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思绪融于依旧沙沙的雨声当中,张二锤抬着头,定定望着窗外。夏姑娘早已走远,日子进入了声色幽然的秋。
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清晨醒来之时,一阵昨夜轻微受凉引发的难受让他很不得劲,给自己连灌了几杯酒,好一阵才舒缓过来。难受没了踪影之时,他也已有了零点几分醉意。
张二锤收回目光,放下酒杯,提起了迫不及待的笔——
今天是暗灰色的
思绪搁浅在窗边,漫长复杂
窗外的岁月渐深,狡猾的云
考验着白炽的天光
忠实的雨给出了答案
雄姿各异的钻山虎涌进叫春阁每一道经脉
停住了脚
以防万一
我和屠龙神剑都沉默在二手酒气中
等重重危机张牙舞爪
你是我的并肩
此刻你在何方
当我挂上窗边,妥协的天色
正积蓄着所有临盆的残骸时
好心肠的笔啊
它告诉我,我渴望你的名字
此时,酒杯忽而攥紧了我
眼神贪婪而灼热
……
顿悟诗家三昧,如入无人之境!但所念一切仿佛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想而不可即。张二锤脸上现出寒心酸鼻的自怨自艾,摇摇头,又喝下一杯酒,试图稀释那庞大的失落。
回忆浇熄了欲望,欲望刺激了回忆。他想了很多,思绪已有了些混乱。但时间就像被割裂一样,只是过去了一点点。笔落在纸上,燎起熊熊烈火,随风直到世界尽头。
张二锤又宣泄了一大段,总算把大部分思念和难过都分摊到了纸上。落款刚想写下时,他的肩膀忽然被戳了戳!
他像是被大毒蜂蛰了一下。好家伙!屋里不知何时来了个不速之客!大白天穿着一身夜行服,显然是踅摸着翻墙进来的!
若是野猪帮的哪个高手,此刻怕且已经被偷袭受伤了。但一切无比平静,显然对方非为此而来。
“你……”张二锤回过头,从上到下打量着,目光和声音中都透露着大大的迷惑。
“不要管我是谁。面具是作为自我保护的一道屏障,是隐藏与隔离的标志。我既然以此示人,便是只愿默默行事,不愿透露我的身份。”
那人似乎已进屋许久,站在张二锤身后不远处就没动过一丝一毫。这时,还有意识地抬手紧了紧领口,充分强调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动作轻柔,脖颈纤细。
“既如此,阁下悄咪咪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呢?”张二锤假装吃了一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那人,报以礼貌的笑容。
此话一出,那人却忽然陷入了沉思,好像在因为站得太久,而忘了此行的目的。
张二锤以怪异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人,礼貌的微笑变得饶有兴味。
“也许面具的确有你说的那些作用,但踌躇满志的面纱,没有。”张二锤不加掩饰地点破了摆在眼前的事实。他把杯子举到嘴边,脑袋向后仰去,把酒喝光了。“尤其半透明的面纱,一朵姑娘。”
黑衣人大吃一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摘下了面纱,不断翻看着,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这似乎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张二锤望着郑一朵,哈哈一笑。
“而且,你应该非常清楚,这独特的哈士猪宠物,整个帝城除了你,怕且都找不出第二个。”张二锤眨了眨眼,轻轻咧了咧嘴,露出一副想要认不出她身份实在很难的无辜表情。
郑一朵终于抬起头望着张二锤,不慌不忙地抛出一个微笑。
一笑百媚生,粉黛无颜色!那明眸善睐清清楚楚,让张二锤顿时如鱼游鼎中,他的心肝情不自禁猛然一颤。
“原来想要看穿一个人,还真的简单啊。”郑一朵的眼睛是笑着的,但神情中仍有着些许无奈。
张二锤刚想要笑答,却迟疑了。这句话忽然让他想起自己一路以来的遭遇,似乎还真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的确简单。一朵,其实你早已认出我了。”
“你就简简单单地坐在这里,如何认不出……”郑一朵翻了个白眼。
“其实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张二锤低垂脑袋,节制着自己的怀疑。但总有些东西要由痛苦织就。
“当然啦,相识虽新有故情。你也已明白我们背后的关系,堂师哥。”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大概我尚未下山,你已对我知根知底了。对吧?”张二锤重又抬头盯着郑一朵,突然表情沉重,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点冷漠。“你早已刻意、充分调查过我。”
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郑一朵的双眸一直没有离开张二锤,此刻亦毫无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但她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点点头表示确认,同时她的身子伴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微颤抖。
张二锤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困惑。
“千方百计查探、接触一个素未谋面的堂师兄,指意何在?”张二锤的心境随话语起伏,他想要抓住些什么。
屋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我自小孤身一人,又没有玩伴,知道了有个年纪相仿的半步亲戚,想要了解一下,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郑一朵平静说道。
她的脸色似乎吞吞吐吐地黯淡了下去,让人看得心里不由一阵刺痛。情况当然并不会以意为之如此简单,但张二锤心存目想片刻,虽觉得有点不甘心,但亦不愿再诘问探究。
“难道你从未见过我,便已暗地里觊觎我的美色!”张二锤重新唤醒了自己的笑意,故意让话题走上了岔路。“没道理啊,近在眼前的朱二,他对你的感情是如此的炽热,他的钱袋子是那样的丰厚……”
郑一朵感到有些出人意料,抬起头迅速白了一眼张二锤。她的唇边却也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
“朱公子要钱有钱要才华没才华,而且还是一头花心猪。他的炽热,只适合对金钱执着的姑娘为之疯狂痴迷。”郑一朵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相信朱二。他的确是这样的人。”张二锤立即对她的话表示肯定,神情若洪炉点雪。
气氛慢慢变得舒坦了不少。两个人喝起了茶,郑一朵的姿态也越来越放松。张二锤在不断给她添茶的间隙中暗自观察着,仙姿玉色果然比烈酒更要醉心。
“你说我穿这身夜行服凸显身材,还是还是前些天的那件长裙会更好看?”郑一朵忽然正面迎上了张二锤周不时挂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几乎有些慵懒。张二锤吃惊地坐起了身子,心里一阵悸动的同时感到热血冲上了面颊。他没法控制,但感觉美妙得难以置信。
“自都有着吸引人心的魅力。但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透过表象看本质是我的内涵所在。无论是夜行服还是长裙,都是身外之物,何必在乎,都不穿,才是最好的!”张二锤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说着话的时候狠命多看了她几眼,又表现得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喝起了茶。
“哈士猪,咬他!”
趴在一旁的哈士猪顿时展现出了超越一般宠物的强大力量,动作非常迅速。张二锤十分敬重它的忠于职守,于是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
“你这样对朱二那般的色狼我可以理解,这样对我是什么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