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安磨磨蹭蹭的起床后,却破天荒的没有吃早饭。
不是不饿,实在是心里堵没胃口。
他去隔壁看了还在睡的小林姝,便出来叮嘱道:“庞叔,这两天家里人能不出去尽量不要出去,小心外人。”
庞叔也感受到了那股子气氛,他恶狠狠的道:“郎君放心,谁敢再来扔东西,小人打断他的腿。”
林安走出家门时,身上还带着那块扔进来的板砖,准备拿给徐忠茂去寻找证据。
建安城被洛河环绕包围这,有悠悠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河两岸全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店铺和小摊位。
这就是京都城,一切都显得那么繁华。
城市在慢慢的苏醒中睁开了眼,那些赶着早市儿开张的店铺,里面还垫着灯笼,掌柜在只会伙计们干活,而伙计们则是在头帘。
“老乞婆,赶紧滚蛋吧!”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店铺里,传来一阵叫骂声。
一个老妇人被伙计推搡着赶了出来,那些人看着恶狠狠的,对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喝骂不止。
“滚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这儿耍滑……”
“赶紧滚吧,若是我家掌柜生气了,你连命都没了!”
伙计连赶带推的将老妇人弄到门外,还厌恶的冲着她身边吐了口痰。
“我的镯子,还我的镯子……”
老妇人被推倒在地也不喊疼,只是趴在地上努力的寻摸着,最后却只找到了几截断掉的玉镯。
边上的商人一阵唏嘘。
“这个周扒皮又坑人了……”
“哎,谁让人家有后台呢?听说上次他抢了一个良家妇人回去当小妾,人家的丈夫张上门来,却被打折了腿。”
“这么嚣张?那人家不报官?”
“报官自然要报的,只是那周洪与衙门里有些关系,最后只赔了点儿钱,不了了之了……”
“竟然这么凶恶?”
旁边有人不禁叹道:“那这老妇人怕是没机会伸冤了,哎……某劝她赶紧走吧,万一被那周扒皮……”
这老妇人是从江北过来京都城寻亲的。
只是她儿子犯事被关押,大概还得有半个月才能出来,所以没了生计的老妇人,便来到了当铺,想要把镯子当掉做盘缠。
只是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一个恶棍。
她只是嫌对方压价太狠了,就被掌柜二话不说的赶了出来,连镯子也被他们摔烂了。
一个老妇人在这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亲无故就是最大的绝望。
“滚!再不滚直接打死!”
老妇人大概是走投无路了,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的嚎哭着。
一个可怜的老妇当街嚎哭,自然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不过这个周洪大抵是个有背景的家伙,而且看那嚣张的模样与泼皮也没什么两样,他不仅没被周围那些打抱不平的人吓到,反而冷着换股了一圈。
“看个屁啊看!再哔哔都给老子腿打折!”
周围人赶忙向后退了一些。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人虽有些同情心,那也只限于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散发。
“就是看屁啊!”
而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周围人闻言纷纷大笑。
“玛的,哪个混蛋不怕死的,给老子滚出来!”
周洪顿时怒了,冷冷的看着周围路人。
“你家走路用滚的?你特么是粪球儿?”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少年,歪着脑袋看着周洪,笑容灿烂。
少年体型看着有些单薄,但他身上却穿着一身淡绿色的七品官服。
“你是谁?”
周洪不禁皱了皱眉,他虽有些背景,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我是你爸爸。”
周洪不知道‘爸爸’为何物,但少年那嚣张不屑的语气,证明了这不是啥好词儿。
“告诉你,少管闲事儿……”周洪冷冷的道:“看你这年纪,也是刚刚做的官吧,某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某后面有大人物!”
林安丝毫不在意,笑看着他道:“来,你说说……这个人物有多大!”
“我……”
呯!
周洪刚想开口,那少年却没给他机会,直接一个搬砖拍了过来。
“啊!”
周洪一个惨叫,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少年是哪家的纨绔?
他把手收回来,看着上面的鲜血,就喊道:“杀人了!”
周围一阵慌乱,顷刻间大家都是该干嘛干嘛的状态。
林安过去扶起老妇人,见她拿着半截断掉的玉镯在嚎哭,就说道:“老人家,你儿子叫啥?”
老妇人只是嚎哭,断断续续的追问了几次,才说了儿子的名字,却是小名。
“衙差来了!”
京兆府的衙差飞快赶来,看得出来他们很敬业,脸上全是奔跑的汗水。
林安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道:“那个啥……人没死,但估摸着也不轻省,可要把我关进去?”
“林郎君……不,林待诏。”
军士中有人认出了林安,就算认不出,他身上的七品官府也够显眼了。
一个十来岁的七品官,天知道是不是哪家权贵的儿子。
衙差们自然不敢得罪,等看到林安扶着那个老妇人时,就说道:“这是路见不平啊!来人,把周洪弄走。玛德!这些泼皮整日就不干好事,连老人都打,这次非得让他脱一层皮……”
这特么也可以?
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啊,为何要拿挨打的?
林安直接傻眼了。
他本是想借机搞点儿事情,让这些衙差他把弄进京兆府的监牢里待一段时间。
如此今天的早朝也就不用去了,正好可以躲过那场大战。
陈辛民即将倒台了,天知道这会儿有多少御史言官在盯着他,那些人已然成了疯狗,见人就咬。
而林安作为这次陈辛民倒台的‘始作俑者’,自然也会成为大家攻讦的目标。
可没想到,这些衙差竟然‘官官相护’……
他们连问什么原因都没有,便直接拿下了被林安一板砖撂倒的周洪,这特么赤果果的草菅人命啊!
没办法,林安只要让刘强先扶着那老妇人去京兆府找他儿子。
“叫人安置好,然后晚些再送些钱给她,好歹在见到她儿子之前不能衣食无着,记住了吗?”
林安交代的事无巨细,刘强认真的点点头:“郎君放心!”
“找到他儿子,问问犯了什么事儿……”
林安点点头,又忽然道:“若不是什么大事儿,尽管保释出来吧,需要多钱让庞叔给你拿。”
“是!”
老妇人闻言双膝一软,幸而刘强眼疾手快扶住了。
“哎呦,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这样,举手之劳罢了,您这样可是会折我寿的……快去找你儿子吧。”
安抚好了老妇人,林安独自上马进宫。
而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却慢慢好了起来,心中那些担忧和慌张也都消散了。
他想起了前世有人说:行善积德、来世报福!
……
等到了皇城前,林安照旧找了个角落,站在那里靠着墙打盹儿。
刚眯着没一会儿,忽听得周围一阵轻微的骚乱声。
林安揉了揉惺忪的眼,正好看到远处走来的陈辛民。
陈辛民看着没啥异样,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给人一种宰辅的威严感。
只是当初他重回中枢时身边全是逢迎之声,而今日却有些冷清,和就像条无人问津的落水狗。
林安笑着迎了上去,可中途却被一人拉住了。
“李公?”
挡住他的正是兵部尚书李钦,脸色郑重地道:“你若现在上去,陈辛民会恨你入骨。”
这是善意的阻止,可他却小看了林安。
“李公可否听过一句话,叫:人不轻狂枉少年……”
如果做什么事儿都要权衡利弊,畏畏缩缩的不敢言语,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接着林安笑着走了上去,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朗声道:“陈公劳苦功高!说什么您与后宫私通……我林安第一个不信!”
林安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后面李钦闻言,险些有些站不稳,可眼中却全是赞赏。
这小子,还真对老夫的脾气,有种!
陈辛民显然也没想到林安会主动上来,所以他下意识楞在了原地,最后干巴巴的点了点头。
这人……
我与他已然是仇怨深重,此刻他来力挺,传出去会是啥意思?
传出去大家肯定都会以为你陈辛民在党争!
林安之前是陈家的门客,后来却被陈辛民坑了一把,险些倒霉……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
而且那些人有许多还不知道昨日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太岁’这种东西不宜宣扬。
所以林安这等对头,此刻却为你说话这事儿……这怎么听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陈辛民的呼吸急促了一阵子,只觉得胸口发闷,他哪里是在为自己说话,分明是在火上浇油啊!
林安说完后大摇大摆的站回来。
当路过那些御史言官的身边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仰着脸一脸傲娇的看了众人一眼。
小爷就是为陈辛民说话了,有本事你们弹劾我啊!
这副嚣张模样,若换个不知道的,还当是他是真的为陈辛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