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昀看着眼前这位千年之前的妖界第二妖王。


    真诚的眼神，自信又温和的微笑。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一切都在告诉陈灵昀一个事实。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去千年。


    所以，此刻的陈灵昀听着白泽的话，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说，三天后，华夏n市新城青豆镇刘大爷家后门小路边的蚂蚁窝中会出现两军交战，这场战斗会持续三个小时，其中守方战死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四只蚂蚁，受伤一千七百四十五只蚂蚁，攻方战死四万九千二百六十一只蚂蚁，受伤一万一千九百四十七只蚂蚁，且守方失守，攻方大胜。


    而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在战斗期间，守方死去的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四只蚂蚁中，有一只在临死前胸口粘上了一抹极其细小的花粉。而这只蚂蚁，就死在洞口外三尺又二寸的第七十二个尸体，你可以在三天后随时查证。


    ……


    诡异吧？


    荒诞吧？


    奇怪吧？


    这就是陈灵昀听到白泽的话后的真实感受。


    所以，陈灵昀觉得没有必要回答白泽的话。


    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不过，万事无绝对。


    陈灵昀的境界，说到底只是天仙。


    并没有真的走到仙王这一步，甚至，连大罗金仙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都不明白。


    或许眼前的白泽真的能够回答自己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呢？


    换句话来说，就是白泽既然如此坦诚，陈灵昀配合的问一问，又有什么问题呢？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于是，沉默之间，陈灵昀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三分试探的口气开口。


    “敌人究竟是谁？”


    这是陈灵昀的问题。


    也是一直都无法想明白的问题，困扰陈灵昀很久的时间。


    因为陈灵昀在人间，在华夏，所以他一直认为，华夏只要能够变得足够强大，能够击败海外的神明，就能够彻底站稳脚跟，一切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事实证明，华夏或许已经足够强大了，也真的做到了战胜了海外神明，可迎接的不是大胜，而是更大的危机。


    化外天魔，魔王，甚至还有那一位只听过名号的魔帝。


    他们好像随时都可以将三界崩塌，将一切撕毁。


    陈灵昀的感受就和整个华夏守界人的感受相差无几。


    就像是刚刚从一座深渊之中抽身而出，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更大的深渊之中。


    而这一个全新的深渊更加黑暗，让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都不明白。


    陈灵昀愿意肩负起自己身上的一切责任，也愿意接受自己这个‘妖帝转世’与生俱来的命运。


    但有一个前提。


    我总得知道我的敌人究竟是谁吧？


    所以，这就是陈灵昀的问题。


    而就在陈灵昀问出问题后，眼前的白泽的目光轻轻抬起，似乎稍稍思虑一瞬，点了点头。


    “敌人么……”


    白泽沉吟一瞬，开口说道：“我们的敌人，是心中的魔，三界本不该存在的业障，和因为修士仙人和强者太多，而不断滋生的全新且未知的东西。


    例如血煞之力，无端戾气，这些都是如今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敌人。”


    说到这里，白泽稍有停顿，然后轻轻打开折扇，细细解释道：“帝尊，您要知道，修行，本就是忤逆苍天。


    三界本不该有生灵如此强大，强大到掌控天地威能，五行天道，甚至是天下生灵。


    修行是逆天而为，而修士对于三界来说，才是天外来物。


    所以，修士应该在逆天而为的时候兼顾顺应天道，才能在不打扰三界秩序的情况下，获得自己需要的一切力量。


    可问题就是，修士并不会顺应天道。


    杀戮、掠夺、索取、拼命拿走本属于天地的东西，吞入口中，炼入体内，归为己有，将天地戳破，拿走修士心中认为的宝物，这都是常有的事。


    而这终究还是小事。


    真正的大事是，修士或许寿命长远，但终有一天还是会死。


    而掠夺一生的修士死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并不是。


    魂魄若完整，依旧往生，强大的肉身也会随着时间腐朽成灰烬，窍穴中的山川湖海也可以留存在天地间。


    可那强大至极的执念和最终崩溃的道心，则会化作世间最难消解的力量，飘荡在天地之间。


    这一切，都在摧毁着我们赖以生存的人间，乃至天外天。


    所以，在很久以前，麒麟就站在神兽一脉首领的位置，与饕餮引领的凶兽一脉持续争斗万年。


    为的就是要让凶兽学会停止掠夺，停止凶戾血煞与业障的滋生。


    因为早在万年之前，身为祥瑞的麒麟就已经察觉，天地根本无法疏解这些因为过分强大的修士而产生的凶戾血煞之气。


    直到穷奇接替饕餮登上凶兽首领的位置后，就连麒麟也无法压制他的凶戾，所以一直鏖战。


    直到您的出现，才最终解开了妖界持续万年之久的神兽凶兽对立局面……”


    白泽一口气说了很多。


    陈灵昀也听了很多。


    一直听到现在，不能说白泽说的完全没用，只能说完全有用，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在陈灵昀的心坎里。


    就像陈灵昀问了一句，这道数学题怎么解？


    而白泽信誓旦旦的说，恩，这道数学公式背后的真正含义是……


    ……总之就是你问你的，我说我的。


    这也让陈灵昀看清了现实。


    或许，真的就不该问。


    不该觉得一位已经死去千年的人，还能够真的为自己解惑。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于是，陈灵昀准备接下来就闭口不言。


    而就在陈灵昀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白泽短暂的沉默后，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无奈的笑了笑。


    “抱歉，说了这么多，或许并不是您想要的那个答案。”


    白泽依旧目光如水，笑容和睦，“并非是我听不懂您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如果此刻不将一切说清楚，或许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因为万事都有源头，此刻或许天魔压境，我们可以尽数驱逐杀尽。


    可若是不解决源头，终有一天，还会再次面临天魔压境……”


    说到这里，白泽沉默了许久，眼神也终于从温和变成了黯然。


    他轻轻低下目光，似乎是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想法，转而迅速恢复如常。


    “咳咳。”


    白泽清了清嗓子，忽然道：“您的问题是，敌人究竟是谁。


    如果一定要准确到一个人的话……


    那么，答案是仙帝。”


    至此。


    陈灵昀神色骤变。


    因为这一刻，他看着面前的白泽，这位已经死去千年的妖界第二妖王。


    陡然间有点分不清，他究竟是否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