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娘,这人摆明了就是讹你呢,你怎么还出了这钱,十五文买了只瘸了腿的鸡,还是小鸡,多不划算。”
方才她一直被张荷拉着,没让她有机会说话,直看到鸡摊老板转身走远了,张荷才松开了手。
她再也忍不住,一吐心中不快。
张荷微微笑,确实不划算,不过好歹能让那老板放过那狗,也不算是坏事,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她也知道胡三娘八成看不上这只瘸了腿的鸡。
拍了拍胡三娘的手,轻声解释:“嫂子放心,这只鸡我留着自己养的,等会儿我再去买一只壮实的老母鸡还给嫂子。”
毕竟当时胡三娘借给她的老母鸡,是精心养着的,即使没能吃上稻米,那糠也是没少吃。
如今用这么只又小又瘸的母鸡来赔,换作是她自己,也很难会同意的吧。
不安慰还好,没承想这一安慰,胡三娘更是不悦了,直接摆了脸色。
“我是那样的人吗?原本就说不用你还,你非不乐意,方才突然说要赔也就罢了,怎么能对着他那样服软低头的呢?”
张荷买鸡她不生气,她主要是觉得张荷对她不够信任,若让她再争上几句,何必赔上十五文呢?
张荷不然,无奈笑道:“不是我不信嫂子,若那人是个好说话的人,我也就不插手了,可嫂子瞧他方才非要下死手,说话也咄咄逼人的模样,这样的人,发起狠来,不知道会做什么……”
经过张荷这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解释,胡三娘沉默了。
她顾着看狗,确实没太注意男人的眼神,也是她没有张荷心思细腻。
就在此时,瘸了腿的鸡在背篓里“啾啾”叫了起来,叫声杂乱而惊恐,将两人的谈话打断了。
张荷赶忙小心翼翼将那小鸡抱出来,看着它断掉了的腿,骨节处一晃一晃的,像是里面的骨头断了,“倒不像是被狗咬的,反而像是被扯断的。”
想起鸡摊老板跟狗拉扯时的动作,两人都觉得是这个原因。
且方才鸡摊老板自作主张,就朝着背篓里那么一甩,力道不小,连问都没问过张荷要怎么带走,生怕她反悔一般,实在冷漠。
张荷处理着小鸡,胡三娘这才看向受伤的狗子。
许珠珠和许安两个孩子的注意力也都在受伤的狗子身上。
之前围观的人群三言两语,毫不吝啬展现出自己的善良,待有人出头,便兀自散去,没有人再去讨论这受伤的狗该何去何从。
“娘亲,它还有救嘛?”
许安将张荷的视线拉回了狗身上。
此时,狗子蜷缩着,它的一只后脚被打断了,整个腿的方向都反着瘫在地上,它痛苦的呜咽声从喉咙里传来,睁不开的眼睛即将宣告着它的不妙的命运。
张荷也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胡三娘叹了口气,瞧着身上的伤,一处就够够的了,挨了这么多棍,撑了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混合着身上的泥泞,狰狞可怖的伤口让许珠珠俩不寒而栗。
她伸出手,想尽力地安抚它,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此刻,一股沉甸甸的气息从她的胸腔涌了上来,一刹那间的窒息感让她喉咙都哽住了,咽到说不出话来。
被驯化的动物对于人类来说,失去了利爪,好像转变成了天生的弱者,是能够被轻而易举抹杀的对象,那人呢?
她不知道。
胡三娘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半张破席子,小心翼翼地将狗包了起来,又慢慢挪到了街边,正是针线婆婆的空摊位前。
经过这一番折腾,倒是把方才晕过去的狗子又弄醒了,破席里传来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声,听着让人揪心。
就在几人思索着该怎么办时。
席子里的后,突然猛蹬起另外三个好爪子,将裹着它的破席子一把踹开,伸出两只前爪,颤颤巍巍地往前爬。
头顶上伤口渗出来的血,凝结在毛发间,再慢慢顺着它的额头流了下去,汇聚到它的眼角。
胡三娘忙又将它裹起来,心疼也罢,又觉得这狗不要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乖乖躺着,呵道:
“就静静等着罢,什么时候了还不安生,还想去哪里呢?”
狗子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胡三娘的话而停止,反而因为胡三娘的动作,反抗得更加激烈了,甚至引得虚弱的它,居然还有力气狂吠起来。
这一下反倒吸引了隔壁不远处摊子的老板,凑过来冷嘲道:“到底是畜生,哪里听得懂你们说话,要我说你们也是白好心,还不如让人打死它,也不必它这会儿子吃苦,熬完这会儿随意找个地方扔了也就罢了,理它做什么?”
张荷听罢,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那老板,不想理会,自然也就没有搭话,那老板眼见着张荷的表情,也明白是自己自讨没趣。
嘀咕一句“不识好人心”,灰溜溜转过身去,挺有自知自明。
许珠珠觉得这狗如此反常,倒像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一般,便轻轻扯了扯胡三娘的衣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胡三娘。
“干娘,它是不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都成这样了,总不能还惦记着那只鸡吧?它还能想做什么?”
胡三娘苦着脸,她此刻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自家的大黄养得好好的,狗死之前想做什么,她还真没琢磨出来。
不曾想这话倒是提醒了张荷,她目光锁定在狗子坠坠的胸前,犹豫道:
“嫂子,方才你不说,它可能是下了崽的?”
对啊!
胡三娘猛拍脑袋,她怎么反而把这个忘记了。
狗毕竟是有灵性的,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肯定会想着见见自己的孩子,或是交代后事?
思及此,几人不再将强制狗子裹进席子里,而是任由它出来,看看它究竟想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眼见着方才奄奄一息的狗子,挣扎了片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居然真的站了起来,虽然身体有些晃。
“珠珠,你瞧!”
许安惊呼一声,兴奋地摇了摇许珠珠。
许珠珠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那狗子的喉咙里的“呜呜”声持续不断,无不暗示着它即将枯竭的生命,但它却能拖着那只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艰难朝着摊子后面的那条小巷子里走去。
“它要做什么?”
许安又问。
胡三娘目光追随着狗子,见它往巷子口去,也追了过去。
里面路不好走,便让张荷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等着等着,她自己追过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张荷想着两个孩子,便没有反对,嘱咐胡三娘小心些。
胡三娘点点头,很快,就与狗子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墙角。
许珠珠也想追过去,不过她娘肯定不允许,便一心盯着小巷子口。
祈祷着不会发生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