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头的木刀!
这么快就动刀了!张二锤笑了笑,这是一种极端胆怯的表现。他觉得老头的伎俩毫无水平可言,甚至不屑于发出驳斥。
张二锤抽出了他的竹剑。
长长的竹剑透露着锋利,剑指地面。树林间投射而下的光擦过张二锤的脸和剑,此刻他显得气势凛然。
“没想到老头你还想学人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剑尖缓缓划过地面,撩动起几片枯叶。张二锤剑指老头,面露鄙夷。“你最为强壮的右臂尚且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这只适合端起酒碗的劣质左手!”
话语还停在半空,未待老头作出任何回应,张二锤已率先发动攻击。长剑一挥,剑尖划过地面随着脚步向前。即将近身时猛然间拉起,挑飞了片片落叶,长剑在冷酷无情间瞬发而至。
老头木刀轻挑,却似绵软无力。与剑势一比,简直相形见绌!
果不其然,老头的拆招更是显得有些生硬笨拙。张二锤顿觉志在必得。素淡的竹剑竟然在张二锤的手下亮起了耀眼的剑光,它即将舔舐到老头的丰腴血肉!
张二锤期待着老头的惊讶面孔,眼前却忽然缭乱起一片刀影!
老头的招法骤然间变得极为流畅,实而有虚,有力而不失潇洒。刀风扑面而来,尤给人一种重重的压抑之感。
张二锤立马收招,横剑格挡,岂料木刀的幕后主使如影随形紧接而至。他眉头一皱,讶异中带着无奈。到底是低估老头了!他一个左顾右盼,突然转身奔出,就像是一只中箭慌逃的年轻山猪。肢体矫健,稚嫩的鬃毛随风张扬。
老头哼了一声,目中掠过一丝笑意。手里刀激情不减,他步步紧逼穷追猛打。
然而张二锤只是佯逃,他的身影刚闪入一棵年纪与老头相仿的树后,剑已从树的另一边片出。招式不着边际,却从心所欲行云流水。
老头脸色微微变了变,勉强急刹脚步,他仿佛也没有准备来应付这种跳跃的变化。
天赐我也!这是一个好时机!张二锤精神为之一振,趁机起势。
他的武功的确已然不弱。竹剑激越地削过老头的眼前——老头的一大片胡子被瞬间带走,下巴侧边变得灿然一新——那种刚给山猪刮完毛的清新。张二锤心想。不过他忽然间有种更清晰的念头却是,今日的老头,水准似乎比平日要低。
“老头,混元诀是剑之秘笈,你以刀使剑法,又如何能体现威势!”
老头摸了摸脸颊下巴,一双眼冒出如太阳般炽热而锐利的光。
“人乃万法其宗,只要能真正掌握,什么武器都能彰显功法的威力。莫说刀,我就是摘叶飞花也可伤你!”他的脸色有些僵硬,语气却倒仍然轻描淡写。
“是吗?”张二锤情不自禁地盯着老头的下巴。“那你把刀扔了。”
“我是教你道理。看刀!”老头话音未落,已再次前扑。
然而张二锤的动作更为迅速!他进入了从容不迫挥洒自如的状态,因为他知道,自己已反占先机。
青毛檀树枝在风中轻颤。落叶翻动,林中已一片狼藉。很是潮湿的土地露了出来,气味清新,使人不觉疲累。
老头连人带刀如同一道光般电射而至。不但快,而且精准无比,刀影再临,直奔张二锤要害而来,没有丝毫故弄玄虚。
张二锤仿佛看透了老头的动机,算准了下刀的路线,剑光在刀影之中爆发,只一闪,便消失。
高手过招总在瞬息之间。林中眨眼又恢复了平静。
木刀离张二锤的脑袋不到三寸,清冽的刀气渗到了他头皮之下。但张二锤丝毫未见慌乱之色,因为他知道木刀已无法再进分毫。
他的剑尖已抵在老头腋下。到底是他更快了半步。
“反应不错。”老头的声音有点沙哑。
张二锤如灵敏的野猫掠退三步,潇洒地挽了个剑花。
“不瞒你说,这并非我最哇噻的招数。我在对剑的理性运用和激情的自由抒发方面,早已有了高超的控制力。”
老头定定地看着张二锤,仿佛嗤之以鼻。他以刀作杖,支撑着,微微喘息。
张二锤见得老头如此不屑,便不给丝毫机会,再次欺身上前。剑已出击,恣肆多变,滔滔不绝。老头倏地提刀,不求进攻,只为防御。
长剑舞动如幻影,电光石火之间,老头的木刀被当中破开!张二锤的动作并非快如闪电,但却剑无虚招,有的放矢势不可挡。
老头微微苦笑。
“不知道,师父是否还能以这一柄破刀顺利使出混元诀?”张二锤饶有兴致地以手指头蹭着下巴颏,他心里非常愉快。似乎感觉老头即便处于巅峰状态,终也不过尔尔。
“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我这半刀落在你身上,你屎尿照样流一地。”
张二锤嘴唇抽搐了一下,旋即嗤笑一声。
“老头,这个档次的场面话,既没深度又无力度,可撑不起气势。”
老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表情。
张二锤知道,老头虽面上不动声色,但他心里定然在对自己盛赞不已!着力实处的真心话语,往往是那些沉默在心的思绪。尽情夸耀我吧,我的好师父!
老头未管张二锤的万千思绪,长身而起,只几个踏步,身影瞬间便没入了林深处。
想逃?张二锤急起直追,紧随其后。
一只强壮的野生土鸡惊叫着在林间乱冲!张二锤忽然站住。老头没有回头,张二锤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见到他手中仍紧握着那柄只剩半片的残刀。
这种土鸡是山雉的变异品种,如今却已如入侵物种一样泛滥了。
短短的翅膀张开来,长脖子伸着,诡异地在探头窥脑,甚是滑稽!土鸡此刻加倍受惊,飞奔着没入丛林更深处。好强壮的鸡腿!看起来就挺香的,肉质必然鲜嫩。
老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追土鸡去了,身影再次消失。
张二锤出现了非常不合适的短暂的迷糊。
“当心!”福伯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二锤刚想张嘴应答的那一刻,一阵急遽的破空之声瞬间由远及近,接着便看到了利箭冲虚而至——几根毛竹篙向着他飞快地点了过来!
这明目张胆的暗器!老头另辟蹊径,利用起了环境优势。
“这个毛病早晚让你断送小命。”
一声冷冰冰的叹息飘来,天地间似乎忽然变得肃杀清冷。老头提着残刀,看上去却很强韧,目光依然锐利如刀,同时又流露出一丝怜悯。
张二锤心跳漏了一拍。他早该知道,既已完全占尽上风,便不必冒险穷追,更何况走神。幸在张二锤耳聪目明,转身飞奔而退,借助巨木仓促地躲开了竹箭。
正待他寻找老头踪迹之时,老头的脸孔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近得只要张二锤再略微一动,就几乎要献出初吻!
好快的速度!
比起这一刻的吃惊,竹箭带来的措手不及只能算得上是不咸不淡的开胃菜!
张二锤无限感叹之时,老头却是快刀不留情。残刀在老头手中竟轻如无物般灵动,言出法随,身随刀动,他的气势再度喷发出来,狂风骤雨般的削劈把混元诀展现得淋漓尽致,瞬间已将张二锤完全压制。
张二锤透不过气,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他在不知不觉间忽略了——老头并非任人肆意追逐的香甜可口的小肥猪,他毕竟是曾经纵横江湖的绝世高手!
张二锤心里急得如火烧眉毛,目露惊诧不定之色,掌心和额角都冒出了冷汗。他如被标枪刺中菊花的猛兽般极力挣扎,弹出残刀火力范围。
老头没有急着逼压上来。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粗气,张二锤坚定了不服输的精神,决定不再分心,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手中剑上。
林里的平静很快又被打破。
张二锤踩过脚下的落叶,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间变得很轻。他慢慢从岌岌可危转回了透彻敏锐的状态,不稳定在蒸发。闭上眼,仿佛感觉到长长的睫毛在脸蛋上无风自拂,世界的一动一静尽皆入耳。
老头刚起步扑过来,张二锤已完全睁开了眼,身子急若流星撤步退走。然而老头招式未尽之际,张二锤已翩然凌空折回,掌中的山寨青锋猛然探出。一度跌入了低谷,他终于拼命起来。
老头横刀招架,张二锤的剑却如毒蛇紧追不舍。一时之间攻守已互换。
剑招越加平平无奇,千变万化都融在了普普通通的刺挑之中。
“混元诀力量篇!”一切准备就绪,张二锤突然放声咆哮。声如霹雳,剑似惊龙。
老头再也无法抵挡,刀柄从紧握的手中脱出!残刀被竹剑挑飞,冲天而起,继而掉落在地,若毫无生气的遗骸。
老头一时惊愕,眸子闪烁不定。
竟在此刻心事泛滥!可实在不对时机!张二锤有见及此,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激动。他手疾眼快——长剑推进。长剑拔出。
鲜血如雨雾一般从创口新鲜迸出。血雾短暂地迷漫片刻,大半碗窑春的血量,染红了地下片片枯叶。
老头已然受伤。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冲淡眼中的惊异。
“很不错!”
老头神色似乎相当满意。但他发出称赞的同时,动作却毫不怠慢。为防张二锤偷袭,他迅雷般纵身斜斜掠开,灵巧得仿佛伤不在身。
张二锤自恃风采,一抖手中的竹剑,回剑平胸。这本来是把很普通的竹剑,既无吹毛断发的利刃,亦无刚可断金的质地。但此时此刻,竹剑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老头,是你太弱了!”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笑出了声。是少年的悦耳喉音——又似乎是已有了几分模样的男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