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张二锤很快就到了山猪镇。
日头仍俯瞰着整座小镇,微风不时掠过。午后热得发头晕的时分,山猪镇一片平和。
道路和房屋清晰可辨。穿过镇子的径道不大,但很干净,从几百米开外的长月山山脚移植而来的槐树柳树整齐排列在道的两侧,正全力郁郁葱葱,点缀起盛夏特有的灿绿,甚是可观。
好到位绿化工程,毫不吝啬的靠山吃山!
其实山猪镇就是一个比较大的村落罢了,这里只零落着两百来户人家。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若到了镇中心,便可见四处都是努力讨生活的模样——瓜果档、肉铺、小茶店、裁艺铺、戏剧院,甚至还有一所小客栈,衣食住行各行各业一应俱全,让人叹为观止!
热闹!繁华!这才是应该生活的地方!
张二锤不紧不慢地走着,每次目睹此景,都不禁感慨万分。这里有着与长月山多竹居迥然不同的风情,他向往已久的兴致,正不可避免地与日俱增。幸亏老头说过,待张二锤十九岁之时就可以下山。
他对山里炼狱似的沉闷日子的感觉,经已慢慢从舒坦闲逸自由自在,变得不太耐烦。既封闭又淡而无味,他已经开始历数日子。
檐下挂着的风铃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人声嘈杂起来。街边有人织着芦席,有人卖着零食,有人无聊地捉着虱子。有人脱了鞋在搓着指头缝,可能脚气犯了,只越搓越痒,越搓越猛。还有梳着辫子的小孩机灵地跑来跑去,叫喊让人含糊不清的、听不懂的话。
好一副安泰熙和、轻风淡荡的恬静意境。
猪肉荣生猛猪肉档,是镇上唯一一家肉铺。铺头门前摆着一张烂木桌,桌后搭配一把烂木椅,一览无遗的朴实无华,乍一看就知道是几十年的老诚信商户。
猪叔体形臃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档口后那唯一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个缺口的大水碗。那碗大得看起来像是给牛饮水用的。他年近六旬,脑袋肥大,脖子短得吓人,一头黑中带灰灰里夹白的头发剪成了时尚而漂亮的锅盖头。
张二锤对猪肉荣早已不再感到陌生——从第一次下山时,他就已经是这儿的猪肉佬了。就因为他每日碗里未断过的猪肉汤,那把烂木椅的嘎吱声响已日益响亮,明显苦不堪言。但这也给他带来了一个优点——岁月能把所有人的脸蛋挤皱拧干——除了猪叔,他巨臀童颜,终日满面红光,似乎青春永葆。
“猪叔!”
“小锤来啦!”猪肉荣的眼光懒懒掠过,瞬间发现了张二锤,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快把猪放下。来,这是炖猪屎忽,专诚留给你的。一路奔波,很累了吧?”
猪肉荣猛的站了起来,动作异常迅速,惊起了满桌的苍蝇。他一边着手张罗着张二锤的山猪,一边端出一碗肉。
肥水果然不流外人田!
阳光晒到眼皮上,张二锤刚松了口气的嘴角忽然一个哆嗦。
“猪叔,我不好这口。”张二锤不假思索地摆手拒绝。他甚至没有掩饰眼中的嫌弃。
“来点白开水就好了。”太阳晒得他好渴,那嗷嗷待哺的嘴唇,已快承受不住他的反复舔舐。
“小花!出来帮忙!给你锤哥倒杯水!”猪肉荣朝着屋里大声喊着。
“哎!来啦!”一道声音瞬间响应,从屋里传了出来。
李小花人随声到。
如同炽热阳光的骤然出现,璀璨而全无羞蓄之意,李小花一下子闪亮了张二锤的双眼。她的笑容又像清风一样吹拂到他的身上,让他身心舒畅。
张二锤从初次见面时,便一下子记住了李小花那张笑脸。
黑色长鬈发下是一张小小的娃娃脸,未加渲染,白里透红,娇嫩非常。双眼水灵得十分醒目,嫩藕一般的手脚尚未发育完善,但围裙底下的身子显然已然丰满,是个大姑娘了 。一切既梦幻又真实。
张二锤大口灌着水,他的目光蔫巴巴的游荡着,在眼前的一切事物上流连。显而易见,再次闻及李小花的气息,他有些紧张。
草从墙角爬上屋顶,无声无息裂开了墙缝。猪肉档门口处于太阳背阴处,但依然被周围蒸腾的热气覆盖着,午后清晰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来,小锤,这是十两!拿好了啊!”猪肉荣乐呵呵地笑着,在身上那件青麻布褂子上擦擦手,给张二锤递过银两。
张二锤一惊,喉咙顿时被水哽住了。
“无需吃惊。本来你这一百斤的小猪花,该只是九两九钱,叔给你整了齐头数。老熟人,谢字就别说了,我生气的啊!”
猪肉荣作势露出一个善意的不满眼神。他的关照那么直接,那么有力,让人无从反驳。
“哎猪叔,这次可是三百多斤呢,十两也太……太少了吧……”接触山猪镇的次数已经不少,张二锤的山野价值体系已略有变化。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没有人说话。猪肉荣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端起他的猪肉汤大喝了两口。
张二锤仍自低声犹疑地嘀咕着,声音微弱,细不可闻。他看了看李小花,又看着猪肉荣,思考了片刻,挤出一个无心深究的苦笑。
猪肉荣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用油淋淋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现在市场价都这样。小锤你是不知道,这个月镇上的猎户打回来的山猪太多了,加上如今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牙口挑剔,山猪不如家猪,不太好卖啊!”他没有气馁,努力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张二锤不禁满脸通红。
“实话说,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山猪肉我都不打算收的。”猪肉荣喝了一口汤,又擦了擦嘴。
张二锤无奈。他紧张地攥着水碗,微微涨红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汗珠。他又看了看小花,一时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什么呢!猪叔看你是老熟人,已经赚你很微了。”过了一会儿,猪肉荣的声音唤醒了张二锤。
猪肉荣严肃而浮夸起来的语气让张二锤不得不听之任之。他乖乖地保持沉默,对着猪肉荣强作大方地点了点头,通融了一下。
“行了吧!小花,带你锤哥过去打酒吧!这会儿你李叔正午睡呢,你去叫一下他。”猪肉荣交代了一句李小花,便转身将山猪肉扛进了屋。
明显体格与气力不对称,这三百多斤的山猪,他得分批扛。没多久,猪毛的焦煳味弥漫而出,屋里烟雾腾腾。
张二锤细细核对了一下脑海中的购物清单,这下除了买酒,所剩不多了。这可是辛苦了两个时辰猎杀的山猪!看来,回山后得就如何提高武功性价比好好做做研究。
猪叔做得一手好买卖,猪肉负责生意,秤砣和他的脑袋负责了兴隆。
幸好小花并非如此市侩。也对,她横竖看起来都不像是猪叔的女儿,不然为什么小花姓李不跟猪叔姓猪呢!
无所谓了,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眼下山猪已经卖了出去,所有的事情已完成了一大半。
想着接下来和李小花的单独相处,张二锤仍暗暗乐观,这是温暖而快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