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二十九,宜嫁娶、入宅、祭祀、安香。
王凤娇嫁了香芝,就是了却了一件心头大事,加上郑泽的聘礼,何老二家一时间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王凤娇瞧见老大家盖了新房子,愣是也要将自己家翻新一遍,于是,老大老二家都开始弄房子,刚下床的何婆子险些又给躺了回去。
“柳儿不比那几个丫头差!你这个当娘的咋就不着急呢!?”何婆子因为太激动,把床板子捶的砰砰作响。从前这个三媳妇是很得她心意的,可她终究不是自己亲闺女,眼见着老大老二家都过得越老越好,李秀娥还是常常和镇上的娘家走动,柳儿又成天嚷嚷着要去什么女子宗学,这让何婆子觉得媳妇的一颗心根本没有定在这个家里,何婆子几乎把自己后半辈子直至踏进棺材的日子都押在了老三家,可老三被她惯坏了,是个不成器的,何婆子隐隐有些担心自己养儿终落无儿养老。
李秀娥最近也的确不大有精神哄着老婆子,偏生这个老婆子太不安生,她也累得很。
“娘,柳儿现在又不是嫁不出去,再说了,那郑家的确是个富户,可富户又不是他一家,我的柳儿以后得是做正正经经的正妻,不像二嫂那样,做个妾还欢喜的跟个什么似的!”
何婆子根本不管她这套:“做妾咋了?做妾不比咱们这乡下婆娘整天种地的好啊!这香芝抬过去,以后就是郑家的姨娘,会不会做夫人谁也不晓得!你现在瞧不上,以后有你羡慕的!”
李秀娥垂了垂眼,不再顶嘴。
外边柳儿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何婆子瞧见她,立马将她叫住:“在家好好呆着带你弟弟!你这门亲事你娘不管!我这个做奶奶的管!”
何柳儿当即就不干了:“奶奶!我不想嫁人!我娘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去镇上的女子宗学!”
何婆子砰地一声将席子狠狠一锤:“学个屁!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我呆在家里!香芝嫁了,你也等着嫁!”
何柳儿红了眼:“我不嫁!说啥也不嫁!”说完了,一跺脚直接跑了出去。
何婆子近日来连连不顺,等柳儿跑了,她终于气急攻心,抓着李秀娥大骂了一通!
香芝是七月二十四被抬过去,郑家并没有大办,只是请了些镇上的好友一同吃了一顿酒。而如意和霍云的食局,却由最初的七月二十九改到了四日之后的八月初五,地点依旧是在郑家。
如意自从开始进入战斗状态后,一连在百味楼请了五天休假,吉祥原本觉得她能休息休息或许会更好,却没料到不上工的直接忙的整日不见人影,又或是一回家就关进厨房,脚不沾地的奔波,时而念念有词,时而精神恍惚,时而如梦初醒,时而垂头丧气。
这种紧张的精神,无意识间将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何家的厨房里时不时的发出铁锅乒零乓啷的声音,三姊妹全被赶了出来,厨房大门紧锁,连最得宠的大黄都没能有份踏进一步。
家里的伙食渐渐由吉祥包办,干活的汉子们没了美食,可以听闻比试的事情,个个都为如意打气,表示十分的支持!
吉祥一颗心都悬在厨房,深怕如意压力太大又把身子给累垮了,正在担心的时候,何柳儿忽然哭着跑了过来。
自从知道家里那筐子鸡蛋是何柳儿偷偷送来的之后,每回她过来,吉祥必然都是好好招待的,且何柳儿性情温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两人坐下闲谈,偶尔吉祥做个什么绣样,两人还能交流一番,而这些就是如意插不上话的。
见何柳儿哭着跑过来,吉祥忙将她拉到院子里坐下。何元吉和几个干活的汉子都隔得远远的,姑娘家掉眼泪,他们在一旁到底不好,也算是给姑娘家留个面子。
何柳儿伤心的哭着,吉祥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柳儿悲悲戚戚的将香芝出嫁二婶家翻新房子的事情把奶奶给气着了,奶奶拿她们母女出气的事情说了出来,一边说,眼泪如同珍珠粒子一般不住的掉。
按理说,由始至终二婶三婶家的孩子都要比吉祥她们更得何婆子欢心,要说何婆子真的对她们不好,吉祥是不信的,遂安慰道:“奶奶年纪大了,兴许许多事情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你们顺着她些,总归没错的,她那么疼你们,又咋会真的拿你们出气呢。”
何柳儿一抹眼泪:“咋不会了!?她就是瞧着二婶家因为嫁了香芝过得好了!她就想把我也嫁了,以她的性子,铁定是不问因由,只要人家价钱开得好,就把我们当牲口似的卖了!吉祥,难道你忘记她给你们找陈家兄弟的事情了吗!”
何柳儿情绪有些激动,她提起了吉祥的伤心事,自然引得一边干活的何元吉的不满,何元吉丢了手里的铁锹走过来:“柳儿,过去的事情你就别提了。”
何柳儿看了何元吉一眼,伸手握住吉祥的手:“吉祥,对不住,是我太激动了。可……可是我是绝对不会让奶奶做我的主的!她……她要是强迫我,我也索性和你们一样搬出来住!”
这话就严重了,吉祥正想安慰几句,忽然闻得灶房轰的一声,紧接着紧闭的两扇门被破开,浓烟滚出,如意一脸烟黑的冲了出来,不住的咳嗽!
吉祥吓了一跳,当即跑到灶房将前后缘的门都打开了,检查了没有起火,这才放下心来,她让金玉满堂招呼柳儿,因为东西屋和堂屋是连在一起,还没盖好,新的灶房又被如意给熏了,去茅房也不妥,吉祥情急之下,拉着如意进了新屋的火笼屋。
因为怕江承烨整日坐在这里无聊,如意在村里的秀才那里借了几本书给他,江承烨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是以没事的时候也会翻翻那些他早就翻烂了的书。
可这会儿,看着吉祥慌张的拉着一个小黑人儿冲进来,他不由得放下手里的书卷,抬眼看了看那只小黑人儿。
吉祥从院子里的水缸打了水,拿着帕子帮她擦脸,一边擦一边急急忙忙的问:“身上疼不疼,还有哪里伤着不?你动一动给我看,你到底是在做啥啊!”
吉祥急的快自燃了,可是如意还在思考着什么,时不时的喃喃自语,丢了魂儿似的。吉祥受不了她这幅模样,终于将手里的湿帕子往盆子里一扔,捡起一片水花:“何如意!”
如意皱着眉头在想什么,被吉祥猛地一喊,先是愣了一愣,想到自己不是宁慈而是何如意,这才回过神来:“啊……哦!大姐你叫我啊!?”
吉祥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到底在干啥呀!你是要急死我们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日整日的幽魂一样!”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担忧:“是不是那个霍师傅?如意,人家那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咱们输也就输了,可你的身子要是垮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输!?
如意眉头一挑,一秒钟回到游神状态:“输……”
吉祥不断劝解:“是!输了就是输了!”
如意摸下巴:“输……梳乎厘的确不错……可是我没烤箱啊……”
吉祥呆了:“你……你到底咋了!”为啥她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呢,难不成真的在厨房把脑子弄坏了!?
吉祥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想拉着她聊人生成败,可如意是个但凡进入状态便什么事情都可以不顾的人,见吉祥又要开始啰嗦,她终于出现一丝不耐烦,伸手将吉祥往外面推:“我的好大姐!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我很正常!真的!求你了您别在我耳朵边上叨叨了!”
说话间,如意将人往屋外头一推,“砰”的一声顺手关上门。
总算可以静一静了……如意舒了一口气,可是一转过身,就和静静靠坐在床榻上的男人两两相望……
江承烨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以至于如意都忘了这个屋子还屯着他这尊大佛,可他腿上有伤,她总不至于把他扔出去啊……
江承烨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看书,一句慰问也不曾有。
这样也好,他在和不在没什么区别……如意走到床榻对面的墙边,脱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托腮看着高墙上的小窗户出神。
这么多年来,她在烹饪上从不偏科,正如封千味所说,各类菜式各类点心她均有涉猎,且每样都有研究,不夸口的说一句,她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与食物为伴,连做梦都能梦到自己做了新的菜式又或者是在南北厨师大赛上拔得头筹为师门争光。
相比中式点心制作技法多样,造型美观,往往能将花草果木虫鱼鸟兽的形态都用于面点的外观形象,讲究一个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西式糕点则是更加注重点缀和装饰,给人以一种美的享受,更能引发个人对美的不同感受,更注重一个创意。
霍云做了四十年的糕点,按理来说应当深谙中式点心的制作,那么如意想要赢他,就要以一个新和奇致胜。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西式糕点,极富创意和口感的西点一定能夺人眼球,可是她也同时发现,身处的这个时代缺少的东西实在太多。
安静的火笼屋里,只有一声声叹息和翻书声相互交融。
一本书翻得七七八八,江承烨终于忍不住扔了书,抱着臂帅气的靠着墙看她:“够了没?”
没有人理他,江承烨眸光一暗,捞起身边的书直接砸向如意的头。
“啪”的一声,一本书正中她的脑门,如意本就集中着精神,被他这么一闹,火气顿时蹭了上来,抓起书朝他扔过去,江承烨轻松地将飞过来的书给拂开。如意气呼呼的把书捡起来,认认真真的吹了吹灰:“我费了多少口舌帮你借来的!这些可是王秀才的命啊!你这样也太草菅人命了!”
江承烨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是在为那个霍云烦恼?”
话题绕了回来,如意无力的点点头。江承烨想了想,对她招了招手。
如意现在没心思和他斗智斗勇,很乖顺的坐到了床塌边,脱了鞋子盘腿和他面对面坐着,双手托着脑袋,眉心紧锁,红唇微嘟,江承烨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眼睛。
“咳,你在烦些什么?”江承烨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书,语气依旧平淡。
如意叹息:“你不会明白的……”
江承烨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带着不悦,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道:“说!”
如意无奈的看他一眼,点点头:“好啊,我告诉你啊,我想做西点,可是我没有烤箱,也没有微波炉,就连个电饭煲都没有!我这几天什么办法都想过了,要我做调料酱料之类的没问题,可就是杀了我我也做不出一个电饭煲烤箱或者微波炉啊!不需要工具的材料不齐,材料可以凑齐的又没有工具!天呐撸我怎么会穿越到这里来?”
她吐槽完毕,认真的看着江承烨:“你懂吗?”
江承烨:“……”
局面再次陷入僵局,如意想不出法子,就盯着江承烨看,看到江承烨浑身不舒服,正要让她把眼睛移开,她忽然眼珠子一亮,伸手就把他的手抓在了手里!
江承烨淡定的看着她,并没有甩开,他觉得或许她是需要些自己的鼓励,虽然一个女儿家这样的行径有些唐突,可若能令她振作些,他也倍感欣慰。
江承烨整理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安抚她几句,就见面前的女人抓着他的手反复的翻看,一边看还一边问:“英雄!我记得你会武功吧!”
江承烨默了默。
即便他带伤,要杀了霍云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可以把他丢到河里喂鱼,也可以用颜十一的化尸粉,总而言之,一定能做得干净漂亮。
江承烨微微颔首:“你既救了我,我自然不会在你身处困境的时候袖手旁观……”
“真的吗?”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继而问:“那你们学武功的,是不是都有内力?如果你能出手相助那就太好了!”
呵呵,江承烨不是自夸:“我自小习武,内力精纯,其实这些日子,我的腿上已无大碍……”
“腿用不上!用手就好!”如意忽然打断他的话:“我问你啊,你们内功可以发热吗?如果我把鸡蛋打了放到一个铁箱子里,你能用你的内功把箱子加热把里面的鸡蛋烤熟吗?又或者我生好火,把你的手放到火里去,你能用内力让炉火猛上三十二倍吗?”
她越说越兴奋,整个人跪在了床榻上:“或者在你手上点火你就可以煎鸡蛋了,那叫什么……”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的双手一拍做了一个黄飞鸿的姿势:“哦对,少林绝学,火云掌!”
江承烨:“……滚。(..tw)”收回的手死死地藏在了身后。
如意慢慢坐回去,咕哝道:“是你说可以出手相助的啊,我不要多的,就要你一双手。”
江承烨眸子阴寒,扭过脸去。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了僵局。如意还在执着的想着她是不是可以自己做一个烤箱出来,正在思考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忽然再次发话。
“何如意,如果你输给霍云,会怎么样?”江承烨说这话的时候,手里重新执起书卷,似乎是十分不经意的一问。
如意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些,他随意问,她也随意的答:“还能怎么样,胜败兵家常事,难不成我输掉一次就身败名裂了?”
如意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否则她怎么会看到面前的男人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意?
“如果赢了呢?”他继续问道。
如意似乎也起了聊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道:“倘若我赢了,那就叫做‘以二八之龄战胜糕点界一哥,走上糕点界巅峰’的少年奇才!”
江承烨觉得她的话乱七八糟,却也不由得加深了笑意:“就为一个名誉?”
如意理所当然的点头:“嗯啊!我们这一行为了什么?多少人用一生换一身本事,就是为了这个说法呀!”
江承烨决定不再跟她绕弯子,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席子上微微一划:“青城和东桥镇一水之隔,可是如果你能胜了霍云,你的糕点便可以直入青城,或者说,是踩着霍云的肩膀走进去。”
如意看着他手指的划分,有些意外。
江承烨看着她:“你想以厨艺养活家中亲人,我很佩服。然你空有一身厨艺,少的,恰好是那颗精于算计的生意脑子。”
他顿了顿,总结:“以你现在的本事,做个厨娘绰绰有余,可想做个生意人……”他似乎略微有些嘲讽鄙视:“迟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如意立即反驳:“我怎么就没有生意头脑了?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说的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江承烨扔了书抄着手:“好,你都做了些什么?”
“烧烤摊子!”如意回答。
“摆了几天?”
“那是因为……因为我们家要盖房子……”
“唔,继续。”
“糕……”如意语塞,疑惑的看着江承烨:“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承烨笑了笑:“说你没脑子。”
如意来气了,正欲争辩,江承烨再度开口:“东桥镇以百味楼最为出名,然而东桥一片的酒楼却良莠不齐,你想到在东桥摆摊子,却没想到将东桥一条街都揽下来,以你脑子里的东西,要做能摆满一条街的食物,算不算难事?”
如意摇摇头,仍旧不服气的争辩:“可我终究初初涉入,凡事当然要慢慢来,你以为这样做很容易吗?东桥龙蛇混杂,要在那里跻身,只怕很难太平,指不定哪一日摊子就被酒楼老板派人给阴了。一个我都做不来了,还揽下一条街?”
江承烨忍不住点她的脑子:“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写什么?他们是敌人固然可怕,可倘若是联手的盟友呢?”
联手的盟友?如意挑眉,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孤军奋战的自己摆摊子,虽说火热,但这些酒家的嫉妒也是祸根,迟早得出事。我要做,就该联合着他们一起?”
江承烨总算欣慰了几分:“化敌为友,方是上策。你一家摊点,在一条街的确是独树一帜;可若是一条街都能揽下来,就是在一个镇当中独树一帜,以此类推,以你为中心的这阵风,才能刮的越来越远。”
如意觉得自己被他说的有些热血沸腾。
这个男人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厨艺是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努力换来的,术业有专攻,她空有一身厨艺,却实在缺一个精明的生意头脑。无论是烧烤摊子还是糕点,如今看来还真是小打小闹,是她仗着自己穿越而来,博了些彩头的小花样,那些零零碎碎的主意和想法,从来都未形成一套完完整整的生意经,而此时此刻,面前的男人三言两语,就将她未来的一个构架给勾勒出来,让她顿时有了一个方向,如此一来,仿佛下一步该怎么做都明了了不少!
正如他所说,她如今要做的,不是什么关门弟子顶级技师,她要做的,是赚钱养家,什么也不管,先大富大贵再说!
如意再看他,眼神儿就变了:“难道你们男人都这么胸怀天下?我怎么听着觉得挺有道理呢!?”她忽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这么热心的提出这个建议,我若是不给你施展的机会实在是辜负你了!英雄,我觉得你很不错啊!”
江承烨想抽回手,唔,没有抽动:“你想请我做账房?”
如意挑挑眉:“照你说的,那就应该前程似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说得对,我只会做饭,不怎么会做生意,可我不会,你会啊,既然会,就不要屈才嘛,不然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江承烨的心情忽然有了一丝明朗,连语气也轻快了些:“想请我……先做鱼。”
如意:“成交!”
江承烨看着她略显傻气的样子,忽然话锋一转,道:“所以,霍云的事情,无须担心。输了,你不至于身败名裂,若是赢了,便可平步青云,直攻青城。”他想了想,补充道:“即便不是新奇,以你的功底,即便是同一种食材,应当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仿佛阴霾的天空忽然间晴朗无比,如意一扫心中阴霾烦乱,跟着点头:“你说的很对,输了我不至于身败名裂,可是赢了却有大大的好处!我有什么好怕的!”她笑容更甚,一拍江承烨的肩膀:“谢谢你!”
如意一时间灵感大开,便不再浪费时间,飞快的穿了鞋冲到了厨房。
江承烨看着着急离开的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不由得一空。
究竟是为了什么跟她说这番话?
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她既然有这样好的厨艺,就应当将精力都放在这上头,而非总想着那些养家糊口的烦心事?
她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其他的,他不介意帮她一把。
江承烨拾起被扔在一边的据说“是王秀才的命”的几本破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翻看。
等如意出来的时候,何柳儿已经回了自己的家,吉祥和金玉满堂已经将厨房收拾妥当,见她笑容满面的跑出来,纷纷过来围着她。
如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收拾了一下自己,去了一趟封千味那里。
小武是个人精,听到比试的事情之后,他立马就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出去打探了一番,替如意将霍云摸了个底。
原来,这霍云在青城的糕点铺子叫做八珍轩,铺子的招牌就是一种叫做“八珍糕”的糕点。霍云几十年来一直做这个八珍糕,他若是要比试,自然是拿自己的招牌来比试。
小武拉着如意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探得的消息说出来,末了还不忘感叹:“这八珍糕的秘方在他手里,谁也不晓得,听说这个霍师傅为人十分精明,他的所有秘方都记在脑子里,从不用纸笔,人家想偷都偷不着。”
“八珍糕?”如意微微皱眉,不过片刻,她便展颜一笑:“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八月初五转瞬即逝,而如意自那日自后便彻底的恢复了正常。左右她请了假,也不回百味楼做事,整日在家中重新担起了伙食重任,这无疑是一个令全家人都欢欣雀跃的好消息。可她这一轻松,仿佛又过于轻松,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一场比试,吉祥看着她从两个极端蹦来蹦去,仍旧有些担心。
而如意自从和江承烨聊过人生之后,开始越发专心的在这个食材和工具都有限的时代里研发食物。几日时间,光是酱料她就做了好几种!
因为答应了江承烨要做鱼,如意当天就去镇上买回了几条肉鲜刺少的大青鱼加上几斤猪肉,洗净去刺成片,与猪肉一同剁成泥,再加上葱汁姜汁,蛋白和芡粉,开始不住的搅拌。
吉祥现在十分喜欢跟着如意学做新菜,瞧着她又开始新花样,自己也跟着学。一阵复杂的工序之后,蒸笼里渐渐溢出了香味。
这一日的午饭居然是吃火锅!
天气炎热,吃了火锅更是热上加热,可再热也经不住如意的厨艺好,何元吉连同几个汉子,跟吉祥她们围桌而坐,热火朝天的开始吃火锅。吃饭之前,如意夹好了饭菜,悄悄送到了东屋。
江承烨这两天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什么时候能走?”
如意将饭碗摆到他面前:“盖房子呢,大概中旬就可以落成了!”
江承烨点点头,目光落在面前一片片样子奇怪的东西,像是糕点,又像是豆腐,可糕点哪有这么一股子鲜香味?豆腐又怎么会有一层金黄的皮?
“这是鱼糕!”在他问出口之前,如意已经抢先介绍:“是用程公子您最爱的鱼精心烹制而成,如果您细细咀嚼,兴许还能发现遗留在里面的小刺。”她介绍完,笑眯眯的出了门。江承烨夹起一片鱼糕轻轻一咬,心中也是一片鲜香。
然而,如意很快就为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举动后悔了,因为,那个男人吃上瘾了!
从前顿顿要吃鱼,现在顿顿要吃鱼糕,须知鱼糕做起来比鱼要麻烦的多,可他愣是再也不吃别的,如意觉得自己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初五如期而至。
香芝是做妾的,妾不比妻,且她嫁过去才晓得,郑泽每日是忙的有多么的脚不沾地。郑夫人居于东苑,甚少出门,偶有出门,时间也与她错开了,香芝除了进门当天给郑夫人敬了茶,几乎在没有瞧见过这位夫人。
服侍她的婆子说,这位夫人在卞京似乎是个大小姐,嫁给郑少爷,两人的感情似乎并不好。这番话让香芝越发开心,晚间恩爱时也就越发卖力。
可她隐隐觉得,郑泽虽待她不薄,却也非宠到心里,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安,这种不安,在郑泽打算请青城的面点师傅霍师傅来府中,又主张霍师傅与如意比试一番的时候,升到了最高点!
在新婚的甜蜜中,香芝用不多的理智想到了当日郑泽对如意的那份温柔!
心中的妒火顿时燃起,香芝面上对郑泽的建议无比顺从,心中却是彻彻底底的将如意给恨上了!
原本他们的喜酒只是在七月二十九的时候摆了一小桌,可是八月初五这日,郑泽有走商的朋友途径东桥镇,是以郑泽将他们邀请过府,这才将比试的日子也延迟到这一日。
这天清晨,郑府因要迎接客人而变得忙碌,香芝服侍郑泽起床,衣裳还没穿严实,她便又窝进他怀里:“爷您要宴请宾客,可是香芝只是乡野女子,香芝怕出去了,礼数不周到,给爷丢脸了。”
郑泽拍拍她的肩膀,亲手拿过衣裳给她穿上,笑容温柔和煦:“我的几个好友也非拘泥礼仪之人,既然有客到访,香芝你自该与玉容一般,出席作陪。”
裴玉容,就是郑泽的正妻。
香芝顿时有些委屈:“爷您对香芝好,香芝自然是晓得的,可……可香芝一心为爷,也一心敬着姐姐,只是进府多日,除开第一天,再没见过姐姐,原本以为是和姐姐错开了,可昨天忽然就听说……听说姐姐是因为爷一直留在我这里……生气了……所以才这样不待见我……爷您今晚还是去姐姐那里吧……”
郑泽听了香芝的话,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香芝忍不住抬头看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阴沉之色。
香芝心中大喜,还想多说几句,郑泽却兀自起身,她一个没靠拢,直接跌在床上,神色惊慌:“爷……”
郑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淡漠:“你说得对,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夫人,你好生梳洗,我先过去。”
“爷……”香芝忍不住叫唤,可郑泽走得急,连头也不回,她捶了捶床板,唤了丫头来服侍自己。
如意是辰时末到的郑府的,因普通都由郑府的厨房准备,是以她只需带上些必要的材料,一路过来倒也方便。
刚一进门,郑泽已经和郑夫人迎了出来,香芝穿着一身橘色的衣裳,梳着精美的发饰,倒也有模有样的。
事到如今,如意没法子再隐瞒郑夫人自己与香芝的关系,与之私聊时做了个坦白,郑夫人似乎毫不介意,反倒有些责怪她:“早晓得你当日是为了这个由头,我说什么也不该由了你,你可不晓得,那日的喜宴,吃得我被油的三日都吃不下饭!”
如意无法,只能再赔个不是。
郑府地方很大,里面的陈设也十分讲究,没过多久,郑泽一行行商的友人也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青城的霍师傅。
郑夫人宽慰如意:“即便输了也没什么,你年纪轻轻由这番本事已经了不得了,他是老师傅,比你经验老道也是常理。”
郑泽在一旁也插了几句嘴:“是啊,听闻霍师傅祖上曾是宫中的点心师,多少年了都是做的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忧。”
香芝杵在郑泽身边,挨着两人的面子,也不冷不热的鼓励几句。
郑泽的好友是大周朝边境的乌落人,往来乌落和大周之间做些生意,一行人早就听说东桥镇出了个不得了的厨娘,做的食物味道极好,今日能有幸尝一尝鲜,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有兴趣,再一看到那小厨娘长得娇娇小小惹人怜爱的,对这场比试,大家都一致的站在了她这一头。
而前来郑府的一行人中,除了霍师傅和郑泽的好友,还有一位的来头也不小,乃是宫中主膳食的尚食令之子,沈元辉。
今日的重头戏就是如意与霍云的比试,而沈元辉的出现,让这场比试变得更加紧张。
临近午时,如意与霍云各自入了厨房。
厨房从中间以屏风隔开,两人各自做各自的,而厨房之外的小院中,下人布好茶点,郑泽将沈元辉奉于上座,一行人一边畅谈,一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裴玉容与郑泽成亲多年,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熟悉习惯,然香芝始终不曾见过什么大场面,插不上话不说,就连郑泽的客人问了她什么话,她也一句都打不出来,若不是有裴玉容为她说话,她真该丢尽了脸,可是裴玉容帮她说了话,她依旧觉得丢脸!
不多时,厨房的两个人都开始蒸糕点,一边帮忙的下人将他们请了出来稍作歇息。香芝坐了一会儿,就以身子不舒服想要离开,郑泽点了头,裴玉容又关心了几句,这才让她离开。
这一边,如意和霍云都被请了出来,与众人一同入座,郑泽不过三两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如意的身上。
沈元辉似乎也十分意外东桥镇赫赫有名的厨娘竟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惊讶之余,难免多了几分疑惑:“听闻霍师傅乃是青城第一糕点师傅,如意姑娘也是东桥镇当仁不让的一等厨娘,却不知二位今日一比,谁更厉害。”
如意含笑作答:“霍师傅资历深厚,经验老道,于糕点之上更是造诣高深,如意不过学了些皮毛,哪方面看,都应当是霍师傅更厉害。”
霍云对如意这番话很受用并且很赞同,客气的回道:“你小小年纪,有这番功力,也是不错的。”
厨房中传来阵阵香味,沈元辉来了兴趣:“各自做的什么,总归是要说一说,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两位不妨先将自己的糕点述上一述?”
沈元辉的建议,几乎不会有人有异义。霍云的八珍糕是远近驰名的,他也不含糊,率先道:“我做的是八珍糕,这秘方是祖传的,除非味觉过人者一味一味的尝出来,否则实在不便透露,结果如何,各位尝过再做评判。”
霍云这样的最没意思,沈元辉难免有些失望,遂将目光落在了如意身上。如意起身向众人微一行礼,道:“比起霍师傅的,如意的糕点倒没什么稀罕的。霍师傅的八珍糕远近驰名乃是众所周知,如意自己小打小闹,却也做出一味‘五白糕’,不知比之八珍糕如何。”
五白糕?沈元辉来了兴趣:“何以唤作五白糕?”
如意从容一笑:“五白糕是以白扁豆、白莲子、白茯苓、白山药、白菊花这无味‘白’食并白糖面粉制作而成,乃是一种益身的糕点,比起以党参、茯苓、白术、薏米、莲子、芡实、山药、杏仁、大米、糯米等食材制成的八珍糕,二者同样都有健脾除湿的益处,且同样有养颜之效。郑公子……”
“不可能!”霍云忽的站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八珍糕是我祖传的秘方!你不可能晓得!现在又拿什么五白糕来糊弄人!你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郑泽目光一瞟,就见沈元辉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即好言相劝:“霍师傅,人外有人,这祖传妙方你的祖先想得到,难不成能别人就想不到了?我倒觉得如意姑娘的五白糕听着与您的八珍糕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然如此,何不五白对八珍,好好地来比一比?”
霍师傅从听到如意说出自己的秘方开始就变得十分激动,此番听到郑泽的话,一扬手:“不必废话了!让人将糕点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
郑夫人给下人使了眼色,下人立马去了厨房呈糕点,哪晓得如意这边的丫鬟刚刚进去便是一番大叫,随后匆匆的跑了出来,支支吾吾道:“夫……夫人……何姑娘的蒸笼里不知道为何有许多水,水漫过了糕点……都……都泡烂了……”
霍云一听,当即怒视如意:“果真是你在玩花样!?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五白糕!今日不说清楚,盗我秘方一事,我霍云绝不会善罢甘休!”
霍云的一番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如意身上,连郑夫人脸上都出现了担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