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里还是老样子，用芦苇席围成的小屋低矮又脆弱。它们搭建的毫无章法，歪歪扭扭、拼尽全力的占据每一个可用的角落。


    这里没什么规划，没有一条小巷是笔直的。陌生人来到这里，如果没人带领的话，大概转两个路口就会迷路。


    阿南德带着罗恩穿梭在迷宫一样的巷道里，周围的居民看到他们都扬起笑脸热情的打招呼。


    一群小伙子在结队清除排水沟里阻碍水流的脏东西，还有一些人在帮助寡妇、孤儿、失去劳动力者修理小屋。


    他们相互帮助、分工明确，罗恩猜测有人在背后规划和决定这一切，而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泰吉.阿里的小屋并不其他人大多少，一样的竹竿、塑料布、芦苇席，区别就是他的小屋边上有一块小小的场地。


    此刻那里挤满了人，阿南德告诉罗恩。泰吉.阿里的大儿子法鲁克刚从科威特打工回来，他在那里待了六个月。


    贫民窟的年轻小伙们喜欢听他讲述外面的冒险故事，法鲁克高大而强壮，有着直率的眼神和腼腆的微笑。


    很多年轻男子都在向他讨教去国外打工的经验，什么是最好的工作，谁是最好的雇主，谁又名声最差，如何在热络的波斯湾国家黑市和孟买黑市之间赚外快？


    法鲁克遵循父亲阿里的要求，每天下午在这里开课，向前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传授经验，为期一周。


    来听他传授宝贵知识的人多到房间挤不下，进而挤到外面这小小的场地上。


    阿南德拨开人群，带着罗恩费力的挤进房间。泰吉.阿里看到他们后，挥了挥手中的包铜木棒，法鲁克默契的带着人群去了小屋外面。


    “苏尔先生，请随便坐。”


    “叫我罗恩就行。”


    双方已经算是熟识，罗恩没有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看到他随意的坐在一个木墩上，泰吉.阿里眼中的微笑越发的温和。


    “外面的小伙子们现在最想去两个地方工作，一个是科威特，一个是你的旅游公司。而在大半年前，他们的选择还只有第一个。”


    “都是很好的棒小伙。”罗恩看了眼外面，“他们能吃苦又从不抱怨。”


    老实说，罗恩很喜欢雇佣这个贫民窟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泰吉.阿里的约束，又或者是阿南德他们的教导，从这里出去到他公司工作的人，没有一个惹过麻烦。


    他们从没私下贪过钱，也没找游客要过小费，反过来他们还会想办法替罗恩省钱。比如被游客随手丢弃的手册，他们会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打理干净，然后接着用。


    尽管这没多少钱，但哪一个雇主不喜欢这样的员工呢，罗恩也不例外。


    “你给他们工作，支付了丰厚的报酬，为此贫民窟里几十个家庭得以安生。那是几百口人，他们应该感谢你，而不是抱怨。”


    “他们做到了，我也很感谢他们。”罗恩只是按照常理，给予他们应有的回报。


    只不过他认为的常理，对泰吉.阿里和阿南德他们来说，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


    这里面有种姓的一贯歧视，有资本的本性，所筑就的强大世俗壁垒。总之罗恩合乎常理的做法，反而显得稀缺又弥足珍贵。


    其实他真的没有优待任何人，奈何印度太过魔幻.


    “罗恩，阿南德说你是个很好的医生。”


    “呃我不是真正的大夫，我只是略懂一点。”


    罗恩转头看向边上的阿南德，后者开心的摆了摆脖子。


    往常他公司下面的这帮人，如果磕着碰着了，基本都是罗恩亲自处理。


    从普通的外伤，到寻常的腹泻感冒，他都能医治。药品不缺，各种医疗工具也齐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而罗恩之所以敢大胆的医治别人，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管，阿南德他们也绝不会去医院。


    贫民窟的人去什么医院？真以为印度能实现全民医疗免费？天方夜谭！


    “你是个好医生”泰吉.阿里没管罗恩的谦虚，“这里的贫民窟有两万多个居民，每天有几十上百人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病症。”


    “为什么不去医院？圣乔治医院离这里不远。”罗恩问。


    圣乔治医院是一座慈善性质的医疗机构，它由某个慈善信托基金资助。那里不仅有服务于富人的豪华病房，也有为穷人提供的免费医疗中心。


    “那里总是有太多人，我去问过。他们每天要接待六百多个病人，有时候超过一千，他们尽力了。


    即使是急症，他们也建议我先从有执照的开业医生那里取得转诊单。说白了，有转诊单，就可以插队。


    问题在于这里的人看不起有执照的正牌医生，没办法取得转诊单让他们插队到大医院就诊。他们太穷了，连明天的饭都不一定能保证。


    我不是在怪罪那些医院，我知道他们有自己的问题：人手不足，病人太多。附近几个贫民窟的人都去那儿，他们竭尽所能。


    但是有的急症，像腹泻，可能几粒药就可以解决问题。而不用花费天价的就诊费，去正牌医生那里开转诊证明。”


    泰吉.阿里不急不徐的讲述着贫民窟里的医疗情况，他语气平和，眼中没有丝毫抱怨的意思。


    一切本该如此的，贫民窟里的情况本该如此，没有人对此大惊小怪。


    “所以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我再次申明，我不是科班出身，算不上真正的医生。”


    罗恩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死胡同。穷人看病需要排队，但很多时候他们等不了。小孩子腹泻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是会死人的。


    印度每年死于腹泻的儿童多达两三百万，这些都是穷人的孩子。他们没法插队，也开不起证明，所谓的免费医疗可望而不可及。


    罗恩也知道现在是还人情的时候了。上次卢卡运走的那批货，没有泰吉.阿里出面，他们不可能在码头那里如鱼得水。


    “我希望你能像法鲁克一样，来贫民窟授课。”


    “授课？”


    “每周一次，持续两个月，来这里医治病人。我会挑几个年轻人跟着你学，不用很精通，你只需要告诉他们药品的大概效用和用法就行。


    所有的医药由我们提供，我们会搞定一切，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的麻烦。”


    罗恩惊讶的看着这个贫民窟头头，他再次被这里的规则所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