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哭


    “亲爱的，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王文慧和詹伟说。


    詹伟说可以，你说。


    “我不想做放化疗，不想被折磨死。”王文慧说，“我有一个亲戚，就是死于癌症，但其实，他最后的死因，不是因为癌症，而是因为放化疗造成的血栓，两条腿都是紫色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不停地就在哎吆哎吆叫着，太惨了，最后死反倒是一种解脱。”


    詹伟搂着王文慧，心里无限的悲伤，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笨嘴拙舌过，他真的想不出来，他说什么才可以安慰慧慧。


    “亲爱的，我不想这么没有尊严的死，我想好了，我们走吧。”王文慧说。


    “走，去哪里？”詹伟问。


    “我们开着车去旅游，就是死，我也想死在路上。医生不是说我可能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吗，我们去拉萨吧。”王文慧说，“我一直就很想去西藏，一直没有能够去成，现在时间还来得及，至少，我可以在死之前，把我愿望清单上没有完成的事项，又完成一项。”


    詹伟说好，我们走，我们去西藏，我一定要帮你完成伱的愿望，哪怕死，我也要你死在我的怀里。


    王文慧嗯嗯地点着头，她笑了笑：“不是哪怕，是我真的快要死了，我也想死在你的怀里。对了，我们不是说好一辈子不分开的吗，这样，我们是不是就走完了一辈子？”


    詹伟的眼眶红了起来，王文慧说：“你还哭啊，看到没有，我都不哭。”


    过了一会，她说：“亲爱的，我下辈子还来找你，好吗？”


    詹伟说好，“我一定等你。”


    王文慧的爸爸妈妈来了，詹伟把王文慧想去西藏的事情，和她爸妈说了，她妈妈一听就跳了起来，叫道：


    “都什么时候了，亏你们还想得出来，还要去什么西藏，不在家里好好养病。”


    王文慧一脸惨白，她和她妈妈说：“养不好了，妈，要是能够养好，你以为我不想养好吗？我的日子，才刚刚开了一个头。”


    文慧妈妈看着文慧，哑口无言。她知道文慧说的是事实，但凡有一点希望，一点亮光，他们爬也要往那一处的亮光爬过去，但是，现在是满眼黑啊，黑到了无边无际。


    文慧妈妈哭了起来。


    文慧的爸爸一直沉默着，这个时候，他站了起来，走过来拍了拍詹伟的肩膀，和他说：


    “慧慧就交给你了，你替我们照顾好她，好吗，拜托你了。”


    詹伟哽咽着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让慧慧开开心心的。”


    接下来就是沉默，大家都沉默着。


    王文慧抬起头来，看着她爸妈说：“爸爸，妈妈，你们回去吧，我们准备好就出发了，反正时间有的是，不急，我们就绕远路，不从武汉过，而是从南昌过，到衢州的时候，我们会在娘家住一个晚上，到了四川，我还要去婆家看看，我都没有去过呢。”


    文慧妈妈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说不出话，文慧爸爸说好，我们回家等你们。


    詹伟把公司里的几个核心成员都叫了过来，和他们说：


    “我和慧慧已经商量好了，我们要走了，决定把公司留给你们，下午就去办股份转让手续，希望你们能把这公司做好。”


    詹伟和他们说，他和王文慧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他们保留工作籍，就当两个普通的员工，给他们当当顾问，不为其他，工资有没有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让王文慧的医保不中断就可以。


    这其实是詹伟的想法，詹伟觉得，王文慧最后，还是会回到医院的。


    几个人听了詹伟的话，都哭了，公司的副总和詹伟说：


    “老詹，你们就放心地去拉萨吧，公司里我们会好好干的，不用转让股份，公司还是你和王总的。”


    其他的几个人都一起点头。


    詹伟摆了摆手，他说：“不用了，我们不会回来了，我会陪着慧慧，一直走到最后，也不想人都已经走了，还有什么牵挂……”


    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慧慧要是不在了，公司对我来说，有没有都已经没有意义，我也不可能还有心好好经营它。这公司是我和慧慧创办的，我不想看到它因此被毁了，只要你们能做得好好的，慧慧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当天下午，詹伟去市场监管局，把他和王文慧在公司的股份，全部转给了几个核心成员。晚上的时候，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大家哭成了一团，只有王文慧一个人没有哭。她说，她要流的泪，都已经在心里流干了，我也舍不得你们。


    第二天一早，詹伟和王文慧两个人就出发了，下午的时候到了衢州，回到了王文慧家里。


    慧慧要回来的消息，王文慧的爸爸和她妈妈商量好，什么人也不要告诉，不然这个那个到家里来看，肯定又是哭成一团。慧慧回来了，就让她开开心心地在她自己的房间，再睡一个晚上。


    当天晚餐，他们也没有出去吃，而是在家里，文慧妈妈做的饭。


    吃完了饭，一家四口，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好像王文慧和詹伟，一直在家，他们从来也没有出去一样。


    第二天上午，王文慧和詹伟启程，但不是往王文慧说的南昌开，而是往景德镇和九江开，还是要先去武汉，然后从武汉到重庆。


    王文慧的爸妈把他们两个送上车，还拎着很多的礼品，王文慧和詹伟都奇怪，不知道要这些礼品干嘛？


    文慧妈妈和文慧说：“有没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媳妇，第一次去婆家，你就空手去？”


    王文慧明白了，大笑，她说好好，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王文慧的爸爸和詹伟说：“替我们问你爸妈好。”


    詹伟说好，谢谢叔叔！


    王文慧打了他一下，詹伟马上改口，说：“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王文慧的爸妈都笑着点头。


    两个人开出去，詹伟从后视镜里，看着王文慧的爸妈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两个人在那一个瞬间，好像佝偻起来。


    王文慧眼睛看着前面，她知道詹伟从后视镜里在看着她爸妈，王文慧问：


    “亲爱的，我爸妈是不是还站在那里？”


    詹伟说是。


    才过了一分钟，王文慧又问：“亲爱的，我爸妈是不是还站在那里？”


    詹伟还是说是。


    王文慧叹了口气：“我不敢回头看，我怕我会哭。”


    话音刚落，王文慧突然就大声哭了起来。


    这么多日子以来，从王文慧知道自己得了肝癌的那天开始，这还是她第一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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