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彤彤难得在处变不惊的代正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情转换。


    还没来得及上扬的唇角，被忽而瞪大的双眼挤压，一股无名的哀伤夹杂着些许无奈，慢慢爬上他的整张脸。


    她看着这样丧失往日风采的他，突然就后悔告诉他，她恢复记忆的事。


    代正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嗓子却紧得发不出声音。


    仿佛他在她的面前，有种赤裸的羞耻感。她已然看透他所有的伪装，静静地看着他如跳梁小丑一般，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彤彤......彤彤，你听我说，这其中有误会。只要你愿意听，我可以跟你解释清楚的。”


    方彤彤听得出代正语气中的急切和慌乱。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么光芒万丈的一个人，那么自信从容的一个人，此时却几近哀求，卑微地看着她的眼。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更不能再陷入他的爱里。


    “代正，我们很早之前就结束了，你提出的分手。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代正认认真真地听完每一字。他觉得自己没听懂，可方彤彤说的一字一句精准无误地告诉他，她不想再见他。


    “彤彤，我可以解释的。我知道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跟你闹脾气，选择离开你，是我不对。我的电话记录被人删过，我......”


    “代正，不管你现在说什么，分手是你提出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从未怨过你，那时是我自己没有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跟你无关。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就不要再继续假装认识彼此。我希望以后走在大街上，也只是陌生人擦肩而过。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要再假装对我好，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彤彤，彤彤，你不能一下子全部抹杀我对你的好。相信我，我是真心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的心意，不曾改变，未曾减少半分。”代正伸手想去拉方彤彤的手腕，被她狠狠甩开。


    “请不要碰我！或许我曾经很爱你，可那也是曾经。现在，我有爱人，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金言是吧？金言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你自己看看你脖子上、手腕上的伤痕，你确定他是爱你吗？”


    代正彻底被激怒，不管不顾地一把拽住方彤彤左手手腕，把她拉到玄关处装饰镜跟前，拨开她的长发，让她自己看清楚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方彤彤，你告诉我，金言就是这么爱你的吗？怎么？我把你捧在手心呵护，你不稀罕！非要找别的男人虐你才爽是吧？那我也能满足你，甚至比你所想更加残忍、变态，你就那么不懂得珍惜吗？还是说，你天生就是如此......”


    失去理智的代正，有些口不择言，幸好他及时制止住自己的冲动。一双寒光森森的眼紧盯镜子里的人，可微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


    方彤彤通过镜子看向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说的话虽有些难听，但还收着劲儿，儒雅依然在线。


    他舍不得用过分的字眼说她。


    她冲镜子里的他莞尔一笑，温柔地说：“天生什么？天生下贱是吧？你说的没错，这样不堪的我，根本配不上你，请你离开有我的世界，去哪里都好。”


    代正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方彤彤能笑着这么说她自己。


    他就不应该跟她吵架，更不应该说过激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求她也好，耍赖也好，总之就是不能再让她脱离他的世界。


    “彤彤，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答应我离开金言好不好？哪怕你不选择我也没关系，别走，别离开这里，让我能看见你就好。好不好，彤彤？你别走。”


    代正轻轻放下刚才撩起的长发，走到方彤彤的正面，看着她的眼，说着恳求的话。


    说着说着，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闷声闷气地求她留下。


    方彤彤看到代正湿润的眼眶，她有些心疼。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汉大丈夫，此时，正佝偻着身体，靠在她的肩头，声音哽咽。


    “我累了，代正。放我走吧。你就当从未认识我，生活中没有一个叫方彤彤的人。你看我的名字就很普通，人也很普通，生活更是平淡如水。跟你不能相提并论，你有你的光芒万丈，你有的广阔天地，你有你的繁华万千，而我只想安安静静，你就成全我吧，也成全你自己。”


    方彤彤想，她的人生应该没有遗憾了吧。那个她爱的人，那一天，伏在她的肩头，无声哭泣。接下来，再恐怖的事情，再可怕的伤害，都可以用这一刻治愈。


    金言带方彤彤回到d城。


    他不许她独自出门，必须有他陪同。


    只要有男人靠近她，他回家之后便会发疯，砸东西，甚至要自残，吓得她不敢出门。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金言默默看着，代正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下一秒，他猛然拿起手机，狠狠地砸向墙上，手机瞬间解体，屋内重回安静，再无声响。


    他收走了方彤彤的手机，美其名曰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他会通知她的。就是怕代正不死心，骚扰她。


    果不其然。


    代正自那天和方彤彤分别之后，再一次联系不上她。她明明答应他，会像朋友一样接他的电话，很偶尔和他见面，让他看看她。


    可她食言了。


    他知道，金言的自杀对她的冲击过大，也清楚金言对她而言很重要，所以她才会在慌乱中选择保护金言。而他又太害怕再一次失去她，所以把她握得很紧，却因此让她更加抵触他。


    他决定给她，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放松彼此之间的羁绊，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既然她已然恢复记忆，他的好和不好，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能感受得到，她对他依然有感觉。


    所以，他选择退一步。


    那天临走之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皮质礼盒，递给方彤彤，“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个礼物盒吗？我知道，你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应该没看过里面的东西吧。那里面有我找匠人定制的两块手表，一块是我的，另一块是你的。我的我一直戴着，你的你保管好。”


    还有些未说出口的话，他选择先不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对她说。可他怕他说了，会吓到他的小鸟，说不定真的就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这下子可好，他又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