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倒是有些人性。”
张二锤走近,用手轻轻触摸着狗头,想将气氛调节得更合适一些。
此刻的苏纯良不免再度大吃了一惊,又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结局!他倍感痛心。
就连依然安坐着的白面牛仔,此刻面色似乎也有了些窘迫。
“狗才怕你,雄霸天下的白面牛仔,耿皮带耿大侠可不怕你!”苏纯良瞪大着眼睛,将阴暗刻毒的挑衅融在天真的语气中。
他自始至终都有着良好的意识,算盘打得非常简单。手时而攥住时而松开,面色眼神开始热火朝天地繁殖起对耿皮带的信任和希冀。
张二锤不由得一笑,转过头,把看大狗的眼神,一视同仁地慈祥地射到苏纯良面上。
苏纯良忽然感觉到腿脚有点儿不听使唤,不安地微微抖着。他瞬间明白了大狗的处境。那是一种值得满怀谦卑的束手无策的恐惧。
“不好意思,两位,打断一下。”
那边的白面牛仔,也就是耿皮带,忽然开声。他微微偏着头,眼睛只看着他的大狗。话语音未落,他已动作轻柔地站起身来。又一口喝尽了杯中茶,放下了杯。
坐在那时,张二锤觉得耿皮带只如同一个普通农夫,而现在,张二锤才发现随之而来的一个事实——耿皮带分明是一个常规但又强壮且高大的农夫!
耿皮带似乎从头至尾都表现出一种善意的纵容,白发飘飘,白面昭昭。他普普通通,却又气韵恢宏,朴拙而威严,别致地显露出一种行止无缺的优雅。他的面庞加上柔和的表情和慵懒的动作,让人觉得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淡定,完全能够应付得了大场面,且可以给人一个惊喜。
张二锤定定地观察着,等着耿皮带的下文。这个人的气息虽隐而未发,但比起拼搏二老要更加粗野、更加狂暴,他的实力显然强上许多!
苏纯良开始为自己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而开始表露出纯粹的喜悦。他嘴里嘟囔着什么,脸色微微泛红。他有着十分丰富的幕后操盘手经验,他知道,接下来将是意义更为重大的一战!他恣意狂放了幻想,等着耿皮带大施拳脚,大显身手!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大多都有着意想不到的偏差。眼下的情况与苏纯良冒昧的假设大相径庭——好景不长,耿皮带的官方声明瞬间击碎了苏纯良的形式幻想。
“我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耿皮带边说边舒适惬意地伸了伸懒腰,一副的确劳累过度的样子。“人和狗都一样啊,总经常发生故障。特别年纪大了就是不一样,坐久了连椎间盘都不舒服,尤其这鬼地方湿气还如此重滞。”
耿皮带意味深长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话说得慢声细气、漫不经心。
“小欢欢,走啦!老生常谈的好戏看完了,眼看天黑,得赶紧回去休息休息了。”他含着一丝讽刺的笑意补充道。手上做着一种富于表情的手势唤着狗。
原来那条硬汉派大狗名叫小欢欢。好一个让狗多愁善感的名字。这名字似乎更适合温柔可亲的生物。
从耿皮带嘴里吐出来的几句话让苏纯良当场愣住了,身子僵直,动也不动。他茫然惊诧,好像是他自己远远脱离了现实,他不理解耿皮带的行为和动机。
“耿大侠,您看眼下我们山猪会都如此被人骑在头上欺负了,您就准备这样撒手而去?”苏纯良极力掩藏脸上露出来的失望,仍在争取着。他两眼一直望着耿皮带,心中仍然有着一种微妙的热切。
“莫非我还可以指望等下晚宴上的嫩猪?”
沉默突然降临。耿皮带面带讥笑的神态加速了苏纯良的崩溃。他意识到,一个他不想要的结论切实摆在了眼前,正在迅速定型。
“按一贯的做法,此时此刻,您不是应该拔刀相助?”
“相助?与我何干?”耿皮带飞快地瞥了苏纯良一眼。他白白的面上又露出一种懵懂神色,神情中没有任何特别的意味,只疑惑得甚至像一个完全不相识的过路人,似乎当下的情况的确压根与他毫不相干。
苏纯良呼吸沉重,略略尴尬地站着。恐惧忽然攫住了他的心,随血液流遍了全身。他战栗着,颜面扫地,倍感疲倦和无助——慌乱、难办、烦闷和屈辱。神态真是完美体现了对命运残酷的讽刺。
真该死!苏纯良暗暗诅咒着,但口中仍为期待而颤声劝求。
“耿大侠既然来得庆典,便说明您与会长的关系非同一般。难道您会就此看着山猪会受苦受难甚至岌岌可危,而漠然不顾?”
听得此话,耿皮带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舒服,显然厌倦了苏纯良的无聊透顶和自以为是。他不置可否地摸着小欢欢的狗头,又眯缝着眼,转头看着苏纯良。散漫的眼光平平淡淡射出,却令苏纯良不寒而栗。
天空似乎暗了下去,跑进来的光少了许多。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耿皮带才再度开口。
“我很同情你的痛苦。但你们的恩恩怨怨我无从得知,也没兴致,所以与我无关。至于你提的什么关系非同一般,更与当下扯不上关系。其实不妨告诉你,我本人十分憎恶这类无视社会规范的形色庆典,素来乏味。加之搜刮当地资源而行非法之享乐,实在更是过于恶劣的习俗。”
语气威严!神色正义!毫不客气!妙不可言!
张二锤也不由自主地赞叹起白面牛仔爆棚的正义感。
耿皮带一番我行我素的话,显得轻描淡写而又高尚宏伟。既像虚弱无力的自我辩白,又似乎他已剑走偏锋,对山猪会、对险恶社会全予以驳斥的否定姿态,几乎要去到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地步,看起来并无半点虚与委蛇。同时,他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决心和无情,毫不在意苏纯良愕然不解的目光,他享受着随之而来的理性的胜利。
苏纯良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神色越发迷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