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帮的非凡彰显无疑。
应急计划安排得有的放矢相当妥当,这些普通打手显然都不普通,并非什么番茄蛋散。他们无疑全都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围攻专家,且此刻正拿出吃奶的功夫奋力拼搏,以实际行动贯彻着一个黑社会应有的嗜血啖肉,绝不虚伪。
干得不错。
一个副帮主在他的大本营中又怎至于独身面对险情!张二锤心中暗暗思忖,此刻方才醒觉。他草率地做出了错误论断,真是人算不如人算!我寡彼众,力不相敌,高手在民间,失手去阴间。
结局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了。这块难啃的骨头也难怪使得朱二如此头大,怕是即便有着一口金刚铁牙,都得全部磕碎。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张二锤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寻找着因胜利在望而掉以轻心的小野猪。然而正在此时,萧风险那难听的磨剑声忽又始料未及传了来。
“住手吧。”声音仍然低沉,却粗鲁有力。
围攻暂停,声势浩大的压迫荡然无存。张二锤在疑惑中保持沉默,暗暗乘机舒了一口气。
“让他走。”
不是开玩笑吧?这一声令下,多少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了。
“可是这小子一路与我们野猪帮作对!萧帮主,他可是我们千方百计要除掉的……”
小弟们对萧风险的命令觉得不可思议,激烈的力量仍喋喋不休蠢蠢欲动,语气相当认真。但话未说完,已被萧风险打断。
“我说了,让他走。没听见?”萧风险怫然不悦,犀利的目光毫不含糊地从他们脸上扫过。神情比说话更为简明扼要,但其中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且明白无误。
众人照章办事,带着他们的惊讶,散开退下。
张二锤身上大约有几处伤口还在缓缓流血,幸好除了小腿上的伤之外,其他的都不算太严重。尽管他一声不吭,但真真切切的痛还是在要命地撕扯着他的心肝。他赶忙归复平静,为小腿的伤口洒上一些速效金疮药,便从袖口随手扯了点布把刀伤包扎了起来。一切处理得自然得当,旁若无人。
“你武功虽高,但可惜江湖经验尚欠火候,所以,你的勇气分文不值。野猪帮这潭水还不是你能蹚的,还是回去洗干净屁股,想想清楚你自己该做什么吧。性命宝贵,莫要做一头没开化的野蛮猪,别笨得分不清好歹,死得毫无价值。”萧风险说话时两眼虚望远方,端起了一副世事行家里手的面孔。磨剑声平淡了许多,带着奇怪疲惫感的语气中夹杂着赞赏与无奈,似乎对张二锤还有种出自肺腑的青眼有加。
张二锤越发感到莫名其妙,双眼直瞪着萧风险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走吧。”萧风险微微一笑,却并不理会张二锤的反应。
张二锤虽然对萧风险奇奇怪怪的恻隐之心懵了圈,但目前形势对自己大为不利这是确确切切的事实。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轻轻点头表示同意,嗱嗱啉闪身退出了偏厅。
来日方长,这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回去得找朱二合计合计,要不派兵大军直接端了这野猪帮大本营算了。
外头大雨已疲羸,正在慢慢停歇。张二锤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松缓下来的逍遥惬意。然而正在他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之间,来之不易的舒心又变得不太自在。
廊道拐角忽然走出一道身影。
两人停住脚步,毫不隐晦地相互对视着。没有约定俗成的招呼,但都有着朴实无华的吃惊。
尽管两人似乎都默不出声平心静气,但张二锤的心思已然高潮迭起。他一阵晕眩,这一刻似乎他的整个魂魄、全部思绪都飘浮了起来,仿佛莫名其妙离他很远。一切尽然殷浩书空,他觉得难以置信。
眼前人正是那个曾喝退了大德高僧惊退了徐木瓜的中老年人!
张二锤此刻方才发觉,那是个步履矫健、容貌出众的中老年人,眼珠子比夜色更黑,鼻头高耸,显然是个满心傲气一身傲骨之人。他气息浑厚,脸上存活着的讶异已奄奄一息,此时他的平静在夜色中露出了棱角,叫人胆颤。
村姑基地的老板怎么也在这里!莫非此人背后还有一层野猪帮的身份?张二锤的疑虑困惑惴惴然、隐隐然升起,不断挠扰着。是了!难怪老牌社团在他面前都服服帖帖,不敢造次!难怪大德高僧都没有二话!不能等闲视之!
张二锤极度敏锐,但疲惫而沮丧的思绪在这雨后茫茫夜空中飘荡着,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世事果如天边一团黑云,幻变无常,难以捉摸。
“初生牛犊的勇气令人动容。”中老年人开口说话。“可惜瞎马临池,将一事无成。”
他的语气与萧风险出奇一致,陈词滥调,乏味又老掉牙。他显然一眼望穿了张二锤此行的目的与结果。
“承示训饬,但我已经听腻了。”张二锤说话微微有些气喘,咬字却仍旧清晰。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嘴角还是勾起了淡淡的嘲讽。“后悔那晚上救下了我?”
“人心时殊,这人人为己的年头做好事果然没什么价值,拖阿婆过马路都要反被诬告强奸。你满口言过其实的怨言,毫无理性。”
“不愧是大帮派,装模作样,禁得起推敲。”张二锤嗤之以鼻,舔了舔嘴唇,努力保持着嘲讽的笑容。“你又是野猪帮哪个部门的大佬?”
“并无明文规定,不是野猪帮的人就不能来这。”中老年人斜眼瞥着张二锤,意味不言而喻。
张二锤一愣,也瞪起了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他。
“老夫前来,乃是与萧副帮主探讨一些商务机要之事。”中老年人摇摇头,他的神色变得忧郁而深沉。“再说了,你不是也在这?难道你也是野猪帮的一份子?”
“很明显,我来这自然也是有要事相商。”张二锤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顺着他的话敷衍道,呆滞而沉重。
“谈到浑身是血,看来你的事的确紧要。”中老年人嘴角掀了起来,算是微笑。
正是这温和的默然,使得凝重不堪的空气重新清新,张二锤的不安淡了许多,但他没有废话。他无暇在此沉醉于口角,显然此时此地并非闲聊最受好评的时机。虽然他并不是个行事鬼祟的人,可他已不自觉匆匆提起了脚步。
然而,令张二锤没想到的是,中老年人似乎比他更想结束这场相遇。
张二锤直愣愣盯着中老年人闪掠而去的身形,如释重负的同时,丛生的疑惑却丝毫未减。他的脑子转得比自己提起速来、敏捷而不草率的脚步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