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安知道姚红明为什么能够让林东和楚墨涵无法和村民签合同。


    这是石甲村两年前遗留下来的老大难问题所导致的。


    有姚红明出马，林东和楚墨涵被迫屈从的可能性会大增。


    所以尽管姚红明加入，会分走他一半的好处费，他也认了。


    “姚哥，先进屋里喝点酒，天黑了后我们直接去蔬菜基地。”


    刘小安提议道。


    “行，喝酒去！”


    姚红明很高兴地朝里屋走去。


    他的心情比刘小安好多了，毕竟好处费已经是唾手可得。


    两人约莫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出发了。


    刘小安骑着电动车，载着姚红明，路上还问道：“姚哥，你有林东的电话吗，干脆将他喊到蔬菜基地，省得今晚我们要跑两家。”


    “没有，”姚红明摇头，“我只知道林东家的大概位置，他家不是正在盖大别墅么。”


    “行吧，到时让楚墨涵叫林东。”


    刘小安同样不知道林东已经住进了蔬菜基地的消息。


    石甲村的人毕竟还是关注本村的人和事比较多，两人只知道林东和女富豪唐韵的医药公司做药材生意，赚了不少的钱，以及林东的医术很高明。


    其实对林东的很多事情，两人了解的远不及桃香村的人。


    不到八点钟，两人抵达了蔬菜基地，在和主管孙大正说明来意后，刘小安骑车到了楼下，也不喊话，而是拼命按喇叭。


    响亮的喇叭声，在静谧的蔬菜基地，显得非常刺耳。


    “你们干什么？找楚老板就好好上三楼去敲门！”


    去一旁巡逻的孙大正听到动静，赶紧跑回来，严肃地呵斥道。


    他可不管姚红明村干部的身份，就是宁水市的市长跑来这里按喇叭，他也照样训斥不误。


    刘小安继续摁了好几秒喇叭，在孙大正阻止之前才停下，然后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来找楚老板，是让她下楼来和我们谈事！你以为我们是来求她办事的啊！”


    孙大正正要阻拦，看到楚墨涵出现在三楼的走廊上。


    “孙主管，你去歇息吧，我来处理。”


    楚墨涵和孙大正说完，瞥了一眼电动车旁边的两人，转身走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林东和楚墨涵，以及周花漾，三个人从楼房里走出，来到了水泥坪上。


    刘小安感觉自己已经先小胜了一把。


    有钱的老板又怎样，在自己的喇叭声下，这不还是乖乖下楼来了？


    “你们找我什么事？”


    楚墨涵冷冷问道，既不领两人进去坐，也不进行任何招待。


    林东不惯着两人的做法，她大为赞同的同时，也进行了效仿。


    “是同时找楚老板和林老板两位，谈谈租金的事。”


    刘小安边说边找地方倚靠，暗骂楚墨涵连张板凳都不给，当他看到楚墨涵的宝马车就在旁边，便想坐在引擎盖上。


    “别靠着车。”楚墨涵说道，不怕自己这个举动被认为尖酸刻薄。


    她接着开口，“我们不租你的山和田，你跑来干什么。”


    刘小安只好坐回自己的电动车上，神情明显很不爽：“村民们都觉得我的说法有道理，不同意你们的租地价格，他们现在受我的影响，我如果不带头松口，你们想租到地，只能出高价，知道么！”


    说“知道么”三个字的时候，刘小安盛气凌人，摆明了告诉林东和楚墨涵：租金价格怎么样，他说了算！


    林东冷冷开口：“所以你来这里，是要告诉我们，想少出租金的话，我们得讨好你，分你好处费？”


    “那不叫好处费，叫酬谢，”刘小安心中得意极了，能拿到钱，还能看到两个有钱人吃瘪，“你们给的酬谢能让我满意的话，我会想办法劝村民们降低租金价格。”


    一亩地的租金降低哪怕八十块，按照租期三年算，保守估计都能让两个人节省四五万块。


    他和姚红明拿走其中的八成，这两人都还有得赚。


    林东暂时没搭理得意洋洋的刘小安，问另外一个人：“你又是谁？想用什么理由让我支付好处费？”


    刘小安和这人都是为了钱来的，林东索性先让这两人道出所谓的能“拿捏”他的理由。


    “我叫姚红明，石甲村的村委副主任。”


    姚红明先介绍自己的身份。


    除了书记兼村主任的谭杰，以及副书记，石甲村的第三把手就是他了。


    接着他开口说道：“我没有要刁难两位的意思，相反，愿意从两位这里领点赏赐，尽心尽力帮两位完成租地的事。”


    “说的比唱的好听。”楚墨涵对姚红明的说法方式不买账。


    姚红明笑了笑，没生气，说道：“那容我直白点说了，石甲村现在有约莫五十亩水田，以及七十亩山林，使用权不在村民手里，而在一家跑路了的公司手上。”


    “什么意思？”


    林东不禁问道。


    楚墨涵也面露不解的表情。


    “好像是一家搞健康保健的公司，名字叫鑫源还是源鑫的。”


    没说过话的周花漾，说出了自己曾经听到过的见闻。


    “没错，就是鑫源。”


    姚红明道出了两年前发生的事。


    两年前，在上任村长的力荐下，石甲村“招商引资”到了一家市里的公司，就是鑫源生物保健公司。


    鑫源公司位于市里的医药产业园，公司主营保健药品，有预防老年痴呆的，有降低心脑血管疾病病发的，有清除人体自由基帮助延年益寿的……


    乍听上去，这家公司不正经，是个皮包公司，但两年前鑫源的老板娘用实际行动打消了石甲村的村委会和村民的疑虑。


    老板娘陈艳艳先是请了村里的领导和几个村民代表，参观了鑫源公司，看到了公司生产的保健药品的发明专利，还有陈艳艳与部分退休干部的合照，以及公司连续几年被评为诚信公司、纳税优秀公司的表彰牌匾。


    接着陈艳艳和村里商谈，在村里租田租山，要在田里种植富硒水稻，在山上散养走地鸡，声称届时会将富含硒元素的稻米，以及走地鸡和土鸡蛋，和保健药品放到一起销售。


    据陈艳艳说，这样的稻米，一斤能卖到二十元。


    而走地鸡和鸡蛋，也会因为喂食天然中药材的缘故，有保健功效，卖价同样可观，一个鸡蛋就要四元。


    起初大家将信将疑，但了解到鑫源公司能将这些东西当成保健食品售卖，而且不愁销路时，大家选择了相信。


    陈艳艳租下了村里废弃的小学当办公楼，租期三年，一次性将三年租金转给了村委会，又租了一部分村民的农田和山林，租期同样三年，也爽快地向村民支付了全部的租金。


    甚至陈艳艳还承诺，先让村民们看到她的这种“保健食品+特色农业”模式成功，赚到了钱，之后她会鼓励每家每户都参照这种模式，由鑫源负责收购稻米、走地鸡和鸡蛋，让村民们稳赚不赔。


    当时村里对上任村长介绍来的这笔投资，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以前石甲村从来没有公司这么做过。


    鑫源在石甲村经营了八个月，状况很好，稻米、走地鸡和鸡蛋都不愁销路，村民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这时候，陈艳艳通过村委，向村民们提出了鑫源公司打算在石甲村，建一个合作社的想法。


    具体就是，鑫源无偿提供技术帮助，无偿提供稻种和鸡苗，帮村民们将特色稻谷和走地鸡办起来。


    所有的服务，比如疾病防治，化肥使用，中药材的供应，鑫源都承诺以最低价格，服务于加入合作社的村民。


    并且，合作社的村民只要将稻米、走地鸡和鸡蛋交给鑫源，鑫源不仅负责售卖，利润大头送给村民，每年还会向村民分红。


    当时连他在内的村里人，都心动了。


    一是，确实看到了鑫源的成功，跟着陈艳艳干，有钱赚。


    二是，鑫源讲诚信。


    租废弃学校也好，租地也好，租金都爽快地付了，公司还多次获评“诚信公司”的称号，不担心鑫源和陈艳艳搞鬼。


    于是在陈艳艳提出了建立合作社的想法后，大部分人想加入。


    而陈艳艳提出，合作社初成立，鑫源愿意出资金的大头，以及出技术和服务，村民也要适当地出资一部分钱，半年后等合作社稳定了，村民出资的钱会全部退还。


    村民们也同意了。


    最后加入合作社的，一共三十九户。


    每户人家出资五千块，作为人头费。


    合同签完，陈艳艳表示三天后，会先将鸡苗和鸡饲料拉到石甲村来。


    但三天后，村民们等到的，是小学教学楼里的人去楼空。


    所有在那办公的人都连夜悄然离开了，包括电脑、打印机等值钱的东西也一并装车带走，只留下不值钱的几张办公桌椅……


    更绝的是，散养在山上、到晚上会自动回笼的走地鸡，也被偷偷转移走了！


    陈艳艳仿佛人间蒸发，联系不上，村委派人去市里医药产业园，发现鑫源生物保健公司已经被贴上了封条，一打听才知道，一个星期前鑫源公司因为保健药品涉嫌虚假夸大宣传，被工商和药监等部门联合查处，要求停业整顿。


    陈艳艳应该是发现即便鑫源完成了整顿，公司恢复营业，以后也不能大肆虚假宣传，保健药物会失去销路，公司肯定经营不下去，于是迅速选择了解散鑫源公司的所有员工。


    但鑫源公司倒闭的消息，没有扩散开，没被石甲村的人听闻。


    陈艳艳利用了这一点，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在石甲村以一个“组建合作社”的想法，空手套白狼，生生从村民手上套走了差不多二十万。


    这摆明了就是陈艳艳要趁机捞一笔走人。


    石甲村的人自然不干，准备起诉，结果发现，鑫源已经申请了破产，资产和冻结的资金清算后，都优先给了供应商。


    连公司都没了，村民慌了，想凭借合同控告陈艳艳本人，结果发现签合同的是鑫源公司，不是陈艳艳个人。


    更不妙的是，鑫源公司的法人代表不是陈艳艳，已经跑路。


    陈艳艳将所有责任甩得一干二净，毕竟公司都破产了，陈艳艳又有点门路，成功地卷走了二十万，让村民们无可奈何。


    “……这些事，你随便找石甲村的人问问，便知道我没有说半句假话。”


    “我提陈艳艳卷走村民二十万的事情，只是拿这个举例来告诉两位老板，陈艳艳在石甲村搞事，搞出了一地的鸡毛。”


    “受她的影响，现在谁去我们村租地，村民一是会多留个心眼子，二是希望村委会能够负起责任来，不要像上任村支书那样，好心给村里招商引资，结果却坑了许多人。村民们希望村委会出面，保证他们和两位老板签合同时，不再产生任何的麻烦。”


    “所以两位老板懂的，村委会一定会谨慎考虑转租的事，毕竟一年之内那五十亩农田和七十亩山林实际不归村民所有，村民无权和你们签合同，将地转租给你们。”


    “而村委会是六人班子，出于谨慎考量的目的，一定会采取投票表决的方式，决定是否同意将这批地转租给两位老板。”


    “而我恰恰有投票权，所以……”


    姚红明说到这里，故意停住，神秘地笑了笑。


    楚墨涵一下明白了。


    “你想告诉我们，你是否会从中作梗，得看我们的态度，是吗？”


    楚墨涵冷着脸问道，感觉姚红明这人既阴险又讨厌。


    “对，楚老板是明白人。”


    姚红明马上笑出了声，然后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村委会如今的态度是，那些农田和山林交给村民自己管理完全没问题，如果再转租给你们，只要村民愿意，村委班子投票通过，其实也没问题。”


    “我是三把手，有投票权。六人班子投票，我敢打包票，有两人为了无功无过，百分百会投弃权票，如果我再投弃权票或者反对票，决议肯定通不过。”


    “其实正常而言，决议应该能通过的，但现在嘛，得看我的态度了。”


    这时候刘小安迫不及待跳出来说道：“林老板，楚老板，你们都听到了吧，我加上姚副主任，完全能让你们租地失败。你们不如少给村民一些租金，分好处费给我和姚副主任，这样你们也不亏。”


    刘小安不怕林东和楚墨涵不就范。


    楚墨涵顿时面露怒色。


    林东则表情如常，平静地说道：“一个引导村民，一个影响投票决议，怪不得你们敢在我面前猖狂。”


    “呵呵，林老板，态度猖狂谈不上，”姚红明皮笑肉不笑，“我和刘小安只不过是想弄点钱而已，林老板给钱，我们两个肯定会态度诚恳，任劳任怨将事情办妥。”


    林东也笑了，问着姚红明和刘小安：


    “那你们觉得，我会选择屈从，将钱给你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