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陈灵昀即使穷尽一切，仿佛也只能看到绝望。
如果妖帝直接以生命长河中最强大之处碾压向陈灵昀，那么陈灵昀当时就已经必死无疑。
可偏偏，妖帝要说这些听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话语。
可问题就在这些话语上。
如果说最初，陈灵昀已经在绝境之中几近认命的话，那么妖帝的乘胜之言，就是让几近屈服的陈灵昀点燃一缕拼死反扑的烈焰。
因为妖帝的话，根本就是在捶打陈灵昀的道心！
要杀人诛心。
而陈灵昀或许可以死，对比妖帝或者可以认输，但要质疑陈灵昀此生珍视的一切都是脆弱不堪的浮云……
那么即使陈灵昀被碾成粉末，也要将神魂站起来与之斗到底！
所以，妖帝又说：“年轻人，你见过大妖白泽吗？
天生通晓天地，知六合，晓五行，最擅逆天改命，算尽天时地利。
他为了本帝，为了本帝的妖界，以精血灵魂献祭天道，跳出三界外，算尽天时地利人和，以诡道庇护本帝，此战决胜！若本帝不复生，你行吗？”
……
“年轻人，你可曾听闻凶兽饕餮？
万年前即是凶兽首领，狂妄残暴，作恶多端，搅乱妖界万年，渴望将妖界变成凶兽的杀戮之地，还不是被本帝收服？
如今饕餮甘愿为本帝吞噬魔障因果，生吞魔王，力竭而死，也从未对本尊说过一句埋怨。你做得到吗？”
……
“年轻人，鲲鹏与裂天兕总该知道吧？
以天地精髓为食，浮空掠地，一影遮天，肉身距离帝级只差半步！一样为了本帝守护三界的大计而赴死，甘愿以身躯阻碍魔族一百零八魔王三年之久！为三界争取时间封印魔帝而死，为迎接本帝回归而死！你有本帝这样的部下吗？”
……
“年轻人，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和本帝争胜呢？”
……
每一句话，都是对陈灵昀的否定，都是对陈灵昀的质疑，更是以帝级的姿态压制着陈灵昀本就不堪一击的心灵。
妖帝用一句句话，彻底将自己与陈灵昀站在对立面。
站在一个不死不休，绝对仇敌的对手的角度。
让陈灵昀将他妖帝列为死敌！
毕竟，从见到陈灵昀到那个时刻，妖帝在陈灵昀的面前，是一个冷漠，自大，狂妄且无视他人念头以及生命的统治者。
甚至，连一个让陈灵昀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的家伙。
所以，那一刻妖帝每说一句话，陈灵昀那原本只是一条长线的记忆长河就震荡一分，陡然扩宽加深数倍。
河面上浪潮翻涌，直冲云霄，每一刻都在攀升，仿佛要直上天际！
终于，在妖帝说完所有名字的那一刻，陈灵昀那原本弱小的可怜的记忆长河，已经万丈登天！
轰然间，陈灵昀的记忆长河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妖帝的记忆长河，拼死相撞。
陈灵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是见到妖帝后，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了这么多名字，这么多麾下强者，为什么他们在百妖谱中的名字，是灰色的？”
陈灵昀怒目所指的是妖帝看不见脸的面甲：“在我看来，你根本不配做妖帝！”
“因为你此刻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死掉了！！！”
“而我……”此刻陈灵昀无惧烈日刺眼，死死盯住妖帝说道：“如果将事情做到你这种地步……会先百死谢罪！
而不是踩在珍重之人的尸体之上，怡-然-自-得！”
轰！！！
两条记忆长河彻底炸开！
那一刻彼此之间像是拼命厮杀的列阵士兵，而陈灵昀原本弱小的可怜的记忆长河，此刻竟然如同一把坚韧铁钳，不仅高出妖帝半筹，甚至转眼间已经将妖帝记忆长河崩碎成两段！
就在陈灵昀怒火正盛之时，一路乘胜摧毁着妖帝的整座记忆长河。
这一刻，妖帝纵横千万年的记忆长河的最高峰，竟然真的……没有陈灵昀的一合之敌！
而陈灵昀一步步的走在妖帝的面前，虽然身高有差距，力量更有差距，但那一刻的气势，却仿佛陈灵昀才是那个更加高大，更加夺目的人。
“我陈灵昀所知的道理是：把别人付出生命的信任当做理所应当的话……心也一定是冷的。”陈灵昀以胜利姿态宣判道：“这妖帝，不如我来做！”
……
于是，离得近了，陈灵昀才在胜利的这一刻，终于看到妖帝崩裂的面甲下，他如释重负般解脱的神情。
那一刻，陈灵昀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这并不是他心中认为的那个妖帝失败时该有的神情。
因为那样一个一定要活下去的妖帝，他在失败时，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于是，陈灵昀听到了面前妖帝语气终于温和的话。
“是啊，他们都……死掉了。”
妖帝的鎏金甲胄在一点点随风而散，可他目光平静的说道：“他们都觉得，妖帝最该活下去。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
无论境界几何，实力强弱，真正决定胜利的是，愿意守护那些高出生命的信念。
而我，已经没有了这种信念。”
妖帝看着战胜自己的年轻人，说道：“就像你一样，拥有着必然要守护的东西，也就有了为此而生也可以为此而死的理由。
所以，你战无不胜。”
接着，妖帝看着有些意外，有些诧异，有些恍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陈灵昀说道：“陈灵昀，妖帝你来做，为你所珍视的一切赢得胜利。
……一言为定。”
……
……
此刻。
天外天头顶七色天道巨剑，脚下漆黑山河中的妖帝陈灵昀，眼底的记忆片段一点点的消散。
如今的陈灵昀与妖帝的所有记忆彻底融为一体，当然知道那位妖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也知道，经历这一切的妖帝，心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多么剧烈且多么狂热的愤怒！
那是哪怕甘愿去死，将力量传递给另外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也要为自己失去的一切而杀出一条胜利之路的信念！！！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也要……
“杀！尽！天！魔！！！”
咔嚓~
某一刻，视线仿佛模糊了一下，又像是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倒转震荡了一下。
就像是那些一直运行着的天地规则，突然之间被全部的彻底的打破了一样。
荡漾着七色涟漪的天道巨剑，停止了推进，剑身上多了一道细不可闻的细微裂痕。
漆黑山河也被烈日灼烧出一道深坑，光芒忽然万丈肆起，将黑暗轰然倒冲而回。
站在中心的陈灵昀，猛然踏脚，踩在烈日之上！
于是，太阳烛日下沉！
再次抬手，鎏金法相轰然冲向天空，一把推向血色剑刃！
于是，剑刃前冲！
“天地万物，日月悬苍，诸天生灵，妖界众生，天道法门，皆成一念！”
陈灵昀的声音荡漾四方！
“烛日——开天！”
砰！！！
天道气浪，这一刻彻底炸开！
妖帝烛照所拥有的一切力量，在这一刻全部凝聚为一点，然后轰然外推，如同开天辟地！
所过之处，再无阻拦！
巨剑寸断，山河溶解！
一影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