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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可怜的残爷

    张黑脸又隔窗望向街市,见一个干巴无须老头正拿着算盘跟一堆人算账。


    “你家损失多少?”


    “三十斤青菜。”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给你十两银子,多的都是风少爷赏的。”


    “你家呢?”


    “五十斤鲜桃。”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给你……风少爷赏的。”


    “你呢?”


    “一百斤牛肉。”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放屁,你是卖葡萄的!”


    ……


    酒馆内也有其他观望的食客都忍俊不禁。


    张黑脸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这风少爷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刘老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


    “人群中那位收拾残局的老爷子也是凤阳城响当当一个人物,人称残爷。风家的门房,权利却大过管家。”


    “蚕爷?这名字也是有趣。怎么个传奇法,老哥说来听听。”张黑脸饶有兴致道。


    这刘老汉也有些酒量,喝下一杯道:


    “这残爷究竟姓甚名谁咱不清楚,在风少爷出生第二天他就来到风家为奴,倒也老实本分。八年前,他人老心不老找了个钟意的卖菜婆子,成婚头一晚去给在后花园练剑的风少爷送水。那时风少爷才十岁,正练摧花剑法,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风少爷一不留神失手削掉了残爷的命根子,那残爷还真是的人物。不吭不哼夹着双腿回到住处。坐在床上不吃不喝,一连痴笑了三天三夜,只说了句“这就是命”……又自嘲为残爷,真是个纯爷们儿。”


    “哈哈……”张黑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声音高亢几如雷鸣,仿佛整个凤阳城都在笑声中动摇,酒馆内众食客皆停嘴望向他这一桌,连掌柜的都停下了手里的算盘。


    张黑脸这才知道失态,忙起身拱手作揖原地转了半圈。又吩咐店掌柜在座各位的酒菜钱他全包了,酒馆内不禁一阵雷鸣喝彩。


    初时店掌柜不相信这位粗布汉子有这么大的气魄,可张黑脸随手抛出两个金元宝,又摆手说多的算赏了。


    店掌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一连说了十几句老天爷……


    “张大兄弟,够爷们!”刘老汉也不禁伸出大拇指。


    又有好事者前来敬酒,张黑脸一连喝了十几杯,这才有些脸红脖子粗。


    他晃了晃脑袋,说道:


    “老哥,听你说那位风少爷十岁就开始练剑,现在也是一位剑术高手了吧。”


    那刘老汉打了个酒嗝,笑道:


    “看来,张兄弟你对这位风少爷很感兴趣。”


    “多知道一些风土民情,也是长长见识嘛。”


    刘老汉嘿嘿一笑,忽得一本正经道:


    “那位风少爷如今狗屁不会,自从八年前削掉了残爷的命根子,他就再不动刀剑。只会沾花惹草遛狗逗鸟,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


    此时,邻桌一位食客头也不回的接茬道:


    “我看是风少爷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残爷,才痛心舍弃了刀剑。他如今已到舞象之年,就要男大当婚,却连一个钟意的姑娘都没有。就凭他的家势,何愁莺莺燕燕……这小子也算有些良心,听说也跟残爷有关……”


    他旁边一位也道:


    “此事我也有耳闻,据说风少爷要等到残爷长出命根子才肯成亲,可那玩意好长吗?除非是神仙……”


    “神仙要那玩意做什么!”隔桌的一位红脸汉又接口道,“风老爷盼孙心切,有一次以死相逼,非要风少爷娶了王家姑娘。风少爷也不甘示弱,竟以自宫要挟,以后谁要再敢逼他成亲,他就敢自断祖根……你想想,风老爷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谁不心疼……”


    “都是缪传,那小子之所以不练剑不成家,是因为胆小怕见血。”


    “怕见什么血……哈哈……”


    “风家养着十几个貌美如花的俏姑娘,那小子还能少了女人?”


    ……


    说笑声却越来越小,渐渐似风回潮退,整个酒馆鸦雀无声。


    原来不知何时,悄然无息走进来一瘦小干巴老头,左手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打狗棍,正站在刘老汉身边。


    他面黄无须,大鼻子尖下巴,半眯着一对绿豆眼神色冷峻,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正是那位被断了根的风府门房残爷。


    他转头左右环视一圈,扯着公鸭嗓子柔声道:


    “刚才,谁在背地里嘲笑老汉?”


    在座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自称是外地人的张黑脸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这老头比妖魔鬼怪都可怕。


    残爷干咳两声,在旁人听来却像是在叫魂儿。


    他右手食拇二指不断摩挲那光如鹅卵石一般的下巴,曾经这里还有能随风飘动的半拉山羊胡,如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习惯性的抚须动作,惆怅啊,人老念旧……


    他忽然拿起刘老汉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冷道:


    “以后谁再敢碎嘴子,下场就如同此杯。”


    说罢却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甩脸而去。


    走出酒馆,残爷在人群中暼了两眼,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卖菜大妹子的身影。


    她去哪里了,已嫁为人妇了……


    八年过去了,有些事只能动心不能动手,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给一次再来的机会,那天晚上,怎么死都不会去给小少爷送水……


    好大一会儿,酒馆里才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娘嘞,刚才吓死我了。”


    “唉,都怪酒后多言啊。”


    ……


    那刘老汉拿起残爷用过的杯子上下里外打量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有何异样。


    摇了摇头,只道是那残爷吓唬人。


    他却忽得一瞪眼,冲张黑脸埋怨道:


    “都怪你,刚才笑话残爷,你完了。”


    “我……我怎么了,不是都笑了?”


    张黑脸一脸冤屈,那刘老汉已拂袖离去。


    “店家结账!”


    “大爷,您已经结过了,这里所有客官的酒菜钱也都是您结的。”


    张黑脸摇头失笑,也起身匆匆离去。


    店小二上前收拾,发现桌角处有一小坨白色粉粒。他用右手食指拈起些许细瞧,颗颗晶莹如玉。


    他以为是盐,大着胆子放进嘴里,却硌的牙疼……


    “现在的客人越来越不地道,谁拿走了一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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