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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千钧一发

    小雨淅淅沥沥。


    李念在正厅坐着,屁股下的椅子面从来没这么冰人过。


    她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这下要被抓回去成亲了。


    筹划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经历,最后折戟在这,简直是天要亡人!


    更惨的是,还得连累身边这个倒霉的六品京察。


    她目光戳在沈行之脸上,心中一通哀叹。


    被链子拴在一起,解不开,回去之后楚阳郡公一看,未婚妻和别的男人拴在一起这么久,都用不着他开口,世帝估计也没脸让他俩完婚。


    李念是大概率只能嫁给这倒霉花瓶了。


    但人间事就奇妙在事事无绝对上。


    万一那楚阳郡公是个对权利无比执着的人,亦或者他有什么奇怪的爱好,就算闹成这样,他也要娶……


    李念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兄有什么想说的,坦言无妨,你这视线戳着我,倒是颇为炙热。”


    沈行之耐不住她那欲言又止的目光,放下手里的公文,望着她。


    李念抿嘴,思来想去,竟先问出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她问:“沈兄……你方才说,我错了也是对了,对了还是对了,是么?”


    她这话问得心虚,让坐在半米外的沈行之一头雾水。


    他没否认,只缓慢点头。


    屋檐将将打湿一层,斜风细雨吹着院子里刚冒出新芽的月季花,天色微沉。


    李念惆怅许久,琢磨许久,支支吾吾道:“那,你能帮我把外头这个邵二公子给……”


    她说到这,正好换气,硬生生卡住了话头。


    沈行之端坐,微微眯眼,声音挑高几分:“给?”


    原本是想说把他绑了送回京城,结果话到嘴边,李念过于紧张,一秃噜,就变成:“给他整消失?”


    沈行之一愣。


    李念也一愣。


    她发觉自己说错话,正要纠正回来,却见这一身月白色衣衫,儒生模样的沈行之,居然真的抬手捏起下颚,低头想了想,淡然道:“也不是不行。”


    事情登时变得微妙起来了。


    李念缓缓撑大眼睛。


    沈行之侧目,好奇问:“你确定么?”


    他的眼神一点闪躲也没有,仿佛是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情。


    越是如此,李念后背越是生出一丝寒意。


    她莫名觉得,如果真是眼前这个男人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邵安……他做得到。


    那般从容淡然,处变不惊的性情和谈吐,是由内而外散出来的,并非端着架子装出来的。


    “呵!沈兄说笑了。”李念尬笑一声,但话音却沉了不少,她郑重道,“我只是嘴边打滑,本意只是想借个人脉,把他平安送回京城去。毕竟曾经也有几分主仆情谊在,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沈行之笑意依旧,点头道:“送回去也不难。”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李念心里半分轻松也没有,连敷衍感谢的笑容都拿不出来。


    她以前对人的深沉腹黑没有太直接的感觉,前世记忆里,因为生活都过得去,人人各凭本事,反而真诚坦然。


    来了大魏,又因为她***的身份,多数人讨好她还来不及,没人会在她面前舞心眼子。


    可这沈行之,短短三日相处,李念着实对“老谋深算”“绵里藏刀”有了些切身体验。


    “怎么?”沈行之见她不说话,便抖了下衣袖,话里听起来轻松不少,还多了几分调侃,“你怕我杀了他?”


    李念没动。


    “不用担心。”沈行之“哈哈”笑起,摇摇头,“他毕竟是邵侯府的少爷,又与***交好,我除非是疯了,才会想着杀他。”


    骗子。


    前世不是白当刑警的。


    这人说话皮笑肉不笑,自然不是真心话。


    “李兄。”沈行之似乎看透她一样,抬起手臂,两只手捏着袖口,理一下衣襟。


    银丝刺绣的花纹从他指尖流光一闪,他话音轻松淡定,解释道:“就像我说,‘你所做一切皆是正确’,你我一根链子绑在一起,我所做一切,你也逃不了干系的。”


    李念不知为何,从他这话里听出几分友善的安慰。


    “所以,你若不落井下石,我断然没有非要动手的必要。”


    李念哼笑一声:“哦,你这意思是,我刚才若真说杀,你就真准备杀了?”


    沈行之点头,眉眼中攀上几分无辜:“你说杀,我说不杀……如今你日日时时都距离我不足六尺,万一你恼羞成怒先把我杀了怎么办?不如同流合污,谁也别独活。”


    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他这一番话好有道理啊!


    李念坐在椅子上,竟然挑不出话里的毛病。


    她哑然,眨了眨眼,居然还咂么出一股坦荡气息来。


    自己居然怀疑了这么坦荡的人?


    “那你……”她刚想继续说什么,沈行之忽然抬眸,打断她的话,又大声些道:“再者,我若是不想点办法讨好你,好生自保的话……李兄夜里出手狠辣,我一介书生属实怕得很。”


    李念怔住,缓缓歪头:“你?”


    “你瞎说什么呢。”门口,邵安黑着脸,拎着衣摆跨进屋子。


    他瞪沈行之一眼,手往身后一背,哼道:“区区六品京察,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别那么口无遮拦地瞎咧咧。”


    话里三分警告七分公报私仇,沈行之听罢,颔首微笑:“邵二爷说的是。”


    李念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嘴刚张开,就听他又给怼回去:“你少开口,打碎花瓶把你赶出去已是网开一面,别蹬鼻子上脸。”说完,指着她手腕,“链子我看看。”


    李念探头,瞧见站在门口的佩兰同她挤眉弄眼,心中了然。


    想来方才这段时间,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牵扯利弊都和他说了个清楚透彻。


    果然佩兰才是亲人啊!


    她心情好了不少,将左手的袖子撩开,露出三指宽的链头。


    邵安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他上前拎着链子,扯了几下,硬生生拉动了沈行之的右手。


    本来李念下马车时就狠狠扯了他手腕一下,现如今被这么粗鲁的拉动,手腕更疼。


    沈行之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邵安不忿,歪酸道:“嘁,沈大人这手腕这么精贵啊,不就是拉扯下,像个姑娘家一样哼哼唧唧。”


    沈行之没说话,只是看他的眼神冷了些许。


    直到链子尽头显露出来,邵安和李念一同看到沈行之那已经乌青带血的腕子时,才都愣住。


    “……怎会如此严重?”李念惊讶,她将自己的手腕也放在桌上,虽然不是完好无损,但两相比较,差距也太大。


    沈行之那一侧,青紫不堪,还有破皮,已经渗出血来,分外吓人。


    李念稍稍站起来,凑近了些,招手吩咐佩兰:“去拿点上好的金创药,再寻些止血带来。”


    佩兰颔首退出去,脚步极快。


    拎着链子的邵安僵硬着身子,目光里都是不忿。


    沈行之仿若故意,偏就还要额外再戳一刀:“邵二公子方才拽猛了,有些疼。”


    邵安抿嘴,攥着链子的手微微发白。


    这劳什子的楚阳郡公!


    他忍住万千粗鄙话语,鼻腔里出口气,直接转身,同李念柔声道:“念哥先往一旁退退。”


    李念抬头:“啊?”


    眼瞅邵安拔出腰间佩剑,她似懂非懂,往后退了一大步。


    剑在邵安手里掂量几下,他哼道:“什么邪门的东西,还能斩不断的?我偏不信!”


    说完,他高举长剑,当空劈砍而下。


    咣!


    剑与链子擦出一道火光。


    邵安力道用得太大,剑刃落在玄铁链子上后,因为受力不均,刃的方向立时一歪,眼瞅就要冲着李念划过去。


    他大惊,发现时已经收不回力,咬着牙,眼睁睁看着长剑往李念的脖子上划去。


    遭了!


    千钧一发,沈行之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掌住他的手背,用力一拧。


    那把剑哗啦啦在链子上翻转起来,最后咣啷啷落了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李念瘫站在原地,直觉的心口扑通扑通狂跳,心神俱震,七魂六魄险些都被吓到九霄云外去。


    那把剑太近了。


    纵然记起前世,李念对死亡也一样没有概念。


    但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如果刚才沈行之没有出手,没有抓住邵安的手背,现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定开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剑很长,她的命受不住那一下。


    李念抬头看着面颊苍白的邵安,浑身仿佛卸了力,踉跄一步,瘫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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