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寻找郭爱莲)
高力刚才在信中把“莲“比喻成《英雄虎胆》里边的女特务阿兰。
感觉有点不妥,赶忙改写道。
“哎呦,瞧我这话说的,你一定会理解错了。
怪我没说清楚。
我想对你说的是,你长得特别像《野火春风斗古城》里的金环和银环。
她们是姐妹俩,都是地下共产党员,绝对的英雄人物。其实,扮演女特务的阿兰和金环、银环,是一个演员扮演的,这个演员的名字叫王晓棠。她是中国的第一大美女。
你长得和这个女演员可像啦!在我的眼里你也是咱们全中国的大美女。
最美的女人。
光说你了?你想知道我在这些电影里应当是什么人物吗?
跟你一样,肯定也是共产党。
一个是咱们解放军的侦察科长曾泰;一个是咱们地下党的领导杨晓冬。
高力写了上边两句,不由自个乐了。呵呵!我要是有人家于洋、王心刚那么帅?我早就去追大妮了。转念又一想,我这不是替表哥胡乐写情书嘛?那家伙长得比不上王心刚,其实和刘江有一比。
别管和那个男演员比,肯定是比我顺眼多了。
想到这些,高力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自卑感。
他闭住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眼前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都是郭爱莲的影子。
他接着往下写,信里说的话,都是他心里想说给郭爱莲的。
莲:总之,我不会给你“跌份!
跟你说心里话,我特别爱看你笑的样子!
你的笑是那么得开心!那么得美丽!那么得迷人!
就是看着你吃东西,看着你喝水的样子,我的心里也都是甜甜的。
你知道!我是一个普通的插队知识青年,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孤零零一个人举目无亲。
可是我有一颗要求上进的心,有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的决心。当然还有一副铁打的筋骨。我相信,凭我的努力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会让你幸福!
别看我的个头小,你听说过”秤砣虽小压千斤”这句话吧?我就是那个秤砣。保管不比那些头大个高,一肚子草包的家伙强。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莲:这就是我早就想和你说的心里话。
想你!
爱你一辈子!
一九七o年七月二日
高力写好了信,看了好几遍,感觉满意了,放到桌上,脑子里满满都是郭爱莲的影子。
无意间他又瞟了一眼信纸。”秤砣虽下压千斤!”
哎呦我的妈呀!差点弄混了。把替胡乐写给姚玉莲的情书,差点写成了自个说给郭爱莲的话。
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脑子里想象着胡乐看这封信直眉瞪眼的样子。
他赶忙把那句”秤砣虽小压千斤!”一句划掉,又把文字顺了顺,这才踏踏实实伸了个懒腰。
由于昨天一夜没睡好觉,加之今天一大早又走了二十多里路,赶回皇粮峪,高力的身子早就困乏了,这会儿,吃饱饭困意立刻就上来了。
他用手揉了揉肚皮,看着写好的信,心里一阵轻松感。
他想着闭上眼打一个小盹,哪料到,一合眼就是一大觉。 睡得那个香,呼噜打得老远就听得见,浛拉子流了一胸脯,如果不是陈刚和谭小玉喊他! 估计他能睡到第二天天亮。
就在高力写信的时候,在翠玉家的东厢房里,陈刚、谭小玉、还有大妮都在忙活着。翠玉娘好看的一张俏脸上,表情痛苦,汗流满面。她银牙紧咬,凤目圆睁,柳眉轻皱。头上的汗水顺着刘海,眼眉,往下流。她在强忍着。腿上的伤口疼得她浑身直哆嗦,就是这样,她一声也不吭,一声也不哼。
她的上身斜靠在被垛上,右腿平伸搁在炕沿边,左腿从炕上耷拉下来。耷拉下来的左腿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担在陈刚的大腿上。陈刚蹲在地上,大腿弯曲,刚好大腿和小腹形成一个平台。翠玉娘的左小腿就担在这个平台上。左小腿伤口上的血嘎巴绷带已经完全揭开了,那条被镰刀割开的口子露了出来。伤口外翻着,一片血红。伤口处昨天撒的消炎粉糊满了伤口,消炎粉已经成了血末。陈刚左手端着酒精瓶子,瓶口挨近翠玉娘左小腿的伤口,右手拿着一个镊子,镊子头上夹着一个浸透了酒精的棉球。他左手的瓶子往伤口上倒一点酒精,右手就扒拉一下伤口处的消炎粉。,好像陈刚右手镊子上的棉球牵动着翠玉娘的神经,棉球轻轻一动,翠玉娘的小腿就往回一收。显然,棉球刺激的伤口很疼。就这样,翠玉娘的小腿收一下,赶忙又伸过来。
陈刚知道翠玉娘那是感到很疼了,往回收是人本能的反应,又伸过来是那颗坚强的心,凭毅力在强忍着疼痛。陈刚的手在操作着,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沉重,他每倒一次酒精,每用棉球扒拉一下消炎粉,他的心就会一抽一抽的疼。
翠玉娘在忍着,他也在忍着,当他感觉出翠玉娘的腿往回收的那一瞬,他的心都要碎了。他好想好想用大手去抚摸一下白皙的小腿,给自己爱的人一点心灵上的安慰。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行。现在要抓紧时间清洗好伤口,把昨天的消炎粉都冲洗干净。
谭小玉也蹲在陈刚身边,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放着几个干净的酒精棉球。一双眼睛盯着翠玉娘腿上的伤口,大气也不敢出。
大妮站在翠玉娘身边,两只手扶着翠玉娘的胳膊,她感觉出翠玉娘的疼痛,也感觉出翠玉娘的坚强。她侧脸看着墙,不敢看翠玉娘小腿上的伤口。刚才解开绷带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只看了那一眼,她的身子忽的一软,差点靠的翠玉娘身上。血淋糊茬的伤口,她实在是不敢看了,她两手扶着翠玉娘的胳膊,说是扶着不如说是抓着更准确,她感觉出翠玉娘伤口疼时,身子在哆嗦,这个哆嗦也传递给她了,她的心也在哆嗦。这时候她心里的醋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有的只是对翠玉娘的心疼和钦佩。
消炎粉终于冲洗干净了!陈刚长长嘘了一口气。他眨了眨稍微感觉有点发酸的眼皮,这才记起,从揭开翠玉娘腿上血嘎吧绷带起,他的眼一直大睁着,眨都没眨一下。
他仔细看了看被酒精冲洗过的伤口,伤口的切口出,星星点点的小血珠一粒一粒的渗出来。他心里松了口气。昨天在公社卫生院,白医生特意告诉他,一定要把消炎粉冲洗干净,因为新鲜的创口,放进消炎粉等于把刀口两侧的皮肤隔离开了,反而会延迟伤口愈合,有的时候反而容易造成伤口感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刀口两侧的皮肤往中间拉紧,让刀口两侧的皮肤靠得越紧越好。那样,刀口两侧的血液会互相滋养,肉芽组织会生长的快一些。不需要上任何药物,靠人体的自我修复功就能达到理想效果。
此时的陈刚俨然像一个心灵手巧的外科医生,他已经从刚才心疼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他两手细心地操作着,先是用一块纱布盖住了伤口,然后扯了两大块胶布条,伤口两侧的皮肤一边粘了一块,然后把两块都往中间拉,他的眼睛看着翠玉娘小腿上伤口两侧的皮肤都聚到了中间,然后把两块胶布相互交叉拉紧,形成了互相牵拉的状态,然后把胶布条分别沾到到腿上。
“好啦!”他满意地看看自己的“作品”,一边站起来,一边两手抱起翠玉娘的左腿,轻轻放到炕上。这才把眼睛看向翠玉娘。翠玉娘听到陈刚说的“好啦!”两个字时,已经把头转了过来。两个人对视着,陈刚看得很清楚,翠玉娘的眼睛里早已是一汪泪水。
多好的女人啊!疼得流出了眼泪,也没有哼一声。陈刚的心里这样想。
这时候,翠玉娘没有顾上和陈刚说话,而是眼睛看向大妮,眼睛里含着眼泪强笑了一下:“大妮妹子!你见到二秃子了吗?”
大妮点点头说:“见到二秃子了!他说他回来的比郭爱莲早!郭爱莲后来咋样了?他不知道!”
翠玉娘和大妮的对话,让陈刚和谭小玉神情一楞。两个人同时问:“郭爱莲怎么啦?”
“郭爱莲不见啦!一大早挑水这会儿还没回来!”
翠玉娘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哽咽。
“什么?郭爱莲不见啦?”陈刚心里一惊,不由声音也提高了。
翠玉娘 把郭爱莲的事情又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怎么会不见呢?小玉!咱们快回小伙房,叫上高力!一块去找郭爱莲!”
陈刚接着看了看翠玉娘和大妮说:“兰菊姐!大妮!你们先歇歇!我们几个去找找看!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你们!我先走了!”
陈刚说完,就走出了东厢房。
两个女人看着陈刚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把目光收回来,她们的心里都在想:
“陈刚!多好的一个男人啊!”
两人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由得都轻轻叹息了一声。
尽管是轻轻的叹息,两个人彼此都相互听到了,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下子,两个人的两颗心都成了透明的,彼此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两个人原本憋在心里的话,好像拧开龙头的喷泉,一下子就喷涌而出,说出平时开玩笑的一句话:“哈哈!崔莺莺!女色鬼!” 两个人说笑着,互相搂住肩膀“咯咯”笑了半天。
原本无话不说的闺中好友,由于一个男人的侵入,让她们之间彼此有了猜忌。经过刚才那一场触目惊心的伤口冲洗,两颗善良的心都感觉到了疼痛。这时候,她们忽然有所悟。两个人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同声说:“男人是你的!你拿走吧!”接着又笑了:“ 命里该是你的,不用争也是你的,命里不是你的,你气死累死抢也抢不去! 往前走,回头看!风水轮流转!” 说完了,两人又是一通笑,笑够了,大妮的心好像也舒畅了,翠玉娘心上的压力减轻了,腿上的伤口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些!
翠玉娘本来想对大妮道个歉,想说一句“大妮妹子!都是姐不好!害得你这几天心上难受了!你看!老天爷给了姐惩罚!好端端一个人把镰刀砍得自个的腿上了!”
转而又一想:“这有啥道歉的?男欢女爱!各有所爱!是你的俺也抢不去!不是你的争也没有用!”想到这些,她的心反倒坦然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大妮的心里好像也一下子明白了。刚才他看见陈刚给翠玉娘冲洗伤口时的那份精心,那份上心,心里暗想:“看起来!陈刚还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男人,他不嫌弃翠玉娘是个小寡妇,这就是兰菊姐该着有这个命。人的命天注定!一切都看老天的意思吧!天命不可违!”
大妮想到这儿,心中原来憋得那股子阴霾之气,一下子也烟消云散。
高力这会儿睡的正香,梦里边,他的表哥胡乐又给他寄来五块钱,说上封信写的内容还行,让他再加把劲,把信写的再热烈些。
他一个人美得正在数钱,耳轮中听得好像打雷的声音,他惊得睁开眼一看, 哪来什么雷声啊?分明是谭小玉擂桌子发出来的咚咚声。
“你还有心思睡大觉?你媳妇都让猪八戒给背跑啦!”谭小玉没好气的说。
听了谭小玉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高力就是一楞:“谁媳妇让猪八戒背跑啦?”
他的眼睛看向陈刚,陈刚正在沉思之中,看了高力一眼说:“睡醒啦?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可得有点心理准备,现在不能说是坏消息,反正也不能说是好消息。”
“刚子哥?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你们一个个神神叨叨的?”
“是这样 !郭爱莲今天一打早去井水台挑水,到现在!水也没有挑回来!人也不见了!翠玉娘和大妮已经忙活了一上午了。郭爱莲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刚才她们两个正在为去哪儿找人发愁呢!我告诉她们,不用她们找了,咱们几个人去找!你看行不?”
一听说郭爱莲不见了,高力头上的汗珠一下子就下来了。他一屁股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眼睛瞪的和牛蛋子似的,两条小短眉毛挤成了倒八字,朝天望的两个大鼻孔喷着粗气,大嘴撇成了一个倒放的元宝。
“什么?郭爱莲不见啦?吆?她会去哪儿呀!跟别人跑啦?不会!她不可能跟别人跑!会不会被人绑架啦?她那么大的块头,两只拳头跟岳云的两个铜锤似的,一般人不会是她的对手!怪了?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得赶快去她奶奶家看看!说不定去了她奶奶家! ”
高力说完,抓上衣服就往外走。
“等等!我和你一块去!”陈刚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郭爱莲的奶奶家住在西山坪村。西山坪村距离皇粮峪村约莫有十里多地。西山坪村在井水台的西边,从井水台往西还需要走三里地。
从皇粮峪村出来, 高力就甩了陈刚一大截,显然是高力心里发急了。老话说得好“无关则清,关己则懵” 他的两条小短腿,好像是电门拧到底的电驴子,滋溜滋溜地往前窜,犹如疯狂了一般。陈刚在后边紧追。两个人距离挺远,也顾不上说话,其实也没办法说话。
高力这会儿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一脑门子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郭爱莲。
两个人过了井水台,往西山坪方向走了不多远,就发现前边离得挺老远的地方,站了不少人。两个人心里感觉奇怪,加紧步子赶了过去。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去往西山坪的道路被封锁了。去往西山坪的道路不太宽,窄的地方两米多点,能过一辆驴车,宽的地方不超过三米。道路两边都是大山。
这会儿,路中央栽着一个大木杠子,杠子顶部挂着一个大木牌子。牌子上边写了这么几个大红字:“此处发现烈性传染病,禁止一切人员和牲畜出入”
大木杠子两边,各放了一个一米长的三根短木扎成的蒺藜形状的木架子,两个木架子中间横担着一根横杆。在木架子旁边各站着一个穿蓝色警服的警察。当然了,两个警察身上都斜挎着手枪。
看到这个架势,高力和陈刚就是一楞。两个人的眼睛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高力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位警察近前,高力满脸陪笑着说:“警察同志!您好!您辛苦了!我们是插队的知青,我们想进西山坪村看看,我们有亲戚住在这个村里!我们想进去看看!行吗?”
警察的个头比高力高出半个脑袋,瘦削脸,长得眉清目秀,三十浪荡岁的样子。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高力,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把高力看了个遛够,末了说:“小同志!你是想活?还是想死?你要是想活!俺劝你赶快离这里远远的,因为这个村子昨天一夜就死了十几口子!俺们听着都觉得邪乎!烈性传染病你懂不懂?这是咱们国家叫做二号的烈性传染病。传染上没个活!死的人多数是年轻人!俺们在这里站岗,封锁了这个村子,你就看出来了吧?出动警察封了村子,就可想而知事态的严重程度了。”这时候陈刚也凑了过来。他看看警察说:“警察同志您好!这个病的学名叫什么您知道吗?”
警察听陈刚这样问,一下提高了警惕。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陈刚。:“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国家机密。别说俺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听警察这么一说,闹了陈刚一个大窝脖。陈刚苦笑了一下,对高力说:“高力?西山坪是郭爱莲的奶奶家吧?她自个的家不是在东山坪吗?西山坪进不去,咱们就去东山坪看看,去那里打听打听,看看有人知道不知道郭爱莲的消息!在这里呆着也是干耗,不会有什么结果。”
突然,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