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锦富中心，没有等到陈耀文消息的小日子临时三人组不欢而散，一切只能等明天再说。


    香港中环，陌森科技小会议室，梁嘉仪收拾完外卖盒子，关上门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周锦荣、胡永铭，还有陆墨。


    时钟已经快指向12点，胡永铭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早起。却在最后留下了周锦荣和陆墨，之前那陆墨的那一道眼神，颇有深意。


    “陆墨，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eason单独说？需不需要我也回避一下？”胡永铭问道。


    “不，我觉得，最好您也在。事情确实和周先生有关，但是也牵涉到整个登陆计划，我相信周先生不会介意和您一起聊聊。”陆墨回答道，他之所以给胡永铭眼神暗示，当然是希望他也参与，或者至少是知情。


    周锦荣听得云山雾罩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陆墨：“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还要避开其他人？”


    陆墨也不绕圈子了，直直的看着周锦荣，一字一顿的说道：“粤海的实控人叫杜文海，周先生认不认识他？”


    “杜文海？原来是他？”周锦荣惊呼道，搞了半天，藏在幕后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朋友”，却也是他提也不愿意提，更不愿意再打交道的老冤家。


    “eason，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一次针对陌森科技的阴谋，不像是一场单纯的商业竞争。如果对方的幕后老板是你认识的人，那这其中一定有一个说来话长的故事啊。”胡永铭纵横商海二十多年，经历过的商业案例不计其数，说实话，竞争对手动用商业间谍手段来获取优势的，不是没有，但绝不像这一次这样，一开始就杀心极重，把对方直接往死里整的。


    “哎，还真是说来话长。我等会慢慢讲，陆墨，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晚上我不是跟粤海的一个高管，叫陈耀文的一起吃饭嘛，把对方灌得迷迷糊糊后，除了问easyfind上线后的数据，还打听了一下粤海的股东结构，问他幕后老板是谁。他一开始还很警觉，但粤海的名义老板早就被曝光是一个鳏居在家的老头，我说他是不是真的给小日子做事，当了汉奸。他被这话一激，当时就急了，把日本人狠骂了一通，然后说自己的老板是香港人，他跟了很多年了，叫杜文海。那个日本人叫桥本重一，是石银资本香港办事处的负责人，为人奸诈好色，颐指气使的，他看小日子不顺眼很久了。”


    胡永铭插话道：“桥本重一？原来还有他掺和，怪不得一上来就玩阴谋手段，这家伙其实能力很强，就是过于不择手段，在业界口碑极差。我之前知道对方背后的资方是石银资本就有点怀疑，没想到还真是他。”


    陆墨心想，好嘛，都是老相识啊，于是他问道：“我正想去查查这个桥本重一，原来胡总您认识啊，那就好办了。”


    胡永铭苦笑，摇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但投资圈里有他的传说，名声很臭，除了心狠手辣，还有一些其他的恶名。我们其实不愿意跟他这种人打交道，但既然碰上了，也不妨过过招。陆墨，你查你的，我会联系圈里的朋友，搜集他的资料后一起给你。”


    “好的。”陆墨答应着，然后看着周锦荣说道：“周先生，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与日本人合作，谋划对陌森科技的阴谋，准确的讲是针对你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个杜文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听你说说他的情况，我也觉得这一次针对陌森科技的阴谋事出有因，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彻底解决这个竞争对手，恐怕还得从杜文海这里找到突破点。”


    周锦荣长叹一口气，慢慢的讲述了一个时间跨越将近五十年的恩怨故事。


    周锦荣其实和杜文海是一个渔村里长大的光屁股兄弟，同年同月生，两家还是隔壁邻居。周锦荣的父亲和杜文海的父亲也是世交，从一开始一起打渔，再然后一起做船员，等攒了一些本钱又一起学做生意，还合伙开了公司，慢慢的都有了一些家底。


    很多人啊，可以共患难，却难共富贵。


    周锦荣的父亲和杜文海的父亲性格相仿，也都重情重义，而且一起吃过很多苦，可以说是生死相交，财富在他们面前，还真没放在第一位。两家的裂痕并非因他们而起，甚至都不是在他俩都还在世的时候爆发。


    问题出在，他俩娶了不同的老婆。


    周锦荣的母亲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知书达理，温良贤淑，与人为善，从不计较小得小失，对周锦荣的父亲也是言听计从，操持家业相夫教子，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太太。尤其是经济条件变好之后，因为有文化底子在，还有投资意识，更不喜欢钱财外露，所以，用三十几年时间为周家悄悄打理出不为外人所知的丰厚产业。


    杜文海的母亲是村长的女儿，生得相貌俏丽，娇美动人，用后来流行的话说就是村花。机缘巧合，村花有一次在海边玩耍，被一个浪给卷了去，幸好被路过的杜文海父亲给救了，那时杜文海的父亲已经是船员了，在村里来讲也是比较体面和高收入的棒小伙，村花家有心感激，一来二去就把女儿嫁进了杜家。


    但是，村长的女儿，不出意外的话，难免会有些村长女儿的娇气和傲气，花钱，或者说消费理念跟教书先生的女儿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双方家底变得殷实后，吃穿住行的消费，村长女儿手脚慢慢大起来，也没什么理财投资的理念，于是看上去两家人有钱一起挣，赚的也差不多，但实际上的财产差距越来越大，但明面上看却是杜家更风光一些。


    周锦荣的父亲和杜文海的父亲都还健在的时候，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毕竟男人当家，有些小摩擦或者生活差异，两个男人一出面几杯酒下去就轻松化解。两家的小孩在这种环境下，只要跟着父亲在一起，所见所识，感受到的氛围还是纯朴无差的。但回到家里，不同的母亲输出的很多理念，在骨子里就藏下了差异。


    周锦荣和杜文海搂着彼此的肩膀一起长大，连大学都考到的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做了大学同学，这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得有多铁？毕业后，两个学金融的人又一起合伙开了投资公司，做一些股票、期货方面的投资生意，在双方家庭的支持下倒也风生水起，顺顺利利。


    然而就在2001年，发生了三件让两兄弟从此分道扬镳的事。


    第一件事，周锦荣和杜文海的学妹，两个人在大二迎新时一人一个箱子送进宿舍的、几乎同时喜欢上并暗暗追求了很多年的美女学妹，最终选择嫁给了周锦荣。其实论优秀程度，两个人真的不相上下，连家庭出身、经济条件都如此相似。其实论花钱大方，杜文海明里暗里都更胜一筹，这在一开始是占了优势的。但等到毕业多年，三个人都接触社会很久之后，学妹才真正认识到气质儒雅、稳重内敛、克制节俭的周锦荣才是更适合托付终身的人。


    第二件事，在周锦荣结婚不久后，美国发生了世贸中心事件，由此引发了全世界范围的政治与经济动荡，周锦荣和杜文海的投资几乎血本无归，这给两个雄心壮志的年轻人带来了致命的打击，虽然很多投资决策都是两个人商量好一致决定的，但周锦荣结婚和度蜜月放的长假，被杜文海开玩笑说重色轻友，连公司都不顾了。其实这当中，又何尝没有杜文海内心的嫉妒在作祟呢？


    第三件事，在两个人的公司破产后，杜文海的父亲因病去世。周家和杜家合伙的公司，在杜文海母亲的坚持下分割财产，从此一分为二。其实财产分割的时候非常公平公正公开，也有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的见证，但两家人从此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周锦荣在父亲的指导下接手了外贸生意，从义乌批发小商品，卖到美国、欧洲、非洲等地，其实在当时的经济环境下，这条路是最稳健的，何况在周锦荣母亲的打理下，周家固定资产比较多，这给周锦荣做生意提供了很大的资金支持，外贸生意虽然苦，但发展真的很快。


    杜文海则接手了家里的资产，受母亲的影响放弃了北上南下，东飞西行的外贸生意，仍然一头扎进了投资圈。在他看来，之前的亏损确实有周锦荣疏忽的原因，只要自己好好做，一定能证明学妹就是瞎了眼，选错了人。


    是的，很多男人错误的决定，就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经历过世贸中心事件后经济下行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时候没有背景的投资者，在股票和期货市场那就是肥羊，被杀肉放血毛都不剩。杜文海越投越亏，越亏越投，没钱了就找母亲变卖资产继续投，资产卖光了就找周锦荣借，一借二借多了之后周锦荣就开始劝他，先放一放吧，现在这行情玩投资不行的，要不，先跟我一起做贸易？


    本来这句话是没错的，换一个场合杜文海可能也会听。


    坏就坏在周太太也在，大家本来就是朋友，杜文海来借钱，金额还比较巨大，理应让自己的夫人也知道，周锦荣就把周太太也带上了。劝到这里，周太太很真诚的也劝了一句：文海，你听锦荣的，踏踏实实的做贸易，一分一分的赚回来，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这话没错吧？肯定是没错的。


    但在杜文海听来就歪了，一是心上人嫁作他人妇之后，说自己不踏实；二呢说自己是失败者，也不知道是说生意呢还是感情；三是让他跟着周锦荣干，那不就是说他不行，就周锦荣行？


    杜文海一怒之下就来了一句：跟你借钱而已嘛，借不借都行，何必这样羞辱这么多年的兄弟啊？说完就起身，回去找他妈想办法筹钱去了。


    这边周锦荣也有火气，好心劝你，你跟我发火也就算了，你对我老婆不敬，老子惯你毛病，回去后越想越气，也就不打算主动联系杜文海了。


    周锦荣的讲述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三个人为此不胜唏嘘，因为第二天还有事，就各道晚安，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