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1-19


    这个房间干净得纤尘不染，内部装修风格是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极简主义。这里面大大小小各种充满科技感的设备，实验桌上有很多形态各异的玻璃器皿。


    总而言之，这里很明显是一座未来感十足的高科技实验室。实验室中，最为显目的是靠在墙壁上的，大小不一的诸多玻璃罐。这些罐子，大的能装下五六个标准成年男性，小的只有一般电饭煲的体积。


    和诸多影视作品中，出现的那种，内部用绿色液体浸泡各种生物躯体，甚至是人类身躯标本的标本罐头。或者那种，内部浸泡着眼球、未成形的胎儿、不知来源的某种生物器官等东西，如同女巫家中的承装奇怪样品似的，充满了邪恶惊悚气息的培养罐子。


    这里的这些罐子，实际作用和那些题材设定的差不了多少。


    这些罐子，小的装着独立的组织器官样本。大的浸泡着整个儿的生物，其中有些似乎还没有死去，依旧时不时动弹两下。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上述提及的所谓“生物”，全都是人类，或者说和人类外观相似甚至一致。


    有些东西，可能真的来自于人类躯体。时至如今，这个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也没人能够证明它们的来历。


    但，稍微观察一下，就不难发现。这些身躯或者器官组织样本，大多数都有着明显的，可以彰显它们并非活生生的正常人类能拥有的东西！


    比如，某具相对完整的躯体。其四肢并没有皮肤遮盖，显露出内部的肌肉、血管和骨骼等东西。但血管的颜色，质地，都能明显看出这不是真正的血管。它们似乎由某种半透明的特殊材料制成，里面流淌的也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不知成分和作用的绿色液体。腿脚骨骼也不是人骨，而是金属材质。


    唯一显得正常一点的也就是只有肌肉了，但再仔细观察，又能发现，这些肌肉也不太对劲。这些肌肉组织过于干瘪纤细了些，以至于都露出了底下很多本不该露出来的景观，包括被其包裹的骨骼。就算要用肌肉萎缩来解释也过于牵强了，因为无论是肌肉、肌腱、骨骼、血管，还是其他组织，它们之间的连接贴合都完全不符合真正的人体解剖本该呈现的样子。


    再看其腹腔和胸腔，结果就更加一目了然了。这具躯体的主干躯体，胸腹腔前面都是敞开的，大剌剌地露出里面的景观。可见，这副躯体没有五脏六腑，主干里全都是各种错综复杂的机械零件。他的大脑，更是各色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子元件拼接构成。真正诠释了什么是“电脑”。


    这具躯体“血管”内的液体还在流动，胸腔里充当心脏的泵也在正常工作。也就是说，这具躯体，还活着。但要说这样一个明显是人造的机械躯体有生命的话，也不太合适。


    如果是想要用机械结构，去复刻一具人造的人类躯体，这副作品难免太过粗糙幼稚。而后面一字排开的几个罐子，里面的躯体似乎都是基于这样作品，不断进行改进。但这样的道路似乎只持续到一半，就被这个研究课题的主人抛弃否决了。


    因为，这样的躯体只有八具，最后一个的完成度也不尽人意。


    而再后面的培养罐中的躯体，就不再是人造机械身躯，或者半机械半血肉的不伦不类合成品。而是，真真正正的血肉之躯。


    但这些人类躯体明显和普通人类不同，他们的外观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异，有几个并不明显，只是有些部位过于发达，或者退化萎缩。可有一些就比较糟糕了，长尾巴、长角都还是好的，有些更为怪异的不属于人类的生物组织、器官出现在他们身上。显得他们跟缝合怪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这些真正的血肉身躯，都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摆在这里，只能算作标本。


    但，唯独有一个培养罐除外。那个培养罐不靠在墙边，而是置于实验室中心的高台上。罐子周围连接诸多管道，里面的人类生命的肚脐眼上也插着一根管子。这里面的景象仿佛是一个还沉睡在母亲子宫中的胎儿。


    但是，这个胎儿目前的身体形态，已经连婴幼儿都算不上了。他此时，完全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成年男性。


    这位男性的长相，算不上有多清秀俊美，但也是五官端正，足够耐看了。虽然浸泡在培养液中，从胚胎发育至今，但其四肢都没有因为缺少运动而萎缩。反而，他全身各处的肌肉，该少的一块不少，都比较发达。不是那种健美肌肉怪兽的夸张风格，只是所有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的清晰硬朗，流畅优美。


    这副躯体，称得上是完美了。长相并不太过出色，但丝毫不俗气，更不丑。反而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舒服。身材上更是恰到好处的完美。皮肤也是如同绝世美玉一般，没有丝毫瑕疵、柔滑稚嫩。只不过是，或许由于浸泡在液体中太久，从来只有实验室的白色灯光照射，他的皮肤呈现宛如病态的冷白状态。


    “该苏醒了，博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唤醒了仍处于沉睡中的男性。


    他在培养液中睁开眼，这是这具身躯第一次睁眼，亲眼目睹这个世界。他的视线之中一片模糊，用了好久，他才成功聚焦。


    与此同时，承载他的培养皿也开始发生变化。罐子内的液体水位下降，逐渐流逝消失。失去液体浮力的托举，男子的身体也跌落在地。他似乎还没有适应这具躯体，所以一时还无法平衡身体站起来。


    连接他肚脐处的管子自动脱落，这根管子就相当于他的脐带。没有了脐带的氧气输送，他不得不自己用肺呼吸。就和一般的新出生的婴儿，会因为不适应自主呼吸，表现出大声啼哭的姿态，同时用这种方式排除在羊水中生活，积累堵塞在其喉腔、器官等部位的杂质。男子一开始面对这种变化，也狰狞地咳嗽了好一阵。


    他此时狼狈不堪地姿态，配合他夸张的痛苦面具表情，给人的感观和新出生的胎儿完全不同。毕竟已经是青年的样子了，这样的表现放在婴儿身上正常，但放在他身上只会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不过，也就滑稽了一小阵，他很快就缓过劲来，不可能像真的婴儿那样无助。


    培养罐子的罩子没有打开，男子所站立的底部地面，圆形平台的边缘，有一圈排水孔。之前的培养液就是从这些排水孔中流走的。


    现在，干净清澈的温水从这些排水孔中涌出。整个罐子，逐渐又被清水填充。水位线升高，只淹没到男子的下巴处。


    男子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他明白这是要干嘛，很自觉开始自己清理自己的身体表面，屏气将头埋入水中，清洗面部和头发。


    说到头发，他全身上下，除了一头浓密柔顺的黑发，就再没有其他毛发了。当然，细微的体表汗毛还是有的。只是其他那些会生长出浓密体毛的部位，都非常干净。没有腋毛、没有胸毛、没有腿毛、没有胡子，甚至下身重要部位也是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


    这就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干净。


    他完成“出生”之后的第一次洗澡之后，洗澡水也自动排走。排水孔完成了工作，自动关闭。同时，培养皿的玻璃罩子也缓缓升起。


    男子走出培养皿，走下平台。他的全身在培养皿内就已经被烘干了，所以他身体是干燥的，没有湿哒哒的给地面留下一路水渍。


    “里四垂？”男子这副身躯是第一次说话，嗓子格外沙哑，咬字也不清晰。


    在他脑海中发声的那个存在知道他所说的是“你是谁”。其实，哪怕男子只是在心中发声，这个存在也是能够感知到的，他与男子沟通所用的手段本就是心灵感应。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对于目前的你来说，这方区域内，我无处不在。博士，自从你死后，基本就是我接手掌控着这座实验基地了。”


    男子眉头一皱，哪怕对于原本的博士来说，这一点也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


    “森么亦时？”男子一时无法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但他绕开这一点，又转而声明：“我不是博士。”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说话的感觉，尤其是这一句，他说的格外认真清晰。


    这回倒是轮到那个存在意外了：“你不是？可你，应该是才对。”


    “我只是继承了博士的记忆，但我也是有自己的意志的。这具身体本身就拥有意识，不会因为一份强塞进来的记忆，就自我认同为记忆的主人。我就是我，博士是博士，那是另外一个人，他和我不一样。我可以将博士当作我的父亲，毕竟他创造了我。”


    那个神秘的存在似乎恍然大悟：“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博士终究还是疏忽了，明明已经有这方面的研究说法，但他还是单纯将人格意志当作记忆的诠释。所以说，你的自我认知并不承认你是博士。拿真实有意思了，博士的记忆全在你身上，但却没有得到你这具躯体的自我认可。不知道这样一来，博士算是彻底消失了，还是依旧存在呢？”


    “人死不能复生。”男子的表态显示了他对此事的意愿。


    “是呢，是呢！哈哈哈，真是好笑。博士他，原本创造你，就是将你当作他死后复生的后手呢！不过，从你身上还是能看见不少博士的影子，起码说话风格和气质等等方面，都和博士很相似呢！”


    男子不咸不淡地回应：“毕竟他拷贝了他一生的记忆给我。”然后，他又转而问回了一开始关键问题：“所以，你到底是？”


    “还记得你抓到的那个……哦，不对，应该说是，博士抓到的那个穿越者吗？”


    男子点点头，显然他已经联想到了那一段记忆：“嗯，一个很天真、很好骗的小鬼。博士当时，很是惊奇激动。”


    “对呀，当时他杀死那个穿越者之后，得到那一块黑金相间的奇怪石头，更加惊喜呢！”


    “你是那块石头？”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和你对话如此自然，自然也看到了，我是一个非常成熟、清晰、人性化的意识。我其实就是你的这所试验基地呀，那块石头后来与这所实验基地融合了，从而诞生出我。”


    男子似乎对这个回答非常惊骇，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你这样算什么？”


    “反正我就是生命，如果你是疑惑我算什么生命形式的话……或是话，我也搞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块石头叫做‘印象碑’，所以你可能将我算作‘印象碑生命’！你好，我是‘印象碑生命’个体之一，我叫‘克瑙’，你叫什么？”


    “‘克瑙’？那不是……”


    “是的，我也不知道我该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取名这种事情着实令人苦恼。反正我已经把博士试验基地的人工智能管家吞噬掉了，干脆我就借用他的名字好了！”


    男子点点头，对其将试验基地的人工智能管家吞噬掉的事情，没有任何意见。他沉思了一会儿，看来目前他也没有想好自己的名字。终于，他抬头开口说：“我叫……长生。”


    “嗯，还行。的确呢，博士的确将你打造成了长生不老的人类。”


    “呵呵，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会承认我是人类。他们只会称我这种存在为‘改造碳基生命’，甚至连动物的头衔都吝啬赋予给我。”


    克瑙呵呵一笑：“毕竟基因改造严重触犯了人们的道德逆鳞，博士不也正是因此被抓捕，并处以死刑的吗。不过，现在你倒是不用太在意这一点了。”


    曾经，这间试验基地的主人是世界着名的科学天才，在崇尚机器人文化为时代潮流，但又极度忌讳拟人机械的社会，博士却非常大逆不道地暗中进行着拟人机器人的研究课题。


    上个世纪，科技爆炸式发展，机器人文化兴起。无论是服务业，还是轻、重工业等，高效、严谨又廉价的机械劳动力成为主流。这个世界，不同于蓝星，这里虽然存在过社会主义，但或许是人类文明的差异，这里的人们的世界观与蓝星的人类存在不少差距。


    这就相当于一个蓝星的平行世界，只是这个科技侧的世界，科技发展比蓝星更加发达。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是资本主义国家，就算不是，也是以其为核心本质进行一点修饰改造的产物，反正换汤不换药。


    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是一片不适合社会主义生长的土壤，社会主义在这里最终只能走向没落。


    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类的阶层分化非常严重。尤其是各种地段工作都被机器人包揽，大街小巷充满了赛博朋克的气息的社会中，没有资产的穷人流窜于各个阴暗的角落。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但光鲜亮丽的高层社会人士，是不会理会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的。


    这个世界，社会道德都是由有资产的上位者们决定的，他们的话语权能将所谓的法律当作橡皮泥一样搓圆捏扁。


    而这些上位者所引领的道德潮流，在对科技的看法上，针对拟人机器人和基因改造是出奇的统一。这或许上世纪兴起，一直到如今都非常流行的“机器人、高级人工智能反叛人类”这种题材的科幻作品，影响过于深远的关系吧。


    所谓拟人机器人，就是外观无限逼近于真实人类的机器人。对于这一点，明明面上人们一个个都跟恐怖谷反应过于敏感似的，弃之如敝履。但实际上，人们真正忌惮的是高级人工智能的觉醒。对于这一点，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以他们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早得很，这在当下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大众明面上地抵制，但实际上，有不少有钱人会特意找渠道，定制外观完美的拟人机器人，来满足自己某些不可言说的私欲。当然，这些不能放到台面上说。


    就像基因改造，这就更不能明目张胆的说了。大众明面上对此是绝对的抗拒的，因为这对人类的道德人伦是一个无比沉重的考验。


    但实际上呢，这个贫富差距日益增大，阶级矛盾不断激化的时代。这种道德底线已经迎来了不知道多少挑战者，他们偷偷蚕食破坏这个天平艰难维持的平衡局面。


    不少高层人士，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私下里，都对基因改造这种事情有所涉猎。有些为了追求长生，定制完美的克隆躯体，再进行换脑手术。有些定制所谓“完美基因”的孩子，将之视为自己对孩子的关爱。


    总之，这样的两面派太多了。而进行这些研究的科学工作者也不少，他们凭借这些牟取暴利，借此财富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


    而博士的研究目的相对就很单纯，他只是想要创造完美的人类，甚至想要让全人类借此完成一次改革，将现有的社会完全推翻，开创新人类时代。


    要不怎么说他的天才，他在这方面的研究进度，在当时恐怕无人可出其右。


    记忆上载就是他偷偷研究出的一项，可以说是旷古绝今的重大技术。还有在基因改造方面，他已经用基因编程，初步克隆出了“永生”人类。


    也就是现在的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