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大概知道了，这是早织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只是比起那时候这个世界现在要安全许多，街道上行走的都是正常的人类。


    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黑死牟终于接受了他还没死，而此时也是人类的事实了。


    有了这一认知，他有些茫然，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些什么。


    而黑雾见他还在发呆，催促着他去补充食物。


    黑死牟点头。


    人，本就该补充食物。


    随后的日子，黑死牟就根据黑雾给予了资料开始生活。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在这样一日复一日的生活下，黑死牟也了解到这个长方体，它叫黑雾，是在他的世界中存在于早织身边的东西。


    而黑雾，看着黑死牟躺在床上有些迷茫。


    黑死牟并没有失去记忆，但是…从他醒来他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有关于主人的事。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


    在看到桌面上出现的玉佩时，黑死牟停了下脚步，他看着黑雾问道：“一直以来似乎忘记问了，早织呢。”


    早织…呢？


    黑雾微微一愣，处于面板中的白净小脸慢慢的露出了愤怒，它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你忘记问了？你忘记问了？」


    “嗯，早织呢。”黑死牟点点头，又问了一遍。


    「…」


    黑雾不想跟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讲话，可它又很不甘心黑死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怒视了黑死牟许久后，它带着丝恶意的声音嘲讽道：「当然是死了啊。」


    死…了。


    黑死牟皱了下眉，看着黑雾生气的脸他明白了这不是玩笑。


    所以黑死牟应了声，“知道了。”


    「知道了？你知道什么？！」怒极的黑雾整个面板飞了起来，挡在了黑死牟的面前，它想看看，它想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没有心肝的人。


    啊，对了，这也是一个鬼，鬼又哪来的心肝！


    但是黑雾不甘心啊，所以它刺激着黑死牟，「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主人想尽办法与你换命，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活着来到这个世界，本该死在无限城之中的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已经失去理智的黑雾全然忘记了主人的交代，它把主人的谋算和这么多个世界以来收集的数据过程全盘托出。


    「我就知道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可以相信的，所以我才编织那么多个世界，让你一遍一遍亲手杀掉主人，继而让主人心死，可是我太低估主人对你的感情了，哪怕经过了那么多个世界，她还是希望你能活着！」


    「你想知道主人死前是什么感受吗？不！你一定得知道。」


    完全暴走的黑雾已经在自说自话了，它全然不顾黑死牟是什么神情，把那隐藏在系统中最深处的画面打开给黑死牟看。


    少女只身站在那里，面上的神情平淡，但身躯却像是在瓦解一般。


    骨头粉碎的声音，血肉失去支撑落地，再到最后全部被那枚红色的珠子吸收。


    全程中早织脸上的表情都很少，唯独在那发出咔嚓的声响时，像是忍受不住，面色发白，冷汗直流，嗓子里也挤出了难以承受的痛呼。


    黑死牟唯一能听见的话便是那句。


    ‘以我之血骨，换他在异世重生。’


    这，就是所谓的换命。


    画面到这里结束，黑雾以为它会从黑死牟脸上看到悲痛或者其他什么神色。


    可是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黑死牟明明是人，可他却比做鬼的时候还要无情，在知道早织是为何惨死后…他竟是无动于衷的。


    这一刻，黑雾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愤怒也逐渐平淡了下来。


    它想到主人所做的一切，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


    主人啊，这就是你所珍爱之人。


    黑雾很想脱离离开，可终究还是记得主人的交代，它会陪着黑死牟习惯这里的生活。


    但，它也不想再看到黑死牟的这张脸了。


    所以它选择了封闭系统。


    长方体的面板呈现黑状，不再有一个小男孩的脸。


    黑死牟对此也只是平淡的看了眼，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屋子。


    对于这个早织曾经存在过的世界，黑死牟走了许多地方，他原以为太平繁华之世，是不会有那么多的恶意，但看着那些富人压迫穷人，还有那些持刀伤害弱小的人们，黑死牟又觉得，好像都是一样的。


    他帮助过那些穷人，因为早织早就给他留下了数不清的财富。


    他也救助过那些生命受到威胁的人，面对他们的感恩，黑死牟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在看到他们因为被救而面露的喜悦时，黑死牟甚至生起了杀心。


    他在想。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他们能活着。


    如同行尸走肉的在这个世界活了一年，黑死牟最终还是回到了一开始醒来的那个屋子。


    关上了门，拉上了窗帘，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


    黑死牟百般无趣的坐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出神。


    至于封闭系统的黑雾，它终于出现了。


    因为黑雾觉得一年的时间了，黑死牟的生活应该走上了正规吧，它要离开了。


    然而在它出现时，只感觉面前一片黑，不解的眨眨眼，等适应了黑暗后它才看见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死牟。


    看着他短发和现代化的衣服，黑雾想，不错不错，看样子是已经适应了。


    正当要提及离开时，它才发现黑死牟坐在那里很久了。


    一动不动的。


    害怕他出了什么事，黑雾凑近。


    “放心，还没死。”黑死牟垂眸，平静的说道。


    “要离开的话，直接走便可。”


    「…」得到这句话，黑雾转身带着面板系统走了。


    完全自由的黑雾简直是放飞了自我，先是和其他面板系统开开心心的混在一起，除了每当它们随着主人回去时会有些羡慕之外，黑雾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快乐到起飞。


    然后嘛，还没等它浪够，系统便亮起了警告的红灯。


    黑雾很不解，它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还有什么能让黑死牟的生命受到威胁。


    所以。


    哪怕是百般不情愿，黑雾还是默默的往黑死牟的位置赶去。


    还是那个屋子，还是一片黑暗。


    那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还是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如果这个时候黑雾还没感觉到不对的话，那它真的就是傻了！


    所以它从面板中跳出，双手在刚触及黑死牟的身体时，黑死牟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黑雾伸出的小手僵住，望着地上在几天内便瘦的不成样的黑死牟道：「你别告诉我，你就这样不吃不喝的坐在这里等死？」


    躺在地上的黑死牟轻轻的舒了口气，并未回答。


    「你到底想做什么！」黑雾简直是要抓狂了，它完全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黑死牟的生命是主人换来的，所以它绝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


    从系统重拿出食物和水，强行给黑死牟喂了进去。


    黑雾原本以为黑死牟是在求死，可是对于食物他也是来者不拒的吃了。


    见状，黑雾松了口气，然后有些愤愤不平的走了。


    然而还没过去两天，系统又亮起了红灯。


    …


    黑雾又回去了，它看见黑死牟该吃吃该喝喝，可是他的生命体征还在下降。


    对此它百思不得其解，还用数据扫描了下黑死牟的身体，并未有什么疾病。


    但是看着已经瘦到皮包骨的黑死牟，黑雾终于不再出去浪了，它日日守在黑死牟的身边，生怕他一不小心便会死去。


    而一直不与黑雾交流的黑死牟终是抬眸看了它一眼，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要回来？”


    「你以为我想回来？」黑雾很气啊，天知道它一点都不想管黑死牟的死活。


    可是…每当想起主人的那张脸，黑雾觉得，如果这个世界连黑死牟都不在了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是不是除了它就没有人会记得主人了？


    「黑死牟！我告诉你，你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


    黑雾是真的怕黑死牟死了，所以它非常贴心的照顾着黑死牟，直到黑死牟已经连下床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之后，黑雾终于愣在了原地。


    它看着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黑死牟，用有些微颤的声音问道：「黑死牟…你不想活了是吗？」


    黑死牟没有回它，只是微微偏过头出神。


    许久。


    黑死牟才微微动了下唇，“原来，没有她的世界，是这般的无趣。”


    他还记得，他曾经问过早织，等他死后她是不是能好好活着，早织的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他想，以她之命换来的重生，他又有什么资格不好好活着。


    可是…很难啊。


    黑雾很费力才听清了黑死牟的话，但也是因为听到了所以黑雾才沉默了。


    它看着黑死牟死气沉沉的脸，竟是一不小心便哭出了声。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满道：「凭什么！凭什么！你才亲眼看见主人一次死亡便无法接受，可是主人却是在无限城之中经历了三次啊，三次她都是眼睁睁看着你被砍下了首级！」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最后。


    在黑死牟还是无动于衷的神色上，黑雾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主人，她真的是想尽办法也要你活着啊…」


    也不知道是黑雾的哪一句话让黑死牟起了生的念头，在后续的日子他竟真像这个世界的人一般生活着。


    而黑雾也像是和黑死牟和解了一般，它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成为了黑死牟的面板系统。


    除了每日的基本生活，他们最多去的便是早织曾经待过的地方。


    曾经的荒芜之地已经变成了高楼大厦，每每他们都会停留许久，然后再次离开。


    至于黑雾为什么会留在黑死牟的身边。


    黑雾默默望天，大概就是那一个个夜晚，夜色很深很深的时候，那个男人，那个已经陷入睡眠的男人，他眼角滑落的泪水，还有睡梦中轻轻唤着的名字。


    那是黑雾第一次看到黑死牟落泪，也是那一瞬间黑雾才知晓了。


    原来对于主人的死，黑死牟并不是不难过，而是他已经难过到了心如死灰。


    主人和黑死牟的相处，黑雾都是亲眼所见的，原总是愤愤不平主人对黑死牟用情之深，可现在黑雾却发现，他们的感情是相互的。


    主人接受不了没有黑死牟的世界，而黑死牟又如何能接受主人的死亡呢。


    到了曾经的a区，那里的模样已经大变样了，唯独那最高的一栋大楼留了下来，黑雾对黑死牟说，那顶层便是主人踏入鬼灭之地的地方。


    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了，等离开了这里黑雾已经不知道该再带黑死牟去哪了，因为它所知道的，主人停留过的地方，它都带黑死牟去过了。


    凉风微微吹过。


    黑雾问他：「走过了这么多的地方，可是看见了主人的身影？」


    在这之前，黑雾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比它更加无法接受主人死亡的竟然是黑死牟，想到刚开始告知黑死牟主人已经死去的消息，那时黑死牟的反应让它很生气。


    可是现在…黑雾才发现，原来人类是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如此之深。


    “她还会活着吗？”黑死牟轻声的问道。


    「不会。」现实是很残酷的，主人是真的死了，尸骨无存的死了。


    “是…吗。”


    离开了这栋大厦，黑死牟站在人群中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垂下了头一步一步行走着。


    突然。


    不远处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黑，黑死牟！！！」


    耳边是黑雾惊慌又刺耳的声音，黑死牟皱了下眉，看向面板上的黑雾，只见它睁大了着眼眸死死盯着前方。


    黑死牟顺着它的目光看去。


    蓝色的长发，精致的面容，女人把摔倒在玻璃中的男人提了起来，警告般的说了句什么，然后手一松，任由男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在一众的注视下，女人拍了拍手转身。


    随着女人的动作，她的长发微动，还有腰间那在太阳的照射下，十分温润通透的白玉玉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