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总是跑题的白发老头子终于把故事絮叨完了，节目也已经到了尾声。
“这就完了？”左柚不可思议地道：“然后呢？下面呢？这位白皇帝是真的喜欢七殿下吗。”
傅慎之声音低沉，淡声开口：“我想是喜欢的。”
男人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仅说喜欢太轻了，是爱得刻骨铭心。”
左柚问道：“为何。”
傅慎之沉默了一会，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直觉。”
左柚噎住了，这叫什么答案，好在她也没有深究，只是又换了一个问题：“大师，你若说这白王朝真实存在，为何正史上从未记载，一个朝代的更迭真的可以从史书上抹去吗？”
甚至除了今天这档节目，左柚从未在其他野史上读过有关白王朝一星半点的记载。
要知道世界上最难禁的便是言论。
就算禁止史官们的史书工笔，老百姓中街头巷尾流传的民谣，故事，也足够纪录千年时光中的风云变幻了。
照着这档节目的说法，白王朝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帝国，根本不应该在数千年之后这般寂寂无名。
菩提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情老夫也在调查，只有一点眉目。不过老夫可以确定的是……”
菩提话还没说完，突然目光一凛，伸手直指左柚的面门。
他出手太快了，迅疾如闪电，傅慎之都尚未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左柚的面前。
两人先是一惊，后又一愣，只见菩提两手指缝间夹着一片薄薄的树叶。那树叶薄得如同蝉翼，细长条椭圆状，像是一片柳树叶。
菩提把上一句话补完了：“老夫可以确定的是，白王朝确实存在，绝对不假。”
语毕，菩提仅手一扬，那片薄薄的柳叶竟如离弦的箭般飞速掠出，其速度之快甚至让人看不清空中有一片柳叶。
那柳叶破空而出，直直地飞出敞开的落地窗，隐没于夜色当中。
“出来吧。”菩提扬声道：“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
一阵轻微的窸窣响动声，从黑暗中缓缓地踱步走出一个人影，黑袍，华服，眉眼刻薄，皮肤白皙。
那人站在屋外老树的枝杈上，黑袍猎猎，修长的手指尖，夹着薄薄一片绿叶，正是刚才飞出去的柳叶。
黑袍道人眸色冷淡地盯着屋内的景象，当视线落在菩提身上的时候，他似乎蹙了一下眉。
傅慎之猛地起身，一把把左柚护在了身后，冷声质问道：“道士，来人是谁？”
不待菩提回答，黑袍人率先开口，声线清冷，不含感情：“来巩固秩序之人。”
话音刚落，那黑袍人便凌空掠起，足尖轻轻一点竟是从那根枝杈上直接跃上了窗沿，然后手肘一撑从落地窗翻身进屋。
几乎同时间，黑袍人甫一进屋，一道身影便掠了出去，只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一来一回交手数招。
倘若有心之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两人招数路式相同，打法也相似，刚柔并济，招招带风。
傅慎之声音冷寒，厉声道：“走，我带你离开。”
左柚道：“那大师怎么办……”
傅慎之道：“这道士有点本事，不用担心他。”
“喂，道友。”菩提举起一掌格挡了黑袍道人劈过来的掌锋，又一偏头侧过黑袍人挥过来的拳头：“你这样很不厚道啊，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傅慎之是一个把厚黑学贯彻落实到实际的人物，冷冰冰地回了一句：“道士，你应付的过来。”
菩提一边跟那黑袍道人对招，一边直摇头叹气道：“这位道友，你真是数千年如一日的不是东西。”
傅慎之道：“谢谢夸奖。”
傅慎之正欲带着左柚从大门离开，菩提一个利落地转身，顺手抄起沙发上的坐垫扔了过去，那坐垫准确无误地砸中傅慎之刚拉开的门。
咣当一声，门又被迫阖上了。
菩提道：“道友，老夫不同你计较。你还是带这丫头留在这儿安全点，若是离了老夫的视线，能不能出意外老夫就不能确保了。”
正说着，黑袍道人手一扬，竟是从袖中唰唰地飞过三片树叶，片片如利刃般朝着菩提面门射去。
菩提脚步不乱，左腿后撤，腰身向后仰倒，躲过了黑袍人飒飒甩来的三片树叶，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了，他竟凭腰力仅稳稳地悬于半空之中。
明知道场合不对，左柚还是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好腰！
菩提上半身只在半空中停了一瞬，便一个鲤鱼打挺想起来，就在这时，每个人听见了一声十分清脆的骨头错位“咔嚓”声响。
菩提哀嚎一声，上半身起到一半没起来，如棒槌一般直直躺倒于地上。
菩提捂腰痛嚎：“老了老了，哎呦这腰不行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静默了一瞬，每个人的额头都清晰地滑过了三道黑线。
菩提继续嚎：“快快快，好徒弟，快拉为师一把，为师这腰不行了……”
那黑袍道人率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一抬手又是三片如闪电般迅疾的叶片飞出，片片都是冲着取菩提性命而去的。
菩提连忙顺势在地上翻了三个滚，险险地把那三片来势汹汹的树叶避过了。
菩提喊道：“好你个臭小子！你真的想要弑师吗？！！”
黑袍道人不同他废话，脚尖一点五指呈爪状向着菩提的喉咙抓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菩提这老道士的喉咙碾碎。
生死一线间，性命攸关。
左柚心猛地悬空起来，虽然与菩提认识不长时间，这人又老不靠谱，疯疯癫癫，好坑蒙拐骗，还臭不要脸。
但是菩提没有坏心，又救过她的性命，于她有恩。最主要的是，菩提今晚这番打斗完全是为了救她。
倘若菩提真的命丧当场，那她恐怕得愧疚一辈子！
左柚能感觉到，傅慎之握住她的手也紧了紧。
在最后一刻，那黑袍道人的手歪了方向，只穿过菩提如瀑的发丝，割断了他的一缕如雪的白发。
黑袍道人咬牙切齿：“为何不用剑，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菩提不答话，手摸索到自己的腰部，只一用力，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竟生生地把自己错位的骨头接上来。
菩提接好了骨头，端得又是一条好汉，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
这次是真的蹦起来了，一雪刚才挺到一半闪了腰的耻辱。
黑袍人俊秀的面容有一瞬间狰狞：“菩提，拔出你的剑，同我打。”
黑袍道人阴毒的视线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地缠绕在菩提身上，一时间竟也忽略了左柚的存在。
傅慎之不动声色地把左柚护在身后，拍着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这边，对上黑衣道人怨毒的视线，菩提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招以柳为刃，当初还是我教给你的。”
黑袍人似乎再也忍不了了，一瞬间的歇斯底里起来，他甚至忘了缠斗，就这么直接伸手去拽菩提的衣领。
黑袍道人揪着菩提的衣领，咬牙切齿，似是质问，又像是责怪：“菩提，为什么，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你真的。”黑袍道人嗓音滞涩了一瞬：“你真的要与诸天仙神为敌吗？你真的要逆天道而行吗？就为了，为了这几个卑贱的生民！”
黑袍道人字字刻骨，字字泣血。
傅慎之脸色早已阴沉得可怖，风雷暗蓄，山雨欲来。
黑袍道人攥着衣领的手又加重了一番力道，几乎要把菩提的衣领捏碎：“整整一千年，你疯了一千年还不够吗？你当真不当神仙了吗，你当真这辈子不再用剑了吗，就为了几个朝生暮死的蜉蝣，你要把你自己搭进去吗？”
“你是个武神啊菩提，武神！天地第一武神。”
菩提被他拎着衣领，他并不气恼，只把手掌轻轻地搭上了黑袍人的手背：“扶嘉，现在的天地第一武神是你。”
黑袍道人目眦欲裂，椎心泣血。
他松开了握住菩提衣领的手，惨笑一声：“好，菩提，我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宿命不可破。”
黑袍道人从广袖中掏出一本黑皮卷轴，那卷轴似用羊皮纸打造，周遭散发着一种诡异又神秘的幽深感。
像是寂寞的荒野，无数横死的鬼魂在哀哀啼鸣，久久徘徊。
菩提目光一凛：“生死簿，你居然从地府借过来了。”
黑袍道人不答，手一扬那方卷轴便好像有生命一般缓缓地展开，上面显现出了许多奇诡的文字，密密麻麻如同虫蚁。
黑袍道人迅速捏了个诀，只道了一声“收”，那卷轴便直直地朝左柚飞来。
菩提大喊：“丫头，屏息凝神，意志坚定，千万别被那方卷轴迷惑了。你只要不自己主动地走进去，就不会有事。”
左柚紧张地应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攥紧了傅大佬的手。
傅慎之手掌冰凉，反扣住她，两人十指交叠，竟也不觉太过恐惧。
左柚紧张地盯着那放方缓缓地铺展开的卷轴，然后……就就没有然后了。
那方卷轴以势不可挡之势飞掠到她面前，然后突然好像无头苍蝇一般找不着头脑的四处转了一圈，嗡嗡两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偃旗息鼓。
在场众人：……
左柚看着倒在地上宛若死物的生死簿，额头滴落了一滴冷汗，这个生死簿怎么这么不靠谱。
是盗版的吧？
难道地府也出售盗版物品？
黑袍道人瞳孔骤缩，满脸震惊与不可思议：“不可能，不可能，生死簿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命死之人一年之内都不会从生死簿上除名，这方才不过三个月，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菩提也露出片刻的惊讶神色，然而这表情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菩提道：“两种可能，第一，天道容得下她了；第二，有人在生死簿上划去了她的名字。”
黑袍人犹疑地看了他一眼。
菩提道：“别看我，我没这么大本事修改生死簿。千年前我功力十成的时候都没办成，更何况我现在的功力已经流失大半。”
左柚和傅慎之对望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犹疑不定。
傅慎之冷声道：“道士，你把话说清楚。”
菩提道：“两个消息，好消息是这丫头名字从生死簿上除去了，意思是她是彻底活下来了，而不是苟且偷得一条性命。”
菩提看了一眼那黑袍人，又道：“坏消息是，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人插手了这件事情。而那人实力不容小觑，居然能逆转生死簿。”
黑袍道人似乎再也不想与他交流了，手一伸那倒在地上的生死簿又回到了他的袖中。
他即刻转身离去，只留下冷冷一句话：“菩提，除去你，不会再有人这般痴心妄想了。”
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此时残月只一盏，斜斜地挂在墨色的苍穹，阴云密布，黯淡的天色中似乎写满了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