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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谢玄机,你像个笑话!

    阮凝玉看着谢凌。


    见他面无异状,想了想,她还是乖乖地上前了。


    没有别的缘故,如果她想不被谢凌发现的话,那么她最好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她还是以前那个满心儒慕敬慕他的表妹。


    所以谢凌现在唤她,她没有不过去的道理。


    阮凝玉只一瞬便收敛了所有心思。


    她轻移莲步上前,微笑。


    “表哥。”


    谢凌嗯了一声。


    即使明知道他双眸看不见,但阮凝玉就是不敢去看他那张翩翩如玉的脸。


    阮凝玉低头,盯着自己的粉花绣花鞋,眼睛不敢乱看。


    见她过来,谢凌脸色缓和。


    因他近来服药,他衣裳上苦涩的沉香丝丝缕缕地传过来,很温柔,却霸道得不可忽略,仿佛要与她的柔软裙裾勾缠在一起,丝丝入扣,难解难分。


    都说气味随主人。


    阮凝玉很不喜欢身上沾染上其他味道,尤其是她表兄的。


    于是她默默后退了一小步,保持着距离。


    “适才婶母的话,可是让你委屈了?”


    阮凝玉诧异地抬起眼,又忙低下头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玄机叫她过来,竟是说起这个,语气还放得那么轻,那般温和,如同对亲妹妹一般。


    没人会拒绝一个温柔的人。


    阮凝玉的心此时一片慌乱,但她也不是十六岁不知事的少女,大风大浪她都见过,于是她克制了神思。


    她又在心里腹诽,委屈又如何?


    那人乃他的婶母,是他三叔的妻,而谢玄机素来又最尊敬长辈,宗族意识极强,前世的时候她已经领教过好几次了。


    前世何洛梅总是嘲讽她没有家教,三番五次地刁难她,还爱折腾她,屡次罚她抄孝敬,没日没夜地写,让她的手腕酸痛无比。


    等到翌日谢府请来的教习嬷嬷给几位姑娘教琴时,阮凝玉这双手连挑琴弦都觉得吃力。


    教习嬷嬷便不悦了。


    那时何洛梅便出现了,道:“嬷嬷莫要见怪,她呀,许是平日里散漫惯了,连这最基本的琴艺指法都这般生疏,手指绵软无力,怕是怎么教也难有长进。”


    当时的阮凝玉气死了,她气不过,便出言顶撞了何洛梅。


    恰好,谢凌路过琴房。一袭月白色长袍随风轻摆,仿若自带清风。


    谢凌迈进琴房,“婶母,这是怎么了?”


    问清了原委后。


    那时的阮凝玉也替自己辩解了几句,说舅母的不是。


    可她得到的却是什么呢?


    谢凌冷峻地俯视着她:“顶撞长辈,此乃大不敬之举,家规森严,断难轻饶。”


    就是这一句话,害她被罚抄了双倍的孝经。


    阮凝玉思来想去,垂下眼帘,只是道。


    “表哥,我不委屈的。”


    谁知本来希望她能对着自己撒娇与诉苦的男人,听了却是沉了眸。


    他面上虽没表示,那双眼也如无波澜的湖面。


    可阮凝玉隐隐能感觉得出来,他不太高兴。


    但她并不太能理解。


    他在不高兴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


    本以为她能赶紧结束与表兄的对话。


    谢凌这时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便继续对着她微笑。


    男人一身长衫映着漏窗辉光,如同清霜笼在周身。


    他并不经常笑的,可近来阮凝玉见到他笑容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上辈子的总和。他悲悯众生,淡静如竹,眉清目秀,语调温和,笑起来也比常人要好看得多。


    阮凝玉见到他阳光下露出的笑意,抬了眼皮,她突然有些无比恶意地去揣测世间的其他美人:她们在谢玄机千年才露一次的笑容面前瞬间黯淡无光,也俗不可耐。


    男人声音清醇,如拨奏瑶琴。


    “为兄说过,会护着你。”


    阮凝玉怔住。


    谢凌依然笑,因为看不见她,便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心里泛起怜惜,用尽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语气耐心地道。


    他偏头对着苍山道,“三婶常年持家,却越发糊涂了,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对表妹疾言厉色,想必是三婶平日里太过清闲,才会有闲心无端生事。”


    “江南巡抚申大人前日不是送过来了两个美人么,我看三叔父后宅妾室稀少,苍山,你将那两个江南女子送过去,权当是我报答叔父。”


    苍山低头,“是。”


    而后退下,去办事。


    阮凝玉怔住了。


    谢凌适才的声音虽然温温和和的,可其中却多了几分久浸权力的威严。


    所以,谢凌真的是在为自己出气?


    阮凝玉心里讶然。


    要知道,这可是谢玄机向来最不屑于做的手段,更别提是故意恶心何洛梅,往舅父的后宅塞女人这种事了。


    这种手段是谢玄机想都不会想的事才对,他圣洁高华,最不齿做这种事,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婶母。


    这等阴狠之举,唯有前世那位老谋深算、穷凶极恶的谢首辅才做得出来。


    可他现在却做得出来……


    突然有一股电流经过全身,阮凝玉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她吓得咬紧下唇。


    谢凌果真喜欢自己!


    若不然的话,他是断然不会使这种下作手段的!


    阮凝玉恨不得将红唇给咬破。


    她震惊,无助,害臊,恶心,复杂,其间又掺杂着丝嘲弄,千头万绪的,像打结的思绪缠在她的脑海里,怎么解也解不开。


    阮凝玉觉得好笑。


    前世他觉得他公允,赏罚分明,便任由舅母罚她抄孝经抄到手软。


    而现在……


    阮凝玉心里讥讽,看来,爱慕上一个人果真不一样,就连谢玄机也不能免俗起来,就连他也为了私情做起他平日最厌恶的事起来了。


    因着谢凌看不见,阮凝玉也不畏惧身边书瑶的目光,便这么直直地望着自家表兄的眉眼。


    他依然在笑,现在一见到她,为了立他那所谓的好兄长人设,他唇边习惯性地挂着丝丝温润笑意,融化了他身上的霜雪,什么骄矜、世家子的傲气,通通都不要了!


    阮凝玉从来没想过,原来谢玄机竟也这么的好说话、好相与的!


    当真是不可思议,咄咄怪事。


    阮凝玉笑了,她多么想上前去扯住他的衣领,叫他对着镜子好好看清楚自己。这是他么,这还是他么?!


    他不应该是站在世家名誉那边,永远都是冰寒雪冷、铁面无情么?!他不应该像前世那般,任由着那个黑心肝的舅母对着她无限欺凌,无限冷言嘲讽才对么?!


    而前世就因为他的公允、他自以为的不徇私情,就因为他踏入琴房那句主持公道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害得传入了谢老太太的口中。


    他令舅母不仅加倍地罚她抄孝经,谢老太太又命人给她打了十个板子!害她再无颜见各位表姐。


    文菁菁当时嘲讽了她好久,那时候的她年轻气盛,委屈至极时都想沉塘结束生命了事!


    而现在,他怎么就乐意偏向她了?还给舅父的后宅塞女人去给舅母堵心?


    更可笑的是,当初的她还一度觉得谢凌便是对的,他是法度,他是律例,他是金口玉牙的谢家大公子,又怎会有错?


    于是她将所有的过错归根于自己,反复内耗、自省,也曾以泪洗面过,在月前忏悔过,就因为他是那言出法随的谢玄机。


    阮凝玉笑了,满眼愤怒和悲怆,冬装底下的身子被气得在轻轻发抖。


    可现在呢?男人告诉她,他的秉公持正消失了,他也会为了私情,去偏向着谁。


    就因为他这辈子倾慕她,心悦她,觊觎她的美色,便偏心眼儿了么?


    谢玄机,睁开眼好好看看你自己!


    这还是你么?


    你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影子?


    你不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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