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兆府,隔壁就是御史台。
几个御史正出来看到林安后发出一声冷笑。
“奸臣!”
林安没有愤怒,反而是乐了,问道:“你们在为谁做事?是陛下还是太后,还是其他别的人?”
几个御史面色微变,然后赶紧进去。
大家都有自己的派系,但这事儿只可意会却不能明说。
林安回到家就开始写奏疏,写好后就让刘强拿去靖安王府,让赵其找他爹想办法将奏疏递进宫去。
大家既然是一座庙里和尚,那现在也该轮到靖安王府使劲儿了!
刘强拿着奏疏去了靖安王府,赵其亲自接见了,并且表情凝重的问道:“他写这奏疏是什么意?难道是想脚踏两只船?”
林安奏疏里写了什么刘强自然是不清楚的,也不敢多问。
只是原封不动的将林安的话转述了出来:“我家郎君说,破鼓何须万人捶?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好相见?”
赵其有些微怒,然后冷冷的道:“我以为他会是个‘勇士’,却不曾想这才刚开始就胆怯了,哼,我真是看错人了。”
刘强不知赵其为何生气,只能悻悻地离开。
而赵其得了这封奏疏,愤怒了一阵儿后,还是将他拿给了父亲赵凯。
王府的书房里,赵凯皱眉看了眼一遍林安的奏疏,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揣测着林安这封奏疏的用意。
“爹爹,孩儿真是看错人了,他竟然怕了。”
赵其圆胖的脸上带着怒气,他本以为林安和自己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在为自己找到一个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感到高兴。
可今日一看,这人不过如此!
赵凯却没有理他,只是拿着奏疏看了好几遍,这才忽的露出笑容,道:“你错了。”
他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这个林安的确是大才,你要好生结交,切不可生出骄纵高傲之心。”
历来有才华的人都比较傲气。
就比如那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诗仙。
又比如那位‘西北望、射天狼’的苏仙。
这些人大多都是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你若是以权势压人,那他们不仅不会屈服,反而会与你抗争到底。
赵凯觉得林安就是这样的人。
纵观他一路从平阳县来到京都城,所作所为虽然都是被动的,但手段里却透着三分傲气。
莫说是自己儿子,怕是就连宫里那位他也是不屑的。
不过林安有个优点,那就是他明白时势,从不主动招惹任何人,而且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只要你不惹到他,他便永远是和风细雨的模样。
但若你一旦招惹了他,那随之而来的就是电闪雷鸣!
赵其不明白老爹的意思,问道:“他这样胆小的人,就算是人才又如何?”
权贵官宦家出来的孩子,哪怕再单纯,骨子里也带着三分傲气。
赵凯没有管儿子的愤怒,只是笑着道:“你以为他这是在帮陈辛民说话?你为他这么做是怕了陈辛民?”
“难道不是吗?”
“蠢!”
赵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儿子,道:“现如今陈辛民已然是暮薄西山了,别说是林安给他求情,就是陛下求情,太后也不会手软,知道为什吗?”
赵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因为陈辛民这人不地道。”
老陈靠着林安在士林中的声名鹊起回到京都,可转眼就把人给卖了,这是他不厚道的其中一点。
其二就是他背后那些人……
老陈这才刚刚回到中枢,就开始大肆提拔保举自己这边的人,在六部里上下其手,连中书省都有了他的拥趸者。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刚刚回来根基不稳,想要巩固势力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吕文昌下黑手!
赵凯这才满意的笑笑,道:“陈辛民太急躁了,而且他心思太深,若当今陛下是先皇那样的帝王,或许还能容他,可现在……太后掌权,她绝不会容忍这么一个弄权的人留在中枢!”
“爹爹……”
赵其恍然大悟,压低了生意到:“吕文昌被弹劾私下收受祥瑞做贺礼,而且还是个‘太岁’,有传言说是陈辛民所为。”
这事儿还用传言吗?
大家心照不宣,之所以没挑明,就是想给陈辛民一个体面下台的机会,朝廷也不必再掀波澜。
赵凯冷冷道:“可陈辛民却冥顽不化……于是林安上了这封奏疏!这哪里是帮他说话,分明是给陈辛民的棺材板上楔了一颗钉子!”
好狠的好年!
你这是准备直接埋了陈辛民啊!
……
随后林安的奏疏就进了宫里,消息也随之传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他接了个要命的苦差事。
做也不是,不做更不是……于是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当听到林安上了奏疏,下意识就以为他这是怕了,想躲。
可一阵幸灾乐祸后,那封奏疏的内容却被报了出来。
朝野上下哗然一片……
“你知道林安的奏疏里写了什么吗?”
“什么?”
“他竟然帮陈辛民说话了……说那些弹劾陈辛民的人,大多是有利害关系,谁接班中书令,谁就是他们的头领。什么忠心耿耿,什么为国分忧,实则就是为了赶陈辛民下台,然后他们好按部就班的一起升官罢了。”
“切,还以为他多有种呢,这么看也是个软骨头。”
“不对……”
有聪明嗅出了这封奏疏的掩藏含义,大家不禁浑身发毛!
“他那里是在为陈辛民求情,他这是在坑人啊!”
“那个小子,他害死咱们了!”
“现在咱们若是再弹劾陈辛民,那就是沽名钓誉的投机之辈,可若是咱们停止弹劾……那就是将这事儿坐实了!这个少年……狠呐!”
林安知道自己的这份奏疏,等于是揭开了许多潜规则和遮羞布。
官场上的那些明争暗斗本来都是潜规则,大家很默契的只在暗中进行就是。
可现在林安却把这些东西拿到了明面上来。
这是要往茅坑里扔炸弹,满天飞翔啊!
这下两边都尴尬了,那这事儿也就是只能停滞了,因为现在查与不查陈辛民已经没有意义了。
反倒是当事人陈辛民被架上了油锅。
老陈,这事儿你怎么看?
……
“哥哥!”
小林姝可不会管外面的纷争,只要哥哥不用出门,能在家一直陪着自己,她就是最欢喜的。
黑豆就像是个跟屁虫般的跟在林姝的身边,最后面的竟然是那头小羊……
小羊现在已经能很自在的到处游荡了,不过在被黑豆伏击过几次之后,它最喜欢的还是跟在小主人的身边,那样会更安全。
“又重了啊!”
林安抱起妹妹,笑眯眯的逗弄着。
“哥哥,我们出门吧。”
“不要,最近咱们不出门,外面有大狼狗……黑豆还小,打不过那些大狼狗,所以咱们暂时还不能出去。”
林安逗弄着妹妹全然不管外面已经是风雨满城。
直至小皇帝的贴身内侍徐忠茂来到了林家,他一身素衣乔装而来,可身上的那股脂粉气却出卖了她的性别。
“见过徐都知!”
林安客气的拱拱手。
这位在宫中的身份相当于第一内侍了。
也就是南阳国的内侍没啥权利,否则这位完全可以做第二个‘魏忠贤’。
“你这人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态度和善,而且客气恭敬,徐忠茂也不好冷着脸,只能叹道:“你那封奏疏快要把南阳国的官场都给掀翻了,如今外面满城风雨,知道他们现在最恨的两个人是谁吗?”
呃!
林安发誓这个确实是在自己的预料之外,他本以为这封奏疏一处,那些人怎么也该脸红了吧?
可惜他低估了那些人的脸皮厚度。
徐忠茂无奈的道:“太后今日都不听政了,说是昨夜受了凉要休息,两位宰相也拖了病假,连李钦那种耿直的武将,都说什么家中小儿定亲,要请假……可他儿子今年才十三岁!”
呃!
南阳国雷打不动的小朝会竟然断了?
这特么真是奇闻啊!
南阳国文官最多,这些人实事儿干得不错,但嘴皮子却耍得最六。
所以每日的朝会是必选项目,大家都等着在这个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嘴功,可今日竟然停了?
可以想象,此刻的小皇帝赵新看着空荡的拱垂殿,怎一个欲哭无泪。
“可那奏疏不是宫中有意放出来的吗?”
林安觉得这事儿不是自己的责任,怪就怪那对母子将奏疏放了出来。
徐忠茂一脸无奈的道:“太后也是想看看那些人羞臊的模样才有意没有隐藏,可没想到那些人直接炸了!现在宰辅们都无能为力了,不敢强压,引火烧身……太后也……就陛下一个人在撑着……”
赵新不是不想躲,而是他……皇帝听政天经地义,他没地儿躲啊!
他心中乐开了花,却正色道:“那陛下岂不是少了麻烦,反正那些人也不能堵在陛下的门前上奏吧?不看那些奏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