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月 2日，星期二。


    红星轧钢厂新年上班的第一天。


    新年新气象。


    轧钢厂年前的环境卫生一定是搞过的，现在后勤处卫生队职工也时刻维持着，不使厂内的大道上有一片落叶和一张纸屑。


    广播站的大喇叭里放着雄壮的歌声。


    新年第一天来上班的轧钢厂职工，精神焕发，迈着自信的脚步，在厂保卫科执勤战士目光注视下，走进了厂大门，奔向各车间。


    霍敏德心情复杂地带着厂领导班子一行人，早早地站在厂大门前，今天部领导就要下来宣布轧钢厂领导班子进行调整。


    怀有与霍敏德同样心情的还有杨光明、李怀德、安承升、原启明、王国强、魏民安诸人。


    霍敏德在去年12月初部领导找他谈话时，说他年纪到了，精力难免不济，干脆把位置让出来，让年轻人上吧，部里批准他在年后就离休。


    没想到他一切都安排好后，年前部领导又紧急找他谈话，说因工作需要，老同志还要发挥作用，他的离休报告暂时不批，调回部里另有任用。


    谈完话后，他找原来的老领导，疑惑地问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让他离休，现在又要让他继续干。


    老领导对他说了，因为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国家重新启动了一批原准备下马的建设项目，一些处于停顿半停顿的项目，重新动了起来，另外又上了一批技术先进的项目，因此，管理干部和技术人员出现了严重的缺口，必须从原有的企业中抽调一大批管理干部和技术人员支援新项目建设。


    老领导笑着说：“呵呵，小霍啊，就连我都要离而不休，担任一些项目的顾问，你啊，比我年轻，就不要想离休的事了，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服从组织的安排吧，再干一届吧！”


    霍敏德是老党员，国家重新上马那些停顿半停顿的项目，他当然心里一万个高兴，他能在离休前继续参与这些项目的建设，是一件光荣的事，只是他疑惑的是，国家为什么又要重新启动这些停顿半停顿的项目，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家用什么办法解决了北修的卡脖子行为？难道北修又与我们恢复了友好关系？


    他把心中的疑惑跟老领导说了，老领导只是神秘地对他一笑，说：“别想那么多了，到新岗位，甩开膀子干就是了！到时，你该知道的就知道了！”


    杨光明则眼睛微眯地看着颜希陶，暗想这人藏得够深的啊。


    去年部领导找他谈过一次话，让他要做好勇挑重担的准备，霍敏德离休后，他必须书记厂长一肩挑，既要做好职工群众的思想建设，也要抓好厂内经济建设的工作，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自己从一个专搞生产的厂长变成了专职的党委书记。


    而颜希陶则从一个专职的技术副厂长，变成了全面抓的厂长。


    这种突然的变化，让他曾一度怀疑部里早就对他有所不满，早早地空降一颗钉子在轧钢厂准备着，一旦时机成熟，就把他这个厂长换了。


    领导去年找他谈话，只是忽悠他的障眼法，不让他对部里对颜希陶的安排起疑。


    现在怀疑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他对部领导是有意见的。


    因此，年前部领导找他谈话，他是有情绪的，表面上服从领导的决定，心里却是不服的。


    安承升、原启明、王国强、魏民安则是另一番心情。


    虽然调离熟悉的轧钢厂有些舍不得，但他们到新单位去，职务都有所提升。


    安承升是到西北新型钢厂担任厂长一职，原启明到西夏省担任冶金局局长，王国强到北方草钢担任厂长兼总工程师，魏民安调任青省总工会常务副主席（正厅级）。


    所以他们的心情是愉悦的，那点离开熟悉的原单位的一点点失落感，被升职的愉悦的心情完全冲淡了。


    李怀德的心情可就不太美丽了。


    他是被他的老岳父范东明副部长找去谈话的，当然谈话的氛围很不好，全程被范副部长骂个不停，把李怀德所有的老底都翻出来骂了一遍，范副部长还不解气。


    范副部长是恨铁不成钢啊，爱之切责之深！


    范副部长是一心培养他的，有意让他在轧钢厂锻炼，时机成熟后，就推他上位，结果这家伙一点也不争气，当个后勤主任，却把后勤搞得一塌糊涂，三分心思花在吃喝上，七分花在找女人上，让他这个当副部长的岳父不断地给擦屁股，真是气煞老夫也！


    当然，他也知道，现在困难时期，物资匮乏，后勤不是那么好搞的，特别是计划外物资，没有通天的手段，是搞不来的，他也深知自己女婿不是那块料，这是客观存在的困难，你搞不好，没有人会怪你，但你不该搞那么多花花道道，这就不能让人忍了！


    要是依他的脾气，这个女婿早就不要了，奈何不知他给自己的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自己女儿就是认定了他，这就让他为了女儿，不断地给他擦屁股，收拾手尾。


    队伍中的另一批人却是意气风发，身姿笔挺，自信满满边等着人边聊着天。


    他们便是已经被部里有关领导谈过话，知道自己将要担任新职务新工作的颜希陶、谭浅夏、南西洋、娄振华等人。


    南西洋不怎么爱说话，他被突然提名担任厂工会主席还是有些懵懵的，不过，他人老成精，八级工匠不是吹的，见过的世面也是不少，新国家，新社会，让他有机会为工人服务，当然他也义不容辞，决心要做好这工作，为工人兄弟谋福利！


    他来到队伍中，先是和霍敏德老书记打个招呼，然后再与杨光明老厂长打个招呼，跟杨光明说了几句话，不动声色地站位到颜希陶一边。


    同样成精的还有娄振华，他对于部里还记得他，还能让他在有生之年为轧钢厂的发展出一份力，是感激的，毕竟轧钢厂是他曾经实业求国的一份心血。


    他接到通知，要他参加迎接部里领导的活动，同时参加轧钢厂车间主任、科级以上干部大会，心情就一直激动着。


    来到厂大门时，厂领导都已在大门边等着了。


    他也是八面玲珑地跟霍敏德、杨光明、李怀德等打过招呼后，朝南西洋点点头，就在南西洋身边站下了。


    此时，广播喇叭里响起了于海棠那标准的好听的普通话声音，“亲爱的工友同志们，现在播送厂办的一则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经厂委会研究决定，于今日九点整在厂工人俱乐部礼堂召开车间主任、部门科级以上的干部大会，传达上级的有关指示精神，望听到通知的车间主任、部门科级以上的干部，交代好手头工作，准时参加会议！”


    通知连续播告三次。


    通知刚播送完，厂大门外便来了好几辆小轿车。


    打头的小轿车一位穿中山装的领导见厂门口霍敏德、杨光明、颜希陶等人已在这里等着，摇下车窗，对霍敏德、杨光明、颜希陶等人挥手道：“都在这里围着干什么？影响工人上班，来个人，领着直接去会议室就行了！”


    于是霍敏德被叫上车，领着小轿车一溜烟地往工人俱乐部大礼堂去了。


    杨光明和颜希陶他们也一溜小跑着朝大礼堂奔去。


    路上，也见到轧钢厂各个车间的主任，各个部门的处长、副处长、科长们往大礼堂走去。


    人群当中，许大茂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在中间，不少人在拍着许大茂的马屁。


    这些人有车间主任，有后勤处的各科科长，抱着各种心思，在巴结着这位最近在厂里走红的后勤处副处长，他们也得到了确切消息，许大茂的的确确在这次干部调整中，会被部里任命为轧钢厂后勤处处长，原来的传闻是真的！


    许大茂很享受这种被人簇拥的氛围，边走边与他们打着哈哈，一幅关系非常融洽的画面。


    还有一批人则满脸黑线。


    这些人就包括后勤处的副处长曹爱国、郑行鹏，计划外物资协作办主任叶三涛等。


    他们知道，许大茂一旦当上后勤处主任，他们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曹爱国和郑行鹏还好一点，毕竟杨光明和李怀德还在位，大不了调到其他处，一个副处长的位置相信还保得住，不过，油水肯定没有现在后勤处多。


    叶三涛则不行了。


    自梁秀芹调走，他担任协作办主任，协作办的工作就一直毫无起色，你要怪在客观原因上嘛，为啥人家梁秀芹在位时，工作成绩就嗄嗄的，好，不与梁秀芹比，那么霍书记另起炉灶，让采购三科承担计划外物资（生活方面），仅仅是换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许大茂，为什么工作就比协作办做得好？


    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叶三涛这个协作办主任工作能力不行嘛！


    之后的实践也证明，人家许大茂职务越升越高，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大，作出的贡献也越来越大，说明什么？说明霍书记有识人之明，许大茂从副科长到副处长一直都是名副其实！


    有采购三科的存在，协作办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叶三涛明白，许大茂上任处长后，协作办一定会被他拿来第一个开刀，那时，他这主任也没脸再当下去了。


    只是他能去哪里呢？


    工作搞成这样，曹副主任自身都难保，李副厂长更不待见他，虽然不至于被开除，但冷板凳是坐定了，哎呀，我的命咋会这样背呢！


    叶三涛脑袋嗡嗡地进了俱乐部大礼堂。


    九点整，车间主任，科级以上干部大会准时召开。


    大礼堂主席台前排就座的有：


    冶金部部长唐野，副部长范东明、王成福，冶金部原副部长、离休老干部、冶金部顾问牛河生，冶金部干部局副局长郝金南等。


    第二排就座的有：


    中间左边就座的是杨光明，右边就座的是颜希陶。


    杨光明左手边依次就座的是霍敏德、安承生、原启明、王国强、魏民安等。


    颜希陶右手边依次就座的是谭浅夏、李怀德、南西洋、娄振华等。


    大会由杨光明主持。


    首先是唐野部长讲话。


    唐野向大家报告了国内外的形势，讲到了新夏国从58年到现在持续了4年的自然灾害对新夏国的经济建设造成的影响，讲到了国外敌对势力对新夏国的各种封锁，特别是北修卡脖子和核讹诈，对新夏国的经济建设造成的损害，讲到了新夏国人民在党的正确领导下，艰苦奋斗，克服一切困难所取得的成就，总之一句话，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全国人民坚定信心，排除万难，就一定会取得革命和建设的伟大胜利！


    唐部长的讲话，引来礼堂里干部阵阵掌声，新夏国在困难中取得的这一分胜利，也有他们红星轧钢厂的一份贡献，干部们群情激奋，引以为傲！


    接下来是范东明副部长讲话，范东明的讲话，同样有很多鼓舞人心的亮点，引来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范东明讲完后，王成福副部长也讲了话，王副部长的讲话，从另一方面向大家披露了新夏国重新启动了许多建设项目，新夏国即将迎来日新月异的发展，号召每一位工人同志，行动起来，时刻准备着，奔向祖国需要的地方。


    王副部长的讲话，同样很鼓舞人心，有心人从王副部长讲话中嗅到了新信息，那就是新夏国的工业发展即将出现大干快上的局面，必将迎来一大波的招工热潮，都在想想家里还有什么适龄的人还没工作的，要第一时间去抢着报名。


    牛河生牛顾问也唰了一波存在感，虽然他的讲话，没有一点新意，但因为一直重复着前面几位部长的讲话内容，倒也引来礼堂里的阵阵掌声，这使得他越说越兴奋，颠三倒四，竟然喊出了口号。


    在后排坐的霍敏德不禁扶额苦笑，老领导也太会扯了吧，这样的水平，难怪与其同龄的首长都还在岗，而他却是离休了。


    唐野部长不得不出声制止他继续讲下去，委婉地让他注意时间，牛顾问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他的讲话。


    最后，冶金部干部局副局长郝金南宣读红星轧钢厂班子调整后，新班子的任职文件。


    新班子成员早就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这一宣读，人们一对照，果然与民间传的一模一样，也不知是冶金部故意这样，为的就是使红星轧钢厂的干群容易接受，不然，作为部一级的人事变动，保密性不会这样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