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走了过来,越过张二锤的肩头麻利地上了菜,又轻手轻脚地走了。
粥的分量很大,大概是一个饿到极致的健康人的致命剂量。里头的材料非常充足,使得八十宝粥名副其实。
人们只是想要一碗平淡的上午粥,你为何来这家茶馆却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他!
二人实在经已饥肠辘辘,看着浓稠的八十宝粥,张二锤与朱二迅速开动。粥的味道十分到位,一口下肚,所有的疲倦顿时一扫而光,机体转眼就恢复了生气。绝非粗制滥造,的确好料!
“小二,我们的烤猪油饼呢?”朱二含着一口温热正好的八十宝粥,含糊问道。
“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小二也远远看着朱二,老套地答了一句。
是个起码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底层老手,熟练的言行举止间流露出一丝乡间智者的味道。但一点真心的亲切都没有。
张二锤抹了抹嘴角的粥汁,一口咬下露了馅的鸭肉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好一个让人神魂颠倒的大包子!茶馆的早餐配置高得实在让人不得不连连感叹。
“张兄!”朱二忽然停住动作,郑重其事地唤了一声张二锤。
张二锤正十二分投入嚼得有滋有味,突然听得叫魂一声,嘴里的鸭肉都被吓了一跳,他差些被尖利的鸭骨戳伤了唇。
“怎么,莫非朱兄还能再来一煲?”张二锤满脸疑惑地望着朱二,只见他的八十宝粥已经吃完。虽则确实其味无穷,但再好吃,人的肚量也是有限的。
“你说一朵姑娘,她为何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始终抗拒于我?”朱二没理会张二锤的打趣。他的眼神中有一丝迷惘于当下的表情,醉合吞湖海,愁真贯古今。这一刻,他的思潮仿若翻江倒海,一发便再难收束。
好地地的享受着美食,怎么又突然感伤起郑一朵来了!真是莫名其妙的。张二锤就着包子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吃了一惊。
“是啊!为什么呢?朱兄胸怀大爱,如此真枪实弹,如此欲火中烧。”张二锤虽有些鄙夷,亦不得不暂时点头胡乱同意朱二的抱怨,以便有时间把嘴里吸饱了酒水的鸭肉包再多嚼两下,才吞下去。
“你讲的都不是真话,张兄!”朱二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细量张二锤的态度。“曾几何时,我也与她到这里来饮过早茶。”
“郑姑娘会同你饮早茶?”张二锤不禁生出好奇,但语气未有任何改变。他虽对从前一无所知,但以目前事态的倾向性而言,朱二的话值得自己真心实意的一脸怀疑。
“如何不会!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为何来这家茶馆的招牌早餐,是蒸全猪,我吃一头,她和她二十几个小姊妹吃一头。”
“这……更难以想象了。”张二锤放下包子,拿起酒杯又啜了一口老头春。令人陶醉的美酒混杂着包子的香气流淌入喉,惬意呼之欲出。“朱兄,说实话,我必须承认,自我识得你以来,除了你单方面的卖力,我的确从未发觉郑姑娘对你有任何心动迹象,哪怕一丁点儿。郑姑娘那态度,我想就是对一条陌生的狗,都要比你好。”
嘲讽没有出格,伤人的手法微微谨慎而又十分老练。
“那条狗,是你吗,张兄?”朱二当即瞪起了眼,非常配合地露出了被人踹了一脚的愤怒、惨痛眼神。
张二锤面色古怪地咕哝两句,但未待他辩驳,朱二却又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次早茶,虽然自始至终,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桌子,但那也绝对是一种堪称完美无缺的暗恋表达!”朱二的眼睛闪闪发光,一瞬间几乎要盖过他面上的失落感,盖过他与郑一朵之间本来难以逾越的鸿沟。
原来如此。好奇妙的神思遐想,好出类拔萃的硬爱角度!张二锤不由得再次一惊,一言不发地盯着朱二看了好一会儿。
“说得没错,朱兄实在擅长理解情情爱爱。但你要放平心态。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须知花无常开日,月有盈缺时,世事本不能尽如人意。区区一个肉体痛苦的暗恋,又哪能苦恼你一个好端端、淫荡荡的钻石皇太子!”
张二锤说完又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唇。他发现自己忽悠人似乎也颇有一套。
“不!她明明是喜欢我的!从我对她一见钟情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破译了她同时一见钟情的迷茫!”
“你对谁不是一见钟情……”张二锤甩了个玩味的嘲讽白眼。
“不,张兄,你太肤浅了!”朱二轻描淡写地摇摇头。“不是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一样的,我对她的一见钟情,剂量可是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是习惯性认知失调的自欺欺人。只是你自己不愿承认罢了。大概这种自欺而成功的洞见,成了你人生搁浅的必需品吧。”张二锤叹了口气。给酒杯满上了酒之后,两眼紧盯着朱二。“如此拙劣把戏,只会让你越陷越深越伤,适可而止吧,朱兄。”
“好家伙!张兄,你毫无良心的分析,愣是给我整出了殿试阅读理解的感觉。”
“要明白的人自然明白。只怕有些人揣着明白硬装糊涂……”
张二锤话还未说完已被朱二打断。
“张兄,快看那边,门口那桌,有个落单的姑娘!”朱二忽然低呼一声。
尽管还未听完张二锤的说话,尽管他的信念前一刻仍纠缠在郑一朵身上,但他的神态已然一下子又如愿以偿变得非常愉快了,放纵的声音里全是突然涌起的惊人活力。
果然转眼就忘,半心半意。如此熟练的一见钟情,真是让人眼界大开!
张二锤啐了一口,同时快速抬起眼朝门口看去。惊鸿一瞥!他的眼神霎时间也变得既敏锐又明亮。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观察确认和深度思索,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茶馆的店名。大份量的不止是粥,还有令人身子发虚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