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城,皇宫,军机处。
局中局,谜中谜,太平城内的局尚未破解,太平城外的战事却又有了新的变化。
根据朱雀门门主魏辅国的陈述,京北郡鹿开山的部队果真如陈漠所料,已尽数渡河,在景阳城内驻守。
不知是什么原因,京西葫芦谷的假骑兵们的身份暴露,且又被曹海围堵在了葫芦谷内。
至于雍凉大军最精锐的七万骑兵,已跨过了章平关和太平城以西的重重险阻,而此前曹海布置的八万轻骑兵,却不见半点踪影。
不知是连日推石拉木,让他们疲惫不堪,还是担心这太平城下有什么更拙劣不堪的手段,这些雍凉最精锐的骑兵们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选择了在太平城外的三里处扎营。
自打南门出了事情之后,太平城往外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
只剩下一夜的时间了!
是战,还是守?
是逃跑,还是言和?
军机处的大臣们议论纷纷,乱成一团,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帝曹江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刺杀,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自然也拿不定主意。
忽然,太鸢殿太监刘牙从外面跑了进来,“禀陛下,京兆府通判陈漠求见!”
“快宣!”
他来了,他来了,他迈着自信的步伐走来了。
虽然,他对于这个弑父杀母的小皇帝十分厌恶,但为了大鸢朝,他选择了做下一个老太师。
雄才大略的君王并不一定会比昏庸的君王好。
正相反,雄才大略的君王开疆拓土,在盛世王朝死的人远比衰落的王朝更多。
这一点,老太师似乎要比所有的人都看得更透彻,也更明白。
与孝武帝相比,先帝明显是个守成之君,他上位后,虽然庸庸碌碌,贪图享乐了二十年,可大鸢朝的百姓总体还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若不是遭遇了这场旱灾,何至于此?
大灾之后必有大乱,这是熟读古书的陈漠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无论王朝是兴还是衰,受苦受难的都是无辜的百姓。
所以,为了百姓,陈漠决定再为曹江谋划一次,只求能够平息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
“臣京兆府通判陈漠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速速平身!”
“微臣此番前来,特为陛下排忧解难!”
“怎么,案子查得有眉目了?”
“禀陛下,微臣自领旨起,便马不停蹄地查找线索,多番探察之下,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哦,爱卿可有怀疑之人?”
“魏公公在外,李公公重伤在身,久卧不起,所以昨夜太平城中,有这个能力和手段犯下此等滔天之罪的只有一人!”
“是谁?”
“神鸢门门主王鹳!否则为何这堂堂守卫京畿重地的他至今尚未出现?”
“爱卿说得有道理!”
“陛下,王鹳此人伙同雍凉贼子,妄图刺驾,其罪当灭九族!”
“既如此,来人哪,速遣荡寇门大长老与二长老搜捕此贼,杀无赦!”
对于这个结果,曹江的心里明明知道不是他,却又不敢否认,这是陈漠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
陈漠此举既完成了皇帝交代下来的差事,又给李事成背后的大人物留了面子,可谓是一举两得,但,这还不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曹江问道:“如今贼兵势大,近在咫尺,依爱卿来看,眼下应当是战还是守啊?”
陈漠分析道:“现在跟上一次有所不同,我料今夜雍凉叛军必定围城,然而,城中百姓尚未完全撤离,怕是要被这些贼子们给掳去!”
“先别管百姓们了,爱卿还是先想想是战还是守吧?”
“微臣还是那句话,出城迎战无必胜把握,守之则有余!城中尚有三大仓为之倚仗,且近日连降甘霖,故微臣建议当守!”
曹江环顾四周,问道:“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户部尚书韩三民道:“禀陛下,城中尚有精锐七万有余,依臣来看,应当且战且守!”
“韩爱卿,何为且战且守?”
“如若臣所料不错,明日雍凉贼子们必将攻城,然而,城中尚有许多火器,若是贼军攻城,缺少攻城器械,则我军必然占优,待敌军撤退之时,我城中重甲骑军亦可杀出!”
右丞相赵神通躬身道:“陛下,韩尚书此言误国误民,乃亡国之言!”
曹江问道:“哦?”
“若是明日敌军佯装退败,则可趁我军骑兵尚未完全冲出城去之时,不惜一切代价半路截断我军退路,此时城门已开,而后续骑兵并未跟上,敌军七万,我军不足两万,城门失守,国将不国!”
曹江细思极恐,向后退去,重重地坐在了龙椅上,久久无言!
赵神通又道:“臣谏言,趁敌军劳师远征,立足未稳之际,不如陛下率领城中的两万重甲骑兵出东门转道北地,当今天下,能与雍凉大军抗衡者,唯定北王曹锋一人!”
赵神通这话,其他人不敢反驳,就连陈漠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说好,那是维护自己亲爹,说不好,那是既不忠又不孝!
军机处内再次陷入了僵局。
曹江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么便依赵爱卿的计划行事吧!至于城中防务,就交给刘爱卿了!”
重明禁军大将军刘梦德道:“臣定当死守,力保太平城不失!”
此话一出,陈漠的心中十分不屑,却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今天早上,陈漠还看见刘梦德的家眷带着数不胜数的行李,络绎不绝地朝着东门走去,还说是奉了陛下坚壁清野的命令。
试问一个连家中的被子枕头、桌椅板凳都不肯留下的大将军,又怎么能够带领大家守好城呢?
“陈漠!”
“微臣在!”
“你也留下,三大仓的粮食就交给你了,其余人等,收拾收拾,今夜随朕一起出宫!”
众人齐声道:“嗻!”
曹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自行离去。
“臣等告退!”
可突然,又有一人不请自到。
那人的手有些颤抖,步伐却依旧稳健,手段不可谓不老辣,权势不可谓不滔天。
荡寇门门主——李忠贤!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是铁面千户崔命,一个是鬼面千户冷雪,另有无数的遮天黑袍人守在门外。
这一回,令人闻风丧胆的荡寇门走出了黑暗,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从大鸢朝最神秘的一个组织彻底浮出了水面。
“陛下,老奴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曹江笑道:“原来是李公公啊,李公公劳苦功高,来人哪,赐座!”
“谢陛下!”
众人非常识相地退去,而陈漠和刘梦德却被留了下来。
李公公挥了挥手,手下退去。
军机处内,只剩下了曹江、李忠贤、刘梦德和陈漠三人。
李忠贤说道:“陛下,老奴愿率手下与太平城共存亡!”
陈漠心想道:都说患难见真情,这李忠贤难不成是准备下一招险棋?
可这又是为何?
为何要把这布局之人为何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李公公有伤在身,不如今夜随朕一同出城,去北地避难?”
李忠贤挥了挥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奴受先帝倚重,二十年来夙兴夜寐,无不忧虑,然而先帝之死,诸多蹊跷,臣细查之下,已有了些许眉目。”
“哦?可是找到了下蛊之人?”曹江的心里忐忑不安,却仍是装作不知。
李忠贤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不错,先帝所中之蛊为棺材山的千年尸散,下毒之人乃天下八绝之中的毒绝,天下杀手榜常年排在第一的金童先生。”
“既如此,朕下诏通缉便是!”
李忠贤微微一笑,眼神很不自然,似乎话里有话。
他的眼神阴鸷,整个人像是一座冰山,使整个军机处都透着一阵有一阵的寒意。
人性中,总是有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成分。
陈漠看出来了,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以他的功力,他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在这一刻,曹江和陈漠都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老奴此番前来,只求一个率领手下誓死守城的机会!”
曹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这城能守住吗?”
可谁知,李忠贤却把话给顶了回去,若换做别人,是万万不敢以下犯上的,可他是李忠贤啊,先帝在世时最信任的人!
“陛下相信老奴能守住吗?”
“有爱卿在,太平城绝不会丢,十日,爱卿只需坚守十日,朕亲自率领大军将这帮雍凉贼子打得落花流水!”
李忠贤一脸欣喜道:“老奴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江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扫了扫桌上的灰尘,随后,大步朝门外走去,“朕身体还有些不适!”
众人齐声道:“臣等恭送陛下!”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这是一去不复返了,留下的三人各怀心思。
一家有一家的计,一家有一家的谋。
只是陈漠依然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为何一个布局之人反倒会把自己深陷局中?
军机处中的三人互相拜谢,以表示精诚团结,只不过,大家都露出了邪魅一笑。
谋局,布局,破局,敢问天下之大,谁又不是那个局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