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沉默中不停喝着酒,很快,偌大的一壶酒已经全部下肚。
“来,再试试这个。”朱二似乎缓了过来,眼明手快地又打开了另一壶酒,并给张二锤满了杯。“这是我藏了好久的五步蛇酒。浓烈酒意如春风野火又沁人心脾,比先前那个更胜一筹。”
酒壶相当精致,酒香也更为馥郁,显然与先前的不是一路子货色。张二锤瞬间便已一杯灌了下去。酒越好,他喝得越快。
“不错!确实好酒!”张二锤咂嘴感叹着酒的极品与朱二的慷慨。快意洒然,放下杯的同时他已经自行取过酒壶给自己斟了起来。
朱二面露淡淡的微笑,作势整理台面的杯盏。如洗的天空下,万物明朗,欢快的鸟儿在树上引吭高歌,求偶的味道洒落亭中。
张二锤再次灌下一杯后飞快地扫了朱二一眼,只见他瞬间又已凝神注目,未为好酒好景所动。
若对胜景孤负酒,怕胜景也笑人岑寂。有人共饮,朱二本来极为欢喜。但此刻他只沉默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杯。他陷入了沉思,放慢了饮酒速度。
“那日我只是跟一朵姑娘打了个招呼,他便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动了手。”朱二忽然擤擤鼻子,又毫无征兆地说起话来。
原来如此。好一个机要大事。张二锤觉有些好笑。
“所以呢,你是要我给你打回去?”
“不,当然不。而且现在想想,那日我大声冲撞了未来岳父,可真是不该啊!”朱二的脸色后悔当中有着抓狂。
“先不说你一厢情愿的这句未来岳父有点超前消费,单说你给人的第一印象想必都经已过于浮夸了。你挨揍显然在情理之中。”
“我走路昂首挺胸,形象好气质佳,怎么就浮夸了?”朱二不解。显然他心目中的自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翩翩少年。
张二锤耸耸肩。
“你的欢场好少年的形象,早就定型了。一副要长住在村姑基地里的样子,你说你在李轻车眼里还有个锤子的好印象。”
朱二不得不露出了一丝孱弱的微笑,这是个既不隐蔽也不私密的事实,他只能痛苦地承认。
“可恶!今天天气那么好,张兄你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朱二沮丧地提高了嗓音,他的右手带着震惊和不满瞪着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看不出他也有些气力,杯盏都有跳起来的迹象。
“你知道的,睁大眼说胡话不是我的强项。”张二锤略带嘲讽的微笑熟悉又直接。“我只是不愿你在天真的幻想世界膨胀自爆。朋友之间的正面勉励鞭策,是很有必要的。”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朱二,摇了摇头。
湖里的波澜泛出耀眼的光,忽然吸引了张二锤的注意力。天气确实不错。天空一望无际,光线畅行无阻地投落到绿肥园中。他伸手折了一根从亭边软软垂下来的细软枝条,把叶子摘掉。
“原来是给我一种变相的鼓励!好张兄,我敬你一杯!”朱二又突然开口说道。他身子向前探着,眼神激动地举着酒杯。
果不其然,鞭策完全于事无补,简直郢书燕说。朱二迂回躲闪着攻击,仍有着满心虚假的乐观。他在这一方面,做得真还挺不赖。
“并没有,完全没有一丝鼓励之意。我只是单纯劝你自重罢了。”张二锤眯着眼,紧紧盯着固执的朱二。
“张兄,你太年轻了。要知道,心中藏有需要大加努力的渴望,日子才会充实,才有称心快意的盼头。”
朱二抛出了他对自己死缠烂打行径的诠释。他期待得到善解人意的认可,但张二锤不予置评,直截了当地白了白眼,并带着残忍的满足感替他倒了一杯酒。
“山寨渴望,乌有盼头。空对空的蹦跶,浪费生命。”
朱二可怜兮兮捏着酒杯,想要尽量掩饰住失望之情,可嘴角溢出的酒水还是将其暴露无遗。
“张兄谈吐高雅,倘若话里能少些揶揄挖苦,便最好不过了。”朱二一字一顿,说得好像很费力。而后自暴自弃般一口吞掉杯中酒,仿佛那是一杯悲壮的毒酒。
那脸色僵硬神情黯然的模样,如果不是身上的华服发起助攻,此刻的他简直十足一个憔悴绝望的落魄老酒鬼。
空气中漂浮着难以名状的沉默。两人无言地碰着杯,酒壶很快又半了下去。
朱二的狼狈仍显得有些郑重其事,但他在克制着。张二锤看在眼内,顿时感觉有些内疚,他的直白无疑是愧对了朱二的好酒。正当他发出一个职业性的假笑,并要对朱二安慰一二之时,朱二却恰得其时再度开口。
“张兄,你不是也有事要与我说?”朱二的声音不那么沉重了,不过出得口来,仍有思绪万千的形状。
“没错。”张二锤赶紧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应道。
“那你说说看。”朱二在桌上摇着酒杯,显得有气无力,看起来呆呆的。
他只来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精神,眼里的一丝亮光断断续续,像是走漏风声的兴致盎然。
“其实除了在野猪帮交关副帮主口中听得一些风头之外,我还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叫春阁离得近的不止村姑基地。”
“还有野猪帮大本营。”朱二淡淡地接了一句。
这回轮到朱二让张二锤吃了一惊。这句话像落在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的大涟漪。
“这点我知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铁了心花光零用钱也要给你买在那里的真正原因。”朱二很平静。他的意图很明确,此刻的表情却暧昧不明。
不慌,让人振奋精神的消息可不止这个。
“其实巧得很,我真正要说的野猪帮消息,也正跟你方才所说之事有相干。”张二锤大睁着眼睛,但一脸神秘的样子。他把椅子拉得靠朱二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两人膝盖抵着了膝盖。
“跟我的事相干?一朵姑娘?”朱二这才一副醒过来的状态,登时便眉头一皱,嗤之以鼻地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跟野猪帮搭上关系。”
“她当然没有。但她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