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生倒下了。


    这一倒，差点再没醒过来。


    昏迷了一周后，盛朝生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唐离道歉，他尽全力想撑过那一天的，但一想到能看着唐离嫁人，也算是心愿已了。


    这一来，只想着早点去见云舒的他，两眼一抹黑，人就晕了过去。


    唐离哭着喊凌韫来看，却被盛朝生拦住。


    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唐离一个人在病房里。


    凌韫告诉她，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了。


    他若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只怕早醒不过来了。


    病房里，盛朝生靠在枕头上，喝了口水后，对唐离说：


    “我这几天做了一个梦。”


    这话过后，是漫长的停顿。


    唐离等的久了，忍不住开口询问：


    “爸爸，您梦到了什么？”


    盛朝生红润了眼眶：


    “闺女，爸爸这两个字，真好听。”


    唐离哽咽着又喊了几声。


    盛朝生拍拍她的小手：


    “够了，够了，做人啊，不能贪多，这一声爸爸，本就是我从姓唐的那个老鬼那儿硬认过来的。”


    唐离想说，即便你不认我做闺女，我也是要喊你一声爸爸的。


    “您继续说，我听着。”


    唐离强忍住泪。


    盛朝生仰头，放空。


    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从知道自己喜欢云舒的时候起，就开始没脸没皮的向她表白，云舒啊，可能是被我缠了许多年，实在是缠怕了，终于答应嫁给了我。”


    多好啊。


    梦想成真。


    唐离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盛朝生脸上挂着笑，眼角却流着泪。


    就跟霍沉予在婚礼上又哭又笑是一样的。


    “我筹备了一场盛世婚礼，将她风风光光迎娶了回来，我问她，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吗？她说，你死缠烂打的，我不嫁给你，你能罢休？”


    “那我自然是不能罢休的。”


    唐离被他逗笑，擦干眼泪，问：


    “那后来呢？”


    盛朝生笑起来就跟霍沉予一样的不值钱。


    “后来啊，她为我怀胎十月，很辛苦，生了个很可爱的...”


    笑容在这里打止。


    盛朝生突然抓住唐离的手，惊恐万分的问：


    “云舒生的，是个女儿啊，我梦见我们的孩子，变成男孩了。”


    盛朝生喃喃呓语：


    “怎么是个男孩呢？我们的孩子，明明是个女孩。”


    唐离察觉他不对劲，赶紧唤了几声爸爸。


    盛朝生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只记得认了唐离做闺女，他和云舒的孩子，应该是个女孩才对。


    他嚷嚷着：


    “抱错了，一定是护士抱错了，不可能是个男孩的。”


    唐离起身，想去叫凌韫来看看。


    但盛朝生一直抓着她的手，喊着：


    云舒。


    云舒。


    喊的急切的时候，盛朝生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


    听到声响的霍沉予第一个冲了进去，唐离哭着说：


    “他好像快不行了。”


    凌韫一眼便看出：


    “他把你当成云舒了，你回应他一下试试，先把他安抚好。”


    唐离无助的看着大家，霍以深急忙说：


    “这个老家伙，他说最喜欢云舒喊他朝生哥哥了。”


    “朝生哥哥。”


    唐离没觉得难为情，而是轻轻拍打着盛朝生的手，喊着朝生哥哥，云舒在呢。


    盛朝生果真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凌韫告知陆知行去安排后事。


    直言：


    “他撑不过今天晚上了。”


    陆知行含泪点头。


    霍沉予和他并排而战，轻声说：


    “四哥，我与你一起。”


    霍以深十分诧异：


    “沉予，你……”


    霍沉予点头：


    “我都知道了，离离没有瞒我。”


    只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陆知行居然没有半分诧色。


    当他看向陆知行时，陆知行也点头：


    “我妹她也没有瞒我。”


    霍沉予低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唐离挠挠头：


    “认亲那天，我跟四哥来了个兄妹坦白局。”


    其实那天离开医院时，凌韫找过她，让她心理准备。


    她当时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所以她能为霍沉予做的，就是把他的身世告诉陆知行。


    即便盛朝生不需他养老，但作为儿子，他怎能不为自己的父亲送终呢？


    夜里。


    盛朝生反反复复醒来了好几次。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彻底清醒了，把所有人都叫了进来，全都看了一遍后，最后留了唐离他们三人。


    还拉着陆知行和霍沉予的手，一遍一遍的强调：


    “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唐离。”


    这辈子，他最后悔的，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云舒。


    末了，他让唐离到跟前来，看了许久后，突然来了一句：


    “云舒，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唐离泪眼朦胧中，看到盛朝生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霍沉予身上。


    葬礼那天，立秋。


    下了一天的雨。


    所有人都走了后，唐离在雨中站了许久。


    霍沉予撑着伞陪着她。


    唐离哽咽着：


    “他真的是爱惨了我妈妈。”


    霍沉予抱着她，在她耳边说：


    “这辈子，我也爱惨了你。”


    唐离拉开两人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二年秋。


    唐离剖宫产。


    因为孕期血液高凝，唐离吃尽了苦头。


    手术前一天，她大腿已经形成了血栓，已经无法行走。


    医院里备了三台手术，一台用来生产，两台用来抢救。


    手术室门口，孩子送出来一个半小时后，唐离还没有出来，霍沉予哭成狗。


    他差一点失去她。


    还好。


    母子平安。


    唐离也是在手术室全身颤抖着被医生告知她目前的情况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她当时想要个孩子时，霍沉予的惊恐与疏离。


    比起这一生儿女双全，我更盼着你日日安好。


    除了手术室后，唐离睡了一觉。


    醒来时霍沉予蹲在床边哭的跟个二傻子一样，哽咽着说：


    “老婆，我们给孩子起个小名吧。”


    唐离看着他一抽一抽那样，想了想：


    “那就叫……”


    霍沉予凑近，问：


    “叫什么？”


    唐离怕伤口崩，忍着笑，说：


    “霍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