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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皇子之殇

    皇后如今整个人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痛苦不堪。饶是时隔多年,每每想起,只怕这痛苦都会带到她临终的那一日。


    “因为我那般寻死觅活,你父王才推心置腹的跟我说了。你二皇兄身体一向健硕,从小到大,连病都很少生。突然之间就这么没了,你父王心里有所疑惑。”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情绪,不令自己再落下泪来。


    太子眉头一挑,迟疑道:“谋害王室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名,依照母后说,当年二皇兄殡天时,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何人会与皇兄有那般深仇大恨,竟是敢于冒着诛九族的风险谋害王储?”


    皇后摇头道:“开始我也是这般说,我皇儿自小聪慧过人,尊师重道。他虽然性子有些洒脱不羁,但便是这宫里的宫人,也从未见他责骂过谁。我始终不信,有人会冒着诛九族的罪名,祸害王室血脉。只是你父皇说,你二皇兄自十四岁开始,每日散朝后跟随陛下去勤政阁听论政事,他对于国家大事颇有一番见解,偏偏这见解,与当时朝上众臣意见相左……”


    太子闻言心中一动,“母后,当时朝中也是以温峤为首?”


    “是,温峤是你祖父留给你父皇的辅政大臣,当年朝上众臣唯他马首是瞻。”皇后点头道。


    按照宫规,皇子十四岁还不能上朝听政,只能是在散朝之后,朝上部分重臣会单独留下来去勤政阁与天子论政。此时二皇子便会随堂旁听。当初天龙国还不过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国君也不能称帝,只能是称王,如今的周文帝当时还被称呼为周文王。朝上重臣,以辅政大臣温峤为首,一直都是主张要扩充国家军力,悄无声息的蚕食周围小国,扩充版图,等到可以与那些大国并肩而立时,再逐渐一统中原。


    二皇子却是主张以仁义治国,他虽是也赞成逐步扩大本国的兵力,但意图不在侵略他国,而在与有实力可以抵抗别国的侵犯。他的治国思路,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有实力抵抗,想要通过重农耕,发展商业而使得国富民强。


    当年温峤还直截了当的跟周文王表示过,二皇子的性格过于懦弱仁慈,当时各国割据中原,边界纷争不断。这个乱世,需要王者具有霸王一般的气魄。


    二皇子的性格自是不会改变,他与朝中重臣的矛盾也是愈演愈烈。等到被册封为太子后,曾有传闻,似是二皇子在宫里酒后放言,说父皇一国之君,竟是被朝中那些自认为是元老的重臣挟持,那帮人竟是把周文王当成了傀儡王。等到自己登基为王的那天,必是要按照自己的治国理念治国。


    于是乎,在这番话传出不久之后,二皇子在宫里就那么突然的无疾而终了。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二皇子的死与朝上哪位臣子有关联,但若是二皇子即位后,权益受到威胁的,只有当时朝上那帮臣子。


    皇后还记得当时周文王与自己说了这番话之后,她几乎是目眦尽裂,想要立刻令人绑了温峤来,生撕活剥了都不能解恨。


    太子沉思片刻,一句话将皇后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只是,虽是万分可疑,却没有丝毫证据。若是父王当年仅凭心中猜疑就整治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难免会伤了前朝臣子之心。”


    “你所说与你父皇如出一辙,你父皇也跟我告诫过,说当初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温峤或者其他臣子所为,我们不能凭借一时的猜测,便随意断定了罪名。君臣之间一旦开始互相猜疑,那国之必乱。”


    太子好奇道:“当年太医怎么说?”一国的太子突然就这么暴毙了,照理说宫里的太医总是能诊断出个大概。


    皇后道:“你父皇自是令宫里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以及太医令亲自验试过,但你二皇兄周身并无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太医们最后一致的结论,都是说你二皇兄勤于国事,日夜劳累,所以竟是猝死了。只是你父皇单独召见了太医令,太医令也言道,说也有些药物可令人神智麻痹在睡梦中死去,却无从检验。但自此,你父王心中有了阴影,那件事后,整个宫里御膳房里的厨子全部都更换过,以前饮食都是以银针试毒。后来你父皇只令宫里,谁做的菜,谁要当面尝了才令人呈上来。”


    “这么说来,父皇是担心我也被人谋害了,所以才把尚在襁褓中的我送出宫去?”听了皇后说了这许多,此时太子面色渐渐暗沉。


    皇后黯然道:“只可惜国中不能没有皇储,你二皇兄死后,你三皇兄必是要继承太子之位的,当年你还年幼,尚在襁褓之中,你父皇便对外宣称你天生体质羸弱,在宫里怕是难以养活,送出宫寄养佛家。”


    皇后说到这,忍不住盯着太子的眼睛道:“枫儿,你莫要怪你父王,他当年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心下是害怕了,一心只想着能保住一个儿子的命就好。当初送你离宫,之所以也没有交代寄养之人等你懂事后与你说清身世,他是怕自己哪日突然也遭了暗算,若是无力保护你,还不如让你作为平凡人去过一生的好。”


    一滴泪从太子眼角不着痕迹的滚落。自从回宫,他心里对于当年父皇为何要送自己出宫有过许多猜测。有时候他惹得父皇生气时,父皇张口便会说以前二皇兄如何如何优秀,以至于他总认为是父皇嫌弃自己不配做他的儿子,这才把他送出宫去。如今不过是二皇子三皇子都不在了,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迎了自己回宫。


    今日听皇后一番话,太子才知道多年来自己竟是误会了父王。“我三皇兄又是怎么去的?”太子声音沉了沉,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三皇兄死了,所以才会回到宫里接任这太子之位。但以往总听别人提起二皇兄如何聪慧,只可惜英年早逝。却很少听人提起自己的三皇兄。


    “你三皇兄为人忠厚老实,性子有些缄默,自从你三皇兄被册封为太子之后,倒是有好些年宫里和朝中都是一片风平浪静。本宫曾听你父皇说过,便是在勤政阁学习政事,你三皇兄也是很少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


    皇后叹了一口气,人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依现在看,除去早逝的大儿子不说,剩下的三个儿子性子果真都是不同。


    “后来有一日,你三皇兄喝醉了酒,从御花园回太子府的路上不知怎的就跌进了荷塘里,也是他不会水,竟是就这么……”皇后眼圈又红,已是说不下去。


    太子惊诧道:“随从的太监竟是没有一个去救皇兄的吗?”此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在这宫里,连他每次出个太子府,身后太监宫女都是跟了一堆,遇见主子落水,奴才自是拼了命也会去救。


    “怎么会不去救,只是你三皇兄那日喝多了,听说救上来后,是被自己呕吐的东西堵在喉咙中,不得呼吸而去的。”皇后脸色越发苍白,今日所说这些事,原本都是已经强压在心里深处不愿想起的陈年往事,句句都如同剥皮剜骨一般在折磨着她。


    太子还想刨根问底,一眼瞅见皇后的脸色,便将口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搂着皇后肩膀的手紧了紧,这是目前他唯一能给予她的安慰。


    皇后缓了缓神,刚才儿子那个看似平常不过的动作,让她心中一暖。自从这个儿子回宫后,与自己一直都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刚才那个亲密的动作给她心里带来了一丝安慰。


    皇后定了定神,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本宫今日来,有一事想与你商量。算算年纪,前两年你就到了册封太子妃的年纪,当时你坚持要等等再说,只说要专心跟太傅学习治国安邦之道,本宫便由得你一拖再拖。没想到一拖竟是两年都过去了。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时,大皇子都已经两岁了。”


    太子正在暗自揣测三皇兄的死会不会也有蹊跷之处,听皇后话锋一转,转到自己的婚事上,心头一怔,顿时抬起一双清澈见底的丹凤眼看向皇后,心里却在琢磨找个理由推脱。


    皇后早就看出他的意图,索性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往下说道:“你父皇的意思,没纳太子妃之前,先从今年进宫来的这些采女中,给你挑几个样貌出众性子温和的收在太子府里。”


    太子皱眉道:“只是儿臣听万石说,按照宫规,没有册立太子妃之前,是不能先册立姬妾的。”


    皇后斜了他一眼:“便是收在府里,也不是就要给名分的。等着册立太子妃之后,你瞧着心下喜欢哪个,再另给名分就是。你这一直不肯选取太子妃,朝上那些御史,动不动就要上谏,你父皇也是为难的很。”


    太子笑了笑:“这些御史还真是闲的很,每日竟是操心这些后宫里的事,那些国家大事倒不见他们这么上心。”


    皇后听出他语气里嘲讽的味道,正色道:“这虽说是后宫里的事,但皇家没有私事,一举一动,都是关系着国脉民生。尤其这王室子嗣的问题,更是社稷之重。你父皇也屡屡跟本宫提起,说你学业进步飞速,国事上也颇有见解,倒是有你二皇兄的风范。若说你勤奋好学,不在女色上荒废功夫,自是好事。但也难免引来非议,不但是这宫里,便是朝中也有传闻,说你……”


    皇后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心里琢磨,要不要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太子从椅子旁桌几的花瓶中取出一支蔷薇凑近鼻前一嗅,蛮不在乎的笑道:“是说儿臣有断袖之癖吧。这嘴长在别人脸上,随他们怎么说吧。母后何必介怀。”


    皇后看他这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不过瞬间,想起一事,脸色又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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