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个人审完了。”
啃完最后的一个糖葫芦,赵其随手扔掉钎子。
他扯过自己的衣角,胡乱的擦了擦手:“果不其然,此事确系唐仁所为。”
“你好歹也是个特使,注意点儿形象。”林安嫌弃的看了眼他,接着道:“既然证据确凿,此案可以了结了么?”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林安深知,大人物的事情不是他一个秀才能够掺和的。
他现在一心只想赶快了结此事,然后造纸、造纸、造纸……赚钱、赚钱、赚钱……娶媳妇儿。
至于登堂入室,现在还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赵其有些不悦道:“说好了帮我呢?”
“可林某位卑言轻啊,一桩贪腐案……一个县丞、一个户部主事,还不够么?”
再往上……
你还想查谁?
林安到现在也不知赵其的确切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桩贪腐案已经不是普通层面的官吏能插手的了。
万一某位天大的人物被扯出来,一个喷嚏就能灭了他这个屡试不第的小秀才。
“小郎君……”
不远处的秦五匆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赵其下意识皱起眉,又道:“林兄不是外人,直说就是……”
泥马。
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秦五弯腰小声道:“刚传来的消息,唐仁认罪了……”
“什么?”
赵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冷冷道:“这是要让唐仁顶罪么?那当初干什么去了……刚坑了小爷一把,转脸就把唐仁送了出来,他们倒是好算计!”
赵其前脚才将那刀疤脸送去建安,后脚唐仁就认罪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唐仁身为户部主事,虽比不上那些权贵公卿,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五品京官。
一个五品官涉嫌贪腐,但凡不是证据确凿,他岂会如此爽快的认罪……这背后若无人指使,狗都不信!
林安正色道:“这不是顶罪,而是讲和。”
“讲和?”
赵其不明所以。
“你先是查出了杭远山之案的蹊跷,后又顺藤摸瓜抓住了那个刀疤脸……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计谋被戳破了……”
一个阴谋被戳破,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挖越深。
林安靠在窗口,指节敲打着窗棂,“他们小看了赵兄,却又忌惮你,所以唐仁就是赔罪,如此,赵兄得了功劳,对方也不至于撕破脸,皆大欢喜!”
什么狗屁的贪腐案,其实不过就是大人物之间的一场博弈罢了。
杭远山就是一只替罪羊。
若当初赵其没有看出此案的端倪,那就意味着这场博弈还没开始他就输了。
输了就要认罚。
名誉扫地也好,遗臭万年也罢,这是输家的代价。
可万万没想到,赵其竟然揪出了杭家的家贼,又拿到了唐仁的证据。
这场博弈到现在为止,赵其不仅没输,反而逐渐占了上风!
所以对方果断祭出了唐仁赔罪,这也是输家的代价。
林安淡淡的看着他,深叹了口气道:“能让对方如此快的认输讲和,赵兄的身份让人心惊啊……”
赵其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他,道:“在下不是有意隐瞒身份,实在是此案牵扯到了某些人,赵某不得不谨慎些。”
林安无所谓的笑笑:“既然如此,此案可否了结?”
主动权有了,事情反倒难办了……
赵其沉思了许久,叹道:“罢了,某现在就回去复命,至于要不要了结,此事某做不了主。”
“赵兄慢走,不送……”
“……”
……
“哥哥。”
“在!”
林安小跑着下楼。
小林姝手里一枚玉牌递给他:“这是方才那位胖哥哥给的,他说等哥哥想通了,可以拿着这枚玉牌去建安找他。”
胖哥哥……
赵其如果听到这个称呼会不会爆炸?
“哥哥,‘想通了’是什么意思?”
小林姝仰着小脸问道。
林安拿着玉牌仔细端倪了几眼,便随手扔在了柜台里,笑道:“没什么,姝儿想去看婉儿姐姐么?”
“可以吗?”
“当然,吃了早饭咱们就去。”
小林姝欢喜的拍手,蹦蹦哒哒的道:“吃饭啦!”
……
赵其走的同时,杭远山也紧跟着无罪释放,不过经此一事,杭远山怕是很难再官复原职了。
此案他虽是冤枉,但平阳县的贪腐是事实。
杭远山作为县丞,就算没有贪腐,也同样免不了监管不力的处罚。
林安带着小林姝来到杭家。
吴婆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被辞退了,但杭婉儿也没有亏待她,不仅给够了盘缠,还额外多给半年的工钱。
杭婉儿的母亲姚氏还在养病中,多日的惊吓过度,人显得格外憔悴。
“奴婢见过林郎君、小娘子……”
一进门就碰上了绿竹,脸上还残留着几个红红的巴掌印,说话也有些含糊。
“呀!绿竹姐姐你的脸……”
小林姝惊呼一声,又心疼道:“这是哪个坏人做的!哥哥,绿竹姐姐是好人,我们要给她报仇!”
小丫头气鼓鼓的举着小拳头挥舞了几下。
林安也客气的点点头,道:“让你受苦了。”
绿竹摇摇头,尽力挤出一丝笑容:“奴婢不苦,只要能让家主小姐无忧,奴婢纵是死了也愿意。”
林安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这种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
“贤侄来了?”
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从正堂出来,略微褐黄的脸上带着几分威严。
“小侄见过杭世伯。”
林安恭敬行礼,小林姝也盈盈福身,道:“姝儿见过杭伯伯。”
杭远山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抚了抚小林姝的脑袋,慈祥道:“诶……乖姝儿,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杭伯伯,婉儿姐姐呢?姝儿给她带了好吃的。”
小林姝手里拎着一个小食盒,神秘的笑笑。
杭远山笑道:“绿竹,带姝儿去婉儿房里……贤侄,与我入正堂说话。”
林安跟着进去,还未等落座,杭远山转身郑重一礼,道:“多谢贤侄冒险相助,杭某感激不尽。”
林安赶忙闪到一旁,伸手去扶:“世伯这是做什么,这些年您对我和姝儿屡屡接济,这些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二人落座后杭远山直奔主题:“听闻你决定放弃乡试了?”
“是。”
“为何?”杭远山不解道:“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多年,再加上你天资不错,日后登堂入室也未尝不可。”
这年头读书人的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弃文从商的林安算是头一个。
他苦笑一声道:“官海浮沉,小侄不过是个无门无势的普通人,便是侥幸得了功名最多也不过是这宦海中的一簇浮萍罢了,既如此,从商、做官,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