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林毅之不在意陈恪与林韵宁在一张桌上吃饭,只有一个原因,他也不想“且听下回分解”。
林府的正厅很热闹,屋里门外站满了人,大家倾听陈恪讲故事,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出现羡慕、温馨、愤怒的表情。
故事结束,林韵宁愤愤地说道:“法海不是个东西。”
而林毅之却问:“你写法海,岂不是得罪了和尚?”
他在故事中添油加醋,将法海镇压白娘子的原因写成了利益之争。
这个利益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许仙家里开了一间药铺,白娘子嫁给许仙后就在这间药铺给病人义诊。
她是修炼成形的蛇妖,三根手指搭在病人的脉搏上就知对方得了什么病,一副药就能药到病除。
于是许家药铺的病人络绎不绝,没人去金山寺求佛保佑驱除病魔了。
金山寺少了许多香火钱,让法海和尚大为恼火,于是展开故事情节,白蛇显形吓死许仙,白娘子盗取灵芝与鹤鹿两童子打得天昏地暗......
陈恪的抄书水平挺高,讲起故事更是绘声绘色,正厅内外鸦雀无声,直到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方才引来骂声一片。
大家对法海很不满,林韵宁都以东西称之了,林毅之故有所问,却得到云华道人的一声冷哼。
陈恪骂和尚正合她的心意,听林毅之担心得罪和尚不禁冷哼一声。
而林毅之向来惧怕小姑三分,听她冷哼正要解释,却听陈恪说道:“能得罪的不是真和尚,假和尚又有何惧?”
他说这话有根据,“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在他看来,达不到这个境界的都不是真和尚,法海就是假和尚,与法海站在一起的和尚肯定也是假和尚。
这个结论一出,立刻得到云华道人的欢心,出言赞道:“小恪说的才是道理。”
她表扬陈恪,用道理一词就是去怼林毅之,间接说他不懂道理。
林毅之自然听懂这里的话音,他被云华道人怼过多次,深知应变之法,立刻问道:“不知姑父什么时间到京?”
他转移话题,话里的含意却是提醒云华道人,“准女婿在这,给我留点面子。”
云华道人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淡淡地回道:“不用操心,他该到的时候自然到了。”
她说这话很老道。
而林韵宁解释:“姑爷爷一路走来,可能直达京城,也可能在某个地方盘桓几日,进京的时间说不准。”
这就是老道的旅行,他们称云游,就要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可能静静地呆在空中,也可能悠地一下飘走,还有可能化为乌云下一场瓢泼大雨,怎么做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老道的这个特点让他很难打提前量,但他们讲信诺,到日子一定赶到。
于是林毅之不再问了,转对陈恪说道:“明天就是九月初九,你与欧阳修各写一篇文章,准备的如何?”
听林毅之问起这事,他恭敬地回道:“小侄这几天忙于讲学,尚未考虑这事,今晚会好好想想。”
见他如此掉以轻心,林毅之也不说他,叹口气说道:“你今天的讲学已传入皇城,大家都不说话是不想背这个黑锅,但你说出来了,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吧?”
陈恪点头、低声回道:“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不能采取强硬遏制的办法...”
听这话林毅之轻舒一口气,他是真怕陈恪讲完学后就喊出“打倒豪强”的口号。
这个时代能够成为豪强的都是皇亲国戚或是文武大臣的亲属,没有强硬的背景当不了豪强。
说起这事有点可笑,毁灭王朝的恰恰就是王朝的那些最大受益者。
而历史学家也没一个研究过土地问题的,他们也是土地兼并的受益者。
而他知道土地问题有多重大、也有多敏感,不能推翻李家王朝就不能搞土地改革。
但他也有一个缓冲矛盾日趋尖锐的办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应逐步深入,首先解决农民卖地问题。”
“农民卖地源于多种原因,但家庭贫困则是主因,他们或者因病致贫、或者因灾致贫、或者借贷高利致贫,因为急需用钱而卖地。”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可设立有司低息发放贷款帮他们解决燃眉之急,不仅得到民心,也能遏制土地兼并的进程。”
他提这个建议可不是无的放矢,北宋的王安石就是这么干的,《青苗法》就规定了给农民借贷的方式。
但他有点操之过急了,又过于相信地方官员的操守,一部好法被地方官吏作为横征暴敛的工具。
所以他想设立有司,这个有司就是农村合作社的模式,绕开地方官府由中央操作。
听到这个建议林毅之的眼睛亮了,这是一个好办法。
他相信陈恪,八十万两国债很快完成了,这些银子已入国库,正等着用银子赚银子的机会。
这笔钱大家都眼红,可眼睛更红却是李祯,知道自己背着债务就绝对不许乱花一两银子,八十万两纹银必须成为赚银子的银子。
这个态度得到刘太后的绝对支持,知道背债的是他们娘俩。
而林毅之也绝对支持,可如何用银子赚银子却不是他的事,还听说陈恪有个赚银子的条陈递了上去。
他也是听说的,还绝对不会询问陈恪,这样就可以指天誓日的告诉同僚他也不知道。
但涉及农民贷款的事他就要问了,这事可以由户部实施,所以不仅要问,还要在书房里详细地问。
等陈恪将这种模式仔细勾画出来后,林毅之立刻将他赶出书房,他要写折子,这种好事不能让准女婿一人独得。
而对陈恪来说,不能什么事都是他想的,设立农村合作社的事可以是林毅之想的,在兴国府九县实行农业技术员试点的构想可以交给包拯。
两者一合,明年开春就可以在兴国府的九县实行农业合作社和农业技术员的试点了,这才是喊出“王朝覆灭于那些豪强手里”的原因。
舆论利用好了是件十分有用的利器,先让它们发酵一段时间,他还有第三步棋要下。
但他现在必须放下这事,研究西北地势图才是当务之急。
他在李祯面前夸下海口,与元迁进行一场决战,还要重创元迁所部。
可在内心里他却极想全歼元迁,特别是元迁的儿子元昊。
他不管这个元昊是不是李元昊,但元家势力阻挡了大兴王朝向吐蕃进军的步伐。
在这件事上他很急,那座高原是黄河、长江的源头,在有生之年不能拿下高原他死不瞑目。
想到这他就站住脚步疑惑地想道:“我怎会想到死不瞑目,难道我要在这待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站在池塘边仔细想想,转头看向书阁。
那间屋子住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再有几天就是他的妻子。
对林韵宁,他的心理非常矛盾。
说不喜欢是假的,可又时时想起自己不是那个陈恪,冒名顶替的亏心让他想逃避。
而林韵宁的态度也很矛盾,她保护过他,还教他拳脚功夫,可日常对他却是十分清冷,让他经常想起柳乘风,认定她喜欢的是柳乘风。
想起这事他就灰心,在那个世界的他遭受过感情的伤害,对男女之间的真情持怀疑态度。
严格地讲是对自己能否得到真情持怀疑态度。
想到这他就长叹一声,转身往观雨堂走去,他还是没时间考虑这事,抓紧时间研究西北地势图吧,牛皮吹出去了,到时别吹破了。
他的思路转移到西北战事上来,还要琢磨后天要拍卖的文章,两件事压在身上让他大步往观雨堂走去,却没发现书阁门口站着一道高挑的倩影。
林韵宁见他站在池塘边往楼上看来,想起一事要与他说,飞快跑下楼来却见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