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扶正凳子,在桌边坐了下。他的状态调节得很好,整个人散发着悠然自在的气息,看样子前些天在徐木瓜身上所受的身心伤痛已全然抛在了脑后。
张二锤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几个刺霸扔出了窗外,他是个爱清洁讲卫生的人。而后收拾起未翻泻的酒壶,为自己与朱二斟上了酒。
此时的夜风又发动了一阵子,挟带着月色仿佛要为人大助酒兴。
“话是话,朱兄怎么这么错荡,竟然大半夜晃到这里来了?”张二锤微微啜了一口,放下杯时,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朱二身上。
“我看今夜月色美丽得过分,就那样死睡过去实在是虚耗光阴。便想着约张兄到村姑基……噢不对,是我辗转反侧之际,冥冥中预感到张兄今夜有所不顺,特地赶来想为你排忧解难。”
“你知道我并不会死在他们手下。”张二锤又喝下一杯,沉思了良久,开口说道。
“当然。张兄武功盖世,我再清楚不过了。”朱二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喉头上下一滚,话又说了出口。“说实话,我本以为你只是被忧思所困,才打算前来发挥我情感大师的才学为你疏通一二。没曾想事态如此荆棘,场面如此凶险,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怕死了!早知这样,我就不会来了……”
朱二越说越小声,张二锤连忙给他满上了酒。二人越喝越快,冲鼻的酒香很快便又盈满了屋子。
“别这样,朱兄,你已经帮上大忙了!要知道,这老头是事业心最强的一个。”
“我只是希望多做一些,以博得你更浓郁的友情。”
张二锤哑然失笑。他快速转动脑筋,但始终猜不透朱二这句不假思索的直白说话。那明亮动人的男高音脱稿演讲式的情感流露,怎么听都好苍白。
“朱兄,你这功利密谋也表现得太直白了吧?”
“靠,我只是放在心里想的,不觉一下漏口了。”说是这么说,但朱二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虚妄。“总之,我这个人做事一贯如此,见不得至好朋友有麻烦。”
“我是你至好的朋友?”空酒杯呆滞了片刻,才落到桌面上。张二锤心中一时之间竟生出了一丝丝莫名的情绪。
“当然是的。张兄,遇见你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所以,有任何事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你或许无需帮拖。”朱二看着张二锤斟到了满出的酒,理所当然地举杯一碰。
这句说得更为平白,但效果却可以立即感觉得出来。二锤沉默,他的心里有点到为止的美滋滋。跟着又有一种尴尬的感动油然而生,继而将他埋没。
“张兄,你可知方才三个是何许人?”朱二见好就收,目光朝着窗外望去,话头转到了那三个黑衣人身上。此刻已相当于在人世消失的他们,当然已再不能引起朱二任何恐惧的感觉。
“不知道。”张二锤摇摇头。一阵微寒的风吹了进来,他忽然打了个哆嗦,赶紧喝了一口酒。
朱二掏出了一张陈旧的朝廷布告,平整摊开在桌面上,布告上面有几道滑稽可笑的鬼画符。
“这是朝廷已通缉多年的逃犯,至今尚未落入法网。”
“你还喜欢珍藏这些东西!”
“这些败家国、乱社会的黑恶分子,本就人人得而诛之。而我,有着忧国忧民的天赋与拨乱反正的热血,自然对天下安定更为上心。”
“请问,通缉的是人吗?”张二锤拿起布告反复看了好一会儿,直截了当地发出疑问。这上面的东西分外可疑,似乎有点人形,但又与普通人类有着显眼的生理差异。
“是。”朱二眉头轻轻一皱,点点头。
“你想告诉我,他们就是今晚夜这三位?”张二锤再度用手揉了揉双眼。大概现在夜色太浓,以至于眼睛有些不太好使。
“正正是。”
“哇!厉害!”张二锤不由自主发出感叹。
“他们能持续多年通缉榜上有名,一身实力自必是很有质量的。”
“不,我说的是这布告。实在不曾想,他们在书面上竟能如此歪瓜裂枣!”张二锤把布告合起,推给朱二。“丑化得如此干净,简直是对大自然刻意的冒犯。”
“张兄所言不虚,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讲的。”
“我看这几个刺霸虽然没能才貌双全,但总不至于不成人样,是画匠笔法过分抽象了吧?”
“我发自内心赞同你的看法。”朱二带着疲惫的笑容,不得不承认。“这朝廷这画师出的画,估计没一个能抓获的。”
“手法如此高明,简直蔚为奇观,难怪罪犯能逍遥法外。这经已可以算得上是一桩保护犯人的明智之举了,何其谬也!”
“这已是那画师的绝笔。”
“该!样貌生长人各有志,孤胆画手独一无二。”张二锤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仍有着笑不可仰的嘘声。“我觉得这简直是在对天下人的智商进行侮辱,而且毫不掩饰。”
“他们能逍遥法外,也不单是这个原因。画匠作画通缉只是官府常规办案流程的其中一步。”
“骨头太硬,啃不下?”张二锤带着讽刺的意味笑了笑。
“张兄心术明达。没错,这几个恶徒亦曾叱咤风云,在江湖中算得上实力非凡一辈。”朱二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不过,帝城之内皇府之中,能追到这三位行踪的,虽然不多但不能说没有。”
“然则为何迟迟没有抓捕归案?”
“如此极端分子,确实是早该制止了,他们能活到今天才死已是上天恩赐。”朱二默默地看了张二锤一眼,犹疑了一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武功之高你已了解,能追踪不代表能敌得过擒得住,尤其他们的三人合体,很是让人无可奈何。”
张二锤脑中回想起方才的场面,点点头。
“而且,这只是其一。”朱二端着酒杯,愤愤而惆怅地说道,声音一点儿也不平静。“最关键的是,他们在野猪帮的庇护之下。这就使得情况复杂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