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圣佐治大厦，周锦荣办公室。


    陈耀文坐到了陆墨的对面，递上了一盒肠粉。


    陆墨接过去，打开外面的纸袋，再打开可降解餐盒，嘴里念叨：“哎哟，真是辛苦陈先生了，还真是肠粉啊……陈先生你坐，自己泡茶，我先吃两口。”


    陈耀文被陆墨的没礼貌给雷到了，扑街啊大陆仔，你还要不要脸啊？你坐在这么高档的写字楼里，窗外是彰显品位与地位的维港，你有点与之匹配的档次好不好？你说要肠粉我就买肠粉，这包装是香港的环保标配，不是你们大陆的现金袋好不好？你让我给你带早餐又不是带早钞，昨天还亲手泡西湖龙井，现在你让我自己泡茶？


    昨天的小意思油墨味还在房间里没散呢，你这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啊。


    死扑街，还自己泡茶，老子不喝。


    事实证明，这种傲娇是没有意义的。一直以斯文人形象要求自己的陈耀文，跟不按套路出牌的陆墨傲了一个娇，结果就是，干瞪眼看着这货呼哧哈拉吃完了一份加双蛋的肠粉。


    吃得嘴上油都直往下滴，斯文全无，辣眼睛。


    死扑街，怎么不噎死你啊，老子好去放鞭炮。


    好在吃完了还知道抹嘴。陆墨扯了两张纸巾，非常精细的擦了擦嘴，为什么说精细？一面脏了还整齐的叠起来，再擦，再叠，再擦，再叠……然后问道：“陈先生，你怎么不喝水？”


    陈耀文崩溃，还我怎么不喝水，你倒了吗？


    维多利亚港那么多水，齁咸不要钱，你怎么不去喝啊，死扑街。


    “哎呀呀，不好意思……等我烧水，我来泡茶，还是西湖龙井哈……”陆墨“手忙脚乱”，开始泡茶。


    “不忙不忙，陆先生小心烫着……”陈耀文说道，心想算了，谈事要紧，不跟你计较，但还是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声：死扑街。


    陆墨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会略显浮夸，于是手上张罗着清洗茶具，嘴上问道：“陈先生，你这一大早，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呢？”


    “哈哈哈，陆先生还真是快人快语，鄙人还真是有事相求啊。”


    “先生但讲无妨……”陆墨听着“鄙人”二字，条件反射的接了句仿古。


    “呃，昨天，我们收到了‘产品升级计划’，虽然只是一份培训笔记，但依然受益匪浅啊，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学习到更多的精华呢？”


    “陈先生，其实大可不必，在专业人士面前，有了那份笔记，做出相应的产品只是时间问题，最多界面呈现美一点或者丑一点罢了。而且，想必你也知道市面上有很多科技公司，早就开发了同类型的子模块，只要肯花钱，大部分都买得到的。”陆墨知道对方所图并非产品升级计划的详细方案，无非是搂草打兔子最好能顺手多薅一点干货。


    “但您也知道，市场瞬息万变，竞争又残酷激烈，对参与这场游戏的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啊。”


    “所以，你们粤海，想要多一点时间？”


    “哈哈哈，陆先生是明白人。”陈耀文知道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了，有戏。这人呐，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难，做过了，后面就会越来越容易。何况像陆墨这种，见了钱眼睛都拔不开的，连挣扎都缺乏诚意，简直没节操。


    “彼此彼此，就是不知道贵公司，想要哪方面的时间？”陆墨问道。


    “我们想知道，陌森科技重新上线的准确时间。如果有可能，我们还想让这个时间越晚越好。”


    陆墨暗道可惜了，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接到林静的电话，知道了后续的工作安排，而且下午运营总监鲍凯文就会抵达香港，然后和陌森科技这边的主要负责人碰头安排明天上线的各种预案。时间不够玩的，不然又可以坑陈耀文一把。


    不行，既然对方急着要知道重新上线的时间，就这一天的时间差，总能玩点什么的。


    陈耀文见陆墨沉思不语，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陆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陈先生，我们是朋友对不对？能帮你的，我自然会帮你。但是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软件工程师，很多事情不仅我说了不算，甚至都未必知道。”陆墨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一般电视剧里，开价前都是这戏码。


    陈耀文果然中计，接话道：“你既然被派到香港来独当一面，想必非常受贵公司器重，也一定会有办法帮到我们，如果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做的，你可以提。”


    “想想办法，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既然是朋友，你也不要坑我，在我帮你之前，能不能将贵公司的计划如实相告？我也好判断一下，如果我帮你们的话，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影响。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胆小，要是因为我们的合作会给我们公司带来很大的损失，那就算了，咱们合作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就够了。”


    “这……”陈耀文被难住了，还没弄到对方的干货之前，自己就要先抛点干货？这是投桃报李，还是抛砖引玉？


    “陈先生要是信不过陆某，那就算了，来，喝茶。”陆墨知道对方需要时间下决心，于是提起水壶给陈耀文的杯子加了半杯开水，然后耷拉着眼皮不说话了。


    陈耀文知道这是摆明了要他给干货，讲得好听是评估对陌森科技和蓝蚁科技的影响，实际上何尝不是想要拿到自保的筹码。他可以想象到，陆墨会拿着从他这里得到的粤海的计划，去邀功，或者交易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个死扑街真的很狡猾，算计之精，绝不是光花钱就能拿下的。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儿狼，来吧，咱们玩一把极限拉扯。


    “陆先生说哪里话，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昨天晚上我们粤海网络科技的主要股东已经碰面，商议过如何应对陌森科技的产品升级计划。实不相瞒，陌森这一招，给我们的压力很大啊，主要是时间紧迫，我们要做到差不多水准的升级迭代，差不多要半个月，如果去市面上购买成熟的模块，最快也要七八天时间，所以我们很想你能在这方面，给到足够的帮助。”


    陆墨听完，就知道陈耀文讲的算是真话，但并不完整，看来不给他秀一下肌肉，这老东西是不会彻底服自己。于是他眯着眼，盯着陈耀文说道：“七、八天时间？你们打算让有着数还是easyfind购买模块尽快升级上线？还是说一起上？”


    其实陆墨这么说并不是诈陈耀文，粤海网络科技和easyfind technology幕后资金都指向石银资本并不难查到，easyfind如果只是抄作业老早就好上线了，一直拖延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对方技术力量不足，暂时撑不起两个平台同时上线；另一点就是让先发的有着数平台先把份额吃饱，再让easyfind上线假装竞争实则合作，以达到瓜分市场的目标。


    技术力量不足是可以花钱解决的，而后者才是真正的战略目标。


    内地常见的商业案例，尤其是温州人特别擅长的，就是一条街开两家竞品店，明面上竞争，实际上合作，老板是同一个人，像周伯通一样左右手互搏，把看热闹的人都圈进了怀里。


    再高级的就是帝王将相玩平衡术，比如锦衣卫和东厂、东厂和西厂。


    但是，当陆墨把明明猜得到但桌面上不好讲的事情，大大咧咧讲出来的时候，陈耀文还是被雷到了，大哥，这么明显吗？就算这么明显你这么直接问礼貌吗？


    陆墨这一招投石问路明显破了陈耀文的心防，他搞不清楚陆墨到底知道多少幕后的信息。所以，尽管陈耀文很不爽，但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们的计划是，easyfind购买模块尽快完成升级上线，并且最好卡在陌森科技之前，但这需要七八天时间，越长越好。而粤海网络科技这边则按照产品升级计划进行开发迭代，争取在30天以内完成做到2.0版本然后上线。”


    这就和陆墨的推测吻合了，当然时间上陆墨会估算得更少，更快。而且陈耀文能这么交底，陆墨知道自己也差不多该“报价”了。


    “陈先生，你喝一会茶，我需要去打个电话。”陆墨说完起身，拿着电话向服务器机房走去。他完全不担心陈耀文这时候敢在办公室乱动，有没有监控不说，办公室里除了那一百万现金，没啥值得动手的。但是偷钱，陈耀文傻吗？


    走进服务器机房，陆墨将防火门关上，拨通了林静的电话。


    “喂，陆墨，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昨天不是通宵加班吗？你怎么不多睡会？”电话那边，林静问道，对陆墨的关心明显多了一些，也毫不掩饰。


    “林主管，有急事，我长话短说。”


    “好，你讲。”林静能听出陆墨这边确实非常急，也不多问其他。


    “刚刚粤港网络科技派人过来找我，想知道我们重新上线的时间计划，另外想看看我有没有办法拖延重新上线的时间。我套出了他们对‘1号饵’的应对计划，他们打算让easyfind尽快上线，但需要几天时间购买模块完成升级，然后卡在我们上线之前来狙击。同时粤海按照‘1号饵’做产品升级，争取在30天以内完成2.0版本然后上线围剿。目前可以肯定，‘1号饵’成功的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我想，对我们的方案做一些调整。”


    “你想怎么做？”林静问道。


    “第一，拜年大礼包明天正常上线，预算金额可以减半，每个红包10到100港币随机发，取消订单补贴礼包。咱们只需要重新上线，把市场激活，让用户回归就够了。产品界面用老版本，同时发更新预告，这样可以迷惑对手，让他们以为我们急了，但产品升级还需要时间完成。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就会启动easyfind的升级动作，估计会不计代价的购买需要的txx模块，我只打算给他们五六天时间，就算是买成熟的子模块，也只会拼凑出一个草台班子的2.0版本，勉强上线很容易出bug。可以的话，我想请公司和有成熟模块的同行打声招呼，杀猪的机会来了，让同行不要手软，最好还能挖点坑，嘿嘿。”


    林静心想，真损，我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