿姊的熏陶下,虽然临台经验稍有不足,基本底蕴上一点都不差。 她这一声应付让台下众人频频点头“看不出,小鬼丫头,虽然有点戆噱噱,功夫倒是扎实” “倷伐懂哉,戆也要看对啥人的,你去试试看,保证被她钎的狗血淋头,也就是台子旁边的小白脸有本事收作她。不说了,不说了,听书,听书。” 钱鼎章也在心中暗暗叫好,下手基本功到位,无形中能减轻上手不少负担。“来旺,来旺,中饭呢?” “啊,倷阿要吃中饭?” “要死啊,人哪能可以不吃中饭呢,快去盛来” “饭是呒不了,只有昨晚剩下点粥汤了,但是冷的,阿要?” “冷的怎么能吃,你到灶上热热么” “没柴,哎呦,想起来了,昨天我烧粥时候,劈碎一只红木凳子,还剩几块,拿去烧了吧。”何若曦一副歪嘴怪相,配合说表台下轻微笑声渐起。这是老书也是熟书,台上说上句,台下能接出下句来,看的是艺人的演绎。 “哎,就两块碎木头,怎么烧的热灶头呢?,让我再找找,哎呦,倒是有两块硬木,柴爿(pan)有哉”何若曦一句话让台下都集中了注意力。 老书里可没有这句,显然是新加出来的铺垫。 老吴,粥来啦” “哎,你个讨厌鬼,我有钱的时候叫我吴相公,生意差了点叫我吴先生,这几天日子有点过不下去么开始叫我老吴,又是个瓮鼻子说起话来ong声ong气,外头人一听好像是叫老蜈蚣!”一个新的小噱头出来,台下意料内的哄笑成一片。 “真的老蜈蚣倒也好了,手下还有七个千娇百媚的蜘蛛精住在盘丝洞里,我这里有啥?哎倒还是有的,一条青蛇” “轰”台下哄堂大笑。 何若曦也是豁出去了,斜瞪了他一眼”喂,搞搞清楚,现在是《玉蜻蜓》不是《白蛇传》,倷的噱头哪能阴魂不散的!“ 钱鼎章乐了“小女孩有长进,已经开始对钎了”。当下也不接他话继续入书“哎呀。,来旺啊,你刚才说只有几块碎木头不够烧,这回怎么又够了啊” 何若曦故意抽抽鼻子“哎,刚才是不够的,然后我就找,在家里找啊找,真的被我找到柴爿哉。” “啊”钱鼎章故作失色状“要死啊,我这个家里现在还能找到柴爿,前天晚上我就睡不着,为啥么,听了一晚上老鼠搬家,房间里清汤光水,一窟老鼠都呆不下去,说走了走了,这里就让给蟑螂吧。怎么还能找到柴爿?早能找到么,也不至于劈掉凳子烧火了。来旺啊,你这个柴爿哪里找到” “啊,我是在西厢房墙上的搁板上找到的,蛮大的两块硬木板。” “西厢房,搁板”钱鼎章做苦苦思索状态,台下听客对这个新噱头也大感兴趣,鸦雀无声就等着揭晓谜底。 “哎呀”钱鼎章一声大叫,“要死啊,作孽啊,这是我爹爹姆妈的牌位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场下所有人都绷不住了,这个包袱抖得脆且响亮。 台上钱鼎章是一副悲伤的样子“爹爹姆妈对倷们不住啊,要死哉,牌位烧火。。。”顿了顿表情又轻松起来“哎,对不住是对不住,要说,你二老当年拆烂污把我养成一个瞎子,我是怨啊,但又没办法,今天这个事情么,大家就算扯平了。你们么不要生气,我么也不怨了” 这回,连跑堂倒水的堂倌都赶紧把手中的铜铫放到地上,自己就地一蹲狂笑起来。 “这牌位粥端过来吧,饭总归要吃的,爹爹姆妈对不住了哦”。 何若曦做了一个端盘子的动作,钱鼎章接过,做了几个吃的动作。又说到“哎,清汤光水,讲是粥,实际上几粒米在烧汤。哎骗骗自己的肚皮吧。来旺啊,来旺啊,把洗脸水端过来啊,做生意前总归要清清爽爽” 何若曦应言“老吴,好哉,你洗吧” 钱鼎章双手平放到书案上做拿毛巾洗脸的动作,突然,他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嘴中也开始喝骂“来旺,来旺,你这个小鬼不作兴(不厚道,不吉利)的”这是他突然想起来的一个噱头,来源是前世听蒋月泉先生的《问卜》所记下一个笑料。 这下不光是台下听客,旁边的何若曦也大感意外,突然面对陌生的台词她也有些慌,不过很快就定下神来,钱鼎章以手覆面做洗脸动作的时候,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何若曦虽然和他合作才没几个小时,但对这种小动作倒是领会极快。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只管按照正常情况去演,我这里兜得住。 第四十六章 问卜(下) 定了定神后,何若曦一副迷惑的表情“老吴你说啥?,什么不作兴啊?” “你还装腔作势,给我么吃薄粥汤,你自己倒是吃的好啊!” “老吴,你说话讲良心啊,我昨天饿到现在” “瞎三话四!你倒是不错啊,开荤了,欺负我眼睛瞎不晓得是伐?” 几句铺垫,何若曦知道钱鼎章要出噱头了。但是她自己也闹不明白这个包袱究竟怎么翻。因为按照书中的套路,吴瞎子现在属于家徒四壁状态,怎么可能有荤腥出现?但还是接了一句“老吴,你这样瞎讲来,家里老鼠都没,哪里来荤菜?” “哼哼,我有证据,来旺我问你,你这洗脸水是哪里倒来的?” “洗脸水么”何若曦略一迟疑,想来噱头就和这水有关,又想到刚才那个眼色,便大胆的说道“水么,汤罐里倒出来的”(汤罐,旧时吴地厨房都用三眼大灶头,就是一个炉膛可同时烧三只锅,但其中一眼通常不放锅,而是常年放一个瓦罐,专门用来烧各种供日常使用的热水)。 钱鼎章一听明白小姑娘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面孔一板“哼,我就晓得,你是不是在汤罐里自己烧虾吃!漏掉一只,现在正好在我嘴里!”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要知道一本《玉蜻蜓》从头唱到底三个月里都不会出现一个虾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钱鼎章“噗”的一声,做了个从口中往外吐的动作,右手做势接住,然后对着何若曦说到“你看啊,这虾还不小。”。随即轻轻的对她说了一个词。 “啊”何若曦一惊,立刻就要笑出来。 当下以手掩口“哎呀呀呀呀,这个不是虾啊” “啊,那是什么” “一只大蟑螂哉!” “呕。”钱鼎章做势要吐。 台下乐开了花,听客笑的前仰后合,还有几个口里的茶水喷到前排听客的脖颈里,后者也顾不得相骂,实在笑的要抽筋。刚才那个堂倌刚笑完,正准备爬起来继续倒水,听到此处也顾不得干活,又捧着肚子狂笑。 笑声持续了足有一支烟的功夫才散去,其间陈布雷更是笑出眼泪,只好摘了眼镜擦拭,刘神威和李光彪也是摇头“这个小子不得了啊,噱头一个接一个” 台上钱鼎章作刚吐完的样子,一边用手绢擦拭嘴角一边说“现在倒好,先是老鼠搬家,刚才那只蟑螂嘴里辨辨味道,好像还蛮大的,估计是户主,一家之主都没了,估计早晚也要灭门。。。。”台下反响自然是在预料之内的好。 剧情推进,吴瞎子时来运转,被金府管家带入金家算命,在门房等候金大奶奶召见时,巧遇另一个金府女佣周嫂。吴瞎子欠周嫂的钱,在这段表演中,何若曦起的周嫂角色要百般戏弄,钱鼎章起的吴瞎子,而后者因为欠了钱一时还不起,只能小心应付,在二人对话中左右腾挪,也是笑料密集的地方。 从刚才上台开始何若曦就一直憋着口气,自己老是被钱鼎章拿来寻开心却苦于无法反击。所以脑子一直没闲下来,总寻思找个机会好好收拾这个讨厌的钱鼎章一番,让他看看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到低功底扎实,竟然真就被她找到个机会,就是眼下。 此刻剧情进展过半,周嫂的戏份也快结束了,何若曦妙目一转说道“哎呀,吴先生啊,我也晓得你囊中羞涩,这样吧,利钱就不要你还了,等你手中宽裕时只还本金就好。” 钱鼎章一愣“这,这,老书里可没这段,这小妞福至心灵给自己加戏?”想到这儿悄悄扭头看向下手方,正好何若曦斜眼一瞟,嘴角挂笑。钱鼎章暗叫一声“大事不好,看这妞儿的表情,显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嗯,胸好像是挺大,怎么也得有c吧。。。”胡思乱想间何若曦开始了。 “利钱不问你要了,你总要谢谢我吧?” “是是,这番有理了”钱鼎章只能按照何若曦设定的节奏一步一步往下。 “哎,这几天啊,我心里也烦,想散散心,要你帮个忙阿好?” “哦,哦,请讲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好啊,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咿?”不但钱鼎章台下的观众也开始反应过来了,这段之前也没听到过啊,难道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也开始现场出噱头了?而且看样子估计也是要拿钱鼎章寻开心的,一时间台下嗡嗡声四起。 钱鼎章却无法只能答到“三弦”(老法算命,瞎子也得拿把三弦,连说带唱,也是不错的民间艺术,比现在这帮假瞎子骗钱有职业道德多了) “哎,心里烦么,就想听听曲子,要么,你唱支开篇给我听”说完掩口而笑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向台下扫去口中同时说道“阿好”,这样一来这句问话等于是在征求听客意见。 她本就生的极美,又和露醉仙朝夕相处,言行举止间已然得了几分祸国殃民的真传。台下听客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看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对着自己软言相求,一时都笑着起哄“唱一支,唱一支”。 “靠”钱鼎章面露苦笑心说“你们两师徒都有喜欢挂人的习惯啊。妈的,这一来等于上风全给你占去了,nnd,哪儿有那么便宜,你让我唱开篇,行啊,我就唱《白蛇传》扣死你个青蛇的设定” 何若曦见钱鼎章一时不言语,但嘴角挂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故而轻轻催促道“唱不唱” “唱唱,既然周嫂喜欢听,我就唱一支,那就唱” “吴先生我还有个要求”何若曦赶紧截断他的话头,“你晓得我这个人胆子小,最怕的就是蛇虫百脚,所以么《白蛇传》这种就不要唱了”说完面露得色的看着钱鼎章。 “哈哈哈哈”台下暴发出阵阵哄笑。 “你看啊,这个小鬼丫头,倒是不笨嘛,刚才谁说她戆噱噱的” “倒是看不出,这个噱头出得有意思,合情合理,一点都不出戏” “是啊,是啊,就看小钱先生如何接了,如果唱《白蛇》么,还能倒钎回去,现在点名不能唱,看他怎么办。小鬼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 钱逊之看得有趣,不由得扭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露醉仙,后者也正好向他,二人目光在空中无声的交汇后各自笑了笑“露先生,教的好徒弟,小小年纪在台上外插花,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第四十七章 《遇妖》上 钱先生客气,要说这个,我这个妹子和令郎实在是不能比啊”说到这个掩口而笑。钱逊之一想倒也是,论在台上机出百变,自己这个当爹的都未必有把握胜过他。随即跟着笑起来“这个小子,这次生病之后还真不一样。。。。” “靠”钱鼎章心中又骂“小妞儿够意思啊,小小年纪就知道抄后路”略一思索后,眼睛一亮“你不让我唱《白蛇传》,那就别怪哥哥不客气了,哥可是社会人啊,乖乖小妹妹等会别哭啊。” “只是《白蛇传》不能唱,其它都可以?” 何若曦心头一惊,觉得有些不妙,对方这种话分明是个套子,肯定有后手,但现在节奏又被他夺去,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其它么都可以。” “好”钱鼎章拿起三弦,面上露出坏笑冲着台下说到“今天请各位听好书哉。《白蛇传》么不能唱,那就唱个《白虎岭》选段吧” “啊”何若曦一声娇呼没忍住。 《白虎岭》是西游的故事,也是地名,谁住在这山上呢?倒也和白有关,白骨精。也是女妖怪。想到这节,台下哄笑连连。陈布雷也在摇头“这小子,这张嘴翻来覆去总是一点亏都不吃。” 他话还没说完,钱鼎章又道“我是算命瞎子,不是说书先生,会的不多,《白虎岭》中只会一段”说完笑嘻嘻的看向何若曦。 何若曦心知大事不妙,自己是猎人上山打猎,不料一脚踏进黑熊精布下的陷进中,只得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问道“那一段?” “《遇妖》!” “啊!,我不听哉!”何若曦听到此处双颊腾的飞红一片,右脚在地板上跺了起来“不听哉,不听哉,金大奶奶要传你进去哉。” 钱鼎章大乐“没事体,金大奶奶我让他等会再出来”。这就是以运用说书人的身份特权强行介入故事情节中和人物发生超越正常叙事维度的互动。用人话讲这就叫打破次元壁。在后世也是常见的搞笑桥段,比如某起点写手被自己书中的人物捏爆蛋蛋,北条司经常被寒羽良指责等等。 然而在民国可没人见过这招,弹词艺人固然可以在表演中以说书人的身份去交代一些情节的来龙去脉,或者人物性格,但只能阐述事实而不能涉及剧情的推进。 钱鼎章这句台下大感新鲜,纷纷交头接耳。钱鼎章又问道“你们要不要听” “要”四百多人号人整齐划一的叫道。 何若曦恨不得钻到书案下去,钱鼎章却已经开始拨动三弦,见她还处于面红耳赤状态便故意咳嗽一声“阿是倷师傅没教过你这段啊,这个么那就换一段吧” 何若曦只得咬咬牙弹起了琵琶,陈布雷和李光彪,一个日理万机,另一个整日跟在老蒋身边不得空,对弹词一道虽然欣赏但听的机会着实不多。二人相互看看满脸疑惑,何以一说唱《白虎岭》何若曦反应如此之大? 旁边的刘神威见状说到“二位有所不知,钱鼎章这个小滑头真是厉害,一下子就把场面翻过来了。非但是今天台上把场子找回来,只怕从今往后这个何若曦都不敢和她叫板了” “哦?”陈李二人奇道。 “这小子说只会唱《遇妖》这出,是包了不小的祸心,这段挺长讲的是住在白虎岭的白骨精略施小计将孙悟空调开后,捉了唐僧去。这折完整的说下来一个时辰是是要的,但我敢打赌这小子唱的肯定是唐僧劝白骨精。” “劝白骨精?”陈布雷这些年一直忙于案牍早就没了看闲书的心思,对很多内容也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劝她不要杀生?” “什么啊,畏垒先生有所不知,在弹词中这白骨精可是作死做活要嫁给唐僧,所以唐僧有一大套唱词,劝白骨精了却这个念头,放他西天取经。” “啊?”二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李光彪边摩挲自己头皮一边笑的弯下腰去“水晶猴子啊这小兔崽子,滑不溜手,也就是畏垒先生能在话锋上让他吃瘪。” “噢?”刘神威好奇“他还来撩拨过畏垒先生?” 李光彪当下便将之前的事情大略说了几句,刘神威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是钟馗面前装神弄鬼啊” “这个小子,真是,真是。。。。”陈布雷一连说了好几个真是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只好晃了晃脑袋“刚才小姑娘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让他当众认栽唱开篇,他倒好,反过来倒将一军。” 此时台上钱鼎章已经开始唱到“想我唐三藏乃是出家人, 皈依入空门,早已净六根,早已断七情。出家人哪得恋红尘? 哪得动凡心?哪得结婚姻?败坏清规要打入地狱门,我永生永世不超生。 但求女菩萨,大发慈悲心,你悬崖勒马转闺门。 我但求如来佛,但求观世音,但求诸天菩萨众神灵, 冥冥之中保佑你这个女善人,你们百年到老共和鸣” 几句唱完,看到何若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琵琶虽然是抱在怀中,拨弦的右手却放了下来,也不知道她究竟也干什么? 此时按照出唱本的规矩,何若曦就要起白骨精的角色,见唐僧不愿意留在白虎岭一意西行,当下翻脸冷笑三声后说几句威胁言辞,然后唐僧再唱一段,这才算完结。 眼看何若曦脸露红晕,平时透着机灵狡黠还带着三分泼辣气的大眼睛带了几分呆滞之色,心中有些急了。“嗯哼”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她。 被咳嗽声一惊何若曦方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想到刚才那短暂的失神,羞涩之心立起,如果不是在台上只怕就要当场双手掩面奔逃而去。 刚才钱鼎章“遇妖”二字一出口,她就感到自己面颊火烧般的烫了起来。诗经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何若曦豆蔻年华,也正是到了爱慕异情的时候。本来对旁边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心思,日常在书场碰到时点个头打个招呼,间或有几次多看了几眼他文雅清秀的样貌,但心中别的意思半点都未曾起过。 第四十八章 《遇妖》下 只是今天一天过的实在精彩刺激万分,不知不觉间何若曦觉得体内有颗小小的种子在不知不知间顶开心田上的泥土。过程悄然无息,等到明白过来时,种子已经变成幼苗在晚冬尚有几分寒冷的风中微微颤颤的成长开来,晚冬是不假,可再过个几日就是春天了啊。 从早晨自己被徐家两个管家拦路调戏,自己虽然也是走江湖的艺人但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人生,几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感,当时已经六神无主。 阿姊原先也说过面对这类狂徒的轻薄,首要就是保证自己灵台清明,这样一方面可以想方设法和其周旋,另一面对方见到女孩子沉着冷静的应该也会心生忌惮,毕竟做贼心虚。 最怕的就是面对侮辱自己先乱方寸失心智,此时哪怕对方一开始只是想要在言语上轻薄一番讨几句口头便宜,但在见到一个被吓的全无主见的小女子时,心里也会有别样的念头产生,最是危险不过的。阿姊当日讲这些江湖诀窍时自己还扁扁嘴以示不屑,那料祸事临头时自己尽是那般不堪。 幸亏他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手背上轻拍的那几下好像是有法力一般,醍醐灌顶似的一下子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惶恐中转醒的已经忘记,但那温暖掌心带来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随后略施小计三言两语吓走狂徒,保住了自己的清白。要说是这份胆色和巧智让自己开始心许?也不像。 说书说到一半被徐家带人砸场,他一开始不冷不热的顶回去,后来见势头不妙只能咬牙忍气吞声道歉,这些自己虽然没有亲见,但从听客堂倌们言谈间也能猜到几分。再后来从台上跃下时遭了暗算,眼看要被废掉吃饭的右手时,那声发自内心深处的撕嚎自己却是听的真真切切,其间多少愤懑多少不甘在这困兽般的一声中迸发出来,自己听的心惊胆战,想想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出头,他何至于此,那时不知他心中所想大概也是在后悔早晨的多管闲事罢?不不,不会的,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心中怎会如此不堪?可,可如果没有早晨那桩事情,也不会惹来如此大祸啊? 不,不,绝迹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虽然长的斯斯文文可内心却是真正的男儿,难怪阿姊说这对老小,虽然不是血亲,但看看外貌倒是有三分相似,而骨子里的那份傲气执拗说是亲父子也不为过。 所幸遇到贵人陈先生摆平了整个事情,还顺带着解决了自己姊妹俩被丁默邨看上的隐忧,算起来这都得归功到他的头上,没有他的见义勇为,自己姊妹虽然能游走江湖逃遁了事,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以丁默邨的名声和手段,真要动起手来,姊妹两除了老老实实自己走进丁府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丁默邨色中饿鬼的名声在艺人间早有流传,多少红角被他威逼利诱后糟蹋玩弄,玩腻了之后随手抛却如弃鄙履,如果这番命运落到自己头上。。。。。 虽然是在温暖如春的书场中,何若曦还是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仿佛台上一众老听客中便潜伏着那头姓丁的饿狼,正眼冒绿光的盯着自己。如同在沪上沧州书场那次,那眼光自己终身难忘,可岂止是难忘,这也是自己噩梦的来源。现在终于摆脱了,这如何不让人开心? 再后来,自己被阿姊拍上去和他拼档唱双档,水牌子上写金童玉女档的时候,自己心中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吸引听客的噱头,再者当时存了救场的念头也没多往别处去想。可是到了台上被他几句唱词一带,又把自己姊妹俩比作青白二蛇。自己口中一副着恼的话语腔势,可内心深处着实有几分喜滋滋,青蛇也是貌美如花,二八年纪的少女心思可不就是愿意听别人夸赞自己美貌么。 看看年纪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在三个档时却能和露醉仙在台上斗琴,背水一战弦索三断其二,勉力在银弦宗师面前保持不败。他自己嘴上没说,可阿姊提起来赞不绝口。 短短不过一个白天经历此刻在何若曦的脑中如电般涌过,让她有些不能自己起来,空长二八年华,可自有记忆来总是和阿姊结伴飘零江湖,最近几年好容易在申城打响名声,置下产业,却被一个小小的处长逼的流离于外,有家不能回。 想起阿姊在家也曾抱着琵琶唱曲抒怀“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 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按流转。 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唱完后总是残情落落,甚至独自向隅而泣。自己虽然听的半懂不懂,但情自曲中来,意从调中出,想来自己这个人前堪称大家的阿姊唯独于情一字上也有缱绻怀伤。 再看《遇妖》的剧情,白骨精和其它妖怪不同,别的妖怪是要拿到唐僧吃了后长生不老,白骨精挖空心思巧设计谋只为的和这个俊俏的和尚成婚厮守终身。 伤春悲秋,往往是人被外物所感引燃自己所思所虑,二而合一后便有了儿女情怀种种残红断柳鹃啼莺鸣乃至对方的一个眼神或者嘴角边的一个弧度都能让少女陷入自己的情思落网之中,少女怀春莫不如此。 此刻被钱鼎章一声咳嗽唤醒后,只觉双颊又是一红,当下也不敢看他。只是麻木的按照剧情要求,“哼”“哼”“啊哼”三声冷笑。只是情思脉脉之下,这冷笑听起来倒有三分缠绵两分羞涩,仿佛小儿女撒娇一般。 “哎呦,这个笑声听起来,寒毛凛凛的嘛”钱鼎章也觉得何若曦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头,但他也没多想还以为小女孩只是有点疲劳,所以状态不佳。便按着剧情继续说下去。“啊女菩萨,贫僧不辞辛苦就是要去西天求取真经” “此去西天万里遥,险峪山林魂亦消。 一路上深渊逢鬼哭,还有猛虎何遇妖 只怕你未到雷音道,先丧命一条, 取经终无望,何苦受煎熬”何若曦只是木然的说着道白。 这下台下听客也有觉得有些不对,议论纷起“阿是不对哉,小姑娘开始蛮好,有腔有调,还能对钎,怎么现在像煞是在梦游啊” “是啊,是啊,你看她两只大眼睛定洋洋,好像没神了,阿是瘾头上来了?” “倷又要乱讲哉,小娘细皮嫩肉,平时也是蹦蹦跳跳,怎么会被你想到抽大烟上的,真是。” 露醉仙站在听众戏最后,台上场景一览无余,她是心思通透之辈,兼历经风雨,对人情世故依然通达到极点,此刻一见何若曦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轻轻的“呵呵”笑出声来。 钱逊之坐在她旁边闻听笑声扭头仰脸看去,露醉仙见此又是一笑眉眼一转说道“钱先生也听出来了?这小娘鱼有点心不在焉?” 钱逊之点点头,他正在纳闷向来对作艺要求极高的露醉仙此刻怎么换了个人似的,面对阿妹在台上的松垮非但不气不恼怎么还有心思在笑,不过这女人笑起来犹如牡丹垂露,芍药承春,让人不敢不多看。连忙恢复正襟危坐的状态说到“好像是有点不对劲,阿是人不舒服?” “嘻嘻”露醉仙又是一声轻笑,钱逊之明知会由不妥,却还是再次扭头看去,只见露醉仙以手掩口娇笑着说道“不舒服,我看是交关舒服哉,刚才两句念白确实不像话,不过接下来你听,包管钱先生你也叫好。” “嗯?”钱逊之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来他对台上小儿女的心思不甚了然,二来,眼光被露醉仙用来掩口纤纤素手所吸引,露醉仙年近三旬又整日弹弦,但双手依然白皙粉嫩,肤如凝脂,此刻在灯光下甚至能看出皮下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来。配上朱色指甲油和小指上巨大的钻戒,钱逊之努力想要收回眼光,但往日自己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似乎有点不够用了,莫非是今天的鸦片灰所致?嗯,定是这顶药作祟。 恰好露醉仙也在斜着眼睛在看他,眼见向来儒雅的钱先生此刻目光盯在自己手上,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轻咳嗽一声,钱逊之闻听赶紧收回眼光,口中讷讷“那就拭目以待吧?” 台上,何若曦念白继续只是声音更显娇婉“倒不如随女儿来共昏朝,得逍遥处且逍遥”。 这两句一出,钱逊之顿时明白了,原来儿子这是要走了桃花运。 钱鼎章刚才觉得何若曦状态不对,就开始暗自留心起她的状态来,此见她眼中流波宛然,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心中也是一荡。再看她面色嫣红已略有退去,显出肌肤原本雪白的底色来,真当得上粉面桃花。此刻她臻首微倾,一双妙目半开的望着自己,翦水秋瞳波光盈盈仿佛要洇出点点清泉,半弯柳眉浅浅难掩心中思情。 总算心中尚有清明,赶紧告诫自己“这是在台上,这是在台上”。又是轻轻一声咳嗽,一方面是提醒自己自己不要有的没的想那么多,另一边也是给何若曦提个醒“小妞你对着本人发花痴,自然是欢迎之至,只是咱下了台再发可好?” “她说不尽甜千分,蜜万分, 无非是要我脱下袈裟便成婚。 我是离故国,赴雷音,一心一意要取真经 我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变初心?” 几句唱完将三弦往书案上一放,对着何若曦拱手说到“周嫂,我这个唱的阿好,要不要再唱几段,索性连本钱一起唱掉也不用还了?” 何若曦也从少女情怀中彻底醒了过来,恢复到一个老练女弹词的状态,当下柳眉倒竖“你想的倒好!” “这一瞬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陈布雷轻轻哼唱起来。 “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不成想一旁的刘神威顺口接上。 陈布雷微感诧异“刘先生对昆曲也有研究?”。 此时的昆曲和钱鼎章所在的21世纪比所受的遭遇出境更要险恶万分,堂堂的“万曲之祖”在三十年代竟然沦落到灭亡边缘,偌大个中国已经找不出一个完全的昆曲班子了。专业演员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只剩下几个老伶工苦苦支撑。 昆曲在戏曲界地位固然极为尊崇,但因为曲调委婉雅致,戏词更是精雕细琢,只能成为少数文化精英诸如各种官宦世家所爱,昆曲班子也以私家曲班为主,被达官贵人养着在自己花园里唱,极少有去戏园献艺。 清末开始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后,社会阶层重新划分,老的士大夫纷纷落魄潦倒,戏班子自然是再也养不起。新起的阶层要么是军阀出生,舞刀弄枪在行让他听段《惊梦》只怕台上刚唱了三句,下边就该拔枪了。或者是新兴的商人资本家阶层,这批人更愿意赶时髦看文明戏看电影听弹词,对昆曲也不甚感冒。再加上昆曲本身就是面向士大夫阶层以唱白为主,和以面向平民阶层的京剧比短板明显,尤其后者的各种武行火彩,甚至还有唱春。(京剧这玩意吧,现在捧为国粹,可当年也就那样,武行就是在台上开打的那些演员比如武生,刀马旦。经常玩各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比如连翻跟斗这种。翻跟斗谁都会,哪怕是连着翻几个空心跟头稍加训练也能做到,更何况还有黑人这种身体素质bug的人类,但能在一张八仙桌上连翻十几个,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这种现在还有,同时也还有些已经失传的绝活,比如贴加官,(大家放心,我后文肯定让刘大夫贴死几个,以飧读者)不对贴糖人,就是龙套演员背靠在戏台子的柱子,一声令下整个人往上一蹦后背脊贴住柱子,维持个十几秒或者更长时间后才落地。这个前人笔记中多有,但现在已然不见。火彩是指在台上玩火,说是火其实是火星,做法是用纸包好松香粉,视情节需要洒出然后以明火引燃。唱春有多个意思,在这里指京剧中某些涉黄做派,比如贵妃醉酒在被梅兰芳改编之前,演员要穿着肉色紧身衣在台上边唱边自摸,还有某出戏,男女角色进床帐,然后伸出条同样穿着肉色紧身oux裤子的大腿来。所以,旧时不准女子唱戏也不单纯是歧视女性,而是台上实在污糟不堪。)这些对劳动人民的吸引力自然是大增,昆曲中也有类似情节但作为真正的高雅艺术,处理方式颇见巧思,《牡丹亭·梦媾》一折,就是柳梦梅和杜丽娘在梦里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汤显祖直接让一个老尼姑出场用旁白评论的方式来带过,顺便劝说世人。 这样子的昆曲,能活下来才怪。也亏得几个辛亥元老,在蒋介石全面掌权后他们脱离政坛,然后发现昆曲竟然要亡,于是拼命发动各方力量让中央政府拨了点钱,又给了个“新国乐”的名头,才算是堪堪维持住,也正是由于这样一个伟大的曲种才避免消亡。 陈布雷是宣传部次长,对此多有参与,加上他本来就是士大夫的性子,没事看看唱本听听昆曲也是正常。刚才一时兴起随口用《游园》中的唱词来揶揄眼下这个思春小妞。结果这个游方郎中毫无窒意的顺口接了下去,还刻意颇有默契的跳掉了中间稍稍过火的部分。陈布雷觉得意外那也在情理之中。 “嗯,闲来时候看的闲书,闲曲,倒是让畏垒先生见笑了”刘神威笑嘻嘻的自谦道。 这话落在陈布雷耳朵里却又让他起了别样心思,一个能与鬼神手中夺命的游方郎中,又是形意拳的神变宗师,看样子手上也沾过不少血,虽然刘神威自述贴加官是在吓唬河本,可陈布雷相信,如果河本真打算死硬到低的话能否留下全尸都是个问题,眼下对这几近灭亡的昆曲表现出的熟悉。常人如能具备以上任意一点,说是人杰也不为过,然而全部汇集在同一个人身上。陈布雷暗中打定主意,等事情稍稍了解后,一定要好好查查此人底细。 他二人问答倒把李光彪搞的一头雾水“你们二位刚才在哼啥,倒是怪好听的?” “昆曲,意思么,就是台上这歌小妞儿看上小钱了”刘神威答到。 “难怪,我看这小姑娘大眼睛老是瞟过去,被你们一说还真是,啧啧,这小子。。。。。。艳福当真不浅。”说完仿佛羡慕似的啧啧嘴。 “光彪,你不也是么,中央军校旁边那个酒馆,你每次去,同样二两酒,你那壶就是比别人更满些。。。” “畏垒先生,你别停那帮小子胡说八道,没这事情。妈的几个孙子皮痒传闲话,回去好好收拾他们。。。。” ======================================================== 清末开始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后,社会阶层重新划分,老的士大夫纷纷落魄潦倒,戏班子自然是再也养不起。新起的阶层要么是军阀出生,舞刀弄枪在行让他听段《惊梦》只怕台上刚唱了三句,下边就该拔枪了。或者是新兴的商人资本家阶层,这批人更愿意赶时髦看文明戏看电影听弹词,对昆曲也不甚感冒。 再加上昆曲本身就是面向士大夫阶层以唱白为主,和以面向平民阶层的京剧比短板明显,尤其后者的各种武行火彩,甚至还有唱春。(京剧这玩意吧,现在捧为国粹,可当年也就那样,武行就是在台上开打的那些演员比如武生,刀马旦。 经常玩各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比如连翻跟斗这种。翻跟斗谁都会,哪怕是连着翻几个空心跟头稍加训练也能做到,更何况还有黑人这种身体素质bug的人类,但能在一张八仙桌上连翻十几个,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这种现在还有。 同时也还有些已经失传的绝活,比如贴加官,(大家放心,我后文肯定让刘大夫贴死几个,以飧读者)不对贴糖人,就是龙套演员背靠在戏台子的柱子,一声令下整个人往上一蹦后背脊贴住柱子,维持个十几秒或者更长时间后才落地。这个前人笔记中多有,但现在已然失传。 火彩是指在台上玩火,说是火其实是火星,做法是用纸包好松香粉,视情节需要洒出然后以明火引燃。唱春有多个意思,在这里指京剧中某些涉黄做派,比如贵妃醉酒在被梅兰芳改编之前,演员要穿着肉色紧身衣在台上边唱边自摸,还有某出戏,男女角色进床帐,然后伸出条同样穿着肉色紧身oux裤子的大腿来。 到抗战胜利后那就花样更多了,唱个天仙配吧,硬给加上一群仙女在天河里洗澡的场景,女演员穿着泳衣上台。 所以,旧时不准女子唱戏也不单纯是歧视女性,而是台上实在污糟不堪。)这些对劳动人民的吸引力自然是大增,昆曲中也有类似情节但作为真正的高雅艺术,处理方式颇见巧思,《牡丹亭·梦媾》一折,就是柳梦梅和杜丽娘在梦里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汤显祖直接让一个老尼姑出场用旁白评论的方式来带过,顺便劝说世人。换成我是劳动人民我也不要听啊。 讲到这儿顺便扯几句,前段时间挺火的许知远接受马东采访,期间许对当下的“文化粗鄙”痛心疾首。要我说这基本就是傻逼或者装逼或者兼而有之。没有俗何来雅?粗鄙也好粗俗也罢甚至是三俗只要是不违反法律的大家喜闻乐见的就让他自由生长蔓延,时间久了自然会进入一个二叉进化,要么逐渐死亡,要么精致化。今天说莎士比亚是高雅,可他老人家讲黄段子比郭德纲都厉害,尤其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凯普莱特和他损友的对话中黄段子一个接一个。外国专门编了个莎士比亚黄段子双关语词典,不知道许知远对此要作何评价了,毕竟要说莎士比亚“粗鄙”一方面要有超凡的勇气,同时也不需要有“精致的智商”。 说这个一来是想说明汤显祖比莎翁绅士,剧中不开黄腔,二来也想说,俗就俗,只有俗了才能贴近生活,才能让大家喜欢看,这样才有生命力。 看看弹词,评书,现在也是高雅艺术,可在49年前严雪亭先生也是捧着弦子唱过abcd来是康姆去是狗的。 至于黄段子原来三笑里最多,其次是玉蜻蜓,**之首啊。当年演的时候也是一般正人君子痛心疾首,觉得这是他妈诲淫诲盗,老百姓听了之后当场把持不住脱了裤子就开无遮大会。毕竟,贵公子和尼姑调情这种唱段一般可听不到。结果呢,100多年下来,这班伪道学连沦为笑料的资格都没有。而弹词依然熠熠生辉。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第四十九章 父子夜话(上) “钱先生,阿是我一点都没说错?”另一边露醉仙笑着说到。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钱逊之要是再看不出来才怪,对当爹的来说儿子有魅力是好事情,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自己到底该用什么言语回答她配合以何种表情?向来自诩足智多谋的钱逊之开始犯难,因为他脑子里此刻只浮现出来两个大字“尴尬”。。。。。 “是啊,露先生慧眼如炬”钱逊之带着窘迫之情说到。 “鸭吃农糠鸡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小辈们的事情就让小辈们自己去吧。” “是,是”钱逊之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 露醉仙何等精明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再对着这个话题追下去,怕不是要惹恼了这位。话锋一转问道“钱先生,之后有何打算?” 钱逊之见她不再追究,终于松了口气“暂时还没打算好,不过听王郎中的意思是不能再这样到处漂,要找个地方长住下来,这个还是要和小犬再商量一番。” “嗯,确实,小钱今天一番表现也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和他商量商量倒也也必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台上二人也把《问卜》说到了尾声,随着钱鼎章一句“问卜问出大凶,金贵升名悬一线,那么要引出下回《重托三桩》!”台下随即报以热烈掌声。二人鞠躬下台。 钱鼎章眼见老父端坐在椅子上,露醉仙站在一旁半靠着椅子。心中一动这个画面真是眼熟的紧啊,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会儿想起来了,这不是前世拍婚纱照常见的套路么。难怪眼熟。 不过自己老子和露醉仙同框看着倒也着实养眼,倒是有几分《琅琊榜》里梅长苏和霓凰的调调儿。正想着已经走到二人面前,钱逊之先开口“阿囡,今天要好好谢谢露先生,何先生,如果没有他们帮承,今天我们这关不好过啊”。 随即又对何若曦说到“何先生辛苦了,等会还要和露先生再次上场,都是我们父子拖累” 何若曦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她见露醉仙在旁边,仿佛看到归巢的乳燕一般,一头扎进露醉仙怀里撒娇扭捏起来。按理说,这么一番客套非常正常,完全用不到这样,此刻何若曦心中到低作何想,可想而知。 露醉仙无奈的看着这个妹子抱着自己,只好拍拍她背“好了,只有刻把钟了,赶紧休息一下喝口水,准备准备等会就我们了”。说完对钱氏父子抱歉一笑。 二人自然明白意思,向露何拱手而别。找梅老板拿了签子钱后,钱鼎章扶着钱逊之慢慢的走回蚕娘庙。 回到客房中,扶钱逊之坐好,又给他倒了杯热茶,然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连和三杯后才觉得稍稍缓过点气来,傍晚那番大耗精力的折腾后,又立刻上台表演,在台上靠着一股劲在支撑,(“喂喂,在台上支撑你的可未必是所谓的劲吧,或者说色心也是劲的一种?”--孔某某翻着白眼揶揄。钱鼎章跳脚大怒“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呵呵,既然你小子对人家没意思,那过几章给你安排个皇室后裔如何?”“那感情好”“爱新觉罗·玉凤”“孔蜀黍,我错了。。。。”) “爹爹,你要不先休息吧,我给你倒水去。” “这个倒是不忙,刚才外面走走精神倒是好点了,看你在台上卖力的样子估计肚子也饿了吧。你去找隔壁迎风楼敲敲门,看看他们可还有酒菜。现在这个点,大菜师傅估计也睡了,现在过年,厨房里,糟货,咸肉,风鸡,腊鹅什么的应该还有。再打半斤花雕,包两个花卷来。庆祝一下” “哎,好”被老子一说,钱鼎章也觉得自己肚子叫唤起来,接过钞票一溜烟的出门而去。 钱逊之随手摸出怀表想要看看时间,只是当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表盖上而迟迟没有将其打开。 “阿爹,真被你说准了”钱鼎章推门而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果然,热炒是没了,但各种冷盆卤菜倒是齐全,你看”说着打开食盒将一碟碟菜往外拿“你看,咸肉,凉拌门腔,糟鼻冲,酱鸡,干煎带鱼” “等等,你这是什么?”钱逊之看到儿子又拿出一大盆红晃晃的肉食来。 “哦,这个焖蹄,老板听到我要买花卷的时候特地拿出来,喏,还是银丝芥菜,凉拌冬笋,花生米也是有的” 不多时间这个三层食盒拿出来的各色凉菜便摆满了整张桌子,钱逊之看着直叹气,“这么一大桌子,先不说签子钱都不一定够,大晚上马上要睡觉了,你怎么吃得下?” “爹爹,你年纪上去了,千金难买老来瘦,我正在长发(zhangfa,不是changfa,是长身体发育的简称)头上,当然要多吃点。”说着往嘴里扔进去一块焖蹄。 钱逊之看的哭笑不得“什么老来瘦,你老子我还春秋鼎盛呢” “是,是,儿子说错了,先敬您一杯”就在这当会儿,钱逊之把酒筛好,递给老父。 钱逊之接过呷了一口,顿时跳起来“你这顿到低花了多少钱?我让你买花雕,这是雕王啊,价格是花雕三倍都不止。” “嘿嘿”钱鼎章笑着咪了一口“不要钱,迎风楼老板送的。” “嗯?”钱逊之不明其意。 “我敲开门说明来意后,老板说什么都不愿意收我钱,说是下午那场听的实在是扎足,这顿算他请,让我吃饱了明天说的更卖力的”到低是饿了,钱鼎章嘴里鸡鸭鱼肉俱全,就这样他还能保持口吃基本清楚,这个开口饭的基本功确实不是一般的扎实。 “你啊,记得无功不受禄,明天把钱给人家送去” “我早就想给了,可老板死活不收,还说真给钱就是不卖了。爹爹你放心我也想过了,明天说书的时候夹几句外插花那迎风楼放几个噱头,等于是给他们做个广告,也算扯平了” “你倒是想的不错,也罢那就这样吧”钱逊之夹了筷笋丝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后说道“讲讲吧,你今天碰到的应该不是强盗吧” “嗯,确实不是”钱鼎章头都不抬继续往嘴里填咸肉,“嗯,倷哪能晓得的?” 第五十章 父子夜话(下) “你这点道行想瞒过我还是太嫩啊”说着,钱逊之将怀表取出,放到钱鼎章面前“你看,表盖上这个洞,虽然不大,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是一个菱形,所以造成这个窟窿应该是一种四棱形的锐器,但我实在想不出这究竟是何种凶器,歹人拦路抢劫,随便拿把刀也比这个好,看起来吓人,也实用能砍能刺的。像这个,说实话我第一反应是赵子龙的五抓亮银枪。” 钱鼎章心里暗叫一声“服气,这老狐狸真是有见微知著的本事,仅凭这么一个小孔就能推断出不是普通强盗。”随即又胡思乱想起来,也就是这个民国时代各种工业不发达,老狐狸这个判断才能成立,要是放到后世那个大工业生产时代,随便拿把三棱刮刀或者大型镗床的刀具都是多棱锐器,不知道那时老狐狸该怎么办。 钱逊之见儿子不言语,也不逼迫,自管自的喝酒吃菜。 钱鼎章回过神来,见老狐狸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当下也明白,这个事情最好还是从头到尾都讲出来,借他的脑子来分析分析。 于是原原本本的从昨晚,睡不着跑到花园散步偶尔听到庙祝和徐二公子的对话讲起,一直到自卫在土地庙为刘神威所救,其间对刘某人贴加官那段着墨颇多。 他讲的唾沫横飞,钱逊之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并不置一词,好容易都讲完后,钱鼎章继续进入饿死鬼投胎模式疯狂扫荡台面上的各色小菜。之前心里一直存着事情所以胃口多少有点放不开,现在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之后的各种分析质疑,推演变化就全部交给老狐狸,自己只要照着他说的去做就好。反正老狐狸对自己的舔犊之情之深厚任谁都看得出来。 钱逊之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的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嗯,爹爹,什么意思?” “你卷到这个事情里去,实在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事情可没年想的那么简单,照你的说法那个庙祝伸手不凡,如果不是刘神威那种神变高手只怕你小子已经过了奈何桥喝完孟婆汤了,哪儿还让你这么灌黄汤” “一个大高手,又是东洋这种人少的地方的大高手,怎么说也是要担任重要任务吧,这次莫名其妙为了一个铁路图纸的事情就这么死了,萝卜头那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千方百计的查明真相,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爹爹,你多虑了吧,这个事情就这么几个人知道,他们都不像是大嘴巴,东洋人怎么也查不到我这儿来的。倒是你该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哼哼”钱逊之冷笑了两声,与其说不出的萧索“在当下中国哪儿有秘密可言,陈先生他们固然是靠得住,但总要内部写案卷吧,我的政府内部被东洋人渗透的像筛子一样,这个事情早晚会被他们知道的。” “不至于吧”钱鼎章吓了一大跳“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所以,你刚才问我下一步怎么办,我只能讲,为了相对太平,防患于未然,我们去申城,躲到租界内。本来按照我的想法是想办法带你往内地走,彻底摆脱东洋人的势力范围,但一来你我生计会成问题,二来,郎中说我这个身体也不能远行。那么只有往租界躲这一条路了。萝卜头欺软怕硬,对中国人横的要死,但对上这帮西方人终归心中怕了三分,他们在租界里行事也要多有顾忌,否则英美法政府有事没事一个外交照会过去,他们也头痛。只要我们日常注意,等中日打起来了,他们就顾不上你这等小事了” “爹爹,你觉得中日会继续打”钱鼎章问道,作为穿越者他对八年历史实在太了解了,只是钱逊之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却如此肯定双方必有一战,这个让他感到好奇。 “打是肯定要打的,而且是大打不是小打,这个以后有机会和你慢慢讲”钱逊之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钱鼎章知道老夫身体远未恢复,也就不再追问,继续低头对付一桌子酒菜。只是片刻功夫钱逊之又睁开双眼,目光清澈见底充满智慧,钱鼎章正抬头往嘴里灌酒,一见老夫这样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慌“爹爹,你这个眼光哪能看的人寒毛凛凛。” “嘿嘿不说这些大事情,为父问你”钱逊之的表情充满了戏谑。 钱鼎章心中大叫不妙,这分明是看八卦的眼神啊。 果然,钱逊之问道“你和何若曦在轧朋友?” “没有,没有,没有”钱鼎章吓的双手乱摇“我和她真的没事情,也就是今天早晨帮她打发掉那两个狗屁管家而已。” “是伐?”钱逊之扶了扶眼睛,镜片上一道高光一闪而过,钱鼎章仿佛听见“铮”的一声。他毕竟年轻脸皮薄,虽然对面是自己老子,但被这么几句话一拷问,面皮也开始发烫。 “哎呦,还知道面孔红,好了,好了,算算年纪么也不过分,阿爹是过来人,你要觉得她好尽管想办法去,阿爹都支持你的。这小姑娘,长的也确实好,现在年纪还没到,再有几年长开了,不输她阿姊” 听到他说到露醉仙,钱鼎章脑子闪过,晚上落回时看到,钱逊之和露醉仙同框的那幅养眼画面来。随口说到“刚才散场时候,爹爹坐在椅子上,露先生站在旁边,看起来真像是电影明星,什么赵丹周旋,以我看真不如爹爹你们”他这回倒不是在讨便宜而是真心夸赞一番。却不料钱逊之的老脸也是一红。 为了掩盖,钱逊之假作严肃的骂道“今天救场本来就承了她们老大的人情,你又不学好现在朝人家妹子下手,露醉仙那么多年的栽培岂不是白费了” “爹爹,爹爹,话不能乱讲,一来我没朝何若曦下手,二来什么这么多年栽培白费” “哼哼,名字都给她取好了,那天真被你得手了,岂不是要和你拼档,露醉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哼,这个大个人情怎么换呢,还不是靠你爹爹我去想办法” 钱鼎章再度陷入沉默中,显然老狐狸为了洗脱自己脸红而开始彻底胡说八道了。 “怎么是不是,觉得阿爹酒喝多了讲酒话?告诉你,这次露醉仙这个人情,我还定了,而且要换就还个大的,大到让她觉得从此欠我们一份人情” 第五十一章 露醉仙来访(上) “啊,阿爹你要做啥?” “哼哼”钱逊之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露醉仙现在已经是女弹词头号人物,但还是缺份量,既没有革新新调出来,也没做过影响行业的大事。如果后人要写一部弹词史,绕开她也就绕开了,或者充其量交代一句“时有女弹词露醉仙者,艳冠群芳,琵琶绝伦,行腔亦多有可采,献艺海上颇得盛名”而已。刚才她也问我下一步打算怎办走。我就让她在弹词届留下一个永远名头罢。” 钱鼎章听得眼睛发亮,通过这几日接触,他知道自己老子胸中多有韬略,日常言行却以一个说书人来自居,眼下听他话里的意思要大动一番,怎能不让人大感兴趣。 只是钱逊之口风极紧,钱鼎章反复套话,但哪儿是他对手。 无奈钱鼎章只得换了话题“阿爹,你今天看上去是开心得来,和我讲话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是的,本来我一直把你当小孩子,躲在老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但今天一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应对的妥妥贴贴,大义小节都不曾有亏欠。看来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然要把你当大人来看” 一顿夜宵酒喝完,二人都颇有醺醺之意,洗漱完毕后各自上床休息。 只是这一夜二人其实都没睡的怎么好,主要是半夜后,外面传来各种人声,以及翻检之声。二人明白,这多半是军统连夜调集的人手到了,正在蚕娘庙搜查取证。大概也陈布雷打了招呼,倒是没人来敲他们房门。 第二天一觉醒来,钱鼎章看到钱逊之已经坐在旁边慢条斯理的喝茶。看到儿子醒来了,钱逊之温和的笑笑“阿囡,该去吊嗓子” “是是”钱鼎章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跑到跑到隔壁茶馆洗漱后,顺手买了两个肉包子两个茶叶蛋带给老父当早饭。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早饭要多吃蛋白质,少吃碳水化合物,高碳水化合物饮食对健康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看着肉包子茶叶蛋,钱逊之脸色却有点发白“阿囡啊,一早上就大肉馒头,茶叶蛋这个要吃墩掉的啊,我身体还没大好,郎中一直说要轻淡饮食。”钱鼎章好说好劝一番连哄带骗后才让他相信,这些肯定比大饼油条薄粥汤来的对身体来的有利。 他自己则是空着肚子先去后院吊半个小时嗓子,然后再吃早饭。 正当他“阿连连”的吊嗓时,却看到陈布雷带着李光彪走了过来。赶忙上前见礼。 拱手时不由得想到,不过是一天前自己在这里练习新曲偶遇陈布雷,之后一系列情况发展用刺激来形容都嫌不够刺激。此刻又看到他,不知怎的心中无端冒出几分寒气来“妈的,不会像昨天那样了吧,这种日子连过三天,不死也变疯啊。” 陈布雷见他看到自己后,脸色有些发白,心中了然,拱手回礼后笑道“小钱先生是不是觉得看到我后,这日子过得比平时有滋味多了?” “不敢,不敢”钱鼎章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家里那只老狐狸看人看事也是极准,可毕竟是自己老子说话行事多要考虑儿子的感受,不像这位久居高位,虽然说的话是打趣,但这气势威风还真让人感到压力。 “我在这里大概还要呆上几天,配合军统的人做点调查,这个事情我会在系统内给你请功的。到时候拿了赏钱可要请我吃饭噢” “惭愧,惭愧,我实在是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不值得畏垒先生夸赞。” “小伙子不要畏手畏脚,这是你该得的。对了令尊身体可曾好些了?” “家父精神倒不错就是还有点虚软,此刻正在房中休息” “噢,那好,你继续吊嗓子吧,我正好去拜访他一下,替国家谢谢他培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说完带着李光彪往客房走去。 钱鼎章摸摸脑袋,想了想,觉得想不明白,于是不再去想,径自跑到街上吃早点心去。 吃完点心回房,见钱逊之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同时桌面上还放着几只杯子,知道陈布雷等人已经走了,便问道“爹爹,和畏垒先生聊得如何?” “还能如何?这老狐狸一直在套我底。可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底就这么随随便便被套掉了?” “那是,阿爹是什么人啊” “一个跑江湖的说书人啊” “啊??!!” 摆了儿子一道后,钱逊之颇为高兴。“阿囡换好出客衣服,和我一起去拜访露先生。” “呃?找她有事情?”不知怎的,钱鼎章莫名感到一丝心虚。 “是啊,有大事” “什么事情?” “替你去提亲啊” “啊”钱鼎章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儿子这样钱逊之哈哈大笑“噱你的,你好好去默书吧,这几天都是你一个人的单档,不要坍台了。我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会。” 钱鼎章见老父面露倦容,靠在藤椅上闭目养起神来,当下也不多话,拿了三弦就要打算到后园继续默书练习去。门外却响起了了“哆哆哆”的敲门声,钱逊之也睁开眼面露迷茫之色,这大早晨的谁会来拜访? 却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两位钱先生阿在?”。除了露醉仙还能有谁? 钱鼎章应了一声“来了”便要去开门,却发现老夫神情揶揄的看着自己,还调皮的眨了眨眼,嘴上比出一个无声的口型来,细看之下分明是“提亲”。钱鼎章脸孔腾的一红,心中有点恼火,自打昨天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后,自己老子的的人设多有崩溃的迹象。之前印象中一直是对自己关爱有加的严父形象,现在却开始时不时的拿自己开心起来。 见儿子脸红,钱逊之笑的更是开心,这笑容落到钱鼎章眼里心中也是有几分恼怒“nnd,老子上辈子斗嘴损人怕过谁”可转念一想穿越过来后,却连连吃瘪先是被露醉仙调笑一番,后来自己脑子发昏去撩拨党国第一刀笔陈布雷,结果畏垒先生年纪虽大可反应丝毫不弱,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踢下擂台。 眼看自己老子靠在藤椅上笑的可恶,钱鼎章眼珠一转,依旧走去开门,可却朝钱逊之挤眉弄眼一番。老钱先生一开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看到儿子朝外门努嘴后才醒悟过来。老脸上也悄悄闪过一丝羞红。 第五十二章 露醉仙来访(下) “哎呀,打扰两位早课哉”露醉仙一进门就含笑致歉,旁边的何若曦也乖巧对钱鼎章说到“钱先生早”,随后又用蚊虫一般的声音对钱鼎章说到“你,啊。。。哼。。。早”话没说完脸上已是红云散罩。 父子二人朝双姝拱手问好,二人落座,钱鼎章送上两杯香茗。 露醉仙娇笑着开口“今天过来,倒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钱先生在盛泽剪书后打算往哪儿去?” “这个么,昨日和小犬商议后,考虑我这个身体,考虑去申城。” “哎呀,这个最好”钱逊之话没说完何若曦高兴的叫起来,待发现其他三人都盯着自己看时,又羞涩的低下头轻轻说道“我们唱弹词的,照规矩讲要进了申城才能算“上海先生”,以后在同道中才有地位,钱先生说噱弹唱样样都好早就该扬名哉”嘴里这样解释,可眼角的余光却和翘起的嘴角却同时指向钱鼎章。 “那倒是好,申城现在弹词极热,我们姐妹之前避出申城实属无奈,这次正月十五剪书后,也不打算去其它码头了,直接回去。算来你们应该也是差不多时间,路上倒是可以结个道伴。只是,。。。。”露醉仙停顿了一下又说到“不知道二位在申城可有熟人旧顾?” 钱逊之略一思索“这倒是没有,我们父子又要开码头去了。” “哦,那住宿,书场可曾委托道众接洽过?”露醉仙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还没有” “哎呀,那干脆和我们住在一道吧,反正我们房子大”何若曦兴奋的说道。 “妹子”露醉仙轻轻的嗔怪道。 “哦。。。。”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何若曦,脸色一窒。 这个时代说开放也是很开放的,尤其以申城这种五洋杂处之地而言,汇聚了来自全国的搞艺术搞文化的年轻人,年纪多在30以下,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都受了西洋开放思潮影响,未婚同居多如牛毛。 钱鼎章知道著名女作家丁玲老师在这个时期就开展伟大的多人恋爱实践模式和胡也频还有另一位男文青一起相亲相爱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只到后来胡实在无法忍受主动搬出而告终。(另外关于丁玲老师,80年代给青年做讲座时即兴的放飞自我,对着台下社会主义新青年说道“你们就是太不浪漫,我们那个时候谁和谁好上了就搬到一块儿去住了”。听报告的领导脸都绿了。) 可说保守却也保守的不像话,毕竟辛亥革命成功30年都不到,遗老遗少一堆,燕京大学里还有拖着鞭子的辜鸿铭,在浙江某些山区依然有缠足陋习纯在。 何若曦这么一叫,好像显得她们姐妹俩主动邀请两个单身男子住到自己家里去一般。难怪露醉仙要急了。 钱逊之鉴貌辨色便说道“这个住处倒不是问题,我们父子也是老江湖了,申城也是大码头,找个安身处总不难。” “哎呀”露醉仙咬了咬牙说到“其实,小娘鱼说得倒也在理”说着又悄悄的白了何若曦一眼。后者委屈的直扁嘴,心说昨晚在床上说悄悄话时还是你自己提出可以让这对父子暂时借住进来,怎么这会儿又拿眼睛白我。 露醉仙见这小妮儿竟然回蹬她一眼,顿有哭笑不得之感,本来男女日常往来就比同**往更要注意细节,一个举措失当女儿家就容易被人看轻,这也是多年所得的经验。 随即又说到“是这样的,这几年我们姐妹在申城也有了点小名气,包银也赚了点,前两年正好有同道要回乡转让房子,我们姐妹看了后觉得价钱合适,在南市区一栋自造的石库门式样小楼。两上两下还有厢房,本来是自住一部出租一部。我想我们两姐妹都是弱质女流,南市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租客良莠不齐,索性便停了租约。眼下就我们二人,外加一个帮佣的冯嫂。” “而且,如果二位能住进去的话,外面人看来,有男人进出,只怕日常也能安心点”露醉仙又轻轻的补充道。 钱逊之顿时明白了,心中也暗自赞叹她实在是会做人,明明是给他们父子提供住处,却说得好似她们姐妹占了便宜一般,这理由找的也是天衣无缝。 彼时申城行政区域划分大致分为三块,英美日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是一块,南市老县城是一块,剩下的就是被称为华埠的部分。论居住条件自然是租界最好,在钱鼎章的脑子里这块区域差不多类似于后世的高档住宅区,环境优美街道整洁,周围邻居层次也高不是大买办就是高级官员或者索性是大商人,但缺点也极为明显-贵,不单是房价贵各种日常生活资料也贵。 南市是最早的上海县城区域多是本地原住民,最大的优点是便宜,原来就是老城厢百业齐全,一家店铺往往开了上百年,地皮是自己的房子是自己的做的又是左邻右舍的生意,价格可谓特别克己,生活成本低廉非常实惠。,治安条件原先尚可,但随着城市日渐发展和整个中国的大环境恶化,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开始进如南市区,流动人口能带来繁荣的市面,但也会带来安全隐患。眼看一栋房子里只有三个女人,难保没有宵小之徒心生歹念,所以她们想找几个男性来充充场面倒也是实际需求。至于华埠区域大部分都是农田坟场,偏僻异常夜间单身行人往往被“剥猪猡”“背娘舅”。 露醉仙说完便睁着一双妙目看着钱逊之,旁边的何若曦低着头却用余光打量二人。 “阿囡,你看如何?”钱鼎章征询儿子的意见。 钱鼎章气得心中大骂,这个好事别说你不愿意,不就是要装矜持么,要我给你递个台阶么,至于么你。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得说人话“爹爹,这好是好,但太麻烦露先生了” “那倒不会,冯嫂一向手脚勤快,日常料理的妥妥帖帖” “嗯”钱逊之想了想后站起来对露醉仙一拱手“那今后就紧要道扰了” “钱先生真是客气”露醉仙美目流转,眼中透出喜气来,旁边的何若曦这回学乖了一声不吭,不过以手掩口的举动还是泄露她内心的想法。 =========================================================== 剥猪猡,歹徒半夜在偏僻处将行人衣衫剥走,尤以冬季为多。这个是劫财不是不是劫色,大家不要误会。另外我的读者中应该也没有腐女群体吧,有的话也请不要自行脑补剥完后的情节。至于为啥叫剥猪猡,一来歹徒黑话中有将受害人称为猪猡的习惯,另一方面大概是剥完后赤条条的像是光猪? 背娘舅,剥猪猡是谋财不害命,当然被猪猡被剥光后因为惊怒交加外带受风寒回家一病的也有,但毕竟主观上没人杀人的地图。背娘舅则不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做不出来。也是夜间僻静处,歹人从背后接近被害人,双手持一根结实的麻绳,突然套到被害人脖子上。随后歹人转身双手依旧持定麻绳两头,稍稍弯腰拱背疾走,等于是用麻绳将被害人半背半拖。被害人双脚只能稍微碰到地面无法站稳发力,通常这样小跑一阵后,被害人即被活活勒死。 第五十三章 意料外的重赏 “那么,钱先生和上海的书场可有联系,档期可定下?我们姐妹在沪上书坛小有薄名可以代为联络一二”说是代为联系实际就是引见指路了。 “哦,哦,这个倒是已经有了眉目,不劳牢露先生费心了,露先生能解决我父子住宿已经让钱某惭愧万分” “大家都是同道,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什么?老头子已经联系好了沪上的演出场所?钱鼎章腹诽,开什么玩笑,昨晚刚确定下来躲进租界,你现在就说演出都已经安排好了?骗鬼吧你。自己父子二人说噱弹唱都不差,所欠的只是一个机会而言,露醉仙愿意引介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想到这儿悄悄踢了钱逊之一下,意思是别错过机会。 钱逊之理都不理她,继续陪着露醉仙闲聊。眼看正事都已经说完,双姝略略寒暄几句即起身告辞。 “爹爹,露醉仙愿意给我们引路不是蛮好么,你何必一口回绝”待二人走后钱鼎章有些埋怨老父。 “怎么,没人引路,你就怕了”钱逊之笑笑 “不是怕不怕,能省力为什么要自己去拼呢”钱鼎章不解。 “你啊,也不想想,我们去沪上住在人家的房子里,还要托她们的关系去找大书场,这个人情欠了可就大了,何况我们要唱成响档大概有点麻烦,但在沪上站住脚唱到稳档,倒也不难吧,既然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何必假手她人?真让她们代为引见大书场老板了,一来我们以后在这些老板场东面前抬不起头,其次在她她们面前说话也没法太理直气壮罢” “好吧,爹爹说的倒有些道理,可是昨晚你不是说有个办法能让露醉仙的风头更上一层楼在历史上都能留下一笔,这个也算是报答她们了啊” “我就是要让她们欠我人情啊”钱逊之坦然承认“何况,这个事情看起来简单,操作还是要花点功夫的,也不一定保证就能成功” 说完后也不顾钱鼎章反应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眼看老子下了逐客令,钱鼎章拿起三弦出门默书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稳定如常,钱鼎章唱了几天单档后,钱逊之的身体也逐渐好转起来,两人又在台上拼起了双档。和露何二人的日常走动也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还拼个男女双档,这让梅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场场爆满。 陈布雷却意料之外的多停留了几天,他的说法是要配合调查。临走之前又来拜访了一次,拿出一份总裁侍从室签发的嘉奖令来“感谢小钱先生高义之举,本来立下如此大功该让中央社通告全国,但我考虑到此案牵涉日本高级潜伏人员且案情尚未明朗,高高调宣传的话只怕引来东l洋人对二位的注意,故而只是以侍从室名义签发,为的是不让二位落入东洋人的视线内”。陈布雷耐心的解释。 父子二人对此大喜过望,中央社全国宣传什么都是假的,一通宣传把自己捧的高高的,然后热闹了小鬼子,来个杀鸡给猴看,悄悄的打黑枪这可是防不胜防。眼下这么低调处理只能说陈布雷做事太妥帖了,难怪老蒋那么信任。 ”陈布雷又从提包里掏出两根十两重的金和一叠纸币来来。“这是政府给小钱先生的奖励,总共是2500元法币,我考虑二位行走江湖携带大量钞票多有不便,便自作主张找人换成了黄金。” 一听说是黄金,钱鼎章噌的站起来就要伸手去接,钱逊之动作更快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钱鼎章吃痛后将手缩了回去。 钱逊之朝陈布雷拱手“多谢畏垒先生思虑周全,如此却之不恭了。”说完接过金条随手放到桌子上。“这次嘉奖下来的如此之快,也多亏了畏垒先生费心,钱某再次谢过” 钱鼎章正要去拿金条,眼看老子冲着陈布雷拱手,他也只能照做,可眼睛却盯着那金闪闪不放。 这可不是一笔小财,父子二人唱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30块大洋,露醉仙是大角可以拿80。这时,沪上一个政府机构的科长月薪是30,普通科员10块就顶天了。至于物价,一担大米100斤,也就12块左右。而一根十两的黄金可以兑换大约1100-1200元的法币。想想父子二人跑码头每天唱四个小时,也就能赚个二三十,这笔钱可谓是巨款了。 “发财了,发财了”钱鼎章心里乐开了花。 眼看儿子这幅表情,钱逊之脸色有点发黑,陈布雷笑呵呵的不以为意,“小钱是少年英雄,政府自然不会亏待的” “畏垒先生,后来有没有顺藤摸瓜继续挖?”钱逊之问道 陈布雷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这个也不算太大机密,不妨说了吧,那天我们去搜了他的房间,果然发现了发报机等谍报物品,还有一些零碎的联络名单,但我按图索骥过去,发现都已经人去楼空,经过查访后发现这些人都就是在那天傍晚或者夜间消失不见的” “嗯?!!!”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那就是说,河本被刘大夫生擒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泄露出去了?”钱逊之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也就是说他在这里还有同伙?” 陈布雷撇撇嘴“目下只能这样猜测,这也是为什么低调奖励的原因,实在是怕他有同伙暗中窥伺,具体情况还是等他们专业组织去搞吧” “未必有同伙”钱鼎章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什么?”钱陈二人同时奇道 钱鼎章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根金条在手中把玩,口中低声“不一定是有同伙,万一是他自己通知的呢?” “自己通知?”钱逊之眼睛一亮,陈布雷却依然没有想明白。 “畏垒先生,站在河本的立场上,他知道自己和徐家老二的密谋被别人听去,再他下决心引我去土地庙灭口前,不排除他出于谨慎考虑,让自己所有的下线都暂时离开。。。。。”钱鼎章慢吞吞的说道“河本身手那么好,肯定是个高级人员,他知道自己身上秘密多,多半怕我是反特务人员,所以从行事谨慎的角度考虑,直接把他手下的网络打散,如果他没事再召集起来也就几天的功夫。反之。。。。” 第五十四章 赴沪 “这。。。。”陈布雷呆住了,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可能。 “我说句不好听的,那些撤离的人员其实并没有远走高飞,很可能他们就在原住处附近监视着,确认异常情况后再做真正的撤退。只是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他不就是为了杀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江湖人么,犯得着这么折腾先把下线都疏散掉?顺着这个路子去想,难道这厮真藏着什么大秘密,让他料敌从宽到这种地步?” “这。。。被你一说还真有可能,先告辞了” 看着陈布雷匆匆离去,钱逊之一把将金条从儿子手上夺走“猢狲不见宝,这条子加上我之前的一些存货,就是今后在沪上立足的根本,不管是买房子也好还是租也好都是要钱啊”,说着又将那叠法币全数递给他“自己看看喜欢什么就买点,这钱可是你豁出命才得来的” 钱鼎章接过钱,也不数直接抽出一半塞回钱逊之手里“二一添作五,阿爹你也是,说不得今后要请人喝喝咖啡进进跳舞场了”说着又挤眉弄眼起来。 钱逊之顺手一个栗凿上去“没大没小”。 到了二月二十七晚上,按照预定计划便是四人出发去申城的时候。 “我说,我说,露先生,你们,你们。。。。”看着船工把大皮箱一个一个的往所搭乘的小火轮上搬,钱鼎章挢舌不下“究竟有多少箱子??” “嘻嘻嘻,没见识,女人家出门么不就是行头多么,何况做我们这行的,每天旗袍都不能重复,一个地方要唱一两个月,你自己算算”这几天何若曦好似恢复了正常,看到钱鼎章也不再面红耳赤,像是有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钱鼎章有点吃不准这小丫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也不急在一时,反正去了申城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炮制。想到她那天在台上娇羞的模样,再看现在一副大喇喇的腔调,其间的反差萌倒也让人觉得趣味无穷。 “可,可你们也太夸张了,十几个大皮箱啊”钱鼎章摇头不已“看看我们父子,两个中等皮箱装了全部家当。。” 露醉仙是大角,在乡间演出一个半月,天天翻行头,惹得盛泽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每天抽时间都来听书,听书已经是次要的,主要是来看她穿衣的款式和搭配,散场后直奔街上的绸布店裁缝铺依样画葫芦。露醉仙在盛泽的这段时间倒是让裁缝们过了个好年。 在小火轮上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八点便靠上了十六铺码头。看惯了后世的高大气派的客运站,再看看眼前简陋的栈桥,钱鼎章在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在码头上找了两辆橡皮塌车(板车,但装的是充气的橡胶轮胎故名)装运这十来个大皮箱,四人一人一辆黄包车往老北门露醉仙家中而去。 露醉仙这栋小楼极有特色,本来是一个生意为了自己一大家子所居而建造。结构上吸收了石库门和西式小洋楼的优点,又充分考虑到居住的实用性。黑漆大门打开后是个大约十平米的天井,一角种着一棵玉兰树,和几株芭蕉,另一个角落里还有口小小的水井。“大伏天晚上乘凉前,吊上几桶井水往天井的水门汀上一泼,热气全被激走,坐着摇摇蒲扇还是蛮风凉的”露醉仙笑着介绍,语气中透露着主人所特有的自豪。 “是啊,是啊,买来的西瓜,荷兰水吊在井水,半个钟点后再吃,真是冰冰凉”何若曦也在一旁插嘴。 “你个小娘鱼,就晓得吃!”露醉仙顺手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 过了天井便是前后客堂,中间以折叠门隔开。一般来人通常就在前客堂接待,如果有重要客人再迎入后客堂,以示尊重,必要时也能用来住人,将折叠门打开变成一个大型客厅,用来招待大场面或者搞个小小的交谊舞会,不过看双姝日常深居简出的样子,只怕也喜欢太热闹。 客厅左边是两间厢房,中间也有房门可以互通,原来是租给别房客的,现在空关着,冯嫂隔三差五打扫一番。右边是工友间(保姆房)和厨房。二楼是两姐妹的住处,前楼露醉仙,只是何若曦胆子小,大部分时候都黏在阿姊身边,晚上也睡在一起,她自己那间后楼也就放放衣物书籍的。旁边是个小阳台,风和日丽时搬张凳子坐着晒太阳是极好的。 三楼一半是房顶,另一半是晒台,乃是冯嫂的天下,平时洗完的衣物或者被褥都要搬到上面晾晒的,冯嫂干完了活,没事也喜欢在这里闭着眼睛晒太阳。 带二人参观完后,露醉仙说到“那就委屈二位住底楼那两厢房了,冯嫂一直收拾很干净的,她在这房子住的时间比我们两姐妹加起来都长,算上我们前后经历了三任房东,真正老土地,你们日常有什么事情和她说就是了。”说着便向冯嫂介绍二人。 钱鼎章见她和冯嫂间始终话语融洽笑语晏晏,看起来倒像是对待自家长辈,心中不由对其又高看一眼。 接下来几日,双方几乎不得照面。露醉仙是大角儿,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她回到上海第二天,以《晶报》《金刚钻报》为首的一众小报便集体便登出新闻《评弹皇后深得畏垒赏识,三月五号重登沧州书场献艺》。 钱鼎章本以为她起码这几天能稍微歇息一下,却不料除了三号礼拜天上午叫了一群同道姐妹来家中作客以外,每天带着何若曦早出晚归,一问才知道,这几天的空闲期间各大电台纷至沓来,约她们去唱电台,每天要赶七八个场子。 就是三号这场女弹词同道会也是反复安排时间后才硬挤出的时候,在她本来计划中是没有这么一出的。 还是钱逊之的主意“你手上这幅畏垒先生的题字,万金难买,肯定要到朵云轩去好好装裱一下才能挂起来,朵云轩向来是慢工细活,这么一件装裱,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保险点算一个月也不过分。这个时候万一丁默邨又来夹缠不清,这字又不在身边,难免会惹来麻烦。我在盛泽时候,就写了篇稿子用快信寄到一众小报报社,这样消息先放出去,你再抽个时间找点人来见证一番。横竖把这一个月先对付过去,等字装裱完工后,挂起来,那就是真的是百毒不侵。” 第五十五章 入驻大世界 露醉仙一听觉得说的在理,当下邀请通道姐妹来家中作客。钱逊之又说到“你已经是这个行当里隐隐约约的第一人,但这个只是说你作艺。现在你背靠畏垒先生这棵大树,在申城别说丁默邨,就是杜月笙只要也要让你三分,何不借这个机会成为真正的女弹词之首,把她们以你为中心组织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万一碰到麻烦,多个人总是多分力的。” “哎,钱先生,你这是要我组织女弹词工会?你可以光裕社出身啊,这个话被苏州那班老乌龟听到,是要拿你开革出去的。” 光裕社向来视女弹词为外道邪魔,在清末其全盛时期,势力范围触及整个吴语区,每到一地都和当地官府勾兑,下令禁止女子登台。几经战乱后,光裕社势力大不如前,比如上海已经开始有零星女弹词登台,但苏州府辖区内依然是男性天下。 面对露醉仙的打趣,钱逊之嘿嘿一笑“天高皇帝远”,心里却说“只要你把这般女将组织起来,我就有办法让光裕社的老顽固低头。” 这边露醉仙依然风光无限,但钱逊之却碰到了麻烦。他这种外埠来的弹词艺人,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只有等书场来约。弹词同道每周一三五早晨,总在泥城桥“来意楼”二楼包场出茶道。 所谓出茶道,本是光裕社独有的会员聚会形式:在约定的时间和茶楼,说书人,书场老板一起碰头,喝茶聊天间就把彼此的业务给谈了下来。弹词艺人中业务水平良莠不齐,人际交往能力也各有高低,这大都出自天生,后天努力能改善却不能改变。 于是部分业务水平不够但做人圆滑之辈开始逐渐专做中间人,有了他们的存在艺人和书场老板间都觉得省力不少,用不着一个一个去谈档期包银,而中人也靠着来回牵线搭桥赚钱养家糊口,如果碰到艺人急病或者其它情况无法上场,中人还要负责找替书的。 不过,因为自己也是说书出身,往往也就懒得去找别人,自己借这个由头上台说几天权作过瘾。 此时的申城已经是成为超越苏州的弹词重镇,每逢一三五“来意楼”二楼总是高朋满座,满口苏白。大码头也有大码头的麻烦,申城大小书场足有百多家,听客多且富,自然引来弹词艺人趋之若鹜。 露醉仙这种大响档,根本用不着出茶道,书场老板电台老板都排着长队等着签约。而钱氏父子这种外来的小角色就比较尴尬了,望着偌大的茶楼里没有一个熟面孔,自己厚着脸皮去和书场老板或中人毛遂自荐,通常也只是得到一句“先生技艺不凡,小号/小人记下了,如有合适档期一定约请。”但一回头又找熟悉的艺人签演出合同去,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眼下,钱逊之喝着面前已经完全没有茶味的茶水,看着人来人往,心中也有点发虚。来上海一个多礼拜了,书场还没着落,昨天何若曦悄悄的去探钱鼎章口风,言语之间是让露醉仙出面介绍他们去沧州书场,先试书三天。沧州书场差不多是上海最高档的书场,能入内说书的都是顶级艺人,虽然是试书,但以父子的实力取悦听客当无大碍。和书场签订演出合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有了这张合约护身,那么再出现在“来意楼”的时候,中人和其它书场老板自然会像苍蝇般围上来。 可这个好事自然是被钱逊之婉拒的,真要借光当时在盛泽就可以借了,何必等到今天? 正犯难之间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这位先生阿是在等书场?” 钱逊之抬头一看,只见说话人年约二十七八,头戴一顶灰褐色礼帽,身上却是一套条纹西服,只是这个西服宽宽大大好不合身,门襟后背处多有皱纹。在这个满是长袍马褂茶楼里显得格外扎眼。 “本人钱逊之,确是在此等饭吃”钱逊之站起来冲他拱拱手。 那人吊儿郎当的还了一礼后,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钱逊之接过一看,上面印着“大世界弹词评书部协理-赵阿福”。连忙说道“原来是赵协理久仰久仰” 赵阿福哈哈一笑“老兄交关客气,阿有兴趣来大世界唱?合同两月一签,一个礼拜唱6天,每天保证唱足4个钟点。你们双档每月25块钱,但你们到手只有20。如何?” 见钱逊之还在犹豫,那赵阿福凑上去说到“老实讲,我注意你们也好几天了,看你老兄也不是刁人,不妨实话实说,这里出茶道,你们这种外地过来打码头的,一开始都没人理睬,别说等一个礼拜,等一两个月没人约也是常有。不信,你以后就晓得了。如果你们真唱的好,那么不妨来大世界唱几个月,一方面多多少少赚一点,另一方面也是打名气。你们行话怎么讲的“码头生意打底子,苏州会书争牌子”,再有个把月就是苏州会书的日子,看你们也是当打之年苏州肯定要去的,到会书的时候被人问起来在哪里唱,你说在家喝西北风,还没比就气势上就输了三分。大世界么,好坏是块牌子,和雅庐,沧州,东方是不能比,但起码是正规书场,你们说呢?” 钱逊之看看儿子,还要在考虑一番,赵阿福又说了“反正合同两月一签,到时候你们觉得不好,不续就是了,讲到底我也就是看看中抽头的五块钱,本来约好的那档突发重病来不了。所以才出来找替代,你们有个落脚书场,我也捞点外快,对伐” “那好”钱逊之觉得再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艺人长久不登台对自身的心理和艺术造诣都会有不小的影响,与其坐等不如先找个书场唱起来。 赵阿福倒也痛快,将合同收在怀里后,掏出20块钱递过去,“这是第一个月的包银,明天早晨8点到,我带你们走走熟悉熟悉,九点开唱。”。 “那就麻烦赵协理了”钱逊之拱手道谢。 第五十六章 唱响大世界?难! 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情值得一提,到了申城后,钱鼎章每天都要去买报纸看,终于《申报》上完整的登载了关于“二二六事变”的新闻和配发的相关评论。 看着和前世相差无几的事件进程和伤亡名单,钱鼎章心中一片悲哀“该来的,终归要来。鬼子的战争机器只怕正式发动了。”想到这儿思路不由得滑到了那个死鬼河本的头上,“妈的,东洋萝卜头,死就死吧,感觉还是给老子埋下一堆地雷,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踩到的那种,表面上看看一马平川,但每次下脚总是提心吊胆。” “爹爹,这么唱下去不是办法啊?”在大世界唱了三天后钱鼎章忍不住向老子抱怨起来。 “确实,这样下去,书艺要退步了”钱逊之慢慢的走着,嘴里回应儿子。 第一天去大世界报道的时候,钱鼎章颇为兴奋,大世界在进入二十世纪90年代后因为科学技术发展以及对外文化交流越来越密切而导致客流持续减少,最终在90年代初的某一天黯然关门调整,这一调整就是整整20年。钱鼎章小时候常被父母和爷爷奶奶带着去游玩,尤其是那些哈哈镜让幼小的自己笑个不停。此时看到全盛时期的大世界心中不由波涛汹涌起来。 大世界本是由申城著名的三个半“滑头”中排行第一的黄楚九所建的大型公共游乐场。 独立建造了大世界成为其经商生涯的最高峰(也有称投资者为张勋),主体是一栋五层的高大建筑,包围着一个中心花园,内中中小剧场十多个,还有个巨大“共和厅”大剧场。每日不间断上演各种戏曲曲艺,杂技马戏,还有小型电影院,中西餐厅,咖啡厅,花园茶室等等。游客只要花小洋二角便可在内游玩一整天。堪称那个时代的迪斯尼乐园。更让人赞叹的是黄在此基础上,开设了中国第一家日夜营业的银行-日夜银行,就设在大世界旁边。彼时这一带有两多,赌档多,以么二为主低级妓院多,前者赢了钱可以直接就近随时存入银行,而失足妇女多半文化程度不高,觉得大世界是大买卖靠得住,故而将皮肉钱都存入期间。黄还针对散客平民储户多的特点,推出存钱送大世界门票的促销活动,一时间二家生意都火爆到极点。 游乐场生意好,但对父子二人来说这却不是一个好的献艺场所,和书场不同,大世界的小剧场是开放式的,游客可以随时进出。往往进来的原因只是走累了找个地方喝杯茶歇歇脚。作为上海标志性游览景点的大世界也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不管因公因私来沪总要抽出时间去大世界转一天,这又导致大部分听众是不懂吴语的。碰到素养高的听了几句后无非是离场而去,素质差的当场就骂骂咧咧起来,以至于故意把桌椅板凳弄得砰砰响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真为听书二来的听客也有不少,只是一来数量少只能覆盖前几排,二来也不是什么高层次的五毒听客,纯粹是图热闹。 恶劣的演出环境加上流动性极高的听客群体,让艺人在台上就很难受了。唱开篇的时候还好点,一到说表阶段,场子里就乱成一片。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表演方式反而是不停的唱小段开篇,保证来的人坐下就能听,长篇故事因为要铺垫叙述,反而不受欢迎。可开篇就这么几个,每天反复唱也唱腻了,而且唱开篇也就堪堪维持住场面,距离父子二人想要在申城书坛打出名声的目标来还是差太远。 这几天父子俩也多了个心眼,偷着看看其他弹词艺人的演出,结果发现要么面临和他们类似的困境,偶尔也有几个特别叫座的,但听了几句钱逊之拉起儿子就往外走,原因无他,台上尽唱下三路实在是不堪入耳。 今天散了场,父子二人也没想往常那样叫黄包车,而是一路慢慢走回去,钱鼎章脑子里有想起第一天赵阿福和他们说的话“大世界里说书,简单也简单,难也难,这里人流多且快,随便唱唱也不要紧,大部分人是听个热闹,你们在书场里磨洋工唱是会被喊“绞手巾”“倒面汤”的,但这里不会,除非你们不开眼得罪了白相人。但真要唱出出名气来也不容易,你们好自为之吧” 钱逊之也是一筹莫展,毕竟他没有能力去改变听客的现状,气氛一时有点发闷。 夜晚的上海,依然繁华如昼,马路上行人串流不息,耳边还能听见各种叫卖声,从苏州腔的“白糖莲心粥”到本地人口音的“长錠要伐长錠”充斥耳边。 钱鼎章听着颇为新鲜,后世哪儿听得到这种原汁原味的街头叫卖声啊。 “嗯?叫卖声”钱鼎章心中一动,如果把这些叫卖声编成唱,不就是一个新开篇么,而且贴近生活,应该会受到欢迎。而且,申城的行业从业者呈现出相当明显的地域特点,某一地区的移民通常会垄断一个行业。 对了,而且后世的弹词中还真有这么一只开篇《暴落难》。这种带有一定地域特色和成见的作品可是吸引注意力的最好工具啊。 想到这儿,钱鼎章脑子也清楚起来“老子是谁,是穿越者啊,肚子来自后世的东西那么多,随便掏点儿出来,能往后流传几十年的东西,应该都不差吧,对了,不都说申城是十里洋场,啊猫阿狗都会几句洋泾浜英文,这玩意也能编成曲子啊。” 当下一拍大腿,对钱逊之说到“阿爹,叫黄包车,我有办法了,赶紧回家说去。”说着自己一步跳上一架在路边等着拉客的黄包车。 钱逊之被儿子这一惊一乍吓了跳,一时也没多问,摇摇头跳上了另一辆。 到了家中两人正要回日常所居的厢房去商量新词,不成想却看到露醉仙何若曦都在客堂中,看她们的样子倒是在等人。 “二位,今天才八点就下书了?倒是早啊,在等人”钱逊之上前打招呼。 “在等你们二位”露醉仙答到。 “嗯?”父子二人同时奇怪。 “是这样的,二位虽然也是唱弹词的江湖人,但显然是见多识广饱读诗书之辈,和那些普通的江湖人,不一样,有个事情想请二位帮着拿个主意,或者是否一起共襄盛举?” --------------------------------------------------------------------------------------------------- 黄楚九也是当年闻名海内外的奇人,值得稍微讲几句。以前各行各业都有供祖师爷的习惯,我觉得今天如何营销策划广告公司之类的可以把黄当祖师爷供起来。此人在市场方面着实是个天才。 他本身作为中医在眼科领域颇有建树,但买卖不佳。为谋生计情急之下走了下三路,开始配售春药,他本是医药世家出身对药理颇有研究,产出的“龙虎七绝丹”(向三千美娇娘致敬)大受欢迎,行销颇广。结果被拘到当时的上海县衙门,县官读书人出生对此深恶痛绝,一顿板子下去皮开肉绽还鸣锣游街。挨板子的事情还有个小尾巴,打他的那个县官祖籍浙江硖(xia)石,现在归海宁,地方小,但名人出的极多。比如徐志摩。后来徐志摩的老子请余姚人黄楚九吃饭拉拉乡谊。期间找了几个名士作陪,其中一位曾任上海县令,席间黄的尴尬可想而知。。。。 大概是这顿板子把他打开了窍,之后黄楚九一面开眼科,一面研究各种保健品,而且中西皆有。最出名的就是艾罗补脑汁和百龄机。其各种营销手段别出心裁,论起来实在是脑白金史玉柱的祖宗。 后又投入制药领域研发出著名的龙虎仁丹,一举打破东洋人在此药品上的垄断,再后来逐步进入实业,地产,银行界都大获其胜。后来认识了工商巨子经润三合资建立新世界游乐场财源滚滚,后经病故,黄退出新世界股份。(经润三有个后人叫经叔平,官至全国工商联主席,政协副主席,民生银行发起人之一,这个在前本书里应该有提过,这里不再赘述。) 实在蛋痛,略谈本文的物价体系。 我写文有个习惯,总希望在小的细节上做到尽可能的真实,这样阅读时一方面能带来更好的代入感和时代感,另一方面有个相对正好合理的物价体系,对于情节的发展构建也能起到辅助作用。比如,最近热播的某局,清末要开个钱庄一下子就要200万两本金。。。。这个是数字怎么说呢。光绪年间权势熏天的恭王府岁入是40w,****总比那个什么贝勒爷有钱有势力吧?类似的乾隆后期内务府各种皇庄产业加起来也就200w收入,这可是皇上啊。 你说一个陕西的富户,身价就千万两,直接要拿出200w来做本钱,是不是有点过分? 再往后看看,20世纪20年代,申城大钱庄本金最高者不过15万大洋,换算一下大概是10w出头的银子。。。所以这种就看的很舒服。 然后这几天因为被扣了app阅读数导致情绪不佳,(其实是要算后文情节中的杠杆数,以及其他一系列俗事导致更新有问题。)就蛋痛了去翻了翻资料。 目前文中的的时间点是1937年3月,由于该年暴发抗战导致年头年尾的数据偏离度颇高,所以我基本以36年数据作为基础。 货币问题再强调一下,理论上这时期应该完全通用法币,但乡下和某些场合依然有银元使用,有时候写顺手了也就用银元替代,这点请读者们包含。 比率上,银元对法币是一比一,法币对十两的黄金比率是1200上下,这里有个袭击,金银两和粮食两是两个基数,现实中前者是16两等于500克,后者是10两等于500克,本文中处于简化考虑一律都是10两。其实是我脑子不够用。 对美元的汇率1937年在2.x-4.x间波动 物价方面,一担大米上海批发价是12-15. 三角牌毛巾36年,批发价每打批发价每打3.023元合0.2519条/元,零售0.28元,留给零售商的利润率差不多是10%,可谓特别克简了。当然三友实业社当年把价格压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打击东洋人的铁锚牌毛巾,并大获成功。同样的毛巾31年分别是价格批发价0.2725零售价0.318,零售利润率16%。通过数据对比可以发现,成本下降,售价下降,利润率也在下降,可见一来整个大环境是比较稳定的,其次充分的市场竞争带来了价格的往下。 类似还有,汗衫1936每打4.676/12=0.39零售0.477利润率22%。1930批发4.431/12=0.369零售0.53143%!! 棉毛衫,19368.89/12=0.74,零售0.88,19%1931只有零售1.42 可见通过大规模的工业企业兴办,工业品的最终售价是下降的比较明显的。 当然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918之后日本纱厂棉纺业开始加大对花投资,由于日本有设备和管理上的优势很快就通过价格战把国货的价格也打下来。比如1919年上海纱厂16支面纱成本149.66两售价200两9,31年售价237元,35年只有170元。 另外翻了翻一些县志,比如句容县志,作为主要粮食产区表明1937年上等的粳米售价是8元/担,贩卖到上海要到14元,倒也属于正常。 同样37年句容的豆油菜油价格都为0.2元一斤,也就是我文中常说的两角小洋。在上海价格差不多是0.243元,也属于正常波动。 猪肉,句容0.12元/斤,上海要达到0.32,还是批发价。考虑到句容当时任然属于小农经济区,猪肉以农户散养为主,缺乏足够大的消费市场,所以低价可以理解。 工业品方面,固本肥皂,150克一块,两块称谓一连,一箱60连,批发价在6.5上下,算下来每块0.05出头,但句容零售价只有0.025。工业品不可能出现如此巨大的差异,我怀疑句容是把一块肥皂一分为二来出售的,事实上日常使用中也确实丫先折断。。 资料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出,写这么一大堆,主要是想给各位一个价格体系的概念。加上我之前说的普通小公务员一个月10块的收入,科长30出头。这样大家对当时的生活成本应该有个相对明确的概念。 同时也不要以现在的生活水准来要求当年,那个时候能白米饭吃饱已经是小康之家了。 这个时期还有一些特点,大量的闲散人口制造的手工业品非常便宜,也就是人工不值钱。 进口货很贵,比如常那华克威士忌要6块一瓶,这词你们可以念念看,非常耳熟的,这玩意现在才几个钱? 为了方便阅读,大家基本可以把当时的一块钱当成今天的100来算。有偏差,但这个江来不会有报道,我也不负任何泽任,你们民不民白? 各位国庆愉快。感谢几位始终在投票的朋友们,你们确实是给了我巨大的鼓励,在此鞠躬致谢。 第57章 股票风潮(一) “露先生说笑了,跑了那么多码头,见识大概有一点,饱读诗书不敢当,那说的是畏垒先生”钱逊之客气道。 “你们两个啊,说个话都客套来客套去,都住在一起了,这样说话吃力不吃力”何若曦不满的嚷嚷道,她话刚说完,房内三双眼睛一起盯着她,露醉仙满脸通红的轻轻凿了一下她的脑门啐道“小娘鱼,说话不过脑子,幸亏没让别人听见” 何若曦揉着脑袋一脸苦相,钱鼎章看得好玩,悄悄斜眼往自己老子脸上望去,果然老家伙向来白皙的面孔上不知什么时候抹上一层红晕,所幸这个时代的室内的照明依然以电灯泡为主,在室内金黄色的灯光映衬下,面色看起来倒不算突兀。此刻他站的位置正落后钱逊之半个身位,这也是晚辈的礼节。从露醉仙那里看来,自己左腿正好被钱鼎章的身体挡住,于是悄悄的踢了钱逊之一脚。。。。。。 “二位,你们先座啊,冯嫂,麻烦倒两杯茶来。”一句话把略显尴尬的空气一扫而空,父子二人从善如流,将弦子琵琶放下后,各种找了位置坐下。 端着冯嫂送来的香茗,钱逊之问道“不知道,露先生刚才想说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上个礼拜有个小姐妹约了我去喝咖啡,原来也是红极一时,前两年被一个外国银行大班看中,收了做小,我们一般姐妹都替她高兴,他男人和家里的大老婆倒都还不错,进门后也没太为难她,除了不让她在登台外,其它随便。她呢,等于是做了少奶奶,没事就来听听书,散场后大家一起喝喝咖啡吃吃饭。” “那天,她急冲冲来找我,说股票上有个好机会要挑我发财,但我们两姐妹哪儿懂这些,本来么她说了也就听她的。倒是小娘鱼说家里有现成的两个诸葛亮,所以想请二位帮着出出主意。” 一听股票,钱鼎章的眼睛亮了,上辈子当小白领的时候也是没少玩这玩意,有过纸面暴富,也经历过股灾账面清零的惨剧。总算穿越而来后,心态已经越来越与这个世界贴合了,故而也没在表面上显露出来,只是抽空斜眼看了看钱逊之。 钱逊之依然是那幅不动声色的样子“那就请露先生,讲讲详细吧,股票这个东西,堪比吃人老虎,老虎吃人还吐骨头,这个股票。。。。”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来,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钱先生在笑什么?” “不是说,股票比老虎还狠么,吃人不吐骨头,可是你看现下这民国,起码申城还算不错吧,这个可是托了股票的福啊。” “啊,此话怎讲”露醉仙何若曦同时问道,钱鼎章心里明白,老钱估计是要讲那桩公案了,当下也装作一副吃惊且好奇的模样看着他。 钱逊之倒也不买关子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交代一番,现下的党国第一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当年来申城混饭吃,一时找不到工作,就和张静江陈立夫兄弟混在一起。张静江本是南浔巨富,一等一的生意头脑,辛亥革命成功后就在申城落脚生根。其实股票之风渐起,张静江看准机会索性开了一个交易所,陈氏兄弟,老蒋那时候还是小蒋,每日没事情做就泡在这个交易所里“抢帽子”,因为交易所老板是自己人又是商业巨子,各路消息灵通,几人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的做的顺风顺水。 不料,申城的股票热传出去,引来一帮外国冒险家,利用当时工业对橡胶大量需求,发行了各种和橡胶有关的股票,又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雇佣了一班枪手在报纸电台里天天吹嘘橡胶的各种优势和前景,甚至有“橡皮中能开出金刚钻”的离奇言论。将股票价格炒到一个无以复加的高位套现离场后,泡沫随之破裂。之前大赚特赚的老蒋突然发现自己所有资产都填进去后还亏了3000大洋。二十代的三千大洋,足够买凶杀人了。 老蒋无奈,只好给当时的流氓头子黄金荣递了门生帖子,拜他为老头子。而黄一直以在各大政治势力间来回游走而著称,当年孙中山搞革命黄也是捐银子的。 于是黄收了这个门生后,出面了结掉了这笔账,老蒋也没了继续在沪混下去的面子,索性东渡东洋读军事,回国后开始任黄埔军校校长。 “可是,钱先生刚才说申城现在这样还是托了股票的福,此话怎讲?” “这话从两头说,一个么,如果没有股票风波,委员长和陈氏兄弟大概就在申城做生意做下去了,没了他,这个北伐能不能搞起来还真不好说。这是其一,其二么,也多亏了股票和各种投机才让这个世面变的如次繁荣。” “原来如此听钱先生一席话真是受教。”露醉仙说着轻轻点头示意。手中却没有停歇,左手正拿着一张尺八长的小弓,右手手指在弓弦上反复挑动滚拨。 见父子二人目光集中在自己手上,露醉仙微微一笑“习惯哉,从小养成的习惯,只要人停下来这手就停不下来,总是要在这弓上轮拨几下,否则就不知道手往哪儿放。何况,这些年唱上手,弦子弹的多了,生怕琵琶功夫松掉。” 原来这是艺人练习琵琶轮指技法的方式,一张自制的小弓,弓弦便是模拟了琵琶弦,每天勤练不缀。 “难怪,露先生敢用银弦,底气就在这里啊。”钱逊之赞叹道,随即抬手打算在自己儿子脑袋上凿一下,此刻的钱鼎章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身量和他已经差不多,又在双方都是坐着的情况下更是不便,钱鼎章眼见自己老子右手高高抬起,但距离自己脑袋颇有距离,而且看样子这个距离还不会自己缩短,无奈缩了缩脖子将脑袋往钱逊之手下凑去。 “算你知趣”轻轻一记后,钱逊之满意的说道,随即又开始训起儿子来“你看看,露先生宗师大家,不要说说弹词伴奏,就算是大套(民乐曲子)都能信手挥来,还是如此勤勉练功不止,看看你!让你平时多练练就和要你命一样,今天看到了伐?大家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五十八章 股票风潮(二) “你平时有空不也就捻个绿豆么,也没见你弹弓嘛”钱鼎章小声嘀咕,脑门上顿时又挨了一下。 捻绿豆是在练习弹三弦的基本功,将一颗或者几颗绿豆夹在食指与拇指中间用力来回旋转捻揉,以达到锻炼食指指力的目的。虽然也是练功,但较之露醉仙这种五指不停的轮番拨弦的练功来,实在是省力的多。故而钱鼎章以此说事,被拆穿的钱逊之怎么会对他客气呢? “钱先生,你也不要说小钱,小钱这把琵琶不错的,手法技巧可以花时间练出来,但悟性却是天生的。上次和我拼档时候,他打下手琵琶弹的烘云托月,分寸拿捏的极好。这个年纪里算是上等了。哎,再看看我这个小娘鱼”说着轻轻一指戳在何若曦的脑门上。后者立刻显出一张苦瓜脸来“阿姊。。。。。” “哼,上次三个档后我一直想找机会教训你个小丫头,我和小钱之间你插都插不进来来,只能跟在后面,要不是小钱有意放慢半拍,只怕你当场就要丑在台上了。” 何若曦心里说上回是你们两个斗琴,差点没把我给裹进去,怎么现在又怪到我头上来了。但看看眼下这个气氛,也就委委屈屈的认了下来,嘴巴翘的能挂油瓶了。 “我家这个小鬼啊,哎。。。” “不不不,小钱可以的,我家这个小娘鱼,才是。。。。” “露先生客气,你一代大家,令妹到低年纪还小,再过个两年肯定能接你衣钵。。。” “就她?没吃过苦头,不晓得下功夫,小钱多懂事啊。。。” 眼看钱逊之和露醉仙的对话要滑向常见的中国式家长应酬。钱鼎章心头一紧,这他娘的一来一去的没两个时辰打不住,核心就是自己家小犬(有公母)如何如何不像话,令郎/爱才是人中龙凤,除了在人民公园相亲角其它时候,两个家长在一起总逃不脱此类对话。钱鼎章耳朵里充斥着自己老子和露醉仙的无聊对话,心里却在叹息“你们两个一个平日文质彬彬堪称君子如玉,另一个艳丽无双曲坛大家。这都没结过婚,怎么为人父母这个状态进入的如此顺滑服帖,难怪鲁迅先生要说救救孩子,改造国民性了” 眼看钱逊之已经说到自己十岁还尿床的事情,钱鼎章左侧脑门上涌起三根黑线,右侧青筋直爆,连忙咳嗽一声,生生打断二人的你来我往“露先生?刚才你说的股票到低是怎么回事?” “看我,都被这小娘鱼气糊涂了”顺势又是一指过去。何若曦只能瞪着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模样像极了乞食的小狗。露醉仙见之叹了口气顺势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你个小鬼丫头,这套功夫谁教你的,以后找男人倒是不要我操心了。” “阿姊。。。。。。” 露醉仙在她手上拍了两下“好哉,说正经事情吧”。 “二位,不知道可曾听到过长城棉纺厂?” “长城棉纺厂?”钱逊之略一沉吟后试探的问道“可否就是当年第一家去东洋发股票的国货公司?” “正是。” “听闻这家老板颇有爱国情操,918后,怒而从东洋退市,这个事情当年报纸很是报道了一番啊,但之后就没怎么再听到过,眼下这家又起来了?” “是的,钱先生有所不知,这几天我们姐妹在几个书场,老电台来回跑,碰到不少熟人,都在讲这个公司的股票,一开始我们也没注意。可是今天贝大少也来和我讲这个事情,听他讲的蛮有道理,再想想前几天我小姐妹说的,倒是有点心动了。毕竟铜钿银子挂心肺,钱总是不嫌多的。” “呃?贝大少”父子俩一脸茫然。 “哎呀,就是颜料大王贝润生的本家阿侄,说是侄子但老贝把他当儿子看的,他么,整天盯牢我阿姊,我阿姊到那个书场唱,他就开自备汽车跟到哪里,送花篮,点开篇,样样抢在前头讨好,我看啊,哎呦,阿姊,倷阿是要杀人灭口啊,我又没瞎三话四,哎呦,哎呦”何若曦抱着脑袋跳开。 露醉仙笑着朝二人说到“这小娘鱼,越来越没规矩哉,说话没个轻重,钱先生不要介意。”说完又对着何若曦一瞪眼“还不过来?”眼角却瞟向钱逊之。见后者面上一片平和之色,心中不由有得暗暗放松下来,可却又隐隐有些不满和期待起来。见钱逊之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由默默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唱完后,贝大少特地来请我们姐妹去摩尔登咖啡馆。就是劝我一起加入,说是包赚不赔。估计个把月就能翻一倍。” “噢?”钱逊之有了几分精神 “嗯?”而钱鼎章却是一片狐疑,上辈子小股民的经历在提醒着他,靠着内幕消息一个月翻倍这种事情倒是正常。但一个上到豪商巨子,下到贩夫走卒都在谈论的股票只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遂问道“露先生,能否详细讲讲,尤其是那位贝大少是怎么讲的,能否详细些告诉我们。” “嗯”露醉仙面色微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轻轻放到桌子上“二位移步一观吧”。 父子二人起身走到桌子前只见一张常见八行信笺上写着一堆数字符号。 “这”钱鼎章眯起眼睛仔细看了起来“这,这,露先生,你这张纸可以当密电码本用了,有大写中国数字,小写中国数字,阿拉伯数字,哎呦这是英文。还有,哎呦。。。。这不是苏州花码么”一张纸上汇集了五种数字写法,倒也是前所未见。 “是啊,因为我们姐妹没怎么进过学,懂的不多,和贝大少这种大商人不好比。就请他详细的讲一讲,最好是把一些关键数字写下来,好让我们两姐妹晚上好好参详一下。贝大少一开始有点为难,怕万一这纸掉了被有心人捡到,会耽误大事。后来他一拍脑门,就边说边写,不过不同的数据用不同的写法,这样一来就算被有心人看到,一时间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呃,呃。。。。”钱鼎章开始觉得,这事情看来真不是那么简单了。“那就请露先生,解说一番吧” 第五十九章 股票风潮(三) 随后的二十分钟里,通过露醉仙的嘴,钱鼎章终于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当年长城棉纺厂的老板在放话将公司从东京取引所退市,就要在申城交易所重新上市。 只是办理完东京的退市手续后,将所有股本撤回中国后,老板却决口不提在申城重新上市的事情了,有亲朋好友或者同业去打听也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含糊其词,要么说时机未到,或者讲准备不足。这一拖就拖了好几年。 随后这家公司和他的老板都可以称得上是命运多舛,先是大老板一家在溯江而上去重庆旅游途中莫名失踪,蹊跷之处在于,众亲友相送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登船,结果重庆分号方面安排的接船人员却等所有乘客都走光了也没看到要接的人。不得已找了船长协商,船长大副也吓了一跳国内知名商人在自己船上出了事情,这个传出去可了不得。于是发动全体船员一起寻找,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不得已在当地警察的见证下强行破开这家人包下的两间头等舱舱房的舱门,发现行李细软俱在,唯独人不知去向。结果不知道怎么消息被记者得知,这一通宣扬后成了悬案。 唯一幸存者是老板的小儿子和其生母,小家伙正好生病住院他母亲要陪床照顾没有一起去旅游,因祸得福躲过一劫。不过小儿子住院当老子的还有心思带着一大家子出远门旅游,本身也就说明了这小子在家里的地位。不是正妻所生,生母原是家里端茶倒水的丫头,某日老板喝多之后才有了他。 公司其他几个股东董事倒没有乘机落井下石,反而是直接公推了这小孩和他的生母当了继承人。这对母子在大家族里受尽白眼冷落也练就了一身做人的本事。母亲带着儿子给董事会里的董事挨个磕头认了长辈,并且言明并不干涉企业日常运营全凭各位做主。 众董事一见这对母子如此识趣懂做,再加上东洋人侵华意图越来越明显,内外相交之下,倒也同心协力起来。索性把上市发股票的事情一块儿办了。 后来128事件,东洋人海军陆战队登陆袭击十九路军,一颗炮弹好死不死的击中办公楼,虽然没造成人员伤亡,但大量资料付之一炬。 申城交易所此刻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把日资的日商取引所排挤掉,剩下两家一合计后也不争抢这单买卖,反而是半卖半送的办妥了这家公司的上市业务。按照几个金融大好佬的话来讲“赚钱要紧,但做人更要紧,关起门来大家斗,可现在东洋人都打上门来,再内斗就不像话了。” 此后长城棉纺厂一蹶不振,靠着一众民族资本家和前股东董事的推动,本着争口气的意图,花了大精力终于在申城交易所上市,上市期间也是劫难重重不是主要财务经办人员畏罪潜逃就是上市资料莫名失窃,一路跌跌撞撞总算保住了这份家业。 一二八事件后日商对中国经济侵略加剧,尤其是棉纱行业。东洋人仗着资金,设备,管理等多种优势,不断蚕食国货市场,终于形成了惨烈的价格战局面。 此时的长城棉纺厂叠经离乱,已经丧失了初建时的锐气,只是靠着同道的支援才勉力维持,比如在进货时大家都会客气的让掉几分利,而生产出来的棉纱则有几家大的纺织厂联合收购,收购家自然是比市面公价贵上那么一二分。总之内忧外患之下的长城棉纺厂用苟延残喘来形容是并不为过的。 而这么些年下来,当年的小儿子也逐渐长大成人,开始参与公司管理,为了应对日常经营窘境,逐步出售手里的股份换来资金维持经营。 股票价格也是一直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各路投机者“抢帽子”时候对大中华棉纺也是网开一面,基本不去恶炒。就这样维持着。可是37年年头,市场里忽然传出消息,有东洋人要收购大中华的股票以实现控股目的,本来么,这种正常的商业行为也没人去在意,甚至不少人觉得,对那对母子和整个董事会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个解脱。 随后又一条传言让整个市场的情绪陷入到狂热的非理性暴动之中,收购方的背景据说是有“东洋的东印度公司”之称的满铁。满铁全称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名义上是一个铁路公司,实际上则全面渗透中国东北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方面,说它是日本谋华最重要的一只手毫不为过。在32年傅仪成立伪满洲国,满铁的势力更是达到了巅峰,成了伪满的经济太上皇。 本来35年《何梅协定》割让华北利益,让东洋人麾下傀儡群魔乱舞的华北自治运动,及贯穿整个36年的东洋人对绥远和内蒙的军事行动已经让国人觉得忍无可忍。表面上看起来除了129和双12以外各方面都还能粉饰一下太平。可如同海啸前的风平浪静一样,随之而来的是积郁许久能量的突然迸射。 这个期间,中国一众顶级民族资本家在私下里向整个金融投机圈传出话去“萝卜头要大中华的的控股权,可以,但是要付出点代价,战场上他们大炮比我们打的远,但在股票上大家各自凭本事吧!”这其中就是贝大少的叔叔贝润生。至于虞洽卿,荣德生,乃至四川卢作孚,浙江张静江也纷纷以各自的方式鼓励或者说怂恿麾下周围的投机客入场,炒高股价。此时一直稳定在10元上下的股价开始逐步向上攀升。双方围绕市场上的流通股开展各种手段明争暗夺。 中方投机客和满铁代理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开始还是只是简单的以高价收购股票,随着双方手中股票数量的日渐增加,市场上存量越来越少。各种金融手段乃至盘外招也纷纷开始显现,中方投机客多方协议会突然抛出大量手中存货,将股价从直接打下去两成,然后再吸货,一来一去之间所获颇丰。 --------------------------------------------------------------------------------------------------------------------- 今天有点蛋痛稍微扯几句题外话,关于幽默和滑稽的。 有本老书叫《艺海拾贝》,出版于上世纪60年代中前期,恰好是浩劫之前,作者秦牧也算是有名的作家。这本散文论述集对后来的社会主义革命文学创作起了很大的导向作用,因为作者试图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将文艺创作理论变的不那么尖锐和必须反映敌我矛盾。 其中有一段我印象深刻,大意是说小丑这个角色。同样是逗笑,资本主义的小丑靠的是大挨耳光,而社会主义的小丑则是靠着机制的语言来博得满堂喝彩。撇开其间的意识形态,这话其实有点意思。换过来说就是滑稽和幽默的区别了,同样目的是为了引人发笑,后者需要靠文化知识作为传播中介和基础。而前者则是一种非常普世的人人皆有的情绪传递。 当年冯巩在台上就有妙语“我说我最近怎么那么幽默,感情是知识在作怪” 后者通常在逗笑别人的同时往往也会让自己笑起来,而前者未必。 写这个倒不是其实滑稽而拔高幽默,在我看来同一作品里如果能同时拥有二者才是最好的结果。 一点小心思。 第六十章 股票风潮(四) 铁方面不甘示弱,通过多个交易所间的时间差反复拉抬打下,几次下来也让中方颇吃了几次暗亏。 总之这段时期,一切都还在市场框架内运行,双方斗的虽然激烈但出手的都是行业内的老手精英,股价则在七块到十五块之间像坐了过山车似的上蹿下跳。经过各大小报连篇累牍的报道后,“长城股权”事件已经深入人心,茶楼酒馆之间几乎人人都在谈论。 真正引爆的导火索是在大概几天前,“小东洋要股权是为了那个牌子!!!他们买下公司后要把东洋的富士山加上去,变成富士-长城牌。富士山要永远压在长城上面!”突然间这样一条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随后一众小报纷纷跟进,有鼻子有眼的说来自内线的消息,东洋人确实有这个打算。 随后,贝,荣,张,卢等各路大豪佬也都从各自的消息渠道中间接证实了日方确有此意。整个市场被引燃了,随即通过四通八达的小报网络一夜之间传遍沪上,整个市民阶层被彻底激怒了“保卫长城”“昔日长城卫中华,今朝人民护长城”等口要不知怎的就深入人心起来。 钱鼎章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不就是一个品牌么,来自后世的他心思更为务实踏实。小鬼子就喜欢玩这种花活,这种改牌子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的yy“那就卖给小东洋咯,只要他们出得起价钱”他随口说道。 “那怎么可以!”何若曦瞪大了眼睛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怎样?”钱鼎章有点迷惑。 “你怎么能随了小东洋的心思?你,你,怎么不爱国?” “只要小东洋出得起钱,这也正常啊” “你,你,你。。。。。。。”何若曦气的直跺脚。 “好了,好了,先听我说下去。”露醉仙打圆场,何若曦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看到整个江浙沪富庶市民阶层都被这场股权争夺战所吸引,南京政府觉得这倒是好事,等于天上掉下来个机会可以用来借机鼓舞民心团结士气。于是乎,几个被政府机关控制的报纸比如《中央党报》上也开始或明或暗的支持起中方那些投机客来。 而这些文章论述反过又来成了投机客们的护身符,等于是给他们的抢帽子投机行为裹上了一层爱国的色彩。这样下去投机等于是名利双收,整个投机界也开始脑子发热起来。 一时间多空双方在交易所的战争开始升级。股票价格也开始突破之前高点,开始向更高的方向迈进。 而贝大少贝鸿德今天来找露醉仙的主要目是,他们这帮人根据种种迹象判断,股票价格会在短期内至少会冲高到50以上,至于最终价格谁都说不清楚,现在才20上下,此时建仓的话,将获利颇丰。 待得露醉仙最终说完后,父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说话。何若曦急道“二位,你们倒是放个话啊?” 又过了半响,钱逊之慢慢的开口了“大体听起来不错,而且贝鸿德也没道理给露先生吃药,但是股票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一厢情愿的,刚才我听露先生讲了很多东西,我比较关心的,每股盈利和每股净资产两个数据都没有提到,这个让我觉得有点不安” 钱鼎章听了在心里狂翘大拇指,心说“老头子你厉害,这不是就市盈率pe,市净率pb么,妈的,再加上个杜邦体系衍生出来的roe,这可是巴菲特价值投资基础啊,老头子没被一堆美好的未来数据冲昏头脑,还是直接问起这个来,看来至少有一定的专业水准,不是后世那种韭菜。”既然他懂行,钱鼎章决定藏拙,继续安安静静的听着。 “呃,钱先生说的这个我也不懂,不过贝大少倒是说过一句,这次就是纯看谁的钱多,谁有手腕,和公司的质地关系倒是不大。” “唔”钱逊之摸了摸下巴“阿囡,你怎么看?” “靠,老东西分明是对贝鸿德的观点不以为然,又不好意思在美女面前驳斥,所以拿我出来顶缸当恶人,可是我亲爱的爸爸啊,您怎么没想到,如果你一二三四五论据详实的驳掉贝大少的观点,岂不是更有面子么,在美女面前打情敌的脸,yy小说常见桥段啊”心里腹诽不已,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也就乘着双姝不注意朝老头子挤挤眼。然后在老头子还没来得及回瞪过来前直接移开目光。 “股票这种东西,老实讲我是不大懂,也就申报纸上看过。但是这个事情上我觉得有点心不定。”钱鼎章随手从衣兜里掏出颗绿豆夹在指尖捻了起来。 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他的语速也逐渐上升“阿爹刚才说的那两个数,我也知道,这个两个数据就是评价一个公司的股票到低值多少钱的基本依据。长城的股票一股要20块钱,这是股票的价格,只要有钱就能操纵,但他的价值在哪里?所谓价值就是他凭什么卖20一股?” “如果说长城股票,每股每年能赚2块钱的利润,那么我买入后持有10年才能回本,如果是5块,那四年就够了。每股净资产,是说每股股票有多少资产做保证,假设突然长倒闭了,你通过股票能拿到多少补偿。比如,如果每股净资产是22块,那么就算今天长城棉纺厂彻底倒闭,我20块买入的股票还能去兑换22钱的机器设备或者原材料起码是不亏的。但反过来如果只有10块那么意味我可能要亏掉一半钱。这个就是衡量整个买卖的风险指标。” 看着二人似懂非懂的点头,钱鼎章明白这些概念对于两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而言是有点绕的,一时半会要理解也不见得容易,只能慢慢灌输了。 “我说的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道理,我懂东洋人也懂,按理说就长城棉纺厂这个经营情况来看,这两个数据怎么也不肯能好起来。但萝卜头为什么表现出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要买呢?”说着又看看钱逊之。 钱逊之会意接过话茬“如果讲东洋人就是一门心思要把富士山的商标加到长城前头,他们大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做,比如申请个富士-长城的商标,这个绝对合理合法,中国人虽然看着难受,但无法阻挡,甚至可以去欧美各大国家都申请一个,这花不了几个钱。何必真金白银的和我们在股票市场里抢?萝卜头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贪婪吃相,粘上毛就是猢狲,怎么会做赔本生意。” “可是,贝大少说他们都在弄啊,他们也都是老江湖,不至于看不出吧”露醉仙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见解。 “话是不错,可是有一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刚到上海就碰到这个事情,和自己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看起来自然是疑点重重,听你讲,这波风潮持续了都快有小半年了,人人沉浸在其中,难免。。。。。”说到这儿他住口不语。 露醉仙明白这是不愿意把话说死,“那么二位以为这个事情怎么办才好,贝大少说他们这班人已经在凑钱准备大做了,如果我要参加,那么后天是最晚的缴款日期,过时不候。” “要不这样吧,不是要后天么,明天正好我们轮休,我抽空去交易所找找资料,看到详细数据后,再商量怎么办吧。”钱鼎章挠挠头。 “那也只能这样了,明天就辛苦二位了”露醉仙欠身朝二人微微施了一礼,父子连忙欠身还礼口称不敢当。 又寒暄几句后,各自回房休息。 钱鼎章一边铺床一边说道“阿爹,这个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还是觉得蹊跷啊,现在想也没用,明天你去交易所看了再讲吧” 本来钱鼎章还想开个夜车把肚子存的后世的几曲弹词默出来,但现在脑子里有了更要紧的事情也就心不在焉了,反正这些东西从五岁就开始反复听,要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对啊,先生,你们这里上市公司资料也太少了吧?”交易所阅览室内,钱鼎章拿着订起来的关于长城棉纺厂的资料满脸疑惑的问管理员。 “你休要瞎话,我们这里该有的应有尽有,而且还是免费对外开放”管理员满脸不开心,一副你不要寻衅滋事的表情。 钱鼎章明白是自己刚才说话太冲了,赶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先生,刚才说话太冲,请见谅” 那管理员见他年纪轻轻又满口歉意,挥挥手也就算过去了,随口说道“我刚才没骗你,确实所有的资料都在,你就算去华商交易所也只有这点。” “可是,您看?”钱鼎章将长城棉纺厂的合订本递过去“只有这么薄薄一小叠啊?是不是被人抽掉过了?” “嗯”管理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过来“哎呦,又是长城的,这个确实是只有这些,你看他上市才几年?” “可是,之前不是在东京也上市过的么,那时候的资料还有退市后到再上市间的资料,按道理也是要披露的。” “哎呦,看不出你倒是懂行啊,小小年纪就开始抢帽子了?”管理员打了趣又说到“你讲的没错,按道理是都要有的,但是从东洋退市后不久,长城老板说要在申城上市,按照规定是要缴纳以前报表的包括在东京取引所的资料都要缴纳过来。一来是说是好好好,但我们派人催了几次,总是说没准备好或者别的原因缴不出来。反正上市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报表就不能上市,他们自己拖,我们催了几次仁至义尽之后也就没人管了。” 第六十一章 股票风潮(五) “哦,哦,先生了解的还真是透啊”钱鼎章一面拍马屁一面将刚买的三五牌香烟掏出来出来,整包的塞到他手,“先生抽支烟。”。管理员一见,脸上露笑“哎,这里是资料室都是纸张易燃,怎么能有烟火呢?”说着又将烟推了回来 钱鼎章一笑“那您就留着,吃饭的时候抽呗。”顺势将管理员握着香烟的手塞到他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去。 此时的三五牌可不是那种走私进来十多块人民币一包的普通品种,单就价格档次而言堪比后世中华,花了钱鼎章大半块袁大头。三五牌全部由英国原装进口,用的也是佛吉尼亚烟叶,不但烟丝用料考究在烤烟时还特地喷入白兰的,吸起来来有淡淡的酒香。 那个管理员虽然工资不错,但也就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小职员,平时都是抽那些外洋烂水手最爱的老刀牌,这烟冲且劲道大,一支下去顶普通两只。也就逢年过节犒劳自己才弄盒白锡包解馋。而且专门在家里才抽,一来是怕出门散烟,二来家里抽完后把香烟屁股收集起来,剥掉卷烟纸倒出残余的烟丝来,自己卷大炮还能再废物利用一回。 眼看一包最好香烟到手,管理员的态度也热情起来,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恭维道“看不出,小先生年纪轻,资格老,没少发财吧” 钱鼎章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过奖了,也就跟着长辈在场子看看,这几天看到大家都在弄长城股票,我心里有点怕,就像看来看看报表什么的,先生您继续。” “好,你问对人了,长城的事情我比大部分交易所的都清楚,不少事情就是我经手的,也就去年下半年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换到这儿来。既然长城不急,我们也不急,反正上市公司排队要从这里排到外白渡桥。然后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老板一家莫名其妙的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外面小报是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是桃色新闻的。其实我估计,十有八九是那帮萝卜头干的。” “啊?”钱鼎章大吃一惊“不至于吧,不就是从东洋退市么,犯得着下杀手,还是杀人全家?” “谁说不是啊,当时我也这么想,后来有次和老板一起吃饭,老板喝多了讲起这个事情来,说是当初他们退市,一开始东洋人是不同意的,说是什么日支亲善,中日一家,相互扶持什么。那老板倒也是一条好汉,那你们先退出东北!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反正在退市的过程中东洋人是用尽手段算尽机关的各种拖延,但老板坚持要退,甚至不惜损失钱也要退,这个事情后来被一个姓刘的留日学经济法律的中国人知道了,就免费帮他把退市办了下来。其间长城老板气不过,多次放话,退市后直接在申城上市,就让姓刘的当总经理。” “哦,哦,那应该挺好啊” “是啊,后来磕磕绊绊的退市完成,但没多久,那个姓刘的却因为意外去世,再往后老板对在申城上市也就不那么热心了。而且非常忌讳提到这些事情。就这样拖了几年,等他死了。董事会其它人也觉得拖下去不是办法,就找阿德哥(虞洽卿)等几个大豪佬要求上市。” “也就是说,那些要求的资料后来都缴齐了?”钱鼎章喝了口茶问道。 “哪儿有,你想大老板都一直在拖,肯定是资料或者别的事情上出了问题,他死了就更没人晓得了。”见钱鼎章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有补充说道“本来嘛,既然成套的资料没了,但交易所里也是养了不少账房先生和会计师的,派他们去厂里,把底档翻出来,重新做一遍账出套报表。这个也是符合上市规则的。可后来才知道,128时候,厂办公室资料室莫名其妙挨了颗炸弹,毁掉了大部分资料。小东家母子说,家里应该还有部分从东京带回的成套报表资料,可以拿出来作为底档。结果他们家里火烧,那套东西也没了。” “啊?” “所以,人一旦走起背字运来,真是额头碰到棺材板,怎么做都倒霉。几个大豪佬一看,事情都这样了,再虎头蛇尾的拖下去,对整个市场和交易所都没好处。就联合做了保,让账房先生和会计师去厂里,按照他们调查记录的情况作为上市的资料底稿。反正就这么几家厂,设备材料也不会跑,为了保险还特地去棉纱大王荣德生的荣记织造厂借了几个老经理来指路。所以虽然没了底稿,但这份资料还是靠得住的。” “哦,哦,听先生一席话,真是少走多少弯路啊,既然这报告没问题,可,可,您看。。。”钱鼎章满脸愁容的指着几行数字,“每股盈利才一块到八角,还是连年递减,每股净资产也才三块,算起来,十块钱的股价还算勉强,可现在都20了。。。。。” “呵呵呵呵”管理员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小先生懂经的,这些数字我可以拍胸脯保证没大问题,毕竟当时我也参与了,至于现在为什么卖那么贵,你是是场中人,外面那些传言你也是知道的。今天相逢也是投缘,我送你一句话如何。” “洗耳恭听” “千万不要碰长城股票,开始大概会赚,最后肯定无法收场”管理员一字一句的说道。 “啊!” “小家伙”管理员忽然伸手拍了拍钱鼎章的肩膀,眼光中流露出几分悲切来“你以为我是在吓你,或者装神弄鬼?其实不是。为什么我刚才和你讲那么多?真的是一包三五牌么?我原来是个不错的会计师,否则也不会参加长城的上市工作了。我有个儿子比你大几岁,去年大学经济学毕业,这小子从小就不服输一直想要超过我这个当爹的。他学的经济,上学时就经常去市场里抢帽子,我当时也没注意,觉得这样也没什么。结果,因为学的是这个,加上我也给他点小消息,这两年也赚了点钱,赌性越来越大,觉得自己靠抢帽子就能发财,那个时候我劝他要谨慎,已经晚了,听不进去。”说到这儿,管理员掏出手牌按住红红的眼眶,过了好一会才取下继续说道。 “去年,他听人蛊惑去做多棉纱,原以为有消息又学的是这个稳赚不赔,结果被轧空,一时想不开就跳了黄浦江。。。。。。” “啊,对不住,先生。。。。”钱鼎章嗫嚅着。 管理员摆了摆手“和你无关,我就是看你和我儿子有几分相似,也是聪明人,但股市里杀的就是聪明人。之后,我的身体和脑筋一落千丈,老板见我可怜就把我换到这里来养老等死了。为什么劝你不要碰长城股票,一来现在确实是不值这个价钱。二来,你想想,从东洋退市后,老板全家死了,帮着办理退市的姓刘的也死了,两把火烧光了所有原始资料,我们去补做账的时候发现,发现好几个和这些事情有关的人都出了意外,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卷款潜逃。总之当年的亲历者都不在了。这交易所里的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是意外或者背时运,可你觉得呢?” 钱鼎章默默无言的看着管理员饱经沧桑的面容,算起来年龄大概也就四十出头,可看上去说六十岁都有人信。“可是,先生恕我冒犯,我还是想问一句,如果有得罪请不要放在心上。“ “嗯?”那人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先生刚才说的我都相信,尤其是长城棉纺厂因为从东洋退市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这些事情难倒您没有和您的老板汇报?如果大老板们晓得其中有那么多关节,还力推股票在申城上市?” “呵呵呵呵”管理员笑了起来“你聪明是不假,一眼看到关键所在。当时抓总负责这桩事情的就是我,我带了点人他们各管一摊,然后汇总到我这里。为了保证工作效率和质量,这些人之间是没有横向联系的,这也就杜绝了他们合伙作弊的可能,也使得他们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小块工作内容,不至于走漏出大消息。” “厉害,厉害”钱鼎章听的赞叹不已。 “至于我么,老板给我要求是做好上市的档案文件工作,至于其间那些陈年旧案,他是不关心的。毕竟没有实证不是?当然,我在最后的报告里还是婉转的提了一句“时年日久兼之社会跌宕,当日重要人物多已失联,经多方查证或死或逃。”如果老板感兴趣自然会问我的。” “那他问了么?” “当然没有,他要的是长城股票上市,对整个实业界金融界甚至南京方面也都算有个交代了。之前的陈年旧账翻了反而会导致横生枝节,谁会那么笨?” “靠”钱鼎章心中暗叹“这期间的弯弯道道曲折复杂的令人发指,今天运气好碰到这位,否则真是天晓得了。” ---------------------------------------------------------------------------------------------------------------------- 看到有人在龙空和留言里抱怨速度节奏有点慢的意思。 这个呢多方面因素,设了自己都破不掉的局导致作废,身体也有些不适,是原因。 但还有个因素,其实大家再看一遍这文的话,大概会觉得我在某些地方交待的有点过于细琐了。基本上出现的重要道具物品或者人物都会有个最终的去处作为小结。坦白讲我本人不大愿意这么写,因为一来会陷入琐碎中导致阅读快感下降,二来需要记忆的细节和逻辑链条陡然增加。 果戈里说过“第一幕的布景上出现一把枪,那么到第三幕肯定要打响”,在评弹里也有类似的规矩要求,每个出场人物都要向听众交代最终去向。弹词小书还不特别明显,三国这种评话大书,在唐耿良先生的嘴里是连关羽的一个小小马夫病逝都要讲出来。 某名家说《玉蜻蜓》,讲到老佛婆端了碗莲子汤进来,这回书结束了,这碗汤没交代,马上老听客站起来问“汤呢?” 说书的大角只能赔笑脸说“被我喝掉了” 坦白说这种套路并不适合,网文,看网文嘛,大家图的是一个爽。写这个题材的时候一个哥们劝我“你写这个绝对没人看,大家要看什么?有钱了,弄个女明星拉到直升飞机上,扒了猛干!”我当时就一哆嗦。 大概,哪天开窍后也会这么写吧,钱鼎章一苇渡海,杀向伦敦在大本钟钟楼上,伴着悠扬的钟声把,伊丽莎白ooxxx。 感谢各位对此琐碎文字的宽容和爱护。 第六十二章 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 “喏”此刻管理员又递过来一本东西,钱鼎章接过一看却是一本全新的长城股票资料合订本“这小半年,时常会有人来翻检长城的资料,我索性让人从库房里把之前印制的都翻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这本送你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讲给你听了,听我一句劝,别碰这个股票,你年纪还轻赚钱机会有的是,这场风波,你不妨旁观,就当是给自己上了一课。” 顿了顿管理员又说到“就是刚才你来之前,我听楼下几个经纪人讲,东洋人哪里开始融券往下砸了。很多人都说这是萝卜头在出花样,相互抬高价格成本太高,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把股价打下去,方便他们出手收购。可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从经验看多半是萝卜头在下手,但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看不懂就不要做,想要在这个行当里活下去,就一定要晓得这句话!” 钱鼎章还能说什么呢?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十几块钱塞到他手里。那管理员仿佛被烙铁烫了似的,猛然缩手瞪着眼低声喝问“你什么意思?” 钱鼎章将钱放到他的办公桌上,随手拿起本书压住,才慢慢说道“先生刚才一番话,实在是没把我当外人看,所以现在也请不要把我当外人,这是真实的一点心意。山高水长,今后有缘还会相见的”言毕拱手而去。 “请留步”,钱鼎章闻言回头,只见管理员将那包茄力克香烟从兜里掏出来,撕开包装纸。钱鼎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从烟盒里抠出一张半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递了过来,钱鼎章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上面是一副缩印的以伦敦大本钟为背景的油画来,到低是老牌工业强国,大型印刷厂出来的印刷品质量过硬的可以,连钟摆上的花纹都隐约可见。 “这是?” “谢谢你的茄力克,确实很久没有抽到了,阿二,也就是我的儿子,生前最喜欢搜集香烟牌子,他小时候,每次我买来香烟他都第一个拆,好拿香烟牌子,后来毕业了也知道孝敬老子,开始给我买烟,但到我手里的还是开封货,香烟牌子照例是被他抽掉的。去冬至他落葬时,我把他从小搜集的香烟牌子一起埋进地里陪他。” 说着用手拭了拭眼角,“我还是抽烟,但却再也看不得这个东西,平时都是让老太婆帮我拆的香烟,今天看到你,这个香烟牌子你留着吧,茄力克的印的最精致,也最值得收藏。好了再见。” 说完,转过身去,自顾自的整理起各种卷宗文档来。 隔壁茶楼上,父子占了一张桌子二人对着长城的资料发起呆来。 “阿爹,从这个看,这个股票万无投资的道理,而且当初的那些经手人都没有善终,可是萝卜头却还在往里面砸钱。你说。。。。。” “昨晚说是蹊跷,今天看来是阴谋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发动啊”钱逊之也一筹莫展“不对,既然知情人都已经不在了,那就是说这些人肯定知道点什么,然后被灭了口,那会是什么呢?”钱逊之手中的折扇转的如同风车一般。 “东京取引所!”二人异口同声说到。 “我觉得多半是东京退市那个事情留下点什么尾巴手脚来,所以老板在世时对上市这种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不停的拖延”钱鼎章一激动,指尖的绿豆掉在地上。 “可知道有问题又怎么样?说出去也没人信啊,除非能拿到东京取引所里的留存资料才能明白原委。”钱鼎章顿时泄气,蹲下身来找那颗绿豆。 “你个小鬼,看绿豆看对眼了啊”钱逊之在一旁取笑。 “呵呵”钱鼎章抬头一笑,钱逊之莫名其妙这小子莫不是受刺激了被自己绕着弯子骂了句怎么还笑嘻嘻的?“阿爹,这样消遣儿子对您老不利啊”。 “你个小册老”顺手一记栗凿下去。 “哼,算你个小册老有脑子,东京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我出去一趟,中午饭你自己解决,下午么,随便你自己,要么回去练功,也可以出去兜兜逛逛来申城半个月了,也该长长见识。等我晚上回到家,事情大概会有点眉目了。”说完离座而去。 “这。。。。。”钱鼎章看着老子离开,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开什么玩笑现在1937年,可不是2017年,有网络帮忙,连***不热都随时能得知。他倒是忘记了自己当年到处求种子时候的那幅丑样。眼下钱逊之说半天就能有消息,怎能不让他奇怪? 不过看老头子那神抖抖的样子,估计这事情多半能成,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多操心?往往窗外,太阳已近头顶,叫堂倌来会了钞随口打听了几句附近有哪些好吃的食肆,出门按图索骥而去。 初春中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仿佛泡在热汤中一般,钱鼎章舒服的晕晕乎乎沿着爱多亚路安步当车,眼睛左右乱转找寻那些贩卖美味的店家。 “咿?这不是那个交易所阅览室的管理员么?”他发现不远处迎面走来的正是之前那个对他推心置腹的管理员。此刻他正低着头,慢慢前行,钱鼎章一见大喜过望正好可以一起吃个中午饭。 刚举手准备打招呼,横里忽然窜出个人来,一袭深藏青色的棉袍,头上鸭舌帽帽檐几乎压到了上眼皮,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和口罩。只见此人闪电般的窜到那管理员跟前,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对准他胸口就是三枪!!! 光天化日之下的街头暗杀!钱鼎章目睹这一切后,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瞬间思维模糊起来,以至于周围四散奔逃的行人,惊慌失措的奔走在他身边,惊声尖叫的站街女那几乎能把人耳朵震聋的嘶嚎也似乎隔了一层棉被那样显得忽远忽近,和他没有关系。 虽然站在阳光明媚的初春大街上,却四肢冰凉,半个小时前还在对自己尊尊教导的人,此刻胸前中了三枪倒在地上。钱鼎章朝他看去,那管理员似乎也看到钱鼎章,嘴巴艰难的蠕动着。 钱鼎章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奔过去,此刻耳朵中传来的惊叫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尖锐的铜哨声。爱多亚路是英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分割线,钱鼎章边跑眼角已经扫到,路边开始有脑袋上包着红布的红头阿三,人小却带个巨大凉帽型头盔的安南巡捕,以及穿着黑色制服的华人警察向这里围了过来。“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几步来到管理员面前,蹲了下去,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堵住他胸口汩汩流出的献血,但杯水车薪。 管理员看着钱鼎章轻轻的而又费力的笑了一下“没有用的,他们是特地来要我命的。” “不要这样讲,我堵住伤口,红头阿三过来,马上救命车也来了,进医院就好,你别乱想!!” “我晓得的太多了,你切记小心”管理员对着钱鼎章用足了力气说出这句话后,喉头一阵轻响,随后头一歪。。。。。 此刻,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公共租界的红头阿三也都赶到,但他们没有忙着来查看情况,反而面对面的相互大吼起来,还是几个华人警察手脚麻利,见此情况,伸手在管理员的脖颈处一搭,又探了探鼻息,摇摇头拍了拍钱鼎章的肩膀“放手吧,人已经没了。” 见钱鼎章依然用力的捂着死者的胸口,一个华警轻轻的将他的手从死者胸口拉回,钱鼎章仿佛木偶般的不加任何反抗随着警察的动作而动作。 那华警察问道“死者是谁?你认识死者?和他什么关系?” “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交易所阅览室的管理员,上午去借阅资料办手续时打过交道。” “哦,我叫,程少华,这里今天由我负责。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去局里做个记录,放心很快的。” “好吧”钱鼎章总算有点恢复过来,看着死者依然睁开的双眼,又蹲下身慢慢将他双眼合上。 程少华一面用上海话吆喝手下们赶紧处理尸体维持秩序,此刻熊一样的红头阿三和猴子似的安南巡捕还在面对面相互怒吼。 “他们这是?”钱鼎章看着程少华,后者一脸无奈,走上前去,先用英文对红头阿三喊了几句,随后又换了法文和安南巡捕交流了好一阵。然后双方才狠狠的相互蹬了几眼才各自离开。 “阿三和猴子都吃吃饱了没事干,这条爱多亚路是两个租界的分界线,平时一人管一边,今天这个倒是巧了,正好死在马路中间,然后这两个就吵起来了。” “都觉得是该归自己管?” “怎么会,阿三懒,猴子刁,都往对方头上推,哎,也就是我们命苦,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 警察局距离案发地点不过几分钟路程,程少华之前倒是没有乱讲,无非是问了问钱鼎章姓名职业,然后就是怎么和管理员认识的以及枪案现场的目击状况。 从警察局出来也没了逛街逛吃的心情,随便找家面摊,一碗菜汤面下肚算是祭了五脏庙。 回到家后合衣躺在床上,心绪起伏不定,大概是整个上午过于伤神,没多一会瞌睡虫袭来。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时分。扭头发现钱逊之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品茶,赶忙一咕噜起身“阿爹,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先别问我,你今天是怎么了,大白天竟然睡起觉来,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钱鼎章顾不得和老父打趣,把目睹枪杀案的前后经过和钱逊之说了。钱逊之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钱鼎章一口气说完,觉得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水后问道“阿爹,你这里如何?” “哼哼”钱逊之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电报纸来“你自己看就晓得了” ======================================================================= 扯几句文中红头阿三和安南巡捕。 咳咳,上海话对现在中文最大的贡献大概就是贡献了阿三这个代名词。 英国人在沪划出租界后,出于牵制及对华人的不信任,故而引进了大量锡克人来充当交通警一职。他们身材高大健硕,加上包头后看是魁梧,大胡子看上去也比较威严。加上对英国人死心塌地。 虽然被称为阿三,但其实这批人在民间声誉倒是不错,锡克人有自己宗教信仰而从各方面来看除了必须包头外,锡克教实在是最理想不过的宗教。同样这批阿三们虽然手里有点小权,但基本不仗势欺人,手里的警棍通常也就吓唬人用很少往人身上敲。 平时有自己的圈子,还在沪造了锡克教的神庙,目前还在不过已经改为民居,当地老人俗称为印度庙。 大概是知道自己也是英国人家奴的身份,阿三们对中国人倒是颇为友善,而且锡克教有个非常好的教义习俗:他们的神庙是免费开善堂的,不管是谁兜里没钱了都可以去免费吃饭,当然菜都是素的。上海这个规模小人数少,所以影响不大。但香港的锡克庙在二战时却养活了很多港人,至今很多老港在说到这批包头大汉时候还是比较尊重的。 当然他们也有问题,主要是不爱干净。工部局的档案里就记载过一次阿三们的罢工,起因是英国督查去巡视他们住处的时候发现有很多虱子,一气之下罚钱。阿三们其实收入也不高,这一来就不高兴了。意思是虱子又不妨碍值勤也没咬到你英国人拼什么扣工钱? 双方一阵好闹,最后英国人妥协,象征性罚一点了事。 另外他们卫生习惯也不大好,随地大小便,嗯,不用草纸,随手捡木棍石块对付。 当时租界警察局提供警察出租服务,所谓请愿警。就是客户花几个钱,租警察去自家工厂大门一站维护秩序兼当活广告。高大的阿三们特别受欢迎,心眼实在,会偷懒,但总体上比华警好打交道。 对应法租界里的就是安南巡捕,也就是今天的越南人,这个没啥好说的。坏且刁,典型的小人得志。 至于为啥叫红头阿三,百度的别信,其实就是就是“红头小三子”的意思,吴语区说话喜欢加个阿,就变成红头阿三了。 基本上华人看不起阿三,可那个时候华人自己的国际地位又高到哪里去呢?摇头叹息 行文至此,忽然想起一条新闻来,说是沪上某地又引入了锡克族人做门童或者保安。看了看地名应该是旧日的法租界,这首先就驴唇不对马嘴了。 其次,对这个事情性质,我也不多做评论,只能说市场经济,买卖公平,即便是或有不妥,但法无禁止。 第六十三章 东亚贸易投资公司 钱鼎章接过后打开,只见上面寥寥几行字“两万股可转债,无条件兑现转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申城的租界大致分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公共租界是之前的英美租界合并而来,之后日本人打着门户开放利益均沾的由头,软磨硬泡在虹口地区占下一块地皮来,随着128事变尝到甜头后,大量的日本商人工匠浪人远渡而来在此定局,而日方又打着保护侨民的幌子,强迫国府承认其海军陆战队在此区域的驻扎权,一时间此地大街小巷日人如潮,浓妆艳抹的日本妓马赛克女,穿着木屐带刀到处闲逛的日本浪人,穿着皮靴马裤的特高科随处可见,更有一班见风使舵的中国人主动投效。时人便简略的称呼其为日租界,但实际上还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按照钱鼎章来自的那个世界的叫四川北路区域,而现在则叫北四川路。 此刻位于日租界中心区域,被日本侨民称为小东京的横浜桥边,在一栋不起眼的挂着“东亚贸易投资公司”铜牌的小楼里。一个穿着深藏青色棉袍怒气冲冲的男人正在咆哮“樱井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今天又让我莫名其妙的去杀掉一个交易所的文职人员??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必要” 那个被叫做樱井的人身着一袭灰色棉袍斜斜的倚靠在沙发上,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上半身依然保持着脊柱挺直的状态,而不像普通人那样陷入到沙发的柔软中。看上去四十来岁年纪圆脸方鼻阔口,寸把长的短发像打了发蜡似的根根树立,鼻梁上一副金丝边眼镜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成为一个矛盾的混合体。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让对方一眼看出他的身份职业社会地位,当然这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小岛君,请坐”樱井对之前受到的冒犯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qi的样子,欠了欠身伸手示意他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不,请给我一个解释,作为帝国勇敢的武士,天皇忠诚的鹰犬,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你听命于我,所以你只要执行命令就好了”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只是语调在缓慢的降低。可惜咆哮者并没有发现这个危险的信号,反而似乎是被彻底激怒了似的,大步跨上前,此刻他距离樱井的距离不过一个正常身位,对于向来讲究人与人之间等级和距离的东洋人而言,这显然已经大大的逾矩了。 樱井的脸上似乎闪过一层黑烟,但随即又回复到之前那种懒洋洋的状态,“小岛君,此刻你真是完美的做到了我对你的要求啊。” “什么?”小岛一愣 “对于大和民族而言,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刻意的拉开人与人的距离,除非是在料亭喝到不能自己的时候,而中国人则非常喜欢刻意的缩短人间的距离,他们觉得身体间的距离缩短了,内心间也就容易靠的更近,不管是在他们高兴还是愤怒的时候,都近乎本能的遵循这个原则,不得不说此刻,你是非常的中国化啊。恭喜” “八嘎”小岛的怒骂脱口而出,随即他就意识到这是严重的出言不逊。 “啪”他嘎音尚未消散,樱井以近乎鬼魅般的速度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记耳光随之而来。 小岛既然能屡次出外勤执行危险的暗杀任务,身手自然不错,否则也不会被樱井选中,从海军军令部第三处第六课副课长脱离军籍调到这么一个贸易公司来。 在接到调令时小岛还是非常兴奋,作为江田岛出来的优秀毕业生,也是“樱会”的重要成员,他当然明白所谓的贸易投资公司乃是幌子中的幌子,也就骗骗一般的中国百姓而已。在学校里学的就是情报专业,后来进了三处六课专司对大陆进行各种情报侦察分析。 日军虽然海陆不和,导致同样的零式飞机草种方式都不同,但不知为何在情报方面,双方却能比较温和公正的看待彼此,甚至还有合作。究其原因大概因为都知道自身实在是见不得光,故而看到同行就有了莫名的亲密感? 而且双方的情报人员在信念执着上也都出奇的一致“好的情报人员必须要深入敌人之间”,从亲自赴清考察的西乡隆盛,坐镇欧洲只手搅乱俄罗斯的明石元二郎,孤身穿越西伯利亚的福岛安正,建立黑龙会的头山满,被称为明石后最成功的情报大师的土肥原贤二,取的青帮“大”辈排行的小日向白朗(此人值得多说一句,青帮在清末民国时期有着最巨大的社会影响力,大凡流氓闻人都有青帮身份,小日向白朗这个大字辈的辈分厉害到什么程度,按照青帮辈分排字,应该是大通悟学,当年申城三大亨,黄金荣一开始不拿青帮当回事,后来迫于压力补拜老头子算通字辈,张哮林也是通字辈,杜月笙是悟字辈。小日向的同辈们比较出名的有张宗昌杨雨霆冯谏民袁二公子寒云等,而他的年龄却要小一辈。)。统统贯彻这一条。 受这些前辈和同辈的激励小岛正满也开始渴望去那个巨大的国家中为天皇建功立业。虽然是去个公司,他知道这没准就是第二个满铁,而他所工作的部门也会成为继满铁调查部后的传奇情报机构。 然而从昭和十年(36年)末踏上申城土地以来,他的顶头上司樱井却根本没有派给过他什么重要或者像样的任务,尤其可恶的是隔三差五的让他去出外勤干“湿活”,暗杀一些不起眼的商界人士,并且要求必须做的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 只有在布置今天这个任务时才随口说道“只要弄死就好,现场什么的不必关注”憋了一肚子气的小岛才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三枪击毙对象。 樱井看上去斯文,但手劲极大,兼之平时说话总是笑语晏晏,对一些小小的冒犯也不甚在意,小岛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虽然脑子还是有点糊涂,但却开始清新过来,自己对面的樱井,只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啪”似乎是要应证他想法的正确,樱井反手又是一下。不过小岛能感觉出来,这下和刚才比起来轻了许多。 当下深入骨髓的帝国军人习惯发作,一个立正脚后跟用力一磕口中大喊一声“哈衣!” 第六十四章 经济鬼畜的布局(上) 他这一喊,对面樱井面孔一板,然后又是一记“啪” “哈依!” “啪” 挨到第四个耳光后,小岛忽然福至心灵起来,只见他面孔一阵痉挛,口中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樱井倒也不急,停下手来看着他。 突然“噗通”一声,小岛跪倒在地,双手抱住樱井的一条大腿“经理,我错了,经理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哈哈哈哈哈”樱井大笑起来,轻轻的挣脱后,弯下腰将小岛秀满双手扶起。“小岛君,你终于明白一些事情了。好,作为庆祝也作为奖励,我决定告诉你一些事情。”说着转身走向房间另一边的酒柜“小岛君,我这里有各种罕见好酒,作为刚才对你失礼的赔罪,我请你喝一杯,请问你喜欢什么酒?我记得你是京都人,恰好我这里有一瓶笠置屋的大吟酿,今天不妨打开?” 小岛没有马上回话,沉默了片刻后,他对樱井鞠了个躬,但腰刚刚弯下又闪电般的弹了起来,随即他举起双手改为作揖“不敢烦劳经理,我还是喜欢绍兴的女儿红,不过最好是年份久一点的,新酒总是有些暴口的。” “哈哈哈哈哈”樱井笑的更为开心,“我这里恰好有一坛十年陈的花雕,也是别人送给我的,今天就与君共享吧。”说着从柜子角落里捧出一个小酒坛来,拍掉封泥后倒了两杯。 亲自端着送到小岛手中,后者口中不住谦逊“岂敢,岂敢” “小岛君,请坐,看来你已经有所领悟,所以你也有资格知道更深一层的事情了?” 小岛激动的要站起来鞠躬,樱井笑着拍拍他膝盖这让后者颇为不适应,“我知道你不习惯,但这是支那所喜欢的交流方式,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这样来几下,会让后者感恩戴德很久,我们生活在支那就要彻底融入他们,忘掉自己大和民族的身份,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明白” “好了,这段时间,我让你处理了不少人,你心里有怨气,这个正常,当然主要是我没有把全部的计划告诉你,这个你应该也可以理解,以你之前的状态,是个优秀的帝国军人,但却不是合格的帝国情报人员。” “你不要急着辩解,我们江田岛出来的没有笨蛋,和那些可不一样啊”樱井笑着说道。 小岛却激动的满脸通红“前辈也是?” “嗯,我是昭和6年离开江田岛的,和你一样也是情报专业,我想你在学校里应该听说过不少关于经济鬼畜的传言吧” “难倒,那就是前辈?久仰,前辈在我们中间被视为楷模,不应该说是神!我们很多人都深深为前辈的观点所折服“经济也是重要的决战武器,威力丝毫不下战列舰,并且随着时间的退役,战列舰会被淘汰,但经济武器反而会更放光芒!””小岛眼中露出了狂热的神色。 樱井“呵呵呵”的笑了几声,举起六角形安士杯来“小岛君,你太激动了,来尝尝这美酒吧”说着轻轻抿了一口。 “看来我的后辈们还真有眼光啊,要知道在我的同辈里甚至在不少老师眼里,我可是离经叛道的人物。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短板,离开江田岛后去耶鲁念硕士顺便考察美国经济金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的是耶鲁?。” “请指教” “因为支那政坛重要人物,财政部长孔祥熙就是耶鲁的硕士,作为帝国的主要战略目标,我有理由跟随他的脚步去猜测他的想法和意图,这对今后是有巨大好处的” 小岛秀满震惊不已,一个大学毕业生就直接顶上一个大国的财政部长并且试图从各方面去研究甚至重复他所走过的路线。“前辈,前辈、、、、” “啊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说,果然是鬼畜啊” “不敢,不敢” “好了,现在是同学间的私下聊天,你不要有压力,说说看你对我目前进行的计划有多少了解。” “哦”小岛抿了一口花雕借机理了理似乎。说来也奇怪,本来对樱井一腔怒火,但挨了四下耳光后这怒火仿佛被扇到爪哇国去了。其实这也充分说明东洋人犯贱的一个地方-挨耳光的觉得理所当然,下级如果挨不到上级的耳光,说明得不到上级的信任,是外人而非心腹,耳光不是人人可领只有亲信才有资格。 (后来汪伪政权搞个海军学校,在40-42年相对风光的时期,日本教官对学校的小汉奸们是花了心思培养的,指望这批人日后成为真海军,结果教学管理上特别严格,动不动耳光噼啪。要知道汉奸也是有血性的,小汉奸们一怒之下告到汪精卫哪儿。老汉奸心痛之余亲自找了日本教务长商量,意思是严格是好事,但耳光能不能免了毕竟我汪伪自有国情在此。日本教官们很气恼很伤心,觉得俺们是真心为东亚共荣花心思你们不领情竟然。之后随着日寇在战场节节败退,东洋教官也没了心思认真教学。师生间一时其乐融融,彼时小汉奸们觉得之前的严格好像也不是坏事,毕竟那个时候是真教东西的。) “既然前辈相询,那小岛也就不藏拙。献丑了。前辈这几个月总共拍给我四桩外勤任务。在处理掉目标前,我对目标的履历下了心思,发现他们都或多或少的都与长城棉纺公司有关系,而且之前三个和长城棉纺公司在东京上市退市的事情有关。” “可以,请继续”樱井不动声色。 “今天处理的目标,坦率的说出乎我意料,只是一个普通职员,所以我通过其他渠道对他进行了调查,发现此人是长城棉纺公司在申城上市的重要操作者。之前由于我有眼不识泰山误解了阁下,所以只是想到前辈大概是要利用此事做一些投机,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前辈肯定有更庞大的计划,小岛愿为先锋!!” “年轻人,可以,不是没脑子的工具,这点是我们海军的骄傲和传统啊。对了,我从耶鲁出来后,通过家里的关系去满铁历练了两年,昭和十年正式派驻上海。我问你,你对长城棉纺公司在东京取引所退市的事情了解多少?” ================================================================== 之前一章提到的那个小日向白朗,大家可以记一下这个名字,在我看来。抗战中撇开土肥原这种大将级别的特务外。 此人大概是给中国造成损失最大的东洋情报人员,哪怕是柴山兼四郎、影佐祯昭、晴气庆胤这种将官级特务都不如他。 原因在于哪怕是土肥原也只能假手中国人来获取中方情报,而小日朗他本身比大部分中国人看上去都中国人。 尤其是北方情报重镇天津的日方情报系统几乎完全由其一手打造,危害极大。 大概后文会让他和主角放对吧,具体还没想好。 第六十五章 经济鬼畜的布局(下) “之前看过一些资料,那家老板要退市,取引所不允许便设置了重重障碍,后来听说有个姓刘的在日求学的支那人,利用帝国法律漏洞帮他完成了退市。” “那当时那个支那老板是想从东京退市后去申城上市,为何这件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我想大概是他受到的挫折打击太大一蹶不振了吧。”小岛转动着手中的安士杯,不甚自信的回答。 “哦,那么那个好心的姓刘的支那人后来去向呢?” “说是意外死亡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我没看错人,你要知道为了把你从六课要出来,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啊,那群官僚虽然不把一个少佐当回事,但也知道这是精英不能随便给别人的。嗯,看来我投资对了” “前辈?” “好了,问了你这么多,你也该感到烦了吧。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至今没多少人知道的,起码在支那这片土地上,只有你我二人会知道,你先把酒杯放到茶几上。” 小岛满脸疑惑但还是依言而行。 “那个姓刘的支那人此刻就坐在你面前。。。。” “啊”饶是有心理准备小岛秀满还是大惊失色,仿佛见鬼似的看着樱井。后者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言论起到了预料中的效果,施施然站起身来,将酒杯递回给小岛“是不是心里在骂,这个鬼畜在挖皇国的墙角?” “不敢。不敢”小岛连忙要起身,在上下尊碑极严的日本社会,绝无上级站着而下级靠在沙发上的做派。樱井却按着他肩膀“我不介意这些虚礼,但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学长对学弟的第二个小小的考试,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今天时间足够。” 说完他端着自己酒杯走到了桌子边上,给已经半空的杯中在续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翻腾,樱井将杯子凑到鼻子前深深的吸了口气“真香啊,小岛君,皇国太小了也太贫乏了,以酒为例,只有清酒和烧酒两种。而支那酒的品种数量。。。。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前辈当时大概是觉得光靠政府机关设置障碍终究是无法阻止长城棉纺公司退市的,索性以支那人的身份取的其信任帮助其操作退市事宜,然后借机在其中做出某些安排?”小岛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但因为某些意外因素,前辈的计划可能出现一些问题,或者被对方发现某些小破绽,所以前辈索性安排一场看起来有政治背景的意外,一来加深他对前辈的信任以弥补掉这些破绽漏洞,二来一个金蝉脱壳,让这件事情到此画上一个句号,后人就是想追查也无法下手。对一定是这样”小岛的语速开始加快。 “既然退市计划是出自前辈之手,加上前辈肯定也在暗中支持,前辈的假死也给了支那人巨大压力,那时他们一门心思只想快点了解掉事情好离开帝国,所以退市很顺利的就完成了,等他们回国后大概才发现,前辈留下的那些手脚很不好处理。但出于面子又不好意思明说,毕竟支那报纸可是把他们捧做智勇双全的民族英雄了,高高的抬上去,再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何况有时候还身不由己。前辈,之后他家的灭门也是您的手笔吧?” “干杯”樱井将握着酒杯的手伸到小岛面前,后者连忙和他碰杯。 “前辈的意思是,我侥幸蒙对了?” “这句话说得真是太中国了,帝国武士向来讲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也只有支那人明明说对了,还硬要客气一番,无可理喻。但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而言,你非常合格,不但了解支那习俗,刚才一番推测也基本正确。尤其是你猜中了我的心思和想法“既然拖是没用的,那么不如索性接着帮他们一把的机会,暗中安插一些对我们有利的条件。”” 接下来樱井不再卖关子而是把自己的做法合盘托出,当时樱井以刘某的身份找到长城老板告诉他要直接退市虽然法律上许可,但由于现实的状况,东京取引所作为管理机构肯定会横挑鼻子竖挑眼设置种种条款来拖延,甚至拖上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他查阅相关法律文件后发现股权公司要退出固然是麻烦异常,但如果只是发行债券把公司股权转化为债券的话再退出就会方便很多。于是他将相关法律条款摊到长城老板的面前,后者正为此焦头烂额,眼看柳暗花明。顿时以为自己遇上贵人,遂把事情全部交给樱井。 而樱井也确实有两下子,通过公开程序将全部股权转换为可转债。可转债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债券,其基本票面利率很低,假如一般债券是5%一年,可转债却只有2%甚至更低,但可以在到期后按照一个约定的价格转换为股票或者是直接分割出部分股权。 樱井将股票转换为可转债推向市场发行后不久,又通过二级市场将其购回注销。这样一来等于是做到了不退市的退市,但他在操作中暗中玩了一个花活,在转化时将其中的两万股可转债锁定为不可注销且在世界范围内永久有效到期即兑,这意味着长城棉纺公司哪怕到美国去上市,樱井依然可以通过可转债拥有其大概20%左右的股权。 长城的老板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等发现时,整个计划已经在进行之中,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之前已经放出豪言要退出东洋,并且说一切顺利胜利指日可待,眼下如果突然说暂停退市,在国内那种巨大的民族主义浪潮压力下说不定就被打成资敌汉奸。 而樱井对此也早有对策,他表示这个20%一来是可转债设定日期在5年后,一时半会没影响,其次这些可转债是用来上下打点日本官场政坛所用,否则办事能如此迅捷? 在他巧舌如簧之下,老板也只能暂时收起疑虑,他见老板对自己起了疑心,索性安排了一桩看起来颇有各种对其不满势力参与其间的意外,以彻底安抚长城棉纺方面,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长城老板在内忧外患和对其“死亡”的愧疚情绪支配下沿着他所指定的道路继续狂奔前行。 最终在他的连环计策下,公司顺利退市,而长城老板回到大陆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这20%的股权流落在外是个雷。便也绝了再次上市的念头。 此时樱井已经在耶鲁求学,然而他还是利用家族的关系,通过驻华情报机构将老板全家除掉,并且逐步清除相关知情人员。 “前辈果然大才,当年就能想到如此周密的计划,只是,就为了这20%的股权?”小岛奇怪的问道。 “确实,就是为了这20%而已” “可。。。”小岛真糊涂了,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怎么看也不是那些庸才官僚,可废了那么大劲就为了一家中等企业20%的股权,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小岛君,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厉害,一开始,我觉得参与进去确实是为了取得股权,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将来。你也知道皇国太小了,终归有一天要想外扩张,而扩张的主力是谁?海军!扩张的先锋是谁?情报特务!可帝国依然贫穷,每年的军费压的全国上下喘不过气来,可英美鬼畜还在不停的造船。为了和他们竞争海军也必须扩张,军舰都是吞金巨兽,成千上万的金钱扔进去才有了今天的八八舰队。但是陆军那群马鹿还在和我们抢资源,甚至制造西门子事件来暗中对付海军。所以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钻个法律空子,然后留下一点股权作为日后我们发展的经费。造军舰花钱还是花在明面上的,实在不行让海军大臣去国会撒泼哭穷,还是能要来一点钱的,再不行,不是还有各位后辈可以去下克上么?关东军都能做的事情,海军只会做的更好。” 樱井抿了口杯中的酒水继续说道“但情报花费呢?我们本来就是生活在黑暗中,坦白的说从合法途径拿到预算并不难,只是会导致我们还没有和敌人开战就自动展现在水银灯下。英美鬼畜,暴支等等都是对帝国心怀恨意的。我们的暴露只会让他们欣喜若狂。要知道长冈外史将军交给明石元二郎将军一百万日元巨款任其调配而不加过问的事情是再也不会发生了。所以我必须替未来考虑” “前辈深谋远虑。小岛佩服”话是如此,可小岛略带沮丧的表情却瞒不过老道的樱井。 “年轻人,不要懊丧,或者要懊丧的话,起码等我话说完。当初是为了钱,现在可不完全为钱了?” “您的意思是?” “在把你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同时我也没有闲着,一方面我让其他人以支那人的身份在申城几个交易所都开设了大量帐户,分两种,一种可以轻而易举的查到和满铁或者其他帝国机构关系的,这类帐户主要负责将长城股票价格炒上去。你要知道,长城棉纺公司虽然不大,但在民族主义情绪的煽动下现在已经成了支那棉纺业的代表,而其它各大棉纺公司也都在申城上市了,所以棉纺这板块的波动会影响整个支那股票市场的波动。” “那另一部分帐户,就是查不到我们头上的那些帐户,就是您真正的作战武器?”小岛满脸兴奋,因为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每个谍报人员最喜欢最梦寐以求的味道。 “不错,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办公室里做着各种运算推演,几乎让我心力憔悴,不过侥幸得到了我想要的数据”樱井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小岛看去果然堆满了大量文件笔记。“我手中这20%股权在某个时期突然抛出,会对拉低多少纺织板块的点数,进而蔓延到整个市场的时候会拉低大盘多少点数。很幸运我算出来了。然后在这些暗处帐户上已经布置好了大量的股指期货的空头仓位!当长城股票价格达到每股50元的时候,就可以发动,抛空长城引起棉纺板块下跌,棉纺有带动整个大盘。这样足够引起整个市场间的相互踩踏!” 小岛顿时露出一副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很厉害的表情,毕竟他也就在江田岛学过一些经济金融的皮毛而已。“那么,前辈在时机成熟后直接去交易所将这20%的股权抛出?” “嘿嘿嘿嘿嘿”樱井忽然冷笑起来“我可是鬼畜啊,饿鬼道和畜生道的合称,直接将股权抛出去,啧啧,这种做法太简单,怎么对的起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和绰号呢?” 小岛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此刻樱井面色狰狞可怖,五官扭曲的挤在一起。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融券 “小岛君,知道融券么?” 小岛摇摇头。 樱井随即用简单的语言介绍了何谓融资和融券。股票每天都有涨跌,也就是这些涨跌才造就了各种财富的悲喜剧。 假设一个人有价值100块钱的波音股票。突然他发现吉列股票有可能从20元涨到30,但又不愿意卖掉波音股票。怎么办?他可以利用波音股票作为抵押通过证交所向别人借入40元钱,买入2股吉列股票,在吉列股票涨到30元时卖出,得到60元,还掉40元净赚20元,这是融资。 融券则相反,目前吉列股票价格30元,但会跌到20元。依然是以波音股票作为抵押通过交易所向别人借来2股吉列股票(此时价值30元)立刻抛出,等到价格跌到20元时再买入两股,用来偿还。这就是所谓的融券。融券另外有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在双方签订融券协议是会规定融券的期限,具体期限双方自由商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都刻意。可以提前还券,但必须以券还券,也就是说到了约定的那天,哪怕此时吉列股票的价格飙升到40元,融入方也只能花四十元从市场上买入实物股票用于交割。 看着小岛似懂非懂的样子,樱井摇摇头“算了,这个要理解确实不是马上就能做到的”随即起身走到书橱前翻出几本书来。 “小岛君,这几天我给你的任务就是认真看书,把这几本关于证券期货市场的书看懂即可,作为奖赏,在收网的那天我会把你带在身边,让你亲眼目睹那些支那资本家被抽掉骨头似的丑态!” “谢谢前辈,可是,不应该通过证券交易所的么,怎么还会和那些支那资本家投机客见面?” “嘿嘿嘿,刚才还说起我的绰号,你怎么就忘记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要把我当人来看。嗯,那些支那资本家到时候肯定要骂我不是人了。嘿嘿嘿,如果看不到对手濒死的哀嚎,怎么对的起我的心血呢?”樱井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因为动作猛烈,有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挂在他嘴角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泛出红色,恍惚如同人血一般。樱井伸出舌头慢慢将酒滴舔去,小岛忽然觉得相较于樱井,鬼畜才是这个人真正的姓氏。 钱鼎章左手捏着电报纸,右手支着额头,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然是明白可转债这个套路。钱逊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怎么办?”钱鼎章问道。 “不晓得”回答来的出人意料。 “呃。。。。”钱鼎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你不晓得?” “我为什么要晓得?”钱逊之满脸疑惑的看着儿子“我又不是证券交易所里抢帽子的,我说书先生啊” “一般说书先生拿得到这个?”钱鼎章抖了抖手中的电报纸“莫非你和东洋评弹也有交情?他们弹的弦子和我们的我不一样,上面蒙的是猫皮,好弦子的蒙皮上必然会有几个对称的粉红色点,那是猫的奶head。” “小鬼又嚼蛆,这是我早年赤膊弟兄后来去了东洋,去找他本来就是碰碰运气的,结果没想到成了。可转债是什么东西是晓得,但往后怎么办?”钱逊之两手一摊。 “我还以为你是徐翔呢”钱鼎章走到他身边冷不丁抛出这么一句,同时暗中斜眼观察他表情。 “什么徐翔?”钱逊之一脸茫然。 “呃,就是去年报纸上说的那个,抢帽子抢过头被逼空跳楼的那个。”钱鼎章面不改色的随口编造道,反正这个时代的申城交易所里跳楼跳黄浦江不是新闻,隔三差五就得发生几起。 “妈的,对起点中文和徐翔都没反应,看到这个便宜老子应该可以彻底排除穿越者嫌疑了,但tmd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呢,是了,如果他真是我那个时代穿过来的话,两人携手还是能搞点事情的,眼下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想到这儿钱鼎章闷闷不乐起来。 钱逊之见儿子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还以为他正为股票事情而犯愁呢,倒是过来安慰了几句“我们就是平头老百姓,东洋萝卜头现在摆明了是在搞阴谋诡计,大事情上我们没办法查收,但小的方面一来劝劝露先生不要蹚到这滩浑水里去,二来大概可以把这个消息放到小报上去就说萝卜头手里有额外的20%股权,想炒高后抛出,这么也算我们为国尽力了。” “刚才你来之前,我听楼下几个经纪人在讲,东洋人那里开始融券往下砸了”,脑中忽然蹦出这么句话来,这是那个横死街头的管理员之前和他说的。对于经历过21世纪股票风浪的钱鼎章而言,当时这句话并没有引起他的过多关注,毕竟融券也就是个普通的金融工具罢了。 但看到手里的电报,再想想管理员之前告诉他的这些情况,包括多人的离奇死亡暴毙,甚至管理员自己也没有逃脱黑枪。 “阿爹,这个事情麻烦啊”,随即又把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钱逊之的面色也开始有点发白“从这么大动静来看,你说东洋就是为了这两万股股权,算他20块一股好了,不过四十万,为这点钱大动干戈,萝卜头不会这么傻。” 二人正面面相觑间,听到门口黄包车铃响,随后听到冯嫂开门招呼的声音“露先生和妹妹回来了啊。稍微等会就能吃饭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往客厅走去。 “钱先生,小钱先生好啊”露醉仙一见二人便上前热情的招呼起来,“今天下午,贝大少来找我,说最晚明天早晨开市前要把钱送到,过时不候。他说今天早晨东洋人开市发急了用融什么券的做法,把股价一下子砸到15,他们这批人判断这是垂死挣扎,东洋人抛多少他们吃多少,硬是把价格打上25块。” 钱鼎章扭头看看老子,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知道钱逊之又是要把自己推出去说那些不怎么中听的话了。 可也没法推辞不是,只好挠挠头张口“露先生,这个事情只怕老母鸡生疮-毛里有病。这是我和我阿爹商量后得出的结论,而且来头不小,你我恐怕扛不住。” 说着将二人今天经历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在讲到管理员被当街枪杀的时候,何若曦更是吓的缩到露醉仙怀里。 露醉仙静静的听完后,缓缓的说道“那按照你们的想法,这东洋人是要当妖怪精,害人精啊” 钱鼎章听到妖怪精三字,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思路瞬间从股票滑到了在盛泽中与何若曦拼档唱《白虎岭·遇妖》的场景,说起来如果妖精都想何若曦那样,这个世界其实也挺美好。 何若曦刚从露醉仙怀里脱出,瞥到钱鼎章正看着自己嘴角边还挂着一丝暧昧的笑容,初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把刚才对话一咀嚼后。立刻满脸飞霞哼哼唧唧的骂道“你才是妖精,害人精,妖精,害人精。。。。”两个词来回反复多次,在旁人听来倒不像是生气,反而有种少女发嗔之感。 此刻,钱鼎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露醉仙和钱逊之倒都是面露微笑在一旁观看,何若曦感觉苗头不对,在看到露醉仙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一跺脚又一头扎进她怀里撒起娇来。 第六十七章 80年前的妖精害人精 钱逊之和露醉仙对视一眼后,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却见钱鼎章好像也丢了魂似的在嘴里念念有词,凑过去细听却也是“妖精,害人精,妖精,害人精”。老钱有点搞不懂了,虽然是春天但儿子怎么突然就有思春的样子了? 此刻钱鼎章却陷入沉思中口中依然是“妖精,害人精,妖精,害人精”的,他脑子里似乎隐约摸到了一条什么线索,只是太过飘渺,一时半会拿捏不住。 通过眼角余光看到钱逊之和露醉仙关注的神情和即将要出口的问候,钱鼎章赶紧冲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事。 这下何若曦也不再扭捏,三个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就看着钱鼎章在客堂中绕着圈子喃喃自语。 妖精是常用词,害人精也算常用词,可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连用,则不多见见。可钱鼎章总觉得自己在那儿听到过或者看到过,而且隐约觉得这就是解开长城股票的一把钥匙。 露醉仙见干坐着也不是事儿,就轻轻问起钱逊之来,后者知道她之前没完全听懂,于是又耐着性子再解说一遍“。。。。。那个姓刘的,后来就出了意外” “嗯?!”钱鼎章脑子一闪而过“姓刘的,妖精,害人精,靠,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上辈子当小散户的那些记忆瞬间彭涌而出。2016年年头的时候时任zjh主席的刘41同志曾经公开表示“是一些妖精害人精制造了股灾,对他们必须严加监管。股灾。。。。。 对,肯定是股灾,小鬼子的目的多半是搞出一次股灾,一方面他们可以借此获得大量收益,而股灾级别的市场波动一旦发生,影响的不单纯是整个虚拟经济,如果不及时控制,很快会蔓延到整个实体经济,29年美国华尔街股灾后,整个国家的实体经济水平整整后推了20年。” “我明白了,东洋人真的是要做害人精害人了,他们的目的是把整个申城或者说中国股票的大盘给砸垮,不对不能说砸而是通过多米诺骨牌的方式形成连锁反应,这长城的股票就是第一块骨牌,难怪要拉高股价,难怪要融券,难怪还故意让大家知道他们在融券。他们这是跳起来,往下敲啊。”钱鼎章双眼发光。 何若曦露醉仙感觉像是在听天书,什么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都是闻所未闻的词汇,可两人反应各有不同,前者一直在努力的听和消化,越是听不懂越是用力听,可这真不是用力就能解决问题的。 何若曦那边就比较好玩了,小丫头开始也是认真努力的试图听懂钱鼎章在讲什么,发现努力无效后。索性想开了,装着认真的样子,实际上眼睛都滴溜溜的盯着小钱看,脸上露出一副“真的好厉害的表情。” “阿囡啊,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估计东洋人也就是这么想的,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钱鼎章犯难了。 “捅到报纸上去啊,让大家都知道萝卜头的恶毒心思!”何若曦第一个开口。 旁边的露醉仙诺有所思的说道“真捅出去能解决问题的话,小钱早就找报纸了。这个事情的麻烦之处恰恰在于不能向所有人公开。” “露先生真是女中诸葛,不碰股票却能瞬间想到这层厉害关系,如果你去抢帽子的话,黄浦江里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氽江浮尸来”钱逊之赞叹道 露醉仙面色一红,低头轻笑“钱先生说笑哉,我字都不认识几个,都是瞎猜猜的。” “阿姊,为啥不能公开啊”何若曦依然不明白。 “你看,东洋人的目很清楚了。眼下市场上只有八万股长城股票,双方围绕这八万你争我夺。如果突然又多出两万股来,你觉得之前还在大肆花钱拉股票价格的中国投机胚会怎么样?” “这个,这个”何若曦眨眨眼,“换成是我的话,肯定是再想办法吃进去。。。。” “呃”钱鼎章傻了眼,这位显然是真一窍不通,于是只好换个说法“好吧,假设书场约响档,本来是只值100块钱包银的,然后因为响档少只好抬高价格把包银提到500块,然后又突然冒出来几对能力名气差不多的,包银只要80甚至更低,你觉得会怎么样?” “啊,那肯定是退掉前面的。” “是了,可是书场把之前的退掉会付违约金啊” “那也合算啊,违约金才多少,包银差多少?”何若曦一本正经的回答。 “是了,刚才讲的股票也就是这个道理。如果突然发现整个场内多了那么多股票,大部分多头的反应就是恐慌。” “制造出恐慌然后让恐慌一步一步的传播出去,不用东洋人做太多事情,市场自己就塌了。制造恐慌的钥匙就是,长城股票的大幅度下跌。本来长城股票10块一股,要跌最多也就跌到7块,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我记得贝大少说他们能把价格拉到50甚至更高,你想想看,本来从1楼往下跳,现在是从五楼,哪怕同样是跌30%,之前一下子跌去三块,而现在是15块。如果直接一口气跌到10以下呢?这个时候整个市场的人都会发了疯一样的抛掉股票。非但抛掉长城,其它人也会受此影响减掉点纺织股票,然后再扩散大家一起抛各种股票。核心就是认为制造出一个恐惧原点然后向外扩散”钱鼎章在客堂中走来走去情绪烦躁,这些事情越想越可怕。 “如果,我们提前把事情捅出去,等于是帮助东洋人在造出了这个恐慌原点,虽然现在价格还没到高位,但报纸的传播速度太快,交易所里也会发生投机者间的相互踩踏,因为大家都想拼命的出掉手里的股票。毕竟确实只值十块的东西,一旦卖到二十朝上,是否稳妥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看着何若曦点头称是,钱鼎章肚子里却在嘀咕“萝卜头太坏了,尤其是融券做空,看起来好像是慌不择路的故意要把股价砸下去,实际上后面还有出当面抽人耳光的好戏,不过这个就不和他们说了。免得知道的太多被怀疑。这个事情要妥善解决,还真麻烦,估计还得去找始作俑者。”想到这儿,他咳嗽一声后说道。 “爹爹,露先生,我决定去找贝鸿德聊聊,不知道露先生能否帮忙引见?” 第六十八章 易容 “你找他啊,哎”露醉仙略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不方便的话,我自己想办法” “不是不方便,阿姊么晓得的,这个贝大少,现在肯定在和狐朋狗友吃夜饭,吃完后么就去“碰擦擦”,这个人其它都蛮好,就是这个,特别喜欢个各种舞女勾三搭四。要不是这样,我阿姊。。。。哎呦。。。。”显然何若曦又挨了露醉仙一指头。 “阿囡啊,你去找贝鸿德打算用什么身份去?”钱逊之突然问道。 “哎?”钱鼎章突然明白,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一个大世界里唱弹词的乡下艺人。这样贸然登门的话,只怕直接被对方保镖扔出去,何况就算见到其本人后,自己说的天花乱坠对方也不会相信,毕竟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 贝鸿德怎么也算是金融玩家,突然跳出个说书的告诉他“你中了日本人的诡计,马上要大破产”就算手里资料再详实,估计也是被扔出去的结果。 而且这个让露醉仙怎么去引见,总不能说“贝大少这个是我拼过档的同行,特地来给你手里长城股票指条明路?” 钱鼎章碰到这种头痛问题的时候总习惯性的望向钱逊之,老钱摇头“别指望我替你去,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小鬼怎么懂那么多东西,比我这个当爹的厉害多了。你说的我能勉强能听懂个大约摸,但让我再重复一遍可做不到。” 眼看钱鼎章又开始垂头丧气,钱逊之忽然贼贼一笑,他向来以斯文儒雅的面貌示人,今天这样子自毁形象倒还是第一次,双姝一时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 只听他说到“既然,你这个身份不行,那么索性不以真面目示人,云山雾罩让他摸不清你的底细,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或者人一般都会保持几分敬意的。当然你这身衣服行头要换换”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钱鼎章说到“你去房间里把我最大的那只皮箱打开,里面有几套西装,你那套英国花呢的铁灰色三件套拿出来,还有衬衫然后在箱子最下面,应该还压着一件人字呢的黑白灰三条纹交织大衣,一起拿出挂起来,用手从上到下好好的拍一遍。这是我以前的行头,你身材现在和我差不多,穿上去应该也是合身的。“ 钱鼎章依言而去,脑子又翻腾起来“老头子算是男人中能翻行头的,光长衫就是十多件,各种皮袍子也不少,但这个也可以说是演出服装,上台需要。露醉仙据说旗袍要上百。说书的长衫多是正常。可怎么西装、大衣也不少。可见过谁洋装笔挺捧着三弦上台的,还没开场估计就要被听客拖下来往死里打。看来老头子当年不简单。” 钱逊之又对露醉仙说道“不知道露先生可愿意告知贝大少此刻通常在哪里出没?” “他么,终归是跳舞场的常客,不过这几天多半是在静安寺路上的仙乐斯舞宫,说是有新的白俄舞女。”说完也是微微一叹。钱逊之是明白人,自然是假作没听见。 他向双姝拱手道“今天接下来的事情,还请二位保密,任何人不得告诉,此事干系重大,实在是牵涉到我们父子的性命。” “啊”何若曦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中不由惴惴。“啥个事情?” “二位片刻就知道,只是现在要借用一下露先生闺房里的梳妆台,不知道可是方便” “这个你们尽管用好了” 钱逊之把儿子按在梳妆台前,顺手吧夹在腋下的尺把见方的长方形皮质软包打开。 “阿爹这是。。。。。”钱鼎章凑上去一看只见,软包中各种大大小小的镊子钳子细小刀片,又有巴掌大白色瓷片一枚,中间有浅浅的凹陷,再看下去又有各色胭脂眉笔等化妆工具。 “阿爹我当年在电影公司做过一段时间,主要就是给别人化妆收拾的。后来公司倒闭,欠了我的工钱,我就拿了点衣服抵债。不知道这么多年后,手艺还在不在。你别动啊”说着先伸手将钱鼎章的三七小分头拨乱,随即从一个瓶子中倒出点发油来在他乱发上抹匀后,用梳子三下两下梳出一个大背头来。 然后拿出一把小刀片来,说到“给你修一下眉毛,不要怕,不痛的”,说完也不顾钱鼎章反应将他两条眉毛修薄修弯曲。 又用眉笔继续补足眉形,片刻钱鼎章颇引以为豪的剑眉变成了略带弯曲的柳叶眉,眉脚还略略下垂。 “阿爹,你干啥啊,这眉毛看起来像是吊煞鬼啊” “别动一会你就知道了”钱逊之又从几个小玻璃瓶中倒出些粉末来,这回用得上那大瓷片,原来是个调色盘。(作为网文作者,看到调色盘三字就心惊肉跳) 随后又是一通忙碌,甚至还在他耳朵后,太阳穴,下颚上涂抹上一些冰凉的液体。干了之后把皮肤绷紧的很不舒服。 半个小时后终于大功告成。钱鼎章对着镜子一照“哎呦”一声,吓的差点把镜子扔出去。 钱逊之在一旁打趣道“怎么要唱《颜大照镜》啊”《颜大照镜》是弹词中的著名谐曲,说的是颜大这是个相貌奇丑之人一辈子没照过镜子,终于某天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揽镜自照,结果被自己吓的魂飞魄散。 “这这,是我嘛”钱鼎章也没了平时的机灵劲头,嘴里也开始打了磕巴。 “当然是你,这个就是生活(工作)清爽,也就你是我儿子我才告诉你。你看你的眉眼本来不大像普通中国人那样分开,这主要是眼眶深,眉骨高,加上眉毛斜向上,看起来就精神而且锐利。我把你的眉毛修完后,一来让你脸上线条变得软,也就是别人说的女相。眉脚给你画的略略下垂,这是略带倒霉相,直接把你脸上的英气冲淡。在你上眼皮和眼眶附近打了比你浮色偏白的粉,这样看上去会让眼睛和眉毛的距离显的宽一些。鼻子和鼻梁旁边也上了浅色粉,减少了对比,看上去鼻子就不那么高,更贴合大部分黄忠的状态,面颊外侧如法炮制,让脸看上去比正常的偏大,人中附近用同时浅色粉和深色粉修饰,加强对比后,人中的原来的宽度深度长度在视觉中都产生的足够大的变化,最后在修整一下你的嘴唇形状。” “刚才涂的湿乎乎的是什么东西?现在干掉了,难受” “这个是特的胶水,干了后就和肤色一样,肉眼看不出来。可以起到绷紧皮肤的作用,本来是用在老年人演年轻角色的时候,你么,本来皮就蛮紧了,这样绷一绷可以让五官有点小变形。怎么样?” “真不怎么样”钱鼎章哭丧着脸,这个世界上谁说只有女孩子爱俏?钱鼎章平时虽然不说但私下也为自己这副容貌而臭屁,现下被钱逊之一番整顿后,原本雄姿英发的自己顿时泯然众人矣。虽然知道这是化妆,但还是忍不住要悲哀几分。尤其是太阳穴和耳后的胶水让他的脸面横向收紧,进而把眼睛拉的细长而狭小。“等会见贝鸿德的时候干脆自我介绍乃是大韩民国贵族后裔大号朴昌永,不对现在还没韩国呢。” ------------------------------------------------------------------------------------------------------------------------- 扯几句民国男性服饰,大体就是西服派和长衫马褂派。留学回来的,年纪轻赶时髦的,吃洋人饭的,和洋人做生意的小商人,都是穿西服。 其它的多以长衫为主,主要是委员长带头长袍马褂嘛。所以从社会层次来看长衫要高于西服。 从翻行头的角度讲置办四季全套中式服装的成本也要高于西服。主要是西方男性对裘皮类服装的需求要小于当时的中国。 彼时的中国,初冬穿羊羔紫羔等,到了严冬狐狸雪貂水獭。严格按照时令来穿,否则纵使裘皮再名贵也会被人背地里骂作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清末笔记就一条,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太后往西跑。这时候北京就没了秩序,各色流氓无赖信洋教的还有带路的义和团残余,纷纷上蹿下跳。或明强或暗夺的拿货了好些财物。其间就有大量裘皮服饰,于是九月秋风一起,满大街的狐皮貂皮,争相炫富斗艳。被人看在眼里笑在心中。年底辛丑条约签完,皇上太后又回来了。此时这帮败家子早已把这些得来容易的财物消耗殆尽,在大雪飘零中瑟瑟发抖自嘲“爷终究是爷,孙子终究是孙子”。这段应该是出自夏仁虎的《旧京琐记》 另外就是去跳舞场碰擦擦也以西服为主,长衫客也有,但穿这玩意跳三步四步的总是有些怪异。 至于,产业工人的工装,流氓白相人的香云纱罩衫,暂不在讨论之列。 第六十九章 党的人? 钱逊之看的好笑,轻轻一个栗凿上去“刚才说的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嗯,这些拿好”钱逊之手脚麻利的将一个更小的软皮包塞到他手里,“这个你贴身放在西装内侧口袋里,里面是镜子,眉笔,小刷子和我根据你皮色调好的粉,今天贝鸿德多半在仙乐斯跳舞,如果不在,你就四大舞厅一个个找过去。但不管哪家你进门后先去厕所,在隔间里照着我刚才给你讲的再脸上的妆修补一下。隔一两个小时要注意照照镜子,及时补妆,为了保险,最好是不要吃东西,水都要少喝,否则脸上肉动的多了,上面的粉粘不牢的。” “那么麻烦。。。” “少啰嗦,一般人求我我都不给他们画。你快点把身上的棉袍和衬里短衫脱掉,换上西装” 钱鼎章依言而行,将浑身衣物换过后,又回到客堂中,钱逊之则捧着他换下的衣衫跟在后面。 果然,人一进客堂,何若曦先叫了起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出去!” 露醉仙也吓了一跳,待看到他身后的钱逊之才恍然大悟,“这是小钱?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啊” 此刻的钱鼎章经过一番妙手修饰后,原来青年英俊帅哥的形象当然无存,换成了一张大众脸,属于那种扔到大街上都没有会注意的。尤其是两条看起来走倒运的眉毛更是让人觉得晦气,都不愿意多看。 钱逊之突然一拍脑门“哎呦,忘记了”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玳瑁边的原型眼镜来,“喏,平光的,带上去,等会记得再要把眼睛眯起一点。至于说话口音么,你是唱弹词的,各地方言不用我再教你吧。” “当然”钱鼎章嘴巴回应,心里乐开了花“平时一直都是说苏州话的,可老子确实土生土长的沪人,放着说了几十年的沪语不敢用,这日子也挺难受。今天好了,有机会放开嘴巴讲,嗯就是要当心点别把80年后的那些新名词带出来,起码缩卵划胖这种得留意一下。” 抬眼看看双姝那副活见鬼似的表情钱鼎章还是暗暗给钱逊之树了个大拇指大叫“牛逼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吧” “你这样去仙乐斯,那里灯光忽明忽暗,光怪陆离,脸上的这点手脚基本不可能被人看穿,除非碰到内行看骨相的,但这种人都在巡捕房里,没事不会到处乱跑的” “不对啊,我又没见过贝大少,舞厅里那么多人到时候怎么认得出来?” 钱逊之冲着露醉仙意味深长的一笑“露先生??” 旁边的何若曦也跟着嬉皮笑脸了一番,露醉仙无奈的看着自己妹子“你个小娘鱼,钱先生稍等,我这里有张他的照片,拿来看了就知道。” 钱鼎章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拍照片实在是一桩高大上的活动,前几天路过照相馆,他一时兴起想要去拍照全身照片算做穿越纪念。结果一问价格,全身光面照片一张要一块五毛,天晓得父子俩唱一个月才20块收入,吓的他落荒而逃。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这时拍张照片,照相馆不但会给你细细的化妆还会多次反复调整测试,保证拍出来的效果比你真人漂亮。如果长的实在抽象还可以加钱,请暗房师傅在底片上做微调修正,这就相当于后世的ps了,只是技术难度不可同日而语,此时节好照相馆的广告语多为“特聘欧洲上流摄影师,经验丰富技艺娴熟,更有暗房高级技师随时为君效力”。至于后世满嘴毒德大学的器材党人此时尚未有其滋生的土壤,清一色的德国相机哈苏,莱卡,禄来福斯。用柯达的,对不起,替巡捕房拍罪犯登记照的不算摄影师。 服务那么好,社会名流和各路有钱人对此趋之若鹜,纷纷拍照留念后,挑出最漂亮的来加印,然后分增亲朋好友。贝大少这种在风月场所流连忘返的欢场老手自然也是精于此道。 不多时,露醉仙将照片取来,钱鼎章一看,照片中人年纪在三旬出头,留了个漂亮的克拉克盖博式小胡子,34年的《一夜风流》35年的《叛舰喋血记》在全球大卖,他和他那标志性的小胡子也成了一众人等的模仿对象。 此刻照片中的贝大少目光炯炯,嘴角却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加上这撇帅气的小胡子。确实有成为欢场华佗的资本。钱鼎章看着照片心中却不平起来“要不是老子为国为民只能花了妆来见你,咱俩谁卖相好还不一定呢!” 一扭头却见钱逊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慌,自己老头子向来精明此刻只怕看穿了自己那份心思。。。 钱逊之又一次郑重向双姝拱手“二位,小犬此行实在是为国出力,还请二位千万保守秘密,否则被东洋人听到风声,我们父子的安危,只怕。。。。” 露醉仙点点头“钱先生放心,轻重我们姐妹还是知道的”。旁边的何若曦也用点力的点了点小脑瓜。 气氛一时间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钱逊之说到“阿囡啊,你出去叫辆黄包车就去仙乐斯吧。” “哎,阿爹,你不陪我去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陪你去?我和你一起去,我干嘛只给你化妆?” “不是啊,一个人去我心里有点慌啊,我们一人一辆洋车过去,到时候分开进舞厅不就好了” “小鬼,我也是吃江湖饭的,这张脸天天在大世界露面,万一哪天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平添麻烦?” “那我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越说越不像话,你在里面“碰擦擦碰擦擦”,我在外面吃西北风?不去,不去,再说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情?” “当然是吃晚饭啦,冯嫂今天好像弄得是翡翠虾仁,烂糊排翅,虎皮蛋烧肉,都是我喜欢的,你自己去吧。”钱逊之挥挥手仿佛赶苍蝇一般。 钱鼎章气得扭头就往门外走去。 “对了”钱逊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别吃东西,否则脸上粉会掉的。。。” “晓得了,一顿不吃饿不死的”钱鼎章咬牙切齿的就要离开露宅。 “对了”钱逊之又想起什么似的喊道 “你又有什么花样经啊?” “给你这个”钱逊之从怀中摸出怀表递给儿子“装要装的像一点,我表链都特地换过了” 饶是有有提醒在先,钱鼎章接过来时,还是觉得手中一沉,显然原来常用的那根包金表链,已经被换成黄金的,看色泽应该在18k或者20k。链条一端用来夹住衣兜的小夹子也一同换掉,新夹子不但也是k金所制,上面还镶嵌了颗小小的钻石,灯光下更显得火彩耀眼。 至于曾经被河本一苦无钻出个孔来的钢制表盖上,此刻却看不到破损痕迹,倒是在开洞的部位上镶了一颗小小的金闪闪的五角星作为装饰,五角星中间也嵌着钻石。 “这表盖坏了,换掉觉得有点可惜,在盛泽的时候就去了次银楼,让他们的师傅,帮我修补了一下,看上去挺漂亮。” “五角星??”钱鼎章的眼睛眯了起来,对于穿越者而言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可是再明显不过了。莫非自己老子是党的人?突然脑子一转又想到个问题。 ====================================== 毕竟时代在进步,很多今天看起来普通的东西在49年前就不一样了。比如拍照,哪怕是在计划经济时期,一个月工资32块,大米1毛多一斤的时代,跑去照相馆拍个照片也就几毛,尺寸大点的麻面大概也就一块多。消费有点高,但可以接受。 只是49年前,这算是高消费,文中讲一块多一张并非瞎说。一般人只有在过生日,全家团聚,他乡遇故知时候在咬咬牙花钱。 那个时期一直到50年代,去拍张正儿八经的照片,摄影师调节灯光布景,纠正你的pose前后就得半个多小时。摄影师有个习惯,兜里总是揣把小梳子,方便随时给客人整理发型。 顺便插个八卦,我个人认为的中国近现代书法大家,党内政坛第一大书法家康生,他是怎么有那么多时间练字的?那年头他作为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回国,因为在苏联学的就是内勤保卫说白了特务,党把他派到北京去做联络员搞情报工作。 那么总是要有个职业掩护的,他选择的是开照相馆,一来这个高档场所本来人就少,清静不容易出事。其次能认识上流人物,方便打掩护。康比较丧病的一点是把价格定的老高,这样一来就更没人上门。他乐得清闲,关起门来练字。 但我觉得以康生在书法上的造诣所表现出来的审美情趣,他排出的照片应该不会差。 其次就是暗房技术,这么说吧,目前看到到的最早的暗房磨皮,是老外给西太后加工的,把她脸上的褶子皱纹眼袋全去了。之后在伟大的苏联,因为高层经常性变动,这个修整技术发展的就更快了。 最后,让我们永远高举达盖尔的旗帜 第七十章 初进仙乐斯 “阿爹,我如果我把这个表拿出来,这么明显的记号特征肯定落相的,到时候万一发现你也有这么块表岂不是不打自招?” “算你小子拎得清,这个我早就想好了,等你回来把表还我后,我就自己把五角星给扣掉露出那个破洞来,然后抽空去趟裘天宝银楼,随便换个别的什么补丁就好。” “哦,哦”钱鼎章眼角略微抽筋“看来真不是党的人,随随便便就换掉五角星,怎么看也谈不上忠贞啊。”再细瞧这表上的两粒钻石说大不小,但也不算小,照他后世的经验估计,一克拉没有但,80分还是足料的。有所不同的是,这两粒钻石虽然看上亮晶晶的却没有什么棱角切面,和后世的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八心八箭切工确实是不能比,想来是工艺尚不够先进所致吧。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十里洋场只认衣服不认人,现在面孔看起来普通平凡,但这块金表能帮你解决不少麻烦。按照你现在的身份,这样一块表正好,再多就会显得暴发户气,反而不易取的别人信任。走吧。” “可是,我从来没去过跳舞场啊,这个要穿帮的” 钱逊之挥挥手“你不会进去先找个角落坐着看看么,哦对了,西服内侧袋里有个皮夹子,法币美金都有,你当心别让人扒走。大衣侧袋里有零碎票子。仙乐斯这种舞厅,不要门票,但落座后至少要买一杯茶,一律一块钱一杯。当然你也可以点其他酒水饮料那个价格,你应该心里有数。找舞女跳舞的话,要提前买好舞券,一块钱三张,一张跳一支舞。可以随时招呼堂倌,不对,舞场里叫服务员手里买,如果你一次买的多他们还会送你点饮料。当然这个看你自己了。还有如果是热门的红牌舞女,一张是不够的具体你到时候自己随机应变吧。”说完便扭头往后走去。 钱鼎章听到客堂隐约传来老头子的声音“那就吃晚饭吧,冯嫂的手艺是真好啊。。。。” 在坐上洋车往静安寺方向而去半路上,钱鼎章还是忍不住让车夫停车,他自己去路边的吃食店里买了个虾肉大包,打算在车上吃。结果看到车夫眼巴巴的盯着这包子,车夫看年纪也就20出头,正是容易饿的时候,又整天拉着人在大街小巷上到处奔。现在是晚饭点,可他们得等这波生意过去后才能吃饭。 钱鼎章恻隐之心顿起,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店里又买了两个肉包,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后,又再加上两个。 当他把装着四个肉包子的纸袋递给车夫时,车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生,侬这是。。。” “你也没吃过晚饭吧,等会把我送到仙乐斯后,找个地方吃吧,吃完后休息半小时,不要马上跑车,否则盲肠炎了就麻烦了,一条小黄鱼开个刀呢。” “谢谢,先生,今晚回去弟弟可以不要喝粥了。”车夫接过纸袋,冲着他深深一鞠躬。 钱鼎章边登车边问“你还有弟弟?” “是啊,在上初中,我爹死的早,我妈把我们两兄弟拉扯大。我笨读不进书,就出来拉黄包车,弟弟小归小但脑子聪明,学校先生都喜欢他,我拉车我妈帮人洗衣服供他读书,希望以后能像先生你一样神气。” “哦,你辛苦啊。拉车可以慢一点,但要稳,等我把这个肉馒头吃掉了再说。” “好的先生,您放心。” 于是坐在黄包车上的钱鼎章开始吃他的晚饭,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后世约会的那些女生在饭桌上吃相都是那么优雅美观,一小口一小口吃进,然后抿嘴慢慢咀嚼,就算咽下也是分批。原来是脸上又妆怕动作幅度一大掉粉。就这样伴随着对女同胞的同情,钱鼎章花了整整五分钟才解决这个馒头。所幸小心给他带来了不错的回报,悄悄掏出镜子借着路灯一照,发现脸上基本没受破坏。等会稍微修饰一下就好。 到了仙乐斯门口,钱鼎章扔了两角小洋给车夫,整了整大衣拾级而上。 此时才不过七点,但天色已经全黑,完全仿造纽约仙乐斯舞宫所建的上海仙乐斯是排名仅次于百乐门的高级舞厅。此刻正是开门迎客,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门口自有童仆拉门迎客,仙乐斯是三层建筑,底楼是大堂和咖啡馆,舞厅涵盖了整个二楼,三楼则是会客室办公室等场所。 钱鼎章顺手拉过个服务原来问清了厕所所在,一溜烟的钻入其中的隔间内揽镜自照,心中哀嚎“纯正直男啊,也落得这幅境地,哎呦,这儿要补点粉,我操,嘴唇上的颜色也有点脱落,看来的重新补补”经过一番内心戏后,总算收拾停当。 一路踱到舞厅里,此刻舞厅中人数尚且不过,要过了八点之后才能达到座无虚席的地步。眼下疏落的人头倒是便于他观察找人。 钱鼎章假意沿着舞池旁边缓缓而行,实则却在借机会寻找这位贝鸿德贝大少。欧仙乐斯舞厅的格局颇大,中间是柚木铺就的号称弹簧地板的舞池,地板下用粗大的钢制弹簧代替方木龙骨,人舞于其上,脚下的地板会有微微震动,人多的时候感觉更是明显,这也成为高档舞厅的一个噱头。长椭圆形的舞池两头,一边是一个十多人的小型乐队,负责现场伴奏,舞客也可以点自己喜欢的舞曲,当然这是要另外加钱的。一边的吧台负责调制各种酒水饮料,然后由服务员端给顾客。同时这里也是舞女聚集等待舞客挑选的区域。两条长边外放着沙发圈椅和茶几供人休息或者做勾兑之用。 --------------------------------------------------------------------------------------------------------- 稍微饶舌两句本文中经常出现的“两角小洋”,民国币制,一开始是银元,一块钱的袁大头,接下来是半圆-五毛,两角,一角的镍银币,再往下是铜制的铜元,之后又有铝制的一分,五分。 铜属于重要资源,一方面被政府逐步回收,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别的用途去处,比如我军的土兵工厂生产的复装弹就要大量用到。复装弹是把打出去的子弹头捡回来,再一次装到弹壳里去,当时根据地兵工厂就搜罗了大量铜元用以制造弹壳,冲压机砸一下,然后卷起修形状,一个桶状弹壳主体便完成了。所以我军大概对打仗就是打钱这个概念有特别深刻的体会吧。 其中二角,一角的钱币一般由各地方自行制造,然后其中有趣之处在于,虽然面值相差一倍,但考虑用料成本的话,一个二角硬币的实际价值要超出两个一角硬币。算比值的话,通常16个一角硬币才能兑换一元,但二角硬币大概只要7个左右。所以如果是1毛五这种零碎钱,有钱客户往往就直接给两毛,也算一种小小的派头。 第七十一章 鄙人赵日天 钱鼎章记着露醉仙那句“新来白俄舞女”的话,眼光不顾别人只往那些大洋马间扫去。果然,在舞厅一角,看到了正坐在沙发左右靠着两个白俄舞女的贝鸿德贝大少,而且这两个舞女长的竟然一摸一样,双胞胎!靠这孙子真会玩。二人俱是一头耀眼的金发所不同的是发型而已,蓝眸红唇,额头光洁如玉,俄罗斯人特有高加索式高鼻梁配上小巧而微翘的笔头,显得俏丽秀气。左边的将头发编成麻花辫后盘在头顶用镶着水钻的发卡固定,身上一件紫色丝绒无袖旗袍,右边却将一头金发披散到肩,身上苹果绿软缎半袖长旗袍。相较于黄种人,白种女性的身材更加高挑丰满,人体结构比例也更符合审美标准。两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尤物却穿着中国式的旗袍这份反差之大,足以让各色雄性生物心跳不已。 钱鼎章默念几句“色即是空”后不动声色的落座于他隔壁的位置,舞厅boy见他选定了座位,便上前递过酒水单,顺便收走了他的大衣礼帽。 钱鼎章虽然现在兜里颇有几个小钱,但和老钱相依为命的日子过惯了,日常也就粗茶淡饭,偶尔下顿馆子就要开心半天。这种生活习惯下的他一眼看到酒水单的明细价格,差点没从椅子上溜下去。 “黑,真他娘的”一杯茶要一块钱,柠檬水橘子汁二块。眼熟的青岛啤酒两块三一瓶。狮牌的两块六。一堆没见过名字的洋酒一杯的价格都在三块朝上。“娘希匹,抢劫啊”。突然看到个熟悉的“常那华克威士忌-三块” “靠,这玩意在商店卖6块,一瓶起码能倒个十杯八杯的,算了算了好容易来一次就不计较了”。显然人穿越了,心态依然是后世国人常见的那种“来都来了不如。。。”式的自暴自弃。 当然他这句来都来了和普通人所表达的意思还是有点差别的,毕竟被莫名其妙一竿子支到80年前。“上辈子倒是没少喝这玩意,今天点一杯尝尝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样难喝?大概这个时代的舞厅酒吧不会给老子上假酒吧。说起来我这个算是什么情况,怀念自己的过去一般被称为怀旧,可我这个怀念是的是80年以后的日子,或者叫怀新?” 满脑子跑火车之际,boy凑上前来轻声问“先生要点什么” (当时舞厅基本以男***员为主,舞客也称其为boy,强行音译成扑殴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港漫式的杀伐气略重于本文简洁冲和的文风不符,所以就直接e文了。) “一杯常那华克,可以了” boy应声而去,片刻后酒来,还附送瓜子小点心若干。钱鼎章端起酒杯放到鼻子下深吸一口气“嗯,还是那么香!” 随即轻嘬一口“靠,还是那么难喝,看来不是假酒。” 脑子里乱来,可耳朵却没闲着正使劲听着隔壁贝鸿德和两匹大洋马的谈话。贝大少到低黑喝过洋墨水的竟然全称和洋马用英文交流,而洋马们看来倒也真是名门一口流利的英语中虽然还夹杂着俄罗斯人特有的大舌音,但显然可以看出是受过良好的教育。间或还会讲几句中国话,听了一阵后除了,知道这俩洋马一个叫faith,另一个叫love,倒是刚开始做这个营生,其它的无非是贝大少的自我吹嘘,洋马的刻意捧场等欢场常见话语。 钱鼎章偷眼望去,两个舞女面前的茶几上都摆着一叠舞票,其间还夹杂着不少绿色的纸张。“肏,花美元吊洋马,真tmd败家子,看数量,老子辛辛苦路唱一年都未必能赚到那么多。难怪这俩洋马的嘴里像装了发条似的,各种甜言蜜语层出不穷。嗯,怎么去答话呢。”钱鼎章陷入了思索。 想了半天后,他还是没想出合适的词来,“索性开门见山吧。” 当下端着酒杯走到贝鸿德前“这位可是贝大少?久仰大名,鄙人赵昊。” 在给自己弄出个新名字的方面,钱鼎章也是动过脑子的,一说化名第一反应竟然是龙傲天,但要当众说出“鄙人龙傲天”这种话来,钱鼎章自认脸皮功夫还是不到家,硬说的话脸上肯定会有细微的扭捏表情出现,落到有心人眼里就能得出假名的结论。 顺着龙傲天思路又飞到了赵日天上,这个更是有种跨越时空的炫酷感,显然也不合适。不过么日天合起来就是个昊。民国年间都是竖排字,到时候稍微写的分开点也算是形似了。想想看,上辈子一介草民,穿越后竟然能姓赵了,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啊。 贝鸿德虽然被洋马当凯子,但这也是他自己乐意,作为商场的后起之秀为人精明老道是自然不用说的,眼看此刻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笑容。这种人在十里洋场实在是太多了,多半是个破落帮闲大概是要靠靠自己这棵大树了,平时的话,这种人收留几个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很多自己不好意思亲自出面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们处理。 但现在这个场合来打招呼,显然是有点不够眼色。正打算一口回绝,眼前却闪了闪,原来钱鼎章嫌热将外套脱了,马甲口袋上的表链夹子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嗯”贝大少何等眼力,这钻石虽然不算太大,但用在表链夹上也算阔绰之举,看来此人倒未必是帮闲了。 于是懒洋洋的说道“我可好像和赵先生没有生意往来啊” 他这话一出口,faith,love二人顿时感觉了金主对这个陌生人的轻视,当下用英文轻轻的说道“这个人长的真是奇怪,看惯了贝先生后再看他,总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话说的很轻,但也勉强能让人听到,也就是欺负这位赵昊先生貌不惊人不懂外文。 钱鼎章大怒,“好你个洋马,小爷卸了妆后,迷不死你算我输。” 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问道“敢问贝大少,这二位如何称呼?” 贝鸿德虽然有点腻味,但伸手不打笑面人,继续懒在沙发上说到“faith,love。” “噢,二位是俄国人?” “嗯”此刻贝鸿德有点不爽了,刚才砸钱砸得两洋马心花怒放,自己再一通勾兑,搞好了晚上就能入巷。突然冒出个其貌不扬的乡巴佬来,看样子是找自己有事,可话题全往洋马身上落。故而语气中有了几分轻慢之音。 钱鼎章仿佛没听出来似的的,依旧满脸堆笑但嘴里说出的话来却让faith和love面色大变“薇拉,柳芭,你们的老二娜日达杰呢?”前世网络发达,钱鼎章也多多少少看过几部俄语电影,所以三个俄文女性名字用的是字正腔圆的莫斯科音。 贝鸿德一看身边二人脸色发白,心中明白,这看来多半是她们的真名了,而且听意思似乎是三胞胎。自己刚才虽然让二人笑的花枝乱颤,可却始终没问出本名来。 眼前这人虽然其貌不扬但能一口道破其来历,看来自己好像有点看走眼了,随着他对钱鼎章评价的提升代词也从乡巴佬变成了这人。 ========================================================================== 本章出现了舞女,这就涉及到了当年的风俗业,咳咳,稍微讲几句。 首先舞女不是ji女,她们公开的职业是舞厅中陪舞客跳舞的。和舞厅是合作关系,舞女每月向舞厅缴纳一定费用,然后可驻场拉生意。可能有些老司机读者要说了“这个我懂,苏州蓝堡,重庆砂舞都是此类”。抱歉还真不一样,昔日上海大小舞厅上百百乐门仙乐斯属于上等交际场所,进出往来之辈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不但男性去,富家小姐社会名媛也会去消遣,如果真在舞池中随便乱摸那还了得? 条几场舞相当于男舞客和舞女间的相互试探打量,女的要摸摸男的家底是否丰厚出手是否大方,男的也得看看女性色面盘盘道。如果双方都彼此满意,那么几曲结束落座后开始相互勾兑。之后或者是春风一度或者长相厮守就看个人缘法魅力了。《色戒》中不是有句台词么“我花钱那么多,我爸以为我包养舞女”。当然舞女中也有只配跳舞不卖身的。但这种就和夜总会公主一样,落水是早晚的事情。 舞女的出现是对沪上传统风俗业的重大打击,和传统那套比较繁杂的程序比舞女可谓简便快捷,仙乐斯这种级别的舞厅,每晚总有三位数朝上的舞女驻场,想要什么样的自己选去,尤其重要的是有白俄或者其它外籍女性可供选择。当时国人如果想要一亲外国芳泽也只有去舞厅才有可能实现。沪上是有外籍妓马赛克院的,但基本都接待外国人,或者你的外文水平达到专八以上,各种专用名词熟练的能报菜名。 传统的风俗业则更为繁琐,从场所来分就有书寓,长三,幺二,台基,野鸡,咸肉庄等。档次从高到低。 书寓,同治前后苏州的女弹词艺人在上海单租一套房间,以卖唱为生。一来二去熟了之后,也下场陪酒,再往后。。。所以清末苏州光裕社严谨女性唱弹词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之前的女弹词几乎都沦为**的幌子。后来成为最高档的交际场所,类似现在要熟人介绍才能去的私人会所。 长三,以定价命名,打茶围,侑酒,过夜都是三块,算是高档场所。多集中于四马路,今日的福州路,值得一提的是49年我党把福州路改成文化街,成了喜欢买书人的好去处,这点我是服气的。 也不能把长三看做单纯的卖肉场所,很多时候是承担了谈生意等交际用途。比如有朋自远方来,大家要找地方聚一聚,去哪儿?长三堂子,下午进去先打个茶围,喝喝茶吃吃水果嗑瓜子,大家聊天叙旧,当然每人身边至少是要有个人的。聊天累了,可以打打麻将照例有有人帮你洗牌砌排,弄到四五点肚子饿,可以叫堂子的点心也可以差遣龟奴出去买回来。晚上么,直接从附近的酒楼叫上一桌好菜大家喝酒聊天。酒足饭饱之后,咳咳咳,悉听尊便。 幺二,较长三下一等,打茶围一块,陪酒,过夜两块。 台基,某人租个房子,自己叫上几个失足妇女。算是小规模个体户做法。 野鸡,嗯,就是流莺,白天茶楼酒肆,晚上站街。 咸肉庄,会几句洋文,接外国烂水手的。 其它还有几种,脑子不好一时想不起来,有空我翻翻资料去。 到抗战时期,又有所谓的向导社,按摩社,这个和当下的就很接近了,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年头就有各色小纸皮往门缝里塞的做法。40年代,某向导社挖空心思不知从哪儿找来个有三个咪咪的女子,一时间生意大火。 至于日租界又是另一番景象,风吕池,女招待,艺伎,东京有的沪上也都有。 90年代之后,沪上流行一句俚语叫捣糨糊意思是马马虎虎之意。这在当年也不是什么好话,电影院门口常有女性上前询问购票观影者“先生阿要泡茶伐”。如果回答要,那么就得买两张票一人一张,女子会端一杯茶水随行入场。之后灯光熄灭,无非是上下其手,摸到某些地方那就叫淘糨糊了。 黄霑曾经搞过个片子叫香港黄业,内中就有陪看女,大致也是49年后传过去的吧。 第七十二章 豆知识 钱鼎章笑了笑,看着薇拉和柳芭,二人在他的注视下不由得结巴起来“hope今天生病了” “还是叫娜日达杰吧” “赵先生是怎么知道她们真名的?”贝鸿德问道,可口气不在是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懒洋洋。 “很简单,我看到她们脖子上带着十字架项链,又是老毛子”钱鼎章故意用了这个词汇来恶心一下两个舞女以报刚才被说丑的一箭之仇。 凭良心讲这二位也就二十五六正式女人最美好的年龄段,和老半点关系没有,无袖旗袍下露出藕节般白嫩的胳膊来,据说西方人体毛重,但这二位不知是做过脱毛还是天生如此,反正钱鼎章是看不出和“毛”的关系。她们在中国也不是一天两天,自然晓得老毛子这个词的艺术,脸上就有点微微变色。 吃这口饭的最要紧的是察言观色能力,眼看贝鸿德对这个赵某的态度较之前已经有了不少的变化,她们也只能装没听到,肚子里却着实生了几分闷气,但究竟是由于被一口叫破原名还是被尊为老毛子就天晓得了。 “所以,应该是东正教信徒了,她们分别叫faithhopelove这是耶稣教的三超德,信、望、爱,对应成俄文名字就是薇拉,娜日达杰,柳芭了。”说完做了个非常美国化的摊手耸肩动作显得轻描淡写。“对了如果在西班牙文里分别叫做菲,埃斯佩兰萨,卡里达德” 这种知识对于一个21世纪的整日混迹于互联网的人而言并不是太难以获取,可是在1937年大部分国人看到洋人还感到害怕的时代,能说出这种相当地道的洋人习俗来,贝鸿德开始转变自己的观点:眼前这个人很可能在欧美留过学。此时能出去留洋的要么家庭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各种品学兼有的公派生。不管哪种都值得结交一下 贝鸿德站起来身来向他伸出右手“在下贝鸿德,刚才怠慢了。” “bingo,装逼成功”钱鼎章心中大喜,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贝大少客气了。” “赵先生,今天有何见教?” “贝大少请附耳” 贝鸿德虽然有点不愿意,但也还是勉强凑了过来,钱鼎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长城的股票今天开始出现融券了,如果交割的那天市场里突然多出来两万股呢?” 贝鸿德如遭雷击,面色涨得通红,随即又转为惨白,“你危言耸听,怎么可能?我不信的” “是不是相信或者愿意相信,贝大少心里最清楚。现在行情如何你我都明白,我现在来找您,就是想在彻底闹大不可收拾前把事情解决掉,你我都是中国人,我不想看到我们被东洋人打个措手不及。” 贝鸿德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而钱鼎章也并不心虚的与之对视,薇拉似乎感觉到了气氛有点诡异,便招呼boy打算点了两杯红酒缓和一下气氛。 “不用了”贝鸿德对boy说道“你们楼上的贵宾会客室能否借我一用,我要和这位先生谈点生意?” “贝大少的话肯定可以,我先去找领班说一下,他会带您去的。” “慢着”钱鼎章出言阻止“贝先生,这毕竟不是自己地方,隔墙。。。。”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贝鸿德想了想挥手让boy退去,伸手将薇拉和柳芭搂过来,在她们脸上各亲了一下,引来娇呼连连。钱鼎章此刻才发现到低是大洋马,贝鸿德身高当在175以上,但和她们比似乎还是稍矮了些,以至于“强吻”的时候,二位还是略略屈膝屈就。哎,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啊。此刻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某位男“作家”挂在某女明星身上的场景来。 “请赵先生和我来,我在附近恰好有间别业” 此刻机灵的boy看到他们二人要走的样子,提前把衣帽送来。贝鸿德顺手把一叠还没用过的舞券递过去“都归你了”boy得了一笔小财自然谀词如潮。 二人离开舞场,贝鸿德的司机正在楼下的大堂里喝茶看报,当贝鸿德刚出现在楼梯转角时他就抛开报纸迎上前来,这份机警让钱鼎章暗暗称道,在心里也调高了对贝鸿德的评价,这种级别的司机可不是光花钱就能招募到的,看他的模样,四十上下,板寸短发,方面大口,浓眉下一双铜铃大眼,配上狮子鼻,一套深藏青色的西服掩盖不住身上发达的肌肉。看样子就是三五个人无法近身的强悍之辈。可刚才及时迎上又说明了此人不但体格强健做事也是深思熟虑滴水不漏。再看他腰间鼓起来那么一块,显而易见就是手枪了。 难怪贝鸿德敢放心的在楼上寻欢作乐,有这么个靠谱的老司机在,确实可以放心不少。 “去马斯南路的房子”贝鸿德随口吩咐。 “是,可是。。。”嘴里说着眼睛却看向了钱鼎章。 “没事,赵先生是自己人。。。” “好,请稍后,我去开车”。 英国产的佩佩奥斯丁小轿车的后座宽大而柔软尽显豪车本色,二人并排而坐,气氛一时有点发闷,贝鸿德首先打破僵局“赵先生,你看我这个司机如何?” “身手矫健,真壮士也,只怕还兼着被贝先生的保镖一职吧” “哎,赵先生慧眼如炬,他来头可不小,原来是中央警卫团的,我花了了很大功夫才挖过来。这要是继续在军队里呆着起码是个团长。” “贝大少客气了,贝家与我有大恩,能给您效力也是三生有幸,我就一点微末功夫,大事情做不来,也就当当车夫或者挡挡子弹了”司机没有回头嘴里淡淡的说道。 “哼,这就是给老子来心理战啊”钱鼎章撇撇嘴,从静安寺路到马斯南路不过短短五分钟的车程,这个年代马路上空空荡荡哪像后世那般车挤车。但就这五分钟的路程却花了多一倍的时间,显然司机的警惕性极高,今天车上多了个陌生人,多兜几个圈子是为了看看车后是否有跟踪。当然没有了。。。 随即汽车停在一栋英国乡村式花园洋房门口,两短一长三声喇叭后,黑铁大门缓缓拉开,汽车缓缓驶入。 第七十三章 话入正题 车子还没停稳,就看到从旁扑来一道淡粉色,淡粉色随即拉开车门,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水气味“哎呦,你个没良心的今天想起我来啦。。哎,哎,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失礼了” 显然这位和贝大少的关系不明不白,钱鼎章忍着香水味抬头一看,认出来了这不是某个电影小明星么,自出道以来所饰演的角色或妖娆或妖娆或妖娆,时人评曰“实在是骚到骨子里”。这等人物自然也是各大小报最爱,她本人也深谙明星和小报的鱼水关系,有段时间小报上要是没她的新闻,大家就会觉得这报纸不正宗起来。 最近倒是风头平息下来,搞了半天是被这位大少爷金屋藏娇啊。 “嗯,最近事情多,各方面都不太平,你这里来的少了”贝鸿德笑嘻嘻说道,顺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 “哎呦,你讨厌死了,有别人在嘛” “都是自己人。我现在去书房谈点事情,等会可能还有人要过来商量事情,你先去休息吧,不要等我了。” “死人,真错气”小明星在贝鸿德脸上亲了一口后,扭动腰肢款款而去。 “册那,狐狸精你亲男人的时候就不顾及旁边有人了?!对了前几天,哪张小报还说来着,这位出名前可拍过画片,如果是真的话也算本时代的波多野结衣老师了。贝鸿德确实会玩。”钱鼎章腹诽。 所谓的画片就是黄色照片或者春宫照片,秘密拍摄秘密印制,然后卖给走街串巷的小贩。批发价是一块钱24张,零售价就是一块钱四张,绝不降价最多是买四送一。 钱鼎章就被这些小贩滋扰过,好几次在大世界里就有莫名奇妙的小贩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先生,画片要伐,绝对精彩,令人大开眼界”。 当时他是哭笑不得,这和后来那些抱着孩子卖**的中年农妇有何区别?历史还真是押韵。 当下摆摆手“不要不要。” 小贩倒也有趣“年纪轻,看看这个比去四马路合算且卫生也是响应委员长新生活运动” “等等你这个和新生活运动有什么关系?” “新生活运动有一条就是生活艺术化。” “对啊,和你这个关系呢?” “这在西洋叫****,我和你讲,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警察报纸就说我们卖春宫画败坏社会道德,可是你看艺术专科学校里几个外国回来的流氓,隔三差五找女人进去脱光了给他们画,还说这是什么艺术。啊呸。再说画的哪儿有我这个照片清楚啊,纤毫毕现!!”说的是气愤不已,可钱鼎章看他那个意思倒还是嫉妒为多。 “我是这里唱弹词的” “对啊,可这不妨碍你买画片啊” “好了好了算我认输我真没钱”钱鼎章告饶不已。 贝鸿德走到门伸手示意“赵先生,请” 二人来到位于三楼的书房里,钱鼎章留意了一下,这间书房实际是突出于主体建筑三面悬空的。“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人靠近”贝鸿德随即吩咐司机。 “刚才在仙乐斯有所怠慢,请赵先生不要放在心上,现在我要敬酒赔罪了,不知道赵先生要喝什么酒?” “赔罪不敢当,不过眼下说的事情比较要紧,这酒就免了吧,如果侥幸事成再喝也不迟。” “赵先生谨慎”贝鸿德随即拿起桌山的电话,让人送了两杯茶过来。 待二人俱清茶入手后,贝鸿德开口“赵先生,可否具体讲讲?” “嗯,请问贝大少,这次长城股票和阁下关系匪浅吧?”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坦白讲,我算是挑头者之一,至于为什么挑头么,一来是要赚借机会赚几个钱,我这个花销大啊。”说着苦笑着摇摇头“男人么拼死拼活弄点钱进来,都用在女人身上,我么是用在几个女人身上,所以只能多找点路子了。其次,我说是看东洋人不舒服,想给他们找点麻烦。你信么?” “啪”钱鼎章搓了个响指“贝先生快人快语,唯真名士方本色。多谢阁下坦诚相告。所以我也不私藏了。现在行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我这里只有一条消息,当年长城棉纺厂在东京退市的事情手尾做的不干净,目前有两万股由可转债转换而来的股票在东洋人手里。就这样。”钱鼎章严肃的说道。 “赵先生,来一支?”贝鸿德没有接话,却掏出两支铝管装的雪茄来向他示意。 “我不会,贝先生自便好了” “赵先生的消息可靠么,或者方便的话能否透露一下来源”贝鸿德拧开铝管,倒出雪茄来,熟练的用雪茄刀截去顶端的包裹层,不过好像手上有点发抖还是怎么的,截了两次才去掉整个包裹端,点燃后美美的吸了一口。 “东京取引所,贝家的势力在东京也有分号吧,拍个电报让他们复核一下就知道了。” “嗯,这个是应有之意,只是赵先生想通过这件事情获得些什么呢?如果是需要成为我们的生意伙伴,完全可以得到满足,而且我还可以做主给您的价格比公价还略低一点,就当是信息费了。或者赵先生无意生意的话,我等会奉上20根大黄鱼” 好阔绰的出手,20根大黄鱼,差不多可以在法租界内买上一栋颇为不错的小洋楼,对于一门心思要往租界里躲的钱鼎章而言,实在是瞌睡掉下枕头来。只是开心归开心,有些事情还得先做好才是。 钱鼎章开口“我想问问,贝大少之后打算如何应对?” “赵先生,这不大好吧,不瞒你说,这次事情我是召集人,申城几个家族的二代都集资参与了,之后怎么做,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但些和您的关系就不大了。”言下之意,你就是个跑腿递消息的,贝大少也不亏待你,挑你发财算是大家两清了。 此刻钱鼎章却发现了一个小眼睛的好处来,因为胶水拉皮和刻意眯眼的缘故,此刻这位赵昊先生的双眼和他后世一位名叫李明博的人相差仿佛,不仔细看就以为是瞎子。而且不知道钱逊之又施了什么妖法,让他的上眼皮发肿,这样眼裂就更小了。别人就算盯着自己看都无法看到自己的黑眼珠。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肆无忌惮盯着别人观察而不用顾忌被对方发现。 钱鼎章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了蹊跷,贝鸿德靠在大班椅上叼着雪茄吞云吐雾,搁在桌子上的左手却不自然的揪揉着几张信纸,直到原本平整光滑的信纸变成朵朵碎片才罢手。 难怪之前剪雪茄头是似乎也出了点小状况,连剪两下才算搞定。至于说话语气虽然平淡,但因为紧张的缘故,人的喉头肌肉会不自居的缩紧,导致音调会变高一些。 如此种种迹象,都表明贝鸿德对这个消息基本是已经采信,对可能造成的后果也十分清楚。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是希望这群人能够出手稳定住股票和整个行情。 --------------------------------------------------------------------------------------------------------------- 这个卖黄色照片倒是事实,价格也没瞎编。所以想想本位面当年x片才卖十块钱一张,实在是大大的幸福啊。 值得提一句的是小贩拿新生活运动来蹭热点,可能会让有些读者觉得出戏。 其实在当年申城这种算是比较客气的了,最牛叉的是在报纸公开做广告蹭热点,还蹭的老蒋无话可说。某日报纸上出现一条广告语“新生活当然要揩油,下面是一行小字,揩揩油龙虎万金油,让您xxxxx(原词忘记了)” 暗搓搓打个招呼,可能转站。那天发现没有了,请直接在搜索引擎里搜书名。 第七十四章 东洋人的抽脸计划 但眼下看来这位贝大少似乎觉悟没这么高,按照资本家的一贯德行这时候就是比谁跑得快了。只要他们这个小团体能够跑掉,之后洪水滔天就没人管了。 这显然不是钱鼎章所要的,不过贝大少似乎还是没有明白东洋人真正的险恶用心。 “呵呵呵,贝先生此后的做法,暂且不论。不过你可知道,东洋人会怎么用那两万股么?” “嗯?” “敢问,贝先生,目前流通的这八万股大概是个怎么样的持股比例?” 贝鸿德沉吟了一下说到“大概是我们这里有三万五出头点,东洋人比我们少,大概在三万到三万二之间,剩下的是其他人,主要就是那些小老百姓了” “听闻,今天东洋人方面已经开始融券往下砸,然后被你们强行拉回去?” “赵先生消息很灵通啊,确实如此,怎么样做的还漂亮么?”说着又深深吸了口雪茄,吐出滚滚浓烟来。 钱鼎章没接他的话“那请问,今天那些大笔融券协议的期限是多久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部分是当天,可能有小部分是明天或者七天的吧。难怪贝大少要得意了,东洋人早晨以20的价格融到券,全力抛出后把股价打到1516,却被你们迅速拉回到25附近。收市时候的交割平仓,只怕是萝卜头只能花25的价格买回现券来偿还吧。”钱鼎章冷冷的说道。 “嗯?”贝鸿德挺起身来“你基本都说对了。” “贝大少不奇怪么,为什么会出现大量的当日融券合同,这在日常市场中并不多见啊?” “嗯!” “还想不通么?” “这个?” “不要这个,那个的,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以为金融新贵有多厉害呢”钱鼎章不停的用语言去刺激贝鸿德好达到扰乱他思考的目的,顺便打击一下他的自信。 “你!” “好,我来告诉你。今天出现大量当日合同,以后每天都会这样,但区别在于当日合同数量逐步减少,三日,五日,七日的合同的数量逐步增多。但不管如何,总归会是萝卜头们吃瘪,用高于当时融券的价格买来现券还给你们。” “这有什么问题?”贝鸿德站起身来瞪着他。 “问题?萝卜头通过这种方法逐步消除掉你的警惕性,让你觉得整个市场都按照你的预期在运行,总能通过拉升价格来击败萝卜头的融券策略。同时,融券的数量也不会不断上升,而且每次操作都会让股价稳步上升,当融券量和股价都达到一个高点的时候。比方说20000和50.。。。。” “等等,等等。。。。”贝鸿德手一抖雪茄掉到桌子上,他顾不得去捡,一个箭步窜到钱鼎章面前。 “等什么等,到那个交割点,不,他们可以选择在开盘的时间,比如早晨10点交割。你们满心欢喜的以为这大概这次他们是彻底认输提早出局了。就和之前一样,萝卜头们会拿出现钞去购买远远超过实际价值的股票来偿还。但实际呢?他们可能拿出崭新的两万股来,扔在你的脸上。” “你!” “与此同时,他们的同伙在同一时刻狂抛手里的长城股票。甚至还有其他纺织股票,棉花股票,织机股票。” “不对,不对”贝鸿德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按照你这样的做法,他们确实可以达到目的,但是会花费出巨量资金,我刚才估了一下,这么一来哪怕他们这两万股成本是零,都不会有多少赚头的,东洋人精怪的很,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啪啪啪啪”钱鼎章鼓起掌来,“贝大少人才,这么段时间内就把头寸、长短给估出来,难怪颜料大王那么看重你。只是,你犯了个错误”说着截住了话头,冷冷的看着对方。 日常生活中如果被别人用眼睛盯着看,被看者的感受和盯人者眼睛大小有直接关系。通常眼睛越大,那么瞪起来就会越显的凶相,这是因为动物界中的猛兽按照人类审美来看个个或者头头都是“杏核眼”,由此产生的类比。 而反过来,被眼睛细长狭小的人盯着,则会产生强烈的不安感,因为看不清对方眼珠活动反而会带来更大的恐惧。 此刻在贝鸿德眼里赵昊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却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什么错误”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哼,只见错误,不见森林,股票上输了,还有股指期货,期权呢?这上面的杠杆倍数,用不着我和你解释吧。” “我说贝先生,你还不明白么,东洋人这次根本就不是冲着所谓股票来的,也不是为了钱来的,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制造一场巨大的金融灾难,你是留过洋的,自然知道29年美国那次华尔街崩溃后的惨状。你们这些人有钱有场人是我国经济的中坚力量,通过这个局,直接打掉你们的威风,然后让整个股票市场自然崩溃,其间各色升斗小民奔走哭嚎,中央政府也将莫名其妙的卷入其中。我们的法币发行总量是定额为14亿,直接告诉大家货币上限这也是本次币制改革成功之所在。可到那个时候,很可能因为大家都为了抛售股票而拼命持有现金,因为现金总量是固定的会保值。政府为了维护自己信用是不能加印的。所以自然产生通货紧缩。由于市场上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行流动,工厂买不起原材料发不出工资,商店没钱进货,农民不愿意卖粮,这一切都是东洋人盼望的,为他们将来武装入侵打基础。贝先生,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还能无动于衷?” “东洋人,真有这心?”贝鸿德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问一般。 钱鼎章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盯着他眼睛说道“东洋人是不是有这个心,从清末甲午海战起就很清楚了,这些年来,他们处心积虑一步一步执行者吞并我国的计划,你看看九一八事变,看看长城抗战,看看一二八淞沪抗战。” “可是,这只是打仗和我们做生意做股票有何关系?” “贝先生糊涂啊”钱鼎章几乎要痛心疾首“贝先生是留学德国的,当然应该知道克劳塞维茨的《总体战》和鲁登道夫的相关作品,时代不同了,战争再也不局限于战场参加者也不再是士兵和将军而是整个国民。别的不说,民国二十四年开始的币值改革,你也是知道的。目的在于将民间白银收拢后卖给英美等国,帮助他们维持货币秩序。反过来英美在帮助我们进行经济发展。这本是中国自己的内政外交,可是萝卜头却始终对此耿耿于怀,东洋国内的报纸连篇累牍的反对和批判。这也就算了,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 第七十五章 说服贝鸿德 钱鼎章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贝大少是青年才俊,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日间谈生意,晚上流连于烟花酒肆间。非但不知道小民稼穑之苦,只怕连外面的世情都不甚了了吧” “赵先生此话又做怎讲?”贝鸿德被钱鼎章之前一段话说得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虽然现在还有些模糊,但在商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眼光还是有的。现在听到钱鼎章突然调转话题,把他日常的奢华生活拿出来批判一番,很有要搞个大新闻的样子,于是有犯糊涂了。 钱鼎章也在叹息,这些民族资本家说不爱国那是在冤枉他们这一代人本着实业救国的心态发展民族工业一方面自己赚的盘丰钵满,客观上也增加了整个国家的工业化进程。至于赚到前后或者兴办学校或者投身慈善,期间固然有沽名钓誉的心态存在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确实是存了为国做事的心。只可惜很多人的眼光还是不够,或者说有些苟安于十里洋场所塑造出来的虚假繁华和安定中。故而钱鼎章打算再多说几句。 他走到贝大少那张樱桃木雕花办公桌前,看做工和材料这张桌子没几千下不来,弄得不好可能还是舶来品。只是一处别业就已经如此豪华,这些人所掌握的财富如果能用到正道上去,怎么也得给东洋人制造点麻烦吧。 刚才他掉下的雪茄已经把桌面的油漆烫焦形成一个难看的黑斑。钱鼎章将那支抽了一半雪茄捡起,看样子已经快熄灭了,他对着燃烧端吹了两口气好让其不至于熄灭,随即将雪茄递给贝鸿德“抽一口缓缓吧”。 贝鸿德道了声谢接过烟狠狠的吸了两口后,精神似乎也回到了身上,“赵兄刚才说我不知世情,敢问有何所指?” 钱鼎章听他称自己为兄,知道刚才那番话算是没白费,心中略一安定又说道“就是我国政府回收银元的事情,政府是统一下令由几大银行操办。改日如果有空,贝先生可以让人陪你到南市,最好是虹口去转转。很多小的钱庄票号都在做着政府命令禁止的私下回收银元业务,他们收来银元后不卖给政府却偷偷卖给东洋人。东洋人用停在黄浦江上的军舰把银元运回国内。你猜猜他们用这些银子做什么?” “做什么?” “他们将袁大头融成银锭,再用机器延压成薄片,返销到中国。本来银楼买入各种纯银锭用来打造银器,一两银子大约要花一块四毛钱,而日本的的这种纯度只有百分之九十银片,一两却要卖一块六。但是因为事先经过一次机加工,所以用银片制作各种饰品较之传统银锭要来的方便的多,能节约大量人工费。故而销路极好。你算算仅此一项,我们要流出多少白银,多少利润。东洋人都用军舰运银元了,你说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还有这种事情?”贝鸿德此刻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叼着雪茄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钱鼎章摇摇头,走到门开拉开房门将他的司机叫了进来,“和你老板讲讲虹口那些收银元的小钱庄的事情吧,你肯定晓得的。” 果然,司机重复了一番和钱鼎章差不多的话,所差只是数据没那么精确。说完后又带上门出去了。 “另外,这些小钱庄在把这些银元卖给东洋人前还会做一件事情,他们会雇人手里那个最差的麻布口袋,袋子里装那么时机二十块银元,每天就站在那里把袋子放来覆去的捣弄,搞的里面的银元咣咣作响,天天如此毫不间断?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这是?”贝鸿德是大少爷这些下等事情一问三不知。 “这样反复的颠弄下银元之间摩擦碰撞,会搓下小小的银屑银粉,时间一长他们把那个口袋烧掉,就能得到银子。贝先生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和我们背后的同胞。敌人自然凶残,可同胞也愚昧不明,现在只有靠先生这样的有识之士站出来,才能给我们的国家带来希望。” 贝鸿德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拧灭抬头看着钱鼎章“赵兄大才,敢问赵兄,这事情该怎么处理,贝某真心求教,还请勿望推辞!” “贝先生,你实在是高看我了,刚才这些话,其实你仔细想想也能得出结论。只是之前你太顺了,反而忽视了眼前的小事情。我今天来找你,也就是想和你商量一番。此事非同小可,我们面对的东洋人背后可能有他们政府的影子,我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 贝鸿德听完后不置一词,却起手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口干掉,用手背擦着嘴角“好,就和萝卜头干上了,赵兄请稍后,我这就打电话,把此次的主要参与者都召集到此处来,到时候烦不得请赵兄再指教一次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贝鸿德展现出了一个成熟商人应有的能力,或是电话,或是派人传信,不一会便将开会的消息通知到各人。期间还抽空用密码写了一份电报稿交给手下人立刻拿去邮电局拍发到东京,显然这就是在核对消息了。 这次组团参与长城股票炒作的大概有十来号人,基本都是各大资本家的二代子弟。贝鸿德电话往来也没背着钱鼎章,后者就坐在沙发椅上喝茶吃点心看他忙碌。“对了贝先生” “赵兄,你就叫我鸿德吧” “这如何使得?” “赵兄大才,有何不可,不知贵庚?” 两人一叙年谱,还是赵昊大了几岁,贝鸿德拍板“那彼此以兄呼之吧,赵兄不是凡人,何必在乎这些虚礼?不要推辞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突然想起个事情来,倒是有助于搞清这桩风波的来龙去脉,不过需要不少人脉才能做到,区区在一介白丁,只好烦请贝兄出手相助了?” “赵兄哪里话,这是在帮我,请讲。” “我重返上海不过大半个月而已,之前都在四处游历。也就是这段时间才听说长城股票的事情。按照我的想法,就算萝卜头真想要弄个“富士-长城牌”出来,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以他们的势力随便买通几个工商局的就能注册出来。或者收购股票也可以悄悄的进行,哪儿会搞的那么热闹,连拉黄包车的都在讲。而且就算真弄出个富士-长城牌棉纱出来又怎么样,我们不买不就是了。” “对啊,被你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现在想想这个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情,但突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所以赵兄?” ====================================================== 今天有没有看大会直播啊?看了有没有感觉到兴奋和愉快啊? 第七十六章 回首又见他 “我在想,当下传播速度消息速度最快的莫过于报纸和无线电,无线电我也听倒是少有说这个的,那看来只有报纸了。贝兄交游广阔在报界肯定有不少朋友,可否让他们帮忙打听一下,诸如《申报》《大美晚报》《新闻报》这样的大报,还有《晶报》《金刚钻》《罗宾汉》《福尔摩斯》这种出名的小报,第一篇关于长城股票风潮的文章是什么时候刊出的,作者是谁,此作者之后是否又写过类似相关文章,这个作者是要核对地址而不是的单纯看署名。而且我觉得重点要放在后面的四家小报上,毕竟大报采编严格,新闻消息都要有确实来由才会登,而小报则不然,给钱就登,甚至只要消息轰动,他还愿意倒过来给钱。” “赵兄的意思是,你怀疑有人利用报纸在煽动风潮。”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哎,美丽的二十一世纪网络时代啊,随便一句话话都能有装逼的的效果。 “你这个可是找对正神了,等会来人里面有两个人。算是报界的地下龙头,一个是申报的副主编的幼弟,一个是晶报主笔的妻弟,这两个人分别是大报和小报汇总人。什么事情找他们去问,又快又好,我和他们交情倒是不错。” “贝兄,只怕是和那位晶报主笔好交情吧”眼看贝鸿德已经和自己上了一条船,钱鼎章心情大好之于,这嘴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说完这话他唱着贝大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朝楼下努努嘴。 贝鸿德哪儿不知道他的意思,拱手“惭愧,惭愧,兄弟我这个寡人之疾实在是,所幸和这班报人关系不错,他们下笔还比较客气多有遮掩,否则被家里长辈骂起来,真是。。。。。” “那也是长辈关爱嘛,贝兄年纪轻轻家资巨万又生的风流潇洒一表人才,走到哪儿都是桃花不断嘛” 两人说笑期间,陆续有人敲门进来,贝鸿德这间说是书房但实则空间极大,向来平时也是当会议室用的,里面挤了十来号人倒也不觉得如何拥挤。值得一提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个熟人。 上午在爱多亚路碰到的巡长程少华,此刻脱去警服穿了便装前来相见。猛一见此人钱鼎章吓了一大跳唯恐穿帮。好在钱逊之的化妆技术实在是神乎其技,看他的反应,显然是没认出来。 贝鸿德引见时顺便介绍程少华的背景他是法租界巡捕房大包打听程子卿的侄子,程子卿本人在巡捕房政治组中身居高位又是黄金荣的结拜弟兄和正宗青帮弟子,法租界里可谓手眼通天,到处能有他的影子。巡捕房直接归属法国驻沪领事馆管理。对外宣称是维护治安的警察机构,但实际上此时的申城不啻于一个欧洲传统的自由市,汇聚了来自全球的各色人等势力,说是间谍之都也不为过。巡捕房还有承担着一个法国驻外情治机构的重任,定期汇总各种情报上报,他们拉程少华入伙估计也是看中这点。 说实话,对上之前那些陆陆续续进来的与会者钱鼎章倒是没什么,毕竟都不认识。但程少华上午才见过面,最要紧的是钱逊之给他画完妆后补的那一句“脸上的这点手脚基本不可能被人看穿,除非碰到内行看骨相的,但这种人都在巡捕房里,没事不会到处乱跑的”。好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个理论上该呆在巡捕房里没事不会乱跑的专业人士,此刻正在和自己寒暄。 钱鼎章克制住紧张情绪依然以不快不慢的语气应付着,索性程少华也就多看了几眼并没有起太大疑心。 “这个时间把各位从跳舞场夜总会里拉出来,到这里开会,各位不会埋怨我吧”贝鸿德高声开了个玩笑,众人也停止了交头接耳都转而看向他,大家明白正戏要开始了,也就出于礼节性的配合着笑了几声。 贝鸿德颇为满意的扫视了一圈,又说道“电话里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但兹事体大,只能开个会了。这位赵昊,赵先生刚才给我提供了一个很重要信息,东洋人手里有额外的两万股长城股票,是通过可转债到期自动转换而来。” 话音刚落,书房里“轰”的一声,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有爆炸性。贝鸿德也不阻止,只是任由他们相互交流。 片刻后有人高声问道“贝兄这个消息牢靠么?” “消息是赵先生带来的,我私人觉得倒是牢靠,但出于谨慎考虑,我已经去电报让贝家在东京的人手连夜去核对了。运气好的话大概没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嗯,我让人受在电报局里,一有消息马上通过电话通知,我亲自译码。” “要核实消息倒不难,东京交易所或者大的券商哪里应该都有留存的报告。可是,现在是晚上啊,这些地方都是要打烊上锁的。我知道贝家在东京人手不少可。。。。”开口的是程少华,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难倒恰好认识券商或者交易所负责资料室的工作人员?就算认识了,晚上去翻检资料,值班的是不是允许还两说。 “程兄问的好,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就可以解决,不才有个弟弟正好在东京帝国大学经济系读博士。他回来过春节的时候讲过,帝大的经济系图书馆里有所有的东京交易所的资料副本。而图书馆恰好是全天开放的。我和他讲了十万火急。” 见众人都点头称是,贝鸿德又说“既然如此,大家议一议,接下来怎么处理比较好?” 于是嗡嗡声又起,片刻后依然是程少华抢先开口“这个股票操作我是不懂的,大家看得起我拉我入股一起搞,那么我就讲一句,这个钱都是大家辛辛苦苦赚来的,法币不是橘子皮,肯定是不能亏。要我说明天索性把我们手里所有的股票都抛出去。” “抛出去,谁来接呢?眼下我们手里囤的货可不少啊”有人问到。 “是不少,萝卜头不是要么,全部倒给他们。萝卜头吃不下的部分么”说到这个他眼珠转了转“就要烦劳两位报界大亨了。” ================================================= 扯淡时间开始,咳咳,其实我更乐意写这些分割线之下的东西,主要是方便,很多资料就在脑子拉出来就是,动笔前稍微核对几个关键节点,然后写起来就是无比流畅,还得克制一下,否则附片比正文多就喧宾夺主了。 中文叫巡捕房,但英文就是policestation.,程子卿这个人太有意思了,值得专门写一段。 如果去百度这个名字,一般跳出来的都是说他就是那个闯入一大会议的包打听。并且引用陈公博的回忆录说是进行了一番搜查翻出马克思作品若干,但对于放在抽屉中的一张写满党章草案的纸张却为加注意。 当然这个确实是历史,最早是那位非常厉害的前科普后不得不变为历史传记作家的叶永烈先生在九十年代初先考证并且公布出来。叶先生是我国传记大家,对近代史当代史有很深的研究。关于他的一些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当然读者感兴趣也可以留言点播。。。 我这里稍微补充点其它资料。当根据曾任巡捕房政治部(只专门处理政治类事件的部门,当时法租界内鱼龙混杂,东西方间谍交相辉映处理此类问题比一般刑事案件麻烦的多故此部门也是巡捕房精华所在。程既在此部任职,是他顶头上司)督查的薛畊莘回忆,在开会前的六月份,巡捕房抓到两个北方人,怀里揣着手榴弹,审问的结果是此二人公认,北京段祺瑞要他们在开会时把手榴弹扔进会场,就给一万大洋,这可是21年。而且还公认是与会代表中的一人将此消息提供给段祺瑞。大会代表中不带有伟大领袖也有革命烈士,托派党人甚至汉奸叛徒,但这消息究竟是是卖出去的,只怕永远是个密了。何况这是一个孤证,目前没有别的资料能加以对照。 之后程把此事汇报给法籍主任,希望他能通过自己的渠道通知共x党人提高警惕。甚至薛觉得他是故意放跑他们的。 强调这个说法目前只见于薛的回忆录,别无旁证,一家之言大家看看就好。 回过头再说程,他还有个很厉害的经历,32年尹奉吉在虹口公园炸死日寇白川义则。这个事情是王亚樵联系了金九,提供经费武器,金九负责找人实施。而金九在开会商讨时,程是知道的,并且为他们提供了便利,甚至给他们守门。 这个人生平际遇复杂,参加过412也帮宋庆龄救过不少党人,还保卫过孙中山的安全。所以他是正宗青帮弟子(这点比黄金荣强),kmt党员(入党手续为孙总理代办),靠着这两点搭上了党国大佬杨虎陈群,黄金荣的把兄弟,天主教信徒,巡捕房大包打听大概是信奉公门之中好修行,他后期对党人活动往往眼开眼闭,一方面是处事圆滑,另一面我觉得可能是参与了412自觉杀戮过重,30年代初信了天主教,几方面叠加后,导致他后期行事风格变得心慈手软。好人有好报,49年后他被捕,写信给宋庆龄求援。宋接信后亲自写材料证明后被释放,文马赛克革前侥幸病逝。 为什么说侥幸病逝?那个时节还是死了的好,他的下属薛畊莘就没那么好命,薛也是奇人,向忠发叛变的消息是他传递证实的,得到过博古的亲口感谢,接济过李克农,收养过烈士遗孤。抗战爆发后利用在法租界的优势帮助kmt传递抗日情报,疏散退入租界的士兵等等。胜利后参与审讯川岛芳子。这样一个人,46年因为kmt内讧被供出当年帮助x党而判了三年。熬到51年被叛个死缓后转无期,直到81年才平反。 写顺手了,顺便讲讲我自己的阅读喜好,大概是年纪上去了,对各种宏大叙事雄伟历史是越发疏离起来。具体原因比较复杂,这里就不赘述了一来字数太多懒得写,二来肯定会引起各种争论,索性闷声发大财吧。 现在就喜欢看看各种历史的八卦,或者是大历史中搜表现出的人性。比如今天十九大,我就想到了老习同志。 算起来我各种墙内的墙外的回忆录也看了不少,其中倒是有个共性,就是只要提到老习基本没坏话,评价最多的是忠厚,好人,有人格魅力等等。 我就想到个事情,高岗夫人前些年为了给老公平反而写了不少回忆的东西,那文的历史价值非常可观,但我印象最深的是,毛当时要处分高岗,但是没打算彻底终结他的政治生命,意思是降职使用一段时间再说。但因为涉及到某些因素,高岗直接被停了职,这时高的心理压力极大。他夫人一看这不是个事,但高出事后,很多人都敬而远之。他夫人李力群情急之下找到老习。把高的事情一说,老习当场眼泪下来说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老同志,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总理。言出必行,确实是改善了高的境遇。但后来高还是自杀,这个涉及太多就不赘述了。 所以你们看,在我眼里这才是活生生的历史。 第七十七章 向你们传授一点盯梢经验 “嗯?”被点名的二位莫名其妙“我们和程兄一样,只是出钱合伙而已,怎么炒也是不懂的。” “不需要二位懂,二位只要回去,让你们能套上交情的报纸,这几天多发几篇文章什么保卫长城就是保卫中华,众志成城护长城好人必定有好福等等。一方面麻痹东洋人让他们以为我们还不知道消息会继续拉高价格吃进,另一方,交易所里那么多人,高调一唱么头脑发昏就拼命往里冲了。我们正好出货。” “不可!”钱鼎章一时怒气上头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绪大声呵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刚才一干人等交头接耳时他可看的清清楚楚这个程少华异常活跃,几乎和场中大部分人都有言谈接触。那么想来他这番话多半也是场中大部分人的想法。 这群二世祖大鳄,自己掉到小东洋圈套后,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把事情抹平,而是憋着坏水让股市中那些个人交易者去接盘。放在前世这就叫“割韭菜”啊。而且是最恶劣的那种,通过控制的报纸唱多骗人接盘,至于说要欺骗东洋人也就是一个幌子而已。都是专业人,很容易通过筹码分析,得出对手在干什么。这个做法等于就是帮东洋人在坑国人。钱鼎章前世作为一棵老韭菜,此刻当然是忍不住了。 果然,程少华见他反对马上调转枪头开始呛火“这位赵先生能给我们这个消息,大家不会忘记你的好处,可是我们现在商量的是自己投出去的真金白银。先生就不要作声了。” 贝鸿德赶忙过来打圆场,但程少华这个话角度刁钻,保住自己的钱理所应当,从这个角度来讲钱鼎章简直是在断人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果然不少人看钱鼎章的眼光就有些不善了。 “各位,这次东洋人所图非小,如果真这样做了,等于是助纣为虐”钱鼎章被这个缺德之极的“割韭菜”计划气混了头,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啧,我们就这样做了,赵先生能奈我何?”程少华脸色也板了下来。 “我拿到消息,来找贝先生帮忙是为的是这个国家和老百姓,否则我直接几封新寄到报馆里,这里虽然有报界闻人,但只怕手也没那么长吧?这种消息只要见报,马上传的比风都快。阁下觉得呢?”既然程少华不客气,钱鼎章的火气也上去了话语中隐隐约约带着威胁。你们想先跑没那么简单,只要消息放出去,那大家一起踩踏吧,成事不足败事还是有余的。 “我可是巡捕房的包打听啊”程少华闻言不怒反笑,顺手将西服扣子解开,露出挂在腰间的手铐,和装在腋下的枪套来。 “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些事情想请赵兄跟我回巡捕房协助调查,放心最多一天而已,好吃好喝供着。这点赵兄放心好了”说好还嚣张的拱了拱手。 贝鸿德一看两位这样针锋相对脑门上也冒了汗,他倒不怕程少华,忌惮的是他背后的程子卿,自己大部分产业都在法租界,得罪了这位大菩萨,别的不说隔三差五弄几只安南猴子来家里搜查一番也是麻烦。“二位,二位,大家坐下来慢慢商量嘛” “咿?”钱鼎章却不理他“程兄不会以为只有我只有一个人吧” 一听这话程少华眼角抽搐起来,难道还有同伙? “至于报纸方面,这里在座的,谁不认识几个主编主笔,大家发动起来,不敢说把消息完全封锁,但延缓个半天还是有把握的?”程少华换了个角度。 “是嘛,一个电话一封电报到南京也花不了几个钱”钱鼎章笑嘻嘻的说道“何况有人看着我进了贝大少的公馆,如果到时候不见我人出去的话,别说南京只怕北京天津广州武汉都会收到消息。这要是惊动了南京政府,各位别说是钱,估计都要脱层皮”钱鼎章喝了口茶笑嘻嘻的说道,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明白这些人毕竟是利益集团,要指望他们还得软硬兼施。所以说话语气不在冰冷笔直,但话中的意思却毫不示弱。 程少华眼珠一转发现一个漏洞“刚才听说,赵兄是和贝兄同车而来的?”说完看着贝鸿德,后者点头承认“在仙乐斯碰到的,嫌外面不保险就到这里来商议。” “这就是了,贝兄的司机是中央警卫团出来的受过苏联顾问严格训练,反跟踪是小菜一碟。赵兄在外面的朋友真能跟踪成功,晓得你在这里?” “做事情当然要讲求万全,小弟跳出来把事情揽到身上,总是要多做几手准备的。就拿盯梢来讲,如果我安排了三辆轿车和好几辆自行车轮番呢?十字路口换车,汽车和自行车相互交替,其中还有两辆自行车负责居间联络,不知道这种盯梢法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程少华这回是坐不住了,作为中央巡捕房探长上面又有程子卿照应。年纪轻轻就破了几个大案,被法国领事馆授予嘉奖,奖品就是让他去法国普通情报局接受为期三月的专门训练。 普通情报局并不普通成立第三共和国时期的普通情报局,普通情报局名字很普通可对于各国同行而言实在是如雷贯耳。最早是用来管理全国铁路治安的专业机构随着铁轨的四通八达而蔓延出去的各色触角深入各地,随后逐渐演变为介于专业警察和专业情报机构之间的角色,在镇压巴黎公社时其派出的各色暗探为政府军的情报搜集立下汗马功劳。法租界的巡捕房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其在海外的分号。程少华在普通情报局的三个月让他大开眼界,知道了什么才叫专业的情治人员,自己原来那套简直是小儿科。 在哪里他也受过各种跟踪和反跟踪教育。最无法防范的就是这种多车***番分批式的盯梢。所幸这个时代下这种专业知识依然流传不广,不是专业人员根本不知道盯梢还有那么多讲究。可钱鼎章是个网络时代过来的人,别说***番,就是更复杂先进的技巧也能讲个12345出来。 眼看程少华有点吃瘪,旁边又有人出来打圆场,“这位赵先生,你要晓得上海有句话叫铜钿银子刮心肺,这次事件我们都是真金白银往里面砸,为的自然就是赚钱。现在赵先生把这些消息都告诉我们,自然是好事,但怎么也要保证大家的利益吧。” 第七十八章 再鼓如簧之舌 贝鸿德也插嘴“赵兄,我看大家只怕还没看清楚东洋人的狼子野心,我之前也没有,但刚才听赵兄一席话实在是受益匪浅,尤其是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让这两万股突然现身的分析更是让我茅塞顿开。要么请赵兄再说一遍吧,大家欢迎,”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对此则是意兴阑珊,掌声也是寥寥无几。 钱鼎章心里叹了口气,这些新一代的民族资产阶级虽然有都不错的教育背景甚至大部分都有留学国外的经历,和后世某些二世祖不一样,这批人出去倒大都是正儿八经的上学读书,手上也多有高含金量的文凭。 可是大的眼光格局总归还是差了些,东洋人的已经弓上弦,刀出鞘了。他们却还以为自己抱上了政界关系和租界庇护这两条大腿就能为所欲为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抗战一打,政府从南京推到武汉再从武汉退到重庆,租界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平洋战争一开,鬼子兵直接把租界中的白人送到早就造好的集中营里去。到那时这班人只怕哭都哭不出来。 想归想,但眼下还得要这群人配合才能扛住之后有可能发生的风险。当下也不推辞,给自己倒了杯酒之后,开始表演。 从哪儿开始下手呢?钱鼎章有点迷惑,此刻耳朵里却传来程少华不是时的冷笑声。 “有了!” “这位程先生年纪轻轻,就在巡捕房高就,赵某佩服的很。有件新闻想打听一下,程兄先生可否不吝赐教?”说完朝程少华一抱拳。 这是公开的社交场合,程少华心中再不爽表面功夫也得做,当下拱手还礼“赐教不敢,赵先生请问便是,程某若是知道绝不隐瞒。” “那就多谢。今天上午在爱多亚路发生一起枪杀案,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惨死在枪口下,凶手逃逸。不知程先生可知此事?” “这是我亲自办理的,死者在大街上突然被人开了三枪都在胸前要害,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一听到大白天当街打死人,大家纷纷来了兴趣,申城虽然被日本人称为魔都,但总体来说租界内的治安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法租界的地下生意深不见底,但表面上可以为称为是人民安居乐业的典范场所。 这个事情下午就在人群中传的沸沸扬扬,但都莫衷一是,眼看此时提起显然是有为人不知道的内幕要披露了。 “呃,请问程先生,死者是何身份职业,为何遭此厄运?” “因为凶手还未落网,所以动机还不知道。死者是交易所的一个档案管理员,平时为人也忠厚,不像是到处结冤家的人。但胸口三枪说明凶手的目标明确,目前只能怀疑是某种程度的仇杀,或者情杀。” “程兄,如果你这样查下去,只怕破案永无止境了”不知不觉间钱鼎章改变了称呼。 “哦?那请赵兄指教。”程少华又是一拱手。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钱鼎章释放出来的善意并及时加以回应。 “我也不卖关子。这个人是档案管理员不假,但之前却是长城股票上市的主要经办人!” “啊”程少华,一惊之下叫出声来。“你确定?” “千真万确!这个之后你也可以查询验证的。” “程先生,各位,这个人的无辜惨死,想必对大家都有所触动吧。。。。。”钱鼎章见机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刚才和贝鸿德之间算是建议说服的话,此刻他真正的陷入表演状态,唱弹词的口才说表用到这上面,实在是得心应手。前后二十分钟时间里,成了他一个人表演的舞台,何处该下个关子,何处该放个噱头。什么时候语气要激烈昂扬,什么时候声调要低沉委婉。这么说吧,一众人等听的是如痴如醉,钱鼎章讲的唾沫横飞,讲到兴头上恨不得操起弦子唱一段,可惜贝大少的书房里只有六弦的吉他。 这些人在得知日本人手中有意料外的两万股后,第一反应和之前的贝鸿德一样都是恐慌,生怕在一个突然时刻砸出来,把市场搅碎的稀烂。 当听到这些股票会和融券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时,毫无例外的都面色发青。诸如那两位报人和程少华这种外行虽然听的一头雾水,但见周围一干精英脸色,也心知情况大大的不妙。后者也知道这几位不懂,当下小心的解释一番后。这三人的眼眶中也开始冒火。 “欺人太甚!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分明是要彻底落掉我们面子啊,不要说面子夹里都给撕掉了,真被他们得逞,我们今后都不要在这个申城混了!”程少华是探长,但终日混迹于三教九流之间,言谈举止便带上了几分匪气“错伊拉娘哦逼,大家把手上的力量都动起来,打听出是谁。管他东洋人西洋人,做掉算了。晚上弄几个人过去,麻袋一套,扔到小舢板上,划出吴淞口“咕隆洞”荷花种掉一了百了。” 贝鸿德听了哭笑不得“程探长,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探长啊” “探长只是一层皮,萝卜头用这种办法阴损我,册那。。。。” 钱鼎章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见效了,程少卿这是在向自己致歉了,他怎么也是头面人物当众拉不下面皮来,故而用这种激烈言语表达心思。 他抄程少华笑笑算是承他的情,随即又说到“兄弟我得知消息后,很急,但我一个人也确实无法解决,所幸通过贝兄认识到了各位才俊。但我想,在商量怎么处理之前是不是,还有应该核实一些消息。毕竟,兄弟我现在有把握的也就是这两万股确实存在,其它一些都是我的猜想。” 贝鸿德道“赵兄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消息方面,东京交易所的消息我已经让家众人去核实,最晚明天开市前会有回应。其次几个方面就要靠各位八仙过海了。” 程少华带头相应“贝兄,你不妨说说看,大家看各自的能力来认领任务。”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点头。 第七十九章 反馈 “好,首先如果东洋人真是想砸大盘的话,那么肯定会部署做空,这样可以取得最大收益。虞兄这个事情。。。。。” 那位被他称作虞兄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高挑个字,五官倒是端正,只是实在太瘦了,面颊无肉,眼眶凹陷,如果不是皮肤红润的话只怕走在大街上就要直接被警察抓到戒烟所去的“虞兄,哎呦,贝大少一来就给自己派事情啊“ 他话一出口,房内响起一片笑声,虞愚同音,他这是故意曲解来着。 眼看众人笑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贝兄你不厚道啊,知道我家老头子是是交易所理事不假,可你点我的将,要的肯定不是那些盘口数据吧,这是陷我于不义啊”话是这样可脸上却挂着几分笑容。 贝鸿德却非常严肃“兹事体大,有些事情也只能从权,大家想想我们这次集资起来做长城,家里的长辈不是不晓得,但却都非常一致的表示自己不会参加,但并不阻止我们。这等于是表明他们的态度了。何况事急从权,放言这个房间里除了虞兄外,其它人可都。。。。。” “我尽力而为” “你们在说什么?”程少华插嘴问道。 “我让虞兄去交易所看看最近是不是有大量的空头仓位堆积起来。其次如果有就查出到低是哪些户头在空头上下了重注,之后就要程兄帮忙了,去摸清这些户头主人的具体情况。这个很麻烦,因为程兄主要在法租界内活动,而如果真的是东洋人在操控这些户头的话,那么只怕户头主人多半是落户在虹口日租界甚至是华埠。” “这个倒是,麻烦是麻烦,但也不是查不到,就是要手脚多点,我和公共租界,还有闸北捕房都有点关系,实在不行还有青帮弟兄可以散出去。要全部查清是不大可能,但几个大头,应该问题不大。” “好,这个事情就请二位费心了。” “荣兄,你家是棉纱大王,长城公司的股票究竟值多少价格就要请你出马算出来了。这个数据一时半会用不到,但关系到整个盘子,所以费心了。” 那姓荣的和之前和那位虞兄是联袂而来,钱鼎章对他们印象深刻。谁见到这二人的外形都会过目不忘,虞某人是又瘦又高,浑身上下除了筋就是骨头。 而这位荣兄,却是个大胖子,走路一摇三摆,钱鼎章开始还以为他是摆谱装模作样,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原来是两条胖腿并不拢,走路只能一路外八字,三步一歇喘口气,不过那张胖脸倒是极有特色永远挂着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进来的时候就被人打趣为看混堂的。 混堂就是澡堂,这个打趣也有典故,早年间黄楚九这个大滑头突然在报纸上大登广告,说是要重金招募一名“常年笑口常开之人”。沪人也明白他的套路,知道后面肯定有花头,他这工钱开的着实不低,很快一大堆“笑口常开之人”上门应聘。精挑细选下还真被他找出一个活弥勒形的。后来再登报表示“笑口常开之人已经招募到,本人新开混堂一间,将于某年某月某日营业,此人为迎宾之司,欢迎惠顾。”之后混堂生意果然大火,而此人也一直在混堂里做了下去。 此刻正值春天,气温不高,身体弱些的还穿着各种皮袍子。这位倒好,单件的西服,进屋后就脱了,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解开,此刻正拿着亚麻布手绢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油汗。听到自己被点将,也忙不迭的开口“好说,好说,放心,放心,前阵子就带着手下人在做了,我等会打电话让他们开开夜车。” “至于杨兄和曹兄”贝鸿德又开始点将了,这二人就是两位报人,“二位在报界人头熟的很,所以现在有件要紧事情要二位出力了。” “哦?”二人觉得奇怪“我们?不拖后腿就已经上上大吉了。” “刚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和赵兄就觉得这次股票风潮来的实在是奇怪蹊跷。按理说这种消息只有从我们这儿传到市场,但这次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个本来是个极大的反常,然后我们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一个都没看出不妥来。倒是赵兄这个局外人发现了端倪。所以。。。” “这个包在我们身上,现在我们就去打电话,让几家报纸的主编分头去查,这些相关报道都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投递过来的。” 随后贝鸿德又将其他任务作了分派,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也都是各行业翘楚,当下便开始排队打电话召集人手。 趁着这段时候,大家有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究竟如何应对日本人挑起的这场风波。现在大家所做的事情无非是从多方面再去对整个事件进行核实和补充调查,但心里基本对此都信了八成。 程少华见大家都在围成小圈子讨论,遂悄悄踱到钱鼎章身边抱拳道“赵先生,刚才一时激动失礼了,还请包涵。” “一点小事情,程兄不要放在心上” 一众人等谈笑商议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九点。贝鸿德作为此间召集人在思虑周到,看看时间估计大家的肚子都有点空了,尤其是那位胖胖的荣兄,已经靠在沙发抱着饼干筒大嚼苏打饼干,因为吃的过于投入,连嘴角上的碎渣子都来不及擦去。 “荣兄啊,少吃点,我给各位安排了夜点心,甜的咸的都有。这个苏打饼干是我胃痛时候吃的,我当它药片派用处,你好坏给我留点。” 荣兄听了这话以和他二百斤身躯毫不相称的敏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几步上前拉住贝鸿德的手“我就知道贝兄,做事妥帖,什么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要五芳斋的大肉粽子,和满庭芳的咖喱牛肉汤和脆皮烧猪,有没有?” “我本来是让家里厨房弄点,既然你荣兄都开口了么,大肉粽和牛肉汤那肯定是有的,就是要等会,但这个烧猪,你看看”说着往墙角边的大座钟一指“都几点了” “哎”荣兄的口气透出无比的凄凉和遗憾,仿佛那烧猪店明天便要关门再也吃不到了一般。突然间又兴奋起来“那索性让他们回来时候再带上两块沈大成的蜜糕。”荣兄一副苍蝇搓手的样子。 第八十章 阴招叠出 “好好好,我说你现在200斤打不住了吧,怎么还吃?当心西医说的高血压心脏病,中医说的中风心痹啊。”贝鸿德戳着他肚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贝鸿德身材高大手指修长,钱鼎章在旁边看的清楚,这一戳之下,整个手指都看不见这让他暗暗咋舌“乖乖,这肉膘得多厚啊,小点的刀子上去人家根本不怕。” “管他呢,晚上回去还要开夜车把长城的报表弄出来,不吃饱点,怎么有力气弄?” “你吃饱就要躺在沙发上打呼噜了吧,上回开董事会,我可是都看见了啊。”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佣人陆续送来点心,荣兄顾不得答话,抬手抢了一碗甜羹唏哩呼噜的就往嘴里送。 贝鸿德看着摇头不已“你们荣家是不是从小就不给你吃饱啊,不对啊,吃不饱你都200斤,这要是吃饱了。。。。。” 荣兄毫不为意“我就这点爱好,不像贝兄你身体好,到处潵。。。。” 大家正彼此嘻嘻哈哈间,电话铃响了贝鸿德拎起听筒“喂,是我”随即表情凝重。 大家见此不由都压低了声音。片刻后贝鸿德挂了电话说到“日本的消息过来了,两万股可转债已经到期。赵兄的消息毫无问题。” 大家还在消化这段话时,电话铃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先是虞兄证实,最近一段时间,期指和期权的空头仓位都在缓慢增加,虽然每天增加的量不多,但拉长时间来对比却很让人吃惊,至于几个空方大头的具体资料还要在等等。 之后,杨曹二人这里也有消息传来。从36年阳历12月3日开始,先是《晶报》《金刚钻报》等小报上陆续有人投稿,关于日本人试图夺取长城控股权的消息,随后逐步蔓延到几份大报。 令人起疑的地方在于,最早几分来稿的投稿人一看用的就是假名,连地址都不留,这就是放弃稿费的意思。而小报对此类耸人听闻的稿件自然是乐于采用,到了37年一月,类似的稿件越发多了起来,而且从小报蔓延到大报。其中有几个还是知名撰稿者,不过看他们的文字意思,倒也像是为一腔义所激,有了知名作者带头,这个风潮起来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赵兄真是料事如神啊”贝鸿德不由得赞叹,目前反馈过来的资料都证明了,钱鼎章猜的极准。“可看起来赵兄并非是投机客,你是怎么想到东洋人会用到如此刁钻的手段?”贝鸿德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樱井在场肯定也是要发此问的。 “说穿了倒是不稀奇,我游学的时候看过一些美国早期资本市场的历史。十九世纪中期就发生过类似事情,一方融券砸盘,诱使对手拉高,最后用可转债出来出来平仓。”钱鼎章耸耸肩。这话打了一半埋伏,美国历史上确实有类似案例,但不是他游学时看到的而是后世写扑街网文《放空华尔街》时发现的。 “各位,现在大致已经确定,大家商量下如何应对吧。”贝鸿德有点起了根雪茄。 此时,大家却纷纷扭头看向钱鼎章,钱鼎章苦笑,“这个我可真没太好办法,毕竟都是明牌,大家不妨商量吧。这个事情的首要核心是不能让东洋人制造出股灾的目的得逞。其它的就围绕这个来考虑吧。” 虞兄大号叫虞沛然,此刻他摸着下巴苦苦思索“老实讲,东洋人建了那么多空头仓位,这其实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这几天行情还算可以,我们把对手盘平掉即可,还能小赚一把。毕竟做期指期权的就这么些人,大家分头通知一下,凭借大家的信用应该也能让人信服。只是难就难在股票上。我们到底怎么处理手上这些东西?” 一时间,房间内冷了下来,连荣兄都把吃了一半粽子放到一边,又开始掏出手绢擦汗来,钱鼎章偷眼观瞧,心中也佩服不已,那粽子看起来还剩下大半,只是其中的大肉已经不见,估计是消失在荣先生的大嘴里。“这份吃劲实在是让人羡慕“心中感慨。 “嗯,吃劲。。。”钱鼎章似乎又被拨动了什么心思。 “既然东洋人要吃,我们就喂给他好了”钱鼎章想了想抬头说到。 “嗯?赵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是看各位,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既然东洋人打着要吃掉长城的幌子来骗我们上当,陷入和他们争夺股权的套子里。那么我们何不干脆将计就计,假装直到现在还没识破。一方面继续维持股价,另一方能否通过一系列的场外交易把手中的股票散出去?“ 所谓场外交易是指不通过交易所,直接上下家之间买卖股票。反之场内则是由交易所担任中间人在价格撮合成功后才交易。 前者的优点是便宜,这时的股票都是纸质凭证,最基本的交易方式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免去了交易所的手续费和政府的印花税,但缺点也同样明显就是没有任何法律保护,实际上在申城乃至华尔街历史上都发生过场外交易买到“假股票”的惨案。顾名思义,就是真的假股票。(这话真别扭,但我喜欢) 除此之外,假钞,掉包,抢劫,偷窃,黑吃黑等等手段也是不可不防。虽然能省点小钱,但总体上风险是增加的。如果是通过交易所进行场内交易,一来不用担心假股票假钞问题,二来在交易所开户后,买入的股票可以存在交易所内,用不着随身携带安全性也大大增加,毕竟股票是不记名的股权凭证,真丢了或者被偷被抢了,连挂失都做不到。 二者各有优缺点,所以一直长期并存。也就是钱鼎章那个时代,中国交易所直接上马电子交易系统,随后逐步取消了了纸质凭证做到了全部电子化,才算彻底消除了那种非法的场外交易。(另,目前还有合法的场外交易,比如大宗交易就是典型的场外模式,但这是针对大机构和大投资者的通道,如果超大规模的增减持直接在二级市场进行的话很容易造成股价不正常波动,为此干脆设立一个vip通道以保护场内交易。但和上述的场外交易有本质区别。) “而且”钱鼎章脑子越转越快“上海目前至少有三家大的交易所,同样的股票在三个交易所间也会有不同的价格,这就给很多人提供了套利的机会,我们也可以认为制造价格波动,让出货看起来像是套利。但这个方面我只会说说,具体能否操作就要看各位大才了。” 虞沛然想了想“赵兄说的有理,场内到场外,可以直接逃避到对方对交易数量的监测,然后再从场外回流到场内形成一个交易依然踊跃的假象,一进一出之间,可以逐渐把仓位甩出去。” ------------------------------------------------------------------------------------------------------------------------ 前几天严顺开死了,作为从小看他电影长大的,实在是有点难过。顺手敲了一篇动,贴在这儿权当怀念。 阿q和阿混-怀念严顺开 ???阿q正传让严顺开扬眉吐气,毕竟那个年代在国际上那个大奖是了不得的事情,而且还是喜剧片,这个向来深受观众喜欢,但在我国却又不得不和政治保持各种暧昧关系以获得通过和默许的电影种类。 大陆的喜剧片其实很尴尬,原因大家都懂,讲求幽默格调的喜剧片和以逗乐为主的搞笑片或者货色闹剧片差距要远远大过真女神和绿茶婊。曾经有段时间我以为既然喜剧片没戏,那么在类似《thethreestooges》这种闹剧方面大概能有所有成就,然而《举起手来》这种片子狠狠的把我的脑袋按到了抽水马桶里。 回过头来说严顺开,阿q让全国人民认识了他,但作为上海人还是更乐意称他为阿混。八十年代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里,北京的陈佩斯和大他将近20岁的严顺开一北一南,同时在喜剧电影领域开始各自的创造。 79年,陈佩斯父子的《瞧这一家子》,成了新时期电影的哨兵,不在苦大仇深,不在声嘶力竭,不在青松海浪,说的就是普通人的日常琐碎,笑料的构成也少了讽刺而多了宽容,和这个时期的精神像仿佛更多的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80年,阿q正装横空出世,说他是喜剧并不恰当,这是典型的正剧,但严顺开通过自己的实力用各种笑料塑造出了了一个悲剧人物。这点在49年后的电影史上大概是空前绝后了。 84年的阿混新传,其实是严顺开表演生涯的顶点,几乎每个人上海人看到这个角色都会没来由的会心一笑,阿混太让人熟悉了,每个人周围都会有一个或者若干个阿混式的小青工,银幕上的严顺开瞬间成了身边的阿二头,阿三头。 中国文艺圈子里京沪永远是矛盾,双方永远讲不到一起。上海嫌北京土气,北京觉得上海没根。北京人把持着中央级别的宣传机构自然优势不小,别说上海,就算隔壁的天津又如何?马志明曾自嘲“我这一辈子,和央视基本无缘,要上也就二套四套,一套是万万不敢想的”。 但严顺开似乎是个例外,放眼上海喜剧界仿佛只有他一人能得到的北京的认可,大概是出生于中戏吧。 沪上名家王双庆这样评价他“他是斯坦尼,我们是烂糊泥,他这个斯坦尼把我们的路子校正了。” 阿混新传正是这种斯坦尼妥善融入烂糊泥后取得的成功。 之后陈佩斯连续在小人物喜剧方面发力,二子开始深入人心,二子和阿混内核上是何其类似。 坦白的说,在喜剧建树方面陈要超过严,后者的高峰永远停留在了84年,上了春晚的小品《张三其人》与其说是给观众看的,不如说是给那些毕业于中戏的圈内人看,好比今日的影评家电影,广众表示一般,却能惹得一众评委们拍案叫绝,无他因为作品从头到尾传递出的信息是“我们是自己人,有些东西我们自己懂就行。” 《张三其人》大概是沪上文化圈急于得到认可的一种文化妥协。 第八十一章 八十年前的水军做派 “然后报纸舆论方面要请杨曹二兄费心了,一来不能把东洋人的想法泄露出来,否则市场必然引起踩踏,我们功亏一篑。其次,调子上要降下来,不要再像之前那样高声。但这个也非常微妙,我们的调子下来了,东洋人和汉奸肯定会投稿唱高调,如果不刊登他们的文章等于是在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要登但又。。。”钱鼎章说到这里开始揉额头。 “嘻嘻,赵兄不要头痛,这个事情么,交给我们两兄弟好了,期间的尺度把握,我们不敢说拿捏的分毫不差,但只要是我和曹兄联手,搞点大变活人还是可以的,不信你问贝大少”那杨兄笑嘻嘻的看着贝鸿德。 后者连连拱手“曹兄恩德贝某时刻铭记在心就不要时时提起了吧。” 他们都是一个小圈子里玩闹惯了的,处理桃色新闻什么的彼此间也不避讳,曹兄继续嬉笑“杨兄那片都是大报,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请你们去我办公室看看,我有只樟木箱,一箱子里都是有关这位豪杰的稿子。” 贝鸿德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拱手。曹兄见此也不再多追究只是冲着钱鼎章拍了拍胸脯“赵兄刚才已经告知方略,等下我们就去操作,这几日请赵兄多看看各家报纸,看看其中火候是否到家,有想法请随时告知,我们马上调整。” “那就烦劳二位费心了,其间的要点就是看上去火头旺但实际上底下的硬柴都已经撤去,火可以做到随时熄灭。” “赵兄这个话可是有点外行了”那曹行简说到。 钱鼎章也不着恼知道他必然会有下文。果然姓杨的轻轻踢了他一脚,意思是说话有点过头了。 曹行简不理,只是笑嘻嘻的说“赵兄大才,但显然对我们这个行当不了解。赵兄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几个把整个舆论控制起来,我们要他高就高我们要他低就低,还得做的妥帖稳妥。这个事情杨兄比我拿手,但是我觉得这样做未必好。” “嗯?”不但钱鼎章贝鸿德连着那个姓杨的也好奇起来。 曹行简摸摸鼻子说道“杨兄是管大报的,习惯了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把所有的变数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岂不知能控制起来的那都不叫变数,更何况小东洋比册老都精,我们把他们投出的稿子精挑细选后在登出,难保他们中间也有专人每天分析所有的大小报纸,一天两天可能看不出,但我们这个计划我看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全部出清吧。你敢保证这段时间里不穿帮?” “这”姓杨的挠挠头“说实话我还真不敢保证,曹兄可有高见?” “嘿嘿,要的就是你老杨认栽,谁让你平时仗着大报编辑的身份看不起我们搞小报的嘿嘿”话里不饶人,可看二人这幅笑嘻嘻的样子显然平时也是斗惯了嘴的“我呢,高见是没有,但怎么搅浑水,怎么用点下作手段倒是有点心得,贝兄?” “是,是,曹兄的手段贝某一直佩服,这房间里我谁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你,谁惹上你了,除非下半辈子隐姓埋名,否则太平日子是再也不要有了。曹兄在这个事情上有何见教?” “嗯,我的想法是,我们首要的目的是迷惑东洋人,让东洋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牌。与其认真审核每一份来搞,不如不审,来什么登什么。他们来不及写我们帮他写。就把这个事情热热闹闹轰起来。所有大小报纸一打开就能看到,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只有质疑的有要去南京告状还有对人不对事就是为了寻相骂来的。大家别看老杨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他养着好几个专门骂人的刁钻货色,你也别藏着这次统统发动起来。哼,东洋人不是要分析报纸舆论么,全申城大小报纸杂志何止上百,统统发动起来,用数量淹死他们。而且这样一来他们投出的稿件都能获得采用,也能降低他们的怀疑。他们写一篇我们就写两篇,总之把水搅浑还不简单!” 钱鼎章在一旁都听呆了“我操,这不是后世网络水军那套做法么,一旦发现情况不利,立刻制造出海量的垃圾信息来淹没掉自己的标的信息,让受众产生足够的审美疲劳,主动降低关注程度。。。。”没想到这年头就已经玩的这么溜了。 之后曹行简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吓死“兄弟我当年在伦敦留学时候就看过,嗯。。。” “妓马赛克女坐在透明的玻璃马桶上小解对伐”旁边有人揭他老底。 曹行简老脸一红“去去去,说正经事情呢,当年看过赫胥黎写的《美丽新世界》,书里说控制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控制让被控制者自己行动达到控制的目的,要剥夺一个人的信息接受能力,不是说把他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黑屋子就好了,那样一旦有一天他接触到了黑屋子以外的世界,你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反过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接触海量的信息各种各样强制或者半强制,信息可以是各种各样相互矛盾,而且越矛盾越好,这样一段时间后他就会本能的厌恶信息,或者就是不加选择接受所有信息。你看除了成本高点以外,岂不是比前者效果好的多。” “好顶赞”钱鼎章几乎无力吐槽“赫胥黎如果知道他的讽刺小说被你当成操作手册,哪怕是游过太平洋也要来弄死你吧。” 而其他人似乎也被这番高论惊呆了,曹行简非常满意于这种效果,轻轻锤了老杨一下“老杨,我讲的如何?” “佩服,佩服,甘拜下风。” “可是,曹兄,你这样放手发动,会不会让原本已经热火朝天的长城股票讨论变得火上浇油啊”贝鸿德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贝兄你放心,根据我的观察最近热度其实已经快到定点了,稍微再加把火很多人就自己会觉得烦。到时候我们再联手制造点新的热点出来,轻轻松松就能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更何况,如果真不可收拾,还能找宣传部想点办法,让他们发个条文下来“各大报纸一律冷处理此事”,反正也不是地第一次了。东洋人能看出背后实情来才怪” ------------------------------------------------------------------------------------------------------------------- 玻璃马桶这个倒还是真事,不过是某位大学者当年在巴黎留学时候做的。具体是谁倒不是我要替尊者讳,是真想不起来。 其实这也不是说很么大事,毕竟是一场交易。 第八十二章 到底要赔多少? “赵兄,你别看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有家庭余荫,外面也都觉得我们身价不菲,出手大方,可真论起钱多,还是这位曹兄。他靠着这手,多少人乖乖的给他上供,最可气的是吃完上家吃下家。比如电影明星和政界要人闹点桃色新闻出来,前者意思是闹的越大越好,后者呢就要求小范围的压下来。于是双方都来找他,他呢两头收银子,先把事情闹大,随后用别的新闻什么的一冲,一个礼拜后自然没人关注。(南)京沪对他无不恨之入骨。” “哎,哎,贝兄弟,我这也是做生意嘛。收的钱是不少,我手下也养了不少人啊,否则你以为那么简单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开销也大,而且大在看不见的地方。再说我对朋友从来没得说,你老贝要是不信的话,咱们今天就唱一出管宁割席?” 贝鸿德被吓的一个机灵“曹兄不要说笑,我心都提起来了。。。” 钱鼎章还能说什么,除了一躬到地拜托外,他实在是没有话讲,如果按照曹行简的这套远超时代的套路来打这场舆论战争,那么东洋人必输无疑,他甚至有有些同情那些通过报纸收集情报的特务了。 来到申城差不多半个月,钱鼎章已经充分领教了这个时期各色大小报纸的厉害,为了销量报纸经常怂恿或者挑拨各类名人吵架,于是你占一张报纸,我占另一张报纸每天隔空打嘴仗。如果把这份劲头用到对长城股票的垃圾信息宣传来,还是各大小报纸杂志一起上阵。妈的,老子后世在网上也没少和人吵架撕逼,到时候化名投稿赚点外快好了,笔名叫什么呢,嗯,原来小东洋是空头,现在一番设计下,只怕要翻作多头,空翻多,空翻多,那就不妨叫孔凡铎吧。 贝鸿德此刻尽显领头羊的风范又将剩下的任务一一作了分配,一时间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领到了和自己身份职业相关的事情做。眼看这场会议就要圆满结束。 一直沉默的虞沛然突然开口“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打算亏多少,或者尽可能的少亏,之前股价在10块上下,一共八万股,总市值在八十万,现在多了两万股,按照目前25块一股来算,市值在二百五十万上下。目前,我们的成本大概在20块出头,手头大概是三万五千股,总成本在70万,东洋人算他们有三万股,假设成本和我们一样,那就是60万股,加上他们等于是免费的来的两万股,他们的每股成本实际连12都不到。换而言之,一旦他们得知我们有出清手中股票意图的话,很可能直接清仓式处理,只要股价高于12块,他们就不会亏。当然按照刚才商定的计划,通过缓慢操作,场内外交易,多交易所间对倒确实可以降低出货成本,但。。。。” 在场众人一听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毕竟三万五千股,就算每股亏五块也得亏掉十六七万,每人要吃进一万多的损失,差不多十根大条子。这几位虽然都是身价不菲的二世祖,但这个时代大部分资产还是控制在上一辈手里,他们这些人表明是风光手中实际动用的资源并不算多。所以才借着自己长辈的名头一门心思的去股市捞点钱。经过几番往来,形成的这个小团体涵盖了沪上民族资本家二代的大部分还有诸如程少华这种三教九流的人物。一时间仗着黑白通吃官商通吃的劲道很是赚了点钱。 可眼下对上东洋人手里那点牌都没了用处,要说爱国之情这帮人倒都还不少,真要让他们每人捐个一万两万给抗日大业,也不是没可能。但主动捐献和这样输给日本人可不一样。前者好歹面子上有光,怎么也能拿几枚南京政府发的勋章充门面,更遑论政府还会在税收或者准入方面给个方便,现在捐出去一万,三五年没不赚个两三万进来,那是你小子不会经商。 可在这次长城风波上等于是要各家割肉给小东洋输血,用自己的血汗钱去购买东洋人花费极低成本拿到的股票,怎么想都不舒服。 房间中的气氛一时又有些沉默起来。 “这个只能靠虞兄了,这一房间的人抡起操作手段来都不如你,只能靠你通过操作让大家少亏一点了”贝鸿德摇摇头,眼下也只有吊死在这根救命稻草上了。 “要不,给南京拍份电脑,让政府出面想想办法?”程少华开口 “没用,你让政府怎么办?停止长城的上市,还是借钱给我们或者他们来承担亏损。而且眼下我们的政府机构你又不是知道,保密性比筛子还不如,只怕我们电报过去,相关大员还没想好,副本就已经出现在东洋人的桌子上了。”虞沛然满脸愁容,他本来就长的极廋,此刻眉头紧锁嘴唇紧泯的样子,让其他人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虞兄说的是,这个事情,不告诉政府还好,否则反而是添乱,这里在座的每个人我都信得过,可政府里面。阿叔也曾私下讲起一些事情,总之听的我们心都寒了。所以大家只能拜托虞兄了。你放手去做,这里我代表大家讲一句,如果侥幸得了好结果,大家自然会来谢你,是兄弟你运筹帷幄的功劳。要是真碰到意外,那是我们自己倒霉吃进,何况你也没少投钱。”说着在虞沛然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其它人也都纷纷表示赞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氛。 受此感染,虞兄这种没有四两肉的脸上看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垂头丧气,“承蒙抬爱,虞某实在是不敢当。但这里也只有虞某人是终日混迹于交易所的,这次既关系到国家命运,也牵涉各位私囊。一句话,虞某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语调苦涩不堪,众人知道这个也确实是强人所难,好比打牌,双方都是一把碎牌,可对方大小怪在手还有炸弹,就算你知道对方的牌又如何?战略上的领先单靠战术优势很难抵消,充其量输的不至于太惨吧。 虞沛然向众人拱拱手“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今天晚上我就去写字楼把架子先搭起来,慢慢和东洋人磨吧。” “虞兄,且慢”钱鼎章忽然开口。 “赵兄有何见教?虞某在申城也是有脸面的人,答应了的事情就不会虚与委蛇,必然全力以赴。”他以为钱鼎章还信不过他,话语间便有些生硬。 钱鼎章笑笑“虞兄误会了,小弟倒是忽然想到点事情,对虞兄或者有点小小的帮助。” 第八十三章 凯利公式 “这,愿闻其详了”虞沛然语气依然是生硬,自己都承应去打必然会输的战争,还被人信不过,嘴中当然不会客气。 不得不说贝鸿德这间书房实在是太气派了,以至于应有尽有。此刻钱鼎章走到一面黑板前,捏着粉笔书写起来 f=(bq-q)/b=p(b+1)-1/b f=应该放入投注的资本比值 p=获胜的概率 q=失败的概率 b=赔率 写完后笑眯眯的看着虞沛然“虞兄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这是?”虞沛然的瞳孔猛然间收缩起来,单纯的这么一个公式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作为职业投机家的虞沛然却本能的能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方程式所蕴含的巨大作用。他早年负笈英伦从牛津拿到了应用数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受长辈影响进入投机市场,一身所学都派上用处,在投机场中屡战屡胜。见他这番模样贝鸿德等人也开始盯着黑板。 钱鼎章看着虞沛然的样子心中冷笑“算你个活骷髅识货,这可是鼎鼎大名的kellyform凯利公式,后世高级赌徒无人不知的方程式,用来计算投注拥有正期望值之重复行为长期增长率最大化的公式”。换成人话来讲,就是通过此公式可以得出最佳的投注效率,无视掉投注后输赢的顺序,只关注结果。 眼看虞沛然还在思索,钱鼎章决定在点他一点“虞兄,平时去跑马场么?” “嗯?”虞沛然,冷不丁听他一竿子从方程式扯到跑马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噢,噢,有空的时候倒是回去碰碰手气,不过好像赌运不佳”。眼看钱鼎章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样子,他口气也开始缓和起来。说到“赌运不佳”的时候还罕见的自我解嘲式的笑了笑。 “靠,你还是别笑吧,不用化妆就能去拍鬼片了”钱鼎章一面心中吐槽一面说到“如果,虞兄按照这个方程去买马彩呢?” “对,对,赵兄大才,如果按照这个去买马彩,虽然不会大赚,但却可以保证不输,就是说保证利益最大化。虞某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包涵。”当下抱拳拱手作揖,作揖作了一半,仿佛想起什么来似的,将双手平贴到身边,直挺挺的一个九十度鞠躬。 这可把钱鼎章下了一大跳,赶紧要去搀扶,只是想到动手已经嫌晚,虞沛然大礼已成口中郎朗“赵兄实在大才,虞某有眼不识泰山泰山,不知赵兄在那间大学任教,待此间事了后定当上门赔罪求教。” 眼看对方这样,钱鼎章无法也只能一躬到地口称不敢不敢。 贝鸿德一看笑出声来“二位,二位,都挺身吧,你们这是拜天地呢还是学东洋萝卜头啊” 二人闻言脸上都有讪讪之色。 “只是,赵兄,虞某发现这个公式目前只能适用于赌博投注,要套到股票上好像还有点距离。” “呵呵呵,虞兄好眼力,这是原型公式,我闲暇时刻倒是想过变形算法。股市较之于赌场是要多个预期内损失的,所以。。。”随即又在黑板上写下另一个公式。 f=(bp-cq)/(bc) c=净损失率。 “虞兄以为如何。” “啪”虞沛然猛拍自己的大腿“今日得见赵兄实在三生有幸,如此一来不但直接套到股市或者期货上,而且因为算事简单,我可以教会几个心腹之后让他们每人各管一摊,只要在公式所辖范围内都用不到我去操心,我可以专心的制定大局了。” “敢问赵兄师承何人,目前在何处任教,虞某今后要登门求教了”显然,这个时期能把应用数学玩的那么转的,别问只有大学教授。所以虞沛然自然就得出这个结论。 可钱鼎章心里明白“大学校园里种着很多很多树,其中一棵树上则挂着很多很多人,这棵树叫做高数。”当年也就是70年后他也是挂在上面的一员,一个高数挂科的本科生能够忽悠住这个时代的数学硕士,所靠的也就是人类在数学上的不断进步。像凯利公式差不多在20年之后才有贝尔实验室的凯利第一次提出,此刻自己剽窃过来吓唬人固然是问题不大,毕竟自己挂过科,这让他一板一眼的把这个公式从头到尾推演一番,那自然是就要露怯了。 所幸这个虞沛然有真才实学,自己写出方程式稍加点拨就自己融会贯通了。 “虞兄客气,赵某目前还是闲人一个,不敢去误人子弟。。。。” “哦,那虞某大胆替虞家邀请赵先生,只要先生愿意去求,要求条件职位待遇,听凭先生。” “喂喂,虞兄你这不厚道啊,赵兄大才人人都知道,你怎么就挖人了”贝鸿德急忙打断。此刻他才知道这个长着一双小眼睛的赵昊可不是池中之物,不但消息灵通自身更是人中英才。 “是是,虞某莽撞了,还请赵兄惠赐名片一张,待事了后,我一定和阿叔亲自登门拜访” “轰”房间中个人都发出淡淡惊呼,这个虞沛然长的一副僵尸样子,性格也差不多,虽然都是一个小圈子里但他除了和那个荣胖子谈得来之外,平时对谁都是爱理不理。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这位倒不是成心不愿意交往别人,而是天生娘胎里带出来的那种冷淡感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当然拜托他做事的话倒都是处理的妥妥帖帖,时间久了了大伙也就不以为意,一来他做人也堪称忠厚,另一方面哪位荣胖子如果不是在吃和睡的话倒是个真正的八面玲珑的人物,二人这番互补倒也有意思。 可今天活僵尸竟然对这个赵先生如此客气,甚至说了要带自己的叔叔登门拜访,他叔叔是谁大名鼎鼎的虞洽卿,政商两道都吃得开,还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马路。等闲之人求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他倒好直接带着去上门拜访。众人的眼光都有些不对了。 感受到了这番压力,钱鼎章只好拱手致歉“实在抱歉,赵某离沪已久,刚刚归来,家人住处早已物是人非,现下还借住在饭店里。虞兄抬爱愧不敢当,等此间事了。小弟也安顿下来后,定来拜访。” ------------------------------------------------------------------------------------------- 凯利公式相当有用,,但普通人用不好,一来对资金要求搞,即赌徒要有充足的初始资金然后做合理仓位分配后才能见效,其次对人的运算能力要求太高,做股票的自然可以通过计算机,可玩德州扑克和21点都是靠脑子算。一般人就别尝试了。 ========================================================================= 巴尔扎克讲过一句话“小说是时代社会的隐私史” 举个例子讲讲弹词中的情节演进合理性及社会性,依然是《玉蜻蜓》,其中有个分支剧情,家主金贵升出走后,其妻金张氏当家,发现苏州有六个水门的码头都是属于金家的,且有皇帝颁发文书契约为证。 但在金贵升五岁时,金家内讧,导致码头被所谓的毒蛇党霸占,毒蛇党是一些退休置仕官员勾结所形成的一个小团体,下有流氓打手,上在朝堂上有同党门生,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且有保护伞。 而在金贵升五岁,金家失去码头的同时,金张氏的父亲,吏部尚书张国勋致仕,毒蛇党为其接风洗尘时将,西门的码头的作为礼物送给张国勋。 张本人倒是清官,不愿意接受,但场面上情面难却只好收下。 而毒蛇党此举,等于是给自己的强夺上了一层保险-将一个吏部天官拉下水坐地分赃。 十年后,金贵升和金张氏结婚。张国勋也想要将所有的码头都拿回来给自己女婿。但是他也有顾虑-自己不能出面,必须让金贵升出面讨要,最好是打官司,自己在背后稍微运作一番。苏州知府是他门生,金贵升手中又有文书,不管台面还会台下都要做的四平八稳。 苏州知府,这里是顺水推舟,直接按照正常程序判,堵住毒蛇党的嘴。 金贵升是苏州大户,身份足够,手上又有真凭实据,毒蛇党明面上也不好朝他下手。 他本人不出面,也算是维持台面上的默契,至于之前10年的收益也就不问毒蛇党讨回了,算作一种补偿。 毒蛇党在朝廷上有势力,张国勋也有,双方的利益纠葛通过金贵升出面索取,张、毒并不直接会面,在这种所谓“王不见王”的情况下,双方都有回转余地和以钱换面子等小动作的操作空间。 然而,婚后不久,尚未来得及实施这个计划,金贵升随即离家出走。 此刻,张国勋如果亲自出面讨要,等于是公然和毒蛇党撕破脸,双方一旦开战,张国勋已经致仕影响力大不如前,就算苏州知府有心帮忙但面对人多势众的毒蛇党,自怕自身难保。 所以张国勋拒绝了女儿要求自己出面的要求,而女儿金张氏在弹词中的人物设定就是一个心地不坏,但脾气暴躁任性的大小姐,开书没几回就气走自己老公,随后又打上辕门把新任兵部尚书的胡子扯掉一大把,而后者碍于张国勋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样就更养成了她刁蛮的气焰。 张国勋知道自己女儿脾气,所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金张氏也就知难而退。但好死不死她的贴身丫鬟方兰,方兰的人物设定是极其聪明伶,智商超高的人物,处理各种小场景小矛盾无往而不利,也金张氏情同姐妹,一切以金张氏利益最大化为考虑,再加上她的丈夫被封了三品武将,这样一个丫鬟就开始有了膨胀,认为毒蛇党这些退休官儿不是什么大问题。建议金张氏族不要害怕去肛正面。此刻这个方兰就是一个典型的聪明而缺乏智慧的人物,聪明是指知道怎么去战斗并且获胜,而智慧是知道是不是该去打仗,打到什么地步。换句话讲,聪明的二战日军参谋们,和智慧的石原莞尔。 于是,金张氏大小姐脾气发作,直接带人冲击毒蛇党控制的码头,打出人命,毒蛇党寻机报复,之后义仆李代桃僵被打死,这才真正惹怒张国勋出面上辕门找自己门生苏州知府公断。 看了下,拉拉杂杂的剧情介绍就写了九百字,其中涉及多个角色,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点所在. 于是每个角色自己的利益点和自己立场间会有矛盾,比如张国勋自然是爱女儿的,也希望拿回码头,但老于官场的他也不敢当面得罪毒蛇党,只能迂回出击。 角色和角色相互间又会产生矛盾,比如金张氏和张国勋,就这样一系列小矛盾交错缠绕在一起在某些特殊外力巧合的推动下,影响了整个故事的发展走向,从一开始的不算什么大事,逐步走向了失控。而在这一系列冲突中,每个人的人物性格又进一步得到了强化,人物和情节之间变成一种不断产生正向回馈的关系。情节越推进,人物性格越明显丰满。 以至于一部书下来,听众闭上眼睛,几个重要人物都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们的喜怒哀乐衣食住行都有据可考,都有理可寻。这种方式塑造出来的人物,远比一个龙傲天或者赵日天的名字符号带来的暗示要深刻可信的多。 其实真要总结也很简单,u金张氏要夺回被毒蛇党控制的码头,张国勋因为自己也有份而不干,金张氏亲自出马打出五条人命,毒蛇党寻机报复,义仆李代桃僵被打死,张国勋摆了大佬威风灭了毒蛇党。 后者就是非常典型的网文架构,稍加敷衍两千,或者两万字都可以,而且可以重点描写,张国勋如何大摆威风,毒蛇党最后如何被一锅端等爽点。 然而,这样真的好看?前者按照网文的说法算是世情文,《玉蜻蜓》这个本子可能是王锡爵攻击申时行时搞出的,所以在明末就有了。 但300多年前的这个结构和逻辑,放到今天是不是依然非常熟悉且管用?一系列小冲突逐渐汇聚,因为立场和利益之争被逐步放大到几乎不可收拾。看起来似乎很夸张,但仔细想想其实每一步都非常合理,哪怕其间有违反逻辑的地方,这也只能说明世情的复杂,而不是逻辑的错乱。 这个剧情在弹词中是夹杂出现,我算了一下,从头到尾累计话了四个小时左右。 而且表演的重点在于梳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对于我们所谓的爽点涉及并不多。 所以讲,弹词在今日半死不活也不是没有原因,确实是不够刺激不够爽。 眼下大家都是结果论者,喜欢看爽看goodending,过程的细节合理反而是不受重视。 能看懂玉蜻蜓中这段官民官官纠葛微妙之处的,大部分是踏上社会并且从事某些专业性较强工作的人,一个18岁就在富士康流水线上工作的打工仔也知道“官官相护狗咬狗”,但他能否真正理解其中那些微妙的关节曲折,很难讲。倒不是说我在歧视富士康工人,而是社会分工决定了他们无法真正理解这里的微妙。所为纸上得来终觉浅,有些事情道理,光看是没有用的,不亲自涉足践行一番终归是无法彻底理解,反过来理解之后大概又会后悔起来“明明那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之前就是看不透呢。” 最后还是说明一下,虽然我觉得以我读者的平均水准来看这声明有点画蛇添足。我没有轻视打工仔的意思,同样也不认为他们无法理解弹词的某些妙处是值得鄙视的。因为大概在很多人眼里我才是一个该被看不起的角色,我基本不看电视,不玩王者荣耀,也不看直播,这些常见的娱乐方式我一概不懂。但我并不以此自卑,在我眼里弹词也好,王者荣耀也罢,喊麦什么的都是一种放松娱乐的方式。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大家相互平等,无甚高下。 甚至讲句得罪人的话,人的优越感不应该产生于自己的消费或者消耗,真正能让人引以为荣该是他的创造。 第八十四章 纳什均衡! 虞沛然见此也不好强求,脑子便有转到这方程式上去,顺手拿了支粉笔在钱鼎章的字迹下继续纷纷扬扬写了起来。不过几分种又是好几个变形推导式出来。 虞沛然却还是不满意嘴里轻声嘀咕“好是好,但这个只能算我们自己,没法对东洋人进行判断。估计还是要亏钱,但起码能保证每次亏最少。让我想想,是不是还能进一步完善一下。” “这是我们和东洋人的博弈啊”贝鸿德感慨。 “是啊,是啊”众人也都随口应道。 “等等,博弈?”钱鼎章脑中一道闪电“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凯利公式是用来算己方的,一旦牵涉到双方或者多方的博弈情况就有点力不从心。博弈论这玩意老子倒是懂点,可是真要在这里说出来?” 钱鼎章脑子里闪过的那道闪电不是别的正是后来拿到诺贝尔经济学将的nashequilibrium纳什均衡,换成人话就是非合作博弈均衡。顾名思义,就是指参与博弈的各方在都在合理考虑利益的前提下所采取的最有策略算法。 这玩意也是上世纪五十年提出的,此时拿出现倒不算太过于骇人听闻,而且当年上课时老师讲的也比较仔细,自己多多少少还有点印象。 可是说出来也有两个问题,一,这儿那么多人是否能听懂,或者说这个虞兄能否听懂,凯利公式是典型的应用数学,难度不算太高,讲解起来也容易,就这么三四个变量而已,真听不懂大不了多讲几遍就是了。按照这屋子里人的智力水准和受教育程度而言,听懂或者理解只是时间问题。 但纳什均衡就不一样,在钱鼎章之前生活的位面里这是全美数学第一的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加拿大人史蒂夫纳什和他的搭档德国人德尔克诺维茨基共同发明的。(这句纯粹造谣,作者犯贱。) 事实上作为典型的高等数学结晶,纳什均衡在五十年初被提出,之后随着电子计算机技术的高速发展而得到广泛应用,在钱鼎章的原生位面里,很早就被视为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有利竞争者,结果拖了将近四十年,发明者纳什得了精神病又痊愈后才把奖金给他。 这其实也说明其理论的经典性,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改变或者推翻,反而是在此基础上有更多的后人进行研究并且取的重要成就。 可高等数学和初等数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不可解释性,这个说起来很奇妙,高等数学其实就像是一个智商的筛子,是不是聪明靠高等数学一过滤就能知道。钱鼎章当年也着实见过几个天才,高数课根本不上,到了考试前看一晚上书第二天考个系第一出来。他们几个挂科的赶紧去求教,人家倒是很热情的讲解,结果是他们根本听不懂。搞的双方都很郁闷,尤其是讲解的这位,满脸疑惑“为什么这个你们不明白,这就应该是这样啊”这时候钱鼎章才算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而且可以被量化表示。 只是眼下这个场合是否合适呢?罢了,索性写出来碰碰运气吧。能理解是最好,没准还能借此减少损失,要真听不明白,也没什么损失。 当下咳嗽一声“虞兄,请把粉笔给我,我这里倒是还有个小小的想法,落在gametheory(博弈论)上倒是有点意思。” 虞沛然此刻已经有点把钱鼎章当苏步青看的意思了,眼看这位又说有点小想法,赶紧把粉笔恭恭谨谨的递过去,自己闪身站到一旁,伸长脖子看着。 因为是书房所用,这黑板并不大也就三尺长两尺宽的样子。经过两人刚才一番折腾上面一半基本已经填满。钱鼎章也懒得去擦,索性弯下来在下半部分刷刷点点起来。 片刻后,整块黑板基本被填满,钱鼎章放下粉笔,小心翼翼的问道“虞兄,你看。。。” 虞沛然盯着看了半响,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之色“当日在英国,我的导师说我这辈子到硕士也就到头了,再往上就是靠天赋。数学一道,天赋不够任你再努力也没用。当时还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再努力一把也能有所成就,后来碰巧家里让我回国接班,这个念头也就拉下了。今天看到赵兄,哎。说句不怕丢脸的话,这些东西我勉强能摸到门,知道个大概方向,但让我理解,确实还是。。。。。” 能进入这个小圈子里的也多是时代的精英,个个自视甚高,眼看虞沛然认输了,心中都有些不服气,也都一窝蜂的围到黑板前来,包括贝鸿德。只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个个昂首挺胸站到黑板前,不出1分钟又个个垂头丧气的跑到一边喝茶聊天吃点心,对一黑板的公式就当没看到。 倒是也有没参合进来了,程少华和杨曹二位报人从头到尾就没往黑板上看过。眼见众人一副斗败了的公鸡模样,不禁讪笑起来。 这三人一个是整天和地痞流氓打交道的匪警,还有两个是出了名的刻薄报人,一时间犀利刁钻话语层出不穷,倒是搞的大家脸孔都发红。 钱鼎章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公式却没人会用,而且还是恰好对路的,这好比拖出一门意大利炮来却发现没人会打理。正急的满头汗时,贝鸿德和虞沛然的对话传到他耳朵里“贝兄,你在德国不是学业不错么,怎么你也不行” “兄弟在德国混的是还可以,可我和你一样都是偏应用的,这个是差不多是纯数学原理,老实讲我也是能感觉到方向,但懂可真不敢说。要不让赵兄解释一下?” “二位,要是能解释我还会卖关子么,大家都一条船上的,我放刁对自己也没好处啊。要我说也行,我无非就是把公式再念一遍,至于推导过程和运算变换,这个,这个真没法讲。而且说实话,这个理论公式我能推导出来,但没考虑过实际应用部署。今天写出来就是存了集思广益的念头。” “哎。。。” “哎。。。。。” “大家都看了?” “是啊,应该都看过了”贝鸿德万分苦恼,这比如宝山空手而回更让人难受。 “呼噜呼噜呼噜” ------------------------------------------------------------------------------ 饶舌几句,凯利公式是典型的应用,而纳什均衡则是一种算法层面的工具,读者中有程序员的话,应该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文中只是稍微解释了一下,很不严谨,尤其是纳什均衡差不多就是一本薄薄的书,真要写出来估计大家就要弃书了,所以稍微做了点处理。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把百度百科往文章里搬的人,所以如果各位真对这感兴趣,网上大把的公开资料。我在文里就不献丑了。 而且离开学校太久了,纳什均衡的实际应用大概也就记得制定工资和囚徒困境,其它都还给老师了。 让我再往深里写也是不可能。 讲到纳什均衡,顺手再推荐一部电影,主演是我非常喜欢的男演员拉塞尔克劳,可能有人已经猜到了,《美丽心灵》嘛。 既然推荐电影,那么按照江湖规矩是不能剧透,然而这好像也没啥能透的,我正文中该写的也都写了。 说几句这个演员吧,现在看他好像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年的硬汉小生直接大爷化了,而且他从05年之后接的片子也实在是一言难尽。 什么是好演员,一个基本要求就是角色跨越大,上一部片子是个喝下午茶都要准备十几把刀叉的英国佬绅士,下一部戏里要演活一个看到小绵羊就两眼发绿身上某部分发硬的贝都因人,下下部可能就是个神父了,嗯,大家神父哏大家都懂的。 现在一讲到此类演员,第一反应蝙蝠侠贝尔嘛。但在2000年前后,就是这个澳大利亚人了,作为梅尔吉布森之后在好莱坞最成功的澳洲演员。990001,奥斯卡提名三联,最终01年靠《角斗士》拿奖。 但我觉得《美丽心灵》和之后《怒海争锋》才是更能代表他的风格。 反正这三部都非常推荐。 第八十五章 天吃星大展神威 大家突然听到一阵震天响的呼噜声来,一时间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荣胖子大概是吃太饱了犯困,此刻正抱着沙发护手睡的香甜。 虞贝二人,对视一眼,“这猪猡,这时节都能睡。刚才看到他拼命吃我就知道,后面要喇叭腔。果然。。。。不过,刚才倒都把他给忘记了,这房间里倒是他能看懂的希望最大。” 虞沛然跑过去就要叫醒他,贝鸿德一把拉住他,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我们忙得手忙脚乱他倒是逍遥又吃又睡,没这么简单。”说着跑到自己办公桌前,翻出一把铜尺来。 众人年纪也都不算太大,此刻见他满脸坏笑和平日做派迥然而异,也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盯着贝大少不知道这回要出什么花头。 贝鸿德轻轻拧开房门,走到阳台上,阳台上的荷花缸里几条金鱼正摇头晃脑的优哉游哉。贝鸿德将铜尺的一头浸入缸中,三月初的夜晚还是很冷的,钱鼎章估计温度也就在五六度上下。其它人见了,也知道贝大少要打什么主意,其中几个已经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贝鸿德把浸过凉水的铜尺拿好,轻手轻脚走到鼾声震天的荣忠轩身边。此刻后者正半俯卧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扶手,脑袋埋在双臂间睡的正香,贝鸿德将铜尺往他厚脖上的肥肉中一按。 “呼,哎呦哎呦,哎呦”荣忠轩一跃而起,幸亏贝鸿德和他相熟知道他反应大,提前闪开,否则被这200多斤一撞只怕当场就得送医院。而且实在是彼此间太过熟稔,对其反应了然于胸,他又抓住这个机会,横过铜尺来顺手往他颈后那片肥肉打去。 荣忠轩尚未睡醒,刚才被激的跳起来,还未到最高点,肥肉上又冷不丁吃了一下,一口气没屏住,扑通一声又落到沙发上。 一般人被冷不丁叫醒总有几分起床气,少不得给人几个白眼,甚至嘴中还要骂上几句,可他脾气倒是极好,落到沙发上后美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这样仿佛刚才自己的天鹅绒大床上爬起来。 贝鸿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们这里开会商量紧张的不得了,你吃了睡睡了吃,是不是还有八个月才过阴历年,你就放心大胆了啊”这意思就是把他骂作某种汉族人过年必须要杀的动物了。 荣忠轩两眼瞪的老大,“老贝,这个话你说的不对啊,刚才你也把任务派给我了,我也拍胸脯保证按时交货,剩下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么,我才去眯一会?” “眯一会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呼噜像打雷!” “你不说还好,刚才梦里在吃走油蹄髈,蹄髈用鱼泡火煮沸了一刻钟,捞出来晾干到手指摸到猪皮上以不油不腻不湿为上。大油锅滚开,整只蹄髈连皮而下,这个时候就看刚才晾的功夫了,晾的好的,一点油花都不会爆出来。这个我经验,用纱布包好放到华生台扇五尺远的地方吹,吹五分钟换个面,吹五分钟换个面,保证水分蒸发赶紧而皮依然有足够弹性。然后在沸油中反复滚开,看到外皮呈现金黄色。赶紧捞出,直接扔到事先准备好的冰水里,刺啦一声,走油算是完成。之后锅子清理干净,好酱油,冰糖,大料下足,对了最好再放点橘子皮,我试过几次,发现用花旗橙子皮更好。然后。。。。” 房间里响起了低低咽口水的声音,贝鸿德眼看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只怕又得破费一顿夜宵,当下赶紧截住他话头,“好了,好了,找你有正经事情,你的走油蹄髈明天再吃吧。” “我做梦被你打断,讲也不让我讲!太霸道了吧,不行你赔我!听说新雅最近又从顺德挖来一个烤乳猪的师傅,这猪皮真是见功夫,脆而不硬,麻点皮又香又韧。。。” “。。。。。你先省省,走油蹄髈怎么有变成烤乳猪了,少啰嗦,正经点。真有事情” “嗯”荣忠轩见贝鸿德和其它都面色凝重,心中明白大概是真碰到麻烦了,biaji一声嘴后说道“到低什么事情?” “你看”贝鸿德顺手一指黑板“这个事情你要是摆得平,我请你三顿,地方你挑。” “一言为定?” “废话,快点” 荣忠轩从沙发上弹起,其速度之快敏捷程度之高着实让钱鼎章在一旁惊叹“这位别是洪金宝吧。” 荣忠轩两步跨到黑板前,才看了两眼就摇头嘀咕“老虞最近是不是跑马场输太多了,想出这种方程来,这样倒是好,输是输不了多少,可要大赚也麻烦啊。” 钱鼎章朝贝鸿德看看,发现后者也在看着自己,从彼此的眼睛里都可看到同样的喜悦“这位,只怕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嗯,下面的变形公式倒也不错,老虞靠着这个可以做到稳赚不赔了。他本金又厚时间一长,我们都可以找他请客吃饭了。” 虞沛然的骷髅脸上也现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比哭都难看。 很快,虞沛然所写的几个变形推导式也被他点评完。钱鼎章发现此人确实不一般,之前虞沛然也评价过这些公式,但他是先看完稍作思索后再开口点评。不像荣忠轩,上一秒眼睛看到下一秒就开口说话,几乎不经过考虑一般。 钱鼎章暗道今天这事情多半是有门了。 “嗯?”突然荣忠轩嬉皮笑脸的面色一沉,今天自从进了这个门来,只要落在钱鼎章视线内他始终是一副笑嘻嘻乐呵呵的活弥勒形象。此番凝重的脸色倒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他顺手抄起一支粉笔,在纳什均衡的系列方程式下,指指点点起来。随着粉笔敲击黑板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头上的油汗也逐渐增多,荣忠轩顾不得这些一把,拉开衬衫领口,又顺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 “老虞,你竟然能弄出这种东西来!”荣忠轩面色铁青,双眼盯着黑板口中缓缓说道,语气虽然缓慢但却无法掩饰住急促的呼吸声。 “不对”他大吼一声“你是厉害,但这种程度的公式不是你能写出来的,靠这个公式,欧美随便那个大学都会来抢人过去当教授。是老贝?也不对。这个均衡连我都算没法自己推导出来,你们肯定不行。” 虞贝二人对视一眼满脸无奈,“我说胖子,你给我们留几分面子好不好,我们是不如你,可也别当众叫出来啊。” 荣忠轩一反常态不在理他,抓起黑板擦来将凯利公式部分统统擦去,虞沛然急了“你别擦,几个变形我还没记下来呢。” “你留着力气多吃点,这有什么好记的不就是三个变形推导么,我等会写给你,另外再多送两个。现在别和我说话。”说着拿起粉笔开始根据钱鼎章所写的基本公式开始推导演算。 眼看黑板上的证明等式越来越多,钱鼎章暗叫一声侥幸,看来这个荣胖子是真懂行的。 眼看小小的黑板就快写不来,贝鸿德说“你等等,我再叫人拿黑板来。” “来不及了!!”荣忠轩双眼赤红,嘴里喷着粗气,大脑袋在粗短的脖子上左右来回扭动,突然发现新大陆般的扑到一面空白的墙前,顺手换了一支黄色粉笔就往墙上写。 贝鸿德的书房布置颇为考究,家具是精雕细刻价值不菲的舶来品不谈,与之相配的是房间内的软装潢,墙上贴的都是英国进口的淡天蓝色的墙布,黄色粉笔写上去倒是撞色高反差,显得份外醒目。 贝鸿德阻挡不及,一把捂住自己的面孔。旁边的程少华却笑道“恭喜贝大少,你装修书房的钱有人会钞了。想换什么换什么到时候账单尽管开到荣家去。” “哎,这大佬倌,还是还是吃完睡睡完吃的时候比较省心”话这么说,可双眼也在发光。只要摸清这系列方程,就等于是在股市上占了先机。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荣忠轩长长出了口气,用骚包异常的花体字在墙上写下了“quoderatdemonstrandum”。(拉丁文证明完毕) “呼,总算把整个模型的关键变形都推导出来了,哪天申城混不下去了,凭着这个到美国随便找个大学当教授去“ “忠轩,这套模型理论可不是你提出的啊”虞沛然提醒道。 “嗯!对了,写的太高兴了忘记了,这是谁想出来的” “喏,就是这位赵兄”虞沛然指着钱鼎章。 “噢?”荣忠轩又是一个箭步跳到钱鼎章面前,后者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这位赵兄是吧,这个非合作博弈均衡是阁下研究出来的?” “一点心得而已”钱鼎章只要承应下来,否则怎么说“哦,不是我,你去普斯林顿找个小屁孩叫纳什的”?算算时间纳什现在只怕还是处男吧。 “我出十根,您把这个第二署名权给我如何,稿子论文我来写,我来投,您是第一作者,我只要第二的名头。”荣忠轩果然是荣家后人,豪阔不已一开口就是一百两黄金。 钱鼎章吃了一惊,这个价格一惊不低,可以在南式里买到一幢不错的石库门带全套家具佣人了。 见钱鼎章不言语,荣忠轩以为是嫌少“这样,我在附近也有一栋洋房,比贝兄的要小点,但二三十根大黄鱼是绝对值的,赵兄你只要点头,我马上去取房契、道契” 看到荣胖子越说越不像话,贝鸿德忍不住开口“大家都在商量要紧事情呢,你怎么就想到自己的论文和名头?” “要紧事情?不就是这个公式的证明和推导么?我不是都写出来了?”荣忠轩两眼一蹬显得万分委屈。 “我说你究竟睡了多久?”贝鸿德脑门上的青筋在跳舞。 “没,没多久”荣忠轩见贝鸿德面如锅底也是有点害怕了“吃完夜点心,不对,就分配完任务,我给手下打完电话后,我看没我什么事情就到沙发上眯一会。” “搞了半天后来说什么你都没听见?” “嘿嘿嘿嘿” “认识你算我路道粗,你听好了”当下贝鸿德又将众人商议的结果说了一遍。 当听到为了要对付东洋人,这位赵昊先生才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研究成果来时(这都是贝鸿德给加的戏,钱鼎章当然也不好反驳权作默认),饶是荣胖子脸皮厚度惊人此刻可开始发红起来“赵兄,对不住,对不住” “还是荣兄厉害啊,公式我可以写出来,但下面几个变形和实际应用模型我可做不到,如果这均衡理论真有一天能发表,那自然是少不得荣兄大名的。” 荣忠轩一听大喜过望,当下就要打电话让人送房契过来。钱鼎章摆摆手“这个倒是不急,等此间事了再说,相较于日人毁我股市的野心,论文什么的小事情了。只是如何把这套理论应用到虞兄的操盘中去,这个还得荣兄费心了。” “这个,这个”荣兄嘴里应承着,眼睛却滴溜溜的四处转悠起来。贝鸿德和他相交甚久知道他再想什么。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饼干桶塞到他手里“拿去,拿去,拿去我这点苏打饼干不让你吃光你是不会走的。” ================================= 今年是蒋月泉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有热心的老听客将自己搜集的所有蒋调录音资料贡献出来。 期间太多惊喜,除了和江文兰先生合作的24回玉蜻蜓-沈家书外,竟然还有60年代和朱慧珍先生,徐丽仙先生合作的长篇分回玉蜻蜓,所谓长篇分回是徐云志先生独创的一种表演题材,讲传统要说两个月的一部大书,大幅度删减修改,提出最精华的部分浓缩为十几二十回,也就是长篇改中篇。果然是花团锦簇。 喜马拉雅上有,有兴趣的可以去听。而且可能是出于留资料的考虑,蒋先生还打破了传统,即《问卜》《关亡》不碰面的的演法。和徐丽仙先生合作了《关亡》。类似的封建迷信题材,在大家嘴里却有截然不容的味道,实在是让人赞叹不已。 第八十六章 划时代的计算中心 荣忠轩哈哈一笑,也不推辞,抱着饼干桶顺手捞出一块就往嘴里塞,也怪,饼干仿佛是驱动他的发条,两块下肚后他又说“这个应用倒是没问题,我刚才顺手也建了模型,但问题在于,这个需要大量的运算啊。我们又没计算机,要用还得去几个大学借,还不一定借的到。因为是预测萝卜头会采取的可能步骤,必须料敌从宽,就要加入更多变量,这样一来,纯人工算是不可能的。” “要不我们大家各自去相熟的大学里碰碰运气?”贝鸿德提议。 “去就去,但悬的很,有计算机都是当宝贝,几个国外回来老师自己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借出来?”荣忠轩在嘟哝“我上次要算一个流体风切方程,费尽口舌才到复旦哪儿用了半天。” “流体风切方程?胖子你要造飞机还是潜水艇?好好的怎么去算这个?”贝鸿德奇怪。 “都不是”荣忠轩面色又是一红“我就是想算算,蹄髈在电风扇下究竟吹多久,用什么角度吹才能达到最佳状态。本来还想去用他们的风洞吹一下,他们一听我是吹蹄髈,差点没把我打出去。” “你,你。。。。”贝鸿德满脸难以置信“我是怎么认识你的,你把你用在吃上一半的心思花到正道上,你。。。你”一叠声你之后却说不出话来。 荣忠轩却来劲了“我,我,我怎么了我,我不就是在吃上面多花点心思么,吃就不是正道?陈果夫还要农业大学里开了火腿系,要不是家里人不放我就去了。” “是是是是,你家里人也是为了大学好,你去了哪些当教具的火腿只怕不出半年全部进你肚子吧。校方专门要派个人拿着算盘跟在你身后算伙食费了”贝鸿德没好气的说道。 “算盘“他说着无心,钱鼎章听者有意,刚才不是说算力不够要借机械计算机么?自己也曾看过相关资料说原来那个位面,共和国研发两弹一星没有电子计算机,机械计算机也远远无法满足需求,只能靠大量人力堆积起来搞了个珠算中心用专门用于计算么? 对了,那个时期破解密电码靠的也是人力珠算大阵啊。连原子弹都能算出来,这个小小的纳什均衡自然不在话下。 当下一拍大腿“有了”,众人见他突然面露微笑,心知这位赵昊先生多半又有新花样要拿出来了。 “荣兄,不知道荣兄当年所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一开始是学的系统控制,但这个是用来造火箭的,我嫌没意思就转了数学系” “哦,系统控制,那看来荣兄要有用武之地了?” “此话怎讲?” “我想到个办法,计算机不够我们可以用算盘代替啊”钱鼎章循循善诱。 “算盘,这个,这个,赵兄不开玩笑吧”荣胖子把饼干桶放到一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一把算盘固然不行,可10把,20把,100把呢,阁下又是系统控制专业出身,如何分配编组,自然不在话下吧。” 贝鸿德虞沛然也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打算盘的账房先生都见过,留个八字胡戴顶瓜皮帽,鼻梁上架着眼睛,手上夹支毛笔,终日在算盘上拨拉的噼里啪啦,这班老古董和最新的高等数学公式能拉o上关系? 这回荣忠轩眼睛发亮,他一把跳起来抱住钱鼎章“赵兄实在是天才,最近家里长辈说要办所大学,到时候这个数学系主任就是赵兄,千万不要推辞。”说完放开钱鼎章,带着一阵风扑向写字台,拎起电话直接用无锡话就喊“老爷(父亲之意),我们手下有多少账房先生,要算盘功夫好的,好好,我要调走三分之一用一个礼拜,什么,你这里克服一下,我这里十万火急,好了好了,总之你让手下人帮忙块一点,我明天上午要拿到明天去找人的,就这样先不说了。” 挂掉电话后又冲着众人说道,“各位信得过我的话,把你们手上的账房先生都匀一部分出来交给我,嗯,明天让他们去老虞的写字楼报道。老虞我记得你那幢楼里还有不少大的空房间吧” 虞沛然点点头。 “那好,有多少你们就送多少来,我全要。老虞桌椅板凳后勤归你负责。我们兄弟联手,我负责算出数据来,具体怎么在市场上操作就看你了。另外刚才那个小方程,也可以一并拿到计算中心去处理,你只要负责操盘就好。” 虞沛然点点头“”难得看到你对吃以外的事情这么上心。“ “实在除了吃以外,没什么事情值得我花心思了。哎,小时候做的梦又没办法实现,古人是寄情于山水之间,我没那么高雅只能在吃吃喝喝上下功夫,再说我家老一辈几个也都是吃客,跟着他们那么多年下来,习惯养成了。” “不知道,荣兄儿时的梦想是什么?”看到问题大致都得到解决,钱鼎章也放松下来随口问道,不了荣忠轩却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贝鸿德悄悄将他拉到一边“赵兄有所不知,这个胖子实在是个奇人,我和他还有虞兄算是世交,两代人的交情,是一起长大的。有次都凑在一起,大人们就问各家小孩长大后要做啥,单说这个胖子,那时候他才七岁,你猜他的理想是什么?” “呃?愿闻其详” “当外科大夫” “哦?那不是挺好么?”钱鼎章好奇 “是,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挺好,可后来听他把话说完,他老子把鼻子都气歪了” “哦?他说什么了,莫非是要把胃囊做大点?” “说这个就好了,你猜他说什么,一个七岁的小胖子,当着一众人的面说,要当外科医生,然后想发明可以用在人身上的拉链。” “这,这很厉害的想法啊,真能做出,说华佗再世不为过。” “呵呵呵呵,后面还有一句呢,他说到时候就在脸上装两条,嘴角到耳朵根,吃饭的时候就拉开,这样上半个脑袋就能往后一翻,嘴巴就是个朝天的窟窿,吃的东西只管往里面倒就是了。。。。” “这。。。。”钱鼎章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贝鸿德继续说道“我们三个人中间,虞兄是最刻苦,你看他那个样子就晓得是下死功夫的人,我好点,知道玩也知道下功夫,这个胖子其实是最聪明不过,从来不下功夫,成绩却一直是最好的。但心气也高,平常人瞧不上,赵兄今天一展所学,让他死心塌地的去干活,也是幸事一件。” 荣忠轩见贝鸿德拉着钱鼎章去了一边小声嘀咕还边说边笑,知道肯定没好话。于是拉着虞沛然往外走去“各位,我们先告辞了,趁着现在还早,去老虞的写字楼看看房间布置。明天人到后就能开工干活。” 钱鼎章心中一动,叫道“荣兄暂且留步?” “嗯?“ ------------------------------------------------------------------------------------------------- 实际上是没开,但他在当中组部部长的的时候确实动过这个念头,然后去找浙大商量,浙大校长有点屈从压力的意思,但手下几个农学教授觉得不妥,一阵往来后无果而终。另外我们现在常吃的那道油炸锅巴浇汁就是他搞出来的,命名为轰炸东京。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又一个例证。当然仔细想想其实好像也不算特别过分,锅巴是现成的,肉丝虾仁什么的小锅翻炒加番茄酱煮沸即可。也不算太奢侈。 呃,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拉链,实际还是很年轻的,到今天可能100岁都不到,这是典型的小发明大工艺产品,没有强悍的工业体系光靠手工是无法大规模量产的。具体发明时间比较模糊但应该是在20世纪头一个十年里,或者再略略往后,在一战中被大规模用到了军服,主要是长筒靴子上。荣忠轩说要发明人体拉链在时间上有些赶,但小说嘛,还请各位包涵了。 第八十七章 荣忠轩的小心思 钱鼎章快步上前轻声说道“有几句话请荣兄参详,这个算盘计算中心只怕是前所未有之物,所以如何搭建如何分配算力自然是荣兄一言而决。但是一来请注意保密,我的意思是如何分组,如何统筹,负荷分配,组织验算这些细节工作最好荣兄和虞兄亲力亲为,不要让其他人晓得。” “这是?”二人奇道 “东洋人狼子野心大家还看不出么,他们和我国机械计算机都有不足,如果这个被他们学去了,于我国可是大害。当然这个事情知道的人众人真要保守秘密也很难,但起码把那些核心的东西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让萝卜头多走点弯路也是好的。” 二人神情严肃“赵兄,说的是,这个是我们疏忽了。等会去写字楼看看,如果空余楼层多的话,索性全部租下来,我把人分成小组后,互相不让他们见面,上下班也走不同的门和楼梯。” “荣兄有心了,第二,希望荣兄把这次组建运算中心的经历包扣细节心得都写下来,时机合适的时候交给政府。大概能起到一些作用吧”钱鼎章的眼神有些迷茫,毕竟还有几个月抗战就要爆发了。现代战争中需要大量的算力作为后勤辅助,这种人力珠算中心,在效率上无法和西方的计算中心相比。但对于抗日战争中处于极其艰苦形势下的中国政府而言大概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交给政府?”虞沛然有些不快的说道。 “这是只是和二位商量,倘若有天国难临头了,这些终归是有益处的。是不是交出去,什么时候交都由二位做主,我是不参与的。” 荣忠轩听了这话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态来“赵兄对今后形势不看好?” “是” “那好,我会详细记录,至于什么时候交出去,那就再说吧。各位我们告辞了。” 看到二人离开,大家纷纷松了口气,正打算继续再商量事情的时候,门忽的又被打开,荣忠轩像颗炮弹似的从外面弹了进来,直接从到贝鸿德面前,后者正在点雪茄,被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夹住雪茄烟“你个胖子疯疯癫癫又要做什么?” “嘿嘿嘿嘿”荣忠轩看着贝鸿德一阵傻笑,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凑近他耳语了几句。 贝鸿德脸色一阵闪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你确定要这样?” “当然,当然,我知道你贝大哥最讲道理讲仁义也关照小弟,这个事情求你了。”说着双手合十而拜。 贝鸿德苦笑“你这是临时抱佛脚啊”,随即又冲其他人大声说道“大家去底楼的大客厅吧” 众人虽然不解主人为何逐客,本着客随主便的意思纷纷离开三楼往底u楼去,反正都是常客,也没人去问原因,间或有几个机灵的猜到也不愿意多嘴。 见人都已经走光,贝鸿德顺手掏出书房的钥匙递给荣忠轩“好了,亲自锁门吧,这房间一共就两把钥匙,还有一把在我家里,你不放心的话,什么时候差人来拿就是。” 荣忠轩满脸感激之色“哪儿会不放心你啊,今天那么多人,其中难免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套均衡理论确实非同小可,我刚才说凭着这玩意去欧美随便找个大学都能被聘为教授可不是吹牛。所以必须要做好保密工作,等这回股票事情了解,我就发论文出去!” “那先提前恭喜你了,不过你可别亏待赵先生,毕竟这是人家提出的,而且是为了让我们少亏点钱没提任何条件就提供给我们,你做人要知道好坏。” “瞧你说的,我姓荣的什么时候亏待过朋友。”荣忠轩把胸脯拍的山响。 “那好,你把我墙纸都糟蹋了,这墙纸是伦敦威尔街四叶草店定制,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姓荣的可是从不亏待朋友啊”贝鸿德揶揄道。 “好,到时候我给你全部换掉” “你个胖子怎么今天转性了” “废话,想到下半辈子吃饭的地方都有了,而且可以顺理成章的避开家里,我开心啊” 二人说说笑笑下楼分手。 法租界里说的热火朝天,南市区保安路上的露醉仙家里也是另一番景象。在送走儿子后,钱鼎章大喇喇的走进客厅开始晚餐。 之前这栋小楼里只有三个人吃饭,一张八仙桌足矣。钱氏父子搬进来后,露醉仙直接做主让他们一块儿搭伙,美其名曰是多两双筷子而已,反正冯嫂每天都要做新鲜的。 可实际上父子二人自己晓得,这绝不是多筷子的问题。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钱鼎章这个年纪正是饭量最大的时候,钱逊之也正处壮年胃口极好,而且和他向来斯文的外貌不配的是,吃饭速度极快。虽然在饭桌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是在努力的把咀嚼频率降下来,但往往是他抹抹嘴摸摸肚皮吃完的时候,双姝碗里才少了三分之一。 老话说的好抢来吃的香,原来八仙桌上阳气不足阴气大炽老中青三代妇女聚集一堂,都是小口吃菜,小口吃饭,菜色也以清淡的蔬菜为主,一顿饭吃上三刻钟,还能剩下不少菜。倒了可惜,隔夜后色香味下了个台阶更是没人愿意吃。 现在倒好多了饭桶双雄,一个占个多字,一个占个快字,在他们的带领下露醉仙和何若曦也都比往常要多吃小半碗饭。这把冯嫂乐得合不拢嘴,原来劝双姝多吃点难于上青天,现在竟然开始主动要求添饭了。 为了表示感谢之情,冯嫂在灶台上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煎炒烹炸样样出色,尤其是作为申城本地人一手浓油赤酱的本帮菜更是让老钱小钱赞不绝口,露醉仙何若曦对油大的菜品向来是敬谢不敏。可看到钱氏父子对走油肉腐乳肉红烧肉扣肉梅菜烧肉马兰头干烧肉豇豆干烧肉虎皮蛋烧肉以及肉烧肉的热爱之情,也尝试着动动筷子,这一动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此刻何若曦正照着镜子在哀嚎“哎呦,要死哉,面孔好像又大了一圈哉,冯嫂明天吃素吧。” 第八十八章 禅 冯嫂收拾完桌子给每人泡上一杯龙井,随口回绝“胖什么胖,你本来就是圆脸,看看最近吃的多了,面色也红润起来,女小囡就是要胖点才好,以后好嫁人。” “我才不嫁,我就陪着阿姊”说完例行功课一般的又扭到露醉仙的怀里。 露醉仙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说到“钱先生就这样让小钱去了,倒是放心得下?” “能担心什么呢?贝先生那里又不是龙潭虎穴,生意人讲道理的。” “你就不怕谈不拢?” “谈不拢么就谈不拢,最坏的打算就是被打一顿扔出去,小家伙这个年纪挨顿打也不是什么坏事。” “。。。。。。”双姝一时无语,这天就被这么聊死了。 “开个玩笑,小家伙从病好后,好像变了个人,做事情说话妥帖不少,现在又是在租界里,安全可以得到保障,那么就让他去闯闯好了”。 说着又闲聊了几句,双方告辞各自回到房间中,温习书目。 钱逊之走到房间中,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从口袋中掏出个小把件在手中摩挲把玩起来-赫然是一个小小的金质五角星。 再说贝鸿德大客厅的会议讨论也近尾声,确定的东洋人心怀不轨又拿出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应对方案,剩下的就是尽人事知天命了。此刻气氛相对轻松,贝鸿德想钱鼎章告了声“失陪”就开始在人群中游走穿梭起来,钱鼎章也乐得落得清闲找个角落慢慢喝茶看着众人交际,其间也有各色人等上来招呼寒暄,这个小团体有点开始接纳他了。 片刻后,贝鸿德提了一个小小的藤编箱子站到了中央,众人一见知道他有话要说。 “各位,经过和大家的商议和统一后,为了感谢感谢赵兄的义举,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说着将这个小藤箱递过去“这里面是十根条子,眼下手头有些急一时只能拿出这些来。等事情了解后另有重酬”原来,刚才贝鸿德就是和大家在商量酬劳了。 钱鼎章吓了一跳,妈的这些富二代怎么一出手就以大黄鱼作为基本计量单位,而自己吃碗黄鱼面都得先摸摸钱包,果然是贫穷限制想象力啊。而且听这意思,一百两黄金也就是个初步的酬劳,事成之后还有其他谢礼。 虽然眼热,但钱鼎章知道这个黄金可不好拿,当然贝鸿德是真心实意的给,但自己要是收下来,苦心营造出来的高人形象可就毁了。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问题啊,高人必须是不贪财不好色,妈的,这样做高人还有个屁的意思。 心中在哭泣,表面上还得装样子“各位,这个我不能拿。一来我找贝兄就是为了对付东洋人,其次这场战役下来,我估计各位多半还是要亏掉一些本钱的,毕竟东洋人那两万股直接砸出来,必须要有钱有人去接盘。各位都不挣钱,我拿着这些算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上来劝说,但钱鼎章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要,再这样逼他他马上掉头走人,保证各位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又悄悄把贝鸿德拉到一边咬耳朵“贝兄,我也不和你见外,我不缺钱这是其一,其次,那个不合作均衡理论等于是卖给了荣兄,他那个钱也足够了。” “他那是占了大便宜,何况这是两笔钱两桩事”。 最后好说歹说,钱鼎章拿了一根条子,算是当作酬劳。剩下九根,贝鸿德也不好收回去,他眼珠一转索性将这九根算做钱鼎章的投资,如果赚了自然好说,要是亏了,那,那就再说吧。。。。 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众人陆续告辞,钱鼎章见大家走的差不多了也准备离开,贝鸿德问道“我让司机送你吧” “多谢,贝兄,赵某脑子还有点事情,正好安步当车,就不烦劳了” 贝鸿德知道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住处,客气两句后也就道了再见。 钱鼎章和众人都离开后,空荡荡的客厅只留下两个人,一个是此间主人,另一个却是程少华。 “程兄,好雅兴,怎么我们去喝一杯?”贝鸿德邀请 “不,贝兄,赚钱什么的我不如你们,可是有些事情你们却不如我” “嗯?程兄你这是”,贝鸿德奇怪的问道,此刻程少华手中拿着一只玻璃杯。 “这位赵兄,没有以本来面目示人啊” “??什么”贝鸿德更奇怪了。 “赵兄长的平淡无奇,可你以为平淡无奇就是他本来面貌?你看”说着将杯子递过去,用手指着杯口说道“你看” “嗯?这,这好像是口红,但颜色好像挺淡啊” “贝兄好眼力”程少华奉承了一句“这个确切的说叫油彩,拍电影演文明戏用的。你说一个大男人涂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呢?” “可看起来,这位贝兄容貌上很自然” “可能做过细微修饰,我一开始没有看出来,直到无意间发现这个杯子上的印迹才觉察,可惜已经晚了,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人就已经走了。不过总算不像是对我们有恶意。” “真是个奇怪的人”贝鸿德也感慨。 “贝兄,你说他为什么愿意这样帮我们,虽然我不懂你们怎么在市场上操弄股票,但如果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去中东洋人合作,甚至利用这个消息在两不相帮的情况自己赚大钱,后来还拿出这两个公式。“ “为什么帮我们?”贝鸿德轻轻的吸了口雪茄,口中缓缓吐出的烟雾仿佛可以给他带来无穷的灵感,平日每当心烦意乱或者碰到理不清的事情时,抽上两口总能让思路得到厘清,可今天,大概是被各种惊人的消息场景所刺激,贝鸿德后来几乎就是烟不离嘴。此刻,他有些醉烟了,脑子中不在清醒反而是带有酒醉后的微醺。 这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贝鸿德,也不是欢场中滑不溜手的贝大少,一股莫名淡然却又丝丝索绕在心头间的情绪缓缓而生,看了眼贝鸿德,有抬头看着客厅中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贝鸿德一时有些失神起来。 “大概,大概,因为都是中国人吧?” “中国人?就因为这个?” “除此以外呢?”贝鸿德的眼神依然有些散失了焦点,从程少华的角度看过去仿佛像是喝醉了酒又好似那些吸饱了大烟后无所事事精神空虚的鸦片鬼一般。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巡长,程少华相信自己的判断,眼看这个人绝对没有丧失理智,甚至可以上在看上去魂不守舍的表面下,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 可是这份理智出自何处?在巴黎那些法国佬侦探们曾提出过这样一个有趣的观点“最真实的理性,往往是直接从感性升华而来,而不是普通人认为的理性永远在感性的对立面。难处在于升华”。程少华当时还在心中暗笑,这不就是中国人说的得道或者悟道么。 “程兄”贝鸿德轻轻的叫道 “嗯?贝兄” “当年我在德国留学,你知道西方人现在搞出一门学科叫藏学,研究的对象主要西藏的宗教和哲学,我那是学有余力,本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态度,借机会在德国周游了一番。在哥廷根停留了不少时间。哥廷根大学有德国最好东亚古文字研究所,恰巧有个叫季羡林的中国人在哪里念博士。那时候他也是他乡遇故知见到我开心的很,就介绍我认识他的老师西克林教授和席克教授,我旁听了一个学期。所以多少懂点藏文。” “贝兄阅历还真是丰富,这些以前倒是没听你讲过的”程少华不知道贝鸿德为什么说这些,只能选择附和。 “后来,我回国继续游历,在打箭炉的一个小客栈里机缘巧合碰到个老喇嘛,他见我懂藏文,很开心的和我讲起了佛法。我对宗教并无兴趣,但看他样子可怜好像很久都没和人说话了,也就操着半生不熟的藏文陪他聊了大半夜。”贝鸿德手中雪茄冒着袅袅的烟气,将他上半身笼了起来,在电灯的照映下程少华觉得此刻的贝大少还真有点宝相庄严的意思,正想拿他开心一番。 贝鸿德又喃喃起来“讲到后半夜我实在困的受不了,就和老僧告辞,说明天再陪他。那老喇嘛笑笑,突然用汉语和我讲了一句话。。。” “等等你意思是说,这老喇嘛懂汉化,但之前却和你有藏文讲张?”(讲张,吴语说话聊天的意思。) “是的,我当时吓了一跳,然后隐约有点发恼。老喇嘛笑着说“他等了我很久,临别前送我一句话也是一个法门”” “哦?” “他说世上信佛之人无数,可真能说清楚禅为何物的却少之又少。什么是禅,不过是一念已熄而一念未生的那瞬。说完那个老喇嘛就垂下眼帘靠在墙上睡去。我迷迷糊糊的走回自己房间,心中有所悟,却有讲不清为什么。就这样沉沉睡去。” “后来能?”程少华凭借一个巡长的本能追问道,这后面肯定还有故事。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哭声吵醒,跑到房间外一看,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喇嘛嚎啕大哭,我心中感到不妙,就凑上去。从他们彼此的交谈中得知这些喇嘛是附近几个寺庙的僧人,这些寺庙都供奉了同一个年近八旬的老活佛。上个月的某天晚上,这位活佛忽然从自己的静室中消失,庙众发了急,纷纷派出精干人手出门寻找。毕竟西康地区气候恶劣一个八旬老僧在外很容易出事,众人找寻无果。却在今天凌晨同时梦见这老活佛,说是在这间客栈中,请他们来见最后一面。蹊跷的是这些喇嘛分散在这间客栈四面八方,做梦的时间有先有后。但他们虔诚无比,都是梦醒后就直接上路。结果赶到客栈的时间也差不多,彼此打听后,都心知大事不好。于是我跟着他们一起进入老活佛所在的房间,发现他已经圆寂了。” “啊?!那个活佛就是和你聊天的那个老和尚”程少华,纵然见多识广,听到这里也不禁吓了一跳。 “正是。我当时见状,心有所感,便将最后那句留言转述给众人。。。。” 程少华听的迷迷糊糊,突然间心有所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抬头,却见此时的贝鸿德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和刚才全然不同“贝兄?” “谢谢程兄听我讲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老僧那句话我也终于明白了,知道了什么是禅,那就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在求禅定,二念间的瞬间才是本我之源。从禅定而出的想法念头才是最自身真实可靠的想法。” “程兄”贝鸿德拍了拍程少华的肩膀“我刚才想透了,这位之所以愿意帮我们,就是因为彼此都是中国人,不错你我包括刚才房间里的对大部分中国人而言我们远比他们要过的更像人,可是,我们真的是人上人?我们贝家发财靠的是德国人,程兄你上面是法国人,其他人也是,荣家算是靠自己可不也躲在租界里,觉得洋人才是安全保障?我想赵兄大概是希望大家团结起来做点事情,也许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后辈可以不要再靠着外国人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和财富了。” “这。。。。。”程少华有点发懵,沉默片刻后双眼中也有些东西开始闪动,毕竟他才30上下,离真正的老奸巨猾距离尚远,心中一热“贝兄,这次我们绝不徇私,哪怕亏钱哪怕有危险也要破掉萝卜头的暗算!” 说到这儿冲着贝鸿德一拱手“兄弟我就先回去安排人手,等你们消息一到,我这里的巡捕和青帮兄弟都撒出去。” “多谢程兄”贝鸿德拱手还礼。 这一夜类似的对话不止发生在贝程二人之间。 ======================================================================== 文中关于禅的论述,并非瞎编。出自索甲仁波切那本《西藏生死书》。 现在仁波切满天飞,基本都是骗子。但藏传佛教作为原始佛教依然大有可观之处。相较于汉传和南传其保留了更多的更接近佛教本源的哲学思想和思辨体系,有些观点非常有意思。事实上汉传佛教到清末在经意上已经式微距离释迦摩尼创立佛教的本意已经越来越远。 这个时候反而是地处边陲的藏密和东瀛的东密来拯救汉传佛教,比较典型的就是沪上静安寺,在抗战胜利后将子孙剃度制改为十方丛林制,前者相当于在庙里找接班人,后者则是依照严格仪轨向外界全面求贤,从进步角度而言相当于奴隶制跨进封建制。静安寺也成为汉密第一寺庙。 密就是密宗,需要修行密法,现在骗子横行前几年流行藏密,后来修行南传上座部就是泰国那些佛教,目前的风向转到东密又叫唐密是空海从西安青龙寺惠果长老处习得,然后带回日本的。不管哪种密,要分辨其正邪的方法很简单,敲黑板划重点:凡是随随便便就传授所谓密法的一律是假货骗子。真密宗,不让你修习个十年显宗典籍法门,是不会传密法的,密法包括但不限于灌顶,真言等。 至于朝阳区那二十万假仁波切实在是非藏密之罪。 第八十九章 可怕的报业(上) 樱井这几天处于一种极度狂暴的状态,以至于整个小楼里所有人都主动离他远远的,甚至连小岛都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减少和他的正面接触。虽然樱井表面依然是那幅和蔼可亲的学长形象,但小岛知道此刻鬼畜的一面已经在缓缓的发作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爆发。 “八嘎!!!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帝国花钱养你们不是让你们整天坐着翻报纸的!!我需要的统计数据,经过整理数据呢?”樱井愤怒的把手中的文稿扔在地上,他声音之大以至于整栋楼所有人都能听见。 大家默契的离着那间门口挂着情报室的房间远远的。由于某些缘故,日文中情报和信息公用了情报这个名词,二者的区别在于,情报是精炼后的信息,信息是情报的原始状态,在别的国家二者区分的清清楚楚,可到了大东洋这儿却搅和到了一起。。英文中intelligence和information的区别大的连文盲都分的出来。至于中文就不用提了。语言文字是沟通的基础,当文字表意不够精密准确时,很多悲剧就发生。 于是门口挂着情报科的牌子,实际上要承担信息收集和情报整理两种工作,而且偏偏还有交叉重叠之处。樱井来申城后,对这个情报课最为重视,亲自督导的时间最长,花的心思也最多。 而情报课也没辜负他的栽培,在长城风波初始时期表现极其出色,甚至可以做到,己方煽风点火的稿件见报后,被多少其它媒体引用,并且能引发出多少相关评论,这些评论被放大后又对市场能够产生多少扰动都能够统计或者推算出来。固然其间会有各种失误,但从耶鲁回来的樱井向来自诩为半个美国人,他身上也确实少了那种东洋上级特有的执拗和执拗。对于错误他非但不会动辄就大抽耳光,反而是亲自坐下来和下属一起分析原因寻找对策。“你们就是第二个满铁调查课,不,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可是这几天,情报课送上的报告简直是惨不忍睹。数据奇怪,逻辑扭曲,得出的结论更是让人火冒三丈。如果是一个中国人或者英语系国家的人看来,肯定会说“充其量是一些信息的汇总,根本不配和之前那样被称为情报。”眼下樱井能辨析出来,可其他人句麻烦了。 “你们这几天都疯了么,前阵子不是做的挺好,怎么最近几天每个人都像喝醉了一样,你!福田君作为情报课课长你不觉得羞愧么!” “哈依”回答他的就是这么一声,福田一个立正穿着皮鞋的脚后跟磕的山响,全身挺直,唯独脖子伸出,颈部肌肉张紧,脑袋低垂。一看就是做了好了挨耳光的准备。 “八嘎”樱井火气更旺,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福田也是江田岛男儿身强体壮,挨了一脚后,顾不得疼痛飞速从地上爬起来“哈依”又是脚后跟一磕。 樱井踹完人后觉得气顺了点,定了定神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阁下,最近几天我们的工作方法没有变,但工作量大幅度上升!不是我们在找借口,实在是”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堆放在角落边的那一大堆报纸。“您看这才是今天一天的” 看着厚厚的一叠,樱井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原来不是每天也就十几二十几份么” “是的,可是这个礼拜开始,突然间大报小报对长城股票的文章报道数量井喷起来。像《申报》这种大报,平时两三天才有一篇,但这几天一天就是好几篇。还有那些小报,本来我们是秉承阁下教导的方法抓大放小,有些小报就算是有相关消息也因为其影响力太小而不看。” “嗯!这点做得不错” “可是,您看,您看”福田随手拿起几分报纸来“这种四开四版的报纸,倒有一小半是广告,剩下的那些也从来不登载什么正经内容,充满了色情暴力以及毫无节制的造谣。 内容决定报纸的寿命,此类小报如果不能够通过一条或者几条热点报道迅速打响名头进而获得大广告的投放的话,平均寿命也就个把月,放在平时他们根本不会关注,但今天说着手指点向头版头条。 樱井凑过去一看只见头版头条赫然用上了套红印刷《津门股侠又睡女读者》。 眼看樱井八嘎又要出口,福田赶紧解释,“阁下,这个标题看起来像是桃色新闻,但这个津门股侠却是大大的有名,此人在股评界名气甚广,自然有一波人追随。我们之前见此情况,就通过各种渠道给他塞了笔钱,让他在报纸上把长城股票好好的吹捧一番。这个人也非常诡计多端,他确实发了几篇文章,非常小心谨慎的将长城股票吹嘘一通,随后又通过其他笔名将买入股票和爱国行为联系起来。根据我们的观测以及和操盘同事的数据核对后发现,确实被他带动了很多散户入市,而且把这个话题热度带高。” “嗯”樱井表示赞许,这种蜿蜒曲折的做法虽然见效略慢,但胜在隐蔽。 “您看”福田又拿起一份小报,上面的标题更惊悚《股侠,女性玉股之侠,小记伪君子借谈股之名睡女读者被打断腿之事》。樱井额头开始青筋暴跳。 福田又递上去两份报纸,一篇的头赫然是《股侠还是股瞎,道德败坏之人焉能信?》,另一篇则有个菜谱的标题《红烧虾(侠)爬子》 “阁下,你看这些文章虽然没有明指此人不可靠,但对读者的影响却不小,股侠方面也开始召集一批人发文反驳。偏偏双方你来我往的文字里还有多涉及到长城股票的评论,要挑出来整理,确实很麻烦。”说着一招手“村上,你过来一下”。 一个带着高度近视眼镜职员过来鞠躬行礼。 “村上,你负责几份大报,具体情况你来向阁下介绍一下” “哈依”村上也是一副军人做派,只是随即脸上的严肃的表情变成了愁眉苦脸“阁下,大报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好一些,但实际更糟糕。” “截至上周,还处于可控范围,但本周开始不知道怎么的,稿子数量剧增不说,我们自己投出去的相关稿件也都见报了,但几方面的观点交锋之激烈言辞之锐利也远超之前。而且我发现,最近不管是赞同我方收购长城股权还是反对的,都开始转移了方向,他们把矛头指向南京政府,认为政府在股市监管上出现了大问题。要求举行听证会。您看,《中央日报》也开始撰文反驳这种说法。” 第九十章 可怕的报业(中) “阁下,总之,最近这段时间,报纸上相关文章的数量增加,观点内容增加,参与人数增加,以我们目前这点人手无法做到完全覆盖。” “那能不能只盯着部分重点报纸?”樱井问道 “恐怕不行,像刚才那几份小报因为公开骂津门股侠,导致其发行数量急速上升,已经成为那种中等规模的小报,不得不加以重视。同时,考虑到支那民众向来喜欢看热闹的习惯,这些报纸我们必须纳入控制范围。否则就无法得到一个正确的市场情绪回馈。” “嗯,你们做的很好,目前加人是不可能的,只能依靠诸君努力了。”说完樱井竟然给他们鞠躬行礼。 情报课一时间桌椅碰撞之声四起,所有人都站起来给他回礼,海军少将的鞠躬,领不起,领不起。 “等会把今天收集到的所有报纸都送一份到我办公室来。” “哈依” 樱井离开情报课径自回到办公室,一通巡视后烦躁的心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加让人恼火,申城报业的混乱程度远超他的预料。此刻不免怀念起东京那被管的严严实实的新闻出版届。为了维持表面的言论自由,用以迷惑英美鬼畜,在东京办报其实并不难,无非是交点钱,然后等着官僚衙门走程序。政府的新闻管制机构人员虽然隔三差五的下各种督导令,甚至亲自派人坐镇大报编辑部审核当日新闻。但总体而言,来自政府层面的压力无非是一些惯例,真正引起麻烦的却是各色社会团体,比如“七生报国会”、“天皇青年军”、“兴亚垂范社”等等。 挂着社会团体的招牌,明眼人都知道背后是哪只手在操作,或者海军,或者陆军,甚至黑龙会、同文书院也都有各自控制的社团。 平时不声不响,哪天要是报纸不开眼刊登了让这些团体不舒服的内容,上午报纸刚卖出去,下午报社门口就会莫名聚集起大量社团成员,拉着“尊皇讨奸”“天诛国贼”“天皇不容干犯”等横幅标语,要求报社下到写稿记者上到主编一律切腹谢罪。或者排字房被人捣毁,花了大价钱的铅字被倒入东京湾,或者编辑部的玻璃窗被突然飞来的砖头砸碎。 至于记者编辑收到子弹刀片和家庭地址等内容来信更是不胜枚举。在这种不管制而管制的情况,东京的新闻界堪称简介完美。 初到申城时,樱井曾把申城的报界和东京的做过比较,写给国内的报告上明确得出结论是“由于南京政府的软弱无能,以及在意识形态过于受英美鬼畜之迷惑,导致申城的报业一片混乱,政府既没有有力的干预,也缺乏社会团体对其监督。我们可以非常方便的从各色报纸上获取想要的相关信息,不论是重要官员的行程,或者是军队的调动。前者可能通过某些桃色新闻被透露出来,后者则可以从社会新闻中得知。非但可以获得信息,在必要时刻我方也可以利用这种混乱的报业,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引导支那民众情绪。” 樱井眼中看到一汪浑水,而浑水是可以摸鱼。只是眼下这滩浑水似乎有演变成一个深不见底漩涡的迹象,明知漩涡中心是一片风平浪静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外围湍急而不规则的水流则足以把一切试图靠近中心的人,统统带入水底。 如果钱鼎章砸樱井旁边的话,没准会上去拍拍他肩膀“兄弟,别难过,这个曹行简弄得不好也是穿越过来的。对你这种东洋鬼子而言,我们就是作弊者啊。我那点公式还算讲道理,曹行简这套东西就算休海夫纳来帮你都没用。他这套玩法,某种程度上说已经是超越时代太多。如同高雅总是从庸俗中成长起来一样,强力的管制下绝对无法培养出强大的媒体人和媒体战争者,所以安心接受你的宿命吧”(休·海夫纳,花花公子杂志的创始人,在媒体传播行业上多有建树。) 此刻,《晶报》一间特辟的隔音办公室里,桌曹行简正意气风发的同时面对三门电话,只见他脑袋和左肩夹着电话,右手捏着支红色自来水笔在某份稿件上残忍的涂抹,无情的删减,看样子雍正爷批奏折也不过如此。稿件旁边还放着另外两只电话听筒。曹行简不时大吼“你们听好,我不管什么麻烦,你们照着我说的写,把这股侠给牢牢钉死就是。别问我为什么,你们不是要销量么,要曝光度么,我给你们,这几天你们数钱数的手抖软了吧。我告诉你们,不要怕就是撸起袖子干。什么你说这厮打算起诉你们。行啊,按照管辖地原则,他得来申城提起诉讼,你觉得他敢来么,三吓头而已。真来了我给你们兜着,对了,就加一条标题《恐吓绝不是战斗,睡女读者也不是》。妈了个巴子,老子做做名人桃色新闻,阿猫阿狗都来打招呼,这次好好的弄弄大。先挂了,我要改稿子了。” “叮铃铃”又一台电话响起曹行简不耐烦抓过听筒“喂?广告,老王你放心,我什么时候把你的广告费当橘子皮过,这次投的两家报纸小归小,但一来这几期发行量你都快赶上半个《晶报》了,但广告费只有《晶报》的四分之一。而且,这报最近正在炒股侠到处睡女人的事情,你们的“春宵短”丸正好对路。好了好了,你别嚷嚷,明天,就明天,我让人在新闻里给加一句“本社记者曾冒充服务员进入六国饭店股侠开房之现场勘验,发现污迹斑斑之卫生纸若干,春宵短包装盒若干,角先生一个”。行了就这样。”说完把听筒狠狠的挂到电话机上,猛烈的动作下是他那个从不安分的心脏开始迸发出的能量。 “砰砰砰砰”的响起了敲门声。 曹行简眉头一皱“里面没人!曹行简到下午四点前都是死的。” 听到敲门声停止,他舒了口气“刺激,这几天才叫做新闻。”手中笔不停,细看他修改的那篇稿子标题却是《被人打爆卵蛋,还怎么炒股》。 头一抬却看到那位杨兄,杨发浓站在他面前。 “出去,出去,我正忙着呢。你是不是又替别人来求情撤稿?“ 杨发浓不搭茬,只是从曹行简手中将稿子抽过来,一瞧之下但是满脸黑线“老曹,你这是下死手啊,这稿子出去可就不死不休了?” 第九十一章 可怕的报业(下) “怕他个卵,我这是爱国” “你是担心你投的那点钱吧。说正经事,那位赵兄说我们,不对确切的是说你这几天做的非常之好,他已经吓的不敢看报了。” “哈哈哈哈哈,算他识货,我这儿水搅的差不多了,原来的台都给我拆了,轮到你搭台唱戏了”。 杨发浓点点头“我手头的稿子也准备好了,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是不是明天你你这里放一放,我让几份大报同时发动,还有南京那边《中央日报》等几个政府报纸我也打好招呼了” “你找我就这个事情?不能打个电话么” “其实也还有点事情,不过都不重要,等你忙完,晚上红棉酒家,他们今天有烤乳猪。” “你是不是被那个胖子传染了,怎么也张口闭口乳猪乳猪的?说吧,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被你钓着胃口我也难过,你赶紧说完,我好继续工作。” “好吧,我就讲几句,那天晚上回家后,我没睡好。你知道我是做大报的,每天重要新闻都从我眼皮子底下过去。现在中日之间看起来风平浪静。大家也都是这么以为的。要不是赵先生,我们这次只怕会亏的连裤子都要当掉。所以我相信赵先生的判断,中日可能真的会有一场大战的。” “嗯?然后呢”曹行简将手中的钢笔的笔帽旋上,好暇以整的靠在大班椅上“要喝茶自己去倒,最好哦帮我也在续上点,让我喘口气正好。” “真会使唤人啊,我不喝了,马上走的”但却站起身来,给曹行简面前的瓷杯里续上水。“老曹,我在想,真到那时我辈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当然是继续办报,你我除了这个本事还能做什么?”曹行简不以为然。 “我和你不一样,你这个花边小报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有一个好处,扯不上政治,不管东洋人西洋人打进来,总归有人看桃色新闻的。可我。。。。,行文一个不慎就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汉奸啊” “这个”曹行简边用钢笔挠头边陷入沉思。 “何况,那天赵先生念的两句诗你也听到了。。。。” “*******,*******” “是啊,我找你不为别的,就是实在心里有点没底,这话和别人说他们也不明白” “嗯,杨兄我看你也不要想太多。小东洋既然要打我们主意,那么我们就应战,就像这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趁着自己手上还有点本事,哪怕打不过也要给他们添点麻烦。真有一天打进来了,你就往租界里一钻,新闻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大不了请几个保镖。要是还不行,你就索性到我这儿一起来混,就是让你这个写政论的高人来写男女苟合有点大才小用啊。” 杨发浓笑了笑“我就这几句话,你先忙吧,我也得去联络其他人,你忙好了打我电话。” “不送啊,自己出去把门带上”曹行简叫道。杨发浓离开后,曹行简并没有继续投入到狂热的工作中去,反而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室内转起了圈子。钱鼎章不知道,那天聚会后,一些想法在这些社会精英人群心中开始慢慢滋生出来。 “报告” “进来” 樱井从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各种报纸中抬起头来,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小岛秀满,他最为看重的年轻人。小岛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哪儿也不去,硬生生的吭完了樱井给他的关于融资融券的教科书。 而且樱井还发现,这家伙并不是死读书。他用来打掩护的这家公司名叫东亚贸易投资有限公司,顾名思义,贸易和投资并重。小岛在看完书后主动往投资课跑。所谓投资课自然就是负责在证券市场上兴风作浪的那班人。 樱井看在眼里满意非常,顺手就让小岛担任自己在这方面的助理,每天负责收集整理投资课的投资结果后向他汇报。 今天是小岛正式独自负责的第一天,樱井对自己的这套做派非常之满意,这样对年轻人的放手使用看起来很有几分海洋对面美国的派头,和国内占据主流的陆军采取的僵硬的晋升指派制度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将这次股票风潮命名为长城作战。上一次长城作战是陆军在33年与支那军队在华北古长城沿线进行的战斗。 随后陆军方面就在不停吹嘘他们所取的的那些成就,无非是确保了“华北自治”而已,这还是在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后才取的的,要不是支那方面的指挥官是张学良那个纨绔,只怕代价还会更大。 哼,这次,索性让自己代表海军来发动另一场长城作战吧,一举摧毁掉掉支那的金融市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引发出连锁崩塌来,以削弱其实体经,如果波动再大一点能够引出通货紧缩的苗头来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这样不但为帝国扫清了前进的障碍,自己肩膀上的大佐军衔也该换成将星了吧。 眼看小岛站在自己面前,面色铁青,想来也是让一个军人去参与这种充满数字的工作中,大概正常人都会这样吧。可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感觉?“鬼畜和人肯定不一样嘛”樱井轻轻嘟囔了一句。 “报告,阁下,这是今天的的统计数据”小岛将腋下夹着的文件夹递给了过来。 “年轻人,怎么样,还适应么”樱井不介意给下属留下一个和气的印象来,这也是他所向来推崇的美国做派之一。 “感谢阁下关心,只是今天投资课的前辈让我转告您,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嗯?”樱井听了,赶紧低头认真查看报表。 “怎么回事?今天的股价怎么还在20元以下?” “投资课的大江君说,他们今天已经尽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具体的个股买卖上,支那人对价格卡的非常细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们总能通过尽可能的摩擦交易来控制成本。在融券这个大方向上,大江君认为,我们像是一拳头打到棉花上一样。” “什么?融券后往下砸盘,支那人竟然会不接?那就继续融券砸,他们不可能不接的,现在整个市场都在议论这是他们的长城保卫战” “阁下,他们接,但承接的力度非常”小岛努力的寻找合适的词汇“弱。。。也不对,应该说是诡异。假设平时我们通过20元融到券抛出后,市场通常能被打到18元附近,随后支那人的做法是出钱大规模买入,把股价推回20或者21块,以达到迫使我们高价买入后再进行平仓。可是,今天,他们会把价格拉回19左右,这个金额让大江君他们很不舒服,虽然我们可以在上面赚一些,但首先战术达不到我们事先设定的继续砸盘的价格标准,其次战略上也没能让股价更水涨船高。” 第九十二章 划时代的计算中心(上) “是不是他们没钱了?” “我也这样问过大江君,他认为支那人应该还有钱,但可能是他们内部出现了某种分歧或者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最后,。。。。。”小岛忽然结巴起来。 “小岛君,作为帝国武士不要支支吾吾,有话就说。”樱井略带不满的表示 “哈依,阁下,不是我刻意隐瞒观点,而是在这方面我还是学生,生怕自己你的想法是错误而带来不良影响。” “哈哈哈哈,小岛君,你都说了自己是学生,却害怕将我和大江君这些人老手引入歧途?,太自信了吧,不过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情。” 小岛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说出你的判断” “是,阁下,支那人这个做法,让我想起了学校老师当年的教诲”学校自然是指江田岛了。 “嗯?” “这似乎是某种故意的撤退,真正意义上的战术性的撤退,没有溃散,牺牲部分,已达到保全大部的目的。” “嗯。。。。”樱井抬头看了看他,又将眼光落到报表上“你先出去吧,让我再考虑考虑。” 随着小岛的退出,樱井陷入了长考中。。。。 “胖子,真有你的”虞沛然拍着荣忠轩的肩膀说到“计算中心试运行几天,就出效果了,今天一天没让股价超过20.” “嘿嘿嘿嘿,我是谁啊。不是吹,现在萝卜头负责操盘的估计要痛不欲生了,拳拳落空,拳拳都达到棉花上。哈哈哈哈哈,我刚才已经从红棉酒家叫了两个烤乳猪过来,你晚饭也别回去了,我还教上了老贝和老程。大家庆祝一下。” “那何必在这里吃,直接去红棉不就好了。” “还在tryrun阶段,暴露出来不少问题,需要调节改善,今天开个夜车,统统设计好,明天让下面人照着改就是了。那个姓赵的弄出的不合作均衡理论等于是让我们用机关枪去打萝卜头的步枪,眼下我就是造子弹的,要是没了子弹机关枪还不如烧火棍。所以时间有点紧啊。” “时间紧,你还叫大餐?”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做事情”荣忠轩眼睛一瞪。 虞沛然无语。 在办公室内临时拼了两张办公桌,贝程荣虞一人占一边,正中是一只皮色金黄的烤乳猪,周围排着蚝油牛肉,咕咾肉,红烧乳鸽,鼎湖上素,酿豆腐等各色粤式佳肴。考虑到荣忠轩吃完后还要继续奋斗,酒水方面也就拿了半打青岛啤酒。 此刻桌面上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了某人依然低头大嚼外,剩下三人也就端着酒杯相互聊天。贝鸿德虞沛然借机向程少华介绍了下战况。 现在双方的情况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博弈和相互欺诈,日方假装要收购长城,中方假装陪着日方在股票市场上争夺控股权,在此基础上日方为了能把股价拉到一个不合理的高价也必须假装和中方大打出手,中方则假装不知道日方的假装,通过市场力图使得股价缓慢下跌,日方为掩饰住自己手中有两万股额外的股票必须通过融券来假装自己收购意图暴露后所展现出背水一战的性质,反过来中方又必须假装不知道这两万股的存在,在市场中的所有交易表现都必须呈现出只按照八万股总量来计算,并且要让日方感受到这一点。 日方那两万股就是他们的王牌也是底牌,萝卜头们也自以为看穿了中方的底牌。中方呢其实并没有可以放出胜负手的王牌,但却提前看到了对手的底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装傻充愣,让敌人麻痹在自满之中。 贝鸿德bb说了一通,程少华听的脸色发白。 本来日方因为手里有两万股低成本的股票所占据的绝对优势,但因为股价不够高直接甩出来无法取得最大优势而不能使用。好比战长沙,日方是关羽,中方好似黄忠,眼下关羽诈败想用拖刀计把黄忠斩于马下,然后黄忠虽然追的紧,却总不进入拖刀计能使用的范围之内,这下苦了关羽不但被黄忠追着屁股跑,还得防着后面一支一支射来的冷箭。 虞沛然见程少华实在是无法理解只能打了个比方在一旁补充。贝鸿德乘机喝了几口啤酒浇浇说的快要冒火的喉咙。程少华连连摆手,另一只手则按着额头“你们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么一大套听的我都要昏过去了,你们竟然还能做出来” 虞沛然冲着荣忠轩努努嘴“这次多亏了他,如果不是他把赵兄的信息不对称博弈转化为可实际操作的公式,并且建了这个用算盘的计算中心,说实话,没有他我三天就要吐血进医院,而且可能还会让小东洋计谋得逞。可现在,估计萝卜头的大概要变成大蒜头了。” “所以只要我们把股票价格压制住,东洋人就算一把把两万股都抛出来,整个市场也确实能够接的住,这几天我们有算了算,长城的股票价值在11-12块,忠轩又努力的说服家里想办法再提供点技术方面的支持,升级一下长城公司的设备,这样今后几年利润还能增加,这样股价实际上可以维持在13-14元“ “反正就算以现在20元的价格,萝卜都全部出清,他们确实可以赚到不少钱,但是意图做空申城交易所乃至中国经济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程少华虽然隔行如隔山听他们讲天书,但脑子着实机灵,直接总结了出来 ”是的“ “那么,我们会亏多少”程少华还是有点关心自己投资。 “嗯,运气好的话大概不会亏,可能还会有小赚” “怎么可能?东洋就算15块抛出他们也能从市场上赚回30w去,我们还能小赚?”程少华满脸不可思议,可是看这贝鸿德和虞沛然漠然的表情,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的意思是萝卜头赚的其实是交易所里那些老百姓的钱?” “正是” “也亏得忠轩良心不错,让荣家支援长城点新设备,那些散户老百姓亏是要亏的,但拿个几年也就回本了。” 乱世之中不但人命如草芥,顺带着平头百姓的资产也不值钱起来,证交所里千千万万抱着发财梦想而买入长城股票的普通散户哪里晓得,他们的命运一开始就不在自己手中,东洋人固然没有把他们当人,眼下这几位酒桌边随随便便的闲聊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几人正聊得开心,只听桌子那边一声巨响“嗝儿。。。。” 第九十三章 划时代的计算中心(下) “呼,总算吃饱了,哎呦,哎呦,今天吃力的要死,要不是这顿,晚上就要进医院了。。。。哎呦”荣忠轩捂着肚子发出愉悦的呻吟来。 “阿要从按摩社给你找几个人来按摩按摩啊”程少华打趣。 按摩社如果钱鼎章听到这个词儿肯定是满脸茫然,毕竟在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时代,这已经是个死词除了某些历史研究者会偶尔使用外,已经完全消失在社会的尘埃之中。可是要是说大保健,钱鼎章肯定会满脸跑眉毛的表示这个咱知道也是老司机了天天路过就是没进去过。 确实按摩社和那些亮着粉色灯光的大保健是一码子事情,而且按摩社还可以直接电话预约或者上门,堪称是当时服务精神的最佳体现。程少华黑白两道通吃对此自然是门儿清。 然而荣忠轩对此却兴趣寥寥“那个是老贝的调调儿,我没兴趣,哎呦,要是能睡上两个钟头多好啊”荣忠轩面露愁容 “你个猪猡,吃了睡睡了吃早晚胖死你”贝鸿德咬牙切齿。 “就知道饭无好饭,这烧猪味道好可消化起来难。”荣忠轩又打了个饱嗝,“不过为了让你心情好点,觉得这钱花的值得,你们更我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说完推开桌子就要站起来,大概是吃的太饱的缘故,双手往椅子扶手一按,正常人就借机势而起了,可他却没站起来,又重重的落回椅子上。“你们拉我一把嘛” 看着他伸出厚度足有常人一倍有余的大手来,贝鸿德和程少华哭笑不得,一人一只手把他从座位上拎起来“亏得我们在,要是老虞一个人,还真弄不动你。” “我就说嘛,老虞你平时要多吃点嘛”荣忠轩不以为意,反而拍拍虞沛然的肩膀,一行人进了电梯,荣忠轩伸手按下了数字为7的按钮。 “你把上面三楼都包下来了,好阔气。等事情完了之后这个钱,公账里报销”贝鸿德拍胸脯。 “当然”荣忠轩不以为意“这栋大楼,123是老虞的天下,567我暂时借用,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是老虞各方面调配来的,据说还不够,找旧货店买了一批?” 虞沛然点点头“那天我以为总共大概也就几十个人,结果这个胖子狮子大开口,一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你们也都知道了,结果拉出个150人的场子来” “那么多?”贝鸿德有点吃惊“这个组织调配你搞的定” “切,搞不定敢心安理得的吃你的烤猪?真是的。对了,我就是吃了你也那我没办法吧”荣忠轩嬉皮笑脸。 “叮”电梯到了七楼,四人走出电梯,还没进入办公区域,仅仅在电梯间中就已经听到密密麻麻的打算盘的声音,仿佛仲夏暴雨落在芭蕉林一般。 荣忠轩听到这声音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似的,面带笑容嘴里哼着广东音乐雨打芭蕉,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能拉来那么多人我也是没料到,索性就分了两班,一班从早晨七点到下午三点,另一班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而且其中还要考虑到他们的休息,人不是机器,时间一长会疲劳出错,我让他们工作半个钟头休息十分钟,每个组依次交替轮换进行,这样人力负荷和工作效率可以为始终维持在平稳的曲线上。同时也设置了足够的人员备份,以防止在意外减员时整个系统不至于停顿。”荣忠轩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家跟上。 推开标着“工作间”字样的房门。只见这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隔间,座了五个人,都在严肃认真的拨打算盘,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手指的运动。众人看了几眼后退出房间关上门,在走廊上荣忠轩得意的介绍“你看每个房间最多也就五个人,而且我还规定了他们的活动休息区域,甚至去哪个厕所都是规定好的,每个人胸前都带着不同的标识牌,一旦发现进入和其标识牌不合的区域,马上会有警卫出来干预。这样看来虽然人均工作面积大了不少,但反正这房子是老虞的,他也不好意思多收钱,但在保密上确实好上不少。这个赵先生真厉害,如果不是他提醒按照我最初的想法可能就是几十人一个大房间,彼此都看得见,小组长之间也能相互沟通,方便是方便,但这些人出去后都有可能泄密,万一被小日本学去就得不偿失了。现在你看。。。。” “荣先生好。。。”正说着呢,走廊上一个办事员模样的人向荣忠轩打了声招呼。荣忠轩点头回礼。 “老荣,这个人好像是无锡口音嘛,你从你们荣家大本营调来的?”程少华皱着眉头问道,作为警务人员对各地口音非常敏感,在巡捕房内部也有专门“语言侦破学”培训,核心就是教导警务人员如何通过几个相对简单固定的口音来辨认籍贯。比如东北人一般把人念成银,肉念成又。 通过这些细节可以快速确定受审人的大致籍贯,对整个审讯工作价值巨大。 “是的,为了保密,工作中必须跨越小组的工作人员,比如组长或者复核员等,我全部从无锡,还有宁波”说着冲着虞沛然努努嘴-虞洽卿是正宗宁波人“直接调最心腹的老员工过来,都是家族培养起来的第二代员工,这次事情完后,继续回老家工作2年。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泄密。说实话,这些打算盘的账房先生里难保没有见财起意之人,这个时间紧急来不及逐一审核。所以我就采用小规模组织,将每个人固定在一个极小的工作领域内,以保证他们只能接触到极小部分。至于传递人员基本可以保证忠诚。” “荣兄,这个谨慎,就是到巡捕房里也是大有作为啊”程少华由衷的赞叹,确实在这个时代下,除了专业情治人员外,普通人完全没有保密意识。历史上东洋人就经常通过公开出版的报纸或者铁路时刻表来判断中方的兵力部署调动,竟然还大见成效。 “那个赵先生,真厉害。初时他和我讲要注意保密我还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但现在自己把计算中心架子搭起来后才明白,这会有多少的用处。未雨绸缪啊” 第九十四章 又一件新式武器 一席话说完走廊中的几个人都不再作声,内心都隐约感到了可怕,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却每言必中,甚至提出了超越时代的观点来。这样一个人一定要想办法笼络过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这时旁边又有个带着无锡口音声音响起“荣先生,这是楼下最新传来的”说着将一个尺把长拳头粗的黄铜管子递了过来、荣忠轩道了声谢接过后,拧开顶端的橡皮塞子从里面倒出几张纸质表格来。 他正看着旁边贝鸿德忍不住了“老虞,你们这次下本钱啊,连气动管道物流传输系统都开启使用了?” 虞沛然脸上波澜不惊“这个胖子缠着我死活要用,我想想反正造楼的时候就有配套一起安装了,因为目前业务量不大就没有启用。考虑到他这里对数据时效性要求很高,所以和家里打了个招呼,就当是试运行吧。” 所谓的的“气动管道物流传输系统”又名压缩空气管(pneumatictube)是一种在十八世纪工业革命爆发后被发明的短距离物流传输系统,在十九世纪被大规模应用后得到了充分发展,以至于每栋大型独立机构办公楼中总会有这么一套系统。 将需要传输的文件放入铜制的传输筒中,和寄信一样,在铜身上上标明发送的房间号和需要送到的房间后送到每个楼面的发送间,工作人员将传输筒装入设备中,通过压缩空气瞬间将其送到所需要的楼层乃至房间。 在没有此系统时,大型办公场所内,除了大量办事员和保洁人员外,还特别雇佣了跑腿员,以用于在不同楼层间穿梭传递文件物品。然而这样不但耗用大量人力,对办公场所环境气氛影响颇大,万一所托非人还会造成严重的泄密事件。所以当这套设备一经发明后纷纷被广大大型公司乃至政府机构所采用。 在钱鼎章原本的那个位面,进入21世纪后依然有不少老的欧美企业在自己的总部中采用压缩空气管来传递文件信息,可以讲在真正的oa无纸化办公完全实现前,依然有顽强的生命力。同时在某些特殊的行业,比如医院中此系统依然表现非凡。 但好东西也是有代价的,以压缩空气为动力的传输系统一方面要铺设大量管道,另一面则必须使用空压机提供动力,运行成本颇为高昂,眼看虞沛然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程少华啧啧称奇“你这个套东西,不比总巡捕房的差啊,真是下本钱。” “嘿嘿嘿,谁让我们管着大家的钱呢”虞沛然笑笑。 那边荣忠轩一目十行的扫完了几张报表,兴奋的跳了起来“这是刚才下面算出来的今天的交易成果,我们基本没有花太多钱就把股价稳稳的压制在19块,并且悄悄的通过场外交易和场内交易轮动,交易所之间的摩擦交易非常成功的出掉了部分货色。具体就不多讲了,但可以说效果非常只好。” “嗯,我现在要去继续完善工作了,各位你们愿意走走么就让老虞陪着你们,或者就直接回家吧。”荣忠轩说完急冲冲的往自己办公室奔去。 “等等”半路上他又急转回来“老虞,你这个里股指期货和期权情况怎么样?” 虞沛然的骷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那个赵兄说中了,这几天当天的合约逐渐减少,倒是那种几天期限的合约开始逐步增多,我算了一下,大部合约的交割日期都在十二天后的三月十八号,为了麻痹他们我也相应的开了部分多仓。” “嗯,其它的我不管,反正老虞你每天把这些数据每隔一个钟头报一次给我,我这里整理后,会给你相应的数据和操作预案。应该可以起点作用。我可以算出一个最小的对应多仓开仓数量来,另一方面,我刚才琢磨了一下,因为有计算中心的缘故,我们还可以设计一系列套保等对冲操作,你陪着萝卜开多仓但我们可以通过购入其它股票在某几个时点把指数打上去,以前这只是一个想法,现在完全可以算出大概来。你在这个范围内操作,可以省力不少,至于具体怎么弄,怎么在各个仓位点上布局去弄萝卜头就靠你了。”说完停着大肚子往办公室飞奔而去。 三人在走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笑了起来。 “二位我也不奉陪了,现在还不太晚我去把今天市场里所有开空的仓位再去对一遍,然后找出帐户主人,其它就靠程兄了”虞沛然说着按下了电梯按钮。 程少华自然满口答应,忽然他面带促狭的说道“我说贝兄虞兄,如果真确定那些帐户背后是东洋人,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你别乱来啊,日租界里到处东洋宪兵警察”贝鸿德有点紧张。 “没事的,我看过名单其中有几个本来就是二流子,到处欠钱不还租界里混不下去才投靠了日本人,这种人就算遭到报复也不会往我们头上去想的。” “好吧,这个随你便,但核心是不能打草惊蛇!” “放心,我们当巡捕的做这个最专业了。。。。” 三月十二日,在钱鼎章原来的时空里这是植树节,按理各位领导是要跑到公园或者林场苗圃去与民同乐种大树的,可在本面位,四月四号清明节才会民国政府法定的植树节。暗暗吐槽这个双节合并的奇葩规定后,钱鼎章还是得面对现实。 那天从贝鸿德处回家后,老头子正靠在椅背上边喝茶边等着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感动,掏出那根大条子恭恭谨谨的献上。钱逊之倒也没露出什么吃惊神色来,只是淡淡的说这样下去租界的房子也就快有着落了。钱鼎章将经过又详细的叙述了一遍,钱逊之满脸笑意,连说儿子是真的长大了。此后日子依然如常继续,倒是让钱鼎章有点怀念起赵昊的装x生活来,哎,装x果然会上瘾啊。 第九十五章 利维坦 露醉仙姐妹还是忙着到处赶场,他们父子也还是照样在大世界那个喧闹的环境中唱着自己的弹词。 不知道大世界原本是大滑头黄楚九所建,他破产后便被黄金荣接了过来。名字还叫大世界只是在前面加上荣记二字以示区别。也不知道黄金荣出于什么考虑,竟然还设置了一个报刊阅览室,里面各种报刊杂志应有尽有,但人气却是整个大世界里最低的,想来也是,报纸一个铜元一份,大世界门票倒要两角小洋,谁吃饱了跑这儿看报来?就算有也是走累坐进去歇脚的。钱鼎章在有空时倒是常进去翻翻报纸。 “啧啧”此刻他一只手往嘴里塞着蜜糕,左手不停的翻动报纸“曹杨二人真不是吹的,两个人搅得整个报业不太平,小东洋哪里估计要双脚跳掀地光了。” 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这两天内虹口地界上接连出了好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比如某老板在大街上好好的走着,忽然来了个操外地口音的递给他一张纸条请他帮忙看看纸条上写的地址是否在此附近。打开一看却是白纸一张,正恼怒间忽然觉得“气氛”大bian,眼见那人拧开一只香烟罐头,依稀可见罐头内恍若混沌,须臾间黄昆仑劈头盖脸撒来,躲闪不及顿时从头到脚落了个黄金满堂。 又有某家公司每天中午都由包饭作送午饭,钱鼎章刚来这个世界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包饭作,还是悄悄找了何若曦不耻下问后才知道,这就是后世的外***如小公司或者小报社就那么五六个七八个人,懒得出去吃,也请不起专门的佣人帮着做饭。这种包饭作便应运而生,月初付钱之后每天都送饭上门,吃完后再有人收走碗碟,简单方便味道也不赖。 某公司职员见包饭作来送饭倒也没多加注意,将来人让进房间,结果那看似伙计的人打开食盒,盒中赫然盘踞着五六条火赤链菜花蛇,此人将食盒拎起往几个人凑在一起的办公桌上那么一扬。。。。。 赤练蛇外形丑陋狰狞,头呈三角蛇皮赤黑交加,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但实际上只是微毒,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意识里,这玩意和蝮蛇五步蛇可没多大差别。大家倒都是知道菜花蛇无毒,只是外皮色彩鲜艳黄绿叠加偏生还特别长大,随随便便就能长个鸡蛋粗细,四五尺长短。 结果是房中几位有当场吓晕而导致脑袋被磕破的,还有自作聪明从窗口往外跳而摔断腿的。 钱鼎章看得津津有味,樱井方面却开始感到不淡定。 利维坦一个少见的词汇开始在他心中冒了出来,向来以半个美国人自诩的他此刻才有些明白,为何自己那些耶鲁的同窗们将此作为恐惧的代名词。 巨大的海蛇隐藏在风平浪静的海底,知道存在,却无法知道存在于何处,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现身,每当海水开始逆流乃至泛起巨大漩涡的时候,也许就是这条巨兽喷出火焰展露身姿的时刻。 理性而睿智的头脑是优秀情报人员所必备的条件,但仅靠这些还不够。樱井也曾听前辈们说过,真正的情报大师虽然聪慧过人拥有足以傲视世人的天才,但更让人看中的却是对于未知危险的预感能力。 通常情况下这种能力始终沉睡在灵魂深处,但当危险在步步紧逼而本人又不自知时,这种能力就会用各种方式提醒自己要尽快抽身,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纯粹出自人类本性最深处完全由感性驱使出来本能和经过后天习得且反复磨练才得到的理性思维并非完美相容。对每一个情报大师而言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藏在黑暗中的敌国同行,而是自己脑中理性和感性间永无休止的斗争。 斗争的残酷和激烈往往会让这些常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行为怪诞作风诡异,明石元二郎大将一直到退出情报界担任台湾总督后才逐渐恢复正常,而之前他可是在首相家的榻榻米上撒尿的人,仅仅是因为憋不住了。 樱井从椅子上站起来,强忍着头痛踱步到酒柜前,伸手从中随便取出一瓶烈性酒来,没看标签也不用杯子,拔开塞子就往口中灌。 冰冷的液体刺激着口腔,随即火辣辣感受从整个口腔蔓延到胃中,又是几口下去,樱井觉得自己的脚下仿佛开始绵软,坚硬的木地板好像和弹簧床垫差不多。蹒跚着回到座位上,脑海中的意识开始模糊,然而对利维坦的恐惧却越发明显和真实。 “不对,支那人肯定知道什么。。。。否则,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切,混乱的报纸信息,哪怕大量融券都无法点燃支那人做多的热情,期指上开出的大量空单缺乏对手盘,手下几个汉奸接二连三的碰到各种麻烦。甚至,昨天自己也接到警卫处的报告,最近有人在窥伺这栋建筑。。。” 如果钱鼎章在现场肯定要带着三分敬意三分吃惊的去拍拍樱井的肩膀“这位鬼子大哥,您可以啊,能从上百份小报,每天堆积如山的股票及其衍生品市场数据中找到反常处并推测出对手的想法。说是搞特工的天才也不为过” 樱井越想就越觉得对手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底牌,可恶的是这一切只能是自己纯粹感性的推测,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八嘎,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计划是完美的,相关的知情人从东京那个姓刘的开始都已经被逐个清理掉了。根本不可能有人看破我的计划,不可能。”樱井愤怒了,又是两口烈酒下杜,他的拳头终于在写字台那厚厚的面板上敲出了巨大的声响,这让他看起来狰狞就像那只著名的金刚大猩猩。 巨大的响声震惊了整栋楼,所有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片刻后响声不在,樱井面色赤红,更红的却是他的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踉踉跄跄的推开房门大声嘶吼“抛空,抛空,把手中的两万股都砸出去,砸死那些狡猾的支那人” 小岛秀满就在他隔壁办公室,一见樱井如此做派心知情况不妙,赶紧向其他接高级干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表面上先答应,自己一把冲上去双手搭在樱井肩膀上“前辈!前辈!!” “八嘎”樱井狂怒着要甩开眼前人的纠缠,但小岛双手较力依然死死的按住樱井“前辈,前辈,您是这里唯一的主脑,请一定保持清醒!!” “八嘎呀路,你竟然说我不清醒,你。。。。”樱井瞪着血红的双眼,因为开口说话的缘故,舌头也在口中不停的闪现,小岛发现此刻的樱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如同入殓师的制服一般,血红的双眸血红的嘴唇和舌头。他向来以勇气而自居,此刻却能感受到双腿发软。是的,没有人能够在此刻樱井面前保持冷静,他终于露出了恶鬼道和畜生道的狰狞面孔。 正当小岛觉得就快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樱井却身子一软就往往地下躺倒,小岛眼明手快赶紧将双手插入他腋下架着,随后连拖带拉的将他拖到办公室的长沙发上,同时又示意其它人赶紧去弄一份热毛巾和热水来,尤其是后者多喝热水在各个民族间都被认为是最直接和有效的治疗方式。 果然一番折腾后樱井睁开了眼睛,小岛发现此刻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茫然的情绪,眼神失去了焦距只是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阁下,阁下,您千万不能倒下。。。”小岛轻轻的呼喊到。 听到说话声,樱井的灵魂好像又回到了身上“给您添麻烦了小岛君” “不敢,不敢” “你先在门外等我一会,我会叫你的” “阁下,您现在?” “没事,你先出去吧” “好” 小岛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大概一刻钟后里面传来樱井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后,小岛顿时说不出话来,平时樱井一直以便装形象示人,要么西服革履或者全身和服木屐。但现在他全盛上下穿着一件厚厚的红色僧袍,左胳膊露出在外,脖颈上挂着一串佛珠,脑袋上空空如也,再看地上散落着不少剃下的头发。 小岛秀满大惊失色“阁下,阁下,您不能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樱井大笑不已,这让小岛更感到浑身发冷。 “年轻人,不要以为我就这样被打败了。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随从和司机。现在我要去普善山庄做一些修行。你的任务就是把我送到普善山庄之内的客厝处或者类似的场所。其间我一言不发就都看你的了。” 小岛秀满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阁下,那个化人滩??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去??“ “不错,我现在内里心魔起伏,只怕光靠自己是压制不住了,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还是真言宗弟子,这个心境下大概只能只能靠修断法来保证灵台清明了。你放心,其间轻重我明白的。” 小岛脸色难看是有原因的,普善山庄是此时上海最大的公墓殡葬机构。彼时社会生产里不发达,医疗卫生条件极差,兼之烟毒横行,每当夜里西北风刮过,第二天大街小巷中总会有不少路倒尸。于是,一些大商人联合出资,建立了普善山庄专门收敛路倒尸,装入薄皮棺材后,拉到山庄里一把火化作灰烬,然后入土为安。所以在民间也有化人滩的叫法。 这地方大白天日头底下路过都觉得阴气森森的,眼看红日西下。从虹口感到闸北怎么也得大半个小时,那时太阳可就完全落山了。想到这儿小岛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 掀地光,满地打滚之意。 厝,音cuo。现代汉语中三个意思,1安置安放安排,不知所措也可以写作不知所厝。2本文中的意思停枢,就是棺材不入土放在外面。三福建那块儿指民居,或者聚集地,比如厦门经典曾厝垵。古汉语中还有磨刀石的意思,我怀疑和锉还能假借。 咳咳说几句其它的 嗯,首先我前几天的预感又正确了,起点又扣掉我大概三分之一的阅读数,无话可说,摊手。翻了翻历史数据,上回是十月一号下的刀,今次是十一月一号,看来每隔一个月要来一次,难怪叫做点娘而不是点boy。另外,也有可能是当app/pc接近4的时候就会下刀。嗯,割吧割吧。哥们我怎么也是老股民了,股市都没把我这个老韭菜给割死,还怕你小小的起点? 下午外出取材,去了荣宗敬的旧居,被prada租下可能用作其中国区总部吧。号称花了六年时间做到整旧如旧,亲眼目睹后发现细节方面确实是做到了一丝不苟,有些方面甚至让我觉得近乎达到无事生非的地步。 对外开放到1217,之后要进去就麻烦,当然您要是vip超级会员当我没说。建议上海的各位都去看看,可以在微信上关注parda后可以预约。至于外地的,除非苏南浙北否则特地来看也没啥必要。但如果正好出差访友什么的建议抽两个小时去转转。 毕竟荣宗敬算是当年的顶级富豪商人,这宅子依稀能看到当日的豪奢生活。 本来想去宝庆路3号再转转,但预约麻烦,而且有专业人士表示宝庆路三号的特点是花园特别大,建筑一般,所以就不去了。 嗯,今天就这么3k多了。 晚安各位 第九十六章 断法修行 “怎么,江田岛男儿,感到害怕了”樱井笑着问道。 小岛一咬牙“愿为阁下效死” 很快轿车就开到了普善山庄门口,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以山庄为名,实际上就是几十亩的坟地,外带几幢办公楼及临时用来停放棺材的平方而已。 小岛透过细竹编成的篱笆向内看去,黑沉沉一片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间或有几丝绿色的鬼火闪过。虽然在还在车中,背上的冷汗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定了定神,下车拍门,山庄晚上也安排着值夜人员,此刻听到外面有人拍门,嘀咕了几句将门打开,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敲门的却是一个西服革履的年轻人。 这可太奇怪了,平时别说晚上就是就是下午四五点开始周围就见不到一个新人,怎么今天反而有人送上门来? “这位师傅好”小岛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顺手塞了两包老刀牌香烟过去。 值班的见他如此客气倒也不好不招呼“请问,有事?” “你看,车里坐的这位法师,是刚从东洋求了唐密宗法回来的大德高僧,他说和申城有缘分,见此地怨气冲天有心要做法化解一番,但我师傅为人向来低调沉稳,不愿张扬。所以入夜后才赶来。” “这个。。。。”值班的面露为难之色“我们老板,知道了,可是要停我们生意的啊” 小岛掏出一卷钞票来塞到他手中“你看,高僧做法是化解冤孽的大功德,何况又是东渡回国的高僧,平时请都请不来的,今天正好发愿做法。对你们日后也大有好处。晚上那么冷,这点心意么,你们几位买杯酒喝吧” 见值夜者还是略带犹豫,小岛咳嗽一声面孔一板,口宣佛号“值此末法之际,比丘从白衣学法,白衣上坐比丘处下,比丘说法不行承受,白衣说法以为无上,魔家比丘自生现在,于世间以为真道谛,佛法正典自为不明,诈伪为信、当来比丘畜养妻子奴仆治生,但共诤讼,不承佛教。我师发大慈悲心愿效佛祖割肉饲虎,以自身修为为代价来做大功德,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们却推三阻四。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你们。“说完扭头就走。 眼看对方送钱送烟,又搬出日本留学僧的名头来,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何况是请了日本唐密正朔的高僧,远比国内贼秃值钱。再看对方真的着恼要走,值夜者赶忙一把拉住小岛。 同时也在想山庄内除了死人棺材和骨灰外也实在没有别人看得上的东西,于是赶紧认错“您误会,您误会,我这就我开门让你们进来。” “如此多谢,不过还请几位信守承诺不要对外宣讲此事,否则只怕上门求法的人络绎不绝打扰我师傅的清修。对了,我师尊做法时候,会有些动静,为了不打扰各位,不知道有没有单独的房间。” “这个。。。,就一间值班室,其他办公室都锁掉的,我们也没钥匙,除此之外只有放棺材的房间了。” “那也无妨” “只是,这些棺材可都不是空心的,里面有瓤子,这几天路倒少,所以都堆起来等几天,集中一起烧掉。这个。。。” “就去哪儿吧,我师傅是得道高僧又是一身正气没什么怕的。” 值班员看看手里钱,又看看他们。也不多说话,将大门打开让进了汽车,随后引着他们进入了客厝(cuo)之所。 这是一间颇大的平房,房间内没有电灯,全靠值班员手中的一支蜡烛透出些许光来。而且这蜡烛也不是专门照明用的白色洋蜡烛,而是通常人家用来祭祀拜神的红色蜡烛。虽然同样都是蜡烛同样可以点燃后发光,但这种使用竹子作为灯芯的蜡烛燃烧有烟气更大,火焰也更为不稳定,烧着烧着突然就莫名的变换了焰型,燃烧程度也是忽而剧烈忽而低微。 在扭曲的烛光所能照射的范围内,小岛只看到房间内放满了长凳,各色薄皮棺材都搁在长凳上,显然这是为了搬运方便所想出的办法,看着阴阳生死只隔着一层薄木板,小岛浑身汗毛倒竖。 值班员虽然胆大,但夜间进入到处是实心棺材的客厝处也是第一次,走路的两腿不免有些发软,他还暗暗给自己打气“后面有德高高僧,不怕,不怕” 三人走到房间中央,都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房间内静得令人绝望,突然“啪”的一声,值班员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小岛被吓得往旁边一跳。眼看他手中的蜡烛就要落到地上,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接住。烛焰的光芒从下而上投射到樱井的脸上,这种逆光下人脸会呈现出一种极其恐怖诡异的视觉效果来。 值班员什么也顾不上,几乎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房间,留下一句话,明天早晨六点前必须离开。 见房间中只剩下两人,樱井开口道“小岛君,你先回去吧,明天早晨再来接我。” “不,前辈”小岛秀满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既然我做了您的随员就要一直跟在您身边,您是我们的主脑,让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不理智的。今晚我寸步不离,但也不会打扰您行事。” “好”樱井欣赏的看了他一眼“能直面自己内心恐惧的人最终才有可能战胜恐惧,而让我们所恐惧的往往不是具体的事情或者人,而是恐惧的本身,来自自我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今天我就要借机会修行断法,如果能一鼓作气成功的话,对我本人会大有好处,以后也可以教给你。好了,我要开始了,你自便吧” “噢,对了”樱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身边掏出几个小护身符似的玩意塞给小岛“暂时借给你,等明天还我好了。这些护符相当灵验。” “阁下,您自己不佩戴?” 樱井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说完,樱井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一块白布铺在地上,随即盘腿而坐。又拿出一个白色的洋蜡烛点燃后充作照明用。左手举起拿着一面小鼓,右手放在胸前握着一支尺把长的杆状物。 第九十七章 断法(下) 樱井先用左手无名指和小指敲了敲鼓面,随即将右手杆状物的一头放进嘴后发出呜呜呜的响声,原来是一根奇形怪状的笛子,不过从吹奏的方式来看倒更类似于喇叭或者萧。 小岛总觉得笛子的虽然外形怪异,但看上去却非常眼熟,总觉得在哪儿看到过。此时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正照在笛身上,看着笛子末端那两个凸起物。小岛吃惊的差点叫起来,这哪儿是什么笛子,分明是一根人的大腿骨! 大概是看到小岛面上的惊恐之色,樱井心知他作为普通人能够留在此地已经是极大的毅力和自我克制了。等会修行时难免会有种种异相产生,要真是把这小子给吓出点毛病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将手中的鼓和笛子都放下,招招手让小岛靠近自己,讲述了什么是断法修行。 作为密宗的密法,断法修行的核心步骤是修行者要在108个乱葬岗,108个水边地进行密修。修行时,日常佩戴的所有护身符或者辟胁法器一律取下,刻意在阴气袅绕处,通过鼓和笛来召唤非人,让自己产生出巨大的恐惧心。随后进入观想,在观想中将自己的身体切开,化为甘露三白等优秀贡品用以供养三宝六道。 这套修行法门的的目的在于,首先让自己产生出极大的近乎无法承受的恐惧来,此时的“我”是最为显现的,随即以般若智慧或大手印修行来破除我执。而随后的观想中自己的身体都成为布施品,那“我”又一寸何处。所以被称为最快的也是最有效的断我执的法门。 而我执的本意就是对自我的执着和沉迷。 樱井要借助玄妙的密修法门来恢复自己的信心和决断。 小岛在旁边听了半天,还是没怎么明白,樱井也不再理他。 就在这间充满死气和恐惧的房间中用一种在外人眼中更为可怕的方式来进行内心的修炼,鼓声低沉诡异仿佛群魔逼近的脚步,笛声高亢凄厉好似亡者离世前的不甘。在二者的伴奏下,樱井口中喃喃,想来是在念着某些咒语。 初时小岛觉得浑身发冷,恐惧丛生,但看着樱井反复演练那些仪轨后,他反而觉得内心平静下来,哪怕知道自己和亡者的距离不过二尺和一层薄薄木板,但似乎这也没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身边的温度都会降低,门窗紧闭的室内也不知道从哪里起了风。小岛甚至觉得这风吹过自己身边时刻意在自己的面颊上多有停留。 但胸前樱井给的护符却总能适时的发出阵阵热意来,驱散周围的阴冷。 人类的可怕就在于此,知道自己的恐惧,也知道恐惧的源头,最终发明了这种近乎惨烈的直面恐惧的修行方法,一旦在和自己内心本源的较量中获得了胜利,技能破除我执又能收我执为己用,那还能算普通人么? 一夜就这样过去,清晨五点当阳光照进室内的时候,小岛才惊觉时间流逝的飞快。樱井一边收拾法器,一边说道“真是不错的年轻人啊,现在你去把车子开来,我们回公司。” 车厢里,樱井淡淡的说道“这个断法修行,我之前一直想修炼但师傅却说只我经历未到修炼了也没用只有在某个自己知道的时点去尝试,才有可能成功。经过昨夜的修炼,我想明白了不少事情,长城股票上我竟然贪嗔痴三毒俱全。这自然会产生问题。所以我在想,既然那些支那人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牌。那么我们不妨放弃之前设定的那些繁杂的做法花招,同时把预期降下来。” “您的意思是?”小岛秀满的车技相当不错,这让他能边开车边认真的听樱井说话。 “一开始,我只是想替海军情报部搞些额外的经费来,用以支付那些看不见的费用,随着对支那了解的深入,我的野心也开始膨胀,幻想着一举击溃支那的金融秩序。这不就是最原本的我执么,然后我就沉浸期间不可自拔了” “现在我觉得,确实小看了那些支那人,所以也不在刻意追求什么,挑个合适的时间把手中的股票都砸出去的好了。不管如何这也是一大笔钱呢。” 小岛秀满从后视镜中看到樱井笑容满面,心中有些怀疑“阁下,那您之前制定的那些计划呢?” “那些计划?姑且就算失败了嘛,胜败兵家常事,何况我们并没有输,要说输也只是输给我自己,谁让我野心那么大?好了,你也一夜没睡,到了公司放你半天假,我会让投资部的那些继续在期指上故布疑阵,让支那人以为我们依然会在三月十八进行总摊牌,而实际上我们可能明后天就进行大规模的清货!”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东亚贸易投资公司门口,“小岛君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办公室好了。” “阁下,您不休息?” “我?你看我的样子需要休息么”樱井说着扭头正脸对着小岛,后者此刻才留心起他的容貌气色来,眼中的樱井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哪儿像是一夜没睡的人。 “阁下这是?” “你以为昨夜室内真的只有你我二人么?” “什么??”小岛面色大变,突然想起那周身阴冷的感觉来,此刻旭日东升,他的上下牙关却发出了咯咯声。 “哈哈哈哈”樱井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在,我的护符也在,你没有任何问题。好了,我去工作了。” “胖子,今天情况好像不对头”虞沛然在电话里说着。 “嗯”荣忠轩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虞沛然向来沉稳轻易不下断言“怎么讲” “我没证据,但是根据我的经验萝卜头哪里有花头,今天期货方面当天的空单突然增加,以三月十八日为交割期的空单也增加了不少,前者我基本都开了相应的多仓接过来,后者依然是不去管他。而且长城的抛货数量也有上升。这个和前几天的表现截然不同。” “嗯,今天的空单增多??这几天我们已经在股票上显示了足够的操作技巧,萝卜头肯定觉得难过,这个时候应该谨慎才是,怎么高举高打了?老虞,你赶紧把所有的数据都拿过来,我们两个再合计一下。”荣忠轩挂掉电话后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总感到心神不宁。想了想按下桌子上的电铃。 “片刻后,荣先生请吩咐”他的助理敲门入内。 “马上想办法,把下午上班的那些人都通知到,让他们马上来,顺便和上早班的也打声招呼,下午下班后不要走,继续加班,工钱算1.5倍。” “是” 随后,虞沛然敲门而入,两人对着股票市场和期货市场一番分析后面试凝重起来“看来萝卜头想提早出货?”荣忠轩拿着计算中心的提供的数据面色不豫。 此刻贝鸿德推门而入“二位电话那么急,有什么情况?” “简单的说,根据计算中心算出来的报告,萝卜头在这几天抛货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这里的计划似乎被他们知道了,萝卜头也不玩什么虚的,简单粗暴把手中的存货全部扔出来。” “我算了算他们手上目前应该还有2万股流通股,加上额外的两万,就是四万股,一次性扔出来的话,我们够呛。”虞沛然补充道。 “嗯”贝鸿德深深吸了口气,此刻双方都已经是明牌就看谁扛的住了“至少我们迫使东洋人承认要打掉我们的股市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就想捞点实空了吧。” “是啊”虞沛然赞同“这个还真只能被他们捞走” “荣兄,你觉得他们今天会发动么?” 荣忠轩我闻言将手中一叠报表翻得哗哗作响,“从仓位估算来看,今天他们应该还没完全准备好,可能明后天突然袭击一把倒出来吧。我只是根据数据说话,市场感觉你得问老虞。” “我也觉得今天不大可能,期指上今天的巨量空单很可能只是一个试探,如果我们不接,那也许东洋人可以认为我们已经识破他们的全盘计划,所以我的做法是当天的接过来开出对手多单,哪怕是亏钱也无所谓,让他们觉得我们只是出于谨慎目的只做短期不做长期。” “这样啊,行,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老虞,我这两天也就坐在你这里,给我安排个办公室,还有电话。” “好,你随我来。” “诸君,明天是我们的决战时刻,虽然无法通过经济战争打垮直男的股票市场,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获得巨额的利润,我们手中两万股流通的成本大约在10元出头,还有两万股零成本的额外股,明天一次性砸出去,不管如何也要让支那人好好痛一把。” =========================================== 这两章又涉及到了一些宗教知识。 所谓断法修行确有其事,破我执戾气也是属实。但这个其实是藏密的法门,和日本的唐密关系不大。 本来是想让樱井和贝鸿德一样去趟藏区学这玩意,但写的时候想起来,这个时候内地赴xz,一般都是先到印度从印度入藏。当时国府代表吴忠信去参加dl的坐床大典就是走的这条路线,这一来一去得好几个月,樱井的时间线赶不上。 从青藏或者川藏路线不是不能走,但这两条线路气候恶劣道路险阻治安也得不到保障,途中大片无人区就算是老向导也容易失手,贸然通行极其容易迷路,故而汉人只到打箭炉(今日的康定市)即止,清政府的驻藏大臣和军队除了特殊情况外也一般只到此地。所以贝鸿德去的也就是这个地方。 对这条路线有兴趣的各位可以去看一本书《艽qiu野尘梦》作者陈渠珍,著名军阀,沈从文的上司。具体不剧透,但可以说是中国绝无仅有的一本奇书。堪称大陆的《鲁滨孙漂流记》《蓝色海豚岛》成人版的《哈尔罗杰历险记》,感情方面又让人想到《青春珊瑚岛》。马上双11了,可以借机会买本便宜的。就这书的文笔而言,我觉得在沈从文之上。 第九十八章 决战 第二天,正如双方所设想的那样,彼此都开始了摊牌。 从早晨开始,股票从昨天的收盘价19元开始有小幅度的拉高,这个倒是在一干人等的预计之内,成本价值十元,价格二十的东西,就算砸起来也不会造成太大波动,但东洋人还是试图拉高一把。 昨天荣忠轩把计算中心所有人都叫来加班,而且是采取轮换制休息,整个计算中心始终有人处于工作状态,此种强度的算力之下,等于是将各种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 贝鸿德推门而入房间内烟雾弥漫,还有刺鼻的酒味,定睛看去却被袅绕中荣胖子的模样吓了一跳,脸上的赘肉原来绷的溜圆,现在却塌了下去,双眼血红,胡子拉碴,衬衫领子松开,袖子挽的高高的,正扒在办公桌前盯着各色报表在仔细核对,虽然没做什么剧烈运动,可喉咙中“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震天。看上去好似一条疲劳的沙皮狗。 “你一晚上没回去?!!”贝鸿德大吃一惊,这个胖子平时吃了睡睡了吃,在同侪中是出了名的,眼看他熬通宵,贝鸿德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嗯,基本都搞定了,要么东洋人不是今天发动,如果发动,我算过,他们可以赚点钱,但其它方面基本没戏唱,我刚才把东西都给老虞了,现在我去睡会儿,这里就交给你指挥了,至于其它方面就看你们。”说着摇摇头甩门而去,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思,结果还没还没跨出门槛大概是熬夜劳累过度的缘故,左脚把右脚绊了个趔趄,得亏贝鸿德眼明手快扶他一把,否则这200多斤倒下去,楼板都得砸穿。 荣忠轩老脸一红,嘀咕了声谢谢,瞬间消失在走廊中。 贝鸿德尚来不及感慨,桌上电话铃响,“喂,胖子,噢,是贝兄,这次我们猜到了,萝卜头果然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刚才突然涌出巨量的卖盘,幸亏胖子把数据和策略都给了我们,目前可以判断是东洋人真要出货了。” “好,一切按照计划行事,盘面上就交给你了,我今天约了杨,曹二位,会尽可能在舆论上配合你的。” 贝鸿德挂掉急冲冲回到自己办公室,和他前后脚的功夫二位报人也进入房间。 “长话短说,东洋人动手了,而且来得比预计的要更快,更凶。但总体在可控范围内。二位,之前商议好的事情,你们这里如何了?” 曹行简一拍胸脯表示他所能控制的几家中午出版的报刊都特地留了头版头条的版面出来,为的就是防止此类情况发生。 杨发浓也不含糊,从小牛皮公文包里掏出一叠密密麻麻的稿纸分发给二人“这是我这几天开夜车写的几篇稿子,其中还有南京过来的文章,而且我通过政府关系让这些文章可以署财政局研究员的名。”来自南京的文章,自然是指这背后有中央政府的影子了。 “杨兄,如椽大笔之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剖析的清清楚楚,这个老曹我真不如你。佩服。什么时候到我这儿来当总撰稿吧,我扫席以待。”曹行简开了句玩笑,随即将稿子收好,拉开房门扭头说到“二位,我先告辞了,几篇稿子我会亲自送到排字房,等老贝电话确认后就排字刊发。” “老曹,这篇《论东洋人之股票阴谋》你出去后就直接发出去,最好在中午休市前就能见报,其它的再说。” “好”曹行简的回答言简意赅。 “接下来就烦请杨兄坐镇此地了,情况有变的话,还得请你随时待命作文,谁都知道你是倚马可待的才子,今天就仰仗了。” “为国也为己” “八嘎,怎么回事!?为什么几千股抛出去,价格只从20跌到16,连百分之二十五都不到,你们怎么操盘的。”樱井在电话中咆哮。 电话那头的声音惶恐而着急“阁下,这几天情况有变,以往面对这种大单子,对方会以大对大来作为回应。但这几天,我们大单出去后,对方没有大单来回应,反而是一系列各种价格不同的小单来死死拖住行情,由于对方单子数量巨大而且价格波动也极快,我们这里的统计都跟不上!!” “八嘎,既然这样,那就砸,现在已经十点半了,现在适当缓一缓,下午开盘后,全部打出去,今天彻底了断。之后有新的任务!” “哈依!” 樱井将听筒狠狠的砸回电话机上,手下的汇报也在预料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支那人开始改变了打法,变得灵活而狡猾,自己始终抓不住对方主力。但无所谓,支那话“一力降十慧”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多余的。 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是赚回尽可能多的经费,至于毁掉市场,那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樱井现在的心态非常好,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心态的背后其实已经承认了自己之前的方案完全失败了。自己的内心出于掩饰也好保护自己的自尊也好,找了个借口来接受现状。 “阁下”小岛冲进房间大喊。和普通东洋人不同,樱井的身上有许多非常做派,比如他的办公室的房门在绝大部分时候是不关的,办公地始终处于四门洞开状态。 曾经有人批评他这样会损害作为上司的威严,他的反驳简单而直接,上级的尊严也好威风也罢都是自己日常做出来,而不是靠装神弄鬼骗来的,开着门既可以让属下随时进来汇报展示领导者的开明,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属下看见领导辛勤工作的样子,一举两得。 “小岛君,为什么这么着急?” “阁下,你看”说完小岛递上手中的《申城罗曼司》报。一看到报纸名樱井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待看到头版头条那篇《论东洋人股票之阴谋》顿时整个嘴角都扭曲起来。 “八嘎,果然,支那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底牌,到低是怎么回事” “阁下,那现在,告诉投资课的人,不要等下午了。现在就把所有的股票都抛出去,不要管市场是否有能力承接,砸,砸死他们。” “哈依,可是阁下现在已经十一点,休市了” “那就下午,下午!!” “老虞,老曹的报纸已经到处飞了,下午一开盘估计就要迎来对方的狂卖,你这里要紧嘛” “节节抵抗,节节撤退,收盘的时候价格在13-14之间,其实离股票本身的价值已经不远了,下午就算他们再砸所造成的影响也有限。只是我们自己也会吃点亏。但在期指期权方面,东洋人基本没占到便宜。” 办公室中,虞贝杨三人一人一个面包,边啃边商量情况。 “贝先生,有位张先生紧急求见” “不见,不见,今天不是所有人都给我挡驾么”贝鸿德不耐烦的挥手。 “可是”来汇报的职员正要说下去。 “你先下去”贝鸿德有点火气了。 “那位年轻的张先生说是长城的老板?” “天王老子都不见,嗯,什么,长城的老板?那,请他到这里来吧。” 虞沛然杨发浓也面面相觑,这位存在感极其稀薄,靠家人死光莫名成了长城老板的张公子这时候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贝鸿德抓紧啃了口面包顾不得嚼碎,直接灌了口茶将面包囫囵吞下“也别猜了,等人到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职员便带着这位张公子来到房间内。 双方相互同名后,张公子说道“知道各位时间宝贵,但张某还是来冒昧打扰一下。客套话就不说了。贝先生虞先生都是新一代工商业的领军人物,张某今天来是想找二位求援的。” “张兄意思我们明白,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随机应变了”贝鸿德有点吃不准对方来意,只能先随口敷衍。 “贝先生可能误会了,直说吧,张某打算向贝兄借六万元钱” “嗯?”三人同时愣住了,这时候来借钱,搞什么名堂。 张公子见三人面色不豫赶紧解释“三位听我讲,我刚才刚看到报纸”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申城罗曼司》来“看完后才明白东洋人的狼子野心,也是亏得各位料敌先机,总算没有被他们得逞。长城是先父一生心血所在。不料却惹来灭门之祸,之后也是靠着各位和各位长辈的帮衬在让股票在申城上市。这份恩情,张某一直记在心里,但却没能力报答。” 杨发浓见状,给他倒了杯水。张公子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后继续说道“现在东洋人这么搞,我也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是一万元庄票,还有刚才说借钱,我用手上九千股长城股票作为抵押,向几位借六万元,总计七万都交给几位打理。我的想法是一个合适的价位,比如12元附近,建立一条防线,只要达到这个价格我就吃进,这样可以消耗掉东洋人六千股。打掉掉他们三分之一的筹码”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长城股票的价值大家也都知道再不济十块还是值的,所以我现在买入就等于是多放几年,也算略尽绵薄了。“ “张公子好算计,借着这个时候回笼股权啊,得名又得利,还不用自己出钱”虞沛然的骷颅脸上神色凛然,他寡言少语,但向来言出必中。 杨发浓是文人不懂这些,但贝鸿德何等精明,瞬间眼神就不对了。 “虞先生恐怕误会了。当然你这么想倒是也没错”张公子苦笑了一下“控股权什么的绝不谋求,张某也想过了,这七万元所买入的股票就交由各位成立一个慈善基金掌控,每年的分红扣除借款利息后全部用作慈善事业。直到几年后这些股票全部再次通过股市流通出去。” “噢”贝鸿德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如此,张公子高义,是我们小人置信度君子之腹了。” 确实张公子这么一来,等于是临时提供了一个蓄水池来容纳日本人的冲击,有了货真价实的股票做抵押,他们手头可以动用的资金也多了不少。关键是这样做的影响太大了。 “老曹,老曹,我说你写,在几篇文章上都加上这么几句。“长城乃中华之长城,长城公司少主今日午间,发表申明愿以,呃,稍等””杨发浓从电话听筒中扭过头来问贝鸿德“贝兄这个价格你看多少合适?我让老曹,现在就把这个消息散出去,东洋人这次能捞到点钱,但是在士气上却大大的输了一把,你快点想,老曹在排字房等我消息” “那就11元吧,消息放出去,你隐晦的点以下,只要这个价钱我们敞开收购。” “好。。” 下午开盘后,长城股票的交易更是汹涌,一方面樱井这里几个市场同时挂出大卖单,受此影响市场中的散户也大为恐慌一起涌出,虞沛然叫醒了荣忠轩,那个计算中心只有这个胖子玩得转。 两人联合起来却依然应接不暇,关键时刻,曹行简在印刷厂开始撒钱,声言平时从排完版到最后一份报纸出厂起码要两个钟头的时间,现在减少一分钟他出20块钱奖励,并且申明这钱给到当班工人手里,当场发放绝不拖欠。 在付出将近五根小黄鱼的代价下,竟然一个小时就搞定了全部事情。 当报纸流向市场后,情况开始逐渐变的向中方有利,特别是看到在11块钱附近长城老东家敞开收购,而且贝鸿德虞沛然等人隐约还提供担保。 汹涌的洪流就这样被慢慢被导入到事先挖掘好的泄洪槽里。 =================================== 嗯,懒得分两次了,一并发出来吧。 嗯,写这段剧情的目的本来是想让钱鼎章借机会搞几个钱去法租界买洋房,和那谁谁开启甜蜜的同居生活。 结果我话多一个没控制好,这就十万多了。 嗯,这个剧情差不多快结束了。 接下来是新的任务,新的地图,还是回归弹词走向。但新的女性角色是否会出现,我还没想好。 本来要出现的白俄舞女剧情也没交代出来,算了,算了。这种风尘女子也没啥好的,接下来我让钱鼎章去虹口女票日本艺妓去。。。。 第九十九章 赵日天二次登场(上) 此刻荣忠轩左手拿着虾仁肉包往嘴里塞,右手举着一瓶青岛啤酒用来“润润喉咙”,看着办公桌一角那一堆包子,贝鸿德直撮牙花子“你这一顿顶我一天都不止啊” “废话,一个通宵下来消耗太大,不多吃点怎么有力气干活。怎么样,兄弟我手上的活儿漂亮吧”荣忠轩使劲咽下嘴里的肉包子,志满意得的说道。 “外瑞古德”贝鸿德只能翘大拇指,由于计算中心的存在,让虞沛然负责的交易事项变得轻松了不少,很多时候不再需要人工去一笔笔的判断对方意图,只要根据荣胖子出具的概率报表分配相应的资金仓位就好。 贝鸿德心里明白,眼下胖子狼吐虎咽也确实是太累,上午说是要去补觉,可十点半不到就又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出现在办公室里,嘴上说是太饿了睡不着,可却破天荒的没找吃食,而是直接灌下去三杯黑咖啡来。大家心里都知道,这厮铁定是在惦记交易的事情,又不好意思承认怕破了自己高人的形象。交好日久,谁心里那点小意思彼此都知道,看破不说破也是美德。 何况在这种时候,大家只要眼睛里能看到这二百多斤,哪怕这一大滩肉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觉得安心,毕竟那位赵昊先生拿出的看起来非常厉害的模型也只有他能完全看懂并解析出来。 再者,面对东洋萝卜头的摊牌,众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从贝鸿德开始一直到曹行简一个比一个要面子,这时候总想着学谢玄的“小儿辈已破贼矣”的淡然气度。 但逼不是谁都能装的,起码每个人上厕所的频率大幅度增加,尤其是贝鸿德简直半个小时就要去一次,要是《世说新语》上说谢玄半个时辰去三趟茅房,估计后人也就不会拿他当偶像了。曹行简趁机拿他开涮说是等此间事情了结,怎么也要去小报上发几篇诸如《贝大少下盘不紧,一饭三遗尿》之类的文章好好赚点稿费。气得贝鸿德拍着前列腺要和曹小胖子决一死战。 这种紧张气氛下,荣胖子更能凸显其价值除了脑子好使以外,还是天生乐天派,只要看到他对食物热爱的样子,哪怕是晚期歇斯底里症都能取得明显好转。 此刻已近两点半,三人在办公室中耐心的等待这今天交易的结束,从刚才送来的报表看东洋人手中的股票清的已经差不多。而有了张公子雪中送炭的支援,东洋人最后的砸盘显得有气无力,本来想着高高跳起狠狠砸下,结果跳是跳的蛮高,狠命要砸的时候发现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降落伞,这下非但没砸成反而晃晃悠悠成了大家的靶子。 而曹行简和杨发浓的联袂演出也堪称惊艳绝伦,将传媒舆论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除此之外,还有个他们不知道的意料之外的收货----狠狠的打击了樱井那莫名其妙的民族自豪感。 本来樱井觉得东洋那种政府严加管控的舆论才是最好的,对中国这种近乎混乱和荒唐的报界不屑一顾。却被漩涡中影藏的利维坦用一种近乎荒诞戏剧的方式好好羞辱一番。东亚贸易投资公司内所有人员都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老板兼精神偶像的内心被支那大锤不应该说是蒸汽打桩机狠狠的蹂躏了一番,但樱井的表面掩饰功夫依然十分到家。 眼看已经过了下午三点的收盘时间,樱井强压内心的不适,还是让大家统统聚集到他的办公室中。 拿出唯一的那瓶笠置庄的二割三分大吟酿来,亲自给每个人“员工”斟上一杯“诸君,皇国感谢各位的努力,这次长城战役,初步估计我们获益至少三十万法币以上,要知道总部给我们的经费每年不过两万,仅此一项我们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忠诚,其次通过此次行动也摸清了支那金融市场的底细和他们的相应对策,这是最为宝贵的经验,是更多钱都无法买来的。我为诸君,感到骄傲!” “愿为阁下效死”房间内大小东洋特务人人感动的泪流满面,小岛,大江这种见过世面的都眼眶统红,还有几个当场哭的不能自己。 东洋的尊卑等级严厉到几乎变态,能让上司亲自斟酒几乎是无上荣耀,何况还是极品清酒。所谓二割三分,是精米步和的规格,意指一斤米要磨去百分之七十七,剩下那部分才能用作酿酒材料,这种近乎奢侈的工艺带来的酒类口感的大幅度提升和价格的更大幅度提升。 在国内一个礼拜都未必能吃上一餐肉食的众人,能喝到最高等级的清酒,还是大老板亲自倒的,接下来不拼命卖力还能称得上天皇陛下的优秀子民么? “小岛君,大江君接下来请二位代我主持一下,我给各位放一个小时的假,大家喝喝清酒,我还给各位定了寿司,马上就送到。之后请诸君努力将本次作战的实际收益和支付的成本统计出来。诸君虽然用的是纸和笔,但肩上的担子并不比前线拿枪的武士来的轻。皇国兴废就在诸位了。”说完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众人纷纷还礼。 如果钱鼎章在现场肯定是要撇撇嘴“切,基佬群婚么” “诸位,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等各位的好消息”樱井说完大步离开办公区域,回到后院中自己的住处。刚进房门,他迫不及待的冲到抽水马桶前,无法抑制的开始了剧烈的呕吐,直到将胃中所有内容物完全吐干净,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才算感觉舒服一点。 樱井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血红的眼眶中流出了汩汩的泪水 是悔恨? 是委屈? 是不甘? 还是无助? 这倒未必是坏事,泪水也许会让鬼畜进化的更加可怕呢? “总计十二万股,东洋人应该清的差不多了,张公子的基金会吃了六千多,我们自己手上原本有三万,这次为了维护市场非但没抛出去,反而又吃进了一万多股。”虞沛然少见的挠了挠头,嘴角有点抽搐“但算算钱倒是没亏,就是我们的资金这次就彻底压死在上面了,本来想大家凑点钱一起搞一把赚个快钱。” “哎,是啊,本以为三个指头捏田螺,结果田螺洞里窜出火赤链,幸亏有蛇药片,否则这次还真是凶险。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赵兄啊。”贝鸿德说着冲钱鼎章一拱手。 “客气,客气,要不是各位关键时刻以大局为重,这次可就真说不好了,几位都是大才啊。”钱鼎章,呃,应该叫赵昊客气了几句。 现在是三月十一号,距离决战日已经过去了两天。 钱鼎章和一众公子哥儿再一次在贝鸿德马斯南路的别业碰头,说起来这还是荣忠轩一力促成的。 第一次碰头会结束后,这胖子回到家里怎么都睡不着,跑到书房来回转圈子。老管家一看心里了然,公子这是饿了,赶紧让小厨房,大菜师傅也是随着荣宗敬从无锡到上海闯江湖的,在荣家工作了几十年从矛头小伙子做到儿孙满堂,但还是不愿退休回去抱孙子,用他自己的话讲“这个大宅里,谁喜欢吃什么,几分火候,多少分量,我最清楚,我走了他们肯定不习惯。”老头子和老管家配合默契,没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鲍鱼蟹肉面就端了上来,鲍鱼和蟹肉都是用的进口的东洋罐头,产地在北海道附近,冰冷海域所产海物的滋味较热带的同类不可同日而语,当然价格就更上几层楼。 往日这么一大碗面条上来,荣忠轩就算是在女人肚皮上也得当场跳下来,先吃完再说。可今天,荣忠轩吃了两口蟹肉就把筷子搁在一边若有所思起来。 老管家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说话颇为随便“少爷,这是有心思?” 荣忠轩把试图买公式的事情大略一说,老头一拍大腿“这事要是不犯法,就赶紧啊,少爷又不缺钱,别让人抢了。” “可是我来得急,忘了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这也简单啊,少爷去申报上登广告不就好了,多花点钱,版本大写连登几天,然后留个电话号码让他打过来不就好了?”老管家是个闲不住的人,边说边顺便擦拭起书房的壁炉来。 “哎,少爷,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啊,哎,哎。。。少爷你怎么不说话” 回答他的是“唏哩呼噜”吸溜面条的声音,老头脸上一阵轻松,“老头子先睡去了,少爷吃完叫声王妈让她来收拾就好。” “嗯,嗯,嗯,唏哩呼噜。。。。” 就这样,钱鼎章又和诸位见面了,唯一缺席的是程少华,他被他叔叔派去了苏州处理案子。 ------------------------------------------------------------- 惭愧惭愧,今天本来想偷懒的,结果评论看到一位读者好几百字的评论。这就真没脸去睡觉了,码一点是一点也算是落个态度好。 清酒分类,什么本酿,吟酿,大吟酿就不多展开了,但记住一点理论上精米步合越低价格越贵,但口感上还不是更好就比较见仁见智了。磨米的目的在于磨掉大米胚芽,胚芽所含的蛋白质等“杂质”(仅针对酿酒而言)会导致清酒的口味产生不可控的变化,所以磨掉越多理论上对酒的口感稳定度越高。 二割三分就是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三,三割九分就是只剩下百分之三十九。据说有只剩下百分之八的,但这种我没喝过,而且磨掉一半以后,所谓的胚芽区就已经完全消失了,此时再进一步的多磨,对酒的口感是否会有明显提升?这个我表示怀疑。 这年头,装x的太多,但我始终怀疑是否每个吹嘘獭祭二割三分的人都能双盲出二割三与三割九之间的区别的呢?清酒和法国红酒一样,很多时候都是玄学。 所以穷鬼入作者,一般只喝上海崇明岛产的米酒,俗称老白酒。。。冬天温热了喝一杯,人生享受啊。 晚安各位 第一百零二章 飘然而去的赵日天 “被德国灭国?”杨发浓继续问道 “是的,杨兄大概要说马奇诺防线吧,真打起来在德国人眼里就是儿童玩具,他们完全可以依托国内的铁路进行兵力调动,攻陷比利时后从北部攻击法国,一个变形后的史里芬计划。西欧大部分沦陷后,只有东线的苏联和隔海相望的英国能过从陆海两路拖住德国人。而东洋人会和德国人联盟以获取在亚洲的地位“” “东洋人和德国人结盟?”贝鸿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什么他们要结盟?” “贝兄问的好”钱鼎章先夸了一句 “嗯,各位应该晓得,目前从山海关到华北都是日本人在搞鬼,山东韩复榘也和萝卜头眉来眼去。” “大家有没有想过,东洋人野心那么大为何独独放过了,中国最富饶的江浙沪地区,还有整个长江流域?”钱鼎章似乎没理贝鸿德似的自顾自的设了一问。 贝大少也不恼,现在他完全明白眼前这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腹中韬略非凡,所以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下去“因为,长江流域是英美的势力范围?” “不错,所以。。。”钱鼎章耸耸肩“结盟的原因显而易见” “另外就是,只怕各位都不知道东洋人真正的可怕,东洋人由于宪法中的技术性问题会导致军人政府的产生,军人干政的后果是什么,这个我就不多说了,相信各位不久之后就会看到。” 接下来,钱鼎章花了整整半个小时将当前世界格局以及大战爆发初期的形势向这些人普及了一番。 这些东西在钱鼎章原来的时代几乎可以说是滥大街的知识,但对于1937年的社会精英而言依然如同天方夜谭,虽然听起来很是不可信,但这位赵先生流畅的表达和环环相扣的逻辑链条都在无声的说明这些事情并非此人一时头脑发热臆想出来的,而是深思熟虑的产物,甚至从某些话可以听出来,此人还有大量的实地考察经验! “所以,一旦爆发世界大战,东洋人肯定要自诩为黄种人代表,要联合黄种人去对抗白种人,这个时候为了表示他们的力量和诚意,各位以为安全天堂的租界只怕会被东洋人所夺取,然后妆模作样的送给中国那时候成立的傀儡政府表示亲善。”钱鼎章用一个听起来梦呓似的结论结束他的发言。 “赵兄高论,我们都已聆听,老实讲确实冲击颇大,一时半会我们都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我们要花点时间来消化,只是我想赵兄不会单纯为讲这些而讲吧”趁着钱鼎章喝水的功夫,曹行简问道。 “或者说赵兄有什么忠告,不妨一起说出来,我们洗耳恭听”贝鸿德在一旁补充。 “忠告不敢说,如果刚才所言不幸成真,各位打算何去何从?”钱鼎章又设了一问。 “这。。。。”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我来说吧”钱鼎章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叹了口气说到“各位,都是商界闻人,政界也吃得开,这样官商勾。。。合作起来做生意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这点毋庸讳言吧” “哈哈哈哈,赵兄是想说我们官商勾结吧,说合作是给我们面子,其实嘛,说勾结是有点过了,但大家确实靠在政府上赚了不少普通人赚不到的便宜,比如刚才说的让建设银行接手的事情”荣忠轩插话。 “可要是东洋人真占领了申城后,他们可不会像南京这么好说话,你们看看华北北京城里,现在大小汉奸满天飞,串通特高科宪兵队,看中谁家产业直接一个“破坏东亚团结”的大帽子甩上去,人拖走,产业霸占。倘若这一天真的到来各位可有自信保住自己和自己的产业?” “再者说,东洋人得手后必定要扶持代理人,成立伪政府,荣兄,贝兄,虞兄你们几位的长辈可是这维持会长的最佳人选啊”钱鼎章语带讥诮,可话中森冷的含义让三人肃然。 “曹兄,杨兄,莫笑,到那时你们二位也跑不了,大小汉奸天天登门要求二位宣传日支亲善东亚共荣,二位可也扛得住?” “至于在座其它各位,你们的产业到时候都是汉奸和东洋人垂涎的肥肉啊。” “那赵兄以为该如何?”贝鸿德代表大家问道。 “早作安排,早作布局。今日过后,赵某和各位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相见。有些话本来是想以后说的,但今天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各位,中日一旦正式交锋,初期由于东洋人的海军优势,我东南沿海地区比降全部沦陷,各位唯有顺着长江逆流而上,将产业向四川转移。” “逆流而上,这倒不是不可以,四川重庆是否太远,放到武汉如何?”虞沛然问道 “武汉,守不住的,真到了那日,日寇军舰溯江而上,只有四川才是安全的。各位大概觉得我危言耸听。赵某觉得各位姑妄听之后,也可以小小动作一番,最起码的,可以亲自去考察一番,重庆本就是重镇可以直接辐射西南几省,眼下去开个分号,拓展下市场也是好的。” “尤其是荣兄,你们荣家号称面粉大王,棉纱大王,眼下这申城,东洋纱厂势头颇旺,与其和他们正面硬打,不如退而求其次,去开发长江上游,利用你们的机器和资金优势开辟新的市场,盘子做大后再慢慢和东洋人磨就是了。” “赵兄说的是,兹事体大,我要消化一下,然后才好说服家里。”荣忠轩神色凝重。 “贝兄,你家里是做染料代理起家,随后自己开设工厂生产染料,这化工染料变变配方和工艺流程就是炸药和毒气啊。如果东洋人打进来,你们可是首当其冲被征用,所以早作打算吧。” 贝鸿德沉默不语,这个赵昊的话完全在点子上,现代化工工业军民转化起来非常方便,自己家里也曾接到南京的询问函,要了解从生产染料到转为生产军用毒气所需要的时间。 见气氛有点闷,钱鼎章又想起件事情来,冲着曹行简拱手“有件事情要麻烦曹兄到时候撑一把了。” 曹行简忙道“不敢,不敢,不过大家都知道我就是个小报记者,栽赃抹黑搅浑水,制造桃色新闻拿手,但这些赵兄未必用得着吧。” 钱鼎章脑子里却想到了前几天自己和钱逊之聊天时,老头子透露出来的下一步的计划。“曹兄可知道女弹词大家露醉仙?” 此话一出,房间气氛瞬间活泼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望向贝鸿德,荣忠轩还促狭的咳嗽几声。 贝鸿德脸色发红,却又不好说什么。 “难倒,赵兄对那位露大家有兴趣?”曹行简摸摸鼻子,悄悄扫了贝鸿德一眼,后者回报以感激的目光。要是这位赵兄真看上露醉仙,自己也只能乖乖退出竞争行列,毕竟一来人家对自己这群人有大恩,这时候抢女人难免为大家所不齿,再者,贝鸿德对露醉仙感兴趣是不假,可要说是娶回家当大房也是万万不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养在租界的别业里。所以露醉仙对他也是若即若离。 “虽然上辈子是御姐控,可现在老子是真不敢对露醉仙有兴趣了,还不是为了尽孝道报父恩。老头子啊老头子,别人都是老的操心小的终生大事,换到咱家怎么就反过来了。这儿子当的苦啊。。”钱鼎章摇摇头,张口说到“曹兄说笑了,赵某昔日落魄时曾得露先生雪中送炭,这个事情她自己可能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如果当日没有她相帮,也不会有赵某今日。” 钱鼎章发现自己的面皮越来越厚,瞎话张嘴就来格愣都不打,“对了,曹兄,杨兄纵横申城报界,不知道在**同业哪里8)。。。”说着拖长了尾音以示疑问。 “赵兄放心,放眼今日中国,申城乃报业中心,其它大城市虽然报纸也不少,但不管是规模数量都比不上,所以外地同行也都卖我和杨兄几分薄面。太远的不敢讲,但南京政府治下我们兄弟倒都说得还说得上话。赵兄想要我们怎么做。” “请恕赵某卖个关子,眼下露先生正在策划一件大事情,如果成功了大概会轰动整个评弹界,而且这个事情绝对占道理,所以到时候就请二位在舆论上帮忙推一把了。” “大事情?”曹行简摸摸鼻子“这个别到时候我们搞错事件啊,这闹笑话还在其次,耽误事情就麻烦了。” 钱鼎章咧嘴一笑“大概没几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小不了也搞错不了。” “哈哈哈,好,不过我这儿一批小报估计掀不起多大浪来,但不管了,今天我在这儿给赵兄胸脯拍下来,今后申城报纸上肯定不会出现露先生的花边新闻”曹行简把胸口拍的咚咚作响,这房间里荣忠轩是大胖子,这位就是二胖子,几巴掌上去,胸脯一阵狂抖,看的钱鼎章眼晕“这tmd少说也得dcup吧” “真要帮着露先生造舆论,倒是用的老杨,他那个大报圈子里有不少是,各省各部的刊物主编作者,老杨这个事情你要挑担子啊”曹二胖子拍完胸脯后,随即一脚把球传到杨发浓哪儿。 后者表示江浙大报主笔全熟,就是各大城市宣传主脑也都可以说上话。到时候肯定不会让赵先生失望。 “如此多谢二位,对了,这次事件会在苏州发动,但彼时赵某大概已经不在华夏境内,所以拜托二位了” 眼看该说的都说完了,钱鼎章拎起小藤箱向众人说了句“后会有期”,飘然出门而去。 因为估计到这回可能会携带巨款,钱鼎章在出门前就定好了出租汽车,停在离贝鸿德别业不远处的的一个弄堂口,钱鼎章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拉开车门钻入车内。不过10分钟车程,花掉他两块钱,正要下意识的心痛一番,突然想到自己上手可是拿着14根金条,整整一百四十两黄金,换算成法币得有一万五朝上,自己父子俩辛辛苦苦在大世界唱一个月也就20块收入,一年240,等于是不吃不喝唱到2007年才能赚到这么多。瞬间这两块大洋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为了避免张扬,他在离露宅不远处下车,目送轿车远去后,一路疾行回家中。钱逊之依然是老样子窝在单人沙发中手中捧着个玻璃杯正在神游天外。 说起来这个沙发也是钱鼎章尽孝的产物,知道自己老子在盛泽因为强吞烟灰导致体质受损,虽然说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大碍,但钱鼎章还是觉得他似乎精力不如之前旺盛,有时候在椅子上坐着坐着就睡了过去。 所以前几天直接去家具店搬了张单人沙发回来,花了20多。钱逊之虽然嘴上骂儿子乱花钱,但眼底的笑意谁都看得出来。 钱鼎章进门咳嗽一声,将钱逊之从玄妙之境唤回,随即装作毫不费力的样子将藤箱往老子怀中一塞,这下是存了促狭心思。钱逊之见箱子过来赶忙伸手去接,十多斤黄金骤然入怀,倒把钱逊之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 这些年托了老冰的福,二战日军海陆不和,军政军令不和,统帅权干犯等比较细节的问题大家都比较了解了,但实际上类似的观点在三十年代就有有识之士提出,并且据此得出结论大规模侵华势在必行。可惜,未能引起重视,当然,重视了也没办法。所以文中钱鼎章这么说倒也不算太石破天惊。 另外,上一章又被屏蔽了我,我实在没话讲。。。。。等不急的朋友,可以去用“你懂的”的方法看,顺便也群策群力一下到底哪儿犯禁了。。。吐血。。。。昨天就扯了一堆民国八卦啊,一点都不黄暴的。。。。 第一百零二章 夜话(上) “嗯,他们感谢我提早通风报信,避免了被东洋人一次性榨干的窘况,一群人商议下来每人出一根大黄鱼作为感谢。”说辞是在路上就已经准备好的。 虽然老头子对自己很好,但为了避免他起疑和麻烦凯利公式和纳什均衡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 这和写几个新开篇不一样,这具身体也学了七八年弹词,跟着老头子闯荡江湖也积攒下了不少演出经验,写点新词,新曲甚至开创一个新唱腔来都不算什么特别夸张的事情,自己的师爷,钱逊之的师傅徐云志可是19岁就创出徐调来的。但你说一个没有受过正规高等教育专业训练的人,能在家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能推导出菲尔兹奖级别的数学公式来,就太骇人听闻了。毕竟拉马努金只有一个,而且还是在他英国恩师的发掘下才爆发出耀眼光芒的。自己单枪匹马的还是低调点好。 故而钱鼎章让贝鸿德帮忙购入长城股票,还有个重要因素就是,先隐藏掉一部分收入。对他而言,目前除了找贝大少代为理财外还真找不到特别好的储藏渠道。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是抽空去趟中国银行,建设银行等大型银行,开个户头存入。只是这时的银行已经不在接受黄金实物储蓄,要存钱可以得先把黄金换成法币才能存入。而且一旦抗战爆发,货币贬值速度飞快,现在存进去一栋小洋房,等拿出来时候也就买几包大前门,作为一个穿越者对随后而来通涨和超通胀可是记忆犹新,这个坑要是都避不开,真可以跳黄浦江了。 所以思来想去,反而是当众托管给贝鸿德来的最为妥帖,众目睽睽之下给的十五根金条,贝大少可不会借着贬值的由头还你几包香烟的,家族的派头和名望摆在那里,真敢这么乱来的话今后也别在圈子里混了。 当然还有个可能就是贝家彻底完蛋,导致自己的投资彻底泡汤。这点也在考虑中,钱鼎章印象中好像这家还是比较平稳的混到了抗战结束。 “这次拿到十五根,算上盛泽拿到的两根,大概是可以考虑到法租界去看看了。大洋房买不起,类似露先生这样的大小的小洋房,还是能买到的。”,说完跑到床前,从床下拖出个带锁的大皮箱来,将金条分别裹入衣物中,又细心的落锁后才复推入床下。 有了之前的经验,此刻钱鼎章再看这些金条也就生出一股不过尔尔的心境来,和当初看到金闪闪就恨不得揣怀里舍不得放下那幅模样有了天壤之别。 “这大概就是成长吧”钱鼎章嘀咕了一句。 看看时间还在,钱鼎章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开始和钱逊之继续之前几天的话题来。 父子二人一致认为,再这样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每天在大世界里这么唱饿是饿不死,每月二十大洋的工钱,平心而论也算公道,但离成响档的目标相距甚远。 眼看露醉仙邀约不断,电台,书场的经理人纷至沓来,甚至还有各色堂会邀请。申城这个花花世界里,艺人不出名固然是苦的要死,但出名之后日子也不见得有多舒坦,按照露醉仙的话说是“眼开唱到眼闭,鸡叫唱到鬼叫,礼拜天都没有”。 现在科学发达经济发达,申城突然涌出大量的民营电台来,说是电台通常就是一栋石库门里架上播出设备,然后去政府哪里备案领个执照就能开业播出,有时候听众还能在电波里听到夫妻吵架,兄弟阋墙等“现场直播”。 电台以各种广告为收入大头,在正常节目中插播插念各种广告。做广告的也不傻,同样这点钱,当然挑个热门的听众多的电台,于是这逼的电台间的竞争达到白热化,大家纷纷抢着约名角。 而电台中最受听众欢迎的节目莫过于各色转唱评弹的“空中书场”。评弹有说有唱,有噱有哭,在故事性极强的长篇连载中穿插各种噱头笑话,亦庄亦谐,而且表演方式简单,两个人一只三弦一只琵琶即可开演,简直是为电台而生的曲艺节目。 相较之下其它戏曲曲艺就没那么贴合电台需求,京剧昆曲,固然是好听好看,可一唱起来演员至少两三个,旁边还有京胡,京二胡,司鼓等等,一般小电台没那么大的录音空间,而且收音的麦克风摆放位置也麻烦必须考虑到所有的声源。 故而电台里播的戏曲多半是唱片,只是唱片哪儿有直播好玩,尤其弹词演员各种“外插花”“小卖”时效性,社会性强,上午刚出的新闻,中午就能出现在弹词里,大家都喜欢听新鲜的嘛。 还有其他小曲艺,要么娱乐性不够,要么受众少,总之这个时期评弹艺人和电台间堪称天作之合。 露醉仙最火的时候一天要赶八个电台,外带个三个书场,号称八面威风三潭映月。她倒也不是为了赚钱而玩命的人,生不由己啊,这些电台书场后面都是各色白相人大流氓,现在好好说话求你去,答应下来大家彼此开心。如果给脸不要脸,那么对不起,走在路上被扔大便都是轻。。。尤其是女性艺人处境更是艰险。 好在这回从盛泽带回了陈布雷的墨宝,钱逊之的主意也确实见效,一班同道姐妹见到后,各个羡慕不已,随即就在整个弹词届乃至文娱圈子传开。 丁默邨哪儿还敢继续打坏心思,甚至特地找了个圈子的中人提了四色礼物上门打招呼,意思是之前多有误会,还请包涵云云。 眼看特务头子都认栽,申城其它大小势力也不得不收手,这样一来,露醉仙的日子就好过许多,再有电台上门邀约,她就有了挑挑拣拣的权力,包银给的少的不去,路太远的不去,设备太差的不去,半夜唱的也不去。嗯作为远东不夜城,那个时代就有了各色午夜广播,一般到12点才结束。 工作量减下来,但收入倒是没少,毕竟是大响档,减少演出唱词,必然意味着身价上涨。现在双姝有了更多自由时间可供支配,她们倒是在洁身自好,没事就在家里排练或者琢磨新曲子,偶尔也出去逛逛街。 第一百零三章夜话(下) 看到她们这样,这对自尊心极强的父子表面上是云淡风轻,但私底下,嘴角都急的生了疱。这段时间只要有空,两人就会坐下来商量这今后的路怎么走。 说来说去还是要找个契机让父子二人在大场合露个相唱一段,凭借自己的能力本事,虽然未必能像露醉仙那样“八面威风”,或者直接进沧州书场这种海上顶级场馆献艺。但只要能和任何一家二流书场定下长约,钱逊之相信凭借自己的艺术造诣肯定能红,而钱鼎章则在一旁撇撇嘴“到时候抄点49年后改编的经典来,观众不买账才怪。” 在贝鸿德那儿,钱鼎章也不是没想过借助一下那群纨绔的力量,比如让贝鸿德家里做堂会的时候邀请自己爷儿俩,或者让曹行简在小报上宣传一番,上海话叫“起蓬头”,沪人向来有喜欢跟风看热闹的习惯,只要前面蓬头一起后面保证各色观众纷至沓来。 但一想到有个程少华在一旁冷冷盯着,钱鼎章顿时绝了这个念头。最好不要让人觉得赵昊和钱鼎章有任何联系。 “阿爹,要不,你去找找你师傅,我师爷,徐云志徐先生?让他提携一把,多人越档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唱个头档?徒子徒孙去求他也不算丢脸嘛” “师傅?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你师傅现在自身也不太平。先生说噱弹唱各方面都好,对同业徒弟也是一片真心,这是没的说。但他的性格失之于太过刚硬,所谓皎皎者易污挠挠者易折,看他不舒服的大有人在,偏偏他又不愿意学着其他人那样拉帮结派,所以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 “靠,真是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你老人家还好意思说自己先生性格太过刚硬,是谁在盛泽拼着吃顶药也要上台的?切”钱鼎章内心吐槽。不过,太先生目前处境不佳这点他倒是没料到的。 “哎,阿爹,讲到太先生,我想起了,他收的徒弟都要改名,名字中必须带个亭字,怎么你倒是例外,或者去找找你那些师兄呢?比如严雪亭,他现在也唱出来了。” “嗯,名字这个小事不要去管了,我这个师兄么,哎,脾气和师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何况他现在也就是小红而已,还称不上大响档,我们求上门去,反而会给他添麻烦,还是算了吧”说完摇摇头,指尖的绿豆又被反复揉捻起来。 “呵呵呵呵”钱鼎章内心的表情满脸黑线“对对,这师徒二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刻完后这模子又把您老一起顺道给刻了出来,这幅死硬的样子,真是。。。。。” 眼看这天就被这样聊死了,钱鼎章摇摇头“阿爹,这个事情你费心吧,反正你老狐。。。谋深算,你想好,我照着做就是了。哎呦。。”原来是钱逊之施展弹指神功,一枚绿豆击中了钱鼎章的额头。 此刻外面传来露醉仙银铃般的声音,“两位钱先生还没睡吧,一起来吃点鸡粥如何?” 钱逊之冲儿子点点头,意思前几天爷儿俩商量好的事情,今天要向这位女弹词大家摊牌了。 二人出了房间来到客厅,只见露何二人已经脱去紫羔皮袄,露出一身旗袍来,冯嫂算好时间端出个烧的热腾腾的火盆来放在二人脚边。 何若曦手中抱着一个圆圆的保暖桶,钱鼎章一见乐了,千里他乡遇故知啊,这种玻璃镀银内胆的老式保温桶也就自己当年小时候还有见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神州上下成了各种真空保温杯焖烧锅的天下。嗯保温杯支中还得放上几颗枸杞才算正宗。 现在看到这个铁壳铝盖玻璃胆的货色实在是大感亲切,不由得盯着多看几眼,何若曦正要将保温桶递给冯嫂,一抬头看到钱鼎章死死的盯着自己,脸上不由的爬上几丝红晕,好在刚才室外进来,面颊上被寒风吹的有点发红,料想旁人也看不出来。 想到这儿狠狠的白了钱鼎章一眼,后者正沉浸在对上个位面幼年的美好回忆中,冷不丁吃了对卫生眼,一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娘鱼今天吃火药了?” 鸡粥是申城名小吃,以好吃不贵而著称,当年新米用煮白斩鸡的鸡汤代替清水熬制而成,虽然是白粥但鸡汤鲜味早已渗入米粒之间,本来鸡摊上废物利用的产物,结果却成了拳头产品,有时候鸡头鸡脚还能剩下点来,可这一大锅粥早就被一抢而空。 这会儿冯嫂已经将保暖桶中的鸡粥分盛到小碗里,每人面前浅落落一碗,那保温桶看着呆头呆脑一个,保温效果却极其了得,鸡粥分倒入碗后依然热气腾腾。何若曦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油纸包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切好姜丝葱花,依次撒入碗中,为的杀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冯嫂早就从厨房中拿来上好的秋油,在粥中点上几滴。 此时的袅袅的蒸汽中混杂米香,鸡香,葱姜香和秋油特有的酱香,融合调匀后,钱鼎章虽然晚饭吃的肚子溜圆,此刻喉结还是不争气的上下挪动起来。 “稍微等一歇,现在还太烫,我再去给你们弄几个吃粥菜,不要急,立等可取”说着冯嫂围上围裙往厨房钻去。 此时钱鼎章脑海中闪现的倒是《玉蜻蜓·问卜》中饥肠辘辘的吴瞎子面对大做肉团子时的头面手面动作来。 当下一只手捂着胃部,另一只手插着后腰,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冲着厨房喊道“冯嫂,你快一点啊,这样看着不能吃太残酷了。” 房间内笑成一团,何若曦搂着露醉仙简直要直不起腰来“阿姊,你看啊,这个吴瞎子起的倒是活灵活现,教都不用教的。” 冯嫂在家帮佣久了对弹词的道道也是门儿清,在厨房里高声笑骂“你个小家伙,这张嘴真是顶天立地。。” 随着声音,冯嫂端着一只盆子,上面放着四个小碟,钱鼎章咋舌“还真是立等可取啊,冯嫂你这个八臂哪吒了。” “啪”钱逊之一扇子打到钱鼎章肩膀上,“小家伙不会说话,什么八臂哪吒,粗胚相,冯嫂现在分明是救苦救难的千手观音才是。” 冯嫂白了钱逊之一眼“小钱先生这口功哪里来的?还是家传啊”,说着将盘子放到桌上。 冯嫂用谦虚的口气介绍道“时间紧,就不大弄了,勉强凑了四个菜,这个是开洋拌大头菜,开洋是正宗小金钩淡晒去净壳,刚才用好花雕蜜了一下,杀杀腥,今天刚买的第一批上市的南浔五香大头菜,切的小丁块,时间紧刀功粗了点,用酱麻油拌匀。这个糖醋木耳,前几天三阳南货店正好进了一批黑龙江柞木耳,我抢了一斤。下午用水发开了等着明天炒素用,现在索性用开水烫了,糖醋汁凉拌,是不是要再加点姜汁,你们先尝了再说。至于这个凉拌海蜇头和酱菜小拼盘么倒是一直备着的。时间仓促,凑合着吃吧。” 钱鼎章斜眼看去,冯嫂虽然口气谦逊可眉宇间的得意劲儿就和沸腾的开水一般四下洋溢了。也难怪她得意,短短一二分钟内就地取材整治出这四色凉菜来,这份麻利劲儿,随便放到那家饭店的后厨都要被人当宝贝供起来。 何若曦睁着星星眼看着冯嫂,嘴里喃喃自语“怎么那么多啊,晚上吃粥,这下又要胖了”满脸哭丧样,可不停抽动吸气的鼻子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意图。 冯嫂笑道“吃了再说”,五人在这初春的夜间围着台面团团而坐,室外依然带着寒意的北风呼啸而过,室内桌面上却蒸汽氤氲,每人个人小心的喝着依然滚烫的鸡粥,不时夹一筷凉菜清清口。最后钱氏父子联袂大展神威,将保温桶内剩下的存货喝的一滴都不剩下。 ----------------------------------------------------------------------------------------------- 申城鸡粥以小绍兴最为出名,本来个卖卖鸡头鸡脚的小摊子,做大后开始买白斩鸡。因为世口好,就在大世界旁边,那时候周信芳杨华生等晚上下了戏总是跑去吃点鸡喝点粥,一来二去就出了名。这本来是个穷人乐的小吃,被这些大家一带顿时火了。 其实在本位面,小绍兴在40年才开始卖鸡,真正大火要到抗战后期。但小说嘛,各位就不要较真了。 至于秋油,这玩意是《随园食单》中第一常见物,是三伏天晒下的酱油在秋天第一次成酿后,撇取浮在最上面的一层清酱油。但我既没吃过也没见过,就这么一说。 话说回来,见过酱油制造过程后,很多人都不再吃酱油了。伟大领袖***就是此列,现在韶山冲满大街的毛氏红烧肉,其实倒是申城红烧肉,49年后因为主席不碰酱油但又要求吃红烧肉“补脑子”。当时***有从沪上调过去的好厨,就用炒糖色的方法来给红烧肉上色。 嗯,另外第100章估计是没法解封了.好不容易磕磕碰碰凑到100章,结果给我送这么个大礼来。”违禁字:指关键词中涉及色情、**官、国家政治、重要领导人姓名、侮辱性的语言,这些会被系统自动屏蔽,请再核查一下是否有类似的关键词。(也有可能是两个不相关的词语相连后前面词语的后一个字和后面词语的前一个字连在一起成为非法字符。)建议使用ctrl+f进行搜索下。”面对这个回复,我也是服气。 反正想看的各位总是有办法看到的,对吧。我也就留着胯下那三寸继续晃荡几日吧。 那天真想太监了,再下刀也不迟。 如此说来还是要感谢一下起点的,上本书好歹让我饶舌了20w字才给砍了。 嗯,嗯,说回我自己,最擅长和花过最多功夫的,还是在某些“你懂得”领域,通过广泛的阅读及合理的整理归纳技巧,可以从大量公开出版物中看到各色有意思的“为尊者隐为尊者讳”这也是阅读的乐趣所在。 我就是希望哪天没这么多审核的幺蛾子条条框框后,我泡杯茶用讯飞语记,说上整整一天。。。 第一百零四章 钱逊之的魔怔 待冯嫂收拾完桌子,给各人送上一杯茶后自去忙碌。四人围在桌前,钱逊之先开口了“有个事情倒是想请露先生帮忙搭个桥。” “哦”露醉仙和何若曦对视了一眼,同时心道这对缺心眼父子总算是放下豆腐架子,要找人介绍去大书场说书了。 “钱先生但说无妨,我这里尽力” “嗯,如此道扰了,我这个小犬跟着我学徐调也那多年了,勉强算是有小成吧,作为先生该教的我都教了,剩下就是让他自己跑码头打滚了练本事了。但是小家伙前两天和我讲想学新的调门唱腔,我问他想学那种,毕竟,俞调,马调,沈薛调我也都懂一点。但他倒好,点名要学周玉泉先生的周调。我们父子刚到申城对同业还都不熟悉,所以想请露先生帮忙打个桥,问问周先生收不收徒弟?” “咦?”竟然不是意料中的事情,露醉仙一时也有点想不明白,这一对老小,平时一个云淡风轻一个嬉皮笑脸,怎么在这种事情上拧得和石牌坊有的一拼。 不过,他们拜托的事情,倒算是撞到自己枪口上了。 当下一笑开口“小钱先生为啥想学周调,你这个徐调现在也是很叫座啊。” 钱鼎章摇了摇头将前几日对老父的说辞又拿出来宣讲一番“这是小子自己的胡思乱想,露先生听了可别笑。” “噢,那你倒说说看呢,放着好好徐调不唱下去,反而去学一点都不搭界的周调”何若曦大感好奇。 “徐调虽然好,现在还是叫座,但这掩盖了徐调本身的一个问题” “啊”何若曦叫起来,徒孙公然说太先生所创的唱腔有问题,这可是大逆不道了。 露醉仙轻轻拉了她一把,示意安静的听下去,钱逊之都没说话证明这并不是欺师灭祖。 “前几日我和家父聊天,就想到这个问题,徐调虽然婉转缠绵,丰腔叠韵,但显然失之于过缓。往常在乡间还不觉得,最近到了申城,不管是大世界还是无线电,所听到的唱腔节奏都偏快。想来这也和申城生活节奏快相符,再有往日在各处乡间走码头,听众以老年长者居多,为了顾及他们耳力不足,唱腔只能慢下来。但申城听者则以青壮年为主,对徐调嗯嗯呀呀的唱腔只怕不会太过喜欢,你们看,更嗯嗯呀呀的昆曲在沪上差不多绝迹了,反而是在北平还有学。” 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露醉仙作为弹词行家听了也是频频点头,何若曦依然是一副“虽然不是很清楚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表情。 钱鼎章心里暗笑,你们听得点头那就对了,因为随着抗日战争的暴发,大量难民涌入租界,往常安静的生活被打破后,民众陡然间发现自己生活在日寇的刺刀之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是一众亡国奴的不切实际的癔语乞求罢了,心情烦躁郁闷下,听弹词时也不复往日恬淡安逸的,这种大环境下缓慢绵长的徐调怎么讨得了好去? 恰在此时,蒋月泉吸收周玉泉周调自行发展出的蒋调异军突起,节奏的加快,减少叠腔的运用,使得蒋调唱腔听起来更为大气谦和,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端方气概让蒋调成了弹词曲调中的代表和最高峰。 来自后世的钱鼎章对这一切是门儿清,算算时间历史上蒋月泉甘愿自降辈分,拜隔房师兄周玉泉为师就在这两年。自己真要想出名,剽窃蒋大师的曲调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好像有点对不起前辈。。。。 这会儿露醉仙却笑的花枝乱颤起来“听你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别说你,现在连我都想唱周调了。” “露先生不要取笑我了,我这个是愣头青乱猜想,但拜师的事情还是请露先生帮忙。” “拜师可贵啊,周玉泉现在差不多是顶尖响档,这束脩可是要用小条子的啊。” “切”钱鼎章心中不屑“哥们怎么也是身价十七根大黄鱼的人了,几根小条子不算什么。”可嘴上还得客气“钱我们倒有点,但引见的事情就请露先生费心。” “我倒是有个省钱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保证你学的正宗周调,还不用花钱”露醉仙睁着一双杏眼看着他,嘴角上扬配合那颗痣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促狭相。 父子二人对望了一眼,感觉事情有点滑向不可控制的地步了。 “不知道露先生所说的是什么办法?”关键时刻,还得当爹的出来镇场,钱逊之主动接过话头来。 看着老子在这时候都想到护着自己,钱鼎章也是一阵感动,虽然是干爹但和亲爹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很简单啊,周调我也会,我来教小钱啊”露醉仙以手掩口浅然一笑。 钱逊之向来自诩定力卓著,但偏生对露醉仙这个动作没有丝毫抵抗力,眼前一花,脑子也就没转过弯来“什么,露先生会周调,你不是唱俞调的么?” “嘻嘻嘻,你们不知道吧,周玉泉先生是我阿姊的隔房师兄,当时,把自己全套功夫都教给了阿姊,至于为什么嘛,哎呦,阿姊你又要灭口啊”显然何若曦又挨了一下。 露醉仙啐道“小娘鱼又嚼蛆”。 随即扭头看向父子二人解释到“那个时候么,周师兄和夏荷生,还有令师徐云志先生号称三大单档,我看他的说书风格飘逸潇洒,觉得很对我胃口,就甘愿自己降了一辈,拜他做先生,我现在唱的《玉蜻蜓》也是他的本子。只是学了之后才发现,周师兄因为嗓音不够高,日常行腔全以本嗓发声,而我一个女流纯用本嗓的话,有点骇人听闻的意思,所以学是学的蛮好,但日常还是以俞调和其它女腔为主。” 她这儿说了骇人听闻,钱逊之脑子里在想“女的用本嗓就骇人听闻了?等会小册老拜师的事情后,咱们再讲的事情那才叫真骇人听闻呢。不过,她的手倒是白的骇人听闻。。。。” 他哪儿知道,露醉仙有自己的独门秘方,每次在沧州、东方等大书场登台前,在休息室内,总要取一枚鸡蛋,敲碎后将蛋清在双手手背上淡淡抹上一层,待半干后再登台。 此灯光照耀下几近凝固的蛋清等于是在手背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反射膜来,她皮肤本身就白皙异常,在配上大红色的指甲油和小指上闪闪发光的克拉钻戒。 光这份心思排场就替她引来多少拥趸,而年复一年的在鸡蛋清手膜的滋润下,虽然年近三旬,但这双柔夷伸出去,实在是比何若曦都要漂亮几分,钱逊之着了道到也不冤。 -------------------------------------------------------------------------------- 上台前抹在手背上抹鸡蛋清这个倒非虚构,49年前几个红极一时的女弹词都会这一手。 不过随着现在化妆技术和美妆产品的升级,估计随便找个粉底液刷刷就是了,效果好还更加方便。 第一百零五章 抄本 “所以,如果小钱真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先跟着学几天,觉得不地道的话,我再介绍你去找我师兄,不过师兄都夸我在周调上悟性好的不像话”说完调皮的眨眨眼睛。 “露先生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其实,周调我跟着无线电倒是学会了不少,拜师就是为了不被道众说偷师”钱鼎章有点不好意思。是啊,别说周调就是蒋调他现在也能拿起来就唱,当然这个还得保密。 “哦,那就更没问题了,我可是给周师兄磕过头的,不过没在光裕社出过大道,这个收徒。。。。” “如此说来,那是小家伙的福气了,什么光裕社出大道,礼法岂为我辈而设?露先生一代大家,愿意收徒是小家伙前世敲穿十八个木鱼的福气,阿囡啊,就这么定了,你拜露先生为师,挑个良辰吉日,正式举行仪式,奉上束脩。” “哎呦呦,哎呦呦,我开开玩笑的,小钱愿意学我愿意教,还磕什么交什么钱,我自己也很久不唱周调了,现在想想倒是憋的有点难过,正好借机会过过瘾头。” “那怎么行,我们这行最看中的就是师徒之尊了”钱逊之表示。 钱鼎章明白,露醉仙之所以不让自己磕头也是照顾自己父子二人经济困难,在她想来这一个头磕下去,随即就得奉上大笔师礼,大世界的收入大家心知肚明。露醉仙也是好心帮着省钱,可她哪儿知道眼下自己可是大财主。 虽然大条子在手的事情不打算瞒着她,可现在这个场合直接说出来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对方一片好意? “要么这样”露醉仙眼珠一转,掩口而笑,钱逊之觉得脑子又是一混,他甚至在想这女人是不是知道我转吃这一套啊,嗯如果她真知道的话,还这样做,嗯。。。。我这是在想什么啊。 赶紧收摄心神认真听讲。 “我这个妹子啊,聪明是聪明的就是不肯用功,天天好吃懒做”说着顺手一指头点上何若曦的额头 钱鼎章何若曦同时面上一苦,二人担心自己老头子和阿姊又要开始进入那种爹妈操心戆大儿子/女儿的模式,一旦发动起来,没个把小时收不了场。 不过,今天露醉仙显然没这个打算,笑了笑有说到 “周调俞调我也都教会她了,但她在运气行腔上总有不足,而徐调又是最讲究运气法门的调头,所以不妨让小娘鱼跟着钱先生学学徐调?” “呃。。。。”钱鼎章脑门一阵冷汗,易子而教?看起来倒是可行,可拜师傅要磕头啊,这倒好,他和何若曦在下面跪着冲着上面端坐的钱逊之露醉仙磕头,这个场景看起来好像很熟悉嘛。 其实这完全是钱鼎章自己内心龌龊欲念所导致的一厢情愿的yy,为啥非要一起磕头,就不能他先给露醉仙磕完后,何若曦再跪钱逊之么?可见人内心的念头还是会影响其思维的,或者说钱鼎章此刻到底打着什么念头,不问可知。 这对父子真是。。。切。。 钱逊之对着露醉仙拱拱手“这个么,如果露先生不嫌弃”,“嗯你要以身相许了是吧”钱鼎章在肚子里恶毒的嘀咕道。 “那就让小何来学《三笑》吧,露先生如果得空也请一起来听听,先生当年教我的时候就说过,等我自己跑了五年码头了,就可以考虑对本子进行修改,我这些年一直忙着教训这小子,就把改编的事情抛到脑后,露先生是大家,还请不吝援手。”一番话说得斯文和气,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请露醉仙一起来听课,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是要请露醉仙帮忙一般。 钱鼎章暗赞一句老狐狸口功了得,心里也得意“看来刚才在贝家,三言两语打发掉了被红队对露醉仙的纠缠还真是功德无量。” 露醉仙一听如何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当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对何若曦轻轻耳语几句,小丫头“噢”了一声后,“噔噔噔噔”的跑上楼梯去。 大家话都已说完,气氛一时有些冷了下来,露醉仙手里弹着那张特制的小弓,老钱指尖绿豆或隐或现,小钱在一边看的百无聊赖,心说旧社会就是他娘的繁文缛节多,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对吧。。。早。。。那啥了对吧,都是成年人嘛。。。。还是文艺界人士,啧啧,真是。。。。。 脑子里龌龊念头乱翻的同时,听到楼梯响,何若曦匆匆下楼,来到露醉仙身边将手中拿着的一本看起来像是线装书似的东西交给她。露醉仙抬手接过,轻轻在封面上摩挲两下后,抬头说到“小钱,这是我周师兄的《玉蜻蜓》抄本,当年拜师时我亲手抄录的,现在你拿好,抽个时间好好抄录一番。然后将其中的赞赋和长段背熟。捡有空的时候,你先唱给我听听,本来嘛,是要带着你去书场听我唱的,但现在一来你自己要在大世界开唱,二来这无线电里放周师兄的《玉蜻蜓》最多,倒也免去了随师到处奔波的苦处。” 钱鼎章一听,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改嬉皮笑脸的表情,神色沉稳凝重,看了老父一眼,钱逊之也一改之前略带懒散的坐姿势,正襟危坐,对着儿子微微扼首。 钱鼎章跨前一步,以九十度鞠躬的姿态双手接过抄本后,顺势跪倒磕头,吓的何若曦赶紧跳开,露醉仙也一时不防,赶紧站起来要搀扶。 钱逊之随即起立,遥遥伸出双掌,掌心对着露醉仙“露先生,还请安坐,这是规矩”。钱鼎章边磕头边腹诽,“老头子,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上去在人家手臂上一搭一按不就结了,还玩遥控,真是。。。” 想归想,可三个头磕的一点都不含糊。磕完后直起上身说道“钱鼎章愿意向先生学本事,还请先生严格教导。” “起来,起来”露醉仙急道,钱鼎章依言而起,乖乖垂手站在一旁。 “阿囡,露先生现在就传了你本子,这是把你当最亲的入室弟子,你务必好好听话好好的学。” “是” “哎呦,钱先生不要这样板着面孔,小钱在这上面有悟性的,我这双眼睛看人准的很。” 钱鼎章心里也暗暗感动,这抄本就是所谓的不传之秘了。一般学生要拿到抄本可谓千难万苦,他本人跟着老夫学艺走江湖是没吃到过此类苦头,太先生也是厚道之人,但其他同道的遭遇可是没少听闻。 弹词师徒授艺讲求先生言传身教,拜完师后学徒就要跟着师傅跑码头,逢到有演出时节,师傅在台上讲,学生坐在底下听。师傅说完回旅店休息,学生要帮着拎包背弦子。到了房间后还要提先生打洗脸水,碰到先生是响档的,书场还会供应餐点,客气点的书房会给学徒也准备一份,碰到刻薄的场东就没学生的份儿了。 这时候如果先生做事上路就会自己掏钱请学生吃,反之挨饿也是常事。等到晚上先生洗漱完毕靠在床上闭目眼神的时候,就会问学生“今天我台上说的,你听懂了没有。” 此时学徒就要抓紧时间提问,先生逐条予以解答。当然这都是平均线以上的好先生,碰到那种缺乏师德的根本不闻不问,而且也不在少数。 等到跟着先生三个月到半年,将先生一部拿手书从头到尾完整的听过一遍后,教学进入第二阶段。此阶段下书后,学生要复述今日先生在台上所说的书目,可以磕磕绊绊,可以结结巴巴,先生随时予以指正。一般情况下,如果师徒相得,先生会允许学生抄录部分赞赋唱段,注意仅仅是部分,可能仅限于今日说复述的部分。 待到这个循环结束,进入第三阶段,此时学生有资格跟随先生一起登台,开场先唱个开篇,说书过程中大部分学生担任下手弹琵琶伴奏,先生会挑书中相对简单的人物角色分派给学生,“今天你在台上起华文这个角色,放心去说,碰到接不下去的地方,甩给我。” 一般到了这个阶段学生才有机会获得全部抄本,这还是碰到好先生。 如果碰到道德有瑕疵的先生,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曾经有学生问先生要某段赞赋的抄本,先生反问“这场书,你唱的好不好?” 学生回答“好” 先生随口回头掉“你唱的好了,为什么还要抄本?” 如果学生说不好 先生则回以“先把书说好了,再抄本子”。 遑论有时候,一个先生带几个徒弟,徒弟间彼此明争暗斗,毁人抄本的事件也是时有发生。 眼下在露醉仙这儿,自己刚开了口对方就把抄本拿出来供其抄录,这个待遇放眼整个弹词届也是绝无仅有了。当然先生教徒弟可不仅仅就是给抄本,还有各种自己常年累月总结下来的发声技巧,行腔节奏,乃至如何控制场面情绪,怎么调动听众心思,甚至每到一地怎么和当地地头蛇打交道等等,都要一一传授。但抄本则是重中之重。 钱逊之一看对方这么大方,自己也不能藏着掖着,说了声“稍候”也回房拿自己的《三笑》抄本去。 ===================================================== 本节出现了周玉泉先生,这个人太值得一提,没他就没蒋月泉的蒋调。 话说蒋月泉先生闯江湖很早十六七岁就成名,随后碰到了嗓子倒仓(男性青春期变声,说起话来嘎嘎嘎)原来赖以成名的俞调没法再唱,同时跟着张云亭先生学的玉蜻蜓也觉得而有所不足。于是甘愿自降一辈拜了隔房师兄周玉泉,认认真真的把周调全套学到手,而周调不单纯是唱腔而是一个完整的表演体系和方法,包括说表,头面,手面,噱头如何出等等。 周说书以“阴功”见长,讲求平稳恬静,娓娓而谈,语言精练,冷隽诙谐,尤其是冷隽诙谐更是其远超同侪成为超级响档的看家本事。噱头放起来不大张旗鼓而是冷不丁一下,效果自然好的出奇,老听客评价为“三伏天听他的书不出汗”。前文里钱鼎章一记羚羊挂角的装逼,让众位纨绔印象深刻,说书者放噱头也应如此。 好的笑点,应该是在铺垫完备的情况,用一种近乎随口道来的方式出现在表演者和听众之间,并不直接输出引发笑的内容,而是靠听众本身的素养和艺人间的默契,形成一种发自内心的欢笑,在我看来这种内源性的喜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幽默,幽默本身是一位高冷的美人,受众想要一亲芳泽必须主动贴上去并且双方底蕴相近那才能产生有意思共鸣。 滑稽的做派则略略偏下一点,演员下来挠观众咯吱窝也能逗笑人,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没有人多少艺人愿意到处宣扬自己的滑稽而非幽默。 举个例子,郭德纲那段《大保镖》大家都听过,这个算是郭德纲的代表作,段子里于谦的父亲x老爷子就是典型的滑稽,而那句“墙上挂着祖师爷画像,我们有祖师爷啊”这就是非常上等的幽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包袱抖的脆而响,而且一点都不庸俗。 现在有司也好,一众附庸风雅客也罢,一讲起评弹就是摇头晃脑品评为“高雅艺术”,只是现在的高雅已经失去群众基础,成了逢年过节大杂烩电视晚会中的点缀品,好像鲜奶蛋糕上的糖水樱桃,哪怕是最忠诚的樱桃拥趸也不会把这玩意放到嘴里,失去了原味的樱桃无非剩下一个貌似堂皇的躯壳,起着幌子的作用。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周玉泉先生对评弹的改编贡献,雅俗共赏,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做到做好的,屈指可数,周是其间大家。 最大的贡献倒不是培养出了蒋月泉这么个大宗师,而是周巧手改编了玉蜻蜓和文武香球两部书,做到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难能可贵的是在去糟粕的同时依然兼顾故事性和娱乐性。对比49年之后的评弹改造,我也只能呵呵两声。倒是想多呵几声,怕被起点屏蔽。。。。。 名师出高徒,蒋把周的全套学到手后再根据自己的嗓音特点,有意识的加入假嗓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终成一代宗师。 两个老先生的小八卦,1,周一开始这么个徒弟还是很满意的,随后有人和他说“你这个徒弟不得了,早晚抢你生意,你信不信”“不信”。嗯不信的后果就是,48年投票选弹词皇帝蒋把周甩了一个身位,当然周也不是个案,因为徐云志先生的高足严雪亭先生把自己老是甩了两个身位。。。 2,蒋随后开始大红大紫起来,一时间整个原来周调或类似曲调的风头全被蒋调抢走。无线电里蒋调播放的最多,每当这时,周玉泉就愤愤的关掉无线电,他自己不听也不许别人听,但只要他不在家,家里人还是照听不误。 另外蒋调之所以更受欢迎,我觉得有个重要因素,蒋先生确实是太帅了,唱弹词的男性样貌大多优秀,其中最漂亮的当属杨振雄先生,这个不是吹牛皮,大家去百度上搜一下就明白,不讲艺术成就就说皮囊秒杀目前所有的流量明星。讲道理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说祸国殃民不过分,可他弟弟杨振言先生就和戴笠戴老板似的,也是一奇。 但周先生吧,说丑是有点不客观,但长相确实是拉低整个弹词届的颜值,偏偏这样一个人的台风却是第一流的潇洒飘逸,其间的功力可见一般。 第一百零六章 偏向虎山行(上) 这时节何若曦撅着小嘴对露醉仙说到“阿姊,你收他当徒弟,以后我和他怎么论辈分?我入门在先是要当师姐的。”说完悄悄瞪了钱鼎章一眼。 “这个”露醉仙倒是一时失语,按理说先入门者为大,但钱鼎章这儿是否乐意呢。 钱鼎章怎么会不乐意?当下走到何若曦面前一拱手恭恭谨谨的叫道“师姐” “哎呦”这可把小娘鱼吓了一跳,她也就是存了戏弄钱鼎章的念头,对方这顺杆爬的功夫倒是娴熟的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谁要当你师姐,难听了死了,叫都被你叫老了”说完“噔噔噔”窜上楼梯要回房。 “小娘鱼回来,钱先生马上会来的。”露醉仙一句话,定住了何若曦的身子,小丫头慢慢转过身来,扁扁嘴自回到座位上。 “小钱,我这个妹子就这样,不要见怪”露醉仙面带歉意。 “哪里,哪里,先入门者为大嘛” 两人正相互客套,钱逊之从房间中大步而出,几步走到何若曦跟前将抄本递出。 何若曦双手接过后,也是恭恭谨谨的磕头行礼,口称师傅。钱鼎章翻着白眼心里念道“嘿嘿,早晚阿姊变师娘,到时候看你个小娘鱼怎么改口,口桀,口桀,口桀,口桀。” 大事得定,两方又各自寒暄了几句,听到落地钟敲了十下,露醉仙说到“今天挺晚了,我们先上楼休息了。” “露先生请留步,今~~~~日,还有一件要事相商”钱逊之急忙挽留,本来他想说今夜的,话到嘴里觉得今夜这词似乎有那么一丝莫名的不适,赶忙咬下半截来改口说日。 其实这样好像更不适了,毕竟日和夜不同,后者只能做名词用。 “哦?”露何二人停下脚步又坐回位置上。 “二位,今天是3月14号,阴历二月十二,再有两个礼拜就是二月二十七,三皇老爷生日。” 三皇老爷本名吴太伯,又被称为吴泰伯。吴国第一代君主。姬姓,周部落首领古公亶父长子,公亶父传位于第三子季历,为了避嫌奔吴而居。季历有个儿子叫姬昌也就是周文王。对此孔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论语·太伯篇》 当然,三皇老爷是不是以长子身份主动让贤,还是被自己弟弟从中原赶到太湖之滨就不好说了。 只是吴人从此便将太伯奉为吴地始祖,也是吴姓由来。明清之际弹词日渐兴旺,索性将太伯认作本门的祖师爷,一律以三皇老爷称之。阴历二月二十七相传是他生日,这点弹词门人都是晓得的。 露醉仙见他提起来,知道必有后文,故而一笑并不答话,只以眼神示意继续讲下去。 “不晓得露先生对每年庆贺的三皇老爷生日的会书,有没有想法”钱逊之慢条斯理的说道。 露醉仙面色一变,脸上显出万般神情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钱先生真是拿我开心,会书当然想去,可是光裕社那班老顽固从来不准女子登台,钱先生也是道众这是消遣我们姐妹啊。” 可钱逊之听完后一句话不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露醉仙一惊,连忙以手掩口“钱先生难倒想??” 对面的钱逊之双眼一闭尽显高人姿态“如果露先生想去的话,钱某这里倒是有点不成熟的想法可供参考。”可他内心就没有半分高人模样了“册那,不能看,不能看。。。。。” “码头生意打底子,苏州会书争牌子,这个会书谁不想去啊,会书号称是鲤鱼跃龙门之举,一旦在会上拿了头筹力压群雄后,就成了书坛领袖,再说就算不能夺魁,能和那么多英雄同场较高下,对自己书艺提高也是极好的”露醉仙幽幽的叹到“只是光裕社积威日久,号令书坛二百余载。。” 听到钱逊之的建议露醉仙心中大为动容,作艺作到她这个地步,可以说再做世俗的努力已经没效果了。论书手头这部周版《玉蜻蜓》已经堪称改无可改的千古佳作,又是荣姿妍丽巧媚天成,只要往台上一座各色观众自会纷至沓来,说艺银弦宗师整个弹词届就两只手,至于台风说表,虽然不能称为业内魁首,但翘楚二字还是恰如其分的。 如想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个是靠天赋,还有就是要多看多听同行节目,取长补短,化为己用。弹词艺人间对同行看自己自己的表演非常忌讳,如不提前打招呼就会被视为偷师偷关子,碰到脾气不好的,当场“现开销”,台下人只能掩面而去。 虽然有了无线电里的空中书场,跟着学倒是方便,但各人有个人书目,个人有个人的独门技巧,电台一来没法学到头面手风表演,二来确实能跟着学到不少唱腔和书,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传出去,被偷师的直接就在电波里开骂。谁受得了? 其时也有各种版本的《三笑》、《玉蜻蜓》、《描金凤》等书籍出版,有人就琢磨买来做母本自己加工成书。这种是所谓的“墨刻子”,只有相关的故事脉络和基本人物描写,远非师徒口口相传的“道活儿”来的精彩。用来应付救急可以,但要靠这个出名差的太远。 露醉仙这种级别的响档名家会的自然多,肚子里粗粗数来七八部长篇是有的,但除了传自师兄周玉泉的《玉蜻蜓》外,其它几部,要么过于古老陈旧诸如《十美图》、《绿牡丹》成书于前清讲的是明朝故事,说这些书的基本没出过大响档,这就导致其在历史的流传过程中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改编,审美情趣,细节描写,冲突结构古旧老化,听众寥寥,这又反过来使得更没有人愿意去说,如此相互交替影响下,说书人虽然也是从小学起的,但却不愿意说。 还有一类是根据当代文学作品或者新闻现编的,其中翘楚就是《啼笑因缘》、《秋海棠》,然而找名家给自己编书一来所费不赀,二来还欠下好大人情,故而这条路露醉仙也没法走。 另外还跟着先生学过一些零散书目比如后半部的《白蛇传》,说起来也是传统好书,名家辈出之作,然而行内有句话叫做《蜻蜓尾巴白蛇头》,意思是玉蜻蜓的后半部和白蛇传的前半部才是精华所在。很多说书人在自己的拿手书外都会去学加学《玉蜻蜓》和《白蛇传》,但往往先生只教前半段的玉蜻蜓和后半段的白蛇传,真精华部分是秘而不传的。 露醉仙不是没考虑过带艺投师再去拜个师傅,只是以她这个名气,就算愿意自降身价拜师,对方肯不肯,敢不敢收还是问题,行话一直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眼下这位徒弟还没教已经名气不比师傅差,真把师傅拿手的都学去了,以后师傅还怎么在书坛上混? 所以,露醉仙特别感激钱逊之奉上《三笑》的抄本,等于是雪中送炭帮她拓展书路,《三笑》、《玉蜻蜓》堪称小书之王,都是打着男欢女爱才子佳人的人情世故书,没人内行传授,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眼前这位可是《三笑》大王的亲传弟子,有他指教何愁书艺不上台阶? ========================== 吴泰伯的生辰实际上是正月二十四。苏州会书一般也就只有过年前那一次。这里就小说家言了。 我知道在文末直接讲出,文中虚构的部分,从阅读体验上而言一件比较糟糕的事情,等于是毫不讲理的把读者从好不容易进入的脑中幻想世界拉回现实。 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这年头网上幺蛾子众多,其中有几路,分别是货币战争经济学家,起点历史学家,日剧法律学家,美剧禁毒专家,还有英剧基佬专家。这路人吧,你初碰上往往会被吓一跳,各种宏大叙事,高屋建瓴,不知道的还以为高校的专业青年教师,可几句话一对,好了马上露怯,各种细节常识的缺失。 我这么说倒不是要刻意讽刺这路人,这种毛病我自己曾经也犯过,核心就是把提供娱乐作用的小说影视中的细节当成史实。 眼下我自己也开始写文了,那么从我做起,小说中需要虚构。作为补偿我会在分割线后,尽可能的将其还原。 历史这个东西很难说对错,我也不敢保证我文字里的东西都是正确的,但起码都有个还算过得去的出处,这样万一有问题,反推起来也方便。 对给各位阅读带来的窒涩,只能说声抱歉了。 这个时代略显浮华,但我愿意做一个安静的,本分的人。作为作者努力为大家提供能够入眼的文字,作为一个半吊子历史民俗戏剧政治军事美食爱好者,也努力的提供一些比较基层的资料的。 感谢各位陪伴,祝礼拜四工作愉快,毕竟明天就是礼拜五啊! 第一百零七章 偏向虎山行(中) 再有,申城书场名家辈出,相互之间也有敌档打擂台。但苏州作为评弹发源地,每年两次的会书在天下说书人心中还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好比读书人必须要考上状元才算功德圆满光宗耀祖,说书人则是要在每年的光裕社会书上博得满堂彩,才可以问心无愧的面对同行翘起的大拇指。 更要紧的是,论起综合水平来“码头老虎”整体上较“申城先生”还是略逊一筹的。但之所以能被称为老虎,在打响申城外的所有码头,这批人本身也身负惊人技艺,可能是因为书路不对大都市的胃口,或者仅仅因为擅长几回或者十几回精华章节,而对整部书掌控不力导致票房时好时坏,或者说因为作风一般,惹来同行议论纷纷等缘故,不得入申城,但其本身作艺水准绝不可小视。 但在苏州会书上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会书一年两次,一次在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到二十三,另一次就是为庆祝三皇老爷生辰,在阴历二月二十七到三月初一。 无非短短三天时间,纵然苏州城里书场上百,也不可能从头说到尾,参与者个个都是挑自己最擅长的回目,精心加工后说上一个钟头。 所以每当会书时,吴地老听客总是想尽办法往苏州城里挤,搞得苏州大小客栈饭馆大赚其钱。没办法,这三天里,随便那一场都是各家的扛鼎之作,走进任何一家书场茶馆,不听完这回是绝对迈不开腿走出去的。就算听完了也舍不得走,下一档也是名家啊。 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似饕餮盛宴吃完火腿吃大闸蟹吃完大闸蟹再吃炒鲜贝,这份舒爽劲头恨不得把舌头都咽下去。 等到三天一过,一众五毒听客个个垂头丧气“哎呀,接下一个月,听谁的书都没味道哉。喊落阴打高射炮,戳药水下去后,最好印度土都香不起来”老听客们彼此见面都是同一副嘴脸,拱手道别后,大家又一块儿往书场走去“哎,香不来么,也要香一香,香一香,不香晚上要困不着的”(嗯,香就是抽大烟的代称了。) 在光裕社的把持下的苏州大小书场向来不允许女性登台,虽然眼下光裕社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小,女弹词也成为潮流,但在苏州老巢里,光裕公所四个大字依然有着无比强大的号召力。 露醉仙之前曾想过以观众的身份去听会书,刚露出点意思来就被同行小姐妹劝住“哎呦,那班活跳尸老头子,我们去去也就算了,你这种大角过去,肯定派人找你麻烦,就是怕你借机会学本事。。万一真的被在书场里现开销了,你这名头还怎么办啊”一来二去也就绝了念头。 现在听钱逊之的意思,非但是要让自己去,还可以上台会书,这下不管是不是拿到彩头,自己可都是能在评弹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啊。露醉仙心情激动之下,俏脸上浮上红云两朵,何若曦在一旁也兴奋的捏紧了拳头。 “钱先生,真的有办法?” “当然有办法,上回在盛泽土地庙遇险的当天晚上,老头子就和我讲要好好的报答你的大恩,还说要报到让你觉得欠我们一个人情的地步。我问他怎么报,册那,还和我卖关子,也就这几天才透了口风。果然老狐狸,一下子就摸到女人的心思,嗯,我觉得还是赶紧摸到床上去吧,看他现在样子虽然说不上龙精虎猛,但辛勤劳作一番,给我添个弟弟应该不是大问题。”他这里胡思乱想。 旁边钱逊之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尖露醉仙已经将手放到膝盖上,顿时心中大定,双目圆睁道“谈不上多好的办法,关键还是看露先生?” “我?” “嗯,其实很简单,硬闯!” “啊”露何大惊失色,搞了半天去别人地盘上来硬的,这主意太馊了。 “二位不要慌张,听我讲,所谓硬闯还是要斗斗智的。苏州这帮老甲鱼,平时还真没办法对他们下手,一有分吹草动甲鱼头就缩到壳里去,然后趁你不当心,突然咬一口,你要打他,他往河里滑脚,捉都捉不牢。” 想起昔日光裕社种种整治人的手段来双姝连连点头“钱先生说的是。” “可现在不一样,你们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来。 钱逊之知道露何二人识字不多,便念了起来,钱鼎章听完吓了一跳“。。老头子你狠。。”。 原来这封信是陈布雷写来的,前几天钱逊之抽空给李光彪写了封信让他转交陈布雷,之所以不直接写到中央宣传部去,实在是怕去哪儿的信太多,自己这封信在陈布雷的秘书手里只怕看都不看就扔到一边归档去了。而李光彪这边就简单多了,信一去保证能马上看到。 去信里钱逊之先分析了下大势指出中日开战势在必行,一旦开战必然市场长期战争,此时便是双方比拼国力,撑到最后的就是赢家。而中国相较东洋非但工业能力差异巨大,就算地大物博也不见得,毕竟东三省,蒙古,华北俱已经沦陷。更可怕的是,东洋人为了战争已经开始解放妇女,将女性当作正常劳动力使用,赶入工厂做工。 而在中国除了申城,南京,武汉等几个较早开始工业化的城市外,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妇女依然被束缚被歧视,如果能将她们解放出来,等于凭空增加一倍的劳动力。 而要全国推行这个政策,就需要政府出面加以引导,眼下就有这么个机会,光裕社老古董墨守成规一面纳妾一面还严禁女子登台,这和委员长推行的新生活,和委员长夫人推行的妇女运动实在是大大的不和。所以。。。。 陈布雷也是个妙人,看完信后直接提笔写了几笔,便派人将信转到宋美龄哪儿。 宋美龄素来知道老蒋这个秘书端正朴实,尽心尽力,从来不见他走什么夫人路线,眼看破天荒的转来一封信,也是好奇。看完后也有了几分火气。都什么年月了,还抱着老规条不放手。 于是拿着信去找畏垒先生商量,陈布雷等的就是她,还没开口,就先把钱鼎章的《新木兰辞》呈上以供过目。 宋家三姐妹受的是西方教育虽然是沪人但对弹词一窍不通,可木兰辞还是知道的,看着这份古意盎然的唱词,也对其间所展现的报国情怀所感动。 陈布雷借此机会将自己在盛泽和钱氏父子的偶遇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宋美龄听后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契机,当场表态“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妇女工作指导委员会”指导长的身份表态,这是个好事情,政府方面应该支持。老蒋哪儿她可以挑个有空的时候知会一声。 随后陈布雷一封回信告诉钱逊之上述消息,同时关照他,只要事情做在道理上政府就是他们最有利的后盾,至于政府方面怎么配合,还得看钱逊之这里有没有现成的方案,如果合适的话不妨来信说明,他这里会派人协助。 =========================== 饶舌几句,感谢几位作者的朋友在自己书中的鼎力推荐,这几天数据漂亮了很多。起点11/1直接扣掉我三分之一的app阅读量,才一个礼拜不到就回来了,感谢各位啊。 呃,尤其我看到有读者在评论区说,我这书被普祥真人钦定了,这个老实讲实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我不认识他,但我刚开始考虑写这书的时候,有个混网文圈的朋友扔给我一个链接,点进去一看《范进的平凡生活》,我这朋友说,此人的路子和你比较类似,你好好学学人家,最起码这本要努力做到不被和谐吧。感谢他,目前27w字了,才被和谐了一章,嗯,这是伟大的胜利。 (ps我不少朋友认为上本书能让我写到20w才下刀,说我是不是给起点塞过钱??好吧,我也是真不知道现在审核卡那么紧。) 那时《范进》还没上架,一路看下来后,觉得,嗯。。。反正我是写不出来,起码在剧情结构,和整体节奏做不到这么轻车熟路。后来事情一多也就忘记这个茬了。 惭愧的是,我看到读者留言后还特地百度了普祥真人这个id。。。。。算是有眼不识泰山的典范了,惭愧惭愧。 还能说什么呢,我这就充钱全本订阅去。。好久不看书了,原来帐号都忘记了。。。 还有一位叫永不磨损,嗯,好名字,男人对自己都有这个期许的。。。 所以,新读者如果想看看我之前那文的话,可以百度孔凡铎。不是我卖关子,而是起点不让说,说了就砍回复或者屏蔽。嗯,其实那书我个人对正文不太满意,倒是对“作者的话”里那些八卦觉得还行,大家尽量找那种截图片的网站看吧。咳咳 这个反正我也表示能理解吧,作为一个有喝茶光环的人,在网上厮混那么多年,身边真的有好几个去喝茶了,而这些人的唯一交集点的我目前还能活蹦乱跳,呃,还是要感谢党的好政策。 其实,上本非常烂,大概十多万字后才逐渐有了点感觉,然而就在自我感觉前列腺逐渐充盈时,正要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时候,起点一记居合斩,忽闻点娘出刀声,丁丁落地心茫然。。。。。。。。 我愿意去蚕娘庙里发咒,那文我真的是想写改开初期的正面风物的。。。 ---------------------------------------------------------------------------- 再割 发现个好玩的,刚才上传的时候发现在pc端这本书的主页的右侧,就是作者介绍简介部分有了变化:之前都是作品1部,现在变成两部了。下面还有前本书的封面,当然点进去还是404.。。难倒这是天降祥瑞,那书要恢复了?还是说工作人员失误? 第一百零八章 偏向虎山行(下) 钱逊之此刻却没有喜形于色,而是神色颇为严肃的用力捻着指尖的绿豆,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要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露先生你是说惯《玉蜻蜓》的,里面和金张氏抢码头的毒蛇党破靴党的厉害你也是晓得的,这帮人盘踞百年,和地方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纵然我们有千斤重锤,要敲死这班老甲鱼还是要花点心思,最最要紧的就是要有个合适的铁砧。而你就是。。。。” “我?” “哪,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个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现在索性回头不做,要做就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以为有畏垒先生给我们撑腰,就放松警惕,那么去苏州很可能翻船,毒蛇党可是连吏部天官,苏州知府也要忌惮三分啊。 突然间露醉仙毫无征兆的嫣然一笑,她本是个娇艳漂亮的女性,这种女性笑起来极具魅惑风情,露醉仙也深知这个道理,加上她也是开朗的性子,日常间多是笑容不断。 她也知道收敛克制,所以平时多是浅浅一笑,或者是笑的时候以手以扇遮好降低些杀伤力。后人说女性一笑就是放电,露醉仙日常的防漏电工作可谓一应俱全。 可今天这嫣然一笑,仿佛抛却所有束缚,完全发自内心的愉悦从她眉梢眼角洋溢出来,眼角飞花仿佛十六七的怀春少女,嘴角微扬则更显成熟女性的妩媚,嘴角那颗痣好似有魔力般的吸引人的视线,这下别说钱逊之目眩神迷,钱鼎章一看大事不妙,仗着反应快,故意手指一松,指尖的绿豆掉到地上,他乘势蹲下去找寻,好躲过这万丈艳光。 这没准就是未来的后妈了,自己可得儆守礼仪,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就连一边的何若曦,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微笑所震惊,喃喃的说道“阿姊,你真好看,好久没看到你这样开心了。”随即有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低下头去。 露醉仙顺手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嗔到“小娘鱼,老面皮”。 随即正色对钱逊之说道“既然钱先生这样为我考虑,露醉仙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不乏冲阵之勇,钱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拜托先生费心了。” “定当不负众望”钱逊之也站起来拱手为礼“至于具体做法,待我和南京哪里商定后再和露先生讲。” “一切有劳。如果没事的话我们两姐妹就先上楼休息了。” “二位请便” 这时候钱鼎章也装模作样的捡起了绿豆,嘴里嘟哝了几声回房休息。妈的,无形装x最为致命,自己在贝宅一番做派让一群纨绔大眼瞪小眼,结果回家后冷不丁被自己老子当头一棒,砸得晕头转向。不过看到自己老子这么厉害,做儿子也该开心不是。 第二天上午,太阳不错,一大早钱逊之就不见了踪影。钱鼎章知道老头子各方面的路道着实不少,估计大概又是找什么狐朋狗友商量怎么借着苏州会书的名义去砸光裕社的场子去了。搬了张凳子坐到二楼露台上,边晒太阳边弹着弦子琢磨新开篇,说是琢磨其实就是在想到底抄哪段经典。其实三楼晒台更加宽敞安静阳光也更好,但钱鼎章去过一回,发现上面晾晒这不少双姝的贴身衣物,怕被当作变态,从此只能灰溜溜的出现在二楼阳台,三楼是打死都去了。 正弹弹唱唱自得其乐之际,露醉仙的脑袋出现了门口“小钱,在练书啊” “哎呦,露。。。呃。。。。先生早”钱鼎章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口中打了结巴是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昨晚已经磕过头,所以按道理就该直接叫先生了。 露醉仙倒是毫无介意这些“今天你们父子是下午到晚上的场次?” “是啊,先生有事?” “是这样的,有个事情要小钱你帮忙一下了,哎呦呦”话说了一半忽然眉头一皱呼起痛来,钱鼎章以为她突然人不舒服,赶忙几步走上前去“先生阿要紧?呃。。。。” 走到近前才看到,原来是何若曦悄悄在露醉仙的腰肢上拧了一把,满脸扭捏的说道“阿姊,我不要嘛” “呃,早啊”钱鼎章有点尴尬的冲何若曦打了个招呼。 “小钱是这样的,今天我们早晨有空本来是说好两个去大马路逛逛散散心的,但刚才我临时接到电话一个小姐妹哪里出了点急事,我要马上赶过去。若曦这里么,她小娘鱼一个人上街我是有点不放心,如果你有空的话。。。。。” “阿姊。。。” 妈的,原来没注意到,总觉得露醉仙嘴角这颗痣生的眼熟,原来是媒婆痣嘛。想到这儿钱鼎章满脸堆笑,“这个自然是有空的,再说我来申城半个月了,还没去过大马路呢,乡下人难得进趟城,师姐帮忙带带路吧。” “不许叫师姐,听起来老的要死”何若曦跺脚 “好了,哎呦,时间不够哉,我先走了,你们两个小家伙自便吧”说完轻轻摆脱何若曦的纠缠“噔噔“下楼而去。 “这先生拜的太值得了,业务上拿的出手,讲出去也乓乓响,没想到还有这番好处,足尺加三,免费奉送漂亮师姐一个,怎么感觉自己瞬间有了韦小宝拜九难的感觉”钱鼎章一遍暗喜,一边抬眼看着何若曦。 双姝原本确实是准备去大马路逛街消遣的,这不出客衣服都换好了,现下春已入时,早晚还有寒冬余威,可只要早晨八点太阳升起后,阳春融融的感觉让每个人都换去厚重的皮货,改穿相对轻薄的丝绵夹袄来。 眼下钱鼎章一袭铁灰色哔叽夹丝绵袍子,这是也是他登台演出服装,丝绵轻软贴身较之皮袍看上去更显得年轻潇洒。何若曦本来也是早早换好了衣饰,上身是月白色绣花短袄,下配一条阴丹士林百褶裙,这是典型的女学生打扮,论年纪她也确实应该坐在课堂里而不是到处跑码头,承受起生活的重担来。 虽然平时不说,但看她外出逛街都特意做这身女学生打扮,钱鼎章知道何若曦的内心对那些坐在洋学堂里,终日围绕着朗朗书声的同龄人终究是极其羡慕的。 想到这儿,钱鼎章心里有了几分难过。 这个世界终久还是对穷苦人太不友好了。 随即上前笑嘻嘻说的,“师姐,你先下楼吧,你在客堂里等我两分钟可好,我把椅子搬进去。。。” 何若曦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转身,如同一只翩翩花蝴蝶般下楼而去(讲道理啊,她这身装扮,我第一反应觉得应该用乡间常见的菜粉蝶来比喻,毕竟白青二色嘛,不过怕被你们打也怕你们就此不投票了,所以只好昧着良心闭上眼睛瞎夸一句,作孽作孽)。 ------------------------------------------------ 噗嗤,果然起点工作失误,之前那本书在作者简介里又看不见了。。。允悲.jpg 第一百零九章 陈皮梅的味道(上) “小钱先生,不忙,我来搬,你有事情赶紧下课吧,小丫头在等你呢” 突入起来的声音吧钱鼎章吓的一个趔趄,原来是冯嫂不知怎么的出现在他背后“冯嫂啊,下次走路有点声音,人吓人吓死人啊。”钱鼎章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啧啧,大小伙子被我个小老太婆吓死,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说着不顾钱鼎章的阻拦端起凳子往回走。临走前还冲他眨眨眼“露先生可是把小娘鱼拜托给了啊,要上心。” “呃,怎么这家人说话都这么讲究艺术性,简简单单一句话听起来里面弯弯道道很多的样子,偏生自己还没发回击,只能硬生生吃进”钱鼎章挠挠头,下楼来到客堂间,顺口叫了几声“爹爹,爹爹”,无人回应。 显然自己老子还没回来,想想下午还得去大世界,顺手从月份牌撕下一张日历薄纸来,给钱逊之留了个条,大意是儿子奉了先生的命令陪师姐去大马路逛街,等会不回家,直接去大世界,麻烦您老去的时候把我的琵琶一块儿带上,落款简简单单一个字“儿”。 这也可见钱鼎章表面上嬉皮笑脸,实际心中还是急不可耐的要谐美出门,否则按照他往日的性子小小一张日历薄纸根本就不够用,骈四俪六的能写一大套来,这也是说书人的本事,否则怎么才能往书中掺水好拉长演出时间呢? 又对何若曦道声稍候,跑到房间里,拉开抽屉用纸票子将自己的钱包塞的如同荣忠轩的体型壮阔,又顺手拿了几个银角子塞进口袋,这才施施然走出房间。对着何若曦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姐,我们走吧。。” “嗯?”却看到何若曦没动,怎么回事? “那个,那个,你别叫我师姐了,难听死了,而且我也拜了你爹爹做先生,论辈分也要乱掉的”何若曦低着头轻轻的说道。 “哦,哦,那倒也是”钱鼎章拍拍自己额头“那我怎么叫你。。。” “嗯,嗯。。。随你便好了。。。。”回答的声如蚊蚋。 “啧啧,自己真实越活越回去了,有这么问女孩子的么?嗯”钱鼎章暗道一声自己好蠢。随即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我长你两岁,就叫你若曦可好?” “你这个人,哎呀,随你便吧”瞬间何若曦脸红到耳朵根,恨恨的一跺脚就往门外奔去,钱鼎章疾步追上。 出了那扇黑漆大门,就看到包车夫小老王正候着,一看出来两人也是一愣,不过随即招呼起来“来来,二位上车吧”。 露醉仙何若曦各有一辆常包车,两个包车夫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分别以大小老王呼之,平日拉着在各个书场电台间来回,露醉仙待人和气又出手大方,实在是一等一的好主顾。二王也是厚道人,故而双方关系较之普通乘客车夫间又近了一层。 钱鼎章却不大好意思,“小老王你拉她吧,我再去弄堂口叫一辆好了。” “没得问题啊,你们份量又不重,我一个人吃得消,再说去的是英租界,没得事情的。” 钱鼎章见他语出真诚,道了声谢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何若曦见他上来,吓的紧紧的缩靠在另一边,一动都不敢动。黄包车车厢本来就不大,兼着钱鼎章也是高瘦身量,二人间却硬生生空出小半尺距离来。 钱鼎章顺手抹去去额头侧的三根黑线,为了打破尴尬他问起车夫来”小老王,你刚才说去英租界不碍的,是什么意思?难倒说还有地方不让去?“ “钱先生是不晓得,我们这个黄包车本来就是可以座两个人的,英租界,中国地界,日租界也都畅通无阻,就是这个法租界独出花样经,不准二人同车。” “啊?还有这个规矩?”钱鼎章奇道,顺便瞄了一眼,只见何若曦也满脸好奇这色的往前凑了凑。 “法兰西,我看发烂稀才是,天晓得他们怎么想的,让安南巡捕看到两个人同车,就要让你下来,假使动作慢点,马上要拉到巡捕房去。而且更讨厌的是,看到两人同车他们就要来抄巴子(搜身)。就在前几天东新桥那块,巡捕让两人下车,那两人也自己找棺材困,非但不听,还和安南巡捕五斤夯六斤的喉咙响,结果” “结果怎么?”何若曦从靠背上直起身来问道 “安南巡捕不比红头阿三和华捕,直接就开枪,当场打死一个。。。” “啊。。。” “所以啊,现在一听到去法租界,都有点吓丝丝” 此刻钱鼎章在看何若曦,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作态,稳稳的正靠在靠背上,随着黄包车的颠簸,两人的胳膊肘偶尔还会相互碰撞一下。 很快,小老王把他们拉到了大世界,这也是钱鼎章的建议,大马路从外滩一直通到跑马厅,此时的跑马厅附近已经成为申城最热闹的所在,在此下车一路走走看看,吃吃逛逛,最后到外滩转一圈看看外洋火轮船,一个上午也就差不多了。 下得车来,钱鼎章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要知道黄包车上何若曦固然是心里忐忑,生怕这位看起来还是斯文模样的却突然行起安禄山之事来,浑身肌肉收的紧紧的。 钱鼎章这里更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举止失措引起对方误会,那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现在双方一颗吊着的心都总算都放了下来。 跑马厅旁边就是大世界,托了游人如织的福,大世界左邻右舍店门的买卖都是大好,而这个时候能在市中心开买卖的生意人,还是讲求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尤其是一溜各色吃食店,上到高级饭店,下到卖鸡头鸡脚的小绍兴,在价钱上咬的颇死,但一分价钱一分货,弄出的东西味道还真是不错,一来二去倒也成了申城一景。 看着何若曦小心翼翼将两人间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一拳上下,钱鼎章心里暗笑。轻轻叫了声“若曦,进这家看看吧。” “嗯”依然是微不可闻的应答声,两人走进了大世界旁的冠生园果品店,上辈子从小吃到大的大白兔奶糖,奶油话梅糖距离被发明出来大概还得有十多年历史。不过这里的陈皮梅和鱼皮花生的味道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平时父子二人,下了书也会顺路买点当零食吃。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年轻女孩子嘛,大部分是无法抗拒这些零嘴的。果然一进店铺,何若曦立刻两眼放光,不顾形象的趴到柜台上从坐看到右,又半蹲下来从又看到左。 冠生园老板冼冠生被时人成为“糖果大王”,店里光各色软硬糖果就有六七十种,再加上苏式广式蜜饯干果,还有从日本学来的鱼皮花生等等。三开间的店堂里终日人流不息,一干伙计个个卖力招呼的嘴角起疱,得已都泡胖大海茶茶来清热消火。 二人一进店,早有眼尖的伙计已经在心中做了称量“好生意上门了”这种青年男女一道出来的,就算不是恋人夫妻,十有八九也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此时男人的钱包完全就是不设防状态。 当下咳嗽一声正要上前招呼,却发现眼前一花,只剩下那个男的,低头一看却见女的正半蹲着盯着各色蜜饯呢“这位小姐,这位先生,阿拉冠生园是海上糖果蜜饯大王,阿要尝尝看,不知道二位喜欢酸口还是甜口?” 第一百一十章 陈皮梅的味道(下) 何若曦虽然有点冒馋虫,但她身边一直是没多少钱的,二人赚来的包银都归露醉仙保管,她倒也无所谓反正衣食住行都没亏待。露醉仙平时也就给她点不多的零花,不是要克扣,说书的的最要紧的就是一条嗓子,蜜饯果脯这种零食,为了对人胃口,或甜或咸酸,总之按照老法老说都算不得正味。 这时没有先进医疗科学技术,只能靠一系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的说法来保护嗓子,于是这些非正味的玩意一律不得入口。甚至不能进门。 露醉仙是心痛自己妹子,有时候还是买点回来,不过绝对不允许多吃。这对一个花季少女实在是一种酷刑。 眼看何若曦一副老鼠掉进白米缸的表情,钱鼎章忍住笑对伙计说到“口味清淡点的有伐?” “这个么,向二位推荐本店特色陈皮梅,用的好话梅,用陈皮甘草肉蔻丁香等十几味香料药材精心炮制,不但口感酸甜适中,更有通气开窍,提神醒脑,清咽润桑之功效。你看我们这种伙计每天要面对络绎不绝的顾客,为啥个个还是声音洪亮,哎,就是老板自己买了陈皮梅给我们吃啊” “噗嗤”何若曦在一旁笑了出来,钱鼎章也不禁莞尔一笑,明知这个伙计再说戏话,但听起来倒是有趣,“你以前莫不是卖梨膏糖唱小热昏的?嘴功真是了得” “先生好眼光,我原来就是在城隍庙卖梨膏糖的,后来我们来办去烧香正好看到,就把我招进来了,那我先给您称一包?” “哎呦,不要”何若曦轻声阻止“这个很贵的。” “小姐,贵有贵的道理,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冠生园二分价钱三分货,这个陈皮梅吃了保你好。你看我们店堂上贴的什么“一次不来是你不对,二次不来是我不对”,这个东西又好当零食又好当补品,《本草纲目》上说陈皮,味苦,性温,归肺,脾经,理气健脾,燥湿化痰,你这种年轻小姐吃是最好的。。。” “好好好,先来一包吧”眼看这位连本草纲目都搬出来,再不要也是在说不过去。 随后在伙计的如簧之舌鼓动下,又买了加应子,檀香橄榄等好几样零食,一算价钱四毛五,对钱鼎章而言算是毛毛雨。那伙计见他掏钱爽快眼珠一转又说到“先生小姐是出来兜大马路的吧,这些东西好吃是好吃但抱在手里不方便也不看好,我们店里有一种特作的小提篮,你看正宗湘妃竹蔑编的,湘妃竹啊,湖南特产专门用来做箫的,我们老板不惜工本特地。。。 “好好好,你告诉我多少钱好了”钱鼎章平日自诩嘴巴了得,今天对上这个伙计几乎还嘴之力。 “先生好爽气,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先送上免费马屁一记“这个不零卖,但是如果买满八毛钱的糖果蜜饯就送一个。” “我们走吧,这个不要了,我,我,捧在手里好了”何若曦赶忙来拉钱鼎章的衣角。 那伙计岂能如她所愿,眼珠又是一轮正要开口,钱鼎章早有防备,生怕再被他蛊惑,赶紧摆摆手,倒不是说怕花钱,而是这才刚开始逛,就捧了一大堆零食,往后还怎么继续? “若曦,没事的,最近赚了点小钱而且还有你一份哦” “艾?你又骗我” “切,你倒讲讲看我几时骗过你了?” “这个。。。”何若曦一时语塞,确实自从认识之后这个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家伙,倒还真没骗过自己。可钱鼎章心里却长吁一口气,听口气你很想我来骗骗你啊。 那伙计倒是很有耐心的看着这对青年男女上演文明戏,算算火候差不多了,才上前又介绍了几样特色糖果。凑满了八毛钱的零食,钱鼎章右手提着装满各色三角牛皮纸包的小竹篮,右手捏着包开了封鱼皮花生迈出店门。 “今天谢谢你,让你破费了”何若曦又是低头细语。 “嘿嘿,没什么,没什么” 仿佛是要打破些什么,何若曦忽然急急的说道“这个陈皮梅还真的是蛮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个。” “嗯,好啊” “喏”何若曦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你看我这个样子”钱鼎章将双手高举,示意自己只有两只手。。。。“要么,你帮忙一下,我真的很想尝尝味道”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你。。。”何若曦冷不丁着了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扭头看到此人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这里那么多人。。。”这意思就是人少的话,还是可以商量的。 o钱鼎章打蛇随棍上,“你把包装纸剥了,手脚快一点,没人注意的。” 何若曦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妥协,剥开一粒递到他嘴边,钱鼎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口叼住。。。。陈皮梅。 “味道真好,嘿嘿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钱鼎章乘机将自己到贝鸿德哪儿去的事情掐头去尾省略中间的和她说了个大概,听得小丫头点头如鸡啄米一般。 说笑间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钱鼎章瞧着路边电线杆上贴的“马路如虎口,当中不能走”的标语有趣,顺手将右手的三角纸包交到左手拿着,伸手从里面捏出几颗鱼皮花生来往嘴里扔,“咯嘣咯嘣”的咀嚼声引起了身旁佳人的注意。 何若曦扭头一看,鼻子险些没气歪过“你可以腾出手来啊,刚才还。。。” “哎,哎,突然灵机一动,灵机一动”钱鼎章陪着笑脸 “坏人,你欺负我”何若曦顺手就往他腰上拧去,丝绵袍子薄,吃她一拧,钱鼎章面孔抽筋。。。。 “啊”何若曦忽然发现自己的行为也有这么一丝不妥,惶惶然收手而立。 “嘿嘿,嘿嘿,绿灯了,我们走吧”钱鼎章上前讨好,如果有尾巴的话,现在肯定摇的电风扇似的。 “哼”何若曦小嘴一撅,然而眼中倒是没见到什么怒气反而透出几许和这春天相呼应的颜色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动扶梯 过了爱多亚路后就是到了大马路,望着这条路口熟悉的大新公司那巍峨大楼,钱鼎章一阵头晕,太熟悉了,在他的记忆中这栋沙土黄色的大楼应该叫做市百一店,曾经雄踞中华第一百货公司的名头达几十年之久,而大马路也有一个更为亲切的叫法-南京东路。 何若曦不知道他此刻的澎湃心潮,自顾自的往前走,猛然发现身边人没了,赶紧扭头,却看到钱鼎章正呆呆傻傻的看着高楼默不作声。于是噔噔几步跑了回来,顺手在他胳膊肘上一推“做啥,怎么没见过世面一样,十六铺刚刚上来啊。” “嘿嘿,上来也就两个礼拜嘛,洋场小姐带带乡下人兜兜大申城好伐”随即作出一副歪嘴瞪眼的怪腔来掩饰内心的几番痴惆。 “走吧,走吧,去大新公司里看看,听说这两天又有新的洋货到了”何若曦如同出笼的小鸟般轻轻一拉他的袖子轻盈的蹦跳了几步。 钱鼎章嘴角一扬跟了上去,才走两步感觉脚下不对“哎呦,等等”他叫道 见钱鼎章低头看着脚,何若曦以为他扭到了“怎么啦,要紧伐” ”不,不,我没事,这地面,地面,好像是木头的啊“钱鼎章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刚才远了没注意,还以为地上铺的是地砖,现在脚踩上去隐隐觉得有一丝弹性,不似砖石的回馈脚感。仔细一看,虽然看上去黑黝黝油乎乎,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到几许木头纹路。 难道这条路是竟然全部是地板?简直为所未闻。 “切,我还以为什么呢,对啊这条大马路就是铺的铁藜木啊,申城有句话的“叫做北平的蓬尘,伦敦的雾,申城的红木铺马路“。这个据说是哈同,就是**俪园的那个犹太浮尸的手笔,据说当时他贩大烟得罪了工部局,工部局让他将功补过把这条马路重新修一遍,这个犹太册老本来就有路边很多地皮,索性花了大价钱从红头阿三那里订了几百万块的铁藜木来铺地,结果这样一来,这条路旁边的地皮价格涨的像飞一样,他赚足钱了。” 此刻何若曦倒是没有了羞怯的模样,耐心的给钱鼎章介绍风土人情来,铁藜木怎么来说也算是比较名贵的木头种类,在钱鼎章原本的位面还有不少人拿这个车珠子。眼下却用来铺地,哈同这个犹太人果然是会做生意,大笔的钱砸下去光广告效应就足够了。这些个犹太人果然是会做生意。 两个人说说聊聊间进了大新公司,大新公司作为36年刚开业的巨型百货公司,论规模在亚洲数得上第一,店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此时便显出男女天赋的不同来,何若曦如鱼得水在各个柜台见来回穿梭,她也不买东西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而钱鼎章则跟在后头已经露出疲于奔命的状态。 不过,钱鼎章发现小丫头似乎对逛柜台的兴趣也不是特别大,很多也就是浅尝辄止的看看而已,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哎呦”何若曦忽然停住了脚步,钱鼎章扭头看去,见她脸上露出了害怕而又跃跃欲试的表情。 “怎么了?”钱鼎章问道 “这个,这个,我想试试看,又怕。。。” “哎?”钱鼎章抬头一看,两人面前的是一架巨大的电动扶梯,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一步跨上去,还扭头喊何若曦跟上。这边何若曦看到他看都不看就上了电扶梯也是一惊。此刻大多数国人面对这个闹哄哄的却能载着人逐步升高的大机械还是持了畏惧的态度。很多人宁可去座旁边的电梯也不愿意上这玩意,毕竟电梯是个封闭的桥箱,上下左右要么是铁栅栏要么是顶棚地板,起码看起来比这个让人凌空而起的自动扶梯要安全的多。 眼看扶梯缓缓升起,她也顾不得什么正打算逼着眼睛往上跳,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这自然是钱鼎章了。“快点,拉住我,跨上来就好”。。 何若曦脸一红,伸手握住钱鼎章的右手,轻轻往上一蹦,钱鼎章右臂顺势往回一收,结果双方用力有点过猛,何若曦的脑袋正好扎到站在她上一级台阶上的钱鼎章的胸口,钱鼎章右手和她相握腾不出空来,提着零食篮子的左手手掌根顺势在她腰间轻轻一搭帮助何若曦稳定身体。 甫一接触,就觉得何若曦浑身一震,再看她慌忙要将小脑袋从钱鼎章怀中脱出,用力过度之下,人的重心往后仰,钱鼎章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赶紧左手用力往回一圈,好带住她身体。这下子何若曦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了他身上。 何若曦胆子小,本来对这电扶梯就有几分畏惧,刚才重心往后又把她吓的不轻,故而虽然明知到这个姿势羞煞人,寻思着稍微小动一番,起码不要贴的那么紧,因为隔着衣服两人都觉得对方实在的烫得有点吓人。 钱鼎章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低头轻轻说道“不要动,电扶梯上乱动,容易出危险的”言毕,揽着她纤腰的左臂又稍稍用上几分力,两人贴的就更紧了。 小娘鱼吃他一下,顿时浑身僵硬,当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了,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此刻她大脑已经不听使唤,只得由着自己身体反应,怎么舒服怎么放。结果双手就轻轻的环住了钱鼎章的双腿。 电扶梯到顶后,钱鼎章才将左手从她后腰处放下,顺势一步跨出,右手轻轻一拉何若曦跟着也离开了电扶梯。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何若曦面色赤红,咬着编贝说不出来话来。钱鼎章正回味刚才双手给感受到的温暖和弹性,嘴里也没跟得上回话。 何若曦看看眼前这个死人一句话都不说,终究是女孩子心智成熟的早,知道这样下去这样两只白板对煞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咬咬牙挤出一句“看不出,你胆子倒蛮大的,第一次乘自动扶梯一点事情都没有。我阿姊带我来过两次我还是怕。” “不就是个电扶梯嘛看把你吓的”钱鼎章脑子蹦出这句话来,刚说出口才想起来现在是1937年,这架电扶梯只怕还是亚洲首台,亦未可知。连忙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刚才扭头光顾着看你了,就没注意这个,其实心思不要放在这个上面,这也没什么吓人的。” “呸”何若曦轻轻啐了他一口“就会油嘴滑舌”随后又轻轻巧巧蹦开了去。 ================================================= 这章本来打算明天发的,但一看章节名那么吉利,着实应景,所以。。。 又,前两天和普祥真人在龙空聊得颇为投机,然后又看了《督军》开头几章,怎么说呢。老司机不服不行,在防和谐的道路上狂飙猛进,各种花式躲闪,让我想起罗马里奥在对方禁区过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马路上的奇人(上) 钱鼎章无奈只得紧步跟上,怎么女人都是这样,看到百货商场就和勇士上阵那样精神抖擞?莫非是原始社会的男女分工所致?男的要跑到外面打猎,今天能幸运打到猎物,还是不幸成为猎物,很大程度上是靠的运气,晚上带回家的是一只只够一家人每人分到一口的兔子,还是足够饱餐三天的山羊,这固然取决于自我的奋斗但也要考虑运气的行程。大概这个缘故下所以男性比较容易满足? 而负责采摘的女性,面对一树的野果挑挑拣拣的余地要大的多,所以就养成了这种喜欢逛喜欢挑的遗传特性? 所幸何若曦大概还没完全长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身上小孩子脾性还存留了不少,对自动扶梯的兴趣似乎更大一些,于是两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乘了好几趟。当然钱鼎章借机会也没少摸小手,但小丫头警惕性甚高,随后小腰一次都没有被抄到。 出得大新公司,两人踩着木头地面走走停停,四大百货公司一家一家兜下来,所幸何若曦大多浅尝辄止,这让钱鼎章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他心思又转到自己老子身上去,“啧啧,哪天露醉仙叫老头子陪她逛街,只怕他就没我这般好命了吧,难怪小萝莉比御姐要好骗的多啊。。” 过了东新桥街,路上更是热闹,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凌空探出的各色幌子招牌让人目不暇接。钱鼎章只觉得自己眼神都不够用,脑袋不停左右扭,弄的头都有点晕。 “哎?若曦,这么好的市口上,怎么开了一家算命馆啊”钱鼎章指着右侧一家挂着“吴鉴光命相馆”的牌子问道。这算命铺子装修倒是前卫,竟然是个外墙直接用上了大玻璃的落地窗,路人可以看到一个瞽者坐堂看相,这手可以啊,堪比后世的的透明厨房了。 “噢,他啊,申城最出名的算命大王,说是瞎子其实据说一只眼睛还是看得见的”何若曦似乎也适应了,这种颇显亲密的叫法,脸上略略一红后面色随即回复如初。 “算命瞎子,还姓吴?”钱鼎章顿时想到《玉蜻蜓》中的吴宗宪来,两眼往上一番,只露出眼白,随口又哼了几句唱词“八卦能通天地理,六爻测出鬼神机,小子名叫吴宗宪,开家起课店,供奉鬼谷仙,要说算命有介事,全靠嘴一张骗人” 何若曦听了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乌鸦嘴啊,还真被你说中了” “哦?此话怎讲” “我和你讲,这个事情你别往外说”何若曦神秘兮兮的说道, 看她这个样子,钱鼎章好奇心顿起“好好,听你的意思好像知道了不得的大事情” “倒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么一个小姑娘比不得你这种三言两语说服贝大少的豪杰”说着剜了他一眼后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好容易等她笑完,才说出事情,原来这个吴鉴光曾经号称申城三个半滑头之一,而且是最后那半个,前三个分别是卖真方假药的钱庠元,发明十滴水的施十滴,第三个就是造了大世界的黄楚九,而吴鉴光之所以被称为半个,一个前三都是正儿八经的医生或者药材行,他一个算命瞎子较之当然要差了半截。更要紧的是吴鉴光曾经闹过个天大的笑话。 此人对外号称是瞎子,但其实左眼模模糊糊还能看得清点,只是终日带个墨镜进出要么靠人搀扶,要么拿着明杖一路点点而去。这番做作下大家都以为他是全瞎,而他则可以睁眼看到来人的衣饰打扮相貌气度进而推测出来人大致身份,随后一套江湖诀敲打千隆下去,很快就能套出关子,赚到银子。 由此生意越来越好,再加上他也善于谋划懂得广告,在黄金地段开了这个命相馆,生意更是大好。 黄金地段并非仅指南京路市口旺人流猛,而是在相隔不远的四马路乃是彼时沪上最大的红灯区销金窟。所谓穷算命富人烧香,四马路上那些苦命女子逢到命运乖蹇之时往往就近去找吴瞎子。 每当此时吴瞎子暗睁左眼,借着墨镜的掩护,上下以一打量就知道来人乃是沦落风尘之人,假作沉吟片刻后,江湖诀张口就来“从生辰八字看,你这个命苦,父母都不是亲生的,小时候苦到吃不起饭,现在么饭是能吃饱,走着一步桃花运,只是烂桃花也是苦命啊,桃花一朵枝头红,未熟却经雨雪风,无可奈何随运去,零落辗转尘泥中,你的苦是真的哭啊。。。。” 几句下去,这些妓家便热泪盈眶,直呼吴神仙,当下抽抽搭搭将生平不幸都倒了出来,所以这时候他倒是算是半个心理医生。等她说的差不了,吴瞎子也从其口中得到了更多的其本人的相关资料,尤其是经济情况,随后么就是看菜下碟。如果真是穷苦人的哦,那么也就安慰几句“只要好好做人,乐施好善,总有走华盖运的一天。” 倘若发现来人是红姑娘,平日所受缠头甚厚,那时就是另一篇鬼话了“你这个人,眼有大麻烦了,是不是最近下午就觉得头昏脑涨,面颊发红,身上发热啊”。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升火”,碰到冬日气候干燥之时,大多数人都会由此感觉。只要出门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多喝几口热水就能缓解。但这妓家之前已经被他一套江湖所驯服,真把这位当了在世仙人。此时莫说是真有这些症状,就是没有,被打一套江湖诀敲下来,也疑心生暗鬼,只能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此刻吴瞎子妆模作样手掐法诀,嘴里喃喃有词,突然一拍桌子“哎呀你这个人现下命犯火德星君,这几天身上发热只是先兆,幸亏你资格老知道找我,否则过了几日,星君大发动起来,不但你,就是你所在的堂子也是被烧得赤脚地皮光。” 此刻,妓家更是六神无主,吴瞎子趁机要为她连夜解心宿,解完后非但能免祝融之灾,反而能强身健体,生意欣荣,没准还能保佑她被大户人家看上赎身。只是需要延请四个或者八个道士,吹吹打打,连三牲香烛锡箔等,总计要三十六块八角八分。他本来相金就要收到一块五,再加上这些套路,每天收入总不下数百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马路上的奇人(下) 而路人一看到,算命瞎子几句话就说的别人痛哭流涕,随后又露出一副极其虔诚的神态来,也觉得这个瞎子可能真有几分本市。于是开始众口传扬他的神准起来。再加上妓家回去后,和恩客或者结拜姐妹们也会聊起来。靠着这几手,吴瞎子成为一时巨富。 这个时期,西风东渐,什么都讲究个舶来,哪怕是一件土产,如果能扣个西洋帽子那么卖的价格就能成倍往上翻。吴鉴光眼瞎心却灵,深谙众人心理。不知道被他怎么运动的,竟然成了海上灵学会的特聘顾问,据说还和几个西洋同行好好交流过一番业务,被洋人下了“外瑞古德”的四字考语,这样找他看相的人就更多了。 自然引来某些人的觊觎,某日,有人登堂入室说自己近日要请财神一尊,不知凶吉,求“指点”,吴瞎子照例睁着左眼一打量,见来人衣着华贵,口袋里插着金笔,手上戴着金表,身边还站了个保镖模样的人,再往窗外打望,还停着自备汽车一辆。 心知来了豪客,一番花言巧语之下,来人大感满意,连呼神相。当即掏出大把银元香赠,随即又表示自己马上便要去拜见财神,希望吴先生能上门起课,另有重酬,来回汽车相送。 吴瞎子大喜过望,当即随了那人登车,车门甫一关闭,就觉得腰眼中一硬,定睛一看赫然一把亮闪闪的匕首,顿时魂飞魄散,知道今朝碰到克星了,自己只怕就是财神了。 那人倒也有趣,问吴瞎子我们现在去哪里?吴瞎子哪儿知道,值得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那人说既然你我都不知道,那么你当场起个课吧,看看凶吉方位,吴瞎子只得从命哆哆嗦嗦摸出六铜钱,一把洒出后,说吉位在东南。 那人倒也干脆,那就去东南方你的家里吧,吴瞎子这才明白对方盯着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 随即车到吴宅,骗开门后,将宅内洗劫一空。 吴瞎子只得哑巴吃黄连,自己私下将此事闷掉,否则报案后于自己名声实在是太有干碍。 “哦,哦”钱鼎章听的连连点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倒也实在是有趣。 “而且啊,这个事情还真没多少人晓得,你看申城那么多大报小报都没怎么登过。”何若曦补充道 “对啊,那你怎么晓得的?” “这个么,我阿姊当笑话讲给我听的,她哪里么,说是贝大少告诉她,贝大少有个什么朋友在巡捕房里当巡长,这个强盗后来因为这个事情犯在他手里,一审全招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吴瞎子还真是个人才,竟然知道控制舆论,不用问,被强盗做完一票后,又被曹行简发了笔财。这事情弄得不好就是程少华给抖落出来的,世界还真是小”钱鼎章摇摇头,又将脑袋扭向右边,却见张小泉刀剪店隔壁一条只能容二人并肩通过的小巷子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衣饰打扮,好像还都是失足妇女。 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是大名鼎鼎的红庙,又称虹庙。(去红庙的是失足妇女,去虹的都是基佬--误),乃是四马路众多烟花女最常去的庙宇。在后世时已经改成了一个非常不怎么样的博物馆,此刻看到“活的”红庙,钱鼎章动了想去看看热闹的念头。 何若曦见他往左拐弯,知道要去红庙,小嘴上顿时能挂油瓶“这个地方么,哎呦。。。不好的呀” 钱鼎章见了赶忙安慰几句,不外呼那些也是苦命人,不像你们姐妹能靠作艺吃饭,真的好人家女儿谁愿意去这条路,虽然真有少数是自甘堕落,但绝大多数还是为求个糊口。何若曦到低涉世未深被钱鼎章几句话一个煽情,眼眶也有点红了“那好吧,去看看就看看吧,不过”顿了顿凶巴巴的说道“你可不准到处乱看,哼,嗯。。。我是你师姐要管好你防止轧坏道” “蛤,蚂蚁上树你懂嘛?推油你懂吗?大保健你懂嘛?3p你懂吗?sm你懂吗?哥哥我可比你想象的坏多了”当然表面上还是得装作一副温良的样子“是是,是是,就去看看庙,顺便给菩萨磕个头。” 何若曦见他坚持也就跟着走了,边走边说“这个红庙和小东门的撒尿菩萨大概是申城,嗯,嗯,那种女人最常去的庙了。” “什么??撒尿菩萨?这菩萨难倒是专门保佑小儿夜间不尿床的?”钱鼎章挠挠头,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一肚子来自后世的豆知识,但听到一尊菩萨竟然以撒尿为尊号,一时也有点转不过弯来。“那供这个菩萨的庙叫什么,撒尿庙?” “又瞎三话四”何若曦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这个表情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花季女学生而不是一个江湖人。“这个撒尿菩萨也没有庙,嗯不对,应该是把庙造在别人店家的侧墙上。” “那不就是一个露天的神龛么?” “他们说这个叫嵌墙庙,哎呀这个又被你搅乱了。这个撒尿菩萨么据说原来也是普通人,后来老是往院子里去,大把大把的撒钱,就把身上的钱都散光了,他也没脸回去,就在街角上吊死了。” “那看来是被当了瘟生啊”钱鼎章随口说道。 “是呀,是呀这个院子么,做生意手条子也太辣了把人家吃干洗净,一条活路都不留,结果人这样死掉了,院子里也怕啊,不说冤魂索命什么的,就是这群坏男人口口相传,时间一长,谁还敢去。” “于是就给他修了个,嵌墙庙?初一十五烧烧香什么?” “是啊” “可是,为什么叫撒尿菩萨?” “哎”何若曦脸上又是一红,又强忍着笑意说到“他那个庙的地势实在不是不大好,隔壁就是阴暗角落,经常有人在哪里撒尿,周围人不堪其扰,就在你那个壁角处,画了几只大乌龟,又提了几句歪诗大意就是谁在角落里撒尿谁就是乌龟。结果去尿的人就更多了。一来二去叫了撒尿菩萨。但是你别说,据说这个菩萨特别灵,那些女人生意不好的时候就去烧烧香,回来后没多久生意就好了” “哎呀这人脑子真是不好,你随便画点别的什么也别画乌龟啊,这不是自讨没趣么”钱鼎章听到这里顿胸捶足。 “为啥?画乌龟咒人不是正常啊”何若曦不解 “正常是正常,在别的地方这么搞没问题,但跑到堂子附近去画个乌龟咒人?你让堂子里那帮龟奴怎么想?这比指着和尚骂贼秃都恶劣啊,这些龟奴,每天不去尿个三泡五泡的怎么出得了,这口恶气。。。” “啊。。。。”何若曦发现和身边的这位比起来,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大够用,尤其在揣摩人性方面,当下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今天真是出来对了,和你一起倒是长了不少见识”钱鼎章见她望过来,顺势小小一级马屁上去,心中有数对付何若曦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这手肯定见效。 果然,何若曦笑颜如花“那是当然,我也是老土地了嘛” ======================================= 吴鉴光的那些基本属实,原来翻资料时就颇为感慨此人的经商头脑,落地玻璃窗,混入灵学会之类的实在是走到了时代的前列。在今天看来这些套路依然不落伍,相行之下,那套算命江湖诀倒是不值得一提。 讲到算命,这里饶舌一句,各位读者倘若碰到气运不佳或者连走背字时,可以去庙里烧烧香求个心理安慰,然后去三甲医院看心理科,和心理医生聊聊,或者去看正规的心理咨询。算命这种千万别去,其实算命也不见得都是骗人,原来有些拿周易算命的,多是读过几天书,游走江湖阅历丰富之人。这些人,说他们是半个心里医生倒不为过,听他们扯扯淡对心理健康也有好处。还有就是中吴瞎子这类,靠江湖诀蒙人,但好歹弹着弦子唱半天,等于是私人曲艺定制了,这种再不济也能舒缓下心情。 可现在算命的,连基本职业道德都没,六十四卦都没背熟,那个手机现场查卦辞就敢出来骗钱。我在旁边看了都为他们感到捉急啊,这些人只有一个好,看到钞票跑的比西方资本家还快。。 另外,类似皇极经世书,紫微斗数这种东西,说迷信不为过,但这些换个角度来看,实际是某种周期论。从周期角度来解释事情倒不失为一种解脱的途径。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一般的红庙 到了庙门口,钱鼎章却不进去,脑袋左摇右摆,东张西望,何若曦见状小牙一咬,顺手又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你贼头贼脑的在看什么?” “不要买票么?” “你发什么痴?这是庙又不是大世界,买什么票,你不要装腔作势,还不快进去” 眼看她又要动手钱鼎章吓的一步窜进庙中,“嗯?!!不对啊” 何若曦见他又停下正要上去再加力拧一把,却看到钱鼎章闭起了眼睛鼻子却在不停的抽动“喂,你又在做啥妖啊,哎呦你个下作胚,是不是在闻脂粉气啊。。。” “不是,不是,若曦,你闻啊,这个味道不对啊” 何若曦小巧的鼻子好看的皱了皱“有啥好闻的不就,线香和蜡烛的味道么,你还要装!” “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动手,你仔细闻啊,我怎么闻到一股肉香的味道,嗯嗯,好像是烤过的肉香。。。” “哎,被你一说好像还真是啊” “隔壁也真是的,做大鱼大肉的也得看看风向吧,这样菩萨要怪罪的”钱鼎章摇摇头往里走一个拐弯到了大殿。 “我册那。。。”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赶紧视线上移“这,这,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啊,这这,虽然有披着绸缎披风,但看这雕像的面容发髻,这,这肯定是观音,不是自由女神像啊。。” “哎呦,”何若曦也吓了一大跳“难怪,有肉香” 只见观音大士脚下的供桌上赫然放着一盘金闪闪,油汪汪的呃。。。。。烤乳猪。。。。看样子应该出炉不久,依稀还能看到猪头上冒出几丝热气来。 “不对,不对,我肯定在做梦,有句话叫“拎着猪头找庙门”形容人不会做事或者去找打。这观音娘娘脚下放着烤乳猪,肯定是我在做梦,在做梦。。。。” “咦,你不是那个谁嘛”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脑中的胡思乱想,钱鼎章定睛一看从观音旁边正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阔鼻方脸,铜铃巨眼,血盆大口,身材壮硕,个子尤其高大,差不多要高出钱鼎章半个头来,估摸着大概有一米九,在这个时代可算是巨人了。 光看外表还以为是关外的响马,然而没毛的脑袋及那身和秃头十二分不搭的道袍,估计就是这个庙的庙祝了,一提到庙祝这个词,眼皮不由跳了几跳,想起盛泽那个死鬼河本来,怎么见过的庙祝都有点奇形怪状? 他身边一位倒是熟人,不过钱鼎章却是眉毛一跳,心里有了三分惧意,这人正是和钱鼎章,赵昊各有过一面之缘的程少华。 一个法租界的巡长怎么跑到公共租界的庙里来了? 那边程少华见他貌似局促,待看清身边还跟了个十六七的漂亮女学生时,双眉舒展露出一副心中了然的表情。 “程巡长,早啊,真巧在这儿碰到”钱鼎章上前打了个招呼,何若曦还是有点怕官,见此正好缩到他身后。 “人生何处不相逢嘛,你姓钱,在大世界里唱弹词的”程少华拍拍脑袋,干这行必须要有记人的能力。 “程巡长好记性” “介绍一下,这位俗家姓韩,道号因了,主理此地庙务。” 那因了上前一抱拳,后来发现不对,才讪讪的改作合十“贫僧因了,见过钱施主。” 钱鼎章见他身着道袍,却没戴道冠露出个大光头,又是一个合十礼过来,一时间有点吃不准这位的路数。 程少华轧出苗头,只说道“你合十也好,抱拳也好,喊声无量天尊也行,这位都不计较” 钱鼎章一琢磨这儿有观音娘娘还是合十还礼罢,顺便向二人介绍了躲在身后的小丫头,“这是我的道众,姓何。” 二人见何若曦羞红了脸不敢见人,再看到钱鼎章手里提着各色吃食,哪儿有不懂之意。因了倒是个妙人,上前几句寒暄将话题岔开。 “对了,钱先生和令尊都是说书先生吧?”程少华问道 “正是,不知程巡长有何见教?” “见教是没有的,倒是看到你们突然想起来个事情,再过个三天是我叔叔五十五岁的大寿,借了黄家花园做寿,刚才得到消息说之前约好的一档说书先生突发痢疾,不能来了。二位在大世界唱,也不算外人,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唱堂会?” “噢,噢,多谢程巡长指点,这是抬举我们父子了,一定来,一定来”钱鼎章赶紧作揖道谢。 程少华笑着还礼,便将详细时间地点告知,末了还关照一句“这个事情你和赵阿福说一声,就讲是我直接找你的,他不会说什么的。哼,我叔叔大寿临时要人去补档,这帮人倒好都想着借机会捞横档要好处,平时我也眼开眼闭,这个时候了还这样,就别怪我自己找过去了。”说完满脸阴鸷之气。 钱鼎章再度拱手道谢。 因了凑趣到“这场唱好了,你们可是鱼跃龙门啊,这等好事情,可是在我这小庙里谈成的,到时候不要忘了来还愿啊,我这个庙是小,但市口好,菩萨灵” 程少华摇头,“你啊,是不是又要去噱别人供烧猪来还愿?” “哎,哎,对了,这儿不是庙么,怎么堂而皇之的供起了小天蓬?” 程少华笑了,“就是这位因了法师的种下的善缘。” 他倒也不急着赶时间,就给钱鼎章介绍起来,这个因了和尚算祖籍是山东蓬莱人,因为当年遭了饥荒,全村人在清末一起逃荒闯关东,一来二去就在哪儿生了根,因了也出生在白山黑水之间。黑土地养人养庄稼,随便攥起一把土都能捏出油花来,大家辛苦开荒种地,生活倒比关内强了不少。 可还没过几年好日子,就碰到九一八,小鬼子占了东三省,立刻开始进行全面的经济掠夺,中国人吃白米算经济犯这种事情钱鼎章前世就有耳闻,如此还不算,鬼子兵经常在汉奸的带路下,到处半强迫的招工,实际上是拉去挖煤矿或者修要塞,十去九不返。 因了觉得自己的这个年纪和体魄实在很有可能被皇军拉去为满洲国效力,不过他可没这个“为了广大亚细亚人民摆脱西方白人殖民主义者之残暴统治努力建设皇道一体之亚细亚人民之大东亚共荣圈”的觉悟。于是哭着拜别爹娘,一路南下在北平落了脚,因为政府南迁此刻的前帝都早已不复昔日繁华,因了无奈之下只能找个庙宇,落发为僧混口饭吃。 结果,长城抗战,东洋人又占了热河,因了觉得这样下去,北平沦陷也是早晚的事情,再加上看着梁鸿志王克敏之流上蹿下跳着实恶心,便再次南下到了申城,也不知怎么的就在红庙里落了脚。 程少华这段话表面上合情合理,钱鼎章也听的频频点头称是,但心里还是给出了“不尽不实”四个大字的考语。别的不说,这红庙可是个摇钱树,一个外来和尚随随便便就能拿下,不过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往因了秃头瞄去的眼光还是充满了好奇之色。 因了摸摸自己的脑袋笑道“这些年日子不好过,为了省钱,我也变秃了” “但也变强了,看道长这身胚对上俄国大力士都不落下风啊”钱鼎章笑容满面能祈善颂。 “钱先生真会说笑话,我这个小庙买卖不错,自然有些同行看着眼热,经常碰到来踩盘子的,要不是我这个身胚还能吓唬人,嘿嘿嘿嘿“ 钱鼎章听这位说话腔调实在是和他身上的道袍不相称,估计没准之前还真是做那没本钱买卖的。 随即用手指了指那烤乳猪,“这个。。。。” 因了凑上来说到“这个可真算不到我头上,小庙至迟在大明万历年间就有了,那时候还不是道观,而是和尚庙供奉的是观音大士,到了康熙年间经营不下去就典给了道士做了道观,但你看门口挂的牌匾上写的保安司徒庙,,保安司徒是道教神仙,只是用的还是庙。而且你看正殿祀观音,两庑祀城隍土地神,这观音大士可是大明朝传下来的,特别灵。偏殿供着二十八星宿星君。” 摸了摸光头又说到“我们这个庙,你也看到了,来的都是四马路上的女人,他们也分帮的,最大的是苏帮,和粤帮,不知道为啥粤帮特别信这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群广东女人就带着烤乳猪,她们叫烧猪来还愿或者发愿。入乡随俗,我总不好拒之门外吧?再说了,这么一个猪怎么也要十好几甚至二十好几了,人家诚心诚意带来,我总要说几句好话吧。对吧,所以我也就是带菩萨收下而已。” “和谐社会花似锦,科学发展势如涛”钱鼎章脑子里猛然窜出这么两句来,这个实在是太团结了。 因了见钱鼎章面露诡异笑容,也有点摸不准他的路子,试探的问道“钱先生在笑什么?” “哦,贵寺有没有笔墨,我这儿倒是恰好想到一幅对子,倒是切合“ “有,有”说着因了从房中捧出笔墨纸砚来,随手拉过一张空着的供桌来,“钱先生,请” 因了实在是个会凑趣的妙人,竟然亲自要给钱鼎章磨墨,钱鼎章不肯,双方争执不下之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你们别挣了,不如我来吧”正式何若曦。 因了一看,顿时也不在坚持,反而翘起大拇指看着钱鼎章,弄的后者颇有几丝狼狈。 何若曦手脚麻利的将墨磨好,钱鼎章执笔蘸墨,在宣纸上笔走龙蛇起来,他跟着钱逊之走江湖之际,老头子可从来没放松过对他的文化教育,一手颜体字倒还真是挺能拿得出手。 其余三人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和谐神佛花似锦,科学供奉势如涛”,除了何若曦不大识字外,另外二人也算略通文墨之辈,但看着这幅对子还是面面相觑。 钱鼎章鉴貌辨色,解释道“你们看这个观音娘娘身披锦袍,背后旁边都挂着绸帐帛帘,面前的供桌上则是四季各色鲜花不断,而且佛道容于一殿中,各自信徒互不干涉,和谐共处,实乃天下大同的象征。要晓得西方千百年的征战历史中尤其以宗教战争最为酷烈,一言不合就斥对方为异端,动不动火刑架伺候。这点较我国差之远矣” “哎呀妈呀,哦,钱先生真是这嘎达大才子,简简单单一个上联还有这么多道道,那么下联呢”因了听的脸都是敬佩之色,一时间漏出满嘴的东北话来。 “下联么,你看”钱鼎章一指那烤乳猪,供奉神佛也要讲求与时俱进,献上的贡品总是代表着信徒的祈祷需求,代表着信中最虔诚的供奉,也代表着寺庙在信徒中心的地位,以人为本,确立全面协调的人神人佛关系,上供主要是源自信徒的内心虔诚,和具体供奉的物品没什么太多关系,如果一味执着于贡品要符合这个教义,那本经书,这就是执念所在,和我佛四大皆空之理大相径庭“ “。。。。。。。。。。。”场面有点冷了下来。 因了也真是没想到,这个人年纪轻轻讲起歪门邪道竟然比自己都厉害,更厉害的是虽然明知是歪门邪道听起来感觉还挺有道理。 他哪儿知道,钱鼎章正在为刚才败于“冠生园”伙计那一役而着恼,又和何若曦一番你来我去,心情放松之下,前世那喜欢到处撩拨的性子就有萌发起来。 “啪啪啪啪”程少华鼓起掌来“老韩这对子你拿到前面朵云轩裱完后倒确实可以挂起来,于你这庙实在是太切合不过了。钱先生不过两句话寓庄于谐,想来在书台上放起噱头来也是一把好手,看来我倒是找对人了。 因了拍着自己的光头大喜过望,“对对,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这个科学可是好话,这年头什么东西和科学关上关系后立刻坐地起价,对面的吴瞎子最近和我讲要提算命的相金,从一块五涨价到两块,打的幌子就是什么中西结合科学灵修算命,我这里也就弄几个烧猪打打牙祭,他哪里,啧啧。。。。” “法师和对面哪位也认识?”钱鼎章奇道。嘴上称呼对方为法师,可心里还是有点别扭,这tmd也叫法师?披个半身铠就是野蛮人啊。 “哎,谈不上认识,相互帮帮忙吧,有时候他哪儿要解星宿忙不过来,就让我去帮忙,我呢也不白占他便宜,这里烧香的有时候也就介绍几个过去,这叫,这种叫交际关系互通有无。” 几人正说说笑笑间,就听到庙门口有传来叽叽喳喳的莺声燕语,细听之下倒以粤音为主,因了老于世故,对庙中日常了如指掌,抚掌大笑“小庙今日有幸,迎来了巡长和钱何二位先生,几位是比喜鹊都灵,平时这庙里香火不错,但个把礼拜能有一只烤乳猪就上上大吉了,今天倒好,这儿供着一只,门口又来了一只。” “你都没看到,怎么晓得又有烤乳猪来了,说闻味道吧,这儿不已经有一只了么”何若曦从钱鼎章身后探出头来怯生生的问了一句,刚才几人的对谈言语她都听在耳朵里,感觉这两个陌生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难打交道的人,故而也大着胆子问到。 按说她也跟着露醉仙东奔西走开码头,也算是老江湖了,待人接物不至于太过于腼腆。只是日常交际应酬都由露醉仙出面解决,她就像老母鸡羽翼的雏鸡,实际上阅历还是极浅。否则,在盛泽时也不会被两个小小的外府管家吓的惊慌失措,此时躲在钱鼎章身后倒觉得心中安定了些,之前能给自己这份感觉的只有从小相依为命的阿姊而已。 “山人自有办法”因了摸着秃头说道“我这个鼻子好用,都是烤乳猪但味道差别可大了,这只应该是从新雅弄来的,外面那只十有八九是满庭芳的,新雅现在学西方做派,搞什么参观厨房,只要你去吃饭,都可以顺道参股一下他们的后厨,据说确实是窗明几净。所以这猪只能用电烤,显得特别清爽。反正做的是沪人生意,这帮人喜欢赶时髦,嘴巴倒是好糊弄。而满庭芳是广东窠子,都是老广东做派铁定是炭烤,换成用电一来用电钱辣辣贵,二来,街坊四邻也不买账。所以,几位失陪片刻”说着甩着宽大的道袍袖子往庙门口迎去。 果然,随他一同进来的一群莺莺燕燕,领头那个手中端着一只托盘,盘中赫然放着一只金灿灿的烧猪。三人相互看看,深感因了这份本事实在是鬼神莫测。一时间程少华简直有点怀疑这位道爷是不是巡捕房里的普鲁士黑背警犬转世。 程少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钱先生,有句丑话说在前面,这次堂会,只能委屈在外档唱了,内堂里之前已经约好了几个顶尖响档,但具体是谁我因为平时不听弹词,所以也不知道” 钱鼎章自然拱手称是,程少华这话严格说起来实在是有点失礼貌,但人家是堂堂巡长,又是青帮老头子的内侄,能放下身段来这么解释交代两句已经是非常的平易近人了。 第一百十五章 神一般的红庙(下) 这时节虽然国门大开,洋玩意洋规矩一样样一桩桩的引入,但民国终归是从大清演化而来,在歧视链方面差不多做到了有史以来的登峰造极。 别看名头响亮这个响档,那个大家,平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更有一班权贵花钱捧着,但本质上在这些人的眼里,艺人实在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或者说起码是不具备基本人格的一桩玩物。喜爱是喜爱,但说尊重可真没有,身上挂个打簧三问小闹表逢人就拿出来显摆,没事擦擦摸摸的,说这是真爱,一点错都没有,可谁见过表主人尊重这怀表来着? 艺人在这些人眼里也差不多,圈子里有句话“娼优并论”,每个作艺的都挂在嘴边,还时刻提醒自己人格不值钱,千万孝敬好了各位大爷,要是真吃错了药以为自己是个角儿了,学那西洋做派讲求什么人权平等,嘿嘿,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程少华愿意这么交代一番,已经是西化做派了。钱鼎章穿越后一开始对此节实在是有点不适应,毕竟来自后世那个作艺人的黄金年代,别说低人一等,当初八线小明星就敢骂武警。不过看看自己老头子那幅安之如怡的样子,也就把内心的不忿悄悄的收敛起来,毕竟算上两辈实际年龄来,自己可比便宜老子钱逊之都大不少。这不是坟头改菜园子,实实在的改了菜窖。 此刻因了袍袖翩翩正穿梭来往于一众花枝招展的女闾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带着秃头都泛着暧昧而激动的粉红色光芒,嘴上各种卖巧卖乖不断,都得众女哈哈大笑,手上也没闲着,碍于宽袍大袖,钱鼎章看不清他具体动作,但从一片含笑带嗔的“衰仔,死扑街,咸湿佬”等前世所熟悉的语汇中,想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过了一会儿,因了才将人送走,看到程,钱二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秃头上的粉色也渐渐消退,配着笑脸说道“哎,这班也是苦命人,明明是广东人却在沪上为了讨生活,平时吧必须得说苏州话,否则老鸨非打即骂,也就是到了我这儿才能放肆放肆,嘿嘿嘿嘿。” “你这个花和尚,当心被雷劈”程少华取笑他。 “巡长大人,话不能这样说,一来我是道士,可是不禁酒肉不禁女色的,二来我也就嘴上讨几句便宜,游龙宫这种事情是从来不做的。” “晓得,晓得,晓得”,好了几位我有点事情先告辞,你们自便“程少华说着便向几位拱了拱手。 “慢着”因了大喝一声,“既然来了就是赶上了”说着“嗖”一声从道袍下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来。 钱鼎章大惊失色,脚下小小横跨一步将何若曦彻底掩在自己身后。 却见程少华大笑“算你有心,不枉我今天混出来打秋风” “嘿嘿嘿,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因了哈哈大笑,见钱鼎章提了个“冠生园”的篮子,便说道“老弟,你这里面可有多余的油纸” 钱鼎章见二人神态正常,倒不像是要做没本钱买卖的样子,再看看这个位黄金地段的红庙,说是杀人越货的现场也有点夸张,心知自己刚才有点神经过敏。 当下打开篮子,捡吃的差不多的蜜饯糖果并起几包,腾出几张包装用的油纸来,递了过去。 因了接过也不说话,直接奔了供桌而去,刀光闪耀下那只刚供上没多久的满庭芳特制烤乳猪便被大卸八块,看着他这份刀法娴熟的样子,钱鼎章不由得想起初见刘神威时他那手贴门缝的麻利劲儿来。“看来这位秃头道长也不简单啊”心中暗暗嘀咕。 正想着,因了托了了两包肉过来,嘴里因为还嚼着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巡长这是你的,每逢初一十五这几天,你就往我这嘎达跑,俺懂”,又将右手份的递给钱鼎章“多谢刚才的对子了”。 一番客气后,钱鼎章含笑收下。此刻程少华已然离开,钱鼎章正想走忽然想起刚才他的话来,不由问道“道长,你刚才说游龙宫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哈,哼哼哼,都是那帮贼秃干的好事”说完拍了一下子的秃头“我是说那班庙里的真和尚,整天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有了钱财后,晚上关起庙门喝酒吃肉还不算,隔三差五还要动歪心思,但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个光头跑出去,别说长三,幺二不接,就是下等咸肉庄也嫌弃的。” “为什么嫌弃”何若曦到低有几分小孩子性子,之前觉得这个秃子样貌凶恶不像好人,但送来吃的后似乎对他的感观也要改变,此刻从钱鼎章背后探出个脑袋问道。 “哎呀,这个事情,你个小丫头片子就不要问了,不好,不好”因了大摇其头。 何若曦脸上一红,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又缩回钱鼎章身后,手上却不放松仿佛狠狠的拧了一下钱鼎章的背部肌肉权作泄恨,后者猝不及防之下一时口鼻歪斜似中风。 因了装做没有看到继续说道“因为贼秃们没地方好去,所有就有那一般年老色衰自己找不到饭吃的野鸡,在大庙旁边的僻静弄堂里租上几间房子重操旧业,在一众贼秃眼里那怕母夜叉、鸠盘荼也当了天仙。” “原来如此,道长好见识”钱鼎章客气了一句。 “嘿嘿嘿,咱是干什么的啊,这行当里那些花头咱可都知道”因了把胸脯拍的山响,其形状实在是比某些名人名教授还要器宇轩昂。 又寒暄了几句,钱鼎章拱手告辞,临走前含笑留下一句话来,“足感道长盛情,日后有机会请道长吃面”。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因了,拎了何若曦扬长而去。 “哎,你最后说请他吃面是什么意思,冷不丁来着一句”出门后何若曦问道 “你觉得,那个程巡长为什么去找个道士?”钱鼎章反问 “哎,不是为了烤乳猪嘛”何若曦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说你真是命好啊,碰到你阿姊这种好人,否则就你这个样子不知道得被人卖几回,哎呦,哎呦,别拧,别拧,来来来,吃块烤乳猪”说着从篮中捡出一块腱子肉来,往何若曦嘴边递过去。 “要死啊,这光天化日大街上,难看死了” “嘿嘿嘿,礼尚往来,我嘴里的陈皮梅,嘿嘿嘿” “你还说”何若曦人狠话不多,随即又是一把拧过去。 “。。。哎呦,哎呦,你快点吃啊,被风一吹凉了就不好吃了,来来,没人注意的” “哼”何若曦停下脚步“拿近点来” “是是”钱鼎章如聆圣旨,将肉块递到她嘴边。 何若曦左右看看,一咬牙,张嘴将肉接了过去。满庭坊这传统老广手艺确实没的说,这一大块肉入口就觉得满嘴脂香流溢,肉嫩皮脆,果木炭本身若有若无的香味和猪皮上刷蜂蜜受热后形成的美德拉反应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何若曦的大眼睛瞬时笑成了两弯残月。看着她眯着眼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一只小小的馋猫,钱鼎章顺手在她鼻子上轻轻挂了一下。 “哼”何若曦略略扭过头去,却有余光瞟着钱鼎章,见他笑笑后也捞出一块肉大嚼起来,才放心的将整个脑袋彻底扭了个九十度,按照她本来意思嘴巴还要高高撅起以示抗议,只是顾忌到最终一片喷香,这才偷工减料的将嘴唇稍稍往前一努,立刻有缩了回来,这样非但不雅观而且还会影响咀嚼。再偷眼看钱鼎章,却见这死人似乎也完全沉浸在烤乳猪的芬芳中对自己的表情视而不见,一想到这是真正“俏眼做给瞎子看”,何若曦恨恨的跺了一脚,“哼”的一身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钱鼎章这儿正感慨老广的手艺,冷不丁见何若曦白了自己一眼就往前走,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快步跟上。 --------------------------------------------------------------------------------------------------------------------- 文中的满庭坊是一个地方,是老广巨商在沪所造的里弄聚集区,久而久之成了广帮大本营,出于好听的缘故也就叫做或着写作满庭芳了。另根据50年代的统计资料沪人籍贯构成,最多的是本地人,其次宁波,再次苏北,第四就是老广,这也侧面解释了一个问题,为何沪上绝少闽人。 关于红庙基本都是真的包括烤乳猪,当然韩因了是虚构的。这个庙现在还在,不过改的那个所谓博物馆实在没有参观价值,倒是这栋庙本身的布局结构还值得扫几眼。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交底 何若曦耳听后面脚步声响,知道这厮定是在疾步追赶,心中不由一喜,脚下又快了两分,所幸民国政府有一桩善政便是放脚,若是三寸金莲的话,这戏可就演不成了。 然后耳中却没了脚步声,心中立时惴惴“别是真生气了吧,这小性子好像有点过头”,连忙停下脚步扭头看,鼻子却差点气歪,只见钱鼎章右手提着篮子,左手正在从兜里掏钱,身边站着个“卖朝报”的。 “噔噔噔”往回几步冲到钱鼎章跟前,拖了他袖子就走,钱鼎章忙叫唤“哎,哎,哎,不要急啊,我买张报纸看看嘛” “什么报纸,这就是个卖朝报的,都是嚼蛆烂糊三鲜汤。“ 原来追了一半,钱鼎章听到耳朵边有叫卖声”说新闻来话新闻,两只铜板卖一张。八十五岁老婆婆,下嫁了一个二八青春的小白脸,烧饭司务跌倒汤罐里;天齐庙里老和尚,开直了庙门,红灯花轿娶娇妻。“听着着实有点惊人。他每天都要看报读书,为的就是及时掌握社会一手新闻,与时俱进才能在台上放出好噱头,否则老是那前清的老笑话来回讲,如同嚼过千百遍的甘蔗,惹得听客老爷不高兴高呼”倒面汤“就丢人了。 再说两个铜元也真是便宜,真要掏钱就被何若曦拎走,走了几步离那报贩甚远才停下来训斥到“你来也时间不短了,怎么会上这种卖朝报的当,他们胡编乱造不算,还有,还有。。。。总之都不是好东西。” “不就两个铜元么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再说你们一个月唱大世界才赚几个钱,当然要省着点用用,再说,这种东西不要看,看了学坏的” 钱鼎章看着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不像是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倒是一副负责人的小姐姐做派,心中又起了逗弄她的念头“钱嘛,赚来就是花的,冠生园那点东西你不也吃的很开心么”话一出口,却看到何若曦脸色刷的变了。 “是,我不好,真的,我,我不该让你浪费钱买这么多东西的,阿姊和我讲过大世界的事情,是我不懂事情,钱我回去后就给你,阿好?” 倘若在前世,一个女孩子说出这种话来,那脸上的表情多半是横眉冷对,嘴角下弯,间或还要杂以几声自鼻孔而出的“哼”气以壮声势。 可看何若曦的样子,大眼睛竟然隐约有了一层水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以前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这样敏感”钱鼎章叹了口气,暗暗后悔自己实在不会说话。没事撩拨人家却适得其反。 当下苦着脸走过去,轻轻牵了牵她胳膊,说出一句十二万分没创意的话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晓得的,你是对我好,是我自己不知道轻重”眼眶中水波盎然,要不是何若曦当街哭出来丢丑死命将眼睛睁的大大的,这眼泪只怕早就夺眶而出了。 钱鼎章暗自责怪了几句,心说还是和这小妞交底吧,知道自己身价有多少后,只怕才能收住眼泪。眼角瞄到一家咖啡馆,心说倒是走的有点累了,不如进去喝杯咖啡,这里面环境安静也是谈话场所。 当下说到“去咖啡馆坐会吧,我交交底” 一听这话,她的大眼睛内倒是停止了眼泪的分泌,神情却更为惶恐,整个人都往后缩了起来“不要,不要,这个很贵的,平时我阿姊如果不是贝大少请,都不会到这里去的,我们回家吧,走吧” 钱鼎章叹了口,心中一痛知道话语间又有了大大的不妥,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走到她侧面,伸出左手轻轻搭上她肩膀,何若曦浑身一震,却也没有反抗,钱鼎章稍稍用力,将她揽到自己左胸侧“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父子现在身价已经有十几根条子了。”眼下除了这个只怕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钱鼎章还是留了个心眼,去了个“大”字,只说是条子,否则只怕她更无法相信了。 “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是怕我难过。。。。”这下子何若曦彻底哭了出来。 “你,你,你不要哭啊”钱鼎章慌了手脚,这青天白日的自己在繁华大街上搂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漂亮姑娘,沪人向来有喜欢轧闹猛的毛病,这要是把闲人都引过来,把自己当做拐卖妇女的人贩子扭送到巡捕房去可是大大的不妥。眼看对面已经有个红头阿三的眼光围着自己转了。 手中略略使劲,带着何若曦往旁边挪了几步靠边站好,好避开人行道中来来往往的人群,“骗你做什么?这次我把长城股票的事情,我花了妆去找贝大少,你也是晓得的。当时还让你们保密,对吧?我把一些消息卖给了他们,帮他们避开萝卜头的陷阱,拿回来十几根条子。” “怎么可能”嘴里是这么说的,但却不像刚才那样只顾低头猛哭,抬起头来睁着泪眼望着他,希望说的都是真的。 钱鼎章看着着实心痛,左手恋恋不舍的从她肩上攀下,掏出手绢递了过去“先擦擦吧” “嗯,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何若曦可怜兮兮的边擦边问。 “这个么,反正先生和贝大少关系不错,她总会知道的。。。。。呃。。。这个先不说“他刚想起来,现在这位贝鸿德少爷因为赵日天的缘故怕是要躲着露醉仙了”。 “不过这个条子的事情,本来这几天就要和你们讲的,但之前忙着商量去苏州会书的事情就拖了下来,晚上回去,让你看看就好了。嗯。” “那也不能乱花钱”何若曦终算是破涕为笑 “嘿嘿嘿,我吃点零食不算乱花,走走走,咖啡馆去“钱鼎章搂着她肩膀就要走 ”算了,算了,你,你陪我走走就好了。。。“何若曦还是往后躲”看看日头,时间也差不多了,等会下午还要去书场的。。。。“ 钱鼎章见她语义坚决,知道小丫头虽然天真,但终究对自己手中有巨额财富还是不怎么相信,毕竟对这时代的大部分人而言,一个消息就能换回黄金还是十几两,实在是太过于天方夜谭。 接下来,二人顺着大马路慢慢悠悠的溜达起来,何若曦的情绪固然已经恢复正常,然而钱鼎章这手却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虽然能感觉到何若曦有这么点微微发抖,但钱鼎章脸皮厚,只要小娘鱼没有严正抗议,他这手就打算海枯石烂的长到她肩上去了。 刚才那一番哭闹后,何若曦对这肩上怪手似乎也不甚在意起来,钱鼎章甚至觉得她反而在主动往自己身上靠,当下也毫不客气,左臂略上一把劲将她搂的更紧了几分,这情形下何若曦也不知道自己的右手该如何处置,索性紧紧的攥住了他长衫一角。 行了片刻,何若曦忽然想起刚才的话茬来“你还没说呢,你为啥要请那个秃头道士吃面。” “非但吃面,还要关灯呢,不过就他那个秃头起码顶的上50w的灯泡了”作为前世的股民对于关灯吃面这个典故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腹诽一番后,钱鼎章也不卖关子了“我怀疑这个道士是青帮的,所以拿他开了个玩笑,洪帮盘道讲究吃茶,而青帮就是吃面了,还是阳春面表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你怎么知道他是青帮的?” “那个,我手上不方便,递我块猪肉可好”钱鼎章见何若曦默认了他的怪手,骨头便有轻了几分。 “无赖胚”何若曦白了他一眼后却依言用左手捡了块肉放到他嘴边,钱鼎章一口将肉吞了还不算,嘴唇努起,趁机在何若曦手指亲了一下。 “啊”小丫头如遭蜂蛰,却又在钱鼎章怀里行动受限,于是右手在他腰眼嫩肉上又是狠狠的一记。 钱鼎章哭丧着脸说道“青帮身份是我推测的,程少华的叔叔程子卿是青帮大亨还是黄金荣的结拜弟兄,巡捕房控制的包打听基本都是青帮弟兄,程少华多半也是了,他一个法租界的巡长上班时间跑到公共租界来会一个道士而且还挺熟悉常往来,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从这个秃子这里探听点消息外,还能来做什么。所以最后诈他一诈。果然。。。。” “奸人啊,你这个老狐。。。”说了一半自己先笑起来,随即又改口“小狐狸” “你笑啥?” “不能告诉你” “我想听听” “不能说的。。。” 两人你来我往扭捏了好一阵子,论脸皮厚底何若曦终究比不过钱鼎章,没奈何只能老实交代“这个话,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就翘辫子了。。。” “阿要和你去红庙观音大士面前去发咒” “又说戏话,我和你讲,刚才我不是说小狐狸么,就想到我阿姊对令尊大人的评价了” “先生说我爹爹是老狐狸?”钱鼎章满脸黑线,群众的眼睛果然都是雪亮的。 “嗯,而且我阿姊还说了,钱先生道行很深,但人很好,认得他也是我们运气。” “哎,有门啊”钱鼎章内心狂喜,起码人家不讨厌,老头子啊,儿子能做的都为你做了,接下来看你自己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到了外滩,此时的外滩和钱鼎章的前世记忆中大相径庭,防汛墙是没有的,靠黄浦江一侧还都是各类码头。望着江边停靠的各国军舰,钱鼎章一时默默无语。 感觉到了异样,何若曦抬头,却见钱鼎章眼往江面,神色冷峻而又带着一丝失神落魄的样子,嘴唇嗫嚅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不由得有点担心“喂喂,喂喂,你怎么了啊” “噢,噢,没什么有点失神而已” “你看你刚才的样子严肃的要死,到低在想什么啦”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这江面上各国轮船依旧来往不歇,而兵舰都是中国人自己的,那该多好啊” “哦。。。”何若曦到低年幼对此并不甚了然,钱鼎章自然也不会和她去讲这些。 ---------------------------------------------------------- 咳咳,今天没啥唠叨的。推本书吧,也是普祥真人在龙空的推过的《别样的英雄》。 恕我乌鸦嘴一把,这文多半药丸,因为实在是和当下的起点主流运动文相去甚远。 没太多yy和金手指,看得出是个老球迷在缅怀曾经曾经的足坛,很多情节都可以对照出原型来,加上作者一支妙笔,呃,现在该叫一把妙键盘吧。很多熟悉的事情和回忆通过此文都渐渐浮现在眼前,看着看着不时的会心一笑。 看网文,看得能会心一笑实在是件奢侈事情,较之哈哈大笑或者笑的打跌,我更喜欢这种纯粹由读者和作者间默契所引发的愉悦来。作者在行文中保持足够的高冷,读者也没有死皮赖脸往上贴哭着吼着叫大大喊巨巨。仿佛清晨运动场中慢跑的俩老头儿,面熟陌生,彼此甚至叫不出对方名字。但每天都会随便聊上几句,不多,但都等讲到点子上。 作为一个从03年后就没看过国足,偶尔看看世界杯和欧洲杯的人而言,这本书让我想起了很多当年美好的人和事还有激情友谊等等等等。 当然年轻的读者也别怕,此文的姿态友好,只要愿意看就会被吸引。 我觉得吧,我的读者对这书的接受度应该是非常高的。 没有金大腿的世界,一样精彩。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暴落难》(上) 回过来神来后,钱鼎章要拉着她去吃午饭,何若曦小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还一个劲儿的说各色零食和烤乳猪已经塞饱了。钱鼎章无奈,只得和她一起跳上五路有轨电车,将她送到家附近,顺手将零食篮子往小丫头手里一塞“这儿走回去就几分钟,就不送你了,我去大世界了”。 不料何若曦却可怜巴巴的说道“这个我不能拿的,被阿姊晓得的要骂我不懂事的。” 钱鼎章看苦兮兮的样子,心中着实荡漾了一番,又想伸手去搂她,却被敏捷的躲开去“这里家附近,会被隔壁邻舍看到的,嗯。。。。下次,嗯”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钱鼎章大喜过望,愣了片刻“走一起回家去吧。。” 回到家,自己老子和先生都没回来,何若曦是一溜烟的跑回二楼自己房间,钱鼎章挠挠头提着篮子进了自己房间。看看时间也不早,随便吃了几块糕点,恰在此时钱逊之回来了,父子二人便一同去了大世界。 看看时间倒还充分,钱鼎章建议步行,借此机会把上午碰到程少华的事情说了一下,钱逊之眼睛一亮,“倒是个机会,好好抓住,可能会带来转机。” 随后钱鼎章又臊眉耷眼的把向何若曦坦白家底的事情藏头遮尾,挤牙膏似的挤了出来。 钱逊之何等人物,一看儿子这表情做派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耸耸肩“反正前几天就要说的,事情一多拖下来,我这几天也跑去法租界看了看房产,像样点的怎么也要20多根条子,所以估计要找她们合伙买房子了。” 钱鼎章脑子里在嘀咕“您老只怕是特意挑着那些二十多根大条子的宅子去看的吧。。。” 到了大世界,碰巧遇到赵阿福,钱逊之把程少华的邀请一说,前者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挤出一副笑面孔来“好,好恭喜恭喜,班头这儿我会调配的,程老爷哪儿要紧。” 废话,这大世界是黄金荣的,而程子卿是黄金麻皮的结拜二弟,号称黄老大程老二,当然这是就法租界而言,甚至是巡捕房内的叫法。 此刻的申城乃是后起之秀杜镛杜月笙的天下,申城都晓得,黄老大,杜老二,张老三,可论起实际钱财势力,政商关系,号称海上闻人的杜月笙只怕才是第一,不过杜老二做人有一套,倒是时刻牢记自己算是黄门出身,对老前辈一直恭恭谨谨。而张老三则更为活跃出挑,仗着排第四位的俞叶封是自己儿女亲家,想来个3+4大于2,这个2自然不会是杜某。 黄金荣也是明白人,索性进入半退休状态,也就靠着三鑫公司卖鸦片的红利还有手上那点产业安安心心的缩在黄家花园里安度晚年,毕竟此时他已经年近七旬,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高寿了。 可就是这样,法租界里黄金麻皮的字号还是顶呱呱,赵阿福暗骂一声自己有眼无珠,不该在找替补档的时候有过多心思,结果自己这群门生都没捞到好处,反而便宜了外人。 然而程子卿程少华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眼看这对父子攀上了高枝,也只能拱手道贺。钱逊之何其精明,自然看出他言不由衷,凑上前去塞上几个大洋“调班头的事情,就请赵先生多多费心了,一点心意买杯茶喝。”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赵阿福一番假客气 “您辛苦,我们看在眼里,应该的应该的,日后还是要靠您照应了。” “哎”赵阿福接过钱揣进兜里,叹了口气说到“日后啊,我还得靠你们呢,这个堂会唱好了,你们就红了。肯定有其他大书场来约档的。祝你们日后高升了。”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二人一番准备后上了场,按照之前的商量,大世界这个场子,听客流动快,外行多,虽然是坏处,但反过来想也未尝没有好的一面,起码没有压力,可以自由大胆的试验很多新的唱腔唱词。 一听说爷老头子要帮露醉仙在苏州会书上露露面,杀杀光裕社那帮老古董的威风,钱鼎章本着事不宜迟的精神,硬生生的拖着钱逊之熬到下半夜,主要是钱鼎章琢磨也该从肚子里倒点新货色出来。于是就有了这首《暴落难》,其中的暴是突然的意思。 在前世这本是名家张鉴庭先生的代表作,这首作品时候格调谈不上有多高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无聊的意思在里面,表演的风格也是火爆滑稽。从题材和表演方式来看倒是更类似隔壁场子里唱的杭州小热昏而离传统的弹词有点距离,但听众对此十分卖账。 本来的历史中这段要到四十年代再登场,不过眼下钱鼎章来了么,这个历史性的名段就这么第一次出现在大世界中。 《暴落难》的演唱和伴奏技巧难度一般,整段唱腔用的是《乱鸡啼》,讲求一个口齿清楚伶俐,吐字发音有力,上手的行腔运气和下手的琵琶技巧只要有中等水准就能应付过去。对父子二人而言,虽然是第一次上演,但也和三个指头捏田螺差不多。 今天是钱鼎章上手,拿起弦子稍稍叮咚拨弄几下,校准音顺便提醒闹哄哄的台下-演出就该开始了,安静点。当然,台下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更有几个小贩扯足喉咙,声响震天“梨膏糖要伐梨膏糖,老城隍庙梨膏糖” “正宗天香公司五香豆,五分一包,一包吃三天,天天有滋味。” “滚烫蟹壳黄,要伐。。。” 没办法,钱鼎章只得耐着性子等这些小贩大致吆喝完了才开腔,他们能到里面做生意每个月也是交了钱的,穷人之间相互体谅体谅吧。只是小贩们倘若知道这个体谅他们的穷人实则家当十多根大条子,不知道会不会把手中的篮子往他脑袋上扔去。 “各位老听客,哎,我们说书的也有一点不好,太死板,和台下打招呼,必定要尊称老听客,在别的书场么,倒还是有几分道理,可是这里大世界,每天人来人往,天天听客不一样,还是要叫老听客。没办法,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和四马路哪里倒是差不多,你们几位去会乐里,哪怕是第一趟去,迎客必定喊“先生您又来哉”,没办法都是苦命人,要和各位攀攀热络,好请赏口饭吃。” ------------------------------------------------------------------------------------- 四马路今福州路,49年前上海高档风俗业所集中地,其地位大概类似于今日之古北/凉城? 由于作者对旧申城皮肉业一知半解,新上海此道则是一无所知,说错勿怪。如有按图索骥而不幸落入法网者一律后果自负与本人本文概无任何关系。 会乐里是一条新式里弄,更是四马路上长三堂子密度最高的地区,具体位置就是今日的来福士广场。 四马路成为娼业中心有个非常荒诞的因素,这条路连结跑马场和外滩,靠跑马场附近固然是满楼红袖招,可靠近外滩那段猜猜看是什么单位最多? 正常人基本都猜不到--报社,当时外滩附近算得上货运业,金融业,旅游业中心,大量报社也就自然扎根下来,毕竟拿第一手资料方便。 搞报业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古称文人,文人古代又称骚人,人一发骚,就要往那个地方跑。。。。咳咳咳 四马路在49年前就有半条文化街之称,当然这是那帮骚货,不对,骚人往自己面孔上贴近,但49年后的大改造我是真服气,真正文化街,各色书店文化用品店鳞次栉比,徜徉其间不由得感到万分哀伤。作者本人热爱各地方言和乡土文化,而今只能在故纸堆中找寻一番,倘若在49年前,大可花点小钱,在四马路找到私授老师摆在裙下,终日足不出去研习乡土人情,俚语土话,这种第一手的文化接触就此成为了奢望。痛哉,痛哉。 第一百零九章 陈皮梅的味道(上) “呃,那也太简单了吧,难倒就没有官官相护?”钱鼎章满脸疑惑。 “官官相护也要看衙门,他丁默邨是三处处长位高权重不假,可这是对稼穑小民而言,放到他们内部来看,一处徐恩曾是陈立夫的亲信,二处戴笠黄埔系天子门生,丁默邨是陈立夫一手提拔起来,以徐恩曾那个气量狭小的个性自然是巴不得他滚蛋好把三处接手过来,戴笠么,黄埔六期做到这个位置,一期里两个老大哥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前者被发到德国去当参赞,后者倒是独领一军。戴雨农再有几年只怕要爬到老大哥头上去了,不是凡人啊。” 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看现在这个大形势,民国十三年南昌机场大火一案,说负责调查侦办的邓文仪受了督造徐培根的贿赂,把纵火案说成是失火案,又说徐培根再买飞机时候吃了美国人的回扣,导致买来的东西货不对板,所以才纵火销毁罪证。虽然后来查明都是子虚乌有,典型的小报听风就是雨做派搞出来的假新闻。可结果呢,徐培根堂堂中将,航空署署长被莫名其妙关了半年,邓雪冰,” “邓雪冰?这谁?” “雪冰是邓文仪的字,啧啧,黄埔一期老大哥,担任过先总理侍卫官,委员长侍卫长,蓝衣社十三太保之一,此事后被派去驻苏大使馆当武官,让他避避风头。可见委员长心里明白但还是要顾忌舆论。” “呃,照爹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钱鼎章奉承了一句。 “你大概觉得就这么一个南昌大火案还说明不了什么吧?”钱逊之滴溜溜的将扇子在手中转了几圈又说到“你想想看,现在委员长现在在大规模推行的新生活运动的核心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还有生活军事化。这个事情爆出来虽然拌不倒丁默邨,但这对姐妹花倒是彻底安全了。” “呃,高,实在是高。。。再带上两台。。。呃” “再带上什么”钱逊之好奇的问。 “没啥,没啥,我自己都不知道刚在说什么,爹爹你厉害啊,这么一分析,确实是,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们呢?” “笑话了,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们有这档子事情,其次,就算知道了也不能马上说,交浅言深是大忌,时间久了如果她们自己主动谈起的时候,再讲吧。” “可那么简单的解决办法,露醉仙身边就没有人能想出来告诉她们?” “是啊,那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们呢?皎皎者易污,她们这样的响档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嫉妒,同行是不指望了,更何况没有不透风的墙,因为给她们出个主意而让丁默邨这等人形禽兽盯上,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闭嘴吧。” “可你刚才的意思,好像是愿意给她们出主意啊,难道您不怕丁默邨?” “我说不怕你信么”钱逊之一脸正经的看着儿子。 “难道您看上了,露,哎呦”钱鼎章话还没说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扇子。 “让你这小家伙再胡说八道,人家是大响档,我这种也就是混口饭吃的。。。。。” “嗯”闻到某种味道的钱鼎章打蛇随棍上“爹爹你只说配的上配不上,可没说想不想配啊,讲道理,要是我爹爹能看上她,那是她上辈子敲坏六十四个木鱼才修来的福气啊,哎呦,哎呦,痛啊” “你个小赤佬,嘴巴上胡须还没长足就开始取消你爹爹了?”钱逊之作势又要打,钱鼎章赶紧求饶,嬉闹一阵后,钱逊之啧啧嘴“找小报这个事情的要点就在于借势,明白嘛?” “借势?” “对”见儿子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钱逊之笑笑,随手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神态说不出的潇洒秀丽,真是飘飘然有神仙之姿,钱逊之打趣到“爹爹还是改行说大书吧,拿把鹅毛扇上去就是活诸葛了” “这个借势说白了,就是看准大的风向,然后在合适的时候轻轻一拨一推,让事情顺着风向自己飞起来,这样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一旦情况有变也能及时抽身,只是说起来容易,但要能看清风向就是靠阅历了”钱逊之有些感慨又有些迷茫。 “爹爹,你厉害”钱鼎章翘起了大拇指,确实经他一分析,露醉仙这个事情解决起来还真就不费多大力气,老头子能掐住这个时间段轻轻巧巧的想出这么一招来,厉害! “厉害,厉害,真是老狐。。。。。。。。谋深算啊”钱鼎章一激动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老狐狸??老谋深算??”钱逊之却喃喃自语起来,脸上还带上了奇怪的笑容,钱鼎章有些发慌别是身体不好导致精神状态出问题吧。赶紧伸手在他面前左右摇晃起来。 “哎呦,爹爹,你怎么又敲我,敲头是要敲笨的呀” “小赤佬,对你老子什么腔调,看打!” 钱逊之到低大病初愈,精神体力还是有些不济,说了那么一大通后觉得有些疲劳,便不再说话,也正好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儿子把刚才提点好好在融会贯通一下。只是此刻钱鼎章的脑子转的念头却不简单“妈的,不对啊,老头子只是个跑江湖唱弹词的,怎么对kmt内部的人员组织架构那么熟悉,看他那个样子怎么也不想是走白道的人啊?”钱鼎章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妈的,别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者吧。”这年头一起顿时再也收不住,所谓疑人偷斧,人只要心中有了一个既定的想法出来那么接下来的思考方式无非就是去找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钱鼎章越想越觉得可以,戴笠胡宗南邓文仪等人此时才30出头,虽然在后世这些人的名字个个响亮,但现在充其量就是政坛新星而已。他钱逊之又不是专门写政治新闻的记者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牢靠?“嗯,得诈他一诈”最后得出结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一百章 赵日天二次登场(下) 对此钱鼎章内心大感侥幸,他最忌惮的就是此人,年纪轻轻业务水平可着实不低,此时的法国还依然是货真价实的老牌帝国主义,家底丰厚资源庞杂,对于殖民地中心仪法兰西的土著精英的培育可谓不惜本钱。 和英国人的殖民政策不同,大英帝国向来以同化殖民地人民为己任,在殖民地中各级官员顾问遍布上下各个环节,确保对土著进行手把手教或谓洗脑在所有帝国主义者中算是最讲道理的,二战后宗主国-殖民地体系分崩离析后,英国还能维持一个英联邦来保持体面,靠的也就是这些昔日种下的善缘。 法国做法更简单粗暴,在殖民地选择好代理人后不惜代价对其进行各种培训,甚至给予法国国籍,随后就全权委托这些“两面人”进行管理,这些人心系法兰西又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从管理成本的性价比而言实在是比英国那套要合适的多,但反过来,二战后法国人除了个阿尔及利亚外基本就没有殖民地-宗主国联盟了。 程少华在普通情报局受训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秘密,钱鼎章告诉钱逊之后,后者以一种少见的严肃神情告诫儿子,今后尽可能不要以赵昊的身份在此人面前露相,虽然此人未必学习过通过骨相观察面部细节,但作为一个高级侦探对化妆和反化妆肯定是有专业知识储备的。 眼看他不在场,说话的声音都轻快几分来。 贝鸿德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个小藤箱来,钱鼎章一看就乐了,这不是上回用来装十根大黄鱼的那个容器么。 现在拿出来,甭问肯定是给自己送金子啊。 果然,贝鸿德说到“这次长城风波结束,经过两日清算,侥幸未亏,上次赵兄入股的九根大条子这就要完璧归赵了。” 见钱鼎章要出声,他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话说“另外还有二十根,是荣忠轩的,文章他正在努力撰写,成稿后还请赵兄过目一番,这第一作者自然是赵兄的。” “赵兄,赵兄,实在不好意思,兄弟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凑了凑现在只能拿出二十根来,赵兄不要嫌少,我再打张欠条,一年内付清”荣忠轩面色赤红的向钱鼎章解释。 他是聪明人,见这位赵昊先生行事颇为诡秘甚至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就知道此人对自己真实身份保密极为看中,这房契交易是要到政府机构去办理的,所以赵先生肯定不会要。所以这几天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找人借金条,二十根大黄鱼放在平时他自己就能拿出来。可现在大家手头那点资金都冻结在股市中,虽然肯定不亏,时间稍长后会能赚点回来,但现在这群纨绔可是真正的地主家都没余粮了。 他拉下面皮挨个哀求总算刮走了众人手中最后的一点流动资金,可他也知道不均衡博弈体系的学术价值,哪怕翻倍再翻倍都不能嫌弃贵,毕竟这是世界级的学术成就,放眼国内尚未有可以匹敌者出现。去年国际数学协会正好弄出个菲尔茨奖来,说是只发给40岁以下的年轻数学家。老实说只要这篇论文发出去,拿奖并非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催着贝鸿德赶紧组织这次碰头会,好让自己也能名正言顺的分一杯羹。 钱鼎章笑笑“二十根已经足够了,第一作者还是荣兄吧,毕竟我指是提了个概念和源公式省下的推导演算,甚至工程化应用都是荣兄的手笔。” 荣忠轩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说该打张欠条,否则自己良心不安,众人见平时向来嬉皮笑脸荤素不忌的荣胖子也有今日都不禁莞尔一笑。 钱鼎章几番表示后,荣忠轩才明白这位赵先生是真不在意这些,当下脸色涨成紫红色拉着他手几近哽咽的说道“赵先生不但大才,德行更是高洁,荣某人利欲熏心,总之今后赵先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处理不了,就去求长辈出手。” 钱鼎章拍拍他肩膀“荣兄也是为我华夏争光嘛,何出此言。” 其他人见此情景也是啧啧称奇,向来只有荣胖子让别人哭的份儿,今天这位要不时努力控制情绪,只怕就还真的要哭成一个200多斤的孩子来。 安慰了荣忠轩几句,钱鼎章脑中灵光一闪,原来他计划拿了这笔钱后就和这批人彻底断绝往来。但刚才听到众人资金都被此次股票风潮压死,但却没什么怨言反而觉得能和东洋人干一仗挺值的。 他忽然觉得如果能把这些人都团结起来,或者能发挥一些未知的作用。 想到这儿心中不由一痛“妈的,要说服这些人,首先就要维持住自己这个高人的人设啊,在中国怎么样才能算高人,别的都是假的,最要紧一条就是不能贪财”眼看面前这二十九根明晃晃的大条子,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为了家国大计,还是得做点表率出来。 想到这里,他对着贝鸿德说道“此次长城风波得以妥善解决,贝兄剧中调度功不可没。赵某现在有一事相求,还请贝兄帮忙了。” “噢?”不但贝鸿德,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位也会求人? 钱鼎章将藤箱打开拿出十五根金条来“我想请贝兄帮我做一笔投资。” “投资?情赵兄讲的明白些。” “请赵兄买入价值十五根大条子的长城股票来,从二级市场收购也好,或者直接接手几位手中的也行。我只要这些数量的股票即可”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要,长城股票经此一役单从操作价值而言已经废了,眼下也就捏在手里等着拿分红,或者见市场好的时候小幅度的出货。现在买入岂不是傻子么,还一买就是一百五十两金子。 “这。。。。”贝鸿德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钱鼎章见此情景大感满意,装逼就是要的这个范儿,讲求羚羊挂角天外飞仙,在大家都不注意的角度和时机冷不丁的这么一装,效果大大的好,所谓装于无形最为致命。 “是这样的,此次一战,赵某原本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也是各位高义,为国接盘”说到最后四个字钱鼎章心中泪流满面“肏他大爷的,老子上辈子也没少为国接盘,结果非但没人夸我高义,反而是被zjh大爷称为要让市场教育股民投资有风险,娘希匹,那个在美国的贾布思你们倒是去抓回来啊,别他娘的让骗子来教育良民,你们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的。那个谁说的,要流着道德的血液,公平和正义比太阳还要光辉,这光辉别是印度的lca战斗机吧”(嗯,阿三那个八十年代初开始研制,至今尚未大规模装备部队的飞机,名字叫“光辉”项目代号lca,嗯这个哏不是臭军迷一般get不到,钱鼎章心中如是想)。 心潮澎湃之下,表面上还是得维持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赵某也愿附骥尾。赵某马上要离开上海作长期游历,这股票就全权委托委托给赵兄。各位清空仓位之时别忘了我就好。拜托了”说完冲着贝鸿德拱拱手。 房间中想起了嗡嗡的交头接耳声,这个赵昊此刻甩出十五根打条子来表示要参一股,大家都明白这一来是给大伙提供流动资金,十五根条子,大家每人也能分到一万多的现金,姓赵的算是和大家一起进退了。其次,表示人家根本看不上你给出的通风报信的报酬。 说起来这房间里的各位非富即贵说纨绔倒也不算过分,但一下子甩出那么多钱来直接全权委托给只见过两面的人,这份豪气许多人自问是没有的。 眼看钱鼎章神情真挚不似作伪,贝鸿德暗暗感慨一番后也不多话,只是拱手表示多谢援手,随即又说了件让大家都吃惊不已的事情。 原来贝,荣,虞三人都将此战的详细情况向家里做了汇报,于是破天荒的三家的主事人做到一起商量起来,老一辈讨论下来,小辈这次行事猛狼,而且其间颇多失算险些着了东洋人的道。但终归是为国出力,看看能不能让党国方面出面帮着分掉点压力。 结果是让虞洽卿亲自出面,打着浙江小同乡的名义去找了党国元老张静江商议此事。张静江虽然号称是孙中山的金库,蒋介石的导师,但此时因为**问题上已经不再见宠于老蒋,觉得这事情找政府机构出面一来自己面子可能没那么大,二来南京政府跳出来的话一方面可能会惹来东洋人官方出面抗议,现在中日关系微妙而危险,决不能给对方以口实,另一方面,民国政府实在没有什么保密性可言,如果政府出面接手哪怕是赚钱的买卖被这些小报三拱两拱都能惹出天大麻烦来。 何况现在财政部一系由山西人孔祥熙把持,孔老西儿对江浙财团势力自然是千方百计的提防。 想了半天还是张静江老谋深算说此事倒是不难,第二天办个家宴即可解决,但都有谁来赴宴却秘而不宣。虞洽卿在申城被称为赤脚财神但在张这尊党国财神面前还是小字辈,见对方卖关子也只好强忍心痒告辞回家。 第二天上门一见台面上坐着的人却差点笑出声来,心道难怪张静江昨天不愿意说出来。原来也是老熟人,前财政部长现建设银行董事长宋子文。张宋之间交情其实不错,但在外人看来却总有那么一丝尴尬。 事情还要从宋子文头上说起,宋家族显赫,三个妹妹都有良配,本人更是哥大博士,样貌上也不差,这样一个民国高富帅贵的人物,在感情上却很是不顺。宋自身条件优秀眼光自然也高,先是看上了北洋财神盛宣怀的七女盛爱颐,嗯他当时是此姝的英文教师。。。双方很是情投意合,不料孙文在广州起事,急电宋子文赴广,此时恰好盛小姐之母不同意婚事,故而想着携美私奔,只是盛家小姐当时只有十六七没有出过远门,下不了私奔的决心,情事就此无疾而终。 后来,双方再见之时宋子文已经成婚,盛小姐闷闷不乐之下,一直到32岁才出嫁。再往后,因为她几个哥哥独占遗产,盛七盛八二位小姐打起了民国历史上第一起女权官司-女儿也有遗产分配权并且得到了宋氏三姐妹的鼎力帮助,期间tv宋担任了何种角色出了多少力,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再说宋子文去了广州后,就看上张静江的三女儿,据说是“盯得甚紧”,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三小姐却看上电影明星陈寿荫。 宋于是考虑走老丈人路线,恰巧向来对子女宽容大度的张静江却反对女儿嫁给一个戏子。张三小姐比盛七小姐可刚烈多了,索性瞒着老爹直接和陈完婚。 张静江和第一任妻子生了五个女儿,号称五朵金花,但五个女婿基本都不满意,反而赔了大笔嫁妆。最过分是第五女,直接嫁给张的政敌陈友仁,而陈比张五小姐大了整整三十岁,好险没把张静江气的吐血。 随后宋又看上了有南唐北陆之称的唐瑛,嗯,北陆是陆小曼。结果宋子文在申城被王亚樵刺杀,宋无事,而唐瑛之兄李代桃僵。这桩婚事自然又亡了。 最后宋子文才和张乐怡完婚并携手走完一生。不过据坊间传言,那是tv宋随老蒋去庐山避暑,嫌老是借住老蒋的地方不方便,就有意自己盖一栋别墅。某天宋在街上无意间看到张小姐,惊为天人,着人打听知道是大建筑商张谋之之女,于是就请张来为他盖别墅,顺理成章的得以结识其家小。于是张谋之名为谋之结果却被宋子文谋之了。。。 宴席之上,张静江自然而然的就把沪上的长城风波详细解释一番,宋子文是建设银行董事长对这些事情自然有所耳闻,听得是一群小辈在自发的抵抗东洋人的经济阴谋,顿时感兴趣起来,他是正经的哥大经济学博士对此类问题的见解更为深刻而独到。等了解完全部起因经过后,不禁击节赞叹。 彼此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名言便知,宋子文当场表示这个事情他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反正银行也要做相关投资,倒不如让建设银行出面把他们手中存量的股票接过来。反正目前的价钱也公道,正好符合银行稳健投资的目的。 贝鸿德将一切说完后叮嘱众人,此事依然还在操作中,成功概率不小,但要完全定下尚需时日,大家管住自己嘴巴。 此刻钱鼎章却露出诡异的笑容,落在众人眼里自然不解。 “赵兄为何发笑?可是觉得此计划不周?”贝鸿德问道。 “非也,非也,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关于静江先生的笑话,颇不文雅,故而失态。。。” 众人听了,迫切要求赵兄好好讲一讲,钱鼎章拗不过大家只好道了声歉说到“这话实在是没品,说出来各位不要怪我。静江先生因为风痹之症导致双腿不良于行,出入全靠轮椅,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众人连连点头。 “然后,张先生子息甚望,这个大家也是明白的。兄弟和友人当初无聊时曾讨论过,张先生究竟以何种方法行这敦伦大义”听到这儿众人已经开始嬉笑起来。 “结果讨论下来无非是四个大字。”钱鼎章挠挠头 “哪四个字?”贝鸿德好奇。 “借贝兄纸笔一用”,说着走到写字台前,拔出钢笔在一张信纸上写了下来。随即举起向众人展示,一时间房内哄笑声四起,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有好几人直接笑瘫在沙发上。 纸上赫然写着“移樽就教” 好不容易都恢复了常态,虞沛然插话问赵昊先生要去哪儿游历。 钱鼎章想了想有些话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具体行程目的地赵某尚未想好,大概是出洋考察吧。” “嗯?”众人都听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赵兄说的危墙是指?”曹行简问道 “呃,交浅言深是大忌,赵某和各位不过匆匆两面之缘,有些话说出来只怕各位不信。”钱鼎章欲擒故纵。 果然,眼看这位高人面露难色,众人一致表示赵先生不要客气但说无妨,一番推却后,赵昊先生勉为其难的表示,本人姑妄言之各位姑妄听之。 “各位,据赵某人来看,中日交火不可避免,而且要么不打要打就是大打,国战。中日一旦开战随之而来的必定是二十年前世界大战的重演,德意日为核心对抗中美苏英。到那时节,租界也就不复存在了。”钱鼎章语出惊人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在座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人物,对时局的了解把握远在普通民众之上。中日之间会再度交战倒是不奇怪,毕竟九一八后,长城抗涨,一二八事件,以及“如火如荼的”蒙古独立,华北自治,满洲国等无一不在昭示着东洋人的对华野心。 可国战是什么概念?国与国之间不死不休啊,虽然萝卜头耀武扬威但他们真有这个胆子来一口吃掉中国,反过来中国虽然地大,但工业基础摆在哪里钢产量不过日本十分之一,最大的汉冶萍还被日本人控股了不少。如果东洋人看准了这点,真的兴举国之兵来攻打倒也不是不可能,这个有识之士早就连篇累牍的撰文分析了。 可接下来那些就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世界大战?还德意日联合对抗,中美苏英? “呃,赵兄,那法国呢?”长于政治报道的杨发浓挠了挠浓密的头发问道。 “法国?要么世界大战不打,真打起来,只怕第一个亡国的就是他。”钱鼎章面带三分不屑。 =================================================== 磕磕绊绊的总算写到了第一百章,弄个五千字的大章庆祝一下吧。 很想说点什么,但真在键盘上又打不出来。 还是向各位道声感谢吧,没有诸君的陪伴,我大概不会坚持到今日。之后也要请各位继续关注并且多提意见建议,虽然不一定马上就在文中表现出来,但我可以保证各位的意见我都会上心的。 文中出现了宋子文,不知道今天这种把八卦放到正文里的写法是否影响阅读,如果大家认为是负面因素,那我下回还是放到末尾的八卦里吧。 tv宋是宋子文在民国政坛的雅号,因为他特立独行所有的签名都用的威妥玛拼音tse-vensoong,所以世人遂以tv宋冠之。威妥玛拼音,是由曾任英国驻华公使thomasfranciswade发明的,实际应该叫托马斯韦德拼音,但当年翻译成这样也就约定俗成了。 行文至此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位姿势水平很高的长者,虽然他一直被人吐槽毛笔字丑,但这两年流传出来一副他给扬州某学校的题字,中英文对照,英文校名赫然用了威妥玛拼音,逼格瞬间爆表。 和tv送对应的就是哈哈孔,孔祥熙待人接物向来是笑嘻嘻的打着哈哈,故得此雅号。 宋子文这个人其实私德公德都不错,主要问题是恃才傲物,经常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辞去财政部长一职也就是由他这个毛病而起。老蒋彼时正努力发动围剿,手头没钱就要求时任财政部长的宋子文赶紧拿钱出来,宋两手一摊表示没钱。 宋是正牌子哥大经济学博士,对西方政府那套预决算体制推崇万分,始终认为南京政府也应该如此,有了预决算制度财政部才好制定相应的货币计划。 注意,那时的财政部和现在的不同,因为那时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央行,央行负责货币和通胀的职能由财政部代行。而按照西方的政治套路,央行应该是独立于行政体系之外,只对议会等类似机构负责。比如美国,特朗普可以公开表明说我不喜欢耶伦,但也无法炒掉她,只能等她期满后,再提名和自己经济观点类似的鲍威尔接任。行政历练对美联储的影响到此为止,之后鲍威尔面对的就是国会的无穷质疑,因为国会可以罢免他而总统不能。 宋子文当时这话其实并没有错,你老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要我印钱,而这种印钱是会导致通胀发生进而直接影响货币信用和政府信用的,所以坚持原则坚决拒绝。 抗战之前那十年,币值物价非常稳定,这其中宋是有大功劳的,他第一次把西方先进的财政货币理念带到了中国。 老蒋丘八脾气上来,直接甩了宋一个耳光。第二天宋甩回他一张辞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暴落难》(下) 几句开场白,一番自嘲外带一个小小的噱头同时还顺道拍个马屁,场内气氛果然是安静了许多。 钱鼎章又道“说书前终归先唱个开篇,这是我们父子新写的《暴落难》,希望各位赏下耳音。”随即,父子二人同时挥弦,钱鼎章张口唱到 ”繁华富地尚海滩, 该家当个朋友多得交交关。(该家当-有身家,交交关-非常多) 俚笃该仔家当恁写意(恁写意-那么舒服), 汽车格去,汽车格来。 住宅洋房有十几间, 小花园面浪拿青草摊。 不过穷人多得无其数, 侪想到上海来发洋财, 倒说弄弄憋脚勒浪暴落难。(倒说弄得不好在暴落难) 浦东人,暴落难, 卖卖黄瓜落苏搭鸡毛菜。(落苏-茄子) 俚笃家主婆,弄头弄脑一声喊:“长锭要伐,长锭。”(俚笃家主婆-他的老婆,长锭,封建迷信物品,不对,现在改叫了民俗物品,一种特殊的纸钱,用纸折成小元宝然后贴上一张锡箔,可以用来祭拜先人,也可以用来糊弄灶王爷,跑到庙里化给菩萨也行,有时候初一月半晚上烧上一串,算是给路边野鬼的福利。总之这大概是少数天界冥界的通用货币。价格比锡箔便宜,毕竟只用了一小张锡纸,但比黄裱纸和元宝要贵些,毕竟用了一小张锡纸。这玩意实在国人糊弄精神的一种伟大衍生。) 南京人,暴落难, 蹲了马路边浪摆一付清马赛克真教门牛肉摊。 句容人,暴落难, 蹲了混堂里扦脚带擦背。“扦脚!” 常州人,暴落难, 蹲了城隍庙里摆一付酒酿摊。“我家的酒酿好佬喂。”“ 一开始台下依然有各种说话声传来,但待到曲入佳境,说话声渐渐轻了,倒不时有哄笑声传来。《暴落难》这个开篇比较特殊的地方在于,夹杂了大量的各地方言吆喝。各地人落难后的那声叫卖,说书人都是学着此处方言来唱出。 不求形似但求个神韵,台下听客本就来自五湖四海,在客处冷不丁听到一句自己的家乡方言自然是倍感亲切,仔细一琢磨这方言虽然不甚正宗,甚至有些歪腔歪调,但这就和中国人听老外说中文一个道理,这种莫名其妙的荒腔走班反而构成了天然的笑料。 父子对视一眼,心说,这步棋是走对了,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这种听众流动率极高的场馆只能降降身价,唱点下里巴人了。 钱逊之心痛儿子,手上玩了点花活,把过门时间拉长几许,好让儿子乘机多缓几口气,《乱鸡啼》这个曲牌名可不是随便起的。 “无锡人,暴落难, 挑一付油豆腐线粉担。 苏州人,暴落难, 蹲了书场里卖卖五香豆、金花菜和甘草梅。 俚笃家主婆,等到十二点敲过一眼眼,蹲了会乐里门前 一声喊:“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 湖州人,暴落难, 卖卖麻酥糖勒大头菜; 俚笃家主婆,十二月里到上海,搭别人家拿丝棉翻。 绍兴人,暴落难, 蹲了城隍庙里背仔一只蓝:“兰花要伐啦,兰花。” 到下晚昼,弄头弄脑收收纸锭灰。 江北人,暴落难, 一到上海滩,先拿黄包车子拉, 上海拉车子交关难,红灯要停,绿灯好拉过来, 还有大转弯搭小转弯,大转弯倘若拉仔小转弯 辣里格妈,今朝安南巡捕撬照会。 俚笃家主婆卖卖向日葵。 常熟人,暴落难, 马路边上背仔一只蓝,“大先生能跑过来,老板娘能来么哉, 阿要买马桶豁洗搭水磨筷。” 甘露荡口人,暴落难, 大清老早拿起铁车子来推; 蹲勒弄堂口头一声喊,“喔哎!”, 三层楼上快点拎下来。(倒夜香) 落难个朋友叫无其数, 我一时浪唱勿尽许多暴落难,请听众原谅一眼眼。(一点点)“ 剩下四百多字一口气唱完后,台下掌声雷动。搞的赵阿福也过来探头探脑,如此热烈的观众反应,通常也就在武生连翻十几个跟头的时候才有。 要说唱弹词博满堂彩在大世界简直前所未有,哪怕是几个”唱春“朋友,虽然台上诲淫诲盗,台下拍着大腿听的眉花眼笑,但到底都知道好坏,暗搓搓的唱,暗搓搓的听,闷声发大财,公开叫好鼓掌一般人做不出来。 “好,好”台下便鼓掌边喊“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父子二人有点没招,从前不管在哪里跑码头,倒是会有听客要求再唱个开篇,但这种同开篇唱两遍的倒还真是首见。 “阿爹,哪能办?再唱一遍?”钱鼎章拿不定主意。 “那就唱吧,好像也没规矩说不能唱两遍” 二人在商议,台下观众可就坐不住了,当下从角落里站起来一位来,冲着台上大喊“先生接住”,随即手一扬,一到银光划过场内,钱鼎章眼疾手快一把抄住,赫然是袁大头一枚。 “多谢这位先生赏大洋,祝先生生意兴隆”父子二人放下手中家伙,起身拱手道谢。 台下也乘机起哄“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钱鼎章含笑应道“那好,既然大家喜欢,我们自当卖力” 这时那扔大洋的听众却不坐下,又大声道“我是安徽人,等会唱到南京的时候夹句俺的家乡话进去。” 台下又是哄堂大笑,那人倒也不恼冲大家拱拱手“俺就拜牛肉摊的,就在四马路上,下次大家来赏光啊。” 这个小小要求倒是可以满足,父子商量一番后,在唱段中稍作变化,本着买一送一的原则,夹了两句。那人大感满意,唱完后连说这父子厚道仁义,天生是做买卖的料。 这样,一连唱了三遍后,钱鼎章冲着台下拱手求饶“各位老听客,阿是稍微放我一只码头,半个钟点不停的唱下来,让我歇口气,喝口茶,阿好。大家要听,换我令尊来给大家唱一段别的,保证好听,好白相” 众人自然应允,于是二人换了位置,钱逊之拿起了三弦,“谢谢各位老听客捧场,小犬刚才唱了一段新曲《暴落难》,我这个当阿爹也不能拿老开篇糊弄各位,也是新作了一段。” 顿了顿继续说道“长逛大世界都晓得,我们隔壁是个唱杭州小热昏的羊家宝,拿手的是《蔬菜打仗》,我们楼上是两个北平来说相声的没事情唱唱《饽饽阵》”说完还现学了几句“这烧麦出征丧了残生,窝窝头回营调救兵,锅盔作在了中军宝帐,发面火烧为前部先锋”,倒是韵味醇厚,京腔京调。博得台下一阵掌声。 “既然他们都有这种戏话连篇的唱段,我们唱弹词的也觉得好玩,他们唱蔬菜,唱馒头,我们就唱唱各种小虫好了。请听开篇《螳螂娶亲》” ---------------------------------------------------------------- 经常有读者表示,这文不像网文。确实,短短十多年,中国的网络文学的进化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想象。 从写作方面讲网文也有其迥异于其他文字的标准,试总结如下,文字要求简洁明快,描写上多正面,少侧面,尤其在人物性格上最好是几个形容词即可了解,侧面叙述烘托的写法不适用于性格塑造(路人流也不是用在这里的。) 人物性格上要求简单,主角高大全,最近似乎比较流行淡然,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淡然是个非常难得且玄奥的境界,讲究出世又入世,智慧融圆才能做到,显然网文并不在乎这个,面无表情似乎也成了酷的一种? 情节结构要求紧凑,极端紧凑,最好在最下章节中就有小高潮出现,一切以高潮情节为中心,为此可以适当忽视其它方面。 大部分读者试图从网文中得到压抑被释放的愉悦感,程度越重越好。这点是我之前所忽视的,我曾经以为有这种要求的多是快手用户,结果和不少朋友聊天后才发现,并非如此,现实生活中的不少稳拿,高知也有这个诉求。这点让我倒是非常诧异。大概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综合压力确实太大了,导致大家无意识的焦虑和无意识的试图通过网文阅读来改善焦虑。 目前来看,好像真的还挺有效,所以我打算什么时候也去写个在直升飞机上啪啪啪女明星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螳螂娶亲》 要知道昨晚父子俩熬到半夜,总共也就弄出两首新作来,这首《螳螂娶亲》的格调也算不得高雅,而且论起演唱技巧来较之《暴落难》还要更高上一筹。 为此钱逊之很是动了一番脑经,钱鼎章肚子里倒是有全套的弹唱方案,却不敢都端出来,生怕惹来自己老头子怀疑。毕竟自己猜17岁,远远未到那种大家可以随心所欲弹唱新作的地步。 眼看观众情绪都挺高,钱逊之心中也笃定起来,就算稍微有点小错误估计也没人会喝倒彩。 当下定了定神弹弦而歌 “爱情恋爱大通行,虫儿也想讨妻房。 我且说那青竹园中这小螳螂,他是世袭将军有名望。 因与织步娘子生恋爱,一心要讨她回家做妻房 就托那花家蝴蝶把月老做,壁喜子随即拣周堂。 蚕宝宝裁剪把新衣裳做,相请那蜘蛛来帮忙, 到那一天悬灯结彩喜煌煌。 螳螂今日把新郎做,蛐蟮老爷做帐房。 香烟虫招待多客气,蜜蜂蚂蚁来搬嫁妆。 再有药胡子吹打先唱曲,臭虫白虱做相帮,茶担下脚有菊里黄。 红头苍蝇做掌礼,厨子师傅是蟑螂。 西瓜虫担任抬轿子,抬进新娘到喜堂。 地鳖虫过来把花轿阻,学做流氓敲竹杠。 交拜天地诸事毕,新郎新娘成一双。 蚱蜢权任男傧相,纺织娘妹子做伴房。 再有叫哥哥高声把婚书读,萤火虫照灯入洞房。 磕头虫道喜把赏赐讨,再有蚊子嗡里嗡里来闹新房。 红头百脚吃得醺醺醉,横冲直撞把穷祸闯。 三妹子会说调皮话,打躬作揖把喏来唱。 说道诸君今日大帮忙,叫螳螂面上有风光。 今朝洞房花烛夜,开年养出小螳螂。 真是千载难逢机会好,虫兄虫弟叙一堂,虫儿也会结双双。“ 这种开篇格调不高,但也说不上低俗,倒是非常讨好小市民阶层的胃口,钱逊之在演唱技巧上较之儿子更是老辣浑圆。一曲唱罢,台下又是掌声雷动。 倒是搞的隔壁几个剧场的演员都心神不安起来。以为临时来了什么大响档,赵阿福更是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几次,就这样,两个小时内,父子二人你上我下,你下我上,翻过来倒过去把这两首唱得都快吐了。 临到快换档的时候,观众还是不让走,钱鼎章哭丧着脸“各位,各位,真的是唱不动哉,我年纪轻还在长身体啊” 台下有人怪叫“我这里有上好马蹄土,香两口再来。” 台上台下闹成一片,当然说有大烟的那位也就是在凑趣,这时节的申城勉强称得上黄金十年,国民政府对禁毒一道颇下了点力气,虽然各色燕子窠,花烟间依然星罗棋布,虹口日租界,还有开在法租界的三鑫公司更是近乎半公开的贩卖鸦片,但在华埠还有法租界公共租界里,如果无证持有鸦片,是要被送去巡捕房的。 下台过程中,两人一路拱手抱拳和听客打招呼“各位要听我们也开心,但是大世界有规定,一挡唱两个小时,各位要么先听听下面这档,等会我们再上场。” 这儿正说着,眼前忽然一亮,随之而来的是“喯”声轻响,却看倒一个身穿格子西服头戴鸭舌帽的人正举着个照相机,那一亮一响是烧了个镁光弹所致。 那人按下快门后,走上前来掏出名片递上,自我介绍乃是《金刚钻》报的记者,最近市面一片太平,桃色新闻都没几桩,他们这些记者天天被主编逼的上蹿下跳。但这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在报社闲着没事怕吃主编的牌头,索性借了个外出取材的幌子来大世界放野马找乐子。 不料倒是看见这幕,职业习惯促使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照相机来先按下去再说,大世界新出一对响档,能让观众鼓掌无数。这个消息拿回去估计也够糊弄主编了。 当下表示要采访一番,父子二人点点头,带着记者去休息室不提。 再说来来接手的这位,一上台鼻子差点没气歪,原来书场里的人竟然走空了大半,原本可以容乃200人的书场,虽然来人来人川流不息,但存量观众上百是常有的事情,今天倒好,刚才那对父子搞了点新花样出来,导致听客都一屁股坐死,知道散场才走,这样一来,整个书场只有20人不到。 这位先生摇摇头,反正说好说坏都差不多,人少还能清静点。。。 今天晚上在回家的黄包车上父子二人几乎都快睡着了,听客实在太过热情,父子二人唱到最后喉咙都快哑了,平时说书是有说有唱,唱的累了,可以说会儿甚至在剧情中掺点水好借机会休息休息,可今天都是实打实的在唱。 倒是赵阿福不错,大概是看在五块大头的份儿上,叫了个小徒弟去隔壁万寿堂中药店买了几分钱的胖大海,泡茶给他们送上去,才勉强支持下来。 散场后,父子二人一合计,今天光收到临场打赏的大洋倒有七八块,这还不算其他毛票和银角子。 黄包车到了门口,钱鼎章端着保暖桶先跳下车,把老夫搀下后,一起进了客堂。 一进门冯嫂就迎了上来,钱鼎章说到“冯嫂,麻烦去拿五个小碗来,这个我带来的豆腐花,晚上冷,吃点热的人也舒服” 冯嫂应了一声,在楼梯下扯起喉咙叫露,何二人下楼,自己去厨房拿碗分豆腐花不提。 何若曦看到钱鼎章还是有几分脸,红支支吾吾打了个招呼后就找个角落坐下,露醉仙看在眼里冲着钱鼎章露齿一笑“今天上午就谢谢小钱了”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有自顾自的说道“这豆腐花真香,是放了鸡油的吧” 钱鼎章吃她这一记突然袭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讪笑着说到“露先生鼻子尖的,这家的鸡油豆腐花算是看家特色”。 于是五个人又围坐在桌子前,像前一日晚那样,吃着夜点心说说笑笑,彼此讲些日间趣闻。 当听到钱鼎章从红庙里用一副对联换了一大包烤乳猪出来,向来老于世故的钱逊之也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本事也大,能从庙里弄出烧猪来。只是我和露先生怎么都没见到啊,你个小家伙就晓得自己吃。”说着扬手就要做打的样子。 钱鼎章赶紧拿出老莱娱亲的劲头来,一个劲儿的给老子赔上笑脸兼不是,他这儿在说,何若曦恨不得把小脑袋埋到豆腐花碗里去,这烤乳猪她也是没少吃,一想到这个人还让自己当街喂他,还借机会亲自己的手,双颊瞬时显出坨红,汗珠子也开始在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排列开来。 --------------------------------------------------------------------------------- 关于签约上架的问题 感谢各位关心,这书30w字了还没上架,好几个读者都建议我想想各种办法,争取上架。更有几位表示只要上架就全本订阅,承蒙厚爱愧不敢当。 一开始写的时候确实有这个打算,毕竟上本书3w多字就签约了,以为这本虽然节奏慢点,但到十万估计也差不多了。 结果主动申请签约,起点审核后表示不符合签约的条件。 仔细想想,一来,上本书被永封,而且考语非常之严厉,估计是上了黑名单的,其次,题材方面说小众是给自己贴金换成人话就是没多少人愿意看,节奏方面更是让不少读者纷纷表示这不是网文。还有么作者本人也多多少少有点臭脾气和小毛病,其中一条就是写文的时候坚持自己为中心而不愿意去学习大环境,说好听点是有主见不随大流,说难听点就是茅坑石头。 起点也不是开善堂的,有自己的盈利需求,也要对股东做交代。这书开了三个月,三十万字目前收藏才500多,这还是普祥真人在他的热门书《范进的平凡生活》中替我推荐引流的结果。如果没他提携,每天新增的收藏也就2-3个。这种成绩对于一个以商业盈利为目的的网站而言肯定是不会去投入资源的,资源就是钱啊。 而编辑也有kpi,基于他们的经验对什么书能买的好,什么书扑街的判断应该还是值得信赖的。在商言商。所以我也懒得申请了。这里还是挺感激起点这么一个颇具包容性的平台,让我还能在此饶舌。 所以既然不会签约,上架自然是提都不要提了。 当然没准哪天起点要卖卖情怀,那时候估计或许有点希望,但此时我后悔的一点就是当初怎么没想到刷个马甲重新做人呢? 这样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是还是有几点聊以**(“自我的心理安慰”请勿作无端联想),1清静,评论区大家和和气气说话讨论,这点真是不错,大家都有君子之风,各位认真的写评论提出各种意见建议,我虽然不一定会照着做,但可以承诺每条评论都会仔细阅读。本书评论区的氛围格调直追当年1xp2p实乃当下中文互联网之奇葩。 其次没有了商业的硬性要求,我写起来大概也能更放飞自我一点,这本小说不像小说,评书不像评书,网文不像网文,博客不像博客的四不像最终会呈现出一个怎样的最终面目,我也挺好奇。 还有大概所有扑街书里,我的推荐票/粉丝数或者推荐票/点击数,诸如此类指标大概是最高的,这起码说明了各位高黏性高忠诚度,各位对本书的喜爱让我感到惭愧。 另借机会向qq阅读中给我投票的读者道一声感谢,这书在起点的数据勉强还算能看,在qq就实在是讲不过去,就是这样还是有人投推荐票,qq阅读我也看不到投票人,只能在此致谢了。 另外,我刚发现每章后还有评论功能。。。。囧。。。 看到有人说当年的国足只有黑哨和假球,激情都是球迷自我安慰。这话一点都没错,现在回头看看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给自己加戏,但那个年代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对着个自以为真实的运动莫名幻想,激愤不已不也是青春中一个挺有意思的回忆么。何况假a固然是假的,但和其关联的友谊,青春,记忆都是由自己胸中流淌出来的啊。 所以给上了点年纪的读者再推荐一次《别样的英雄》,我能感觉出来作者的写作意图是塑造一副时代的群像,通过群像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来从侧面的记录时代,这种写法没有情怀和技术很难做到。但我觉得作者倒是都不缺。 写到这里忽然想到一句我哥们的名言,貌似有点联系却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不后悔上学时错过的好女孩,但我顿胸捶足的是当年怎么就放过了那些坏女孩” 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好像也是有那么点道理吧。 第一百二十章 亮家底 索性父子二人话题倒是转的很快,一会儿又说到白天在大世界,两个开篇翻来覆去唱足两个小时,露醉仙见多识广也不禁小小的吃了一惊。 何若曦听到这儿更是把脑袋强行从碗上抬起来,顾不得舔去唇边的的豆腐花,睁着大眼睛问道“那么厉害?能唱给我们听听嘛?” 按理说这是比较犯忌讳的事情,主动要去听同行的书,通常会被视为偷书偷关子,闹大了是要到光裕社去请一干大佬仲裁的。 不过眼下这张桌子上,父子,师徒,姐妹,四个名字随便怎么排列组合都是有讲,这忌讳也就没人当回事了。 “好啊,等我吃完。” 钱鼎章匆匆吃完自己的那份后,跑到房间里抱着弦子出来,又去厨房拿了一根竹筷。冯嫂看着稀奇“小先生,你这是做啥” “喏,你看都那么晚了,弦子响起来隔壁邻舍明天要上班,吵醒他们肯定要骂山门的,用筷子代替竹琴码么,声音可以轻点。对了冯嫂以后叫我小钱或者鼎章都行。”说着动手将三弦上的琴码卸下,直接插上筷子“各位慢慢用,我给大家助助兴。” “嘴花花”何若曦白了她一眼,结果这个眼神正好被露醉仙看到,看着阿姊越翘越高的嘴角,小娘鱼做贼心虚似的干净低头喝豆腐花,不料心急慌忙之下一大口下去,顿时烫的喉咙生痛,少不得又去露醉仙怀里求了安慰。 钱鼎章敛住笑容,弹弦而唱。 钱逊之是自顾自的在吃,露何二人则是听的入了神。曲终后露醉仙问道“这是钱先生的大作?” “不是,倒是这个小家伙自己想出来的,我就帮着修饰修饰弦子把位而已。” “我想也是,小钱刚才唱的是周调,字正腔圆,和钱先生的徐调大异其趣。我之前还担心小钱学过徐调后改不过来,没想到他自己跟着无线电就能学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天生就该吃这口饭。” “露先生以为小犬如何?”钱逊之问道 “词曲唱三样,词上面我讲不出什么,但觉得很妥帖”品评起弹词来,露醉仙立刻收敛起之前那副笑语晏晏的样子,神情严肃而认真“曲调么,一个《乱鸡啼》,一个《快文书调》,用马调来唱都行,何况周调,这两样我看也不错。如果硬要说不足么,就是几个局部细节的处理上,周调的行腔有自己的特色。正好我本来今天也想给你讲讲入门的。你先等我一会。”说着婷婷袅袅上楼而去。 钱鼎章觉得奇怪,她上楼多半是去拿琵琶弦子,平时都是然何若曦或者冯嫂跑一趟,今天怎么自己上去了。 正想着,听到楼梯响,露醉仙已经下楼来,出乎意料的是手上并没有拿着乐器,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小弓,和她日常练功用的一摸一样。 这边钱鼎章何若曦额头冒汗。。。。 果然,露醉仙款款回到座位上说到“小钱,既然你拜了我做先生,那我就要教你真本事,我想了想我能教你的一个是周调还有玉蜻蜓的本子,除此之外,我在琵琶上也有点心得,你想不想学。” “废话,我敢说不想么”钱鼎章肚子里嘀咕表面上还得睁大眼睛装作惊喜万分的样子“先生肯传我,那太好了”他倒是滑头,轻轻绕过了露醉仙的问题。 只是露醉仙也是老江湖,这些年下来积累的经验让她一眼看穿了钱鼎章的心思,钱逊之这种老狐狸都能在她眼里现了原型,何况钱鼎章这修炼还不到家的准小狐狸? 露醉仙微微一下“小钱,以后说开心话的时候,记得把嘴角往上提一点。” 钱逊之一扇子敲到儿子头上“银弦大家亲自教你,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倒好。。。” “钱先生莫生气,小钱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有不聪明的地方,我们说书是要几分聪明的,但落到这个琵琶上确是笨点好,聪明人往往都是不愿意下功夫。” 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何若曦“这小娘鱼,气死我哉,没小钱聪明也就算了,还不肯下功夫。今天我让人做了两把小弓,你们两个小的一人一把,没事情就练。等把指力练的进一步,滚法也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 有轻轻戳了下何若曦的额头“尤其是你个小娘鱼,你要给我加倍的练,听到伐?” “为什么啊”何若曦苦着小脸问道。 “嘻嘻”露醉仙忽然非常不合时宜的娇笑起来,这边钱逊之赶忙咳嗽几声提醒自己要保持仪态端庄。 何若曦被她笑的寒毛凛凛,露醉仙看着妹子说到“让小钱练是为了教他点琵琶技巧,但他终究是会靠弦子吃饭唱上手的,你这个小娘鱼现在让你唱上手唱的上瘾了是伐?” 话说的点到为止,话里的意思却挺明白“以后钱鼎章肯定是唱上手,谁给他配下手啊?” 反正今天何若曦这脸就一直是红扑扑的,此刻哪怕是再不好意思,起码表面上大家都没看出来。 随后露醉仙又指点了钱鼎章几句具体唱腔,后者立刻觉得茅塞顿开,连钱逊之都在一旁不住点头称是。 见说的差不多了,钱逊之便热情邀请露何二人去自己房中,露醉仙是不知所以,何若曦心中却是砰砰狂跳,直接告诉她,钱逊之这多半是要向他们展示家底了。 果然,进得房间后,钱逊之从床底下“唰”的拖出大皮箱来,打开盖子,从衣物角落或者夹层里,一根一根变戏法似的往外拿出大黄鱼。 人实在是种奇怪的动物,大脑对自我的保护约束能力堪称登峰造极。当老钱摸出第一根大条子的时候,何若曦铁定是“啊”的一声惊呼出口,随即习惯性的抱住阿姊,通过对方身上的体温和体香来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就是被抱着的露醉仙也是神色张惶,若不是以手掩口只怕也是要娇呼连连,左手则顺势揉住了小娘鱼,目的也是好让自己感觉真实些。 结果十根之后,二人的目光眼神就有了那么几分呆滞,大脑为了保证自己的主人不受到太大的刺激,主动调高了耐受阈值。 就这样整整十七条大黄鱼齐齐整整的摆上了桌子,因为日常经手流动,看起来倒不是金光铮亮,光芒不足,颜色也带了几分发红。露醉仙明白这些条子都是真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买房大计? 这时何若曦忽然醒过来似的,一步跨到桌子前,随后拿起一根往嘴里一塞,用力咬下,只见金条上赫然留下几个牙印来。随后扭头一脸兴奋的叫道“阿姊,是真的,是真的” 钱鼎章哭笑不得,钱逊之以手抚额,露醉仙也没料到小娘鱼突然暴发来了这手,一时间房间内气氛凝滞,连带四周墙上也垂下了道道黑线,仿佛是为这幕而喝彩。 露醉仙反应快,上前一步轻轻一巴掌拍在她头上“放下去,像什么样子?”又扭头对着父子俩抱歉“平时没怎么管教,小鬼丫头真是。。。。失礼了,失礼了” “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小何也是天真烂漫”钱逊之随口安慰。 “是,是,没啥的,就是大条子经手人甚多,直接咬上去,不大卫生的。”钱鼎章也在试图把气氛推向正常化,不过好像是适得其反。 “好了,二位请坐吧,就在这里说吧”钱逊之示意双姝各自落座。自己又撅着屁股将这些条子再一一卷好,放入皮箱中,边收拾变说“这个早两天就要和你们讲,事情一多就没顾得上,阿囡明天陪我去趟汇丰银行借个保险箱,把条子先寄存几天,等苏州会书回来后再做考虑。” 趁着这个时候,钱鼎章从客厅将双姝的茶杯拿来,多喝热水在任何时候都是有效的心理暗示。 果然捧上烫热的杯子后,露何二人的情绪看上去确实稳定了不少。起码眼珠子又恢复了几分往昔的灵动。 钱逊之将箱子推回床底下放好,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顺势坐到了床上说到“接下来的事情,和二位还是大有关系的,这点钱我想用来去法租界买幢小洋房,我父子二人在申城也好有个落脚点。但看过之后才发现,这价钱真不是不便宜啊。” 顿了顿,手中拳头捏紧又放松,如此两三次后才说到“所以想请露先生合伙一道买。” 说完,颇为紧张的盯着对方。 钱鼎章心中大骂老头子银样镴枪头,平时看上去智珠在握,到这个时候怎么连人话都不会说了,你这么直愣愣的一句甩出去,你让对方答应还是不答应。 从露醉仙的角度看,如果贸然答应会不会给人留下轻浮印象?反过来,不答应多半也会违背点本意。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就要求对方表态不是难为人么,哎,自己这个儿子当的真是,还得为老头子圆场子。当下摸了摸鼻子说道“先生,倒是先不忙急着给回应,先听我讲几句” 看到徒弟递过来的台阶,露醉仙心中一松,忙道“小钱你尽管讲,你年纪不大,不过论起做事老成来,可比我这个先生强多了。” 钱鼎章又挠挠头说道“关于我们父子为何要去法租界买房子,事情还要从头开始讲。”当下便将在盛泽怎么阴错阳差听到死鬼河本的阴谋,然后有差点死在他手里,最后幸得刘神威相救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当然其中若干要紧关键比如刘神威在河本面孔上大展神威,誓要贴死人的的事情还是为尊者隐了去。 之后又将自己在平定长城股票风波大获其利的事情做了交代。 大概是上午大马路游览的太过开心,导致他说话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谦逊,言辞之中着实将自己好好表现了一番。面对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少年英雄,何若曦哪儿也给予了足够关注和热情,大眼睛里冒出来的星星差不多能点亮整个南市。 钱鼎章嘴不停,手也不停,随着五指在刚才新拿到的小弓上不停轮滚,语速也越来越越快“所以,我和阿爹商量下来,躲到租界里的好处挺多,一来英美法租界治安较之华埠和虹口实在是天壤之别,起码晚上要安全很多,先生也是经常晚归的人,这点上租界要让人安心的多。我自己这儿,估计也被萝卜头盯上,现下看看是没什么大事情,但就怕万一,在租界里行动也放心点” 露醉仙点点头。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们所料不差,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在即,也许今年也许明年,真要打起来,申城就是最前线,东洋人有海军优势,到时候肯定兵舰开过来,大炮架起来,从晚清以降,中国地界被外国人炮轰的事情数不胜数,枪炮无眼,何况列强也不怕我们当人看,炸死就炸死了。反而是租界受到列强间的各色公约条约保护,轻易不会遭到炮击。” 露醉仙听了有点入神,这层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第三,如果战争爆发,很多人都会想到上面这条,所以那个时候必然会有大量人口涌入租界逃难,避难,那个时候租界的房价就狠狠的窜上去,到那个时候到底是把房子卖掉去大后方,还是继续住着可以再看,但起码手中这点条子能变得更多。” “至于,为何要找先生合股一起买,说实话吧,先生现在这个南市的房子,固然各方面都不错,但先生有没有想过,一旦战争爆发,外地人往申城涌,申城人往租界涌。南市本来日常治安就一般,到时候人口激增之下,日常安全很可能会得不到保障,不说进出不安全,你看看,这里房屋楼宇密度极大,挨得又紧,隔壁人家如果有心,晚上从阳台上架个跳板就能进到我们这里。现在治安尚好,倒是无所谓,但到了那时节,人口数量激增数倍,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到时候二位是女流之辈,就是我们父子二人对上老强盗也是没办法啊。” 说完摊了摊手,又悄悄的撇了钱逊之一眼,却见老狐狸摇着折扇,正摆出一副诸葛亮在城楼观山景的姿态来,仿佛这一切都在他意料内,只是懒得讲出来,让儿子代劳罢了。 “这是什么爹啊”钱鼎章内心在嘶吼“老子为了找个顺眼的后妈容易么,容易么,容易么”,可表面上还是要端出一副恭恭谨谨的样子来“阿爹,我讲的阿对,你要再讲几句伐?” 钱逊之眯起眼睛看着,这些话是两人之前多次商议的结果,儿子讲出来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小兔崽子的时机抓的真好,也幸亏他这样,否则刚才只怕真的要出乖露丑。这儿子没白养,不过他怎么会掐准这个时机的?莫非看出了我的心思?这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啊。他这么想着眼睛就眯的更厉害了,在旁人看来只怕是觉得老狐狸心中又有了韬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康德拉季耶夫 从露醉仙的角度而言,这番话也是入情入理,虽然对于是否会打仗这件事情依然存疑,但自打伪满洲国建立后开始,中日双方始终处于各种强烈摩擦状态下,倒是最近这段时间表面上看安静了不少,然而各色大报都在反复讨论一个问题,226之后的东洋政府会何去何从?结论显而易见,双姝虽然识字不多但日常也没少听人讲。 至于何若曦么,此刻也是毫不避讳的盯着钱鼎章双眼放光,至于刚才说的那些除了觉得好厉害之外基本都没往脑子里去,反正有阿姊在,自己只要乖乖听她话就好。 钱鼎章见露醉仙沉吟不语,知道这也是大事情急不得,悄悄白了老头子一眼后说道“先生,这个事情倒也不急在一时,你们姊妹也好好商量一下,等苏州回来后再讲吧。” 钱逊之对儿子的白眼只当没看到,手中纸扇“唰”的一声收拢,“这几天我在法租界还有公共租界都转了几圈,几个专门房产经纪人都和我讲,最近不少外国人要卖掉在租界的房子和公司,要回国。所以露先生,这个事情还是要早作考虑。” “多谢钱先生关心提醒,稍微给我们几天” “这是当然,进进出出都是大条子的事情,铜钿银子刮心肺,谨慎点是自然的。” ”对了“露醉仙微微一笑”你们三天后要去黄家花园唱堂会是伐?巧了,我们也去“ “哎?”父子二人有点吃惊,这也太巧了吧。不过想想眼前这档也着实算的上响档了,而且荣姿秀丽,哪怕到时候不唱,坐在那里也是一道风景。 “还有就是,小钱,我师傅,你的太先生周玉泉也去,到时候正好认识一下” “呃。。。”钱鼎章心中狂跳,来到这个时代后将要面对自己在曾经在后世钦慕不已的弹词巨匠,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之感。露醉仙只道他要见师爷心情紧张,柔声安慰道“这个你不要怕,玉泉师兄人很好啊,真正的仁人君子,对人忠厚的很。再过几年也是要被尊为老夫子的人。你学周调这样有天赋,到时候在他面前唱两段,只怕他欢喜都来不及呢。再说有我呢” “好,好,谢谢先生”钱鼎章兴奋的满脸通红,当下就有准备个小本子让周玉泉给自己签个名的想法。 那边钱鼎章指尖绿豆和眼珠子都在骨碌碌的转,“露先生,不知道,玉泉先生对女说书上台,男女双档之类的是否支持,我是讲他之前是否公开讲过类似的话。” “师兄对此倒是没有公开讲过什么,毕竟他也是光裕社出身,年纪又大,有些话不好讲的。但私下倒是一直觉得光裕社这么做很不对,否则也不会收我当徒弟了。” “那就好,到那时只怕要请露先生帮忙引见一下,我也想请周先生指教指教”钱逊之这话里说的有些拐弯,他固然是想拉一个外援来,哪怕到时候不跳上前台,只是在台下一句话都不说,也是一种表态。 但自己和人家之间的距离差别有点大,贸然求见求助有点过于冒昧。好在弹词届倒是有个不错的传统,看艺不看人,只要手上拿得出,响档之间自然会惺惺相惜,甚至摆脱原有的辈分束缚,相互结拜也是常有的。 钱逊之自认徐调还是得了师傅的真传,这些年跑码头也有足够的积累。虽然在大世界混,讲出去是有点惨淡,但内行看门道。只要周玉泉愿意听自己唱上几支,说上几段,起码还是会对自己保持你足够的客气和尊重,再加上他和露醉仙的亦师亦兄的关系,这事儿成功的概率还不小。 露醉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哪儿有不应之理? 接下来两天父子二人照例是把《暴落难》和《螳螂娶亲》两个开篇翻来覆去的唱,覆去翻来的唱。 虽然坐上回家的黄包车后,父子二人交流只能靠手语和眼神,但在此高强度演出下,两段开篇的演唱和伴奏技法迅速成熟起来,这其中固然有钱鼎章把后世成功经验悄悄拿出来的缘故,但最主要的还是不停的实践演练所致,哪句该唱的响,哪句该唱的轻。 如何在其中穿插噱头,如何借机会和台下观众互动,这些说起来简单,但在实际演出中则都是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技巧和学问,这些在业内被称为关子,往往也被视为各自的不传之秘。甚至在唱《暴落难》时,台下还有观众站起来现场教先生怎么才能把他的家乡话说的完美地道。 今天下午则发生了这几天中最高潮的事情,《暴落难》刚唱完,观众席中站起一位身高一米九都打不住的人来,倒把台下台下都吓了一跳,原来这位,红眉毛绿眼睛翘胡子,上来就自报家门乃是俄国流亡男爵康德拉季耶夫。 1917年十月革命,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上一声炮响不但给广大中国人民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还顺带着给巴黎和申城送去了无数的流亡白俄人士。 按照这位康德拉季耶夫男爵的说法这些失去祖国的俄罗斯人才是真正的落难,强烈要求在弹词中加上富有俄罗斯风情的唱段。 台下顿时起哄,要求小先生当场编词马上演唱,钱鼎章顿时傻了眼,俄文他除了“达瓦利息,赫拉小”外其它一句都不会,可要是在男爵大人面前说达瓦利息,呃,看看这位膀大腰圆的身材,钱鼎章觉得还是藏拙比较好。支支吾吾把自己的不会俄文的事情一说。 男爵大人大怒,掏出瓶伏特加来猛灌一口,三步两步蹦上舞台,表示要让在座的所有人认识到伟大的斯拉夫民族的艺术。先是引吭高歌一曲《伏尔加河船夫》,虽然喝的面红耳赤,但一开口确实技惊四座,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如雷,康德拉季耶夫更是兴奋不已。让父子二人靠边挪挪地方,当场在台上跳起了哥萨克舞蹈,要不是赵阿福担心舞台被这头北极熊跺塌了而赶来阻止,只怕还会继续闹下去。 父子二人是乐得正好喘口气,台下听客更是乐不可支,纷纷交头接耳“今朝核算的,两角小洋还能看罗松瘪三猢狲出把戏” “是啊,是啊,不过这不是猢狲,倒像是西洋马戏团的训黑熊” “是的,是的,这个黑熊精倒是有两下子,能唱能跳” 末了,男爵大人现场教了钱鼎章一句俄文“чto6ыyчntьcrhaфopteпnaho.”意思是要学钢琴嘛。 ----------------------------------------------------------------------------------- 做股票或者学宏观经济的同学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嗯不是那个历史人物。 今天和朋友聊天讲到周金涛去世也快一年了,就顺道用上这个名字。 ========================================= 安南巡捕,倒是想起点事情来。法租界的巡捕房构成比较复杂,高层固然是法国人,但也有法国好人和坏人,比如有个叫席能总巡长,穷人出生加上法兰西向来有革命浪漫主义的传统,故而此人对共党非常同情。 当时有个报摊,经常暗搓搓出售进步书刊比如《红旗》什么的。被巡捕房中的军统人员盯上,抓了几次,都被席地能放走,席能在给上级的报告中这样解释“据查这个刘某抽大烟,所以不可能是共党。”这个倒是和当日郭汝瑰被怀疑的原因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个刘某确实是和党有关系。 扯远了,巡捕房构成中由法国高管,华捕-包打听为主,流亡白俄巡捕,身高马大个人武力强大,指挥交通或者抓暴力犯时出动。 比较特殊的就是安南猴子,不对,巡捕,这批人老殖民地过来,法文都不错,但身材矮小,又不熟悉地理环境,指挥交通或者包打听都不行,而且整天阴着脸,谁看了都不爽。于是物尽其用,配枪巡逻,有权力去撬掉违规黄包车的牌照。总体类似巡警。 怕他们偷懒总巡捕房给他们下了指标,每月要撬30块,于是为了达到kpi要求,就开始乱来。也是前文中因为二人同坐一车而被打死的,以及暴落难中辣个里妈,被撬牌照的背景。另外就是,邓演达第一次在法租界被绑架时,倒是亏了越捕眼尖发现情况不妙,果断鸣枪才保了邓一条性命。事后法国当局还通过程子卿给宋庆龄传话让她劝邓演达注意安全,可惜。 第一百二十三章 罗宋暴落难 留下两块大洋和自己的名片后,美滋滋的跳下台回到座位上等着听。 把这个编到开篇里倒是简单,无非是撤掉个绍兴人,换成罗松人,这时候钱鼎章脑子又活络起来。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各位听客,还有这位康德拉季耶夫男爵,刚才我们重新编了编,现在请大家听新版的,不过我们父子做生意向来厚道,买一送一,足尺加三,有了罗宋汤不够,还要加送萝卜头。” 台下大笑,这个噱头应景的很,把男爵大人比作沪人熟悉的罗宋汤,还顺带引出了下半截的东洋人。那康德拉季耶夫笑的尤其响亮,显然对本民族美食的自豪感也是普世价值之一了。 钱鼎章跟着笑了几声“老听客又要问了,东洋人现在横行霸道,尤其在虹口更是恨不得学大闸蟹,张开八只脚横过来爬,现在春风得意,怎么会落难呢” “大家要晓得这个落难是一个早一个晚,说早,申城刚开埠时就有大量的东洋婆乘火轮船漂洋过海过来操皮肉行,东洋人是当那个立牌坊给她们取个名字倒是雅致叫“唐行妇”,现在虹口哪里还有不少。这个几个老土地都应该晓得的。” 台下有几个年迈之辈点头称是,还连连翘着大拇指“这个小先生灵光的,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 “晚呢,哼哼,别看现在八只脚横爬,我们弹词有部书叫《十美图》,说的是大明嘉靖年间奸臣严嵩,书里说是有人送了严嵩一幅画,画上两只大闸蟹,旁边还提了一句诗,常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说这儿故意顿了顿。 随后一字一句的用足丹田气喝道“到!” “几!” “时!” “好!”台下暴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大家疯狂拍手敲前排座椅的椅背。谁没在虹口这个日本租界中被那些穿着木屐挎着东洋刀的浪人推搡辱骂过,偏生虹口是日租界,有冤还得不到伸张。如果不开眼当场对萝卜头不买账,招来宪兵队和特高科那就是真是要脱层皮了。碍于势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眼下台上这位直接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众人怎能不开心。 其中男爵大人跳的最高“好,好,那些恶劣的东洋猴子,偷走了我们的黄金,还把高尔查克将军交给列宁!” 趁着台下依然喧闹,钱鼎章悄悄对老夫说道“阿爹,我把绍兴人换成罗宋人,把苏北人换成东洋人,东洋人唱完后,我讲几句,然后我会加唱一段,还是《乱鸡啼》大概十一二句” “阿囡你有把握嘛,现编现唱?”钱逊之不大放心 “后面那段是我从楼下,滑稽戏里学来的,稍微换掉几个字眼,问题不大” “好” 见台下安静了些,钱鼎章朗声说到“那么请听买一送一足尺加三包含罗宋东洋的全本新编时髦滑稽弹词开篇《暴落难》” 听众间一阵嬉笑。 前面依然是老样子,到了后面开始走偏门 “湖州人,暴落难, 卖卖麻酥糖勒大头菜; 俚笃家主婆,十二月里到上海,搭别人家拿丝棉翻。 罗送人,暴落难, 站在霞飞路上一声:“чto6ыyчntьcrhaфopteпnaho” 罗宋老师交关赞,男的卖相好,女的实在美。 东洋人,暴落难, 一到尚海滩,回乐里先学起来, 尚海生意交关难,俚独这大饼面孔长的好像污炖蛋, 东洋婆实在没办法,只好卖力一点叫起来 kimoqiyikuyamedei。” 弦索暂停,钱鼎章说到“大家要问了最后那句日本话啥个意思”边说心里边嘀咕“这个时代啊,就是不如后世那种信息爆炸时代来的好,这仨词在年轻人中的普及率大概超过90%吧,我还知道个别变态,专门要求gf学习此类词汇,好在某些时刻学以致用。” 看到台下都在摇头,钱鼎章一笑“大家记牢,分别是痒来,进来,不要,所以听弹词长知识啊” 见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手中的弦子划出一个漂亮的过门,继续唱到 “东洋野鸡年纪八十二,红头阿三看中俚,吓的逃到浦东去。 姜太公那他招女婿,外国寿星来讨亲,讨到家小叫史横生。(家小-老婆之意,) 卓别林来做媒人,范朋克要唱一出拿高登,花旗观世音要嫁男人。 耶稣听到笑嘻嘻,黄浦滩扛到跑马厅,东洋矮子吓的去投人身” 这段本是滑稽戏中常唱的市井俚调之一,所谓的《颠倒中外名人》,这种听起来颇显乱弹琴的段子,却很受市井老百姓的欢迎,词义简单琅琅上口,而且中间多出现各色时髦人名,算是潮流滑稽的一个变种。受此影响,杭州小热昏,苏州宣卷等其他曲艺的说唱中也多有吸取。 在座大部分都听过这段,但此刻钱鼎章在台上用苏州话唱出来还是博得满堂喝彩,无他实在是太过讨巧,暴落难由罗宋人而东洋人,又从东洋人直接跳到颠倒名人,唱的好听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份巧思难得。 之前几句话激起了对日人的愤怒,暴落难中加以嘲笑,最后通过大段唱词直接掀起听众的情绪,钱逊之在旁边也是暗暗点头,虽然格调实在有点往下三路去的意思,不过既然唱的对象是东洋萝卜头,只怕太高雅了他们也经受不住啊。 第二天上午,父子二人在大世界门口等着程府派车子来接去黄家花园。到了目的地,自有管家上来接洽带路,先是带到正堂上给程子卿拜寿。钱鼎章乘机将这个海上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55岁的年纪,对这个时代大部分国人而言算是正式步入晚年,由于营养不良和医学欠发达,垂垂老相都爬上了他们的面孔,额头皱纹密布,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说一句话倒是要分三口来喘气。 可这一切在程子卿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作为华督察长手下统领着租界内所有的便衣包打听,又因为出身于被誉为巡捕房心脏的政治处,因为在kmt清共运动前几个月成功的捕捉到了国共即将分裂的苗头,而受到法国当局的奖励。手下又是一班青帮弟兄卖力扶持,程子卿看起来并不显得老,岁月在他身上虽然也留下了不少沧桑印记,但更多的则带给他足够的睿智或者说狡黠。 ------------------------------------------------------------------- 按《颠倒名人》中的史横生和卖鸡汤的史云生没啥关系,可能是美国横跨默片和有声电影的女星葛洛莉亚·斯旺森,代表作有《日落大道》,范朋克么,默片时代的天王,电影成就不谈,他和第一个老婆玛丽·璧克馥成立了联美电影公司,还有俩合伙人,一个叫卓别林,另一个是叫格里菲斯的导演作品有《一个国家的诞生》《党同伐异》,熟悉电影史的应该知道这俩片子是什么样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黄家花园 一身中式长衫,外罩织锦绣着万寿团的马褂,板刷头,头发根根竖起,倒有三分之二还是黑色,面孔黝黑,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有神,虽然年过半百腰杆依然笔挺,但从这身材上看说四十出头也不为过。 他年轻时因为膂力奇大在郑家木桥带着一伙小流氓或者打群架,或是滋扰地方。 郑家木桥下是潺潺的洋泾浜,沪郊的农民往往摇着小舢板顺流而下来售卖各种农产品,也是英美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界河。俗话说,流氓有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程子卿念过几年高小,这在流氓堆里算是了不得的秀才了,在他的带领下,碰到法租界围剿他们就过桥去公共租界,反之亦然。 这么一伙人让洋鬼子们很是头痛,此刻担任法租界巡捕房华捕督察长的黄金荣被要求去解决这个麻烦。 于是在某个清晨,程子卿和他的几个弟兄被堵在了家中,看到端枪破门而入的巡捕,他倒也光棍,举手投降,然后要求别为难手下的兄弟。 不料,带头的大麻皮倒是没给他上手铐脚镣,反而是把他带到了法大马路上的聚宝楼茶楼,表示说要和他结拜弟兄。 本来以为要当阶下囚甚至被拉出去枪毙的程子卿脑子倒是清楚,看到如此好事也没一口答应,他知道还有下文。果然黄大麻皮接着说,结拜之后可以介绍他到巡捕房去。 但有个条件,就是他和他的团伙不能在打家劫舍,破坏治安。当流氓也是要有收入的,黄金荣建议他把手下的小流氓收编整顿后,以维护秩序为名向各色店家商贩收保护费。 二人一拍即合,黄金荣六十岁辞任华捕督察长一职时,就向法国人表示自己的朋友金九龄或者程子卿可以接任。不料法国鬼子过河抽板,反而提了黄的对头沈得福。 气的黄弄了不少手段才把沈搞下去,让程子卿接了位置。有了这些弯弯曲曲的关系在,程子卿和黄金荣几乎可以说是一而二二而一了。 父子二人上前恭恭谨谨鞠躬道贺,程子卿倒也好说话,道了两声辛苦后,便让管家领他们去演出场地。 那个小管家颇为热络,一路上给他们介绍起黄家花园了,只是钱鼎章却皱着眉头问道“陈管家,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啊,怎么府上好像有点。。。。”话没说完只是用眼神扫了扫周围。 那陈管家笑道“小钱先生,阿是觉得今天这里没有披红挂绿张灯结彩,连的戏班子都没请是伐?” 钱鼎章点头。 那陈管家笑道“这个你有所不知了,程老太爷信耶稣教都快十年了,每个礼拜都去教堂听神父叽叽咕咕,做事情也就有了三分外国气,说是生日这种就不要大办了,亲朋好友碰碰头吃碗面就算了,何况,程老太爷信耶稣后,良心也软了,说是做人不要造太多杀孽,这些年暗地里帮着共党还有左派那些做了不少事情,很是保了几条人命下来。” “噢”钱鼎章挑起了大拇指,在这个老蒋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去保护共党和左派,这个程子卿的胆子可是不小。 “这次他生日,孙夫人都拍了电报过来的,你想想多大脸面!当然孙夫人看中他么,肯定就有其他人看他不顺眼,但是呢,程老太爷的入党申请书上可是写着“孙总理代办”的,家里客厅上还挂着汪精卫和胡汉民写的条幅,白面上根本弄不动他。这帮小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这些年程老太爷恐吓信没少收,子弹刀片也收到不少,去年在徐家汇还被打了黑枪,幸亏没打中。如果这次真大操大办,人来的多就容易乱,天晓得会出什么问题。” “还有人敢打华捕督察长的黑枪”钱鼎章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呀,估计就是蓝衣社那批人,但我们也没办法去报复,毕竟天子门生嘛”陈管家撇撇嘴“所以,这次老太爷就说了,索性就办到他的黄家花园里来好了,这里四周都是田,高处站几个人就能一览无余,然后主要就是巡捕房和自己帮里弟兄来热闹热闹,徒子徒孙来磕个头,老一辈的碰碰头。说是等会杜老板也要来的。” 说着便把他们带到了,演出场地,原来是一个花园的偏厅。看来所谓的拜寿就是个青帮弟兄内部游园会,不请戏班子也好理解,一个板子动辄是十几几十号人,难保不借机混进来个把心怀叵测之徒。 相对之下,这弹词就太清爽,一挡最多两个人,能说戏话引人发噱,也能正儿八经说书,格调也不低。 往陈管家手中谢过两块大头后,陈管家更是客气的不得了,连忙说自己朋友有事直接招呼好了。二人含笑送过。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明白,程子卿这个大寿看来是不简单,起码黄金荣人退心不退,多半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刷刷自己的存在感,看看别人是否还卖账? 眼看偏厅附近也有三三两两的青帮人士往自己这个围过来,父子俩点点头,走到台上,弦子琵琶叮叮咚咚几声,果然周围人渐渐围拢而来。 刚才那个陈管家倒也说的明白,他们倒不一定要两个人同时登台,一个小时里有三刻钟能保持人在台上就行。主要就是图个气氛和热闹。至于是说书还是唱开篇就看他们了。 再说正厅里,中午前来拜访的都是程子卿或者黄金荣的亲近门生或者朋友,趁着上午前来拜访的客人还不多,自己人先聚聚说说话,到下午大批拜寿客涌来,他们都是要帮着陪客送客的。 此刻厅堂上就坐这么几位,这是个传统的中式客堂,跨入门槛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中堂写的是“文行忠信“,落款蒋中正。中堂摆着两张太师椅,程子卿黄金荣分别就坐,周围则散座着其他亲近友人,大家彼此间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露醉仙何若曦也在其间,此刻正在和周玉泉见礼。这种寿宴上叫人来唱堂会,一方面是甩阔气摆派头表示自己能有钱请的起大角儿,另一面也算是交好了这些名艺人,往后也能作为一个谈资。至于唱倒是反而在其次,尤其是是放着露醉仙何若曦这等级别的美女,与其听她们唱,倒不如坐在一起聊天闲谈,这样看起来更为养眼。 大小两个美人,一个成熟妩媚,一个青涩可人,在座的都不是善男信女,可这回却个个都没动心思,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 今天弹出个新闻,说是杜月笙的公馆挂牌了,售价六个亿。 顺便说一句,黄金荣这个花园,在三十年代初建造完成,耗资,350w银元。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先生 这二位家里挂着的是陈布雷的题字,这位畏垒先生脾气在民间广为流传,算是得上是国民政府中的一股清流,不结党不营私不贪污不受贿可也不大结交人至于题字什么就更少见了。冲着这份品性,难怪老蒋依为心腹,这种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是千万不要招惹的好。 黄金麻皮虽然头顶上挂着蒋中正落款的中堂,理论上也算更大一层的靠山,可一来已经年近七旬,前些年又讨了小他三十岁的京剧名伶露兰春为妻,不管是于心还是于立都没了这方面的意图。 至于程子卿蒙主恩宠后在私生活上也是可圈可点,两位大佬都这样,其它人自己掂量一番后也就绝了念头,当然借着机会机会多看几眼,多搭讪几句还是免不了的,这个露醉仙做人八面玲珑,说话更是妥帖稳当,几句话下来,大家心里都服服帖帖。 周玉泉是是唱单档的,不用下手弹琵琶,一个人一把弦子到处飘,和露醉仙也是久未碰头,此刻露醉仙见他进来,赶紧上前迎接“先生好。” 周玉泉洒然一笑“又促狭我是伐,说过多少次了叫师兄。”随即先去向程,黄二人见礼。 二人见这位近乎海上第一人的大家登门,也得拿出几分礼贤下士的派头,纷纷站起来相迎。程子卿还介绍了厅堂上的其它几个人,侄子程少华自然是在的,旁边还有个看上去三十上下的文静青年,乃是前巡捕房的法文翻译陆殿栋,旁边还站着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一身浅灰色西服的青年,更是着重讲了几句,他是最受法国总监信任的华人,三十多岁就被破格提拔为政治处处长的薛耕莘。 一番客套后,宾主落座,艺人献艺,两档几段几个开篇唱毕,到客座上喝茶休息。 程子卿笑道“今天倒是有趣,周先生年纪不大,此刻倒是三代同堂了。”当日露醉仙甘愿自降辈分拜比她大十岁的周玉泉为师一事,在海上颇为轰动,坊间人人得知。 眼看现在露醉仙身边还跟着个小跟班何若曦,不用问肯定是她的得意弟子了。 不等周玉泉答话,露醉仙却先笑了起来,“程先生这话倒是有趣了,一半对,一半不对” “哦?”程子卿颇感好奇“愿闻其详” “说对呢,因为今天我玉泉师兄确实是三代同堂,但是呢,可不是这个小娘鱼,师兄传我的是周调,但这小娘鱼现在俞调还没完全唱好,周调可不敢教她,否则唱个四不像出来,玉泉师兄要拿棍子敲我哉”。说完又是掩口而笑。 自从拿到陈布雷的这道护身符后,露醉仙深感自己日子好过多了,日常与人交流时也不用在刻意压抑自己魅力,只是她这一放飞自我,客厅上其它男性就纷纷扭头或者咳嗽几声来提醒自己切莫着了道儿。一般玫瑰是带刺的,可这枝直接是长在狼牙棒上。。。 “哦?”黄金荣也插话了“今天这里就你们两档,难倒是刚才去偏厅的那对父子档?” “黄先生,这脑子真是灵光,我这话刚出口你就想到了,真是脑筋像闪电。”露醉仙一记马屁拍上去。 黄金荣这里是哈哈大笑,不过旁边却传来轻轻的一声“哼”,原来是露兰春,她当年也有色艺双绝之名,否则这个黄金麻皮也不会和自己前妻林桂生离婚而娶她当正妻。 此刻露兰春也年过四十,韶光远去,看着露醉仙荣姿妍丽尚在自己全盛时期之上,知道黄金荣现在也就是条死蛇的状态,但嫉妒之心还是有的。 露醉仙耳聪目明,知道有人吃了干醋,又是一声娇笑将话题扯开“不错,就是那对父子档中的小的,前阵子拜了我做先生,指名道姓要学周调。小家伙有心之前跟着无线电倒是学了个七分分像,师兄你说这天赋如何?” 周玉泉一听吓了一跳“莫开玩笑,我这调头虽然简单,但其中还是有点关子的,现在跟无线电学的不在少数,可真说学到的,我是一个都没看到,你这个小娘鱼不要噱头乱放。” 一声小娘鱼把整个厅堂中的人都逗乐了,这本是苏州人对小女孩的称呼,用到何若曦头上是正好,露醉仙已经二十七八,虽然听起来有点别扭,但看她媚态天成的样子,众人觉得倒也贴切。 露醉仙娇嗔一声“要啊老面皮,小娘鱼在我旁边。” “哈哈哈哈”周玉泉大笑起来“当年我代你先生指点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年纪么。被你一说我倒是有点心痒,算起来这等于是我第一个徒孙,要么让他来唱几句?” 程子卿点头称是,连忙让人把父子俩叫来。 陈管家在路上就和钱鼎章交了地,说是周玉泉点名要试试他的斤两,倒让他心脏一阵狂跳,一路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迷迷糊糊的就进了正厅。 进门就看到一个,样貌一般但一身书气的中年男子正在和露醉仙谈笑晏晏,心知这就是正主儿了。强忍激动之心,还是先向黄,程等人请了安。 “小钱,你过来,这就是你太先生”露醉仙招手道。 “太先生在上,徒孙钱鼎章磕头”说话“噗通”跪倒,恭恭谨谨的磕了一个头。 “起来,起来,嗯,小家伙长的精神,比我这个太先生好太多,女客缘肯定好” “晚辈,钱逊之拜见周先生”钱逊之一躬到地。 露醉仙则在小声的给,周玉泉介绍父子二人的详细。 “哎?”程少华挠头“这倒是巧,真是缘分啊,我是无意间认识小钱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三代同堂了” “这是好口彩啊,而且还是无心所致”露醉仙又是一记小马屁。 “借露先生吉言了,大家吉利顺心”程子卿含笑回应。 “小钱,今天在堂上唱一段吧”周玉泉道 钱鼎章看看周围,咬咬牙“小子初学周调,虽然先生尽力教导,奈何小子粗苯,先生所授博大精深,所得不过十一,还请太先生包涵。” 言毕和父亲一通走向设在室内的一个小小的舞台上,弦索叮咚略响几声,便说道“太先生以一部《玉蜻蜓》红遍海上,人称玉王,但我拜先生时日尚短,还未学及全本,虽然会其间几只开篇,但今天是程先生做寿,要唱喜气洋洋的。小子曾听说黄先生曾鼎力资助先总理,后来总理曾客寓沪上,又是黄先生负责安全,而程先生则带着手枪日夜护卫周围。这份英雄胆识,二位这份英雄胆识堪比长坂坡前的赵云,我就唱一段《赵子龙》吧” 不得不说钱鼎章确实是会拍马屁,黄金荣平生最喜欢往外吹的事情就是“当年孙先生找我要革命经费,我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大洋三千,后来孙先生来沪还是住在我的房子里”。 ---------------------------------------------------------- 幸亏吴语习惯把师傅叫做先生,否则这文可能就要串到变形金刚上去了。 娘希匹三更啊,感觉要吐血,感觉被掏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来的拜寿者 可能有人要问,他最得意的事情不是收了老蒋当门生么,怎么不吹这个?这就是黄某人的高明之处,他赞助先总理那是基于革命同志友谊的平等交流,而收老蒋当门生,先不说要撤出抢帽子赔大钱的丑事,眼下老蒋贵为委员长,年轻时拜老头子这种事情自然要为尊者隐了,何况门生贴也早就托虞洽卿给退回去了不是? 而从程子卿的角度看,虽然家里挂着汪精卫胡汉民的题词,但现在这二位都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而且这题词是为了嘉许他在412中卖了大力气。程子卿在二十年代末就信了天主教,其中的原因未尝不是忏悔自己当日造下的罪孽,要是提这个岂不是揭人伤疤? 所以,钱鼎章这番马屁一出,客厅内所有人都微微点头,程子卿固然眉开眼笑,黄金荣脸上的麻皮也是自豪的颗颗爆出。 钱鼎章挥弦而唱 “威风凛凛美英雄,海内群雄都割据, 他是漂流皇叔走西东,扶危主救困龙,当阳谁敢与争锋。 智取桂阳太守郡,翠袖殷勤捧玉钟,大义昭然断不从, 周郎设就美人计,锦囊妙策受三封,深入龙潭虎穴中, 吴主假传国太的病,孙夫人误信返吴宫,夺舟临江建大功, 先主连营七百里,被陆逊奇谋烧一空,赖将军保驾永安宫, 驾崩托孤亲执手,为报知遇之恩常存胸,相国出师初上表, 他是老当益壮作先锋,力诛韩家五虎将。 鬓萧萧不减旧威风,完体将军世罕有, 他一身是胆有几人同,至今浩气贯长虹。” 一曲唱毕,倒是引来堂中窃窃私语不断,连着周玉泉都是满脸讶异“想不到,想不到,阿仙他拜你多久了?” “就前几天吧,反正一个礼拜都不到,这几天我也忙大概也就前前后后给他讲过几个钟头而已” “啧,这个徒弟你收错了啊”周玉泉一本正经的说道,厅上众人都楞了,这话什么意思?钱鼎章学的像模像样,就是几个不怎么听弹词的都能听出来,怎么太先生说这话? 钱鼎章更是额头汗如浆出,“小子功力不到家,给太先生塌台了,这是我没学好,和先生没关系。” “哎呦,小家伙倒是义气。阿仙啊,我之所以说你收错了徒弟实在是为你好,等过了几年他出师后,大概就没人听你这个师傅唱了。”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大乐,黄金荣更是笑的夸张,他本就嘴大鼻孔大,此刻昂首大笑,从钱鼎章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一种前世常听说的异常长寿的动物。 不过这话里的意思任谁都听得出来,露醉仙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女弹词第一人,弹词皇后,就艺而言已经不逊于任何响档,甚至和徐云志周玉泉也不落下风,所差之处就在于没有新曲,周调平稳中正雍容大气,露醉仙本来是想融合周调和俞调之长来创出一门属于自己的新曲调了。 然而开宗立派怎么会那么方便,纯以小桑演唱的俞调和全以本嗓发生的周调,先天就是不相容,她尝试了多次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在给钱鼎章上课的时候一讲到这些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对此钱鼎章肚子里倒是暗自开心后世有所谓“女蒋调”,到时候稍微漏几句出来,当做是自己灵光一闪,以露醉仙的功力和新曲调之间也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而已,挑个合适的时候捅破就好。 可刚才周玉泉这番话出来,分明就是说钱鼎章日后会是顶级的弹词艺人,对于一个只有17岁的毛头小伙子而言,这个评价太高,以至于钱鼎章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承担。 赶紧走到周玉泉面前,又是“噗通”跪倒,“太先生,谬赞了,徒孙实在担当不起。” 钱逊之也在一旁拱手“周先生太过誉了,犬子才17岁,实在当不起先生如此夸奖。” “起来,起来”周玉泉讲钱鼎章扶起来“有什么当不起的,少年英雄,以后我这个调头就要靠你了,嗯,不对,你这样下去创出新调也是早晚的事情,刚才唱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几个转腔唱的比我好。我是平生一条哑喉咙,所以只能用本嗓唱,你却可以用小桑吊上去。好啊。” 钱鼎章听了倏然而惊,不错,刚才在唱的时候他确实是无意中用了些蒋调真假声结合的唱法,毕竟在后世周调近乎湮灭,蒋调则成了评弹的代表。不要说弹词门内多学蒋调,就是其他曲种曲艺也学,比如侯宝林相声中的评弹,童芷苓的客串等等。 周玉泉拍拍他肩膀“今天被你唱《赵子龙》唱的我喉咙也痒了,那么我也来一段吧,其中有些吐字,发声你可以注意一下。阿仙啊,好久没给我打下手了吧?” 露醉仙嫣然一笑,抱着琵琶走上舞台,在下手位置上坐好“师兄吩咐么,怎么敢不从命?” 周玉泉拿着弦子走到上手座位上,落座后说道“你个小娘鱼,别像当年一样学坏,调子起高半截,中品翻到上品,差点让我下不来台” 言语间,弹弦而歌。果然同样一段开篇,在周玉泉这种开宗立派的宗师口中唱出,便完全不一样,钱鼎章之前的演绎只能说是相形见绌。 此刻钱鼎章,正捧着琵琶,手指离弦尚有一寸跟着露醉仙的节奏虚弹,口中则是在跟着周玉泉默唱。 一曲结束,客堂内掌声雷动。黄金荣当即拍板“以后要请周先生多来了”,其实他心里是想请露醉仙,奈何背后另有一位姓露的正横梦冷对,随时准备打翻醋坛子。 然后,周玉泉下,何若曦上,露何二人开始当起了人肉留声机,通过演唱来为客厅增加几分喜气。 父子俩正想找个机会向程黄二人告辞,好继续去偏厅唱曲。这时,外面传来小管家的通报“老太爷,程老太爷,中国银行代表前来贺寿。” “哦,把名片递上来看看”黄金荣说到 接过名片后,却见上面写着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李春方,以此人的身份作为贺寿代表倒也恰如其分。 “他怎么会来?”程子卿皱着眉头“我和张嘉璈没什么大往来啊” 张嘉璈时任中国银行总经理,算得上社会名流风云人物,但更出名的则是他亲妹妹和徐志摩的婚姻变故,是的他妹妹叫张幼仪。 “他么,虽然在公共租界上班,但住还是住在法租界里的,自然要找个借口拍拍你马屁了”黄金荣随口说到。又对管家说“带进来吧”。 管家领命而去,随即一个身穿玄色长衫梳着三七分头的人跟着他进入厅堂。钱鼎章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 按,我写民国,但并不喜欢民国,纵然有什么黄金十年,但这也只是大城市中日子比较好过而已。广大农村么,不提。近来多有文章在鼓吹乡绅至德,说放屁都是客气。 扯远了,所以我的文章里存在不少读者认为多余的文字,因为这些文字确实无法构成爽点。 在我心里给此书设定的时背景特色只有四个字光怪陆离。我试图通过我的键盘多多少少能还原一些比较真实的那个时期的社会风貌和景象。 大伙就当看热闹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来自程子卿的怀疑 同时迅速环视了一眼整个厅堂,发现除了自己的老子也感觉到了些什么外,其它人倒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心说大概是父子俩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心里没底所以疑神疑鬼吧。 那人踏入厅堂后,紧走两步,站到厅中央,双手抱拳一躬到地“李春方代表中国银行祝程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稍稍直起身来,右手探入衣襟,像是要掏礼单。 座上有人开始皱眉头,今天这场寿宴怎么也是大户人家做派,礼单都是在进门时候交给管家的,又不是小门小户当场送礼好讲个热络。 但钱鼎章却感到了不对劲。果然,李春方的手探入怀中的动作慢,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一支驳壳枪来! 因为此人一进门,钱鼎章就对他上了心,那驳壳枪还未完全从衣襟中显出全貌了,这里钱鼎章浑身肌肉绷紧,将怀中的的琵琶高举过头,狠狠的扔了出去。 李春方眼看就要得手,嘴边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来,却听到旁边有风声袭来,眼角一扫却看到偌大的一个琵琶大着旋飞来,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钱鼎章琵琶出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手在茶几上用力一拂,盖碗,果盘又纷纷飞向刺客,只是这一拂之下,虽然节约了时间,但力量却不够,李春方右肘抬起,挡开这些小瓷器,枪口已经对准了上座的程子卿。 此时,堂上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黄金荣为了面子好看,将这个厅堂造的极宽,眼下众人都坐在凳子上,根本无力阻止刺客。 程少华等人只好纷纷将手中的茶碗果碟扔出,试图对其造成一点阻碍。只是仓促间出手,发不出力,李春方扫了眼,嘴角尽是讥诮。 眼看就要扣动扳机,却突然手腕一阵剧痛,痛的他手一松,驳壳枪“啪嗒”一声落在铺着方砖的地上。钱鼎章看得清楚,原来自己的老子不知什么时候将三弦的弦轴拆下,此时扔出正中此刻手腕。 尚未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看到旁边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人,右手抡起三弦恶狠狠的往自己脸上砸来。三弦的琴鼓上蒙蟒蛇皮,但侧面框架却是用硬度极高的红木制成,这一下子要是砸实了,肯定不好受。 当下也不说话,左手握拳迎击而上,“彭”一声,将整个琴鼓打的粉碎,钱逊之不料对方如此悍勇,情急之下将只剩下一根棍儿的三弦往他面门上扔了过去。 李春方扭头避过,突然暴喝“看手榴弹!”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钱鼎章脑子轰的一声“难倒老子这就完蛋了?”,随即斜眼扫去只看到何若曦满脸惊慌,此刻露醉仙正和周玉泉在舞台上,还没来得及下来,阿姊不在身边小丫头顿时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没了脑子,此刻瞪着大眼睛竟然是被吓呆了。钱鼎章一咬牙合身扑上,将她压在自己身下。 不料,这声大喊后,趁着众人各自蹲下卧倒之际,李春方扭头就往外走,随即传来几声暴喝“你是谁,站住”,随后又是几声惨叫传来。。。 黄家花园管家程锡文听到厅堂情况不妙赶紧奔入,却见众人或座或蹲或卧狼狈不堪。 再看老太爷黄金荣,倒是老当益壮,不知什么时候蹲到太师椅的后面,赶紧上去将他搀扶起来。 钱鼎章身下压着何若曦此刻正满面尴尬的四目相对,“对不起,弄痛你了”钱鼎章赶紧爬起来,顺手再将小娘鱼一并拉起。 心说这回丢脸丢到家了,不料眼睛一斜却差点笑出声来,事发时露醉仙还坐在舞台上的说书高凳上没下来,此刻她却也没法下来,因为钱鼎章看到自己的父亲大人,正以一种半蹲半跪的姿态,将露醉仙和椅子一起牢牢的抱住,用自己的背把她护了严严实实。 明白炸弹乃是“诈弹”后,钱逊之却还是维持这个姿势没动,钱鼎章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心说虽然软玉温香抱满怀,但您也看看时间地点好不好,要践行温柔乡这个典故大可找别的时候,实在不行,等苏州会书大获成功后,这个借口给她庆功,半斤女儿红下去还不是随您性子?怎么现在这般猴急? 露醉仙也是满脸涨的通红,尤其是隔壁师兄正以一种戏谑的眼看看着自己,这就让她更如坐针毡了,“钱先生,麻烦你,让一让”声音几若飞蚊。 反正钱逊之就和她几乎处于脸贴脸的地步,声音大了也是浪费,耳边传来的回答却让人啼笑皆非,钱逊之几乎带着哭腔说道“阿囡啊,来搀一把阿爹,我腰扭住了。” 钱鼎章何若曦面面相觑之余,赶紧跑过去,一个搀住老钱先生,另一个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好容易才把整个上半身僵直如活跳尸的钱逊之馋扶到自己的位置上。 此刻早有下人进来打扫狼藉,各人也趁着这片乱哄哄中各自落座就位或者借机会向两位老太爷献献殷勤。 此时,程子卿面色铁青,他本来人就长的黑,此刻看上去仿佛一朵积蓄着无数雷电的乌云一般。 “啪”旁边的黄金荣重重一拍桌子“要死了,真当我已经出殡了是伐,大天白日的跑到黄家花园来要弄死我的把兄弟。” 今天是程子卿大寿,民间习俗这日说话千万上心,不光“死,伤,忘,乱”等不能出口,就算是“伤,病,药,刀”等也在忌讳之内。 此刻黄金荣一张嘴,忌讳全无,可见是真的动了气。确实沪上开埠以来,暗杀时有发生,尤其是“暗杀大王”王亚樵打出名声后,隔三差五就有名人毙命于枪口下。 但这种暗杀多半发生在人流密集的交通要道处,像今天这种光天化日杀上门来的还真没听到过。难怪黄金荣发怒,堂堂法租界的地下之王,巡捕房老资格,青帮前辈竟然被人打上门来,往后还怎么混? “把门生都撒出去,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快,马上去”黄金麻皮脸上的麻子颗颗气的爆了出来,色作紫红。 “阿哥,稍微等一歇”程子卿轻轻拍了怕黄金荣的手背。 “嗯?”黄金荣“阿三?你?” 相较于年老体衰且早已脱离巡捕房和青帮的黄金荣而言,程子卿才55岁不管是华捕总督查还是青帮大佬都正干的得心应手的时候,智慧和经验也正处于巅峰时刻。 此刻,他手里正把玩着凶手留下的拿把驳壳枪,“我先要谢谢两位钱先生,如果不是刚才二位出手,只怕我现在已经做了抢下亡魂了”,说着“咔塔”一声,将子弹卸了出来,举起一粒端详道“子弹头上还特地用锉刀锉过,开花弹,生怕我不死啊。” 钱逊之此刻正痛的龇牙咧嘴,钱鼎章只能替父亲说话“不敢当,刚才也是事发突然,程先生吉人天相,毫发无损,今后肯定更是富贵绵长了” “小钱先生真会说话,不过我们这种人也是刀口舔过血的”说着又将子弹一颗一颗装回,拧开保险后,枪口漫不经心的指着钱鼎章“只是我好奇,小钱先生的反应为何比我们都快一拍?要说我老了反应慢,可是少华,耕莘他们都是当打之年,日常也是吃这口饭的,却是在你将琵琶扔出去后才反应来,小钱先生莫非一早就知道此人不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拜寿的郎中? 一听程子卿这番话,厅堂中其它众人再看向父子二人的眼神顿时不对了,门口站岗的几个青帮小字辈的手已经放到腰间,就是在等老太爷的一声令下。 钱鼎章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好厉害的程子卿,方才电光火石间那些事情竟然全被他收在眼里,而他还是刺客的主要目标,在闪避的同时还能留意全局和各种细节。盛名之下无虚士。 眼下,他不急着撒门生出去找人,反而是先怀疑上了自己要从这儿打开缺口,这份决断力也着实让人佩服。 钱鼎章笑笑仿佛没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一般,也没站起来,只是坐在位子上向程子华拱拱手“程先生好眼力,不错,小子确实是先料道了一步,不过一开始只是觉得此人有些怪异,所以留了一份心思。” “噢?”程子卿面色稍缓几分,不过枪口依然对着他“愿闻其详” “喏”钱鼎章用右手拉了拉自己的长衫前襟。 “嗯?”众人不解。 钱鼎章冷眼看去,只见老头子依然一副痛的要死要活的模样,心里倒有点吃不准起来,老狐狸这究竟是故意还是妆模作样把自己推出来? 摸摸鼻子后笑着说道“中国银行的张嘉璈,应该和几位有过来往,所以各位一听到他派人来就觉得放心了,所以放松了警惕。但我不一样,我没见过他们” 见众人都在认真的听着自己说话,他也不再卖关子“银行那帮人,都是留学回来的,上到总经理下到拉业务的跑街先生个个都是西服革履。” “噢”众人恍然大悟,程子卿将手枪收起,站起来冲着二人拱手“尚未感谢救命之恩,就多有冒犯,程某道歉,还望不要往心里去” 钱鼎章站起来肃然道“程先生老当益壮,智谋非凡,令人佩服,刚才所做并无问题。” 程子卿却朝着周玉泉露醉仙等点点头“三位,今天天气不错,黄家花园也是海上名院,不输半淞园,露香园的” 露醉仙掩口而笑,“哎呦,来的时候就想开开眼界,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程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 “锡文啊,锡文”程子卿高声叫道。 程大管家从门外疾步走来“程老太爷有何吩咐?” “锡文啊,这个院子你闭着眼睛也能走三圈,好好带着几位先生看看逛逛,不得失礼”程子卿道。 黄金荣也睁着一对水泡眼说到“几个好景致你要多用心向几位先生介绍,不得偷懒。” “是,是,老太爷,程老太爷放心”程锡文垂手答应,随即一扭头对三人说到“三位,请随我来,我们这个花园当初设计建造时也是花了大心思的,别的不说光成本就350万大洋,不过老太爷说这个钱花的值。。。。” 将无关的三人打法走后,程子卿看着钱鼎章道“不知道,钱先生对此事还有什么看法,望不吝赐教” “这是要掂我斤两啊,”钱鼎章暗道,表面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赐教不敢当,不过我顺着刚才的思路说下去,那么此刻为什么不穿西服而穿着袍子呢?西服修身袍子则臃肿一些,我看多半是为了能掩藏住这把驳壳枪吧” “钱先生眼光独到,说下去”程子卿意识到这个小说书的不能等闲视之,遂将那个小子悄悄隐去。 “你看这驳壳枪,我和阿爹跑码头时候,倒是听人讲过,贼人里喜欢用驳壳枪的多半是外埠荒山野岭的强盗土匪,因为这个弹匣容量大,威力也大还能连发,但缺点是枪本身更大,藏在身上不方便,所以申城,南京,杭州,苏州这种大城市里的贼人多喜欢各种小巧的手枪,但手枪因为便于携带又导致了威力不足。” “所在我在想,刺客用驳壳枪可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来自非城市地区的悍匪,要么只怕他的目标不止您一个人。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此人应该在外面有同伙接应,多半会坐上汽车往浙省跑吧。” 他还没说完,程少华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给几个检查站打电话,让他们严加检查”。 程子卿也对黄金荣的大门生说到“通知几个自己人,把门生撒出去,但注意不要弄的满城风雨。” “耕莘,包打听也都撒出去吧,不过估计用处不大。对方敢这样上门肯定是早做了完全准备,可会是谁呢?” “程先生,我还有句话”钱鼎章吞吞吐吐 “钱先生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 “是这样的,我刚才听陈管家说,程先生这几年收到不少子弹,刀片,去年在徐家汇还被打过黑枪,虽然目前巡捕房派保镖保护您日常出入。可是,真要下手的话也不是找不到机会。可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下手呢?换句话说,不管他们刺杀是否成功,其实都有得赚,无非赚的多,赚的少而已” 这话说的有些不明不白,可堂上都是什么人,黄金荣瞬间眼睛瞪得溜圆看向程子卿,后者朝他点点头“难说啊,不得不防,他最近和东洋人走得很近,三天两头往虹口跑,又和儿女亲家沆瀣一气,只怕。。。。。” “哼,倒是好算计,一枪把你打死了,等于是去掉我一条臂膀,如果没打死,等于也是落了我的脸面。当年都是这黄公馆里出去的,月笙这点上就是比他要仁义,也会做人。” “噗嗤”突然间程子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老三你笑什么?” “不是,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最近流传起来的事情,说得就是这位水果月笙,估计还没传到你这儿来,我说给你听吧”程子卿忍住笑解释道。 “你讲,你讲”黄金荣也来了兴趣。 “静安寺的墙上一直写着八个大字,“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中华日报》新来的主编叫胡兰成,某天路过静安寺时看到这八个字对朋友说,“八字改其二,送给杜月笙倒是合适,无恶不作,众善奉行”” “这”大略是这笑话有点冷,黄金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摇头不已“还真没被他说错,这般文人自古就是那么刻薄。不过,如果他有月笙一半会做人就好了,这个时节和东洋人眉来眼去,看起来是威风,但时间长了就晓得厉害了” “反正该撒的也都撒出去了,我们就等着吧,这个事情呢,大家也都议一议。”程子卿倒是看不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道,倒是很快投入到案件的分析中去了。 这时又有管家来报“老太爷,门口有人来拜寿” “嗯?!”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黄金荣顿时警惕起来“谁,是不是熟面孔” 管家摇头“生面孔,不过看打扮是个江湖郎中,自称姓刘,问明了今天是程老太爷做寿后,就让嚷嚷要来拜寿,说是程老太爷故交。我们赶都赶不走。” “江湖郎中,姓刘?”钱鼎章脑子里转了起来“我倒是恰好认识一位手艺非常不错的刘郎中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鬼李春方 “噢,那看来倒多半真是熟人了,请他进来吧”程子卿说道。 片刻后,却听到院子传来叫声“哎呦这位先生,你肩膀上扛的这个不能带进来啊。哎呦”随后便是阵阵呼痛声。 又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这是寿礼。。。你们让开。。。”随后又是一阵痛呼。 钱鼎章眉毛直跳,这声音太熟悉了,盛泽一别算下来不过也就几个礼拜而已,对这个声音的记忆还热乎着呢,毕竟谁在经历过土地庙中一番生死斗后,还能亲眼目睹大贴活人的场面,一般都能记得。 果然,随着他说话声传入了间或还有几声串铃响。。。。 随即这条大汉出现在厅堂门口,但所有人都吓了一条,钱鼎章看去刘神威依然是原来那幅江湖郎中打扮,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藏青色色长袍,右手肩上挎着药箱右手拿着串铃,左手依然是那面招牌幡儿,只是左肩膀上赫然扛着一个人,玄色长衫不知死活。 程子卿一见站了起来,快走两步上前摇着头说道“果然是你啊。。。” 刚才程少华也已经回到客厅中,看到刘神威后皱起眉头,将脸扭向一边。 “给您拜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刘神威顺手将幡儿递给管家,把串铃夹在腋下拱手为礼。 “你少来这套,肩膀上这个怎么回事!?”程子卿问 “他啊,哦,你看”刘神威肩膀一抖,将那人顺势卸到地上,众人连忙围上去,只见此人面部呈粉红色,都是眉头一皱。再仔细看去,却是刚才那个自称为李春方的刺客。 “阿三,这位是?”黄金荣问道 “阿哥,这个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也是风尘中的奇人,具体事情等会和你讲,但也是靠得住的。” 刘神威大乐“爷叔,这话说的我爱听”,他本是陕人,行走江湖靠的是一口国语,此刻却用却用沪语说话。 “我今天刚到申城,路过这里,突然就看到这个人从围墙上翻了出来,里面还传来抓住他的叫喊,我随手两下就把这小子给制住,刚想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不料他自己咬碎了藏在假牙里的毒药,翘辫子了。。。。” 呃。。。钱鼎章真替这位死鬼李春方默哀,本来博浪一击就算失手也足可可以全身而退,不料好死不死碰上这位,不过转念头一想,还是自行了断的好,否则对上刘神威这套贴加官审讯大法,那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这些人中间,程少华是政治处的巡长但对各种刑事案件也是一把好手,此刻他正蹲在尸体帮边,开始观察翻动观察尸体,甚至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刀撬开尸体嘴部,将鼻子凑上去探闻。“应该是氰化物中毒,装在假牙里的。。。”片刻他就得出了结论。 他话刚说完,薛耕莘等几个年轻探员也围上了尸体,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刘神威打量了一遍厅内,看到钱鼎章也在看着他,哈哈一笑上前拱手“小钱先生好啊,令尊呢?” 钱鼎章尴尬的回礼,随即指了指角落中的钱逊之,老狐狸此刻正痛的以手抚额,难怪刘神威一时没看到他。 “哎,老钱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腰扭了一下而已”钱逊之也顾不得见礼。 “程爷叔,这儿有个病人,我先瞧瞧”刘神威说完,又问了几句钱逊之这扭伤来来龙去脉,老狐狸支支吾吾只是说刚才碰到刺客,自己久疏运动,一个激动之下把腰扭了。 刘神威倒也不追问,连声说这个简单,打开药箱拿出金针来,又让钱鼎章帮忙把钱逊之的长袍掀起,反正此时厅堂上也都是男性,不用避讳什么。几针下去,钱逊之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刘神威将针收起道“基本没大碍了,等会我给你开两个房子,外敷内服,有个几天就能彻底痊愈。” “多谢,刘大夫,我们父子二人的性命都亏你所救”钱逊之抱拳拱手。。。 钱鼎章暗地里撇嘴不屑。。 又是一番相互见礼引见后,刘神威才明白了到低是怎么回事,他挠挠头“这个奇了啊,这么做杀客的倒是第一次见到。怎么透着邪门呢?” 此时钱鼎章眼皮狂跳,大概是看到刘神威的出现让他想到了盛泽镇上与河本生死相斗的往事,眼光扫到程少华时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当街惨死的那位图书管理员来,再看看这个死鬼李春方,联想到刚才程子卿和黄金荣面色阴鸷的讨论那个“他”-显然这就是张啸林了。 钱鼎章的历史知识颇为可怜,不过作为一个沪人对昔日申城三大亨的结局还是比较清楚的,49年后黄老大坚决不走,结果几易其稿写了认罪书登载在《解放日报》上,还配合的拍了扫大街的照片来平息群众的怒火,但最后好歹是活到了85 杜老二带着家眷门生去了香港,结果把香港的福特豪华轿车全部买空,一个月的销量等于此前两年还不止,此后还经常延请沪上的评弹响档去香港演出,包银直接付条子,结果后来被革命小将得知后还弄出了弹词届最大的冤案来。纵是这样,杜老二估计还是心情郁闷,没多久就死了,比黄金荣还早了三年。 至于张老三,俞老四,抗战时期果断落水当汉奸,被老蒋命令戴老板“制裁”了。 如果这个李春方真是和张啸林有关,那么等于又和东洋萝卜头挂上钩了。钱鼎章脑仁儿都痛了,好不容易穿回来一次,前后不过一个多月已经碰到的凶案却不少,细算起来还都和东洋人有关,莫非自己命犯萝卜头?否则实在是无法解释这种巧合。。。。 他正头痛呢,旁边的管家又来请示“老太爷,时候差不多了要不先开饭?” 黄金荣看看地上的死鬼,摆摆手“那就先吃饭吧,这个你让几个人扛走,找个地方放好,等下午巡捕房的法医过来再说。” 第一百三十章 丘八钱逊之? 这下父子俩感觉有点尴尬了,这顿饭照例是没有他们位置的。 周玉泉、露醉仙是例外,他们的名声足以保证自己成为别人“礼贤下士,雅善音律”的人设的重要道具。往往在客套时夸上对方一句半句的都能让后者拿出去炫耀半天。 可对于父子俩这种混大世界的来说,自然没有这种待遇,当然了,既然请来唱堂会饭还是管的,而且通常还都不错,只是得和那些普通贺客或者门生挤一桌了。 钱逊之看看儿子,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程子卿及时叫道“二位恩公,这是要落我程某面子啊,请留步,留步。” 钱鼎章道“程先生切莫这样说,折煞了,折煞了” 程子卿上前拱拱手“我么一介武夫,话是不大会讲的,请二位和我们一起吧,一来等会要敬二位一杯,感谢及时援手,二来看你们好像和小刘也是朋友,那就更要一起了”不由分说的拉上钱逊之就走,钱逊之虽然身体素质不错,否则刚才也不会把弦子当战锤抡。但和程子卿这份天生神力比起来,还是多有不如,当下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程子卿见二人一同往大菜间走去,招手让程锡文去重新安排一下主桌的座位。随即朝侄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脚步也慢下来落在众人之后。 程少华见状也放慢脚步,待和程子卿并行后轻轻的说道“爷叔,这个钱逊之不简单。” “嗯?”程子卿”我也觉得,你先讲“ “爷叔,刚才他用弦子砸刺客的那一下,不简单,应该是军中做派。” “什么?军中”程子卿眼睛一瞪“这个还有军用,民用?” “爷叔,我上回去巴黎培训的时候,有个格斗教官参加过世界大战,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和我们讲他在世界大战时候的经历。”程少华停了停仿佛是在整理记忆。 “他说,当时他在陆军,和英国人一起和德国人放对,都是堑壕战,一旦冲到对方堑壕后,基本就是靠冷兵器肉搏。一开始,英法联军吃了大亏,因为德国人把用来挖战壕的工兵铲当作,单手格斗武器,尤其是战争进行到了后期,英法攻,德国收,德国人人手一把就放在旁边,随时可以抄起来用,而英法处于进攻状态不能多带装备,所以堑壕战中很是吃亏。” “嗯?然后呢,说重点”程子卿略不耐烦 “是,是,然后英国人就发明了一种棱齿锤头,一个洋山芋大小的熟铁带齿锤头装个一尺半长的木柄,专门用来进行堑壕战肉搏,而且还专门设计了相应的搏击动作,因为堑壕内空间小,很多常规动作施展不开。这套堑壕锤法的最大特点就是,动作幅度小,很多动作尽可能避免肩部发力而是单纯靠臂力。” “你的意思是,那个老钱刚才那下子,用的是所谓的堑壕锤法?” “不敢打包票,但非常类似,刚才他那下肩膀没动作,完全靠手肘手腕把弦子甩出去,一般人绝少会这么发力。” 程子卿脚下一停“你的意思是说,此人在军队待过。” “是的,而且还应该是直接听命于外国教官的或者留学生的精锐部队,绝非一般民团或者保安团。”程少华的神情有些紧张。在乱世之中,当兵是不算是特别吃香的职业,但像钱逊之这种年龄,应该是参加过中原大战的老兵,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混个低级军官,日子还是可以的。但他却偏偏当个跑江湖的操贱业的说书先生。如果说是惜命不愿意当兵的话,那么大可以去税警队,警察局,甚至去保安团混个一官半职也都不难。 “难怪,”程子卿皱着眉头说到“我刚才拉他那下,手搭上去时明显觉得有个反击的力量,这个是长久锻炼后才能练出来的,而且是不受脑子控制,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他后面才撤掉力气,装着被我拖走。。。” “那怎么办?” “你啊,也不小了怎么还沉不住气,起码他是没打算要害我,看看再说了。你注意点等会别失礼,还有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要开阔,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么还对小刘耿耿于怀,等会敬他杯酒去。” 席间倒是其乐融融,主要是今天中午这顿饭,都是程,黄圈子里的熟人,或者晚辈,说话自然也不用顾忌太多。酒过三巡后,程少华端了个杯子去找刘神威敬酒,只是神态间颇有尴尬,刘神威倒是来者不拒,酒到即干。 黄金荣看着好玩,拿胳膊肘子捅了捅程子卿“阿三,你这个阿侄,好像心里头不舒服啊。还有这个小刘到低是何方英雄,看样子也是你老交情了,不妨说说嘛。” 程子卿几杯下肚正值微醺之际,当即点头答应“反正,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那o就说说吧。”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刘神威语带北音听起来像是关中人士,怎么和法租界的大包打听凑到一块儿去了? “各位,这位刘郎中么,当然做郎中的,可是你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么?” “知道啊,形意拳宗师,估计还和军统有关系”钱鼎章心里嘀咕,当然嘴上还是保持一贯的谦逊。只是朝刘大夫看去,却见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悲,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见众人议论纷纷而不得要领,连的黄金荣都催促“阿三,不要卖关子,讲讲出来,讲出来。” “这个身份,我先不说,我再问大家一件事情,前些年那桩爱俪园那桩案子,各位可有印象?” “嗯?莫不是,爱俪园总管姬觉弥干儿子莫名暴死?当时不少案卷是我翻译的,好像是少华和程督察长一起办的吧”陆殿栋答道。 台上众人陷入一片嗡嗡声中。这个案子当年确实轰动一时,爱俪园本是犹太地产大亨哈同建造送给他老婆罗迦陵的私人花园,罗本名俪蕤(liza),花园名为爱俪可见二人情感甚笃。 哈同早年通过炒卖地皮发了大财,用铁黎木铺马路就是他的手笔。赚够钞票后,就终日和老婆窝在一起,一切家用大计都交给了,花园总管姬觉弥。 哈同身资巨万又是地产商于是把爱俪园造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光占地面积就有三百多亩,然而这花园千好万好之下却有一桩大大的不妙,甚至可以说不吉利之处。 原来花园是经过多次扩建而成最后一次扩建的时候,索性把周围一大片土地都划了进来,哈同算盘不错,反正都是农田,多给几个钱就了事了。 不料,也不知道是当初勘测不仔细还是过于自大,竟然把别的祖坟一起给圈了进来。 如果只是普通农户,那么在银弹攻势下自然不是问题,但这是张家的祖坟,张家一不是达官显贵,二不是富豪巨商,三不是江洋大盗,但哈同却死活拿他们没办法。 张家这一代的家主,叫张骧云,因为耳朵不好在民间被称为张聋?,乃是沪上伤寒课第一人,大凡聋子多是脾气执拗暴躁之辈,他也不例外。对于因为纵欲过度而得了夹阴伤寒的病家,上来就是一顿痛骂,骂完之后却还是不厌其烦的细细诊治,结果当然是药到病除,而且此人行医极为仁义,出诊不分远近诊金一样。碰到穷人上门,不但不收分文还贴出药钱不少。在海上传为美谈。 哈同几次三番派人和他谈判愿意出巨资让迁坟,都是无功而返。碰了几鼻子灰后,哈同恶向胆边生,索性祭起官商勾结套路来,提起诉讼并且试图买通法官。 结果却忽略了,张聋子在沪上的巨大威望,一时间各种报纸杂志纷纷声援,法官碍于汹汹民情也只能秉公办理。结果就是爱俪园得给张家单开一个小门,以供其出入上坟之用。 可想而知,当哈同陪着老婆散步时看到这袅袅奠烟腾空而起,切切哭号盘旋在侧,不知道心里会是个什么感觉。 -------------------------------------------------------------- 前文把露兰春和黄金荣的离婚时间搞错了,实在乌龙。 因为写这文需要查阅不少资料,特别是一些人物的年表或者大事记。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不良习惯,其实有些数据或者日期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是就算查到了,但碍于文中情节,也不会采用史实。 就是这个毛病带了很多麻烦,我之前手贱把路由器按了个自动升级,结果原来刷的梅林彻底玩完,重新安装后,大家都懂得因为最近的缘故那啥都不行了。 但就是这样,还是有错漏出现,这个如果各位看到的话请在评论区指出。 好吧,一个网文搞成这样是不是阵仗太大了啊。允悲.jpg 然而对于一个用惯google的人来说,墙内不管是百度还是bing都是彻头彻尾的垃圾,当然核心还是墙内的互联网环境实在太差,不客气的说是信息化粪池也不为过。 各种媒体自媒体除了相互抄袭就是凭着想象去编造变造史料,通常查个人物或者数据最后变成了大家来找茬。通常结果是时间花了无数,但信息依然是这些反复反刍过的东西,令人倒胃口。 比如我前文讲的红头阿三这个称呼,百度楞是能给找出近十个说法,也是佩服。 ---------------------------------------------------------------- 姬觉弥这个人身世非常神秘,但有个点倒是值得一提,此人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主持总撰了古blue经的汉译工作,这版是文言,用词华丽工整倒是值得一观。 嗯,哈同是犹太人信犹太教,罗迦陵是中法混血,姬觉弥是中国人都笃信佛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刀客(上) 然而哈同却没什么办法,也只能这样僵持下去,或者眼不见为净,大不了离园子的东北角远些就是了。 等到1931年哈同死了,此时罗伽绫虽然继承了全部遗产,但大概是灵魂伴侣的离去,让这个曾经敏锐进取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终日沉溺于佛堂之中,加之目力日下,整个爱俪园等于是全部交给了姬觉弥来管理。 此时,十里洋场已经已经和他们当时发迹时有了大不同,姬觉弥倒是看得穿本着无为而治想法,整天把心思放到他和罗合办的宗教大学上去。不少宿务就交给自己的干儿子姬勇打理。 不知道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死活要把张家祖坟给迁出去,这是哈同都没办到的事情,他却想通过自己的手来解决。然而张聋子何尝是好相与的,姬勇上门去刚说明来意就被骂了出去。 姬勇自己气急败坏之下,各种下作手段纷纷出笼,往院子扔大便,放蛇,甚至雇了一班无赖混入排队的病人之中捣乱偷盗乃至调戏妇女,这帮瘪三倒也不怕伤寒症会传染,端的是要钱不要命。 张聋子这儿的应对倒也简单,一张帖子送到巡捕房,送贴人还带着句口信来“你们管不管?” 谁敢得罪一位誉满海上的名医?何况据说张聋子的病人中着实有几个南京方面的大员。程子卿亲自下令,让手下包打听去了解此事。 哈同死后,整个哈同系的产业实际上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罗迦陵虽然拥有股权,但对却无法对经营方面施加决策权,换而言之此刻的她和爱俪园像是一只落架凤凰-只有钱而没有势。 程少华此刻年轻,但从下跟着叔父耳濡目染,几个圈子一转就知道这是姬勇的手笔,当下带人冲进爱俪园抓住姬勇就是两个耳光让他“招子放亮点,否则三刀六洞有的哭的时候。” 本来以为这样吓唬一番事情也就解决了,然而不知道姬勇处于什么目的,竟然又冲到张家,和张聋子一言不合大吵起来,最后给了张聋子一记耳光还把老头推了一个跟头。可怜张聋子此刻已经年过七旬,向来受人尊重,遭此羞辱和殴打后,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差点死在当场。 姬勇一看也怕了,趁着人多就溜了,他没敢回爱俪园,而是直接去了某个相好的暗娼家里,准备避一夜,然后第二天一早坐火车离开申城,先避避风头再说。张聋子名满海上,病家,学生不计其数,真惹急了一声吆喝,召集百把人打进爱俪园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爱俪园里人也不少,但要么是哈同夫妻领养的孤儿,要么是一堆和尚尼姑,偶尔有几个红头阿三看门,那也是装装样子吓吓野人头的。 结果,第二天巡捕房就到报警,姬勇死在那暗娼家里,浑身毫发无伤。报警的是老鸨,说是昨天姬勇急冲冲来这儿过夜。老鸨也是过来人,上半夜被闹的睡不好觉,下半夜倒是消停了,安安静静一直到今天早晨。 因为惦记着姬勇让她一早就叫他起来,老鸨子五点不到就起床等着,结果一直到了9点楼上还是没声音,不放心的喊了几句却没回应。 老鸨吓的拿钥匙开门,只看到姬勇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已经鼻息全无,而暗娼则始终处于昏睡状态,一通凉水泼上才醒来。看到旁边的死尸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唤,结果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了。 又是程少华带队,一面指挥人把尸体拉回巡捕房做法医检验,另一面勘察现场顺便审审暗娼,结果后者说昨晚折腾了半夜后就睡了,随后就被凉水泼醒中间什么都不知道。 程少华气闷至极,此时负责现场勘测的小包打听报告说发现窗台上有个模糊的脚印,还有灰沙剥落的痕迹,然后窗插销也有痕迹,初步可以判定有人可能直接翻窗户进来。 程少华大喜命令继续顺着这条线继续查验下去,结果在窗下的外墙半截处发现了一摸一样的另一个脚印。 程少华倒吸一口冷气,就是说有人通过徒手攀爬的方式直接上了二楼,而其间只在墙上借过一次力。程少华的头皮开发麻了。 看看其他也问不出什么,收队回捕房,正巧程子卿拿了验尸报告也走皱眉头,之前看到尸体没有任何外伤还以为是中毒而亡,法医报上来的结果却是尸体体内没有任何中毒痕迹,死亡方式推测为窒息而死。 但让法兰西法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是窒息死亡但死者的脖颈等部位么有任何机械性窒息所留下的痕迹来,总不能说这么一个大活人半夜硬憋气把自己给憋死吧。 同时报告上还非常疑惑的表明,死者的头顶,两颊,胸口,小腹,各有一个极小的出血点,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法医以为是注射器针头所留下的,但经过比对后发现,创口更小,而且皮下和肌肉组织间也没有液体或者气体残留。 程少华手足无措的看着叔叔,程子卿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过了不久,几个包打听拿来一堆资料,原来程子卿之前就估计到这个事情多半和张聋子有关,但张聋子这个年纪估计也不会有杀人的心,多半是周围有人看不下去。故而一接到报案就让人把,张家包括医馆最近一个月所有进出人等的资料全部弄过来。 这本身就是包打听的强项,巡捕+青帮的双重覆盖下,很快得到了相应的名单。程子卿带着几个识字的巡捕开始核对,虽然人数足有几百上千,但真筛选起来倒也快,病人首先去掉,伤寒不比感冒,哪怕是俄国大力士只要确认伤寒基本就无力伤人了。何况爬二楼中间只借了一次力。 其次,筛掉老人幼儿,以及女性。这样一来,名单里也就只剩下数十人。程子卿又命人把,巡捕房日常建立的户籍档案拿来,一个一个对比。 最终手指点在户籍档案上“就是他了”,程少华凑过去一看,赫然写着刘慎微三个字,名字下还有个小小的括号“疑似刀客。” -------------------------------------------------- 一说黄金荣露兰春,估计大部分人都会联想到那桩所谓麻皮金荣吃瘪事件,说是1920年前后黄金荣因为露兰春缘故给了浙江督军卢永祥之子卢筱嘉俩耳光,随后卢永祥大怒命令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带军队冲进法租界把黄给绑架到龙华吊打。随后沪上流氓请了其它大佬出山才了解此事云云。 ok这里可以讲一句,基本扯淡。 一来在1917年卢永祥人淞沪护军使时候就已经和黄结实,而且合作愉快,黄对军阀是着意奉承要钱给钱要脸给脸,军阀也是投桃报李,聘任黄为军署上校督查,还向北京给他请了个二等银质勋章。这事当时报纸有载。 其次,租界啊,国中之国,这帮军阀借他们个胆子都不敢派出武装人员进租界抓人,这时候法兰西的威风还是很可以吓到人的。军阀也欺软怕硬,而且得罪了这帮外国人,拿不到贷款买不到洋枪洋炮,可是真要命。所以,哪怕真打了两耳光黄只要躲在租界里,照样太平无事。何况在巡捕房向来有拍巡捕保护要人人身安全的习惯,在十年前黄就享受过八个安南巡捕护着的殊荣了。 再次,卢是北洋武备学堂出身,做到督军,自然不是蠢材。其实民国年间大小军阀真蠢的几乎没有,因为蠢蛋活不到那么后面。现在我们一看到军阀,脑袋中就想到一个留着仁丹胡,满口山东话的草包形象,实乃香港电影的杰作。。。 至于这个事情究竟如何,目前来看抽耳光大抵是有的,但事后,卢永祥非但没主动去找黄金荣麻烦,反而是要处罚儿子,甚至不惜行军法。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是真生气,还是要逼黄金荣低头登门,这个很难说。 但这消息传出来后,卢的下级和其它申城流氓是大为恐慌,上位者姿态已经做出来,下位者如果不识趣让上位者下不来台的话,青帮势力虽然大,但在经过系统化训练的军队面前,呵呵呵。 此刻,张啸林因为和浙江军阀关系不错,可能出面居中调停,而不是杜老二出马。随后,黄还是亲自登门请罪。 卢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于是皆大欢喜,顺便露兰春还认了何丰林母亲做干妈。 但事件中黄究竟付出多少,已经很难考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刀客(中) “刀客?” “刀客?”听到这儿席间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黄金荣算是见多识广此刻也开始挠头,“好像听到过,但想不起来了啊” “少华,你来讲讲看什么叫刀客”程子卿把球踢了过去,显然是想让自己侄子借这个机会好好的修复一下和刘神威的关系。 程少华也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契机,想了想后说道“刀客,是泛指江湖砥刀谋生的人群,狭义特定为善用刀类短兵器而与上述人群之中杰出者。正式意义上的刀客,只是在清末--民初而已。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此处之侠非侠义之辈,仅是武人而。刀客既为侠之出众者,由其武功超绝,坚韧狠辣,而代有卓者,如近代张稳道、绍子杰、鹞子高三、蚕豆大王,适其生活之时代环境,为战乱、为割据、为天高皇帝远、为法之无奈。而太平年间,和谐社会(嗯,我就是想这么写)……,则一众刀客中,善者化为掮客、牙客、赌客,其性恶者,因其生性偏激,又有常人所不能之技,故不为社会羁束,不为环境认同,无法泯然众人,所幸尚有警察,军人,探险家等等出路,长期军旅生活或者挑战性的磨难,能使其改变偏激的性格庸而化之……” 随着他的叙述酒桌上声音渐轻起来,此时南北交通并不方便,地处东海之滨的沪上对关中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海对面的东洋人。 此刻听到程少华神情颇为严肃的讲出这么一段话来,心知是要涉及到一些不见诸于纸面的民国秘辛了。 见众人听的仔细,程少华继续侃侃而谈“更有不幸者,幼年时即显露出峥嵘头角,其特点是,破坏程度恶劣,头领意识不十分强烈,若此时没有师长加以疏导,则年愈长而性愈劣,至10岁后已定性,而后生存道路上的一切挫折,都可以成为嬗变的契机,随社会环境而变,或为监狱预备军,或为亡命江湖之行尸,若再有有力者纠集之,则会发展成一方之地头蛇。更有甚者,成为几个地头蛇、大小草头王之间的卖命工具--杀客。其中亦有为正、为邪之分,然共性之一都是以杀生为其交易目的。故不论黑道、白道对其均不认同。” “清朝末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陕西东部与晋豫交界的朝邑黄河滩,成了刀客的聚居地。朝邑属同州府辖,境内河道交错,滩地无垠,芦苇丛生,沟壑纵横。南走荆楚,东去晋豫,北遁韩合,进而到北山(黄龙),远避甘、青、宁、夏,可进可退。朝邑人嗜酒、性硬,秦人烈酒,民风强悍,养育了一大批忧国忧民的慷慨悲歌之士。至于辛亥起义建立民国,刀客更是居功至伟,被先总理誉为西北革命巨柱的井勿幕,杨虎城将军的至交严孝全,甚至杨虎城将军本人都是刀客团体中的一员” “程兄一番话,不偏不倚,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但对我等的描述实在是淋漓尽致,我先敬你一杯”刘神威一改刚才那副平淡的样子,端着酒杯站起来向程少华一番示意后一饮而尽。 程少华不敢怠慢赶紧回了一杯。 程子卿笑道“刚才你们也都听到了,小刘是叫我爷叔的,说起来也算我侄儿,我这儿还有本家侄儿,可是这俩侄儿间很是有点不对付,你们知道为什么?” 原来,程子卿当日在在众多名单中点出包括刘慎微在内的三四人之后,又将包打听撒出去,结果带回来的消息是。昨天晚上刘慎微喝的醉醺醺的回房睡觉,但半夜正好有个师兄找他有点事情,却发现床上没人。 这还等什么,程少华此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带了三个手下直接冲到张家抓人。 程子卿一时阻拦不及,等他亲自赶到时,只见带去的三个探员正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呻吟,却独独不见自己侄儿的影子。 一问才知道,他们四个人仗着人多,没有拔枪,提着警棍就冲了进去,结果被刘慎微三拳两脚打飞出来,而程少华则被劫持为人质。 程少华在室内听到叔叔来了,顿时羞愤欲死,扯开嗓子让自己叔叔带队硬攻不要管自己死活。 而程子卿却是个妙人,只对房间里喊了一句话,就让刘慎微乖乖放人,然后自愿带上手铐。 “就算你今天走脱了,张聋子和你这一门师兄弟怎么办,你想过么,这里是法租界,是我的地盘”当时程子卿就是这么说的。 让人把带着手铐的刘慎微随便找个屋子关一下,叔侄二人先将他的卧室从头到尾搜了一遍。果然程子卿拿着一张从他皮箱夹层中翻出的信来,反复看了几遍后,以手按额,沉思许久。 程少华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突然程子卿对手下叫道“把他再给我带来” 随后,刘慎微神色坦然在站在二人面前,程子卿将信在他面前扬了扬了“这是汉中道尹是阮贞豫写给你的?” “是,又如何?” 程子卿不说话,随手将信纸放到桌子上,走上两步将刘神威的手铐打开“明天一早,我会正式发布通缉令,贴满申城。” “爷叔,这是。。。”程少华大惊 “收队,回去和你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大恩必报”身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波涛。 “报恩,哈哈哈,好人有好报,抓紧时间吧” 这件事情出了程子卿程少华外无人得知,甚至连黄金荣都被蒙在鼓里,此刻听到倒也是吓了一跳“阿三,你这个胆子不小啊” 露醉仙这会儿听的也是入了迷,看看自己师兄周玉泉也是如此,心中暗自好笑“说书人就是这个毛病,听到这些传奇故事,往往就入神了,听完后就想华到书中去,师兄估计也是这个想法。” 果然,那边周玉泉开口了“程先生真是豪气,不过为什么放掉刘先生呢?可否为我等解惑。”话是客气的很,不过看他这个眼神和表情,今天要是拿不到满意的答案,估计晚上回去觉都睡不好。 程子卿笑了笑“我们这些人啊,说是刀口舔血,和亡命徒打交道,甚至说是以命换钱,在巡捕房做到一定位置都要被打黑枪的,所以我当年觉得,自己混得不错主要是靠了自己拿命去换来的,直到我看到那张信纸后才明白,我们运气实在是好的多啊,金荣哥,你说呢”口中感慨着,手轻轻按在黄金荣的肩膀上。 ---------------------------- 刀客并非虚构,而是西北历史上确实存在过的一个群体,只是多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到今天连浪花都不曾泛起几朵来。 在文中也缅怀一下,这些人应该被留下些什么来。 最近好像写着写着又有窒涩感了,各位包含吧。 晚上正片更完的话,我写点八卦换换脑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刀客(中) 黄金荣见老三这副神情,不由得楞了一下,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 程子卿继续说道“申城这些年来,除了洪杨革命被石达开打到高桥,城里闹了个小刀会外,其它时间还是很太平的,尤其租界,洋枪洋炮镇着,也没多少人敢来放肆,可外地就不一样了。陕西有个地方叫佛坪厅,不大的一个县,三四百户人家,千把口人吧。在当地也算是不错了。民国15年,佛坪厅被土匪攻陷,因其地处险要而政府力量薄弱,竟然土匪占据县城达一年之久” 众人顿觉闻所未闻,周玉泉不由得感慨一句“乱离人不及太平犬,沪上早些年虽然也被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但总算民生尚安,较之佛坪算是天堂了。” “正是”程子卿接口道“到了二十六年陕西政府花了大把钱和力气才动用军队将悍匪郧天禄团伙赶走,但也仅仅是赶走而非歼灭,匪徒退走后新任知县吴其昌才得以上任” “只是,这其中却有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辛”程子卿看了眼刘慎微,见他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可却狠狠的仰脖子灌了几杯酒下去,知道他此刻心中并不宁静。 “郧天禄这人狡猾而凶残,他算好时机在两任县知事车正规,张治交接时暴起发难,将二人杀害。县知事是北洋官衔,放到现在就是县长了” “呜。。。。。”大家各自发出一阵惊叹,如此乱世如此悍匪实在是骇人听闻。 “各位想想看,土匪为什么早不打,晚不打,却偏偏选在二位知事交接的时候才下手。”程子卿含笑问道,乘机给自己夹了块白斩鸡细细的嚼着。 “莫非,是和这俩人有仇?”陆殿栋问道 “郧天禄是游匪,如果说有仇的话,只怕关中所有大小官吏都是有仇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犯不上为这个下杀手。” “那就是要杀此二人立威?”露醉仙迟疑着说道“这伙匪徒既然能在你佛坪作乱一年,向来一开始就打着占地为王的主意,故而行雷霆手段以震慑百姓?” “露先生,女中诸葛,这个算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还不是主要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显得一筹莫展,甚至黄金荣这等老于江湖之人,也显出苦苦思索的样子来。 “印” 钱逊之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来。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痛骂起此獠心机之深来。关防大印一物,在中华民间威望之重,地位之高,举世少见。官印作为中央政府下发的权力凭证,不但很好的执行了其原本就具备的威权职能外,在民间更被视为拥有超越自然力量神物。 北方各色评书中就不断有各种版本的《失印·夺印》桥段,沪上这城隍老爷也有官印一方,平时保存在庙子手中,逢年过节请出,盖在白布或者白纸上,民众纷纷花钱请回家好保阖门一年平安。可见不管上下都对官府大印看的极重极重,而某些偏僻地界的民间甚至有不见大印不认官的习俗。 郧天禄要这官印,说明他已经不在满足于作为一个游匪为祸乡间,而是要据城而守,这官印一方面可以用来安抚恫吓民众,给自己的土匪行为披上一个看起来合法的外衣,另一面只怕也存了留退路的心思,万一政府大军来攻,以此物为质估计还能有个圆缓余地,毕竟政府方面也担不起失印的责任来,当然属地被匪徒攻破也是大事,只是只要发兵夺回后,公文上下自有刀笔小吏潇洒其间,保证妥妥帖帖,至于那被阀害的民众么,呵呵呵呵。 程子卿一拍桌子“钱先生好眼力,那伙贼人的目的确是这大印,只是新任知县吴其昌上任时,却是带着大印的。” “这等事情,不见于各色官府行文和各类报纸来,我是当年正好有陕西朋友才知道此事的”说道这儿,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的程子卿的神色却有了几份黯淡。 不过他很快调整情绪继续说道“这位朋友说,新知县之所以能携印上任,其中缘故无人得知,但私下都说是有一伙刀客受了政府拜托,潜入佛坪匪窟,一举将郧匪格杀,随即夺印,一路上历经艰险拼杀,血染百里才将大印送回汉中政府。而匪徒见首恶伏诛,加之在追杀刀客的途中也折损甚巨,眼看政府方面缓过气来调集军队准备正面猛攻,一时也就做了鸟兽散。” 酒桌上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除了何若曦小娘鱼不谙世事外,其它各人都是老江湖,程子卿语气淡淡的,但任谁都明白血染百里这四个字之下是何等凶险的以命相博,这些名不见经传的草莽刀客,为了这么一方小小的却象征着新政府威望的大印,一诺千金,舍生忘死的拼杀,却从未为国人所知,要不是程子卿今天说起这事情来,只怕若干年后就再也没人得知了。 “莫非,刘兄就是当年刀客中的一员?”程少华激动的站起来“爷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小刘确实是参与了义举,而那时他才年方二十,那日我在他皮箱夹层中搜到的那封信,就是时任汉中道尹的阮贞豫亲笔所写的感谢状,信中说因为此时涉及新政府脸面所以当局无法公开致谢,想以官职相酬,各位刀客却推说自己胸无点墨不愿意高就,奉上金银又被原封不动的退回,阮贞豫感念众人高义,所以一一亲笔致谢” “刘兄,小弟之前对刘兄多有怠慢,是我小肚鸡肠了,还请刘兄赎罪。”程少华将酒杯端在胸口,就要鞠躬致歉。 然而,碰到刘慎微这个神变高手,哪儿能由得他把这个礼施完,上身刚刚弯下,就觉得一股沛然大力从自己手上传来,刘慎微在他腕子上轻轻一搭一带,程少华就觉得自己的腰怎么也弯不下去。 刘慎微哈哈大笑“程兄哪里话,当初是兵我是贼,官兵捉强盗何错之有,何况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来来来,我们痛饮三杯再说。” 程子卿道“北地男儿,豪侠热血,让我等小小探目惭愧不已。。。。” “你们保境安民,眼下这申城虽然是十里洋场,但和关中比也算是得上人民安居乐业了,其间各位功劳不小啊。” “少华,现在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的话嘛?”程子卿笑嘻嘻的问道。 程少华闻听此言面孔一红,低头说到“姜还是老的辣,侄儿在看人上确实差了很多。” 黄金荣在旁边又说了,“哎哎,你们叔侄俩打什么哑谜啊,说来听听,不过阿三这双招子是亮的,看人就没错过。” “这么说来的话,黄先生更是慧眼识英豪啊,当日一结拜,倒是引出今日的桃园三结义来”露醉仙巧笑倩兮,轻轻一句话,将黄程二人都捧到了。 “那是,那是”黄金荣高兴的满脸麻皮颗颗发光“当年郑家木桥闹小瘪三,我是悄悄便衣暗访了好几天,一眼就晓得,阿二,阿三不是凡人。对了,对了,少华啊,你阿叔当时给你说什么了?” --------------------------------------------------------- 现在各色营销号起了这么一股风气,吹杜月笙。 搞的我一些现实中对历史不甚了解的朋友有时候也来扯这个,实在是不胜其烦。 当然杜确实值得大书特书几句,不管是在整个民国史还是流氓史上都是如此,这样一个人是空前绝后的,在他之前没有人做到过,之后也基本不可能有后来者追上。 但目前经常能看到的关于的杜的文章说垃圾是过了,但核心都不怎么样。 评论杜月笙必须放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尤其是要考虑到另外两个大亨黄金荣,张啸林,三大亨之间往古雅了说是三国,高科技点讲法就是三体。 我这儿呢,一不盖棺定论二不宏大叙事三不上纲上线也就扯点不常见的八卦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或许能起到店抛砖引玉的效果。 从初期的黄张杜到中期的黄杜张再到后期的杜黄张,以至于张最后被其车夫叶怀部一枪毙命,而黄杜也都勉强能算是善终,所以有位长者教导的好一个人的命运啊自奋斗固然是重要的,也要考虑历史的行程。 从家庭出身来看,黄可以算是小康,父亲最早在苏州当捕快,移居上海后重操旧业,黄本人最早也是捕快出身,之后他眼光精准看到了法租界的巨大发展潜力,成为巡捕后,加上家传的公门吏道,很快脱颖而出。而他这套以黑驭黑的做法加上法国人给他撑腰,使其有足够的能力撑开保护伞藏污纳垢。而养寇自重的又让法国人更离不开他,只能对其更为倚重。形成不停的正向反馈后,黄的事业开始越做越大,成为近代史上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人物。 相对之下,杜老板则是苦的多,走的也是典型的黑帮份子道路,家穷只能外出闯荡江湖,有因为好赌没法正常谋生,只能拉拢一帮兄弟捞偏门。 杜年轻时好赌到什么地步,举几个例子,第一次结婚时晚上入洞房,他下午还在外面赌。没结婚时兄弟住在他家,早晨一早他就去赌想赢几个钱回来买早点,结果输光了,回家叫兄弟躺被窝里继续睡回头把这位的衣服裤子一卷送到当铺后换钱翻本。甚至有一次已经拜入黄公馆门下,麻皮大哥做寿这个小赤佬却吃了豹子胆没登门道贺。黄金荣很不开心,还是旁边知情者说好话,这小赤佬又没钱开伙仓了,只好当掉出客衣服,你这里自然就不能来了。当然我觉得按照他的个性多半还是拿着给弟兄们吃饭钱当本钱进赌档想赢点寿礼钱出来,结果。。 扯远了,继续说回杜,从历史进化的角度来看,谁能够在眼光上领先同时代人半步,而且有个不错的执行力和信念的话基本就能脱颖而出,尤其是在乱世。 杜的夜壶论大家都晓得,他也是第一个真正看清楚帮派历史地位和政治作用的人,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流氓,能够在“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情况下有这种眼光和格局,说是是混黑道的天才也不为过。 还有就是因为苦出身,杜的私德尤其是在做人交朋友上面实在是值得跨一句,黄公馆也是开门待客的但档次明显,从香烟上就可以看出,普通人老刀牌,好一点白锡包,再上去就是听装茄立克,再上去一挡,直接是波斯土。但杜公馆没有这种事情。 杜老板语录现在也快成了心灵鸡汤,但人家倒是亲自践行不大折扣,我个人就很喜欢他他那句“上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人等有本事有脾气末等人没本事脾气大” 此人的脾气方面我举个例子,杜月笙喜欢京剧,喜欢到什么地步,第四第五房老婆都是名伶(误)。 为了慈善活动多次上台票戏,当然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为了满足cosy的瘾头。 曾经有段时间他最非常迷《打严嵩》,词曲唱腔烂熟于心,但问题是,他是浦东高桥人。说是属沪,但实际上口音差别巨大,杜从小穷苦没上过学,当了大佬后这个口音是改不掉了。 上台一张嘴,台下观众笑成一片,杜自己倒是感觉良好。当然之前曾经发生过,观众笑场杜老板徒子徒孙看不下去,动手殴人,但事后被杜制止并且要求以后不得再犯。 事情还没完,当时沪上有个滑稽名家王无能,非常善于模仿各色方言和戏曲,其绝活是把方言和戏曲杂糅起来,代表作有《江北空城计》《宁波空城计》《苏州空城计》《常熟珠帘寨》等。他听到这个唱段后觉得有搞头,从此王无能的拿手好戏又多了一出《杜派打严嵩》,演出效果极好。 有段时间杜月笙情绪不佳,众人也没办法,老友范回春看到就说干脆让王无能来唱个堂会吧。 王无能一听到杜公馆派人来请,当即面色发白脚骨发软,大概就差交代后事了。本着是是祸躲不过的心态去了杜公馆,当听到点名要唱《杜派打严嵩》时,大概也是豁出去了,张嘴就唱,几句过后众人笑倒在地,偷眼看去杜老板倒是一点都不恼反而是连夸“学得像”,事后也说“今天开心格” 可能读者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今天谁敢当面模仿大佬口音放噱头。 在当时随便举两个反面例子,一个是沪上滑稽名家姚慕双周柏春当年在回乐里唱堂会,放个关于瘌痢头的噱头。结果台下正好做了个叫“瘌痢头丙根”的大流氓。(沪上流氓的江湖号一般都是特征+名字,比如麻皮金荣,水果月笙/莱阳梨月笙,黑皮子卿,套签子福生,水果荣生等)这个瘌痢头丙根,江湖号都摆在那里了,却认为姚周在嘲笑他,当场大打出手。 还有一次50年代,苏州某负责文宣的大员莅临书场,台上一对响档说《描金凤》里面有个麻皮噱头,噱头一出大员当即拍案而起“你们是不是看我不舒服!”演员只能唯唯。 补充个八卦,杜老板前半辈子一把切菜刀横扫十六铺码头,后半辈子么让手下也种了不少荷花,照理是胆大包天之人,但却对西医莫名恐惧,患盲肠炎的时候,法国医生表示必须开刀,杜老板一听高呼“死也不开”。但最后竟然被中医看好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刀客(下) “是这样的,当时爷叔将刘兄放走后,我不忿就问他为何放走凶徒,他没把信给我看,只是说和刘兄有点故人之缘,所以就放走了。” “阿三,你这个借口太敷衍了,故人之缘,故人之缘,你真当少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册老啊” “嘿嘿嘿,还真不是敷衍,金荣哥,这个人你也晓得的。”程子卿拍拍黄金荣的肩膀,后者被他闹的有点莫名其妙。 “我三教九流认识不少,可老陕倒真的没接触过几个,要么右老倒是有过几面之缘,但你说右老和刀客有关系,我是不相信的。” “嘿嘿嘿,好,我问你,十五年的时候还记得伐,五卅案一周年的时候,我们接到申城政府和公共租界过来的行文要求帮着严查一批闹事学生,说是在大马路和中国地界到处贴发传单,怀疑有赤化之嫌疑。你那时候怎么说的?公门之内好修行,不就是年轻学生火头旺,被人三讲两讲就上了马路,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喊喊口号发发传单而已。” “噢,噢,对了被你一说我想起来,是有这个事情,这事情后来我就扔给你了,让你去和申城政府和警察局打交道了,怎么那个时候认识的?”黄金荣拍着脑门恍然大悟。 当时程子卿得了黄金荣的意思后,想想也是,毕竟都是穷学生,在闹能闹到哪儿去,何况法租界受了法国人的影响对这类政治事件向来是站在抗议者一边的。而这些人如果被华埠警察抓到,等待他们的只怕是一番不小的磨难,最起码皮肉之苦是少不掉的。 不过手下的包打听也确实回来汇报,说是当天确实有好几个被年轻学生被追着跑进租界躲了起来。更有意思的是一个大概是什么头目或者重点分子,华埠的警察紧追不舍,终于在霞飞路被追上,然后那学生竟然当场拒捕和警察打在一起,正好旁边有几个安南巡捕在巡逻,看到有人当街斗殴赶紧冲上去制止。 华埠警察一看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当场拔枪,这还了得?安南巡捕当即一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二人一同弄进了中央巡捕房的牢里。 程子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决定去会会。 到了临时拘留处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越南人虽然不懂中国话,但看人倒是挺准,眼看被追的那位斯文白净,年纪也不大,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学生样子,还给了点优待,关到单人牢里。 当街亮枪的,不用说要么隔壁公共租界的华捕头,要么华埠的警察,虽然是同行,但是在霞飞路当众拔枪等于是不给法兰西面子,不把法兰西放在眼里,他看不起法兰西也就是看不起安南。心照不宣之下,卸了武装直接扔到多人仓。 这个单人仓里的大学生叫陈锦章,原籍陕省宁强,上海艺术大学学生,这天因为带头游行而被盯上,幸亏他见机快一看有形迹可疑的人围了上来,赶紧滑脚,但就是这样还是被抓大巡捕房,不过他心里倒也定,组织之前就交代过,真出事了往法租界跑,就算被抓进捕房也不要紧会有人来营救的。 有人问,那为啥不往公共租界跑呢?五卅可是英国人开的枪,事后被南京政府借题发挥,生生的拿掉了租界的会审公廨权。大英帝国可是记仇的很啊。 陈锦章面对眼前这个看着自己的高级巡捕也充满好奇,于是两人就这么隔着铁栅栏大眼对小眼的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陈锦章忍不住开口问话。 见他先开口,程子卿明白这真不是什么重要犯人,分明就是热血青年嘛,当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起来,甚至还递了支烟给他。 几句话之后,程子卿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这个小子年纪轻轻,资格也是嫩的很,但脑袋上多半是顶了红帽子的(赤化的暗语)。 大概是看到程子卿黑黑的面皮和和气的态度,社会经验不足的陈锦章竟然开始向他宣传起革命道理来,看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样子。程子卿一时有了些失神,此时南方各种消息传来,孙总理要带着一群娃娃兵北上打击军阀。大概那些娃娃兵和眼前这个学生都差不多吧,年轻单纯幼稚却充满了理想和热血,深信自己能够改变中国。 而连年的军阀大战也让申城成为了各路军阀随意进出鱼肉的场所。程子卿忽然觉得既然他想改变,那就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反正自己五年前就闯进过他们的会场。。。 于是鬼使神差的让人把陈锦章给放了,当然各色手续方面自有手下等人办妥。程子卿怕他在法租界没钱住店,跑回公共租界或者华埠又容易被抓走,还悄悄塞了几个袁大头过去。 不料,这一举动让陈锦章大为兴奋,觉得自己似乎能发展他加入组织。随后隔三差五来捕房找他,程子卿被弄得哭笑不得,费了不少口舌才把他打法走,看着陈锦章离去时沮丧的面孔,程子卿也只能摇头苦笑。 之后的某一天,陈锦章又再度登门,程子卿正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料对方朝他深深鞠了个躬后,满怀伤感的告诉他,自己要返乡了,并且信誓旦旦的表示好日子迟早会来的。 再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时,确实在刘慎微皮箱里保存的信札中,从信中看刘慎微似乎也成了他的发展对象,信中不但出现不少时髦名词,还意外提到了自己,名下的考语是“仗义疏财,身在公门而心中自有公义所在,为洋人效力而心向中华,乃是当今宋公明一类的人物”,还说如果真碰到困难了可以找他去碰碰运气。 论年纪,刘神威还要小着陈锦章几岁,可江湖阅历比他多太多了,对着这些信件也就一笑了之,虽然也在法租界里学医,却没有半点去拜访的念头。 想到这些程子卿不由得笑了几声,笑声把他从多年前拉回到现在“少华,还记得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嘛?” “记得,您说刘兄能得那个姓陈的看中,想来不是什么坏人” “那现在你觉得这话说的对不对?” “爷叔,你就不要落我脸了。。。。”程少华告饶。 大家正在说笑之际,有下人前来报告,说门口有个穿着道袍的和尚来找程巡长。 ------------------------------------------------------------------------------ 文中的陈锦章值得提一句,当初陕省最早的两位党员之一。另一位叫孙绍亭,后被军阀吴新田逮捕,经人营救被释放后和党组织脱离关系,直到61年去世。算是运气好再晚死几年的话。。。 再说陈锦章实属党员楷模,在沪求学时被发展入党,26年回乡后(嗯,正好能碰上刘神威啊)把自己一家人都发展为党员。 随后在汉中等地开展革命工作,35年四方面军进入宁强,此刻历史终于呈现出一种令人无法言述的波澜曲折来,其间穿插的种种近乎来自地狱般的恶意,和最后的惨烈而奇丽结局让人感慨,生活实在是小说更为离奇古怪。 陈和四方面军取的联系后,动员全家随四方面军到当时的根据地四川工作生活。于是陈锦章和他夫人(抱歉没找到名字,)女儿陈亚民;二弟陈文华,二弟媳李泽生两个侄女四岁的汉兰,半岁的青梅;三弟陈文芳,三弟媳宁素梅;外加小妹陈真仁(原名陈锦云)及老父陈大训,共11口人进入四川。留在宁强县大安镇烈金坝看宅子的只有老母,和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妹。 不久四方面军开始进行长征,11口人和大部队一起踏上漫漫征程,前途凶险,死生未卜。 等到会宁会师的时候,11口人只有小妹陈真仁还在。大概为了弥补之前多舛的命运,她认识傅连璋并与其结婚,55年授衔上校。至于傅日后的遭遇,为了避免本书重蹈覆辙就不写了,各位可以随便百度。 你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么? 不 长征之艰苦实非笔墨所能描述,而四方面军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其行程艰苦更甚,这里不多赘言。 刚开始时一家11口人被编在一起还能相互照应扶持,翻越大巴山进入旺仓地界后,随着战斗越发激烈,年轻力壮的陈氏三兄弟被分别编入战斗部队,老父陈大学训因为年老只能留在旺仓。 在激烈而危险的战略转移中,陈氏兄弟所在部队屡屡遭遇战斗,最终都生死不知。。。。 陈妻和二弟媳小侄女因为伤寒缘故在嘉陵江战役后不久即病逝。三弟媳死于江油突围战。 这样,到达北川时只有16岁的小妹陈真仁,12岁的女儿陈亚民,以及4岁的二侄女陈汉兰,此时陈真仁已经患有伤寒,陈汉兰也患有脱肛。 第二天部队要向松潘转移,面对两个病号,12岁的陈亚民只能选择保一个,随后她带着四岁的妹妹走到县城大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茶棚的老婆婆,她跪下就磕头,请求她收留妹妹。 丢下妹妹回到位于岳王庙的宿营地,却始终睡不好觉,总是听到有人在喊她,起来才发现,庙下长长的台阶,四岁的妹妹正在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奔下去抱着妹妹哭成一团,妹妹不停的再说“莫丢我,莫丢我”。哭着把妹妹背回山上,等下半夜小女孩睡熟后再将她背到那个茶棚前放下。。。。 之后陈真仁,陈亚民继续长征,二人再度失散(这段的资料有点相互冲突,姑且模糊),陈亚民在甘肃青海四川一代流浪7-8年,其间要过饭,当过童养媳,当过丫鬟,饱受蹂躏,最终在荒滩上奄奄一息等死的时候,恰好碰到一个到岷县办事的宁强人,才侥幸得救,被人放在担架上抬了20多天回到老家。原来的大家族已经烟消云散,迎接她的只有当日留守的年迈的奶奶。。。。。 1996年申城电视台拍摄长征纪录片时,得知此事,经过勘察走访后,奇迹般的找到了已经改名为孙开玉的陈汉兰!当年那个被留在北川的小女孩! 三人得以再度团聚,距离他们出发已经是一个甲子零一年了。 按:这段短短千把字的文章花费了我差不多四个小时,如果是写文的话,大概至少能码出6k来。 一方面是要翻阅综合各种资料,另一方面,下笔时非常费思量,经常是打完后又删掉,主要是一些资料中没有明确描写,但实际可能颇为残酷的现实,我还是为尊者隐了。 尤其是他们是随着四方面军走的,对军史稍微熟悉的诸位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资料中矛盾模糊或者冲突的地方甚多,这个也容易把我带进歪路。 不知道汉中和北京方面有没有找两位老人留下详细的回忆录,这些充满个人曲折的私人回忆,远比那些金光闪闪的宏大叙事来的更贴近历史本身。 行文至此,我忽然又有了一个模糊的回忆,96年申城电视台的那档超大型纪录片《长征-永远的丰碑》我应该是全部看完的。脑海中依稀记得似乎真有这么一集,但年代已经太过久远,究竟是这文唤醒了本已封尘的记忆,还是自我的幻觉,实在不得而知。 可惜的是,当年制作出无数优秀纪录片的申城纪录片频道也因为某件事情而变得魂飞魄散,目前所留的无非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因了报信 “他怎么来了?”程少华一听就晓得是谁,不过此刻他不受着红庙等烤乳猪巴巴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当下和程子卿咬了咬耳朵便出门见人去了。 在小客厅因了一看到程少华赶紧迎了上去“少华,少华,和你家程老太爷说一声,当心点,今天可能有人借着拜寿为名对他不利。” “嗯!?”程少华面孔有点变色“你怎么晓得的?” 原来今天因了一大清早刚开了庙门就被吓了一大跳,他这个小庙虽然也能有烧猪入口,但一个礼拜也未必能等来一只,前几天拖了了钱喜鹊程喜鹊的福日进二猪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今天开门没多久,回乐里几个大堂子的姑娘就合股前来进香还愿。打头进来一只回回烤全羊,之后是烧猪和猪头各一,差不多就是个简配版的太牢之礼。 这可是花了大价钱啊,因了心里有了点数这估计是几个堂子一起做了笔大生意所以。但现在刚开春正是各行各业最忙的时候,小买卖是不少,但能让姑娘们抬出如此祭礼的买卖,只怕多半不是太正规。 当下咸猪手上下翻飞,惹来惊呼阵阵,粉拳顿顿,按照惯例,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双方也都觉得关系更进了一层。因了开始不动声色的套起话来,平日里姑娘们对这个色眯眯的秃头道士倒也没有什么戒心,有啥说啥。 可今天连着问了几个都是支支吾吾,这就反常了。恰巧,一起来进礼的还有他的一个老相好,因了随即一个眼色飞过去,那位也是知情知意的主儿,当下就找个借口还要多留一会。 待其它姑娘走后,因了吩咐小道士看着点儿,自己就拥着佳人往卧房而去。 接下来的场景颇为紧张刺激,因了忙的浑身大汗淋漓却还没有打开缺口,自身的长处又不得发挥,那位叫粉桃花的一见如此,当下口舌不饶人,刺激的因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兴致高昂,一出手就是直捣黄龙要害,粉桃花左躲右闪,却还是着了他的道儿,被拿到软处后,顿时老实下来。 因了大喜过望,乘胜追击,鼓起剩勇追穷寇,粉桃花见他来的凶猛,倒也不怕,银牙紧咬就是抵死抵抗。 嗯,由此可见这场套话和反套话间的较量是多么的残酷。 最后,粉桃花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昨晚有一群外地口音的人,在华懋饭店开了套间,写局票到回乐里叫出局。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正经生意人,但出手豪阔,也会钞用的都是金条,小费也是给足。 烟花行当向来是认钱不认人,眼看黄灿灿入眼,“大爷”“老公”“心头肉”“死鬼”也就流水价儿的送出,当中有心机深厚的,想借机会盘盘他们的底,好拉着做长档生意。 不料这些人却警觉的很,对于自己的身份来路只是坚决不吐实,说道后来恼了,抡起巴掌就是在屁股上一下。。。。 粉桃花见此,心中更有了几分疑虑,生怕万一以江洋大盗之类的,出了事情之后巡捕上门可就麻烦了,故而特意留心他们间的来言去语。套间中的无遮大会一直开到下半夜,此时大部分都已经东倒西歪的睡去,剩余两三人,悄声讲了几句,粉桃花装睡听只能隐约听到“黑皮。。。。。做寿。。。。。做掉。。。。大帅”等几个词。 按理说叫局子过夜,总是洞房花烛朝慵起,何况长三姑娘们也都当得上摩登女郎的称呼。可这批人,一大走就全走了,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 花国群芳也没了睡意,大家一合计现在回回乐里也没什么生意,索性一起去了红庙还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了听完后还没觉得什么,还和粉桃花打趣,这个礼拜收成大好,今天猪羊齐全,前两天一天内双猪拱门,一讲到这儿秃头上冷汗就下来了。 因了想起来当天程喜鹊是让钱喜鹊去给他叔叔大寿唱堂会的,“黑皮子卿”上海滩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而大帅,则是张啸林当年的匪号,三大亨中他是正经的浙江武备学堂出身,因为这个出身为他和浙江军阀接触往来提供了便利,后来担任过浙省高官的张载阳和他有同窗之谊。有了张栽阳做靠山,兼牵线搭桥,张啸林很快和浙江督军卢永祥,淞沪护军使何林丰搭上关系。到申城后又结识了以浪人身份示人的土肥原贤二和军官永野修身。其后更是开通三鑫公司往浙省卖鸦片的路子。手下门生皆以“张大帅”呼之。 当下绝了了二次刑讯的心,匆匆爬起来穿好衣服,夺门而去,倒是把犯人气的“扑街,衰仔”的一通乱骂“老娘尚有百般手段还使出来,你个死鬼就不战而逃。看这伶牙俐齿的样子,这根门腔(舌头)多半是久经战阵,下次就没那么便宜了,哼” 粉桃花收拾完毕回去见鸨母不提。 因了出门后,直接找个挂着“德律风”牌子的公用电话亭,一个电话拨到法租界巡捕房,才知道老程小程都不在,当得知在黄家花园办寿时,只能拍着秃头自叹命苦,他虽然有青帮身份在,但在申城到低跟脚短,黄家花园的电话还没资格晓得,只能咬咬牙摸出两块大洋来,叫了辆出租汽车直奔黄家花园。 程少华听完后,满脸笑容拍着他肩膀直呼好兄弟,随即招手让管家送他一根小条子,然后带去吃饭。因了见了条子,嘴上不住的说太客气太客气,可秃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还有瞪得仿佛桂圆般的眼珠子却暴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程少华回到正宴上,弯腰站在黄程之间,将事情禀报后,二人面上都有青气闪过。但倒是都没爆发出来,一来二人年纪都已经不小,黑道白道滚了几十年,城府都已经历练出来。其次,刚才就已经大致确定人多半是张啸林这里出来的,现在无非是确认而已。 不过,纵然是有意克制,但席间气氛还是产生了微妙了几许微妙的变化。 -------------------------------------------------------------- 钱鼎章大怒,拍桌高声喝骂“孔凡铎你给老子出来,近来股市行情不好,但你也犯不着那老子出气吧,不是说我历史知识可怜,就是污蔑我义父一见美人就魂不守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说不清楚,祝你股票连吃六个跌停!” 孔某喝了口茶慢慢说道“年轻人不要急” “呸,老子虽然曾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但现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算年纪叫你声孙子也没问题。。。” “哪,你看,我虽然没有大纲,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对吧”孔某人话语间隐约透出几分威胁。 “怎么?你有本事把我写死啊!!反正你这书早就扑街了吧”钱鼎章面带冷笑 “说你图样就是图样,你看,我后面还安排了美艳肉蛋kmt女特务,北平南下卖唱的的金姓/钮姓/鲍姓美艳小姐姐,另有虹口犹太难民美艳女青年,白俄美艳金发双马尾萝莉,你看,要不便宜一下钱逊之,反正他也苦了一辈子了。。。。” “您是我爷爷。。。。,从今天起,我就叫孔鼎章了” “乖”孔某面上一片慈祥之色,“所谓单女主流毒是一定要肃清的,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孙儿这就给您捶腿,爷爷,下一个女性角色什么时候时候才能出现,要不您然给我把小娘鱼吃了也行,心痒啊” “哎,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 “爷爷,您给句话吧” “这个嘛,你看我这个剧情推进速度,你到这儿才一个月,我这儿写了仨月还不止,才三十多万字。眼下马上要去苏州会书,是给你后妈争光添彩的章节,如果给你安排第二女主,读者骂的。我觉得吧,怎么也得再等个三十万字吧。。。。” “我操你大爷。。。。” “我大爷已经七十多了,老梆子最近几年一直受前列腺癌的困扰的,你要是能让他感受到愉悦的话,我倒是可以先免费弄个日本女间谍让你尝尝鲜。。。” “阿爹,姓孔的欺负我。。。。”钱鼎章掩面而去 孔凡铎捻着两撇鼠须笑道“莫说是你,就是钱逊之见了老子也得太太平平老老实实,否则,哼哼,下一章标题就是“冯嫂,我想和你困觉”” 按,这其实我构思时的一个bug,按照我最初想法这本书最迟也要从1920年开始写,这样的话,可以把评弹的演变脉络写的更细致一点,不像现在这样,几天后去苏州会书就要出新调,同时露醉仙的琵琶也会有新的变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宗师,这些节奏可能是快了,但其间没法添加各种支线剧情,我分析过几本当红的网文,差不多一个剧情也就1-2w字,我这个目前看勉强算三个剧情却三十多万还没搞定。。。。 原来计划中在前20w字的时候就应该再出现一个女性角色,但大家都看到了,如果真强行插入的话,估计现在钱鼎章还在和贝鸿德磨嘴皮,甚至还在盛泽晃悠。。。 所以,我争取在45w字时搞定苏州会书任务,回到申城后出现另一个女性角色。 最后让我们一起高呼口号“烧死单女主作者。。。。” 另外如果从20年开始写,可以埋下更多线头来,特别是某些名人。这里不妨说一句,本文截至目前出现的有名有姓的人物并不多,有些甚至看起来和主线没什么关系。但按照我的想法,只要出现完整姓名的人物,都会在后文中再次出现。例外也是有的,比如盛泽看死鬼河本的那俩警察,当天写的时候情绪不佳,直接就给命名了,他们在后文应该是不会再有戏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酬劳 还有个值得一提小插曲,在刚开宴时,程子卿坚决要把父子二人让到上首,双方你来我往推让了好几趟,总算是让与会者都看到了程子卿是个礼贤下士知恩图报的人。 既然满足了程子卿的公关要求,那么席间论起身份地位来父子二人还真是最低,最后敬陪末座也是应该的。 妙就妙在,除了他们父子,席间身份倒数第三的就是何若曦,于是她很巧或者很不巧的坐到了,钱鼎章旁边。 席间,钱鼎章老老实实吃饭应酬,何若曦也是装作无介事一般。但刚才面对枪击时,父子二人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出于礼貌彼和成年人间的此心照不宣。此刻在饭桌上,看到这对年轻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群过来人都暗自好笑。 当然也有不知趣的,那个叫陆殿栋的翻译,席间却频频对着何若曦言笑晏晏,热络劲儿超过了初见面的限度。这让钱鼎章很是吃味,正琢磨着是不是说点刻薄话落落他面子。 旁边何若曦眼看这小子乜斜着陆殿栋眼珠子乱转,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翘,知道他心里肯定憋着坏主意。而且也知道这事情就是因为自己而起,怕在台面上节外生枝。 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悄悄的在桌子底下用手轻轻敲了敲钱鼎章的大腿,意思是别乱来。送上门的小娘鱼怎能放过,钱鼎章顺手一把握住她的小手,何若曦心里是有几分准备的,倒是没有失态的叫出来,不过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钱鼎章还没来由的心跳加速。 酒席台上也不能太过分,捏了小手两把后也就作罢。那边陆殿栋再要献殷勤。程少华有点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问道“殿栋啊,你什么去美国留学?” 陆殿栋闻言如遭雷击,顿时老实下来。。。。。此刻他和史良的关系在有心人眼里不是秘密,就他一个月百多块的工钱,在申城是很不错了,但说去留学却远远不够。 此刻,眼看酒席也差不多了,程子卿挥手叫来程锡文耳语了几句,程锡文随即退下,不一会拿着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两大两小四根条子。 程子卿站起来说道“今天实在怠慢了,本来能请到几位大响档前来献艺,实在是程某面子有光,但因为家宅不靖,却让各位笑话了。下午也不敢多留各位,小小心意,请不要推辞。” 这就是当场给包银了,周玉泉露醉仙来价钱都是讲好的,小条子一根。那剩下两根大的就不问而知了。 程子卿拿过两根十两金条走到父子二人面前,二人慌忙起身相迎。 “今天多亏二位,否则这顿饭大概就吃不到了。救命大恩,没齿难忘,二位以后就是我子卿的朋友,有事情尽管开口,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笑纳”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程先生是吉人天相,这事情我们父子倒没什么功劳,而是程先生得蒙天佑”钱逊之推让。 “老天是不是保佑我,我不晓得,可二位。。。。” “程先生我刚才并非客套话,您仔细想想就晓得,本来这堂会不是我们能来的,是原来那档临时生病爽约,而犬子和令侄在之前因为一桩莫名其妙的案子而有了一面之缘,而在那天有恰好在红庙中撞见,这才有我们父子前来顶替。这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可见这是程先生福报绵长啊” 众人听了,琢磨一番后觉得还真是如此,顿时看向钱逊之的眼光又带上几分赞许,这个先生书说的好,日常应对大方得体,捧人捧的不露痕迹。 钱鼎章听了这话,却是往露醉仙何若曦哪儿看去,心说,这事情要不是后妈您有意照顾徒儿我,只怕程子卿这枪还真是挨到了。 露醉仙的嘴唇勾出一个美丽弧线,手肘顺势顶了顶揽着她胳膊的何若曦,后者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揶揄之意。只是公众场合自然是不能再向日常那样一头扎进她怀里撒娇挠痒。只得在心中暗暗记下一笔来“钱鼎章,得空了,好好拧几下,以解本姑娘心头之恨。。。。”顺便一个樟脑丸眼扔过去 钱鼎章(黑人问号.jpg)。。。。 眼看又要推来推去,黄金荣发话了“钱先生,这个要收的,否则传出去就是说我们不懂得做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钱逊之只能道谢一番,然后手下。 程子卿又说到“二位为了救我,连吃饭家伙都摔没了,这个因我而起也要落在我这里,稍等两人我让人到市面上找到上好的琵琶三弦,赔给二位!” 父子二人又是忙道不敢,这种小事情怎么能让日理万机的总督察长上心。 这时候周玉泉在旁边解围了“这个事情程先生倒是可以听我一句,弦子琵琶好不好,说书人上手了自己才晓得。现在市面上好家伙一来是不好买,二来呢,买来也不一定合用。这样既浪费了程先生一番好意,对他们父子也是麻烦,再有没几天就是苏州会书了,拿着新家伙估计会不习惯。” “那周先生的意思是?”程子卿听他说的在理,皱着眉头问道。 “说起来,今天我还要谢谢程先生挑我吃发财,而且让我第一次晓得有个这么好个徒孙,我这个太先生么也是当得突然,见面礼都没给,这样吧,等会让他们跟我走,我家里倒是有几把以前用剩下的弦子,让小家伙挑一把就是了。” “哎呦,太先生都这样了,我这个做先生的也不能太小气,弦子我是么几把,不过琵琶倒有点存货的” “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太先生,先生的吃饭家伙,我不敢,不敢”钱鼎章吓的不顾形象的双手乱摆。 “哎,我看这样倒不错”黄金荣一锤定音,反正下回让周、露再来唱堂会的时候包银多给点就算是乐器价钱了。他们手里的东西,肯定比市面上买的要好的多,给这对父子倒也不算亏待。 钱鼎章仍然要推辞,钱逊之却拱手“那就谢谢两位先生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新磕头 小钱见老钱这样,知道自然有他的道理,也就不在坚持,恭恭谨谨的鞠躬道“谢谢太先生”。 眼看主人逐客令已下,三挡弹词自然晓得做,当下开口道别。程子卿客气,派车送他们。 这边刘神威一看,也起身告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下午黄家花园里只怕是要闭门开会商议对策了,钱鼎章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本来以为可以见见传说中的杜月笙,那也只能等以后了。 程子卿见刘神威要走,忙说别急,反正这里车子好几辆,送你好了。ng 刘神威倒也不隐瞒说下午先得去张聋子家里,然后去趟市党部。 程少华大奇“刘兄,这个,这个令师不是把你。。。”话就没说下去。 程子卿笑了“你想说开革出门墙是吧?” 程少华点头称是,程子卿道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原来当天把人放走后,程子卿想想还是有点不踏实,便去了趟张聋子的家里,让老头子稍微配合一下,毕竟爱俪园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太落他们的面子,否则按照姬觉弥和罗迦陵的社会地位真闹起来,也是麻烦,这对主仆虽然整天缩在爱俪园里不问世事,但一个在学界颇有名望,徐悲鸿当年就是蒙他赞助才有钱去法国留学,另一个则和佛教界大有渊源,每年大笔的供奉送出去。要是学界佛界一块儿发声。。。。。 张聋子住在爱文义路上,他家里人口众多,学生也不少,整整一条弄堂里或租或顶或买,倒有一半是他家。张聋子因为耳朵聋自己独自住在最里面的一栋石库门里,否则他说起来话,左邻右是就别指望睡觉了。 程子卿黑白两道通吃,和张聋子这路名医关系也相当不错,到了推门就进不用通报的地步。这天刚到门口就被门里传来的巨大声浪吓了一大跳,张聋子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老而弥辣,年纪大可脾气一点都不小,还伴随着“咚咚”之声,估计是在那拐杖敲地了。 程子卿进去一看,只见张聋子须发贲张,老脸涨的通红,面上根根皱纹都往外散发着无穷怒意,一根拐杖用的在地上点点点点,嘴里配合着这节奏大骂,旁边几个亲近的徒子徒孙跪了一溜,正中间跪着的却是刘神威。 只听见老子大骂“起来,都起来,现在开始对我老头子玩这套了是吧,你们是要气死我!!” 刘神威低头一语不发,旁边的几个徒弟则是苦苦哀求,还有个小的更是哭的涕泪交加,一看到程子卿进来,跪着的几位知道他和先生素来相善,赶忙投来求救的目光。 程子卿苦笑一声,知道今天这番阵仗是躲不开了,张聋子这个耳聋奇特的很,直接和心情有关,日常心情和善时,聋的程度并不厉害,旁人只要稍微提高音量即可。要是碰到发火就麻烦了,火气越大聋的越狠,想今天这样子,程子卿摇摇头,接下来一个礼拜自己要天天胖大海泡茶了。 当下走上前去一拱手,同时暗运丹田之气张嘴吼道“张老好,先坐会儿,不要发火”,说着就要上去搀扶。 哪儿知道老头子把手一甩“什么你说我发痧,我看你才发痧!!” 程子卿满脸黑线,知道自己今天就算喊破喉咙估计也没什么效果,斜眼看到一边的桌上倒是文房四宝齐备,赶紧提起笔来把话写下,递过去。 张聋子一看,顿时明了,赶紧提起另一支笔也要写,程子卿赶忙按住他,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他的嘴,意思你聋我不聋。 张聋子一拍脑门“哎呦,被这个畜生气糊涂了,随随便便就去害条人命,偏生手脚又不干净,我是不怕潘小孬(姬觉弥原名)来闹,可是我这里一大家子人,还有这么多学生,万一他派人打闷棍,甚至黑枪怎么办!!!” 气的又大敲拐杖,指着一溜跪着的几人骂道“我不就是开革他出门么,你们以为我怕事?我都一把年纪怕个屁,还不是为了你们!怎么他弄死了人,我连开都不能开了?” 程子卿一听,心中顿时松了下来,他来此就是为了劝说张聋子这儿退几步,先避过爱俪园的风头再说,一看此老脾气虽大,但脑子倒还是清醒,觉得事情好办了几分,眼下赶紧把刘神威开革,这就先撇清了干系,然后自己的巡捕房出面让张聋子再赔笔钱,上上下下也就了解了。 一挥手道“你们赶紧都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又不是逼宫”,几个人却是不敢只是看着张聋子,程子卿无奈只得又提笔写字。 随后张聋子,大吼一声“赶紧起来”,程子卿欺负张聋子听不见对他们说道“赶快起来,这里有我” 顺手把张聋子搀到太师椅上坐好,对他拍胸脯表示这个事情就包在自己身上,随后又以一个巡捕的身份向徒弟们分析了,张聋子这么做的原委。一番推心置腹之下,徒弟们个个低头不晕,刘神威脸上也透出几分惭愧的神色来。 跪下恭恭谨谨的给张聋子磕了三个头,也不管老头子是否能听见,跪直了身子说道“师傅教诲之恩,徒儿绝不敢忘,此事是徒儿行事鲁莽,连累了师傅和众位师兄弟。师傅今日将我开革出门,徒儿心中不敢有半分怨言,此后行走江湖也断不敢报出师傅名号,但在心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程子卿本来是想当个记室,把这些都写下来给张聋子看,奈何刘神威一口陕西话说得又快又急,只能记在脑子里,日后挑时间再复述了。 刘神威说完话,起身扭头出门。脚还没跨出门槛,张聋子又是一声暴喝“慢着,你你离开后去哪里?”随即看着程子卿又指了指桌上的毛笔。 程子卿面露苦笑,提起笔来,顺便对刘神威说道“说慢点,说简单点,我是武人,拿这个可不内行,对了,你过来”一指旁边站着的一位“你来写,整天抄方子,这点事情总不是问题吧。” 那被点名的徒弟忍住笑意,接过笔等着做记录。 “徒儿跟随先生多年,先生学问渊博如海,但徒儿自问平日也还算用心,先生的一身本事,虽然学了不到三成,但加上家传的针法,自信在医道上也还能勉力胜任,往后也就行走江湖治病救人吧。但这几年估计是要远离申城了,还望先生保重。” 那徒弟将写满字的宣纸递给张聋子,程子卿凑过去一看,一笔柳体正楷工工整整,难得的是一字不漏。不由得赞了声“好字,一丝不苟” 那徒弟笑着说“先生当日就说过,为医者这手字一定要漂亮,人命关天,方子出去必定不能让药铺一眼就能看明白所需药材。” (哦,可惜,几十年后,我国大夫这手字都是阿飞跳舞,没点抽象画功底都不知道写的什么来。) “哼”张聋子又是一顿拐杖“算你识相,下次进申城哪怕天塌下来也要先来给我老头子磕头!明白了么” 刘神威面露狂喜之色高呼一声“徒儿遵命”。 旁边的徒弟赶紧又要写,被张聋子一声臭骂“写个屁,真当老头子是聋子?” 此刻,刘神威说道“我要给我师傅磕头去” ------------------------------------------------------------------ 呃,关于女主的问题,饶舌两句。 本我也是比较反感目前网文那种后宫模式,主角看到一个上一个看到两个上一双。因为追求情节紧凑的缘故,其间所谓的追求和做任务拿奖励也无甚区别,这种把女性当藏品和奖品的写法是我无法接受的。女性角色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行为模式,不能为了满足部分读者需求而将其物化。 男性,因为雄性激素作祟的缘故,当然会不停的追求优秀的女性,这是生物学上所注定的,很可悲,男人一辈子说白了就是利用自己的学识和道德努力压制生物本能。 女性也是帮助男性成长的最好的老师,能以处男之身成为大师的职业,呃,大概只有程序员了吧。。。。(偷笑) 而文中的年代,显然是没有程序员的,所以嗯,会多女主。。。。(我这是在偷换概念,大家讲文明不要动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认真的说,我的读者应该都有些年纪了吧,经历过的感情显然也不止一段。 所以,我的文章也是一个现实的投影。 多女主不等于种马,不等于一堆无脑无性格的***自动围绕在主角周围。 当然,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我可以考虑给钱鼎章安排俩男朋友?不知道起点让不让怎么做?或者安排程子卿黄金荣cp,程少华刘神威cp,因了赵阿福cp。。。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还有评论区有人说其实挺萌露先生和小钱的,我一开始的想法也是这样,何若曦这种黄毛丫头本来是当配角来写的。 之后一是可怜钱逊之的身世多舛,其次,之后应该也会有个御姐型的女性角色出现,怕引起重复,所以就本着尊老敬贤的精神便宜了老钱。 嗯,我是御姐控。。。 嗯,比较大的失策时,洋马白俄舞女没登场,这个只能等苏州回来后了。。。。 请假条 抱歉各位,这几天的更新可能无法保证了。 乐观的估计也许2-3天就能恢复。 写这差不多4个月多了,期间和我相伴的除了各位的欣赏鼓励外,还有我身边的5htp(你们理解为某种精神方面的保健品好了。) 大概两周前,我觉得似乎是可以不再需要其帮助了,稍稍减量后几天后开始停止服用。 起先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自己把黄家花园路这段联系起来看的话,发现很多和预计中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时间线的二度跳跃,37年的事情追溯到31年的私放刘神威,再带出26年的佛坪夺印,然后又在37年和31年间往返一番。 这是我在之前写作时就是要着力避免的,但还是以一种拙劣的方式呈现在各位面前。 我写文的一个主旨就是,力求一个相对真实的大背景和读者的愉快阅读。但没有做到。 从前天开始又继续开始吃起了5htp,按照过往经验,大概也就几天功夫应该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抱歉了 祝各位周末愉快 《弦索伶仃乱世音》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霖记木行 “那你去市党部做什么?”程子卿好奇。 刘神威面上显出一种颇为奇怪的神色来“这个一言难尽,反正我还要来找爷叔的,到时候慢慢说吧” 周玉泉踱到钱鼎章面前“你下午没事吧,不如去我家里坐坐,顺便挑弦子去” 钱鼎章还是迟疑,露醉仙听到了,笑着推了他一把“师兄是真心实意喜欢你这个好苗子,还客气什么?” 钱鼎章看看自家老头子,咬咬牙一个鞠躬下去“那就麻烦太先生了” 周玉泉绰号“阴间秀才”,阴间是说他台风大方简练,说话不急不躁,音质沉稳有力,秀才则是赞扬他肚子里墨水多,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日常行为也是彬彬有礼。此刻他以一个标准的长辈式笑容回复了钱鼎章,又对露醉仙说到“阿仙,下午没事的话,一道吧,从这里偷的浮生半日闲,我们师兄妹也好久没碰头了。” 露醉仙哪有不应允之礼。 黄金荣确实家资巨富,这时节说书响档就算是有钱人了,代步工具不过是黄包车,也就是沈俭安、薛筱卿这种超级响档且本人又喜欢出风头的才会购买自备汽车。 而社会上有汽车的基本都是大型洋行买办,或者大型民族企业资本家。 而黄金荣则一口气就派出三辆来送人,实力可见一斑。 就在三辆汽车开出黄家花园大门的时候,位于爱多亚路上的霖记木行,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中,长的五大三粗的张啸林将手中“茄立克”香烟使劲往台面上狠狠一摔“这个陆尔,就差一点点。” 此刻的他年过五旬,少年在浙江武备学堂打下的底子和常年的江湖生涯倒让他显得格外健壮,不看那头已经斑白的短发只看身材的话说是四十上下也有人信。 申城三大亨的共同点是贪财好色,除此之外三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相较于黄金荣的圆滑,杜月笙的慷慨仗义,张老三是人如其名,待人接物处理事情都是一股虎啸于林的气势,这在年轻手持利斧开码头时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当年在十六铺码头打江山时,每当涉及帮派火拼时,张啸林总是冲在第一个,身边通常是杜月笙,不过就杜老板这个瘦长条子身量,三根筋顶个脑袋的体格,也就起个身先士卒的垂范作用,真正的杀伤输出还是靠着身边的张大哥和手下的小弟兄。 张啸林却不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主力dps,而且防高血长,一人能顶两人砍,结果往往是老张在自己大肆砍杀的时候还能抽空照顾别人。 有回小杜不小心落入重围被几个人围着剁,老张带着弟兄们上前杀退敌人,一把背起他踉踉跄跄退走,为了给他治伤还当掉自己的衣服。如此能打且讲义气很快让他在流氓中出头。 有了和杜月笙的这层生死之交后,两人关系急速升温,不顾辈分差异拜了把子。这间霖记木行就是二人合股开的,张啸林任董事长,总经理是杜月笙,不过杜对木行生意并不放在心上,主要由张啸林和他的门生在做日常经营。在二楼走廊到底的地方还挂了一块长城唱片公司的牌子,也是由他门生别号“梅花馆主”的郑子褒负责,目的是拉拢一些文艺界人士一方面附庸风雅,另一边也是好让他们借机会替自己说说好话。一来二去,爱多亚路97号的木行就成了张啸林的大本营。 如此多管齐下再后面还有浙系军阀撑腰,很快就在申城站住了脚跟。加入三鑫公司后更是财源滚滚,这让他越发不可一世起来。 但天生的脾气却改不了,尤其是被门生们捧为“张大帅”后,他竟然真以为自己就是靠的虎虎生威之气才当上了海上大流氓,故而行事乖张越发不知收敛。之前,黄张杜的排名已经让他心有不满。但看到黄金荣因为和魏廷荣争夺吕美玉而一败涂地,张啸林觉得自己只要再稍微忍忍,等黄彻底失势后,这头把交椅还不是自己稳坐? 尤其是吕美玉事件让黄金荣惹上了一个他惹不起的人物-魏廷荣。魏本身是法国留学归来,他的名誉财富地位主要来自于他的岳父朱葆三,法租界中唯一一条以华人姓名命名的马路就是朱葆三路,可见其在法租界的重要性。 朱本人是银行钱庄保险证券皆有涉及,可谓有钱有势的代表人物,魏廷荣作为他女婿又有法国留学背景,自然是法国总领事的座上宾,不但身上商业光环无数,还是法租界公董局华人董事兼华人商团司令,手下可管着不少快枪。 吕美玉呢,就是美丽牌香烟烟盒上的那位美人。当时黄魏二人同时看中她,一边是留学回来的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一面是又老又丑又麻皮的流氓,鬼都知道该选谁。照理说黄金麻也是老江湖这种时候就该放手,但色迷心窍之下,竟然动用明的暗的的手段向魏廷荣发起攻击。 魏的反击倒也简单,直接一封信写到法国外交部历数申城法租界之种种罪恶,尤其要命的是指控总巡费沃利和黄金荣勾结卖鸦片。此事在法兰西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当头一棒把黄金荣彻底敲醒,老奸巨猾的他看到风向不对,一方面他在法租界的靠山总巡费沃里被调回国内,另一边张杜二人也在蠢蠢欲动,索性自己递了辞呈上去,主动半退隐江湖,这一手以退为进着实漂亮,在巡捕房扶持自己人上位,在地下世界主动空出头把交易,坐山观虎斗,倒是让张杜二人有点措手不及。 杜月笙外貌文气,但对这老大的位置也是很有想法的,此时张啸林那匪气极重的行事方式终于带来的巨大的恶果。先是他从杭州带来的机要秘书翁佐卿被杜月笙聘为自己的首席秘书。 事情还没完,不久他门下的“二级大亨”号称拥有两千多门生的陆桂才也改换门庭投入杜门。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青帮之中偶尔也会有换老头子拜的举动,但一般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辈分所采取的方法,青帮排字“大通悟觉”,某人是觉字辈,如果想让自己辈分上去一点,那就再去拜一个通字辈的老头子,这样自己就成了悟字辈。行内俗称“扒香头”。但这种行为终究是和青帮表面上尊师重道的口号不符,所以并不提倡只是偶尔有发生。 但张啸林是通字辈,杜月笙只是悟字辈,两人又是结拜兄弟,所以他的手下改入杜门后,等于就和他辈分拉平了。这怎么能忍? ----------------------------------------------------------- 黄金荣卢永祥一事前几天写过,刚才查东西倒是发现了这个说法的比较早的出处是澳大利亚学者布莱恩马丁的《上海青帮》。 洋人写中国历史有优点有缺点,优点在于方法论完善境外的资料的公开程度远胜于境内,缺点在于没有亲自体验,他们能写出在学术上相当规范的作品,但有时候难免陷入大量的套话和空话中。 另外在《旧上海风云人物》及其某些回忆录一书中倒是提出另一种可能,和我之前说的类似,小卢被打后气不过去找淞沪护军使何丰林,要何出兵收拾黄。何知道后不敢动手,直接汇报给老卢,老卢也投鼠忌器,因为他是军阀,军阀就要养兵,养兵就要花钱,钱怎么来得快?卖鸦片啊。这时候国内最好的烟土是进口的印度土,波斯土,差一点是云南土,再差是川土,最差的是热河绥远土。除了最差的土外其它的进货渠道几乎都在申城由三鑫公司包办。 卢永祥枭雄人物自然不可能为了儿子的争风吃醋去得罪自己的上家,然而他也要顾及自己督军大人的面子。 于是一方面反客为主下令停止烟土的分销,另一方面将儿子绑在辕门要行军法。于是黄金荣就上门求情去了。 这个说法我个人觉得合理多了。 但无论如何黄卢之间确实有过冲突,而作为军阀代理人的张啸林在其此间是否上下其手借机会打压黄金荣并提升自己地位,并不好说。但此事件之后黄开始走下坡路,而张的势力开始扩张倒也是事实。 另补充个数据31年杜氏祠堂落成,宴请名流流氓无数,两天内整整抽光了八千两大烟,一开始准备了五千两以为足够使用,结果第一天下来就几乎被清空,不得已开夜车连夜再熬制三千两。。。。。可见当时烟毒之巨。 对了,再给各位讲个笑话,我上本书不是被起点封了么,今天有读者悄悄告诉我,要看正版倒也简单,用搜狗搜书名,然后起点台湾分舵还是能看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大帅的心思 枪击程子卿正是他的好女婿,俞叶封之子俞云九给他出的主意。张啸林和黄金荣一样虽然老婆好几个,却皆无所出,膝下子女都是抱养来的,所以他对俞云九也没有常见的老丈人对女婿的那种淡淡的隔阂疏离感,反而是因为大儿子张法尧实在不成器的缘故,对在东洋留学且取得优异成绩的俞云九颇为看中。这点他倒是想的穿,反正都没血缘关系,那还不如培养自己看着顺眼的那个。 眼下已经开始让他接手一些产业,俞云九也没辜负老丈人的期望,和自己老婆恩爱有加,做事情也是有板有眼,待人接物不急不躁,加上文化水平高,在青帮一众文盲中间很受好评,连跟着张啸林混了几十年的老兄弟都翘起大拇指“这个女婿便宜老张了。” 张啸林知道俞云九和东洋人多有来往,但他也不管,反正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过在东洋人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为刺杀行动提供部分帮助时,却被张啸林拒绝。 他本人一直和浙军阀有往来,虽然北伐成功后卢永祥、何丰林乃至张载阳等人都选择在申城或者天津等地做寓公,但昔日手下众多,找几个死士还是很方便的。这也是张对于黄杜二人的最大优势,申城承平日久,流氓们也早就没当初斗狠的勇气,欺压平民时个个争先,等到要执行一般刺杀任务时就你看看我看看你。要说当死士,对不起,老头子你晓得什么叫爬香头伐? 张啸林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坚持让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动手,他还耐心的和女婿解释:现在东洋人看上我们,不是我们厉害。而是他们肯定在杜月笙哪里碰了一鼻子灰,才想到我们。萝卜头做事情向来是留着好几条后路,你看北边他们拿不下吴佩孚段祺瑞只能抬出王克敏梁鸿志。我们也是他们的备胎,所以千方百计要显出自己的实力,不能让他们看轻。一番分析让俞云九点头不已。 此刻俞云九又从罐头中掏出一支烟来,递给张啸林,顺便为他点上火“爸爸,消消气,你看樱井先生还在呢” 坐在沙发上的樱井含笑道“张大帅人如其名,快人快语,是豪侠的气概啊”。 此刻他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衫,配上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倒是十足的学者气。当然这和他目前的身份也有关系-东亚同问书院经济学教授。 张啸林狠狠抽了两口烟道“这个事情虽然没成,但至少也能杀杀程老三的威风,黄金麻皮那边就不说了,大白天他的花园里被枪击,传出去,也够他受的了。云九,和几家我们控制的报馆打个招呼,明天一早就把消息发出去。” 樱井站起来“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就先告辞,二位来日方长,大东洋帝国的友谊之手永远向你们伸出,为了建立亚洲人的亚洲,创立东亚新秩序,帝国恳切的需要你们的帮助和协作。当然我们绝不亏待朋友,也绝不轻饶敌人。” “那是,那是,中国和东洋亲善得益的是两国人民。” 樱井又道“张先生愿意和我们往来是眼界开阔的表现,放眼世界,东洋正如日中天,英美法却是日薄西山。可笑黄金荣杜月笙还以抱着他们的大腿为荣,殊不知他们背靠的乃是一座冰山。” “那是啊,中日之间一衣带水,同文同种,自然要比那些心怀叵测的白人要亲近的多”俞云九适时插上一句。 “那就告辞了” “好,我送送樱井先生。。。。” “您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 等到张啸林再次回到房间中,气氛又凝滞下来,“啸林哥,我们这样是不是和东洋人走得太近了?”说话的是他当年从南市带出来的赵南生,江湖绰号“硬木头南生”,原本就是做木材木器生意的小开。 张啸林成立霖记木行后就把他弄来做老本行,一方面是借助他的经验,另一面也是让老兄弟有个养老的地方。 “南生,我晓得的,”张啸林闷闷不乐的靠在沙发椅上,俞云九又给他点上烟。 “现在由不得我们了,黄金麻皮靠着法租界,“莱阳梨”则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华董,册那,我们这些年光顾着在华埠抢地皮,但闸北哪里被江北顾四把持着,我们也不好多下手。上层路线没好好走,现在发现也晚了。所以只好铤而走险了。再说他们靠的了外国人我就靠不得?别说他们往上看老蒋还不是靠着德国人?” “啸林哥,不一样啊,人心难摸,鸭胗难剥,萝卜头矮子肚里花头多,和他们走太近要出事情的啊,你看看北面这几个,还有蒙古的德王李守信,更北面的儿皇帝傅仪,那个不是被连十八代祖宗都骂进去了。啸林哥,我是大字不识几个,只会记记账,比不得云九从东洋回来。”说着觉得胸闷自己拿了支烟,俞云九见缝插针的给他也点上。 “哎,云九是好苗子,见多识广,大家都是翘大拇指的,但是毕竟年纪轻,云九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和我们比云九你太顺了,有时候不被人拿刀追着跑个三四条马路有些事情是不会想清楚的。这个话,啸林哥,你承认伐?哎。。。” “好了,好了,南生,你的心思我晓得,那么多年老兄弟下来,我不信你信谁,云九也是你的晚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再稍微看看吧。。。。。” 钱鼎章父子俩上了黄公馆派出的车,巧了开车正是之前给二人带路的陈管家,钱鼎章不由好奇“陈管家怎么好意思扰您来开车啊” “嘿,不瞒你们讲,我当年拜在老子门下到黄公馆帮忙,没多久老头子见我做事情还算手脚清爽,就把我放出去管管俱乐部,但平时黄家有个什么节庆大事的,我还是回来搭把手,做熟了的嘛。” “噢,哦,那今天我们是高攀,这车子座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哈哈哈哈,你们说书的真会说戏话,你说这个座的你起鸡皮疙瘩,这可是大大冤枉了这辆车子啊”说完顺手拍了拍方向盘。 “哦,此话怎讲”钱逊之也好奇 “这车是贝家送给老头子的,晓得为啥送伐?” “这还真不知道。” “记得,几年前贝家小儿子的那宗绑票案吧,嘿嘿嘿” “哦,哦,哦。。。。。莫非。。。” “莫非什么莫非,这就是我们老头子带人破掉的,贝润生就送了这辆车还有两万赎金,呃,不对谢礼。。。。。这话出去不要乱讲” “是是,明白明白。。。” 搞了半天这车和贝鸿德还有关系啊,钱鼎章揉揉脑袋。。。。 “哎,其实行里都晓得”陈管家见二人似乎被自己吓到,有点过意不去“其实就是老头子的徒孙王文奎做的生意,老头子出面“讲的斤头”,但具体他们怎么分的,我就不晓得了。大概是洋钱归徒孙,车子归老头子,徒孙事后再报效一点吧。。” ---------------------------------------------------------- 按:张啸林落水是因为之前接触过土肥原和永野修身,之前我也采纳过这种说法,但这几天我顺便翻了下永野的履历,发现似乎不大可能来接触张。张落水后和黑龙会的一些人来往甚是密切,所以他在土肥原诱惑下投敌还是比较靠谱的。至于永野一说,我也找了最原始的出处,某个青帮人士的回忆录或者说是交代材料,但那个年代的交代材料吧,有些东西实在是可信度不高。 第一百四十章 赠器 父子二人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陈管家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了。正略显尴尬之际,车子一个拐弯上了华格臬路。陈管家眼睛一亮将车速稍稍放慢“二位,看到左边这两幢房子伐?” 钱鼎章望去,只见一个颇大的私家花园,花园两侧各有一个三开二进的房子,形制都差不多,第一进是中式的二层石库门,后一进则是西式的三层小楼。一眼扫过门牌号码,分别是华格臬路212号和216号,但却共用同一个大门进出,门边还站着两个红头阿三。 “这是大户人家啊?”钱鼎章赞叹道。 “猜猜看,里面住的是谁?”未等钱鼎章回答,他自己先说出了答案“东头212号里住的是张啸林,216号么杜先生。” “噢?”钱鼎章敏锐的注意到他对这两个大亨的用词称呼各有不同。 “这个块地皮是我们老太爷,房子也是老太爷造好,送给他们二位的。” “黄老先生,仁义”钱逊之夸了一句。 “当年三鑫公司着实是赚了不少钞票,靠着老太爷在法租界上上下下兜得转吃得开,说日进斗金不为过,不过老太爷总归是有督察长这个官身在很多事情不好亲自下场去做,就让杜先生和张啸林冲在前面。那时候生意一片兴隆,老太爷看看他们俩,一个住在南市民国路民国里,另一个干脆到处借房子,就把手里这块地皮拿出来,造好了房子,他们搬进来,而且花园和大门刻意设计成两家公用,就是希望他们团结一心。” “黄老先生,这份对待朋友的心思,要翘大拇指的” “还不止呢,杜先生的老头子套签子福生,哎呀,现在要叫陈世昌陈老太爷了,当年在南市套签子卖酒酿就因为收了杜先生这么个好徒弟,现在日子也好过了。杜先生给他房子买在法租界。老太爷还特地关照巡捕房,日常要多照应照应。就是这样,这两人现在发迹了混的好了,也和当初大不同,杜先生还好,经常请安问候,每年初一拜年,第一家就跑黄公馆,然后才是他老头子陈世昌家,但是呢,原来是叫爷叔的,现在也改叫金荣哥了。。。。。。”说着摇摇头 “至于张啸林么,哼哼,仗着和俞叶封的儿女亲家,开始不把老太爷放在眼里。。。。,哎呦到了。” 父子二人下车钱逊之又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几块洋钱“耽误你那么多时间,买杯茶喝,买杯茶喝” “那怎么好意思呢” “应该的,应该的,以后没准还要麻烦你呢,再会再会” 另一辆车也随之停了下来,露醉仙何若曦周玉泉一齐下车。 在周家客堂坐定后,佣人端来茶水,周玉泉道“几位,失陪片刻”,便上楼而去。片刻从楼梯上走下来时,手中抱了好几把三弦。 “小钱啊,太先生第一次见你,也没准备见面钱,这几把旧弦子,也是我当年陆陆续续用过的,音准都不错,但和我嗓音多多少少有些不合,所以也就放在家里吃灰了。今天你来正好,挑吧,就当帮我出清存货了。” 话说得无比客气,钱鼎章知道,说书人的弦子就是吃饭傢生,能被他收入囊中的肯定不是一般货色,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还是晓得的。顿时又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露醉仙见状站起来道“师兄是真心送你,你不好意思挑么,那我这个当先生的帮你挑好了”。随即走到桌子前,将几把弦子拿起来逐一试过。最终选定一把。 周玉泉一看笑了起来“这个师傅不错,一出手就把我这里最好的一把检出来,这把也是我本来想给小钱的。好眼光” 露醉仙娇笑“这把弦子,配你的嗓音不行,给小钱倒是正好,对了,我都没怎么见你用过。” 周玉泉伸手将三弦接过,手指在弦上拨弄几下,轻轻叹了口气“这弦子本来是个老艺人的,那时候我年轻在各地跑码头,一次在苏州水口乡下唱,听到台下听客讲有个老艺人叫唐正卿,眼睛都快瞎了,身边只有一个种田的侄子照顾他,日子过的很不好。那时候,我算是有点名气,也没成家,就向他们打听了地址,去看看老先生” “去了后看看他实在可怜,就雇了车子把他拉到镇上,请他洗澡吃面,后来有留了点钱给他。算是尽了道众义务。”周玉泉摇摇头“我们这个真是苦道中啊” “那后来呢?”露醉仙问道 “水口也算是蛮好的码头了,那个时候我周调也刚刚摸索出来,就在哪里连着唱了小半年,天天“双出百”甚至“三出百”,有钱了么,有时候就去找老头子聊聊天,请他吃双浇面。谈的多了才晓得他原来也是唱《玉蜻蜓》的,而且还有秘本。因为他侄儿务农,所以他索性就把本子给了我。我要摆他做先生,但他说自己没在光裕社出过道,算是外道,拜了他日后对我不利。” “哎,光裕社这些个死规矩,真是害人”露醉仙不由得想到了女性不得登台的规矩,愤愤的骂道。 “是啊,没有光裕社我们说书人固然是一盘散沙,有了他们呢,也是麻烦。后来,我把在水口赚的签子钱扣掉自己的路费外,都留给老头子和他侄子,也算尽了点心意。虽然不拜师,但说好,老头子百年的事情由我操办。我走后没半年,他就去了。。。” “等我赶过去时,他侄子已经把事情办掉了,说是老头子临终遗愿不让在麻烦我,然后就把这把三弦送给我,他年轻时也出过风头,这弦子是一位富商为他定做的,你看。” 周玉泉抚摸着三弦的轴头“你们看,这是整根象牙车出来的,琴身用的也是上好桐木,琴头上的云纹螺钿也是象牙贴花而成,喏,”说着又从身边掏出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来,打开后放到桌子上“这琴码也是象牙。这套东西就归你了。” 钱鼎章一听那还了得“太先生,这个是宝贝了而且也是老前辈传给你的,万万不敢要,我挑个别的吧。。。” “小鬼,阿是信不过我做先生的眼光”露醉仙轻轻一指戳在他脑门上。“你再仔细看看,为啥我和师兄都要把这把给你?” “还没过门怎么就有霉娘腔调了”钱鼎章揉着脑门腹诽不已。(吴语管后妈后爹,叫霉娘霉爷,一看就不是好词儿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消失的大师。。。。 钱鼎章依言接过三弦,一上手就发现分量比自己原来用的那把要重了几分。细看下发现,琴箱也比常见的三弦要大上一圈“这,怎么有点大啊?” “这就是为什么这把弦子适合你的缘故,唐正卿年轻时候号称铁桑,调子高,音域宽,声音响,上得去下得来,而且时不时还来个海底翻。一般弦子的音色对他而言都显得的偏高,高碰高就不好听了。所以当年为他定做时考虑到这点,就把琴箱做大,一来可以让音调降低一点,二来弦子的声音也能响一点。你看看我这个喉咙,发沙发哑,用一般的还好,要是用这把伴奏,估计要唱到地下室去了。” “小钱,你抱着这张弦子唱一段就晓得了”露醉仙怂恿道。 “阿仙说的好,小钱你唱一段,唱完后再决定要不要”周玉泉笑道。 “那今天献丑了,唱一段太先生的《志贞描容》,请太先生,先生指正。”钱鼎章擦了擦额头的汗,抱着三弦找了张空位子。 刚要唱,周玉泉道“你先等等”随即提高声音喊道“福根啊,你叫声吴妈,手上事情放一放,来听书。” 钱鼎章一愣,这个福根刚才也打过招呼,说是周玉泉的跟包实际相当于一个帮着处理日常事物的经纪人兼助理,吴妈,呃,这个听起来就应该是家里的佣人吧,怎么把他们叫来? 一会脚步响,阿二和吴妈进门向各位问了好,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周玉泉道“小钱,你唱吧” 一个过门还没弹完,钱鼎章已经下定决心这三弦就是自己的了,谁来抢都不给。果然如周露二人所言,音质沉稳透亮,更要紧的是果然和自己的嗓音能搭上啊。 心中窃喜之下,唱的更是格外卖力,所幸脑子还是清醒,唱腔路子还是严格的按照周调来演绎,有几个转腔处明明可以翻上去用假声,也只能死硬的忍着,用真声唱。 一曲完毕,周玉泉不做评价,倒是那个李福根先张口“恭喜了,这个徒孙今后真的能光大周门。闭起眼睛听,能学到你七分像。不容易,不容易。可惜,露先生不唱周调,否则祖孙三人拼个三个档出去,肯定红。” 吴妈四十上下年纪,闻言用手肘在阿二腰间捅了一下“死鬼,又说戏话。”随即笑着说到“周先生,我说话直,你不要怪我”。 钱鼎章一翻白眼,这话的历史还真是源远流长啊,怎么穿越了还能听到。 吴妈想了想说道“这个小钱学成后,只怕要超过周先生你了,他这条嗓子挂啦松脆,现在还嫩,外面放几年后,不得了。露先生,这样的好苗子你是哪里找到的,要是提早被周先生晓得,他肯定要和你抢的。” 周玉泉哈哈大笑,对父子二人解释道“你们不要小看福根吴妈,都是跟了我十多年了,平时我唱或者练习时,他们就在旁边听着,听到现在已经精了,那天我兴致不高唱的没劲,他们都要批评的。我教学生,教完一段时间后,让他们过来唱。这两个人的评价倒是比我还准上几分。” “那是当然,我们两夫妻可是听着你一点一点唱出来的,当众的关关节节,别人不晓得,哪儿瞒得过我们?不是我说,周先生你那么多徒弟当中,本来以为是露先生能唱出来,结果她是拿了你的周调去改她的俞调”李福根说道“其他几个徒弟,虽然现在都有了点小名气,但这是靠着你阴间秀才的牌头,但这个小钱啊,嘿嘿嘿,你以后要靠他牌头了。” “李先生过誉了,过誉了”钱鼎章连忙拱手 “福根啊,阿是小钱刚才塞洋钱给你了” “我们两夫妻,说话直,你是晓得的”吴妈忠心护夫,周玉泉一时气短。 这时钱鼎章突然想起个事情来,张口问道“太先生,你阿是有个徒弟叫蒋月泉?” “蒋月泉?没这个人啊”周玉泉皱着眉头“这个人怎么了?” 钱鼎章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有预料,但经过周玉泉亲口证实后他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因为他的到来原本周玉泉最好的学生蒋月泉却消失在本位面。 其实当他得知露醉仙自愿降辈拜师时就已经有这种预感,当听到吴妈夫妻说自己最终的成就会超越太先生,心中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看来,蒋调是没了,大概会披着钱调的马甲大行于世吧。。。 呸呸呸,什么破名字,钱调钱调,听起来和钱掉一样,太不吉利,倒是不妨叫做鼎章调。。。。 满脑袋跑高铁之际,口里也没闲着,瞎话张嘴就来“前几天,在大世界门口碰到个背弦子的,以为是道众就上去讲了几句,说是您学生。。。” 露醉仙笑得花枝乱颤“师兄,名头太响哉,你看冒名学生都来了,这种事情道里已经多久没发生过了。。。” 周玉泉摇头苦笑,这时钱鼎章看见老头子朝自己使眼色,便将三弦放下,走到他身旁。刚站定,就觉得手中多了个硬物,低头一看却是钱逊之向来不离身的一把扇子。钱逊之轻轻道“拿去,做谢礼。” “这。。。。。” 看到儿子的犹豫,钱逊之道“朱三松的扇骨虽然算是文物,但也不算难寻,以后你红了,再给我买一把就是了。” “爹爹,这个还是你自己上吧,这个客套我不行的。。。”说完可怜巴巴的看着钱逊之,倒把老钱弄的哭笑不得。“等会机灵点,磕头要快” 咳嗽一声站起来道“周先生,我这里有扇子,想请周先生过过眼” “哦?”周玉泉见他直接将扇子递过来,也只好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得赞道“这是组庵先生的手迹啊,不得了,不得了”说到这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来,赶紧再将扇子合上,细细打量起扇骨来。这一看更让他吃惊“嘉定朱三松的扇骨,钱先生这是好物啊。” 钱逊之拱手道“周先生果然是识货的人,这扇子就请先生赏玩了。” “那怎么行,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我这个做太先生的”周玉泉接过扇子后就隐约有些后悔,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自己占便宜了么,本来以为这个钱逊之还要搞点什么花头,接过倒好中宫直进。 赶紧要将扇子递回去,钱逊之非但不接,反而咳嗽一声“阿囡”。 ----------------------------------------------------- 前文中露了个小脸的陆殿栋这个人实在值得多饶舌两句,本来想展开一个支线,但看看这个我这个情节进度只好放弃。 从百度哪怕是谷歌去查,此人的生怕履历都是语焉不详,甚至先介绍他是在哈佛主修法律,随后再说他曾在巡捕房任翻译。但实际年表则恰恰相反。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写,请看后文 他头上最大的光环是史良的丈夫,就是那个“七君子”,解放后任司法部长的史良,他小女方七岁。 从目前不多的资料中可以看到,史良在当时致力于民主法治运动,多次保护kmt左派和共党,因为要和巡捕房中的高层法国人打交代就不可避免的要陆居中翻译。 随后34年陆从巡捕房辞职,当时他的工资估计在100-200之间,按照我前文贴出的物价来看,这个工钱是相当不错了。42年随史良到重庆。他在46年在沪成为挂牌律师。 所以他去哈佛的时间可能在34-42之间,他的结婚日期也比较模糊,有说37年也有说40年。 比较肯定是,他在美留学期间移情别恋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此事为史良所知,以陆的收入根本无法承担留学高昂的费用,这都是史良资助的,史当即断了经济援助,并向他们的介绍人宋马赛克庆铃哭诉 当宋得知他劈腿后很是愤怒,当即让他回国认错并和史良办理婚礼。看到这里大家要以为此人实在渣男了。 但历史的好玩之处就在于此,经此一事后,陆等于是变了个人,从此不在有非分之想,对史的照顾堪称无微不至。但二人在婚姻中的身份地位却让人觉得有些感慨,有一点陆在49年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称她为“史部长”。 史对陆呢,有个事情也有点意思,49年后一次,苏联友人来访,在陪同游玩的过程中,苏修表示要和史合影,史答曰“如果是正式场合合影是应该的,但这是私人游览,要合影应该带上我丈夫,但他今天没来,所以我不能单独与诸位合影”。 陆在49年后,得先总理周公关照被安排进了外交部工作,他比史小七岁却走在了她的前面,76年周公去世,外交部举办追思会,席间陆在谈到周公对他的关怀时,因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心脏病发而猝死。 关于史良的感情问题倒是还有个事情值得一提,在与陆结婚前她当年和罗隆基有过一段,结果罗隆基在65年死后,家中书信悉数被抄走,罗这个人一生风流,于是那些书信后来成了小将的子弹,其中就有和史良的。 某次批斗中,小将要求史良交代她和罗隆基的关系,史良直接回答“我爱他”。罗隆基算是民国最风流的人物,他的第二任老婆王右家乃是陈白露的原型,因为受不了他这个风流性子,愤而离婚嫁给唐季珊。对就是阮玲玉的老公。。。 扯远了,其实按照我这个唠叨的本事,史陆之间这点破事我能扯上一万字还不带重样的。但我这里只是简单的罗列一些史实,基本没有带入主观情绪。其实各位有兴趣把这些事反复看几遍,大概是能琢磨出些味道来的。当然如果有读者说,我觉得没啥可琢磨的就是....这么回事,那么恭喜,你起码还拥有一个年轻的心理和思维,这点让人羡慕。 另外罗隆基身为五大至今没摘帽的右派之二,这个女人缘也实在是秒杀当下任何一个所谓情场浪子,有功夫可以扒一下。作为男性肯定要将其批判一番,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说《问卜》 钱鼎章福至心灵,抢上一步双膝乘势跪倒,一个头磕下去“太先生在上,受徒孙一拜” 钱逊之抚掌大笑“周先生也是洒脱人,就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了,犬子能得先生指点实在三生有幸,一把扇子实在不当什么,钱某身无长物,不过倒是喜欢收集些扇子,以后有机会还要请周先生一起赏玩了。”说完又对着露醉仙使眼色。 露醉仙知他意思,上前两步说到“师兄啊,你送小钱三弦是真心的,这扇子是小钱见太先生的磕头礼,也是真心实意的孝敬你,要是不收就见外了,你说阿是?再说这么好的徒孙,你就舍得让他跪那么久。” “我操”钱鼎章心中大叫“先生啊先生,你这张嘴实在了得,一句话就把扇子和跪下磕头做了绑定,末了还下个套子让周玉泉只能顺着你的话让我站起来。这,这说是女中诸葛不为过,可我这老子怎么看也不像孟获啊”偷眼看去,钱逊之面色也有些发白。 果然,周玉泉无奈道“小钱,你先起来吧” “谢太先生” 此刻露醉仙不显山不露水的悄悄几步挪到了钱逊之旁边,轻轻“嗯”了一声。 老钱一见之下也不知道她葫芦里买什么药,只好笑着偷偷竖了竖大拇指。 露醉仙皱了皱鼻子,这本是何若曦的招牌表情,此刻显在她的妩媚的面上却更具风情,钱逊之心中“咯噔”一下“来者不善。。。。” “你谢师兄一把好扇子,晚上我也得送把琵琶给小钱,你拿什么谢我啊”不待钱逊之反应过来,大眼睛眯起乜了他一眼,掩口而笑,又几步走到钱鼎章身边“拜我这个先生,拜的不亏吧” “不亏,不亏”钱鼎章揉揉膝盖,顺便擦擦脑门上的汗。 “这个却之不恭了”周玉泉又冲着钱逊之拱拱手。 钱逊之“哦。。。。呃。。。。。周先生太客气了。。。。呃”, “哎。。这边鼓敲的,连我也被敲进。。。”,老钱若有所思。 “对了,今天师兄有空,吴妈,福根先生也在,要么这样,让小娘鱼和小钱当场说一段,你们看阿好” “咿?小钱拜你才没多久,就已经说《玉蜻蜓》了?”周玉泉好奇 “我们当时在盛泽碰到,哎呀具体就不多说了,以后讲给你听,反正当时小钱和小娘鱼上去拼个双档,台下叫好叫的翻天。” “噢”几人都来了兴趣。 “那倒要听听看了”周玉泉兴趣高涨,对于这个徒孙他是越来越喜欢。他成名已久,但不知何故几个徒儿却始终没法真正的红起来,这也是他之前同意露醉仙拜师的一个理由。到了他这个地位,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唱腔能够传下去发扬光大,形成一个门派。 看看同为三大单档的徐云志,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已经有两三个徒弟能进沧州这种书场了,尤其开山门的大弟子严雪亭,已经逐渐开始发明在自己的唱腔了。而自己这边还真是应了李福根那句话徒弟都是靠着自己这块牌子啊。 钱鼎章狂喜,这是露醉仙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啊。周调,不单纯是一种唱腔曲调,而是一整天的表演方式,唱腔好学,跟着无线电或者唱片花点功夫就行。 可表演体系方式非得师傅手把手教,手面动作,头面动作,何时该站起来说,站起来后如何摆功架,乃至如何在一系列肢体动作时保持运气吐字的清楚。这些才是真正的不传之秘。 钱鼎章明白自己最缺的就是这些,上辈子虽然没少听书,但正因为是“听”书,所以固然能把说表学个十足十,但一说到台风就不行了。钱逊之按水平讲也算是不错,但终究不是宗师级别的响档,而且徐调的手面头面动作也确实不如周调来的丰富多彩。更要紧的是“阴功”啊,最高明的幽默就是自己云淡风轻,而台下都笑的打跌,周玉泉在这上面的本事说炉火纯青都不为过。 当下按捺下狂跳的心,说道“请容我稍想想”。大家一看这倒不错,上台前先默书一遍,年纪轻轻倒是晓得轻重。钱鼎章闭眼五分钟后又睁开,与何若曦交头接耳讨论了几句。 这倒也常见,忽然何若曦声音略高“开篇不准唱那个。。。”,说完才发现一房间的人都看着自己,何若曦脸唰的红了起来,低声狠狠的道“都是你。。。”想要下手拧他,眼光周围打量一番后,发现是在是360度无死角,只能咬牙先记下来。 钱鼎章冷不防被他提起这段来,脸上也有几分发烧,摸摸鼻子道“行,行,我就找本子唱。。” “鼎章,若曦,你们不要怕,放心唱,这里都是自家人”周玉泉笑嘻嘻的说道。只是自家人三个字的发音似乎有点重,节奏也较日常说话更慢了些。。。 “阴间秀才名不虚传,嘲人都嘲的这样阴丝丝”钱鼎章肚里嘀咕。 与何若曦一同落座后,朝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今朝说一回《问卜》。三月初五金贵升和金大娘娘相骂,愤而出门散心,结果在法华庵中碰到尼姑志贞,最终死在庵内。到今天已经四个月,今天是七月初一,昨天傍晚时分,一阵怪风将金张氏房中的一面团圆镜吹落,摔的粉粉碎。金大娘娘本来就在担惊受怕,自己男人四个月音讯全无,又看到镜子跌落,心中有些泥土气。正好碰到总管王庭。。。。” 。。。。。。。。 “啊,王庭”何若曦起金张氏,“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山塘街上将那个吴瞎子寻来吧” “是,这就去也。。。。”钱鼎章接到 “福根,小姑娘可以啊” “是咯,听下去啊” 《问卜》二人在盛泽已经配合过一次,算是有了相当基础,刚才钱鼎章和何若曦一番商议后,也基本确定了今天如何说。自然青蛇白蛇这种噱头是要去掉的,大致照着本子来唱,但钱鼎章当日自己“想”出的噱头却依然加以保留。 果然,当听到把爹妈牌位劈了烧火,以及洗脸时不小心吃到蟑螂时,不但李福根夫妻,就是周玉泉也笑的直不起腰来。连声说“发噱,发噱,这噱头响的。” 等到一场说完,周玉泉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把按在钱鼎章的肩膀上“阿仙啊,师兄和你讨个情。” “哼,倷想都不要想”露醉仙何等伶俐,当下知道自己师兄的心思“免开尊口啊” “倷你晓得我要说啥?” “切,不就是要他爬香头呗。鼎章,我问你,你爬还是不爬”话是是冲着钱鼎章说的,眼睛却瞟向他旁边的何若曦,威胁之意顿显。 钱鼎章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畏垒高升 “不过师兄啊,我问你一句,鼎章是不错,可你看看我这个妹子到低如何,原来我觉得还可以,最近倒有点吃不准她的路数,周调也不敢教她。” 一听这话,钱鼎章这儿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何若曦头上,小娘鱼眨巴着大眼睛,手里搓着衣角等着判决。 周玉泉一看她这样也乐了“你这样,我倒是有话都不能说” 听着这话的意思,好像一代宗师对自己不甚满意,杏核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水汽,扁着嘴,看样子要当场加演一出梨花带雨。 周玉泉忙道“噱你的,噱你的” 小娘鱼这才转忧为喜,不过才一瞬间脸有垮了下来“周先生别骗我,我是不如他呀。。。” “啪”周玉泉右手用扇子往自己左掌一敲,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把扇子,“你个小娘鱼啊,怎么一点都不像你阿姊,碰哭精,你阿姊当年学本事,被先生用戒尺敲手心都一声不吭,敲完后继续练琵琶。” “师兄,说这写陈年宿古董做啥”。 “不过,我还真是有点看不透你这妹妹”周玉泉对露醉仙道。又扭头问李福根来“你们夫妻怎么看?” 吴妈“我们只懂你的周调,别的一概不晓得,我们先做事去了” 周玉泉无奈的翻翻白眼,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小娘鱼也不能说不好,但总觉得缺点什么,不过我倒是举得她俞调唱到现在该会的也都会了,你愿意的话可以教他周调,路子先打打开,然后看她自己怎么长了,我觉得她以后应该能达到你的地步。” “师兄真会安慰人”露醉仙无奈的一笑,何若曦嘴巴上也快能挂油瓶了。 周玉泉道“这种时候我可不说戏话,这小姑娘是块料,之前感觉是没往心里去。以后啊,你索性两个人一起教。。。。”说完脸上泛起了一丝促狭的笑容 “啊。。。。嗯。。。”何若曦听到这儿不由得叫了一声,随后期期艾艾的补漏洞道“听到能学周调我开心的就叫出来了。。。。” “是伐?”露醉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来,鼎章我指点一下你的手面动作”周玉泉对钱鼎章说道。 “噢,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等会再回来”钱逊之起身告辞。这是教徒弟,自己一个外人插在其间很不得体,钱逊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钱先生留步,都是自家人,一点雕虫小技而已,自家人不用见外”周玉泉连忙阻拦。 听到自家人三个字,何若曦开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阿姊,而后者面上也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指点完后,周玉泉要留他们吃晚饭,钱逊之赶紧表示真的不道扰了,因为晚上家里还有客人来。。。。。。 “所以,刘大夫,这就是你这身打扮的原因?”晚上在自家客堂间里,父子俩手里各捏着一张名片,露醉仙和何若曦则直瞪瞪的看着一身中山装的刘神威。 呃,对了胸口还插着两支钢笔,看笔帽形状似乎是眼下最流行的派克。右胸上则别了两个小小的徽章,一个圆的青天白日,一个方的青天白日满地红。颈部风纪扣牢牢扣住,脚下一双锃亮的皮鞋壳子。 被四人像看动物似的围观着,刘神威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加上中山装本身穿起来就是极不舒服,他觉得这双杀人放火贴加官都不会抖一抖的手都没地方放。 钱逊之看他这样,倒也心生同情“要不去我房间宽宽衣,换上你原来那身” “是啊,是啊,还是那身短打看起来习惯,刘大夫你这样子,我看着都浑身别扭,别说你自己穿着了。。”钱鼎章也附和。 仿佛是为了证明钱鼎章的话正确无误,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贴死英雄无数也不当回事的豪杰,也不由得抽动几下肩膀,又扭了扭腰。咬咬牙道“没办法,不这样一身行头吓不住人啊。” 钱鼎章又将那名片拿起来,细细端详一番然后轻声念道“中国kmt中央宣传部驻苏浙专员,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妇女工作指导委员会驻苏浙副总指导员?中国kmt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驻苏浙巡视专员?哎呦。。。。。” 前两个抬头是吓人用的,最后这个着实要命,中统啊。。。。 “恭喜刘大夫啊,这下倒是高升了”钱逊之打趣道“有了这张片子,苏浙可以横着走了。不过你之前不是军统的游桩么,怎么又跳到中统去了?党国内部现在跳槽那么方便?” “哎,老钱先生就别拿我开心了,要不这点头衔给你,你的长衫给我?”刘神威满脸懊恼 “那是万万不成的,穿着中山装上台,要被打下来的” “也别说我高升,我这个都是假的,倒是畏垒先生是真高升了。” “噢,”几人都大感好奇,尤其是钱鼎章,他知道陈布雷一辈子的最高官职就是老蒋侍从室二处主任外叫一个kmt宣传部副部长,属于典型的位不高权重,怎么现在倒又升官了? 经过刘神威一番说明后大家才明白。 原来就在收到钱逊之信后的第二天,畏垒先生和往常一样在分类批复各种公文,接到老蒋的电话让他去一次。 一进房间,他就感到气氛不对,老蒋竟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让他瞬间坐立不安起来。跟着老蒋时间久了就明白,委员长要是给你端茶倒水,通常意味是道歉。但陈畏垒一番琢磨后觉得,老蒋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随即就更慌了,那就意味着第二种可能后面有一大堆麻烦事情等着自己去顶雷。他是认准了这个上司,一条命已经卖给他了,不过碍于对未知的恐惧还是有点冒汗。 老蒋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了一会儿说到“我有件麻烦事情要请畏垒先生帮忙了。” 虽然是额头冒汗,但一听到这话陈畏垒马上道“委员长请吩咐。” “我想动一动你的位置”老蒋慢吞吞的说道,见陈步雷又要表态,老蒋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出声“我是想让你去委员会办公厅担任副主任,主管情治工作” “啊”陈步雷大吃一惊“委员长,我可一天没做过这个事情啊” “听我讲下去,军事统计局由原来的二处全面掌握,一处独立出来变成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三处则分别并入一处,二处。人员不变,军统的副局长是戴立,中统的副局长还是徐鞥曾,主要日常工作还是他们负责,知道为什么只给他们一个副职么?” ---------------------------------------------- 二统正式成立的时间就随小说家言了。 还是再稍微理理线头吧,之前好像说过,但估计你们都忘记了。35年9月,军事委员会下属正式整理军事统计局局长立夫陈,分三个处,一处党务处徐鞥曾,二处军警处戴老板(注意是军警,这为日后军统的膨胀起了很大的作用),三处邮电处易先生,不对丁默邨。随后38年,三处依然维持处级不变但归了军委会办公厅,一处升格为中统,二处继承军统名称,局长由委员长侍从室一处主任兼任,从贺耀湘开始,林蔚,钱大军等都兼任过局长的,但老蒋言明日产工作由副局长主持,而戴老板一辈子只是个副局长,少将后期挂中将衔,死后追晋中将。到后期军统中将好几个,少将一大堆,因为有些人兼着别的差事,比如唐枞是警察总署署长正牌子中将。。。但在军统内部还是老老实实看戴老板眼色行事。 这里开始涉及的人物姓名什么的都开始薄码化,具体原因大家都懂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凯申公的帝王手腕(上) 陈步雷想了想“这两个局,名为统计,但实则是在处理各种阴私事件,其间的手段多有不能见光者,说起来和前朝绨骑倒是仿佛,操此权者不可居高位,否则与国体多有妨碍,对其本人而言若举高位反倒是大害。” 常凯申点头道“畏垒先生还说自己不行,这番道理不是随便都能讲出来的。所以两个局长你来兼职,听我说下去。以后这担子就全部压到你肩膀上了,眼下国情纷扰,说内外交困也不为过。但党内同志却没了当初的锐气。本来我寄希望于复兴社,结果他们的腐化更厉害,去年差点酿成大祸。”说到这儿老蒋面上黑气笼罩,陈步雷知道他是真的发怒了。 从西安回来后,老蒋就不再愿意多提此事,现在自己拿出来说可见已经是气急。 当日他被张杨二人扣留,复兴社作为天子亲军不想着怎么解决校长,反而和何应钦眉来眼去想要武力解决事情。娘希匹,武力解决,自己不也被解决了么!! 虽然后来戴立陪着宋美龄飞到西安,但已经让老蒋起了疑心,毕竟军统的前身就是复兴社特务处,戴立本人也是最早的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当然经过若干年的演变进化整个复兴社逐渐分裂为相对独立的贺中寒的政训系,康择的别动队系,以及戴立的特务系。 双十二后就是政训系跳的最高,两个一期老大哥:贺中寒在南京是直接向何应钦抛媚眼,邓文仪当时是一块儿被俘虏的,更是直接响应张杨号召,后来事情解决后,自知罪孽重大竟然还写个万言书给老蒋,说自己响应号召是为了保护校长生命安全故不得不假装投降,气的老蒋在后面批了无耻之尤四个大字,直接送进监狱,此刻还在吃牢饭。 剩下个特务系,应该说戴立在事情发生后围着宋美龄鞍前马后效劳,还让西安城里的暗桩传出各种消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想想自己一手栽培视若子侄的贺中寒都能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凯申公也是不得不对戴立防一脚。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好在陈步雷忠厚却不迂腐,在中央那么久了,这些事情多少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畏垒,其实我何尝愿意把你调开,我实在是没有人身啊。内里先不说,你看看东洋人步步紧逼,拿掉了关外,又吃掉了内蒙,现在连华北都拿去了,关外内蒙实在不要就不要吧,可是华北啊,膏腴之地,还有北平六朝古都,从我们手里失掉,是会被后人戳脊梁骨骂的啊”老蒋痛心疾首。 “委员长,我明白了,鞠躬尽瘁,”陈步雷满脸严肃的站起来表态。 “好了,你我是信得过的,这条命好好留着,还靠你帮我一起赶走东洋人,对了,你对现在这个位置有什么想法,要什么人,都可以和我讲,我尽量满足。” “好吧,委员长,别的都还好说,但是你看军统等于是戴立带着黄埔学生弄起来,中统那边呢老底子是立夫的中央党部,国内情治系统本来就这么两家在弄,我一个外人。。。”说到这里不再言语只是看着老蒋。 “哼,我晓得你担心什么“老蒋很颇为生气”这群人,北伐胜利才十年就堕落成这个样子,公器私用,搞小圈子相互抢地盘。“ 陈步雷保持沉默,他骂归骂,可一边是他的学生,另一边算是他侄子,自己反而是个外人,所以只是点点头。 “不过,畏垒啊,我既然让你去扛这个担子,肯定也不能坑你,这个我早有想法了”老蒋忽然一笑“你猜猜看,我让谁来顶你的位置。” “这个。。。。还是委员长明示吧,人事实在非我所长。“ “杨畅卿在湖北被弄得有点灰头土脸,索性把他拉回来。也给某些整日只知道内斗的人提个醒。。”蒋介石语气很冷,但脸上却带了几分得色。 “畅卿先生。。。。”陈步雷喃喃道,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委员长,这手,实在是。。。。”太想说高明,可又觉说不出口,一来他向来以清高文人自居,面谀这种举动是从来不屑为之的,二来蒋公这手也实在有点不上台面。当然如果钱鼎章在此,估计要吓一跳了“我操,杨勇泰,不是在去年年底就挂了么。。。。” 杨勇泰是自李根源后,政学系的第二代领袖,或者说新政学系首脑人物。政学系实在是官场另类,一来从来就没有形成过一个真正的组织,充其量一个充满了“各色朋友”的松散联合体,这些人的籍贯,性格,出生,职位,所擅长领域,乃至性取向都各不相同,却能走到一起也不能不说是某种政治缘分。其次能被尊为政学系成员就没有简任官以下,或者说都是将而没有兵,而且多是各种专业技术官僚。 这样一群人在杨勇泰这样一个行政大才的带领下拳打黄埔,脚,尤其是后者,气的陈氏兄弟咬牙切齿要收拾政学系,然而政学系本来就没有自己的组织,一个拳头打过去,这群人轰然而散,散开后各个都是党国大员,论级别来不输陈家兄弟。 更绝的是,上面还供着两尊镇山老怪,黄郛、张群两个辛亥元老,还是老蒋的把兄弟。虽然老蒋这辈子有两大爱好,1拜把兄弟,2坑把兄弟,不过这也得看人,起码黄张二人是属于他绝对不坑的那种。 而且政学系最妙到巅毫的就是对自身的定位准确到无以复加,按照今天话来说就是精益制造完全满足客户需求,从这个角度说杨勇泰如果活在当下的话大概会是张小龙级别的产品经理吧。 北伐后成立民国政府,政府权力一分三无非是党政军,最早的时候是kmt内三巨头,汪胡蒋分别各掌一摊,随后陈氏兄弟崛起和蒋一起挤掉汪把党务大权揽入自己手中,随后胡在政争中失败退出中央,这行政系统就成了黄埔系或者说复兴社系系争夺的一块肥肉,双方都把着自己的基本盘然后想着把行政一口吞,谁吞下去谁赢。 ----------------------------------------------- kmt官员级别叫法,特任-正高官起板还可以往上,简任-厅局级,荐任-县团级,委任-科股级。ps某些小说里经常出现委任状一词,比如《林海雪原》里侯镜如就是领委任状的,想想看一个科级干部就要把脑袋别裤腰上。而刘神威这去市党部报道的时候甩出来的可是简任状纸,比许大马棒之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凯申公的帝王手腕(下) 政学系一班人等就借此机会以一种流云散星的方式出现在老蒋面前,要学历,要学历起板是国外正规留学回来,要资历很多都是北洋时代就已经展露头角,要业绩大部分都是业内专家,背后还没有派系,放着这些人不用,老蒋岂不是傻瓜? (插一句,前文说戴老板一辈子副,但徐在中统就是正职,其中一个原因就缺乏高层大将,所以有机会就给自己人加职位级别。另外军统算是东厂,天子直领,而中统隔了一层,要是也将正职空悬以待的话,天晓得老蒋会出什么幺蛾子来,这可是陈氏兄弟的自留地下蛋鸡,是要死死保住的,决不能有任何借口给老蒋当作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去) 这批人看着没关系,但只要杨勇泰居间一串联马上就成了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政治团体。如果说其它人是一棵棵大树,这位畅卿先生就是没事给用铁链子把这些大树都连起来的主儿,只要他手上一紧,人畜无害的小树林,马上变成铁锁横江的八阵图! 老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翻手为云之下直接把杨勇泰调离了中央,好系也喘口气,否则再假以时日自己自己可没脸去给陈英士阿哥上坟了。 不过这前后才一年多,想到复兴社系又要笼罩在杨勇泰的恐惧之下,陈步雷确实觉得好笑之极。老蒋为自己铺路这手也是绝了,弄个更大的敌人出来,军统中统就没功夫挤兑我陈步雷了,而且自己考虑到自己素来有不结党的好名声,他们还得主动往我身上靠。这算什么?以毒攻毒? 想了想又说道“委员长,畅卿先生大才,到侍从室去是不是委屈他了,要不我和他换换?” 听了这话,老蒋拍了拍他肩膀“不能换”见陈步雷还想要辩解,老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慢吞吞的说道“因为这话只有你会说。。。” 陈步雷默然,这确实是个最好的理由。 “那好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至于人手,你随便挑,我一律照准”陈步雷的不结党在同僚中是出了名的哦,所以这话老蒋也就敢对他这么说。 “具体办事人员一时还没想好,我回去开个单子,不过我要从委员长身边挖个人。”陈步雷笑道“委员长可不能不放。” “噢?” “李光彪” “他?” “嗯,上次我回乡一路上和他结伴而行,观察下来确实是个仔细的人,我想我今后的警卫工作就交给他了,委员长不要舍不得啊” “嗯,他是个人才,本来想锻炼一阵就放到部队去的,不过既然你开口了,那就给你” “如此多谢委员长”,陈步雷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算是kmt官员中的不多见的异类,常被人称为忠厚之人。可忠厚并不是傻的同义词。 李光彪这辈子都不会被放到一线部队了,当年邓演达被捕后,就有黄埔学生联名上书,老蒋这辈子最忌惮的就是黄埔再出现第二个领袖来,党政大权他可以分出去,唯有这军权必须死捏在手中。这些学生都是简在帝心了。李光彪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点,在上次的旅程中也向自己倒过苦水,这次也就顺手帮帮他吧。 “那我先告辞”陈步雷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对了,美龄和我讲了,那个什么社至今还不允许女艺人上台的条规,这个事情你的想法很好,确实要改改这股老旧习气,新生活运动的最终目的就是改革社会,复兴民族和国家,放手去弄吧。” “本来确实打算亲自下去一趟的,现在看来,还是先去新岗位上报道吧”陈步雷苦笑。 一时间老蒋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略带苦涩的说道“畏垒,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没办法啊,对了你那个宣传次长的职位还是先挂着吧,早晚用得上” 陈步雷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话“是,卑职明白。委员长告辞了”出门而去。 当晚他就把李光彪叫道自己家中,当听说刘神威借住在李家的时候,连忙嘱咐将他一起带来。。。。。 “所以,这就是来龙去脉,也是你身上这堆官职的由来??”钱鼎章摸摸鼻子,这一个大圈子绕的,作者还真是会拖戏凑字啊。 “嗯,大致如此吧,畏垒先生无法亲至了,我等于成了他的特派员,光彪哪里要交接人事,明后天也会到申城。不过他是穿着军装来的。” “军装?”露醉仙好奇“这个是不是太招摇了?” “生活军事化嘛”钱逊之慢悠悠的讲了一句“刘先生先走走官面路线,让苏州大小官僚都离光裕社远点,我们才好去和他们谈,如果谈的好一切都好办,谈的不好么,老虎皮披上去,有些事情也只能不得不为之了。” “不要乱来啊”露醉仙吓的以手掩口,乱世中人对兵灾尤为敏感,哪怕对方和自己立场不一致,但也不原意对方遭丘八之祸。 “你想哪儿去了,光彪兄你也是见过的,厚道人,肯定不会做那等事情,不过要是打着军队的名义,征用光裕公所几天。。。。”钱逊之手里捻着绿豆笑出声来。 “钱先生这个倒是和我们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刘神威也道。 “彼此,彼此”钱逊之一面客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露醉仙又到“墙上那幅畏垒先生的字就不要再挂了,他现在这个牌头实在太大,我们靠上了,反而会有麻烦。” 刘神威听到这里眼睛眯了起来,“好厉害的算计,难得的是对官场私下那套如此熟稔,离京前畏垒先生也是关照过这个事情,倘若继续挂着就真是有害无益了。”他胸有沟壑,也就没说出来,暗地却留上心。 其实他在拿到任命后就特地让中统方面去查了这四人的底细。 露何二人倒是好说,一切正常。但到了钱逊之这里,就是模模糊糊,尤其缺乏早年经历,只是说在外游历,等再次登记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说书人。 奇怪。 隔了一日李光彪也到了,仔细算算分开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但各自经历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说起来不免都有些唏嘘之意。 -------------------------------------- 网文其实是个永远遗憾的产物,说来奇怪,遗憾产生的时点却是可以预期甚至可控的,当按下发布按钮瞬间,一个小丑模样的人就会高喊着“surprise”跳入你或者空空荡荡或者志满意的脑海中,随即掏出名片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遗憾,我关注你很久了,现在总算有机会。。。。。” 桑懦夫碧池!法克鱿! 这时候不免会羡慕那些真正的作家,可以话几个月以上时间泡在图书馆搜集资料制作人物卡片,构思大纲乃至细纲,等真动笔时只要凭着自己的专业能力去添加血肉即可。当然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我安慰之词,索尔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岛》的前言中这样说过“这部百万字的作品,甚至没有过所有手稿都堆放在同一张书桌上的时候”。但这不妨碍这部巨作的伟大,我觉得相较于《红轮》,这部才应该得诺贝尔奖。 可见文豪实在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构思和语言文字能力外,意志力韧性大概才是第一要素吧。 至于前者,其实通过严格的训练绝大部分人都能达到中上水平,但意志力这玩意就不好说了,感觉上应该和人体的某系激素分泌有关吧。 除了永远遗憾外,写网文还有第二个巨大的烦恼,而且我相信这个烦恼很多作者都有,人的大脑不但主管智力还掌握着情绪的钥匙,这就非常危险了。情绪可以引导智力走向,而智力反过来会为情绪提供各种“有理有据”的辩解。 支撑起一个人日常言行的基础是所谓“人格”,理论上我们的人格应该对智力和情绪有着直接的支配能力,或者说智力是人格的直线下属,而情绪则向人格做虚线汇报。 可是现在人格下属的两大主力部门开始背着主管私下勾搭成奸来磨洋工,就比较可怕了。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写作总有卡文的时候,这时候智力第一反应不是去努力思考如何解决掉这个卡点,而是莫名其妙的异常活跃的自动去构思后续情节。显然这是一种逃避行为。 而情绪则对智力的这种行为负责生成各种带有明显褒义和奖励体系的定论,比如“后面这个构思不错”“情节冲突强烈”“你丫天才”等等。。。。 等作者彻底明白过来,强行将智力切回到当前的卡文点是,智力开始消极怠工,情绪又开始了规劝“卡文了就放一放嘛。。。。” 就这样二者勾搭后生出了一个叫“懒惰”的孩子,这个熊孩子寄宿在作者脑海中不停侵蚀主人格。 ps好了,以上是拖稿,缓更,乃至太监的自辩之词。。。。。 ps2咳咳为什么突然写这么一段,实在是我在断更的几天里,感觉情绪有恢复,就由着自己性子随便写,直接跳过会书的前中段,写了钱鼎章碰大boss的情节,本来这是一个苏州会书的收尾,高潮应该在中段时已经结束,写之前估计三个小时5k字就差不多了。 结果写得顺手1w5都没打住。。。 ps3然后我又要回头考虑,高潮点到底放到中段还是后段了。(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jpg)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报风波(上) 这几日,父子俩和两姐妹都大幅度的减少了演出的时间,用来为苏州会书做准备。 露醉仙何若曦把原来每天的四场书降低了一半,下午出去说书,早晨和晚上用作会书的准备。本来照露醉仙的想法索性封闭式训练,还是钱逊之劝她,倒也不必搞的如此紧张,下午去书场正好可以唱唱新书新曲,看看观众反应来评判是否受欢迎,钱鼎章在一旁听了大为赞叹,随口说出实践乃检验真理之唯一标准。 这话又被刘神威听到,咂摸一番后写进给陈步雷的信中,信笺一页八行,这句话只占其一,剩下八分之七则满是溢美之词。畏垒先生一见此言顿时也觉得茅塞顿开,简简单单一句大白话话胜过千言万语。也顾不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古训,赶忙给老蒋写了个条陈。以至于几日后钱鼎章看到申报上刊出委员长训话着重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差点没被活活吓死。 相较于露何二人父子俩则爽的很,最近则天天窝在家里,大世界是干脆不去了,反正大世界本来就是黄金荣的产业,眼下这两位在黄府见义勇为大出风头的事情早已被各色小报传播沪上。 按理说这些小报都在曹行简的操控之下,报道口吻应该差不多了,殊不知曹小胖子这几天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沪上,就留个杨发浓帮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真有那种需要他亲力亲为勾兑阴私项目,一律是“暂缓几日,待曹先生返沪后亲自料理操办。” 那天,曹行简正和杨发浓在写字间里喝茶聊天,最近这段时间沪上特别安静,否则也不会有小报记者上班溜号去大世界听曲子,还顺道采风捧钱氏父子的事情发生。 报业二兄弟,虽然在忙的时候是口口声声发誓下辈子要是还干报人就天打雷劈,劈碎了拿黄鱼胶粘起来再劈一次。但真清静下来后两人对坐品茗也是无聊的紧,最好外面马上弄个大新闻出来,看到曹行简一副憋坏了的样子,杨发浓噱他“阿是没新闻好发,憋的难过对伐?” “册那,明知故问嘛”曹行简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指你条明路,保证让你马上有事情做。” “哦,哦,快讲,快讲,我请你吃大餐。。。。” “你不是没新闻么,贝鸿德最近在仙乐斯好像搭上了三胞胎白俄舞女,“贝大少夜战八方力开四门”这种标题甩出去,肯定轰动吧。。。。” “去去去去,尽出馊主意,哎,老杨,你说我怎么就认识这个姓贝的了呢,册那,认识他之后简直是在挑战我的职业道德和底线啊!不收钱还要压住那么新闻!我少赚法租界一套洋房都不止啊”想到伤心处,曹小胖子双手捂脸倒在沙发上长吁短叹不已。 黄家花园枪案的消息是通过一个电话传来的,当时杨发浓见曹行简听到铃声就从沙发上蹦起来一步窜到办公桌上的猴急样子就晓得,这位真的是被憋坏了,刚想嘲笑两句,却看到他面孔突然变色对着听筒狂吼“你确定?这个大事情不要乱讲!!!”,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肯定的回答,小胖子又道“这个事情我欠你一个人情,要钱要事都好说,先挂了。”说完挂掉电话,就扑到衣帽架前拿起大衣礼帽皮包就往门外跑。 倒把杨发浓吓了一跳“老曹,你这是有大新闻要你亲自出马?” “册那!”曹行简被吓了一跳,一拍脑门“我把你给忘了,什么大新闻啊,穷爷现在去苏州避风头,这里的事情你帮我打理一下。” “等等,等等,你心急火燎的,姘头大肚皮找上门了?” “呸,我又不是贝鸿德这卵蛋黄叮当响的册老,我和你讲出大事了,我要出去避风头,今天程子卿做五十五大寿,在黄家花园,结果有人自称是张嘉璈的代表前去贺寿,上了厅堂拔出枪来。。” “啊!” “结果,巧了,就是这几天小报上乱捧的那对在大世界唱弹词的父子,眼明手快或者运气好,直接出手阻止,那个刺客服毒自杀。我的内线给的消息,现在你知道我为啥要走了伐。” 杨发浓明白,曹行简这回确实是不得不避开这滩浑水,他是申城各色小报的召集人是不假,平时吃完原告吃被告也是常有的事情。甚至会有小明星打电话给他“妾曾闻曹君经纶满腹又识情懂趣,小女子欲请先生大笔来作文章一篇,具体还请亲往面谈,如能拨冗还望于今晚8点华懋饭店1203室得见君荣”。至于到底谈了什么,看小胖子虚肿的眼泡,光青的面皮,打晃的脚步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啊。 但今天这个事情绝不是他能掺和的,三大亨在报界各有势力,比如杜月笙本人是《申报》董事长,《新闻报》董事》,甚至远在南京的kmt机关报《中央日报》也要聘他做常务董事,大概是因为穿上长衫脱掉短褂的缘故,杜对小报的控制却大为不力,也就爱徒陆京士的《正报》值得一提。 相反,黄金荣和张啸林在小报方面倒是不遗余力,尤其是是黄,各色小报倒有大半都能和他扯上这样那样的关系。这和他们的社会地位不如杜来的高,拿不到这个显赫大报的名头有关。 但各大报纸下的记者编辑的辈分身份就混杂起来,一间写字间里三大亨几辈门徒聚集一堂共商国是,也是常见情景。这在平时,曹行简或狐假虎威或狗仗人势或金钱收买或者拿江湖义气说话,总之在这些人间上下其手浑水摸鱼的很是舒坦。 但今天这个事情,虽然不知道背后具体是谁指使的,但想来和另外二位脱不开干系。不得不说,曹小胖子的嗅觉确实是极端灵敏,当然干他这行的如果没点鉴貌辨色能力的话,大概早就被砍作十七八段了。 ------------------------------------------------------- 前几天脑子糊涂了,漏个小情节或者说是哏,这里补上吧。 同样是流氓,大家看天津那块经常有各种斗狠,什么油锅里扔银元再捞出来美其名曰海底捞金印什么的。 那么我沪流氓有没有这种事情呢?有,但画风好像很不一样。而且多发生于尚处在比较19世纪等高速发展时期,进入20世纪后就极其少见了。 话说19世纪末,有次两伙浦东的团伙为抢一个码头发生了争执,那年头浦东和现在不一样,基本算是蛮荒之地,杀了人往浦东一跑就没人抓得住,就是抗战初期,鬼子兵去都不怎么去浦东,偶尔清乡一次也是胆战心惊,因为各色游击队太多。 所以当年一说浦东流氓那就算是斗狠食物链上的顶级角色了。 双方协商不成就开始“拉场子”,结果当天流氓约翰带来的人数少于流氓汤姆,后者摸出一把刀来对甲说“哥哥,今天想问兄弟借一对招子用用” 约翰很硬气“一对有点多了,兄弟以后还要做事的,那么先给一个如何” 汤姆点头,约翰遂当场挖出自己一只眼球来。事情到这里应该还是在正轨上的。 然后汤姆带队走人,码头自然也是他的。 约翰回去后,也没闲着,养好伤后带着弟兄把汤姆给绑架了。 按照一般思维汤姆基本就是凶多吉少,不是被活埋就是扔黄浦江。 当然猜好酒好菜款待的也是扯淡。。。 约翰拿了把刀,照着汤姆肩膀大腿等肉多的地方一顿狠戳,颇得“闪筋躲骨肉厚下针”的真髓。 然后汤姆张嘴就骂,还威胁“老子不死就是你死。。。。” 约翰大怒, 愤而 请人过来讲和,双方平分码头。。。。。。 事情是真的,其间的道理也颇为好玩,沪上富庶,所以双方便没了死拼的必要,也犯不着结下生死大仇,一个码头两家分也能活得不错。 当然,后期潮汕三合会强索保护费不成,愤而去杜月笙的赌档扔香烟罐头手榴弹,导致每月都有人被种荷花,暂不再讨论之列。。。。怎么说呢 然后前几天那个拿着狙击型ar和伯莱塔霰弹枪的好像也是潮汕的好汉。。 话说海陆丰人民和潮汕人民干起来,谁会赢?异形大战铁血战士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报风波(下) 假设这个事情真是另外两位中的一位干的,那么三大亨肯定要开动各自的宣传机器,黄门要给自己增光添彩说是得了神佛庇佑刺客手枪当场炸膛顺便大骂宵小之徒,打黑枪的正主儿则要想着把水搅浑好让自己看上去置身事外,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黑黄程一把,至于那位真无辜者,肯定又是有一番自己的说辞。 万一要是两家合谋算计一家,那就更麻烦了。 期间肯定还有各种反间,离间,一想到这些曹行简头都大了。明天等舆论大战真开打的时候,三大亨的压力一起上,等于是逼着他表态,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小胖子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说,你不先给少华打个电话?”杨发浓建议 “喂喂,你是不是社论写傻了,他爷叔被人打了黑枪,我去找他求证?他反过来要我调配大量版面给他发稿子怎么办?虽然是好兄弟,但我帮了他,只怕驳壳枪就要招呼到我头上来了。穷爷现在往外一跑,所有小报没了召集人,他们的主编老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几家硬拼实力去。等风头过了我在回来。所以替我保密。。。”说完急匆匆的出门而去。 于是在各色小报顿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起来。按照自己上面的意思尽情施展手中的如椽大笔钱氏父子或者是英雄狭义的江湖奇人,或者是“蟛蜞裹馄饨-里戳出”,或者是大踩狗屎运。总之这几天单就风头和曝光量而言,露醉仙都追之不及。 第一天报道出来后,事情就更不可控制了,这段小报记者们也是因为没新闻而憋的狠了,只能去顺着四马路往跑码厅方向去,彼此路上碰到了寒暄几句说是去看跑马或者逛大世界,可打了回乐里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然如此,大家拼个局吧”。。。。记者心中的苦闷有谁得知?唯有解语花。。。 眼看大好的题材送上来,这群人局子里三打响后(烟赌娼),浑身精力无处使,一股小报记者特有的使命感和荣誉感作祟起来,憋了许久终于找到发泄口的文思比憋久了的前列腺所能释放的能量更为恐怖。 手下这支笔就格外使唤得来。其时正值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风靡大江南北,又逢《火烧红莲寺》被禁了6年后终于在去年拍出了第十九部,市井间弥散了一股仙侠氛围之浓厚着实让钱鼎章大吃一惊,甚至大世界中也有说书人唱“一道白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二枚剑丸上下翻飞神踪天际”。 这班无聊文人也受此影响甚巨,再一琢磨枪案的细节,首先歹徒是拿着驳壳枪的,其次,俩说书先生文质彬彬,这个之前也有照为证,第三,这俩先生最后毫发无伤,而歹徒却死在当场。 对吧,这个都是事实,一句假话都没有。那还等什么,个个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锋起来。 于是在各家小报上父子二人的面目变得既模糊又清晰,这家说他们是海外仙岛遗孑整日仙草仙丹当饭吃任督二脉比京沪铁路还要畅通,那家说是终南山中150岁的空空道人的关门徒弟没事就手撕猛虎,也不考虑考虑终南山中人会不会听弹词,云云总总奇葩无数,总算这个时代科学尚且不算太发达,钱鼎章很欣慰的发现,起码这些报纸还是有个共同点就是都默认还是炎黄子民,而没说自己父子俩是et外星人什么的。 在这场由屏伤忒的小报记者发起,广大无聊小市民阶层景从的神话风暴的最高潮出现在某天下午,精武体育会代表来大世界要求父子二人去虹口道场踢馆,为一代宗师霍元甲报仇。。。。 于是父子俩只能和赵阿福说想要请假一段时间好在家排练,否则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后者当即点头哈腰的表示,这不是问题,一切以会书为最要紧。大世界这里的演出他自然会找人来代替,甚至扣扣索索掏出好几十块钱来贺喜。 钱逊之明白他这是把之前收了自己的那些好处费都吐出来,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一切按照规矩来,心领了,这钱还是自己收好吧”说完扬长而去。 露醉仙这儿更简单,开始书场老板不愿意,大响档请假一两天也就算了,可这一请就一个多礼拜半个月的,自己还怎么做生意? 于是露醉仙便悉心教导老板,如果自己从苏州载誉成功归来,这沧州书场的上客率将会如何?至于代书的么,自己有个叫周玉泉的师兄,让“阴间秀才”和他徒弟轮流来,上座率方面打平不是问题吧? 另外这几天一身军服的李光彪和一袭中山装的刘神威要么是在市党部的临时办公室内电话一个一个打出去,或者在训练场上李光彪被摔个七荤八素,晚上则来露宅一起商议去苏州后该如何行事。 钱逊之钱鼎章露醉仙何若曦则终日在家中闭门谢客,钻研业务,其中倒是以钱鼎章最为忙碌,会书不比平时说书,和打擂台也差不多。会书主要在光裕社所属的光裕书场进行,会书这几天整个吴地艺人都会前来参加,能有上台资格的只是少数。每档只有一次机会,不存在今天说的不好明天补上的事情。 所以艺人对会书上所要表演的书目都是精挑细选,然后百炼成钢,一些细枝末节的统统删去,只留下各种爽点,笑点。在40年代末期,徐云志首创了独角会书的改编方式,将原来随随便便就能说上三个月乃至半年的《三笑》,经过大规模的改编整理,缩短到50回。而这也成了后世对传统书目改编的一个标准。 这次去苏州主要目的是扬名,自然是以双姝为主,一部《玉蜻蜓》百年来被无数人说过,其间情节笑料也是广为人知。要想靠这个打出牌头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好在上有周玉泉,下有钱鼎章,尤其钱鼎章肚子里那二十四回本的“沈家书”《玉蜻蜓》,说是无一字可改的国宝也不遑多让。挑挑拣拣之下,不论是讨好观众的充满喜剧色彩《问卜》、《关亡》,还是悲切哀痛专攻女性听客的《庵堂认娘》,《厅堂夺子》,以及有充满正剧悲壮色彩的《苏婆替死》,钱鼎章都半推半就遮遮掩掩的从肚子里把存货倒出来,还得费劲心思制造种种漏洞或者不成熟的地方,好让其它几位提出修改参考意见,这上面所花的心思,实在让他掉了不少头发。 ------------------------------------------------ 这几天趴在网上翻资料无意间发现,上海评弹团去年推出一个新的长篇《弦索春秋》,主线是一个普通人从苏州学艺,走官塘,打进申城期间经历的各色风雨,时间背景是抗战爆发后。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听了部分,这长篇前面几回是我开始想写却没写成的那些,就是父子二人在小码头上漂时碰到的种种困难,因为这部分不容易出爽点,所以我放弃了。 但这些小码头的经历和细节其实是很有趣的,以后有机会以外篇形式写出来吧,虽然没啥爽点对于喜欢看背景时代的各位而言可能会觉得不错。 这个长篇应该说是上海评弹团的心血之作,甚至把一些已经退出舞台的演员都召回来,每回都是不同的演员,而且都算是响档。本子也扎实,也动用了各种表演技巧,算是顶层设计的优秀产物。 可惜碰到现在这个年头,只能走电视评弹的路线,这个本子如果能放出去好好的磨个几年,应该会成为经典的。现在来看还是太干,缺乏生活化的细节。艺人也没做到对本子完全烂熟于胸信手拈来,演的时候还是还是硬熟。 但能有这样的作品,说明这个艺术还在努力的往前发展,也许磨个三五年后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另外12/1,果然起点又如约来修我的阅读数,app阅读量只能是pc端*2,超过就要修掉。。。。也不知道遵循的哪门子规矩。。 这几天掉了7-8个收藏。。也是痛心疾首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光裕公所 饶是如此,当周玉泉看完这几段改编后的版本时依然是吃惊的跳起来,拉着钱鼎章的手说他是小辈英雄,又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其中的不少改编的思路和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辙。最后更是开心的要留钱鼎章吃饭,席间特地让吴妈去打了半斤花雕来。 因为他的《玉蜻蜓》说道出神入化的地步,观众给他起个绰号叫“翡翠蜻蜓”,两杯黄汤下肚,周玉泉拿筷子敲着碗边,借着酒意表示“翡翠蜻蜓”这个称号早晚是钱鼎章的,他这个太先生要传隔代,跳过露醉仙。 气的露醉仙找师娘评理,结果是周玉泉被夺了酒杯子只能老实的往嘴里扒饭。边扒嘴里边嘀咕“阴间秀才有啥用,碰到阳间老虎照样吃瘪,说了一辈子玉蜻蜓照报应哉”(玉蜻蜓中的金大娘娘绰号雌老虎,由此引出各种噱头) “啊,倷个氽江浮尸嚼蛆嚼啥啊,今朝夜里困客堂间起。” 。。。。。。。。。 钱鼎章脸上笑嘻嘻,心里说这不是废话么,这玩意的核心底稿就是10年后的您老所作啊,当然对您路子了。 何若曦好像也开始有点不对劲儿,有事没事就抱着琵琶猛练,除了一起研究书外,就是从早弹到晚,心痛的冯嫂买了一堆鸡爪子猪蹄,说是要给她补补,大量胶原蛋白下毒的结果就是小娘鱼面孔是更加的细腻红润,让钱鼎章暗地里吞了不少口水。 而钱鼎章看看左右没人也打着关心她手指关节的借口,好好亲近了一番,随后又表示,一直坐着弹琵琶会让腰部脊椎骨承受过大压力,不顾小娘鱼红着面孔小粉拳乱砸又强行表示了一番关心之意。 和阴历十二月的那次为期十天的大会书相比,春天旨在庆贺三皇老爷寿辰的这场被称为小会书,一则持续的时间段,前后才三天,二来这个时节不少响档都有了新一年的演出合约,来的人也自然少一些。但说盛会不为过。 三月二十九到三月三十一是会书正日子,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十了。一早露醉仙问道“钱先生,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钱逊之扬了扬手中一叠信件道“快了,我昨晚和鼎章一起写了几分稿子投到小报上去,让他们把事情先炒热起来,就说弹词女王决意御驾光裕社参加会书。” 虽然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但露醉仙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个会不会太夸张了?” “申城和苏州都是小市民城市,就喜欢这种,要不是顾忌你接受不了,我还可以写的更天花乱坠。” “那要不要把你们父子二人也写进去呢?”露醉仙笑道“弹词新英雄,出手毙刺客,这几天都传遍了同道了。”原本以为自己这句过去钱逊之总得窘迫一番。 不料钱逊之拱拱手“告辞了,不过露先生啊,我们父子隐姓埋名也是为你们好。。。”说完扬长而去。 “为我们好,为我们好?”露醉仙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将这话在口中反复咀嚼了几遍,忽然面上白皙的皮肤瞬间涨的通红,连脖子也不例外“这死胚。。。”轻轻啐了一口后,慌忙扭头看看左右,发现没人这才定了定神,自顾自的上楼而去。 此时位于苏州观前街宫巷第一天门的光裕书场里,时任社长杨斌奎的面色却颇为不善。 弹词评话源于苏州,而据称弹词三大流派马派的创始人马如飞创立了光裕公所,光裕二字乃是取“光前裕后”之意,当然也有传说是曾蒙乾隆召见说书,并赐了七品顶戴的王周士所创。 不管是谁创立的,在此后的一二百年年里,光裕公所作为一个强力行会始终掌管着天下的评弹人。哪怕是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对光裕公所的影响无非把是名字变成了光裕社其它一切照旧。 光裕书场是光裕社自己经营管理的一家小书场,下午、晚上说书,人人都可以买票入内。 而早晨则是茶馆,却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只有道众才可以花几个铜元买杯茶,在此消磨上书前的时光。这也是广大同道沟通感情,讨论书艺的好时候,其中也穿梭着各家书场的老板前来约档约角。 杨斌奎今年40岁,正是说书先生的黄金年纪,一张长方面孔,浓眉大眼,鼻梁挺而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梳一个大背头,头发用发蜡固定的一丝不苟。第一眼看上去都有七八分像是北方豪商或者高级买办,和文绉绉的弹词客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俗话说,南人北相主大贵。这话在他身上算是落到了实处,去年被一干宿老公推做了社长,据说上任魏珏卿老夫子亲自点名要他上马。这个位置他不是没想过,但总觉自己要年过五旬之后才能有指望,不料整整提前了十年。 就这样成了天下五分之二说书先生的当家人。这时节,民国政府开始从之前的军阀混战中缓过气来,开始承担起一个正常政府所应该承担的事情来。比如,华东地区或者说吴语区就开始统计辖内说书先生的人数,年龄,收入等数据。 杨斌奎当然也参与期间,而且是第一批拿到报表的人,此时说书人或者说道众大致在两千上下,其中倒有近900号是在光裕社出过茶道的。 看看数量好像不算多,连半数都未到,但实则不然。说书先生按照生意好坏从低到高分别分为,漂档,温档,稳档,响档,大响档。 所谓漂档,按照杨斌奎的想法,这些还是趁早改行的好,否则虽然号称说书人却连养活自己都麻烦,讲出去也不好听。 温档,就是能够维持温饱。 上去一挡,稳档,意思是不但靠着说书能养家糊口,还能有点余钱用来置备点产业,比如在老家街上和人合伙开个茶馆,或者在南货店拥有几成股子,万一将来年老体弱说不动书了,还有个生活保障。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沪上耿、白二先生 大响档,能够开创自己流派的宗师肯定居于其间,比如钱逊之的先生“迷魂调三笑王”徐云志,露醉仙的师兄“阴间秀才翡翠蜻蜓”周玉泉,加上“描(金凤)王”夏荷生,号称三大单档,类似的还有“(珍珠)塔王”沈俭安薛筱卿双档,“(白蛇)蛇王”杨仁麟等,这些人或是有独门秘本书底,或者继往开来推出自己的流派,两者兼顾的也是大有人在。 另外就是那些技艺娴熟,虽然未曾开创自己的曲调但在其他方面独有一功的,比如露醉仙,也比如杨斌奎,前者的《玉蜻蜓》高雅别致丝毫不带烟火气,一手琵琶也是独步沪上,更何况双姝都是一副天姿国色的好皮囊,所以包银方面倒是不比周玉泉差,阴间秀才讲到这个的时候也难免要气不顺一番。不过这时候露醉仙总能一句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师兄一个人一把弦子,我们可是两姐妹一起上台,就这样你还和我们算谁的包银多。” 杨斌奎绰号“龙凤大家”,说的是他擅长的两部书,《玉夔(kui)龙》又名《大红袍》在北方叫做《海公案》,说的海瑞海青天的故事,一凤是《描金凤》了,不过“描王”是夏荷生,而《大红袍》又不算是热门书,照着“一时一王”的规矩,只能称大家而不能称王。 至于响档那就是简介二者之间,钱逊之父子在大世界混的时候算是典型的温档,经过黄门枪击案洗礼后,能约的场子会往上跳一挡,这个时候说响档也勉强能凑合。 这五档中,大响档几乎全部是光裕社社员,说几乎就在于露醉仙,光裕社自古严禁女子登台,故而女弹词无一为社员。开宗立派的祖师爷级人物或者号令一方的大诸侯,俱为光裕所出,可见其实力。 响档中十之七八,稳档中略过半数也是光裕同志。所以这八九百人等于是占据了弹词艺术的大半壁江山。可以说如果从弹词届抽去光裕社的话,那么鼎鼎大名的南曲之王就好似一个脊椎寸裂之人,徒具人形而已。 作为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社长,在茶馆里自然享有小小的优待,冬天最近火盆,夏天能吹到穿堂风的位置,向来是堂倌特意留给他的,就算是不来,别人也不能坐。眼下是春天,他占据着阳光最明媚的那张桌子。 初春的暖阳却没能驱散他面孔上的寒云,他的不满显然来自于同桌的另外三人。 “我来介绍一下”,坐在他下首边的人满脸谄笑的说道“这位,自然是我们光裕社的现任社长,杨斌奎杨先生,说起龙凤大家来,不要说苏州就是沪上也是鼎鼎大名啊。”说话人姓贾名子亮,也是一名道众,而且在光裕社内挂有责司,是一个外联干事。 另外二人连忙拱手“杨先生,久闻大名,可惜忙于俗务,一直无缘得见,只在无线电中听到过,今天看到本尊,样貌雄伟,果然是人中之龙凤,所谓龙凤大家形容杨先生本人更是贴切。” “二位客气了,杨某一个小小唱曲的,担不上如此夸赞”杨斌奎一把将指间的绿豆握在拳**手,回礼口中淡淡道。 “杨社长,这位是”贾子亮指着杨斌奎对面的人道“耿嘉基先生,字绩之,海上闻人,北伐胜利后,在沪上第一任国民市长张群先生手中就被聘为市政府秘书处法文秘书,那时节秘书处真是群星闪耀,除了耿先生外,英文秘书是俞鸿钧,日文秘书王长春、殷汝耕,中文秘书王绍斋、黄剑棻等。沪上有租界,所以秘书处的外文秘书其实还兼着外交官职责,日常不但要处理各色外文公文外,更多的是要代表党国和这些外国人交涉谈判。经常是直接对上法国总领事啊。后来为了公务方便法国人索性聘了耿先生屈就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和法国总巡捕房秘书。真正的一等大才啊” “贾先生,过誉了,耿某只是个小小的秘书而已。”耿嘉基也是四旬年纪,发型是时髦的小分头,皮肤白皙,双眼细长,两条浓眉略呈倒八字形,这让他原本颇为俊朗的面容看起来有了一丝晦气色,嘴上说过誉,不过从他往上翻起的黑眼珠来看他对这番介绍还是满意的。 杨斌奎双眉间不由自主的微现波澜,不过马上又恢复到了常态,心中对这位耿秘书的评价又低了三分“三白眼,邪淫之相。” 不待杨斌奎客套,贾子亮又道“秘书是不假,可全尚海滩谁不知道您耿秘书啊,就算杜月笙黄金荣看到您还不是客客气气的。”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不是对我客气而是对我背后的法国人客气,毕竟我因为工作缘故倒是经常要去和法国总领事说说话谈谈山海经的,这群法国人个个都是夹缠不清的料”说完还将手摆了摆,可嘴角眉梢的细微的得意之情却没能掩盖住。 “耿先生,久仰久仰”杨斌奎拱手为礼。这下他的态度已经完全显出,贾子亮把耿某人的字都一并说出来,底下的意思分明让杨斌奎称呼一声“绩之兄”,一来显得双方热络,二来也好表示出耿嘉基的亲民做派,一个炙手可热的政府官员愿意和一个说书的称兄道弟,这年头可不多见。 贾子亮见杨斌奎神色恭敬,口中不卑不亢的呼耿先生,这套礼仪表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但实际的态度倒是颇值得玩味。 眼珠子一转又指着杨斌奎上首方向那人说到“这位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白先生,白先生是海上传奇人物,多年前已经是《中央日报》的主任记者,现在是名满申城的大律师有自己的律师行。去年汪精卫先生亲自点将担任着《中华日报》副总编。在京沪两地交游广阔,报界政界人脉之广,堪称奇迹,白先生当年结婚这证婚人可是右老,一般人哪里请的动” “贾先生客气了,金某就是个摇笔杆子的,哪儿当得起如此夸奖,右老么,当年我去采访他,算是蒙他青眼吧” “金先生,久仰久仰”杨斌奎还是那副冰冰有礼的样子。 -------------------------------------------------- 耿白二先生中有一个用的是实名,另一个本来也是实名,写了一半想起来,这位在抗战中落水是不假。但他的儿子乃是著名近代史,党史专家,且还建在。。。 于是赶紧改名,写这破文我容易么我,浑身上下的虚拟g点比汗毛孔都多。 政治人物改名,本来以为写汉奸总算是安全的,索性一律实名制,这样我写起来的时候也会有历史感不容易跑偏,结果还要警惕儿子辈。。。。。 另,为什么报纸新闻只写露醉仙而不加入父子俩,一父子俩真实水准不够加上去有分散热度的可能,二如果加上了,一对父子和一对姐妹一起去苏州踢场子,这个就太容易引来小报记者的深入挖掘了。这样对她洁身自好的形象很不利。 第一百五十章 耿先生 一面拱手为礼,一面心中在盘算,今天这出到底是什么戏码? 在他正式接任社长一职的当晚,上任会长魏珏卿老夫子特地拉着他的手说道“斌奎啊,这次你当社长很多人不同意,总觉得再历练个十年,起码五年才可以。我是一个一个去劝的。晓得为啥?光裕社现在看看是光鲜但内忧外患不断,外面润余社,普余社一众外道咄咄逼人,尤其是润余社本来就是光裕叛徒所创,近年来在沪上打出不少响档,普余社则是仗着女弹词在申城夺人耳目,有十多家自己的书场,也算是一方小小诸侯。苏州现在没落了,他们在沪上发展等于是占了先手。内忧么” 老头子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一班人,不想着怎么在书艺上提高,整天想着怎么坐上社长的位置,然后结党营私上下其手,你要尤其当心那个贾子亮,论年纪他比你还大上五岁,论资历当社长也是讲得过去,但为什么我一直把他按在干事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这个人心术不正。” “斌奎啊,我晓得你的心思,你是正儿八经的光裕社公子公孙,一门心思说书的人,《大红袍》当年是一部烂书,现在被你修补的成了叫座书,其间的心血我是晓得的。我老了但眼睛不花,现在手指点间还捏着绿豆的,除了我们几个老东西也就是你了。“ 一口气说了话有点多,老头子气息有点接不上,顺势吹了吹手中的纸媒,将捧在怀中的白铜水烟袋引燃,“咕噜噜”吸了两口,缓一缓后继续说道”你呢,也还是想开宗立派,弄个杨调出来,但是我和你讲,转眼就不惑之年了,到这个年纪基本不可能创新调。这个话其实很多老夫子都想说,我拦住他们还是我来讲吧,一来平时你我私交就好,我一向把当你自己的子侄看,二来我自己算是弄出个魏调来,勉强有这个资格。新调不是你花心思就搞得成的。你天赋是高于一般的道众,但距离宗师还是差一口气,不要小看这口气啊,从陈马俞三大家到今天200年,现在天下说书的成千上百,但传唱的调头不过十来种。你想看看朱介生的朱俞调,黄兆熊的黄俞调,蒋如庭的蒋俞调,这几个你都认识,他们的天资如何,勤恳如何,你也是晓得的,你真觉得自己能盖过他们?你现在能把你的杨俞调整整齐齐竖起来就差不多了。” 杨斌奎默默叹息,这话没有错,可是那个有追求的说书人不想以自己的姓名来命名一种新调呢? 魏珏卿笑着说到“你是不行了,但不要难过。你儿子阿龙,很有希望,我这双眼睛看人不会错的,你看沈俭安,薛筱卿这对大响档,还不是我一手发掘出来的?” “老夫子,你不要说了,我晓得倷意思哉,从今以后我对社务全力以赴。”杨斌奎动容。 魏珏卿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位置,看看光鲜,实在是在火上烘,做人既要灵活又要忠厚还是能唱能写,翻来覆去也只有你了。你也不要怕,一来我们这帮老头子撑你腰。二来,你当社长后事情多了,估计就没啥时间管你的小倌。你回去后和振雄,振言说一声,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碰到我不懂的,亲自去捉几个唱俞调的老甲鱼来回答。” 魏珏卿又抽了口水烟,和善的望着杨斌奎,后者觉得老头子这双已经略带浑浊的眼睛却好像能看到自己心里一般,在这双眼睛下自己脑内所有的念头都在他注目中。“刚才我让你把杨俞调敲钉钻脚唱唱好,你以为我是在安慰你?不是的,你把这个传给阿龙,然后让他在你的基础上继续研究发展,光裕社这块牌子啊,最终还是要靠他的。老头子没几天好活哉,不会再这个事情上噱你咯。其实啊,我是真喜欢阿龙,可惜啊,我这个辈分不能收他当徒弟。” 杨斌奎大喜过望,魏珏卿是谁?一手创出魏调,两个弟子沈俭安有沈调,薛筱卿有薛调,说他是当下弹词元老第一人也不为过,这样一个泰山北斗,竟然愿意亲自下场教导自己的儿子。怎能让他不激动。 他在回忆过去,桌面上一时有些冷了下来,贾子亮赶紧热络起来“耿先生和金先生是我在上海沧州书场认识的,承蒙他们捧场,我的生意还可以。这次二位正好得空就想在苏浙转转,我就自告奋勇当向导了。” 耿嘉基说到“我们第一站就是苏州,到了苏州不拜访一下光裕社,岂不是入宝山空手而回么。今天一见杨先生,就知道我们是来对了。”说完和白雄英小小的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出了事情有点不好办。 一年之计在于春,四月份的时候正是一季度结束,二季度开始各项行政计划,考评报告一样样的如流水般传来,搞的大小公职人员苦不堪言,这二位身份地位都着实不低,但依然达不到当甩手掌柜的地步,怎么会有有空离开申城往外地跑?杨斌奎指尖的绿豆转的越发活泼,心里也亮了起来,只怕还是看重自己这个身份,毕竟一挥手就能使唤的天下大半说书先生啊。 杨斌奎确实是干行政的料,他把二人的来意猜得八九不离十。 两人身价摆在那里,但却各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先说耿嘉基,他是江苏松江人,字绩之,苏松之地自明清以来就出读书种子,耿家也不例外,家中大地主名下几千亩附郭之田,父亲是前清出使比利时的钦差大臣。七岁就随父至法比留学。回国以后,先在北洋外交部供职,和张群又有些世谊,所以张群上任市长后很快就将他聘为法文秘书,加上他也确实有才学和手腕,张群离任后他不受影响依然做他的公职。 那个时节正是沪上官卖鸦片最猖獗之时,大量的鸦片从英美轮船上运来,进了吴淞口后一切由三鑫公司引导,故而在公共租界属于违法行为的鸦片贸易却在法租界堂而皇之的公开发售,法方从总领事到一般探员无不涉及期间,而法租界与中方各色行政往来自然绕不开他耿秘书,甚至于到后来干脆负责起官土的发卖来,有土斯有财! 参与贩毒让他很快暴富并且和一般大流氓有乐往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先生 三鑫公司中也有了他的位置,作为正经读书人却羡慕杜月笙等流氓的闻人做派,亦步亦趋的效仿,在劳尔东路一号布置了一所精美的房子,让朋友们可以有消遣的地方,十馀名侍役供差遣,常备着精美的烟酒、点心、饭食,谁去就随便要,不必付钱。晚上人头挤挤,四五桌麻雀,以黄金的价值来说,八圈的输蠃,可以从最小的黄金一两二两两到几十两。名妓、交际花、舞女、女伶、影星,以及巨室妇女,都会在那里出现。赌钱终局了,帐房上来记帐,赢钱的人明天向他取现,输的人如从此不理,他既不追索,也不问讯。这一派豪侠的气概,充满海派的作风,使别人瞠目结舌。 他这么做一方面是重复杜月笙的“门下客三千”路线,上下吃得开,兜得转,顶得住,说的圆,也好形成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表面上看起来是日日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可惜酒肉朋友不是朋友的道理却始终没有弄清。 其次,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说起来,市政府秘书处法文秘书的位置也坐了快十年,也想往上挪动挪动,最好是放个区长。只是前些年卖大烟的经历此时成了履历上的一个污点,没有那个政府会让一个烟贩子出任行政官员。 他的伯乐张群倒是越混越开,从申城市长一路湖北省主席、外交部长,不到十年竟然坐到了行政院副院长的高位,还成了政学系供起来的两大镇山老怪之一。。 张岳军是温和念旧的人,知道他有真才实学,见十年在政坛上未有寸进,便有心施以援手。 以张的资历、威望在外交部或者行政院保举个把简任官还是没问题的,甚至他考虑拉下这张面子来去求求委员长和畏垒先生,以耿秘书在秘书届的悠远资历,进委员长侍从室二处重操旧业也算人尽其用。 可是耿嘉基在沪上实在是投下太多的精力和成本了,离开的话等于之前十年经营都打了水漂,更有一节耿某人有寡人之疾,最好的是醇酒妇人,家里有了一妻二妾不说,平时也终日出入于舞厅酒肆回乐里,他样貌不错,多年公务生涯培养下待人接物也带着三分贵气,出手豪阔大方,周围鲜花野鸡不断,乐得小胖子曹行简私下要给他供个牌位。 那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申城的花花世界十里洋场,委员长眼皮子底下的南京城舞厅夜总会也是一应俱全,但一来软硬件较之沪上天壤之别,二来毕竟天子脚下,万一有点什么事情很快就传到老蒋耳朵里,谁还敢放浪形骸? 所以对去南京就职也一直支支吾吾,最后臊眉耷眼的请张群帮他在申城想想办法。 张群在沪上也没有特别强大的政治资源,说起来时任市长吴铁城也算是政学系大将,倘若是复兴社系或系,只要两个大佬间打个电话或者喝杯茶吃顿饭,这事情就算解决了。 可这偏偏是缺乏组织力的政学系,没有杨勇泰从中穿针引线,这堆大佬间几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当然如果这些大佬没事就相互串联,往来密切的话,凯申公也不会忍他们到今天,早就一封公文送到海外考察民主政治体制或者特任一个国史馆高级顾问之类职务,委员长在这些事情上还是很得心应手的,保证表面上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看上去不带一丝的烟火气的就把人架空了。 一来二去,耿秘书发现自己有了不小的尴尬。 同样感到尴尬的还有白雄英,他是江苏青浦人,只有初中文凭,却凭着天生的一支笔杆子和敏锐的嗅觉在沪上报界混出了不小的名头。后来托了新闻大佬潘功展的帮助在野鸡大学里混了个法学学士文凭,于是堂而皇之的开起律所来,由于他路子野,人头熟,手上还掌握了不小的新闻资源,一时间生意倒很是红火。 和耿嘉基一样,白雄英也是有“上进心”的人,总想着再往上跳一跳,他是报人,在一番钻营下竟然搭上了主管民众训练和宣传的周佛海,一见之下对他十分欣赏,于是就有了《中央日报》主任记者,《中华日报》副总编辑的的职位。 后来还将他引见给了“先生”,民国政坛能被人称为先生的自然只有那位铁血刺满鞑,妙手书遗嘱的汪公精卫了。 让人沮丧的是“先生”麾下的宣传系统有个绰号响彻民国政坛--“广-东会馆”,顾名思义从上到下爬满了各色粤地老乡,会馆馆主林柏生是《中华日报》总编兼《南华日报》总编,再加上能当“先生”大半家的“夫人”所亲率那一系列南洋子弟兵。。。。 白雄英这个青浦人虽然是做到了大报副总编辑,但其间诸多不如意,也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恰巧碰到了同为苏人的耿嘉基,二人也都是挥金如土够朋友之人,一拍即合引为知己。几次酒局茶会后,二人痛定思痛,总结了自己混的不好的原因,在上面没有一根切实可靠的大腿能抱。 眼下三大系,复兴社-黄埔系自然是不要想了系是党务专营麾下最不缺的,一是各色特务,二就是各种笔杆子,而且复兴-黄埔系这堆人虽然说争权夺利起来一点都不甘人后,但好歹当年考黄埔的都算是热血青年不从上到下投机者横行,不信?看看徐鞥曾手下那堆共党叛徒就知道了。所谓同行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两位投机者对投机者团体进行投效,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剩下个政学系,看起来倒是不错,然而杨勇泰以下各色大佬那种流云散星的状态,没人贴心人介绍根本就不理你。张群倒是靠的上,但白先生和耿先生一样都在沪上投下了巨量资源,要离开实在是舍不得。 除了三大系外,还有个委员长浙系小同乡帮倒也挺有色有色,此时二人便恨起祖宗来--落户的时再往南走个50里多好。。。。 思来想去,既然上不行,那就往下看,二人虽然广交朋友,但细细盘算下来,真正能为己所用的力量却几乎没有,金某人那里一堆记者编辑野鸡律师,耿秘书手下各色小公务员和法租界流氓,个个都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靠他们锦上添花没问题,但要拉出去作战。。。。 ----------------------------------------------------- 我是个比较情绪化的作者,在写文的时情绪的影响很大。这两天实在是有点郁闷,主要是听说了俩哥们的事情,实在是。。。 借这里讲两句,算是当下复杂中国的一个缩影。 这俩位老婆都在外面有了花头,当然要是奸夫是上市公司老板或者大明星也就算了。都是那种正经工作和学历都没的社会人,让我说就是混子。具体不说太细,以免被当事人看到。 这俩男的有个共同点就是所谓的老实人, 其实他们在公司,在社会上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工作上勤勤恳恳业务骨干,同事关系也是一团和气。 下班后,商务应酬能不去就不去,回家陪老婆孩子,工资卡是上缴的,私房钱有,但大部分贴在家用上。 对家庭算是克勤克俭,缺点就是嘴巴不够甜,不会吹,不会给哪位一个粉红色的梦想,上班玩命,下班搞完家务后,也就看看电视玩玩游戏什么的,烟酒都不沾,也不沉迷于游戏。 不要说我是站在男性立场上说话,两对夫妻我都认识,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说的女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当年也是生活检点,上学用心的乖乖女,爹妈家教严格。 大概就是这种严格的家教,再碰到一个勤恳的老公,让她们对生活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认为眼下还算不错的小康生活是自己应得的,而自己理应享有更好的。 还有个因素,可能是因为被父母老公保护的太好,所以认为社会实在是简单单纯的可以,社会上的人说出话来都像自己父母老公般可信。。。 写到这儿不禁想到当年上学时几个小太妹做派的女同学的婚姻倒都很美满。 可怜那两位兄弟,当年是多快乐的人啊,现在见面都已经明显有抑郁的症状了。 借地方说两句,我的读者中男性应该占了九成九吧,这里说一句,别觉得自己嘴拙就试图通过行动来弥补。 你们嘴拙,可隔壁老王小王们,从头到尾一无是处,就口功了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弄个大新闻! 于是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苏省特产-弹词了。细细商议之下,觉得如果能把这股力量抓到手里实在是好处多多,不胜枚举。 首先,有光裕社这个强力行会,只要控制了行会,这些艺人中的精华部分就能尽数收入囊中,至于其它那些,到时候挂出光裕社的牌子不怕他们不来。 其次,这些人走街串巷,熟悉各地情况,还可以让他们在说书间隙讲讲自己好话,这年头,城市中文盲都大把,何况乡村,而这些乡农们最愿意听的倒是说书先生一张巧嘴中说出的话来。 以至于有些乡下书场,开书前得让先生先讲点外码头的新闻,相当于后世看电影前得先看看中国梦一般。这一点要是利用好了,自己在吴地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可是会大大的光彩起来。 白雄英想的更远,他没事的时候常往各大书场跑,申城的“海道”先生,和始终驻守苏州的“苏道”先生相比,更愿意创新,已经不再限于那些传统书目,纷纷开新书,相对稳健的有《张文祥刺马》《杀子报》等,激进点的连《福尔摩斯》《基督山伯爵》都拿来改了评话。“先生”年轻时那博浪一击何等被悲壮,而“夫人”在先生临行前夜自荐枕席的举动也仿佛唐传奇。 如果把这些编成曲子四处传唱开,有这份大功劳垫底,今后两兄弟在汪记体系内平步青云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一桩马屁同时拍的先生夫人舒舒服服的,广东会馆衮衮诸公可没这能耐。 再有,通过光裕社还可以和各色剧场书场茶馆老板接触,将这些被各大政治力量遗忘者归到自己手中。如此林林总总算起来,在北到武进,南至宁波,西达镇江的这片中国精华区域中可以形成一股可观的忠于自己的政治力量。 白雄英整天跑新闻,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一拍脑门就想到了贾子亮。 贾子亮,在道内有个不怎么好听的绰号“盘头蜈蚣”,其为人处世可想而知。 他知道自己不为光裕社宿老所喜,终日被压制在一个小小的外联干事职位上,可他自认对光裕社的贡献较之杨斌奎只多不少。而且能言善辩手下也是颇有一帮说书先生作为拥趸,只是缺乏强力后援。当然他也不是蠢人,知道就算撇开各自背景,论起手下力量和在书场上的地位来,自己较杨斌奎还是多有不如。故而目前存的心思也只是让自己能做到副社长的位置也就满足了。 看到耿、金二人来找自己也是瞌睡碰到枕头,这两位确实是正儿八经风云人物,名气不大能量不小,虽然主要活动在沪上,可对上光裕社那帮老棺材也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当即拍胸脯表示愿意带二人去和杨斌奎接洽,其间言语或多暗示自己麾下从者甚众,如果杨不愿意合作,还有别的办法。 那二位也是人精,半推半就的表示,合作是对双方有益的事情,他们倒是非常看好贾先生的能力和热忱。 桌子上四边三方,各怀心思,这场面也就有点不冷不热起来。 耿嘉基心里有气,自己一个堂堂的沪市官员平时在黄浦滩头不敢说横着走,但起码黄金荣杜月笙看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喊一声耿秘书,吃饭喝茶更是他们抢着把钞会掉。 今天自己折节下交,这个小小的光裕社社长却不阴不阳的,看样子是没打算和自己往一条路上走。想到这人三白眼鼓起,白雄英和他相处久了,知道这是丧失耐心的征兆。赶紧在桌子下踢他一脚,又努努嘴意思是先忍忍再看看情况。 白雄英心里也在叹息,这位啊,平时固然是手面豪阔也以小杜月笙自诩,但在这个气量上和老杜差的还是太多,现在分明是己方有求于人,刘玄德还为了尚是一介村夫的孔明三顾茅庐呢,现在稍微有点脸色你就受不了,怎么做大事? 恰巧此时,哑巴阿荣照例将几分诸如《晶报》《申报》《福尔摩斯》等大小报刊放到杨斌奎的桌子。 哑巴阿荣是光裕书场的常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不落空,不过他不是茶客,而是专做一种颇为偏门的生意。 每天一早,他去邮局购买最新出版的报纸若干,以小报为主,随后赶到茶馆,在熟识的客人面前放下报纸也不说话,客人看完后再将报纸放在桌上,上面放上几分钱。他来将报纸和钱一同收去,又去下一位处摆放。 这样,茶客免去了每天买报的麻烦事儿,还能花买一张报纸的钱看好几张报纸,而阿荣虽然不会讲话,但心里着实清楚,哪个顾客什么时候来看什么报纸,脑子里都有一本账,只要坐下泡好茶不出两分钟,报纸就会送到手边。 有时候客人临时着急要走,而他所要看的报纸恰好一时调配不开,阿荣就会去找拿着的报纸的这位“啊把,啊把”几声再指指着急的那位,那位冲着这边拱拱手,这报纸也就让他先睹为快了。 杨斌奎本来对这些小报并无兴趣,但当了社长后为了了解沪上书坛动向,尤其是光裕社叛徒所组建的润余社,和以女弹词为主的普余社消息更是要加以重视,遂也养成了看小报的习惯。 今天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晶报》,杨斌奎纵然再不想理那三人,但也做不出拿起报纸当场就看的举动来,这样没了教养是要被看轻的。 只是随手将报纸理了理说到“眼下这个世道,真是了不得,沪上的新闻,我在苏州晓得的也不慢。这都是白先生们的功劳” “是啊,是啊”耿嘉基附和,“报人沟通信息,使南北互通有无,真是大功德。嗯?!!” 耿嘉基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杨斌奎的眼光盯着报纸不放,脸面铁青,面颊鼓起,牙床骨突了出来。 另外二人也发现了异常,正好坐在他左右便双双将头伸过去,想瞧瞧究竟什么让这位大社长如此生气。这一眼,眼珠子却也离不开了,只见《晶报》头版头条赫然是《弹词女皇御驾亲征,光裕公所如何应对》。白雄英也顾不得失礼,直接将下面的几张其它报纸抽,来分递給耿、贾。 果然都是差不多的标题,见杨斌奎还在低头看报,三人迅速抬头交换了眼光,机会来了! ---------------------------------------- 1.这标题好爽,瞬间音容笑貌充满了我的脑海。 2有人说,扬州和你这个苏州相去甚远,不要乱攀关系,这个,要晓得在弹词用中州韵,正韵十三道半,还有一道叫做“俗叶蛙蟆”的俗韵,识得唔识得?(张学友.jpg) 3突然想到个轶事,那个什么期间,文艺界要揪出黑帮份子,按曲种出人,然后一块儿弄到中国唱片厂开批斗大会。 第一个上台的周信芳,国剧嘛,地位就是不一样 第二名,袁雪芬,当年十姐妹红遍申城,生生把一个乡村俚调唱成一个完整的剧种来,排老二也是应该的。 第三,杨振雄先生。比上面那两位贡献稍微差点,但小将是这么批的“这个三反份子,唱评弹的里就他灌的唱片最多,下面就让我们听听他是怎么用靡靡之音毒害劳动人民的”(靡靡之音的出典我以前讲过,各位可以回忆一下) 大喇叭响起杨先生的《宫怨》来“冷落宫门恨日长,残妆落泪染红裳。柳眉久未重描画,捲起珠帘盼君王。。。。。” 这玩意确实剧毒,比毒奶都毒,本来闹哄哄喊口号的场子没一会就安静了。我估计这场面和《肖申克》里听长篇差多不,就是听众成分不大一样。 小将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关了喇叭继续批斗。。。 4,杨斌奎任社长是在之后,本位面中杨斌奎此时在申城闯荡,被爱俪园(对就是那个被刘神威贴死人,园子里还有张聋子家祖坟的地方)请去唱长堂会。一唱就是十年。罗迦陵是粤人,姬觉弥是徐州人,这二位如此热爱弹词,倒也出人意料。 5昨天有读者私信我,认为既然我所言的女性为了更好的生活怎么会抛弃丈夫去和一个只有嘴功了得的屌丝好上?口功这玩意儿是一整套说辞涉及各种心理学的东西。普祥真人的《范进的平凡生活》里似乎是有类似的描述,当然我还没看到。但可以作为参考。其实,这里面门道我倒是清楚,但为了和谐就不说了。总之是给大家提个醒,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个案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耿秘书的捧角 这是杨斌奎抬头道“几位这个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杨某只能告辞要回光裕社开会,会同道众和前辈商议如何应对。子亮你替我招待好二位先生。”说完,摸出五分钱扔在报纸上,又起身唤来堂倌“这桌是我贵宾,都记到账上。” “杨先生,且慢”耿嘉基道 “嗯?” “杨先生,这个事情就算你们现在回去商量也未必能拿出什么结果来,如果不涉及社内机密的话,不妨和我们先讲讲,老白手中掌握的报业同仁可是不少,我本人多多少少也能说上些话。当然以光裕社百年威名一个小小的露醉仙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如何四平八稳的压下去,以兄弟我的愚见最好是沪苏二地同时动手。杨先生以为呢?”耿嘉基姿态放的很低,但话里的骄傲谁都听的出来。 贾子亮也在撬边“社长你想想,这么多报纸一起登这消息,是不是有蹊跷,对吧,眼下办报的大行家就在这里,多好的机会啊。” 杨斌奎听他这么一说,想想倒也有道理,便又坐了下来“这个杨某实在是没见过世面,碰到点事情就沉不住气,让二位见笑了。” “杨先生哪里的话,既然相遇就是有缘,这个事情也正好算我熟悉的,那就一起参详参详吧”白雄英扶了扶玳瑁框镜架说道。 “我们光裕社自前清成立以来,一直是天下说书人的正朔,拜了我社社员做先生且在社中出过道的叫道众,光拜师没出道的叫道童儿,其它的叫外道。这个想来各位是晓得的,光裕社的社条也成了天下说书人共同需要遵守的条文。”杨斌奎往嘴里丢了个花生米,狠狠的嚼了几下。 “光裕社向来规定不允许女子登台,这个为啥,二位从海上而来想必也是清楚的吧?”杨斌奎问道。 “这个怎么不晓得,苏州乃光裕社中心,于是一些女子说弹词者在前清中后期开始徙沪,申城白相人则开设书寓罗织女弹词于其间鬻曲,刚开始还能好好唱书。但越往后越不像样,渐渐的书寓竟然沦为销金窟,风月场,实在于弹词一道的名声大有损失。”白雄英说完悄悄的朝耿嘉基挤挤眼,后者则露出个“不要取笑”的表情来以示讨饶。 “不错,白先生说的是”贾子亮插话,“后来政府也觉得甚是不雅,索性便取缔了女唱书这个行当,这还是20多年前的事情。虽然其后光裕社响应总理的男女平等号召,女子不得唱弹词这个规文一算是名存实亡,女弹词只要不在苏州府辖范围内开业,也就不去管了。但这班外道竟然得寸进尺,公然搞起了男女双档,这是何等淫行秽举!” “马调的创始人,马如飞老夫子在主理公所时所撰写的《南词必览》上有载“所可耻者夫妇无五伦之义,雌雄有双档之称,同一谋生,何必命妻女出乖露丑,同一糊口何必累儿孙蒙耻含羞”,可见男女双档自古即不容于我道中。而且也从无女弹词参加会书之理。” 贾子亮脸色铁青“而且马老夫子亲书的光裕章程第一条就是,凡同业者勿与女档为伍,抑传授女徒,私行经手生意,查出议罚” “你们看,这个露醉仙仗着在沪上一帮狂蜂浪蝶簇拥,竟然大喇喇的来参加会书,而且看这条”贾子亮将报纸摊在桌子上,伸手指点“这篇报道里还在暗示,她来不单是唱女单档或者女双档,而是要和人拼男女双档!!是可忍孰不可忍!” “哎呦这是拎着猪头上庙门啊,踢场子来了啊”耿嘉基愤愤道,旁边的白雄英觉得奇怪刚才还一副死样怪气恨不得马上回沪的态度,怎么现在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要说耿嘉基是真心替刚才还给自己面色看的杨斌奎打抱不平,白雄英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耿秘书千好万好,就是这个心胸气量实在是有点不像成大事的样子,接触久了白雄英也渐渐明白这位在秘书一职上蹉跎十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耿嘉基下一句话则马上让白雄英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嗯,露醉仙,就是那个周玉泉的学生,色艺双绝的露醉仙?!”说话时,脖颈伸出,眼白发红,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伴随着吞口水的声音,喉咙口巨大的喉结也在上下蠕动。 白雄英知道,他的寡人之疾又犯了。之前二人一起去沧州听书时,耿嘉基一眼就看上了娇艳欲滴的露醉仙,他也是各中老手,和其它一班女弹词中也多有一夕之欢。这个套路自然是了然于胸。 说是套路,其实也就是用钱砸。耿秘书家中附廓田千亩,鹤俸优厚,兼之公私合营的大烟买卖带来的滚滚财源,让他这套银弹攻势运动起来后勤充备无往而不利。 说书开场终归是要唱支开篇的,这其实也是给艺人赚钱的机会,价格也公道,以露醉仙所隶的沧州书场为例,点唱开篇一支需大洋一枚。按照规矩一场书艺人只能唱一支开篇,但台下点唱者动辄数十,于是就采取一个变相的方法。 先生上台后,旁边会站着一个书场的职员,手上捏着一叠小纸条,扯开喉咙当场唱票“张三先生点唱开篇《宫怨》一打”“李四先生点唱开篇《庵堂认娘》两打”“王五先生点唱开篇《寇宫人三打》”“阿六头当英国花呢裤子一条,不对,搞错哉,隔壁阿六头搓麻将铜钿输掉,当票押在我手里,等会换糖吃”。。。 一打一点,公平公开,价高者得,符合市场经济基本原理,此方法瞬间风靡大小书场。可有时候碰到两位或者几位出的价钱一样。那多半几位出价者之间会再进行一轮叫价。 露醉仙看看这几位脸红脖子粗的都被顶在杠头上,价格只能往上喊,这时候如果不及时加以劝阻,事后难免会落下个“捉瘟生”的考语,于人于己都是大大不利。 于是巧笑倩兮,娇滴滴道“几位都是老听客,不要因为我一个小小说书伤了和气,张先生要听《潇湘夜雨》,王先生喜欢《宫怨》。都是阴阴悲切的调子,今天外头大太阳那么好,听这个有点不合时宜,要么我主动报效二位一支《洋泾浜》如何?希望二位和各位老听客赏光” 一般情况下,斗鸡似的张王二先生也就就坡下驴,露醉仙这里也占了两份彩头,还落下个明眸善睐,为听客着想的美名。 倘若还是拎不清,一定要扎记台型的,这时候场下的别的听客就该起哄嘘他了“要听听,伐要听走啊” “钞票多是伐了啦,要惯派头是伐了啦,普善山庄化人滩在捐薄皮棺材,去啊,去啊。” “是啊,是啊,钞票扔下去,还能掮个慈悲大善士的牌子回去,挂在三层阁门上光宗耀祖。” “看这副卖相,什么慈悲搭大善士,要么粢饭大团子” 这些高档书场的听客,大多受过良好教育,兼之在各路先生的噱头熏陶下,个个伶牙俐齿,当面吵架或许尚欠火候,但这种抱团戳人霉头的场景下,人人都是舌灿莲花之辈,一通夹枪带棒下来,就是租界的里的钢板汽车都招架不住。 这时候露醉仙看看情况差不多了,弦子琵琶叮咚几下,场下听客如听圣旨一般,瞬间回复安静。 于是,素手挥弦,檀齿微露唱到 “abcd大通行,“爱弗来抱台”学两声。交际场中“司麦脱”,说两声“阴沟里去”洋泾浜。有一位“摩登”少爷“乔奇方”,他在“倍思克”里做练习生。穿的是“福林翻新”卖相好,“拖勒来”一月只有几只洋。。。。”一曲唱罢,台下台下笑声连连,刚才那场小小风波也就消于无形了。 ----------------------------- 1捉瘟生,原为捉温生,妓马赛克院行话,斩冤大头之意。在沪语中瘟生也可以作傻马赛克逼用。 2最后那段弹词就偷懒不翻译了。。。 3今天晚了抱歉。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耿秘书的捧角吃瘪 耿秘书在捧角方面独步沪上,更为露醉仙的花容月貌所倾倒,下定决心要拿下这位弹词女王,每天班也不坐,就是坐着自备汽车跟着她转战各大书场。点起开篇来五打起板,如果碰到顶头货也点了五打,他不待二次竞价,直接在位子上大喊“十打”。十打就是120元,露醉仙一个月的包银不过如此。其它听客倒也觉得他做事干脆利落,免得再听一次竞价浪费时间,竟然还纷纷给他鼓掌。 于是耿秘书从位置上站起来,冲个全场拱手手才施施然坐下。既似大将军得胜班师,又好比文状元金殿夺魁。 如此挣面子又挣银子的手段使出来,一般女弹词,女伶,歌女无不拜倒其下。但偏偏对上个软硬不吃的露醉仙,银弹砸完后满以为自己能够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耿嘉基,却发现自己似乎打错了算盘,露醉仙对自己还是保持着足够距离。哪怕一起吃顿饭也是要叫别的道众或者场东作陪。 耿嘉基何尝受过这种刺激,一怒之下动了狠心思,继续不停的砸钱,他的盘算是砸到一定程度,大小报纸该登的也都登了,到那时,露醉仙再不从的话,“捉瘟生”的名头就等于坐实。对女艺人而言一旦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日后正常生意就别想好好做了。 孰料,平时呼风唤雨的各色小报对露醉仙的报道却是一反常态的克制冷清,混然没有那幅唯恐天下不够乱的日常做派,个中原委还是在和白雄英熟悉后才得知。 更绝的是,某次他办寿辰,请露醉仙来唱堂会,酬劳加倍。结果看到那天盛装而来的露醉仙,耿嘉基以为自己好梦终将得偿,脑子中已经把江户四十八手,和从行政院秘书长褚民谊处看来的各色西洋小电影翻来覆去精研了好几遍。 结果这女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献上一份隆重的寿礼,一幅大千先生的《五色荷花图》。这些大家的作品都是固定行情,耿嘉基找书画商上门一估价,发现和自己送出去的钱上下相若。。。。 再往后就是双姝被丁默邨看上,耿秘书对上丁处长自然是退避三舍,心里又是不甘又是幸灾乐祸。等到露醉仙被逼出申城去其它小码头鬻曲,耿秘书的心思又转到别的鸿翔百货公司那位米陀专柜的手表西施身上。 再及至露醉仙归沪,耿秘书那颗色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却听到丁处长托人登门讲和,再一打听露家的客堂间上竟然挂出了畏垒先生的手迹。 他向来以秘书自诩,畏垒先生平日也以委员长记室自谦,不过期间道里差异耿嘉基还是明白的,遂彻底绝了心思。不过心里却记恨上了,怒火之下巴不得将这尤物按在胯下狠狠加以惩治,想到这儿心头火起,口角水流,腿间则水火相济宛如淬过火般的刚猛。此刻一身西服革履的他不由得怀念起中式长衫那宽宽大大遮遮掩掩含蓄包容的好处来。 旁人不知道他脑子里转的龌蹉念头,只是看到他忽然放下茶盅,右手伸到桌子底下,片刻后面色如常的说道“年纪大了,这腿有时就要酸痛,要拿捏几下的。” 以上这些事情,白雄英晓得大概,钱鼎章倒是了如指掌,这自然是小娘鱼当笑话告诉他的,钱鼎章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发了恨“册那,夺后妈之仇不共戴天,姓耿的别让老子碰到你,碰到总是要想法好好收作你,实在不行请老刘出马,贴个半死再说。反正这个名字后世没听到过,估计也不是什么混的特别好的,弄不好就是个扑街货”。还真被他说对了。 “所以这个事情,还是要请二位施以援手了”贾子亮满脸含春的看着二人。 “确实,不瞒二位,如果她来的话,光裕社倒也不怕,毕竟在苏州场面,上上下下都是要卖我们几分薄面的,但被她这样大报小报一番渲染,在明面看起来,我们倒是好像落了下风”杨斌奎捏起一粒花生,不往嘴里放却神经质的捻动起来。 “这个,让我想想,怎么做才好”白雄英扶了扶镜框陷入沉思。 “老白,还记得你和我讲露醉仙的事情伐,她这样不顾行业公道到光裕社来踢场子,杨先生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不妨,爆出来?”耿嘉基满脸阴鸷狠毒。 白雄英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老耿,这个抖出来我们和她就是不死不休了啊,而且你也是晓得为何各色小报都能少报道她这个缘故的。” “晓得,她不过几个靠山,现在陈畏垒去职,君强这个主任秘书也该升一升,袁寒云也死了那么多年,门生故旧也早就各投新主了。嗯,剩下一个洪帮大爷徐朗西倒是麻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耿嘉基有些游移。 “嘿嘿嘿嘿”白雄英却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徐大爷是不好对付,但不试试看怎么晓得呢” “哦?”耿嘉基眼睛一亮,他素来晓得这个小同乡学历不高,但各色江湖套路鬼点子却层出不穷,而且每每还都能计售。 “这个,这个”贾子亮迟疑道“二位先生,能不能讲的清楚点,我们这些乡下人不懂啊” “贾先生客气,你一直往返苏沪间,怎么是乡下人,再说我是青浦人,老耿是嘉定人,算起来和你们二位还是同乡呢。”白雄英客气了一句,随即看看耿嘉基“那我来讲,老耿你补充吧。” “先说君强,姓罗,从陆军学校的政治教官一路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委员长侍从室二处主任秘书,侍从室就是委员长的军机处,一处管军,二处管其他所有,二处处长本来是陈步雷的。不过他现在调去了军委会办公厅,接他位置的是杨勇泰,他走了自然是要把副处长一块儿带走的,这个位置就由君强接了。他和老耿也是老关系,当年清党,他代表武汉和南京申城接洽,申城方面就是绩之负责的。所以陈步雷这个靠山,我们这里足可以抵消,虽然君强还差了一点,不过陈畏垒之后估计也没心思管这些事情,听说这几天他天天才睡三四个钟点。” “哦,哦那袁寒云,我们也是晓得的,袁项城之子,大名士,沪上青帮大字辈的老头子”贾子亮道“但那个徐朗西,名字倒是听说过,但着实不清楚。” 第一百五十五章 洪帮的看家本事 “讨厌就讨厌在他身上,这个人是辛亥元老,是代表同盟会去加入洪帮的,家里客堂间上挂着总理亲书的“天下为公”条幅,本人是洪帮大爷,任“裕云山”山主,总理当年也入过洪门,党国元老中洪门弟兄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洪门的手段,你们二位应该也晓得吧。” 杨斌奎和贾子亮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中国两大帮,青帮洪帮。就沪上而言青帮占主导地位,但因为在十里洋场混久了,手段上难免温和了点,除了不得不动刀子或者摇着舢板种荷花外,日常威胁捣乱无非就是扔扔火赤链蛇,菜花蛇,扔扔大便,砸砸玻璃窗,或者寄送刀片子弹什么的。总体而言以恶心人为主,手段谈不上特别酷烈,这样的优点是万一失风被巡捕抓了,也不好判什么罪名,关两天了事。如果老头子上心给捕房打个电话,可能上午进去下午就出来了。 而洪帮在江浙地区甚少活动,沪上纯粹的洪帮兄弟不多,倒是潮汕的洪帮分支三合会比较活跃。洪帮在整个清末的范青运动中是出了大力的,连带这派生出来的kmt都掌握了洪门的看家密法-天心五雷正印大法---其实就是扔炸弹。 在kmt元老党员中,不会做炸弹不会扔炸弹的大概就只有先总理孙公了。黄克强这类武人自不待说,长的一副好皮囊却冲出去炸载沣的汪兆铭也不谈。 就是在后世一直以文质彬彬慈眉善目脾气和蔼而著称的齐如山蔡元培当年也是各中好手。 三合会就是凭借着香烟罐头手榴弹而在沪上和吴淞口外的那片杜老板专用荷花塘中大享其名。 说是手榴弹无非是一个五十支装的铁皮香烟罐头灌上自己配置的黑火焰再加些铁砂螺钉之类的,威力很一般。但这玩意的讨厌之处在于,首先这是不折不扣的热兵器,使用场合又多在室内密闭空间,冷不丁一颗过来,声势惊人还可能引发火灾。其次虽然威力不大,但如果崩到眼睛等要害部位还是会造成严重后果的。而且因为其不确定的伤害性反而更让人恐惧。 报纸编辑部,人口密度大还到处都是易燃物,挨上一颗的话,没几个礼拜缓不过来,所以各色报纸对和洪帮有关的新闻都敬而远之。 “这。。。。。”杨斌奎听到这里,面上也不禁动容“如此太危险了” “我们和杨先生一见如故,担点风险也是应该的,不过杨先生别忘了,老耿是什么人,洪帮不开眼香烟罐头手榴弹真敢朝他出手的话,就算他徐朗西真是总理信徒,那也顾不得了。”白雄英义正词严,却在桌子底下踢了耿嘉基一脚。 后者虽然满脑子糊涂,但还是配合道“这个事情包在我们身上,二位放心就好了” “只是,二位打算在报纸上爆出一些什么大料呢?”杨斌奎问 “这个天机不可泄,但绝对有效,而且合理合法都是真事”耿嘉基卖力的捧哏。 “对了,杨社长是不是贵社上下都反对,女档上台和男女双档?”白雄英突然问道 “这个么,光裕社总社在苏州,肯定是人人都反对的,但在申城有个分社那就不好说了”杨斌奎想了想“但估计申城哪里大部分道众也是反对的。” “那好,能否请杨社长找几位通文墨的道众,当场写几封抗议信件,我们直接带回沪上,即可安排见报,露醉仙这次通过报纸宣战光裕社已经占了先声夺人的便宜,我们不能示弱,起码在报纸上要有贵社自己的声音。”白雄英手里摸着茶盅慢慢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个。。。”杨斌奎迟疑 “白先生,这个非是我们不愿意,而是道众中大部分都是小学水平,这个小学也就是我们自办的裕才小学,不算特别好,写写家信还行,这个抗议信,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贾子亮有点不好意思。 “确实,我刚才扫了一眼,几个高中毕业的今天恰巧都不在,倒是有两个是初中毕业,但。。。”杨斌奎摇摇头。 “那不妨这样”耿嘉基皱了皱眉头“送佛送到西,我和老白帮你们写,一人写两份,写完后,你们看合适的话就找几个道众来签名好了,另外杨会长您是不是也写一份?” “这个办法好”贾子亮一拍大腿“就是实在是麻烦二位,今天已经是贵足踏贱地,还要烦劳抬尊手,真是过意不去” “客气,客气,都是自己朋友”耿嘉基刚说完。 旁边杨斌奎已经让堂倌去他办公室把文房四宝拿来,此刻茶馆已经开始闹开了,阿荣手里的《晶报》不止一份,全茶馆的说书先生都已经晓得露醉仙要下来踢场子,有几个火气的嘴巴已经不清不爽开骂了。 耿白二人一见笔墨纸砚,好似看到游子见了家书一般亲热。一个是七岁留洋回来后一直在和各色公文打交道,另一位不写字就没饭吃,二人的笔堪比杨斌奎的嘴,几乎是文不加点,两封短信片刻而就,竟然还都一字不改。 耿白二人同时放下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其间少不得相互吹捧两句。 贾杨二人看了也是咋舌,大记者大官员到底不一样。 随后杨斌奎招手叫来刚才叫的最响的几位,当着他们面把信念了一遍,几人当场签字按手印,还有个脾气最爆的找堂倌借刀要血签。吓的几人一阵好劝。 “嗯,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告辞,马上回沪,二位明天等着看报纸好了,如果没有就等后天”白雄英将信件收在怀中站起来拱手告辞。 “那如此,多谢二位仗义援手了。”杨斌奎拱手而立。 “光裕社会记得二位帮忙的”贾子亮点头哈腰的说道。 “子亮啊”待二人走远,杨斌奎淡淡的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的太严重了,总理和政府体长男女平等,这个也是大势所趋,你看沪上转做男女档的书场从开始一二家低档场,不知不觉已间已经收十多家中档场了。” “社长,这个话就不对了,男女档这个是小事,但露醉仙这样下来踢馆就是她的不对,她不讲道义在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反正是主动找上门的的帮手,为什么不用?” “哎,这一步也不知道如何了,不过没事情为什么来帮我们呢?一个大记者一个大官,我们是小小的光裕社啊”杨斌奎含笑看着贾子亮,后者心中“咚”的一跳。 “走吧,去办公室里,通知大家开会商量吧”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茶馆。 ----------------------------------------------------- 1,齐如山应该是没亲手玩过这个,但他家是革命党在北平造炸弹的基地,汪精卫用的那个弄不好就是齐家老号出品。没记错的话齐如山在日后的文集里似乎还颇为自得的来了一句“时京中所用,多出自鄙家”(好像是这样写的,懒得翻书核对了)。。。什么叫神级装逼,看看这就是,难怪能一手捧出梅兰芳来。。。 2蔡元培呢,当年和学生吵架,学生有约架的意思,蔡先生一拍胸脯“辛亥时,炸弹火枪都玩过,约架可以啊,家伙随你挑,有种签生死契约。”学生缩。他早年是光复会领袖-光复会前身是留学生在东瀛成立的横滨暗杀团。。。 吴樾刺杀五大臣的炸弹就是出自-caiteam。 所以这tmd才是历史啊,那个宣传中温文尔雅搬着凳子等在陈独秀门口的蔡实在是太片面了。 另陈当年也是caiteam一员,做这玩意也拿手。。。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连环计 “喂喂,老白,老白,你和我讲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去碰徐朗西?!!”在返程的火车上耿嘉基实在忍不住了 “对啊,我白某人为朋友两肋插刀”白雄英嬉皮笑脸的回应道。 “去去去,少和我卖关子,到底怎么回事,让你去两肋插刀,你不偷着去插别人两刀就好了”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好好好,别瞪我别瞪我,我说我说”白雄英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道“硬碰洪帮大爷是不敢的,不过现在倒是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把事情从我们身上卸掉,找个背锅的来,让徐朗西下不了手。” “噢”一听到是这类阴谋诡计耿嘉基也大感兴趣。 “哪,我问你,沪上那么多小报,以谁家为首?”白雄英先问。 “册那,少卖关子,晚上百乐门我请好伐”耿嘉基翻着三白眼 “嘿嘿,和你耿秘书出去就这点好,钞票都不要带,不过这个问题你还是回答吧,我好往下接啊” “晶报嘛” “对,你觉得晶报为什么会成为小报之首?好好好别瞪我,我讲”白雄英满脸无奈“晶报之所以和一般小报不同,主要在于他能经常拉到各种大家去开专栏,不少文人雅士也都已给晶报投稿为荣。但其他小报就做不到这点,就算稿酬提的再高,可别人就是不愿意。为什么?因为当年晶报实际上是袁寒云出资创立的,而且在创刊初期袁寒云亲自撰写了不少文章,你想想看以他的名头为号召,其他人能不跟进么?” 耿嘉基不说话,只是点头。 “所以一来二去,晶报就成了小报之首,各色小报也以晶报为马首是瞻,你认识的那个小胖子曹行简就是靠着晶报副总编的抬头才成了一众小报的召集人。但是昨天有人悄悄和我讲,这个小胖子这几天都不在沪上。我估计是因为黄家花园的枪案而出去避风头” “可这和背黑锅有什么关系?”耿嘉基还是不解。 “露醉仙的出身,说是秘密其实知道的人不少,说不是秘密吧,却碍着袁寒云和徐朗西的面子没人敢往外随便说。这个身世小胖子是知道的,所以你看晶报从来不登露醉仙的坏消息,害的你老兄当年白忙一场。” “你说这个干什么,往下讲啊”耿嘉基催促 “小胖子知道,可他手下那些人肯定不晓得,这几天他多半是躲在某个连电话都没有的乡下,等风头过了再回沪,你说我们下火车后,把这女人的身世写作一封匿名信往《晶报》门房间一送,会如何?”白雄英冷笑。 “册那”耿嘉基倒吸一口冷气“你,你,幸亏我和你兄弟,要是得罪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缺德主意都亏你想得出来。令郎令爱倒是聪明健康活泼的很,可见老天无眼。” “切,你以为一封信就完了”白雄英奸笑。 “你真当我戆大,你这封匿名信过去,《晶报》眼下群龙无首,按照小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做派,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先登出来再说。以《晶报》本身的背景而言,这一登等于就是某种姿态,很容易让别人误解为他们对露醉仙的保护或者支持已经不存在了。再加上小胖子又联系不上。。。。。。然后,《中华日报》的文艺版,还有几份副刊上把这几封信一登,这露醉仙就是彻底臭了。啧啧啧啧,老白啊老白,我耿某人真是服了你。” “就这些?”白雄英看着耿嘉基 “嗯?往后还有后手??” “你啊,你啊”白雄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露醉仙这么一个大美人,艳冠沪上,就是花国皇后较之也多有不如。你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没吃到嘴里,眼下兄弟我给你创造那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拎不清??你想,这种爆炸性新闻一出来,她肯定惊慌失措,对吧?肯定要找人把事情按下去对吧,小胖子又不在,对吧?陈畏垒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法管她,对吧?袁寒云早死了,对吧?徐朗西算是半隐居状态就算知道了,一时三刻也没法下手,对吧?这个时候你耿秘书的大牌子打出去,你觉得效果如何?你要不去也行,我白律师在尚海滩也是叫得响的。这样的大美人我还真想试试看。” “册那,老弟真有你的!!!”耿嘉基不顾车厢里人头众多,直接一把抱住白雄英,看那样子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两口。 “不对啊,她真来求我了,这个事情我摆不平怎么办。。。。” “哎呦”白雄英简直要昏过去“你在发痧是不是,下车买两瓶痧药水灌下去再和我说话” “老弟,老弟,这个事情上我确实不如你啊,别买关子”耿嘉基急了。 “哎,我怎么就认识你了,你想啊,小胖子早晚是要回来的,弄得不好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所以我才连忙往回赶,小胖子回来如果愿意把事情压下去,那自然可以做到,但露醉仙又不晓得,到时候你只管拍胸脯说是你出面找人吃的讲茶。对伐?” “要是小胖子压不下去呢?” “废话,那就没人压的下去,到时候你也可以说是尽力了,然后花点钱随便买通几家小报,让他们登个道歉声明什么的,做给她看。之后还要我教你么?” “大才,大才”耿嘉基一面夸他,左手悄悄的用力扯着西服下摆,右手手插入裤兜仿佛在掏零钱。。。。 “嘿嘿,嘿嘿,谬赞,谬赞”白雄英只当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钱逊之就收拾打扮整齐出门,上午钱鼎章与露何二人还是在一起研究会书的书目,按照他本来想法,既然四个人一起下苏州参加会书,那么拼档的话就应该是自己与何若曦,钱逊之与露醉仙,至于父子档和姐妹档基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就是冲着那条严禁男女双档同台的规矩去的。 结果钱逊之却说自己会和他们同行,但只会参与和光裕社的各色谈判等活动,但不上台说书,这话也让三人大为不解,钱逊之只得耐心解释,四个人中他老钱年纪最大,但真论起叫座能力来反而敬陪末座。 -------------------------------------------------------- 和你们讲个非常扯淡的事情,对于苏州会书这一节,预计是5w字搞定,但不是把一个用作结尾的余韵小高潮写到2w么。这两万现在正躺在有道云笔记上。 痛定思痛,我觉得不能这么没计划,就专门花时间列了个细纲,大约1k5字 然后,我觉得按照1:40来扩写,勉强应该够了。 结果 。。。。细纲最前面的150字,我好像扩写到了1w5,别问我是怎么做到,我也在纳闷。。。。 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jpg 所以你们要弃书趁早,妈的,我自己都想弃了. 坦白说,我这不知道苏州会书这一节最终的完全形态是怎么样的。 我现在就想能在2017年收尾掉就是伟大胜利 日常生活中我虽然是话略多,但绝对没那么啰嗦。。。 允悲.jpg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掌1937年的养生术宣传 露醉仙有琵琶绝技,兼之受了周玉泉的真传,虽然唱的还是俞调,但在一班老听客的耳朵里已经是“露俞调”了,钱鼎章则表现出对周调近乎天才的吸收能力,虽然还无法做到融会贯通,但在努力练习的几段书中的表现,已经让周玉泉拍案叫绝,老着脸皮又要劝他爬香头,甚至拍胸脯说只要拜了自己做先生,马上带他去东方,沧州,大华坐场说书,这对一个年轻艺人而言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然而露醉仙用了一句话就让阴间秀才从此绝了这个念头“师兄啊,你喜欢小钱是不假,小伙子这么灵我也喜欢,当年一起学艺的时候你就照顾我,后来又穿我书艺。小家伙爬香头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啊,师兄你是不是忘记一个事情,鼎章的小嗓是祖师爷赏的,但看看你自己是没小嗓的,几个徒弟伯书,伯春,伯安,伯成,要么是天生小嗓不灵,要么是拜你先生后小嗓莫名其妙就倒了。倷阴落落阴落落,阴到最后就和小嗓犯冲哉”“这。。。”周玉泉哑口无言。 何若曦说噱弹唱和钱、露比起来略差,但胜在年轻漂亮,大方可爱,观众缘极好,只要上台不管男女听客都买账,这份本事也让众人啧啧称奇。 尤其是女客缘颇为不佳的露醉仙,讲到小娘鱼这个本事时也是摇头不已,叹息不止,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也不能说是不佳,露醉仙的女听客其实很不少,但要么是一个单身或者小姐妹结伴而来,到了书场也不仔细听书,一双眼睛就把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学习她的穿衣搭配,神态举止。如果是男女朋友或者夫妻同来,那就更麻烦,女方恨不得在自己太阳穴上再长只眼睛出来,好时刻监视身边人的一举一动,眼看他就要露出色授魂与表情的时候,便轻轻“啊哼”一声,如果对方及时醒悟还好,有时候若干声“啊哼”还唤不回他的神来,不得已只好施展紫金盘龙手,在男方腰眼,腋下等嫩肉处狠狠一拧,再用力一转,定要听到男方闷哼一声才施施然放手。 看狐狸精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这话的时候钱鼎章略带恶意的打断“阿爹,你的女客缘也是不错的,盛泽时候,多少人都讲你活唐伯虎,哎呦。。。哎呦。。。。” 总之钱逊之认为自己的卖座能力居于最末,而徐调也早已广为流传,在自己手里也没有什么创新。那索性不上,而且去苏州的话,总要约上个把帮手,小钱加上双姝调配起来是足够了,靠其它三人了。 钱鼎章虽然挨了老头子的栗凿,但终究还是心痛的。当天晚上装模作样磨蹭到下半夜,又剽窃了一首创作于八十年代的徐调开篇《霸王别姬》。这段开篇的最大特色在于,将徐调所特有的长腔,短腔,长短腔,长花腔,变腔等演唱技法综合到一只开篇里,算是对演唱者基本功的大检阅。除此之外,根据钱逊之最近气息日短的特点,创造性将徐调传统的响弹响唱路数变为响弹低唱,音量收低,在腔曲的变幻上下功夫。 第二天交给老子,叮嘱他找时间唱熟了,没准用得上。老钱看看儿子发红的眼眶再看看手中的唱稿,嘿嘿傻笑几声,接过来揣在怀里,便出门办事。 今天双姝晚上才去书场,草草吃过午饭后又继续在钱逊之的房里练习研究。因为这两间厢房在将原来的租客赶走后父子二人入住前,露醉仙请了匠人上门重新做了个内装潢,房间墙壁上全部贴上一层木板,为的是加强隔音效果,练习琵琶使不至于惊扰四邻。 眼下为了给钱鼎章的周调托下手,少不得用上琵琶。 眼看新书新曲进展顺利,大家心情舒畅之下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尤其是一段新书定曲定调后,三人一起放松片刻,自从上回逛街回来后,钱鼎章变着法儿带回各色零食,反正苏式的采芝斋就在冠生园隔壁,粽子糖,檀香橄榄,脂酸,金花菜林林总总,他也学乖了,不再主动喊姐妹俩来吃,只是把这些零食的包装打开,在房间放的到处都是,自己没事就往嘴里扔一个。 何若曦看着馋,趁露醉仙不注意也拿了个甘草梅往嘴里放,冷不丁露醉仙扭头正好看到,吓的手一抖,掉在地上。 露醉仙见乐哭笑不得“说你多少次了,这个东西不能多吃要伤喉咙的” “先生,没有这个说法啊,这个东西非但无害适当的吃吃对人大有好处。” “你个小鬼头,暗讨好是伐,这种零食怎么可能有好处?” “呃”钱鼎章定了定神装作深思熟虑过的样子说到“你看,甘草又名国老,听名字就知道是好药材,为药中之君,调和众药是为国老。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就说,性甘味平无毒,温中下气,烦满气短,伤肺咳嗽,止咳通经脉,只要不对上甘遂就是补药,话梅呢,性酸,温平,无毒,下气,除热烦满,安心,好唾口干”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露醉仙不信,可李时珍下一句就说过甘草忌猪肉,却让他给连皮吞。 “你怎么还懂医道?”露醉仙好奇,听这番话讲出来倒还真是像在医药上下过不小的功夫,起码连十八反都说出来了。 “这个么,我当时在盛泽不是生病么,亏了刘大夫把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后来经常来往听他讲讲,到上海后么也买点医书看看。” 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腹黑的紧“对不起了,学生只能噱噱先生你了,上辈子没少看各种微信营销号,《震惊,厨房里这种物质致癌》《惊爆,120岁老中医的养生秘方》《太不可思议了,几味常见药材气死医生》这类文章看的都快吐了,别说这玩意虽然骗人,但却真能骗到人“ 露醉仙老江湖,但这回也真被唬住了,钱鼎章打蛇随棍上,将纸包递送了过去“先生尝尝看,这个东西味道老好的,只有采芝斋有,全申城没有第二家”语气亲切自然好似拉家常,但配合手中托着的甘草梅就构成了一种不能拒绝的态势,露醉仙将信将疑的拈一枚放入口中。 “止咳生津,清咽亮嗓,金嗯嗯。。早吃早好”乖乖差点吧广告词给漏出来。 接下来钱鼎章趁热打铁,欺负露醉仙嘴巴里有话梅说话不便,借机将各色零食都说成是名贵中草药所制,没事吃了强身健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新闻真的来了阅 露醉仙虽然聪明绝顶,但一来文化水平不高,二来碍于时代所限对这套80年后的洗脑术毫无抵抗能力。而钱鼎章则是越说越觉得亲切,越说越觉得顺嘴,讲着讲着差点蹦出一句“我助理的月薪都有五万”来。幸亏及时刹车。又转而绕到连胶原蛋白葡萄籽花上去。 正好何若曦在弯着腰在几个纸包中挑挑拣拣,小娘鱼最近吃的好,身材越发丰润可人,尤其是从后面弯着腰,看上去着实引人犯罪,钱鼎章歪脑子一动又开始扯淡起“拍打拉筋”这套骗术来,他心里想的挺美,拍打也好,拉筋也罢,终归要旁人帮着实施吧,看何若曦楚腰纤细,可不管是往下还是往上都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这要一巴掌拍上去,手感岂不是。。。而且先生虽然和小娘鱼更亲近,但这是专业技术,要专业人士亲自施行才可,一般人贸然上手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大小美人听的连零食多不吃了,就差要那个本子做记录。 这个动作让钱鼎章心头一惊瞬间清新过来,为了揩油而吹吹牛皮也就算,可别吹过头,要是让冯嫂晓得了,天天不管三七二十就是绿豆地瓜地瓜绿豆的,真做人可就了无生趣,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此时却看到钱逊之面容严肃的从外匆匆而来,一进房间便将手中的报纸放到桌子上。露醉仙看他面色不好,心中正自诧异,随即眼光落到桌子上的《晶报》上,嘴中还在说笑“不晓得今天又要怎么。。。。。。。。”忽然脸色煞白,嘴唇只是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随即整个人都浑身筛糠似的发抖起来。 钱鼎章何若曦看的真切,赶紧去看报纸,只见《晶报》的头版头条竟然不惜工本的用上了醒目的套红大字《弹词皇后出于风尘,北上苏州实为挑衅》 “这是真的?”钱逊之话一出口,便觉得后悔,看她那个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露醉仙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桌子上挪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有千斤重,但听到钱逊之的问话又不能不回答,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钱逊之,还未说话双眸中水汽盈然,“那么多年了,终归还是没有瞒住。。。”语必,粉颊上亦然汪洋。 “你怎么不早说”钱逊之少见的跺脚起来。 露醉仙一见抽泣的更是厉害,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如此失态的样子,只怕。。。。想到此处直觉脑间一片空白,脚下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钱逊之失态归失态,反应还是极快,趁她还未软倒在地上前一把搂住纤腰,“帮我把她搬到床上去”。 钱鼎章依言上前弯腰动手,却被老头子一脚背踢开,钱鼎章大怒,你心绪不佳,踢我做什么?! “若曦,你来。。”钱逊之看都不看儿子 “我日。。。。。。”一想到老头子男女之大防观念竟然如此之重,钱鼎章依稀看到自己满脸黑线的样子。 嗯,不过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些,足以说明老头子神智正常,只要他脑子好使,那估计就不会出大事。 那边何若曦已经帮着把露醉仙放到卧榻上,正呆呆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钱鼎章悄悄挪过去,拍拍她手背,小娘鱼现在也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接触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碰小手就面红耳赤或者跳开大叫,钱鼎章冲她眨眨眼,又扭头对老子说到“阿爹,先生就交给你了,我和若曦再去商量商量。” 随即何若曦也道“那我先出去了,先生你也懂点医道,阿姊就拜托了。”说完先走出房门,钱鼎章跟着跨出门槛随手将门虚掩上。 他手还没离开门把儿,房里传来一声“把门带上” 靠,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是一副鬼精的样子,眼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穿,钱鼎章只好撇撇嘴,将门关上。 见何若曦正看着自己,变问道“先生这个身世到低是怎么回事?” “我不晓得呀,阿姊从来不说的,小时候我问她,她就扯开去”小娘鱼的反应似乎比常人要慢上半拍,这会儿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当下眼眶也红了,钱鼎章熟门熟路的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她照例本能且象征性的挣扎两下后也就安分了,双手还悄悄围上他腰间,这个番举措原来是和露醉仙做惯的,虽然换了个人但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大区别。 钱鼎章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不要怕,先生和阿爹都不是普通人,不会有问题的”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松开何若曦,后者冷不防之下张嘴要叫喊,却被钱鼎章一把捂住嘴巴。 “嘘”钱鼎章松开手,自己鬼头鬼脑的将耳朵贴到了门上,开始听壁角,倒是能听见一些声响,但房里二人说的甚轻,具体谈些什么一个字都不晓得。钱鼎章急的抓耳挠腮团团转,忽然眼睛一亮,三两步窜到到客堂间的靠壁的半桌旁,顺手拿起一只玻璃杯来,又蹑手蹑脚走回门前将玻璃杯一头贴在门上,耳朵凑上另一头,闭上眼睛细细侦听,片刻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清楚多了。 忽然觉得自己怀中多了什么东西,睁眼一看小娘鱼有样学样也拿着玻璃杯在听现场直播,因为整扇门大半都被钱鼎章所占据,她只能委屈一下挤到钱鼎章身前那块空位。 钱鼎章大喜,这是送上门来啊,当下毫不客气,右手举着玻璃杯,左手伸出揽住小娘鱼的纤腰。何若曦照例略略扭动两下以示挣扎,随即便不再动弹,甚至还有意的往后贴了贴。钱鼎章左手刚要学习委员长训话之精神“要有所准备有所行动”,随即被何若曦轻轻一巴掌,少女扭头轻声啐道“也不看看时候,别碍手碍脚!” 房内,钱逊之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露醉仙,往昔娇艳如雨后海棠的面孔上此刻一片惨白,漂亮的长睫毛也因为泪水而斜的东倒西歪,双目紧闭,不争气的泪珠子还是如断线的珍珠般滚出。 他心中难过,开口道“小家伙被我赶出去了,你醒过来吧。。。。” 。。。。。。。。。。。。。。 果然,露醉仙睁开了双眼,钱逊之见了扭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