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如海被放倒,在场的沈远辉和柳绍轩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最具有发言权的人。被沈远辉拿下的李恒才当即并着李泉一起被关押进了大牢,而百味楼中的一众伙计也被下了命令不许私自离开。
被郑泽挖出来的尸体,知县很快就将端阳城中的那一拨人叫过来认人,将近折腾了一整天,最终确认了那些尸体的确是早前货物被劫时候失踪的人,而在接下来的搜查中,李府的密室被找到,里面除了书房一般的摆设,还有大量的账本和药物。李恒才从前就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人,那些他旧事道上的兄弟,就是在这里与他接头。而密室的另一个出口,直接通向镇外。
历年来官府追踪的重犯都是有记录在案的,从那些账目来往追查下去,总能找出线索。沈远辉万万没想到,东桥镇一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收获,他立即命人将账目上所有涉案的名字拟出一个名单,按照这个名单来追查。
李恒才的老窝就这样被搅和,这一切突然的让酒楼中的一众伙计都没能很快的反应过来,而更加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李恒才的府中竟然还私藏着炸药!
这炸药的分量不多,但足以摧毁一栋房屋。大周朝有明律规定,私自招兵买马制造兵器私藏炸药者,皆是重罪!看着那几箱炸药被搬出来,明白的人都知道,李恒才是真的完了。更有机灵反应快的人立马联想到了百味楼先前被投放炸药的事情,这下有不少人怀疑李恒才当初很有可能是自己炸了自己的酒楼,可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却没什么人反应过来。
所有的矛头都指着李恒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被翻出来,相当于将他一点一点推到爬不起来的深渊。沸腾之中,唯有郑泽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因为劫货的事情涉及到了郑家,所以郑泽需要跟着一同去一趟衙门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等到混乱的一阵过去,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沈远辉负责了案件的追查,而柳绍轩则负责覃如海的情况。
照大夫诊断,覃如海的情况,与其说是中毒,不若说是体内的元气猛然受损导致的晕眩和脉象混乱,照目前来看,有没有性命之忧不好说,但一时半刻的,脉象没有稳定之前,人可能也不会醒。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那盘菜明明没有毒,覃如海依旧会变成这样。
柳绍轩送走了大夫,命人好好照看覃大人之后,去与沈远辉会和。
沈远辉今日忙的够呛。可是晕头转向中,他依旧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这是在是太凑巧了,仿佛是有人将他的罪证都集中在一起,等着在这一日把他一棍子打入深渊一般。杀人越货,下毒嫁祸,谋害朝廷命官,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摆在那里就等着我们去查一般。”沈远辉揉着眉心,笑着摇摇头。
柳绍轩神色淡淡的,目光中隐约带上了不屑:“即便真是有人陷害又如何?若真是无愧于心,我们自然查不出什么,可他本身就是罪行累累,身在这个世道,总有人要将他颁下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如今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痛快。”柳绍轩话说到最后,忽然望向沈远辉:“方才,就算覃如海没有独占,你本身也不会去动那道龙凤呈祥是不是?”
沈远辉对柳绍轩的直言并不感到意外,他们两人相交已久,君子之交本就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沈远辉淡淡一笑,点点头:“那道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分开来看,更是每一样都别具风味。殊不知,将这几样合起来吃,只怕是你我这样的壮年,都能跟覃如海一般虚脱。”
柳绍轩皱眉:“这是为何?”
沈远辉目光中带着一种激动的情绪:“我曾游历过许多地方,只晓得了一个事情,那就是食物之间也有相生相克的道理。覃如海虽然经验老道,可是多年来都是在宫中和云总管服侍圣上。要知道,许多菜肴并非是我们愿意一成不变的献给圣上,而是因为我们担不起出了岔子的责任。所以即便千篇一律,也比铤而走险的好,可是这样也形成了对新式菜肴的寡闻局面。这道菜之所以被覃如海看重,无非就是因为搭配新奇,可是它的问题就出在搭配上。”
柳绍轩顺着沈远辉的话回忆,果真想到了那盘龙凤呈祥的搭配――龙头和凤头都是以极好的雕工雕出的,似乎是用了什么样的丸子雕出来的,龙身为花样繁复的桂鱼,上面浇灼茄汁,凤身为片好的鸡肉,凤尾则是以鹅肉丝和芹菜铺垫而成,一旁更是有翡翠蛋船做装饰,龙凤之下,则是一层狗肉上铺垫的酱汁蜿蜒成了江河的模样,从色香来看,已经是极品。
沈远辉仿佛陷入了什么深思:“覃大人至今没能被诊治出是中了什么毒,可你我都晓得他是个如何在意养生之人,所以他晓得自己每日服用人参,不宜食用萝卜。但如今他的确是气血削弱有大伤元气之症,是以除了从食物相克这个道理,我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且这几样食物分开来摆,用银针来测自然是没有毒性的,下毒一说,自然是不成立。只是这几样食材究竟如何一个克法,想必只有下厨之人最清楚。”
柳绍轩觉得不对劲:“陈尧是李恒才找来代替的人,李恒才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菜肴,倘若不是陈尧,又会是谁做出这些事情?”
沈远辉的目光变得极为深沉:“此人手艺极高……还懂得这些门道……倘若日后当真碰上,只怕是个麻烦也说不准……”
柳绍轩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郑泽去了哪里?”
沈远辉默了默,道:“他在衙门交代了自己要交代的事情,现下应当已经回去了。”
柳绍轩望向沈远辉的目光变了变,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兄弟:“你不信封先生的话,三番两次的前来看裴姑娘,当她如今已经是郑夫人,你也应当避一避嫌了。这件事情完了之后,就回汴京吧。”
沈远辉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也伸手拍了拍柳绍轩:“今日的确是忙昏了头,许久没有这么忙过了,陪我喝上几杯。”
柳绍轩默了默,笑着点头。
月华倾泻,将整个黑夜中的东桥镇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已经重新归于寂静的东桥镇街道上,马车飞快的向郑府奔去。
马车上,郑泽的孝服还未换下,一旁的手下正在向他禀报东桥那边的状况:“少爷,王有财已经收下货物,并没有多做怀疑。府中的一切已经准备好,所有的财产已经转了出去,马队已经在道上等候,我们今夜就可以启程!”
郑泽归心似箭,随意点点头:“马车是否有按照吩咐的准备好?夫人身子不好,马车要走的稳一些!”
“少爷放心,路上的一应药材也都准备好了!随行的大夫也在。”
郑泽的目光坚定了几分,他不住的挑起帘子去查看窗外的景象,恨不能立即飞回府中。
而在郑泽回到郑府以前,又有一人先于他回到了郑府。
鬼鬼祟祟的黑影一路摸进了郑府里,想也不想的就朝郑泽的卧房走,一边走,一边可怜凄楚的喊着“爷”,忽的,那黑影似乎是哼了一声,就这么倒在了院子里。
因为白日里诸多事情的耽搁,等郑泽回到郑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郑府中的奴仆从郑老爷去世的那日起就已经暗地里遣散了许多,如今回到府中,那阴冷之气中,隐隐还带着一丝诡异。
郑泽入了后院,直直的就朝裴玉容的院子走,可他不过走了两步,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他带着人轻声越过假山,走向了回廊那一头,果不其然,隔着远远的距离,书房之中竟然灯火通明!
郑泽心中一紧,沉声道:“你们去夫人院子里将夫人接过来,到书房中与我会和!”
手下的人领命离去,郑泽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向明亮的书房。
夜静谧无声,连往常那些虫鸣声都随着这暗夜一并歇下了一般,唯有那时不时拂过来的凉风,仿佛能吹到人的心尖上似的,让人忍不住为之一颤。
月色中,泛着白色幽光的枝叶小幅的摆动着,发出了飒飒之声,郑泽穿过回廊,走到了书房的大门前,定定的站住。
书房中一直没有动静,郑泽双手握拳,右手微微一抖,藏在袖中的匕首就已经滑到了手上,他一脸沉静的推开门,入眼便是被捆绑着扔在地上的两个人。
刘月娘和香芝背靠背的被绑着,两人口中都塞着布,郑泽推开门的那一刻,两人齐齐的望了过来,唯一不同的是,刘月娘一直十分镇定,看向郑泽的目光,仿佛带着嘲笑,而香芝在看见郑泽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恩恩呜呜”的似乎想让他赶快救了自己。
郑泽的目光不过在两人面前一瞟,便直接迈步进了书房,走进几步望向了书桌前的女人。
如意手中拿着一支精致的兔毫,在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而她的身边,摆着一张椅子,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正端着茶杯,微微勾着唇角看着正低头写字的女人,仿佛连她的一个动作都不愿意放过,从未理会进门的郑泽。
如意手中动作并没有停下,她低着头缓缓道:“郑公子,又见面了。”
郑泽的目光望向一旁的江承烨,如意分明低着头,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语态平和道:“忘了跟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那位便宜夫君,程叶。”
郑泽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目光一偏,书桌之上,放在暗格中的盒子竟然已经被取了出来!
郑泽看了一眼被绑在地上的刘月娘,冷冷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就算这样,也能被你逃出来。”郑泽忽然露出几分冷笑,“何如意,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对不对?你明知道我和李恒才都会打你的主意,所以你才转而让我和李恒才斗,是吗?”
郑泽缓缓的靠近书桌,话锋忽然微微一转:“如今我斗垮了李恒才,他已经是其罪当诛,而你也完好无损,我也可以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对你不利。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不是吗?”
如意写完一张,又抽了一张新的纸,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郑泽:“随意。”
可是还未等郑泽开口,如意已经把手放在了那只木盒上:“可是这个,你不能带走。”
郑泽目光一冷,这时候去到裴玉容院子的黑衣人也已经回来了,他们似乎也对书房中出然出现的人感到诧异,几乎不用郑泽多说,进来的黑衣人已经立即将书房包围起来,为首的人对郑泽道:“少爷,搜遍了夫人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会不会……”
他本想说会不会是夫人已经提前去到了马队那边,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郑泽在一瞬间生出了杀意,还未等黑衣人说完他已经伸手将一桌之隔的如意沿着桌子扯了过来,一把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边。
“是你把玉容藏起来的!?”郑泽面露凶光,手上的匕首似乎再用力一分就会陷入她的肉中。
江承烨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杯已经快要被捏碎,可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在给他使眼色,他从来、从来没有过让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人掳过去!等过了今晚,他一定要找这个总是把自己至于险地的女人慢慢算账!
书房中的杀气一瞬间浓厚起来,黑衣人见郑泽挟持了如意,纷纷拔刀指向江承烨,局面似乎就这样被郑泽控制。
冰凉的刀口抵在脖子间,如意却并无惧色,坦然道:“郑泽,其实我一直好奇,你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为什么又要把自己装出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像你表现出的这个样子去爱郑夫人,很多事情,你都不应该去做。”
郑泽的手劲丝毫没有松动,可他却没能立即接话。
如意今日已经做好了彻底摊牌的准备,她微微舒了一口气,道:“你喜欢的人有多聪明多敏锐,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我再跟你强调。难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就当做你从前是一时鬼迷心窍逼不得已,那如今就是你悔悟改过的时候。可你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继续将我抓走。你一定知道,我肯定不会就这么屈服于你,可是就算我不为你做事,并不代表我不能教出一个和我一样有本事的人为你做事,对不对?你把我抓走,有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招数让我崩溃绝望,最终愿意把所有的本事倾囊相授?”
脖子上的刀锋逼近了几分,郑泽咬着牙狠狠道:“你胡说什么?”他朝一旁的黑衣人偏偏头:“把盒子拿过来!”
黑衣人领命上前,可他的手还没有挨到盒子,就已经被江承烨飞出来的茶杯盖子削了,一声痛呼后,便是一手的血。
郑泽更加用力的勒住她:“何如意,你在玩什么花样?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没命的那一个,可能不是我。”如意冷不防的一句话,听得郑泽心中一颤,他仍旧不愿意放开如意,也没有打算离开,犹豫踌躇间,慌乱已经显现。
感觉到了郑泽的乱,如意反而更加的稳,她继续道:“你说我胡说,可我却觉得我的每一句都千真万确。你扪心自问,你要我为你做事,亦或是教出另一个人来为你做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将人送到宫里,讨云总管欢心,稳稳地得到为宫中进献天下珍馐的机会,正式取代从前裴家的位子吗?可你明知道,云总管才是裴家真正的仇人,如果郑夫人知道,一定恨不能手刃其人,而你却为他办事。所以你才想要对她隐瞒这件事情,不是吗?”
“你给我闭嘴!”郑泽已经有些恼羞成怒:“告诉我她在哪里!说!”
“告诉你之后又如何?让你找到她,真的带她回汴京,继续活在你们两个人努力去营造出来的假象里,让她继续一天天的让自己不要去恨你,让你继续一天天对她冷漠无情,却又做出一副比谁都深情的模样吗?郑泽,要么你杀了我,带着你的人回到汴京,继续做云霄川手底下的一条狗,继续助纣为虐做更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要么现在放开我,把我的话听完,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书房中陷入了僵局,而这样的僵局,仿佛维持了很久很久。一旁的黑衣人虽然是听命于郑泽,可这个时候,他们万万不能让自己的主子陷入被动。
“少爷,这个女人狡猾无比,不要轻信她!也许夫人已经去了马队那边,只要我……”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郑泽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在所有手下惊异地目光中,匕首应声落地。
郑泽目光沉静的将如意从面前推开:“把她还给我。”他的目光落在如意脸上,仿佛是想从她的每一个表情中找出线索。在看到如意微微垂眼的那一刻,郑泽觉得自己的心也快垂到谷底了,语气有些急躁:“何如意!她到底在哪里!”
如意抬眼看他,目光中莫名的带上了一份哀色:“郑夫人身上的‘蚀骨媚’已经侵入心脉,一位前辈正在想办法让她多活一刻,人就在偏厅之后的厢房。”
郑泽整个人如遭雷劈,他还想再上前,可是此刻,江承烨已经极快的起身将如意拉到自己怀里,伸脚就往郑泽肚子上狠狠一踹!
江承烨这一脚,简直包含了从如意被他们塞到棺材中之后到现在所有的隐忍,郑泽一口血流了出来,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来!
一旁的黑衣人见情况不对,纷纷准备动手,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里忽然传出一队人来,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不过片刻功夫便被纷纷制服。
颜一跟随江承烨多年,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江承烨吩咐,将那群黑衣人提小鸡似的都提了出去,末了还没有忘记贴心的为他们关上门,一切突然地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书房中很快又只剩下几人。一旁的两个女人早在看到郑泽被江承烨踢得爬都爬不起来的那一刻就安静的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了。
郑泽匍匐在地上,身上的痛苦仿佛已经将他整个人包围,等到他终于撑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已经在颤抖。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个混蛋,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称得上深情不渝。”如意伸手握住江承烨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语气也同样冰凉。
郑泽摸了唇角的血,咬牙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什么是‘蚀骨媚’?玉容……玉容究竟怎么样了?”
如意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一直默默看着她的江承烨,那一刻,她心中因为郑、裴二人而生出的心酸和凉意仿佛都被江承烨温柔的眼神抚平,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对郑泽说出了那些他早就该知道,却一直没能知道的真相,也让两人这一段蒙尘的故事,重新大白。
多年前,裴玉容还是裴家的大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和郑泽生了情意。可是那时候,郑泽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就连他爹都是依附着裴老爷的关照才弄来那么些小生意。
郑泽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加成熟懂事,那阴冷的眸子里,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悲凉。他一直把自己与周遭的所有人划分开来,这样的郑泽,也没有人愿意去接近,除了裴玉容。而那些他努力想要掩藏的,属于他真实的模样,也只有裴玉容一个人看在眼里。
倘若只是简简单单的青梅竹马,也许当真就是幸福的一辈子。可是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同样和裴玉容是青梅竹马的沈远辉,也爱慕着裴玉容,且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两家的情谊,裴玉容嫁过去,绝对比嫁给郑泽要合适的多。
沈远辉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私下将郑泽约了出来,狠狠地将他羞辱了一番,让他趁早放弃裴玉容,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郑老爷为裴老爷跑的一笔生意赔了大钱,郑家这一直以来寄宿在裴家的父子,一时之间仿佛成为了裴家最大的笑话!
裴老爷一生光明磊落,口碑极好,为人心善,极为守信。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买云霄川云总管的账,不肯为尚膳监私下运送美味珍馐,令云霄川一时间极为恼火!
郑泽就是在云霄川从裴家拂袖离去的那一日找上这个心狠手辣的阉人,答应帮他整垮裴家!
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保住裴家一家,不可伤害他们的性命!
而那时候的郑泽,当即就与郑老爷离开了裴家。在他和云霄川的约定中,一旦裴家败落,他就会得到一笔钱,这样,他就能以救济者的姿态去收留裴家一家。此刻的裴家定然已经无法与沈家门当户对,他也发誓,今生今世,都要对裴玉容一个人好!
然而,让云霄川又怎么会是守信之人?当时的郑泽还太年轻,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了云霄川,帮着他偷偷换掉了裴家进献的一批食材,结果令皇子误食丧命,祸及裴家。
郑泽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还没等他想到对策,裴老爷却已经带着昏睡过去的裴玉容找到了他们。令郑泽万万没想到的是,裴老爷要他马上娶裴玉容!
当时的裴老爷早已经先行得到了风声,他将裴玉容匆匆送到郑家父子这里,为的就是将裴玉容赶出裴家的门,他不要多的,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活下去!
裴玉容的身份就这样从裴家大小姐变成了郑夫人,而那之后,郑泽得到了云霄川送过来的一大笔钱。
云霄川一早就看上了郑泽的狠戾果断,一心想要将他收为己用,所以拿到钱的郑泽,也向云霄川表了衷心,凭借着在裴老爷那里学到的和他自己的才智,郑家的生意果然很快就做大。
郑泽一直以为,这件事情裴玉容并不知情,所以他努力地将自己当做一个呵护者,将她养在了郑家的后院。可是事后得知父亲已经被斩首,裴家已经被抄家的裴玉容,终究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无法与郑泽记忆中那个少女重合的,另一个人。
她再也没有那种灿若桃花的笑容,更不像从前那样多动活泼,她真的成了一个商贾之妻,整日都在那寸许之地,守着剩下的残生。
郑泽没有委屈裴玉容,他娶她的仪式,都是按照正正经经的娶妻仪式。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个郑老爷,可他比对任何一件生意都要认真的去对待。而后,他明明晓得云霄川因为裴玉容的存活一直无法真正信赖他,可他依旧在她住惯的汴京重新买了大宅子,将和她带着一丝丝亲缘的姊妹都找来陪她,只希望她不会觉得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亲人
郑泽一直以为,新婚之夜裴玉容明明已经动情,却要拒绝他,不过是因为她将他想象成了沈远辉,她爱的始终是那个和他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可是直到如意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裴玉容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当初陷害裴家的人里面,郑泽占了一个大头。
裴老爷见多识广,也常常会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蚀骨媚’就是裴老爷从一个盛产药物的地方弄回来的奇药。
相传,这味药是一个女子创出的。这个女子曾深爱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背叛了她,为了报复这个男人,她熬白了一头青丝,做出了一种叫做‘蚀骨媚’的情毒,将这种药喂给了男人的新欢,一旦男人和服下这种药的女子交合,毒素便会无声的进入他的体内。
男欢女爱之时,常常被人称销魂蚀骨的乐事,而蚀骨媚,会让着两个人在极致的快乐之后,于无尽的痛苦中一同死去。
裴玉容早在新婚之夜的时候就服下了‘蚀骨媚’,可是新婚之夜到现在,她都没有把自己真正交给他。
如意不紧不慢的把那些从裴玉容口中听到的故事都告诉他,这样完整无遗漏的叙述,让郑泽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她全都知道……她连他做的那些事情都知道!
如意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握着江承烨的手,她看着呆若木鸡的郑泽,忽然就觉得他好笑:“这些事情,有一部分是裴老爷的好友封千味封先生查出来告诉郑夫人的,一部分,是她自己推测出来……而另外一部分……”如意顿了顿,道:“是你亲口告诉她的。”
郑泽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我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摇头:“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此刻的狂乱,书房的门忽的被推开,封千味皱着眉头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泽:“你可以去了。”
郑泽几乎是立刻冲了出去,直奔偏厅后的厢房。
可是,裴玉容此刻,并不在厢房里。
出了房间不远的地方,有一方后园。
而在这夜色之中,竟然起了一支又一支的火烛,星星点点的,伴着花灯与灯盏,将整个院子变成一片橙色的亮堂。
已经快到初冬时节,院中种下的桃花早已经败落,裴玉容披着那件郑泽送给她的那件狐皮披风,站在萧瑟的院中,伸手去点燃一支被风吹熄的蜡烛。她身为郑家的少夫人,从不缺衣食,可是这件披风,从郑泽送给她那日开始,走到哪里,她都披着这一件。
身后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裴玉容还保持着伸手去点蜡烛的动作,微微转过头,见到了匆忙而来的郑泽。
天地间仿佛没有了声音,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裴玉容,忽然和郑泽记忆中那个踮脚摘桃花的女子重合,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已经被摄走了所有的心魂,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变了?这分明就是她,是那个他午夜梦回中都要为之心痛的女人。
裴玉容缓缓收回手,将手中的蜡烛在地上滴了蜡油固定住,转过身看他;与此同时,郑泽脚下一动,缓缓地走到她面前。
直到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裴玉容再次伸出手,似乎是想抚上他的脸,可她还没能碰到他,伸出的手忽然紧紧握拳!紧接着,她的脸上呈现出了痛苦之色,郑泽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抱住她。衰败萧瑟的后院中,裴玉容就就犹如一片枯枝败叶一般摇摇欲坠,倒在了郑泽怀里,强忍着身上那噬心蚀骨的痛苦,对着他微微一笑。
郑泽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住的去吻,眼睛忽然红了:“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这样的!?是谁让你这么对自己的!?”他忽然大喊出来,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你不是恨我吗?那你告诉我啊!从小到大,我哪一回没有让着你?我哪一回不是任你欺负?”郑泽换做了双手将她抱在怀里的动作,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化作一缕轻烟一般。
裴玉容将那股痛苦忍下去,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如意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吗?她明明……明明答应过我……”
“是不是她不告诉我,你也准备一辈子都瞒着我!?”郑泽紧紧抱着她,激动地情绪已经让他不能自己,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从前多说一句都要动怒,如今却说个不停:“玉容,我已经快要得到云霄川的信任了!只要我帮他找到一个得力的人,他就会更加信任我!我从来不是为了取代裴家,我只是想把我曾经害你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还给你!还有云霄川……等我拿回了本就属于裴家的东西,我就马上为你报仇!为整个裴家报仇!你信我……玉容你信我!”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郑泽发烫的脸,那阵要命的痛苦似乎散去了些,裴玉容的脸色苍白,目光却沉静,她看着郑泽,说:“当我从先生那里晓得事情的真相,又自己猜到一些的时候,我真的很恨你,所以我才会想用情毒来和你同归于尽。可是,当你醉酒之后抱着我痛哭,不住的向我说你很痛苦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的心里一点也不好过。”
裴玉容皱了皱眉,闭上眼睛,等她平复一些,才缓缓睁开眼睛道:“阿泽,选择不杀你,而是让你一直这样痛苦,就是我对你的惩罚。我比谁都清楚……你每日有多难过,所以你看……我还是报复回来了不是?我知道……你一直是我爱着的那个阿泽,那个……为了一个裴玉容,可以扭曲一切的男人……”
“爹对我说……你从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你的心底,并没有坏透。可是你还是让他担心,担心你变坏,变成一个会回不了头的人……所以……他要我在最重要的时候,拉你一把!阿泽,不要再和云霄川来往……不要再去碰更大的罪恶。这样下去……也许你真的会被迷了心智,真的回不了头了……我明白你……一直都明白……我们带着仇恨走了太久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住你,也许,我们可以牵着手,一起回头,对不对?”
郑泽有些惶恐的将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接话道:“好!好!我回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再也不用对对方有任何隐瞒,是我欠你的,我都会补偿给你,是我不懂得珍惜你,才会怀疑你是不是爱着别人……不过不重要了,你想爱谁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好,玉容,你好好活着,给我个机会慢慢补偿给你好不好!”
蚀骨媚是为报复而生的情药,可若是一直没有与男子在一起,一旦动情,自身就会感到极大的痛苦。而潜伏在体内的毒,会一天一天的腐蚀掉体内的一切,到了身体负荷的极限,也是生与死的临界。
也许郑泽猜到,也许他还抱着什么希望,此时此刻的院中,他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她抱在怀里。他被踢的那一脚,是江承烨带上了内力的,即便是呼吸稍微大一些,也觉得五脏六腑都扯着疼,可是这样的郑泽,却笑了。
“方才我被踹了一脚,可这一脚总算是把我踹醒了,玉容,我知道你疼,我终于可以陪着你一起疼了……可是玉容,我好疼,你回房帮我揉揉,好不好?”
院中的凉风起了又落,燃着的蜡烛熄了大半,怀中的裴玉容,没有再回答郑泽。
不远处的封千味见状,几乎就要上前去查看,可他不过刚刚动了一步,就被如意拉住。
如意的眼眶红红的,沉声道:“封先生,让她这样去吧。我答应过郑夫人,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帮她把郑泽带到身边。”如意抬眼看了看院中的两个人,“他们现在,谁也不需要。”
江承烨走到如意面前,抿着唇把怀里她曾经送给他的那一方巾帕地给她,如意接过巾帕,对着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重新望回后院。
郑泽好保持着一手抱着裴玉容,一手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的姿势。可是那渐渐空洞的眼神,让他看起来仿佛和裴玉容一样,没了灵魂,只有那一张一合的唇,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给怀中永远不会醒来的人听。
“你一直喜欢四处游历,所以这些年,我也去了好多地方,我见到了好多好多新奇的东西,可是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因为我总是误会你,冷落你,还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情伤你……是我没有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郑泽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握着裴玉容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开始,我只陪着你一个人。玉容,我已经没有爹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如果连你也没了,我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莫名的又起了一阵风,将那所剩不多的烛光灭了个干净,将整个后院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旁的几个人离开了压抑的后院回到了书房,此时此刻的郑泽,已经不再是前一刻那个杀气满盈的男人。
书房的书桌上还躺着如意刚才写过的字。她的一手簪花小楷,是从前跟着师傅的时候练出来的,每一张纸上,都只写着一句话――
“相思树低说相思,思君恨君君不知。”
“郑泽曾精挑细选的为郑夫人选出一个机灵聪明的丫头,让她好好陪着郑夫人,当时她就给这个丫头取名相思,她说,这个名字就是这句话中取出来的。”如意手中拿着自己的字,缓缓地对江承烨说。
相思树低说相思,思君恨君君不知。
等到彼此终于明白对方的时候,却是天人永隔,这样的真相大白,真的还有意义吗?
江承烨还在看如意的字,他的侧脸轮廓极为俊美,如意偏过头看他时,依旧觉得好看。
只是……
今日来救她的,是他和他的手下,那个他曾谎称背叛弃主,带着银色面具的手下。
如意默默转过头看向那句话,眼前却浮现出院中那两个人的身影,她眼角微微有些涩,心中却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这一世,她的爱情,绝不可以再以悲剧收场。
------题外话------
呜呜呜……这是个悲剧……
俺说过之所以写郑泽和裴玉容,是因为他们对如意他们以后还有影响……
呜呜呜……吐艳悲剧……睡觉去、、、、、、
男女主的爱情也不会顺风顺水不是,马上就会小分离了,然而,当他们再次相遇时……(此处省略五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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