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锤,果然是你。”罗安笑着,但他的声音冷冷地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好久不见。”张二锤朝着罗安眨了眨眼睛。第一下听到罗安的声音,那声音真是熟悉得来,又显得模糊而缺少真实感。
“的确好久不见。”罗安一边三下五除二啃着激情甜肘上最后的肉,一边语气平稳地说道。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被两颊的肉挤压着,神情在这一刻却似乎变得一往情深。
看起来颇为滑稽,但张二锤并不太在意这些。
“此时此地见到你,我真万万没想到。”
“我也没料到。不过无可否认,这实属是意外的惊喜。”罗安咧着嘴,露出球形的微笑,那三重的厚厚下巴特别惹眼。自小到大都高高在上的眼神终于冒了出来,熟悉地夹杂着瞧不起人的成分。他沉湎于官能的享受,叹了口气看着张二锤,眼神极为狡黠。“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跑到这里来自取其辱。”
“你的样子简直让人心生同情。我在想,你尚未完全开化的脑海中,是不是又在做着什么可怜的懦夫翻身梦了。”张二锤的语气摆明了已经认定罗安不会成材。
“张二锤,你果然天生就有一种捣乱人心的气质。你凡事都看不顺眼,话也永远都是如此,让人听起来就觉得不那么顺耳。”
嘘寒问暖的气氛顿时付之一炬。二人毫不虚伪做作,不绕弯路,三言两语间亮出了真实的似乎深度对立的精神写照。
异地他乡见故人,罗安非常开心地吩咐手下小弟包围住了张二锤。果然成熟了,真的有了一丝大头目的气派。虽过于守旧且显得徒劳,但这仍很能表现出罗安的职业素养。
“张兄竟识得如此严峻人物?”朱二忽然开口,他望着张二锤,一脸玩味。
“朱兄可别小看了他。这位体型庞大的小伙,算得上是我自小便认识的贵族,他果敢地将地主野蛮、胆小、狡猾、残忍、淫荡与残暴的品质发挥到了极致。”张二锤似乎对罗安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赞赏。“而且看如今,似乎还已有了显着的进步,更引人注目了。”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虽然作恶积极,但他也没到出名的地步吧?你认识他么?”张二锤眉毛扬起又落下。
“我是说他太壮了。肥壮肥壮的,还满脸岁月在其上艰苦探索的痕迹。”朱二露出一副打趣但实事求是的神情。
张二锤哈哈大笑,甚至想为这句话的精彩报以热烈掌声,但他忍住了。
“朱兄勿以貌取猪。别看他沧桑得一塌糊涂毫无智慧的样子,其实他也才二十来岁,头壳骨都尚未变硬。对了,他爹也是与韦善良一般的捐官呢!”
“如此看来,亦是罪已当诛的好领导。”
罗安早从情绪亢奋中摆脱了出来,此刻已经听得满心窝火,一张脸挂满了坏天气。这回他没有了曾经畏畏葸葸的神色,他张狂的神情似乎在大声告诉张二锤,他再不是一个好捏的软蛋蛋!
“张二锤,你哪来的为奸狼狈,搁这儿旁若无人地胡侃瞎扯,当我死了?”罗安不快乐的嘴已经高高扯了起来。
话音刚落,他的小弟们已经醒目地扩大了包围圈,将朱二也看了起来。大帮派风光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哎你别说,我未见到你之前还真一直是这个想法的。”张二锤定定望着罗安,仿佛那是全天下最自然的事情。“甚至在道德层面上来说,我也曾替你感伤过一小会儿。”
“噢,可真是难得,我应该感激涕零?”罗安语气滑稽地作势道。
“那倒不必。那只是我个人的行事评判标准。”
“我也有我的标准,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等你完犊子了,我也会为你流两滴泪。”罗安重新微笑起来,故作意味深长。
他知道,作为一个普通小混混可能确实无能为力作出报答,可作为一名山猪会的高级会员,那就不一样了。
“为我流泪?现在显然言之尚早,再者说,我岂敢劳你牵挂一辈子。”张二锤的眼神里堆满了嘲弄。
“你错了,我已准备好马上为你落泪。”
“果然人肥了心眼没长,发怨当报。只是,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张二锤道了一声歉,只微微一笑。每次与罗安拌嘴似乎都特别有意思。“不过你也无需灰心,毕竟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愿望,通常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莫不是你以为你张二锤一个野山炮加个这么瘦弱的同伙同仇敌忾,今晚能逃出生天?这简直荒诞到可笑。你难道瞎了吗,我可并不是一个人。”罗安嗤之以鼻,手不自觉地摸出了别在腰间的长长的佩剑。他看着张二锤,就好像张二锤在发神经似的。
“看得出来。”张二锤处之泰然,别了一眼罗安。
“我们早知道你并不是一个人了。”朱二与张二锤相视会心一笑。
毫无熟人相见的亲切可言。场面陷入局促的沉默。
“底线的沦丧真是令人心生悲凉。张二锤,你这是玩物丧志、玩火自焚!”罗安这才明白他们二人意有所指,他身上轻轻一抖,唇角扯了下,又改了脸色。
“听起来,他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啊,张兄!”朱二立即对张二锤表达了强烈的关切,并装作显露出极为不安的样子。
张二锤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了看围着他和朱二边上安静地待着、准备起动的小弟,一脸无语。
“冒昧问一句,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强烈的信心,是这些番薯蛋散么?这些惊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特别。”
“你敢小瞧我们山猪会?再说了,我也早已并非那个只会三两下手脚的罗安,你别看我温和而节制,其实我早已暗地里加强训练,自我提升,将自己锻炼得刚猛无比了!我从一无所有到功成名就,岂是你两眼能够揣度的!”罗安大为恼火,他恶狠狠地斜眼看着张二锤,目光坚定,语气并不亲切。他将愤怒而自大的情感发挥在毫不犹疑的激昂里,他的手也攥紧了剑柄,正竭力表达着他最诚挚的敌意。
罗安一众小弟的怒意与他不相上下,气氛已经十分沉重。
张二锤仍在打量着罗安,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竟还学会了利用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之外的业余时间,来规划自己的未来发展。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张二锤依然微笑着,却对罗安的较劲强硬毫无反应。他又移开目光,看着朱二,以轻松的口吻调笑道。“朱兄你可快学学吧,都是贵族,你看看人家的上进心,朴实平凡但却坚毅勇敢,祈求一酬素志,小展才略于天下,你却只晓得一个酒字!”
张二锤说完,嗝出一口长长的酒气。
“是我不思进取了。”朱二哽咽着回答,好一副估计明天不到午后都缓不过劲来的惭愧神态。
说完,还不慌不忙和张二锤一齐,矫情饰行地望着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