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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坏人得意好人哭

    穆宗李恒长庆二年,魏博行营又发生叛乱。


    魏博节度使田布和部将史宪诚关系亲密。


    出师复仇时,田布令史宪诚为先锋,魏博行营精锐部队,都交给史宪诚指挥。


    史宪诚带领先锋部队出发,田布领中军随后跟进。


    部队行进到南宫一带,天公不作美,遭遇大雪天气,军队无法行进,就地撑开帐篷扎营。


    大雪阻隔,朝廷粮草运输大队滞留在几百里之外,急切之间指望不上。


    田布想:将士、战马不能在暴风雪里冻死饿死,得先想个权宜之计。


    田布命令先就近调用魏博六州租赋,供给军需。


    唐朝规定:各地节度使属下官兵,在驻地镇守时,属地负责提供军需。


    奉诏命调动外出征战时,由朝廷提供军粮军饷。


    田布的临时决定,让魏博将士们很不高兴,他们都是魏博子弟兵,魏博百姓就是他们的爹娘兄弟姐妹。


    他们入军帐对田布说:


    “我军在魏博驻地,是应当由魏博当地供给军需。


    我军现在出境作战,按规定全部改由朝廷供给粮草。


    我军征战在外,如今田尚书(田布是工部尚书)还想搜刮魏博六个州百姓膏血供养军队,你这样做是穷困了我们魏博自己的百姓,白白助肥了朝廷没人知情。


    我们魏博六个州的百姓,他们犯了什么罪,您这样对待他们?”


    田布听了,沉默回答不上来。他老实木讷,不会向理直气壮地将士解释:


    这只是大雪封路后的权宜之计,特殊情况下认死理,军队会因此饿死。


    将士们气冲冲地从田布军帐走出,把这事告诉了史宪诚。


    史宪诚内心恶毒,他早已怀有二心,想争夺田布节度使位置。


    他非但不劝慰安抚兵士情绪,还在故意煽动兵士对田布仇视。


    魏博军心越乱,兵士普遍对田布怀有敌意。


    这时朝廷有诏令,命令把魏博军队分拨一半,划归李光颜指挥,由他带领去援救深州。


    魏博军队一听就不可控制地开始溃散,大部分人都投奔了史宪诚。


    大家心里明白,跟田布、跟李光颜都得去打仗冒死。跟着史宪诚,大概率不用去打仗。


    田布只领剩下的八千人回到魏博,他召开将领会议,商议等朝廷军粮来了再次出兵平叛王庭凑。(除掉王庭凑,田布同时也是报杀父之仇)


    将领会议上秩序乱糟糟,各位将领朝田布起哄喊叫说:


    “田尚书如果能像田承嗣那样对抗朝廷,我们愿意和你同生共死,一心一意。


    如果让我们再去讨伐叛军,我们都不愿去送命!”


    田布想要再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各位将领已经一拂袖子,气冲冲的离开会场。


    田布一看这情况,难过地流下眼泪,他绝望地对自己说:


    “田布啊,田布!


    为父报仇的事做不成了!”


    田布身心崩溃地颓然坐下来,提笔蘸墨汁,一边滴着眼泪,一边给穆宗李恒写最后一份奏表。


    李恒在奏表里写道:


    “陛下啊,我要和您永别了。


    我观察了将士们的心思,他们要辜负国家的厚恩了,他们不愿意去讨伐叛贼。


    我既然不能为国立功,愿意忠心为国而死。


    我跪求陛下赶快派兵援助李光颜他们。


    不要让义士忠臣,流血又流泪。


    这样我死了,也能释然闭上眼睛了。”


    奏章写完,田布一边嚎哭,一边朝着京城长安的方向给皇帝李恒下拜。


    田布把奏表交给幕僚李石,走入内室对着父亲田弘正的亡灵牌位说:


    “父亲啊,孩儿无能,没能给您报仇。


    今天我对上以死向皇上和父亲谢罪,对下以死唤醒三军将士良知。”


    说完,田布拔出佩刀,握刀用力刺向自己的胸前心脏部位。


    他疼得啊的大叫一声,流血倒地身亡,终年三十八岁。


    史宪诚听说田布自杀身亡,心里暗暗高兴。死了田布,他就能当节度使了,他假装沉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属下将士。


    将士们可不掩真实情绪,他们听了都欢喜地蹦跳欢跃,拥戴史宪诚为魏博节度留后。


    这群为田布死去欢呼的将士,都接受过田布为了报父仇,变卖了家产,分赐给他们的铜钱。


    有时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在利害生死和道义面前,道义分文不值。


    大家收了田布的钱可以,可为田布去报仇,得冒着战场上生死风险,他们都不愿意去。


    心肠歹毒的史宪诚,把田布自杀的情形,写了奏表告诉穆宗李恒。


    史宪诚奏表说:


    “田布觉得替父报仇和平定叛贼,都难以成功,忧心抑郁。


    他性格懦弱,自己想不开,寻短见自杀了。


    魏博将士没有对不起他。


    如今将士们都愿意推举我史宪诚担任节度留后。


    我发誓效忠朝廷,盼皇上批准。”


    穆宗李恒不细查田布和史宪诚之间的是非曲直,不知道内心恶毒的史宪诚,就是争权夺利、逼死田布的元凶。


    这样,李恒稀里糊涂地封授史宪诚为魏博节度使。


    史宪诚恶毒卑鄙,盘算的全是如何利益最大化。


    他表面上敬奉朝廷,想两边利益均沾。暗中和幽州叛贼朱克融、成德叛贼王庭凑联络勾结在一起。


    他们都需要拥兵自重,抱团取暖,联手对抗朝廷。


    有了史宪诚加入,叛贼王庭凑感到不孤单,他对抗朝廷底气更足,气焰更加嚣张。


    朱克融、王庭凑两路叛军围攻深州,官军三面增援深州守军。


    叛军抢了朝廷给官军运送棉衣和粮食的运输大队,人人吃得饱穿得暖,个个精神饱满。


    官军缺少棉衣和食物,又冷又饿。


    罗罗罗,罗罗罗,寒风冻死我!


    饿啊饿,饿啊饿,快要饿死了!


    兵士们不停地喊叫叹息,哪有心思对阵作战?


    连最精锐的李光颜军队,也失去进攻能力,只能关闭营寨自守。


    朝廷无能不给力,招讨使裴度干着急。


    武的不行来文的,裴度给朱克融写了招降信,以国家大义斥责他,朱克融感到羞愧,撤了深州之围退走。


    王庭凑也稍稍后退,仍留叛军在深州城周围。


    朝廷奸臣曹元稹,总是害怕裴度平叛成功,多次对穆宗李恒说:


    “陛下,咱别打了。


    请朝廷赦免王庭凑反叛罪,罢兵安民吧。”


    穆宗李恒生性愚蠢、没有眼光,看不到如今纵容了叛贼,全国各地纷纷效仿反叛,朝廷将步步走向灭亡。


    李恒默认了朝廷无能认输,命裴度认输回朝。


    李恒令裴度担任洛阳留守,灭不了叛贼,他就无耻地想着消极防御,别让叛贼把东都洛阳抢去就行。


    李恒又封授朱克融、王庭凑为工部尚书,他俩仍各自兼任卢龙、成德节度使。


    朝廷无能,只能让叛贼合法化存在下去。


    朱克融和朝廷对抗,步步胜利,心中得意。


    和朝廷较劲中,为了表现出一点善意,朱克融下令释放了一直被关押的张弘靖、卢士玫(原瀛州观察使)。


    王庭凑看透朝廷无能,仍然和朝廷较劲。


    他是无赖作风,既接受朝廷任命,又令手下叛军仍然留在深州城下。


    我就是不撤兵,看你能咋的?他相信,无能的朝廷拿他没办法。


    穆宗李恒想:朝廷武力平叛不成,就派人用文的,和叛贼谈判交涉。


    李恒诏令兵部侍郎韩愈,去宣慰王庭凑。


    满朝大臣,都为韩愈捏了一把汗。


    李恒的诏令里也说:


    能去就去,能不去就不去。


    韩愈叹息一声说:


    “此行凶险,允许我可以不去,这是国君仁慈。


    敢于为国赴死,是臣子的节操大义。


    我是做臣子的,怎么能不去?”


    韩愈携带皇帝诏命,带上几名随从,直接启程前行。


    得知韩愈前来,王庭凑吩咐刀斧手们列队举着刀,弓箭手列队拉弓搭箭,以耀武扬威的威吓方式,“夹道欢迎”韩愈入住宾馆。


    韩愈见刀林箭阵排列道路两旁,杀气腾腾瞄准着他,他一脸坦然,毫不畏惧。


    王庭凑见吓不倒韩愈,见到韩愈,对他热情客气了一些。


    王庭凑说:


    “我这些年不接触领兵打仗的事,发生的一些不愉快,都是我属下将们自作主张干的。


    出现今天这种状况,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愿意闹成这样。”


    韩愈听了语气严肃地说:


    “王尚书(王庭凑是工部尚书了),皇上认为你有将帅之才,所以才给你领兵权,让你担任节度使。


    难道你没有领导力,手下将士们一点都不听从你的话么?


    看来你徒有虚名,不具备当节度使的能力。”


    王庭凑被怼得得无话可说。


    王庭凑身边将一位将领急了,向前一步说:


    “先太师(王武俊),为国家打败了叛贼朱滔,血染战袍。


    染血战袍至今还保存着,我军什么时候对不起朝廷了?


    为什么朝廷像对待反贼一样对付我们?”


    韩愈回答说:


    “亏你们还记得先太师(王武俊),太好了,太好了!


    你们想想这前前后后的叛贼,从安禄山、史思明,到今天的吴元济、李师道,他们这些人子孙,如今还有在朝廷当官的吗?


    他们的子孙都去了地府!下地狱,是他们唯一的去处!


    田弦正领魏博归顺朝廷,他的兄弟子孙,人人都在朝廷,担任世人羡慕的官职。


    王承元以魏博军归顺朝廷,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就当上了节度使。


    刘悟这些忠顺朝廷的人,今天都担任节度使。


    一顺一逆,一反一正,完全两种前途,两种结局!


    你们该不会是没有听说么?”


    王庭凑的部将,像一下子被韩愈的话噎死了,没有一个能回答上来的。


    王庭凑怕韩愈继续说下去,将领们的心都归顺了朝廷。


    他急忙喝令众将领退出,不让他们继续聆听韩愈的教诲。


    他慢慢对韩愈说:


    “韩侍郎到我这里,打算让我做什么?”


    韩愈说道:


    “神策六军各位将领,有牛元翼这样军事才能的,还有不少。


    之所以没有派来讨伐你,是因为朝廷顾全大局,不忍心丢弃你们。


    朝廷没有下狠手,是不忍心部署彻底从肉体上消灭你们。


    请问王尚书,你既然接受了朝廷任命,身为朝廷官员,为什么不执行朝廷命令,仍然围攻深州城,不肯退兵?”


    王庭凑说:


    “你这么问,我无话可说,我现在应该给他解围了。”


    随后,王庭凑摆设酒宴招待韩愈,临别送了丰厚礼品,礼送 韩愈返回京城。


    王庭凑命叛军撤走,深州之围解除。牛元翼领十名骑兵出了深州城,前往长安。


    官军深州守将臧平,率官军守兵归降了王庭凑。


    王庭凑斥责臧平:


    “你为昏君朝廷卖命,朝廷不在乎你的生死!


    昏君只想着吃喝玩乐,荒淫纵欲、玩弄千名宫女!


    你不该顽强坚守,致使我军迟迟攻不下深州城!


    昏君奸臣满朝廷时,你的忠诚毫无意义!”


    王庭凑杀死了已归降的深州官军守城将领一百多人,发泄心中愤恨。


    韩愈临危不惧,舌战王庭凑,只是救出了牛元翼。深州城还是被叛贼占领了。


    谈判是以实力做后盾,战场上没有力量拿到的,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依然拿不到。


    从那以后,成德节度使拥有恒州、宝州、易州、赵州、深州、冀州共六个州。


    卢龙节度使拥有幽州、蓟州、营州、平州、涿州、莫州、檀州、妫州、瀛州九个州。


    魏博节度使拥有贝州、博州、魏州、相州、卫州、洛州共六个州。


    三大节度使嚣张不驯,不服从朝廷命令。


    宪宗李纯艰苦艰苦卓绝,实现了消除藩镇割据,维护中央集权,短暂中兴大唐的良好局面。


    到了他儿子李恒这里,由于李恒既贪图享乐,又愚蠢无能,好局面很快丧失。


    是穆宗李恒脑残弱智,造成了自陷困境:


    田弘正和成德有怨仇,不应胡乱调动。一调动,田弘正没了命。


    张弘靖能文不能武,不会治军,去幽州他只知骄横摆官架子,不知道安抚将士。


    将军管理军队,就是坐在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上。


    要坐得稳、压得住身下的火山,得善于军心安抚。身下火山一旦爆发,将军武功在高,也只能粉身碎骨。


    裴度是名相,李光颜是名将,被朝廷奸臣牵制,水牛掉进深井里,有劲使不出。


    朝堂一个昏君,庭中一群奸臣,就算韩愈义正辞严,铁齿铜牙,舌战群贼,只救了一个牛元翼,无力改变大局。


    宪宗李纯英年早逝,换上一个昏君李恒,朝廷急剧走下坡路。


    正是:


    宪宗削藩功才成,


    李恒无能又丢弃!


    皇帝愚蠢臣瞎混,


    豺狼毒虫遍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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