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炼丹，方法相当原始。


    火候也不好控制，张鲁的眼睛必须紧盯着丹炉的颜色变化，判断内部“金丹”的成色。


    稍有不慎，就可能功败垂成。


    张鲁只能瞪瞪眼。


    而每当张鲁炼丹的时候，就开启了“我不听，我不听”的模式。哪怕是外头洪水滔天，别人也不能打搅他。


    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哒哒哒。”偏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然后炼丹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随着房门被打开，光线进来，丹炉的表面发生了变化。


    “哪个混账东西，这般无礼。”张鲁勃然大怒，回头看去。见到来人的面容之后，他便忍住气，和颜悦色道：“是功曹啊，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乃是汉中功曹，阎圃。


    张鲁是个道士，以五斗米教的规矩，来经营汉中。用的是恩威并用。比如说，你做好事，会得到福报。


    你做坏事，鬼神就会来害你。


    但他能执掌百姓的精神，却不能整合汉中的力量。他需要一个萧何一样的人才。


    阎圃就是这样的人。他勤勤恳恳的整合汉中的力量，粮草调度、人马训练。


    可以这么说。


    汉中之所以有现在的强盛，有实力压着巴蜀打。阎圃功不可没。


    也可以这么说。


    张鲁比刘璋强的地方，是会用人，而且没有中途听信谗言，罢免阎圃，君臣从一而终。


    当然。阎圃也对张鲁提出了很多的建议。比如说。张鲁想称王，阎圃就劝说他。


    现在我们很有实力。天下战乱不断，可以称霸一方。天下安定，可以归顺朝廷。


    不要称王图虚名，招揽灾祸。


    这十分厉害。


    阎圃给张鲁指明了。我们就是个守土之贼，你没有天命推翻朝廷，称王做帝的资格。关键时刻，还得有放弃一切的魄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张鲁与孙权很相似。没有承袭天命的资格。


    曹魏得到禅让。蜀汉中兴家门。


    但是孙权是强行上了。


    张鲁没有这个能力。


    刘表就糊涂了。他有称霸一方的野心，却没有急流勇退，放弃基业的魄力。


    总而言之。若将张鲁比成汉高祖，阎圃也是个萧何。


    “师君。前方传来消息。大军败绩。马超、朴胡、杜濩反。杨任、杨昂败退回汉中。”


    阎圃的神色凝重，拱手行礼道。


    张鲁脸色大变，炼丹的心思化作了乌有。炼丹食气不就是为了长生不死吗？现在大祸临头，马上要死了。


    还炼什么丹？


    他愁眉苦脸道：“为之奈何？”


    “刘氏父子是强人，又有马超襄助，赵云、吴懿在西边，威胁阳平关，汉中守不住。当务之急。一。率领军民向北，走斜谷道，投奔曹丞相。”


    “二。马上遣送使臣，去见安汉将军。请降。”


    “师君。还记得你想称王的时候，我们的对话吗？乱世终结了。我们的汉中霸业，也该烟消云散了。”


    “迟疑不定，一定会招惹灾祸的。”


    阎圃双手抱拳，弯腰行礼十分诚恳的说道。


    张鲁闻言脸色再变，站起来跺跺右足，说道：“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这要是能称霸一方，谁愿意急流勇退？


    在派遣马超将兵十万南下的时候，他还幻想着能进入巴蜀，做一个更大的霸主呢。


    哪知道，霎时间灰飞烟灭。


    啥都没有留下。


    不过。张鲁确实是果决。在受到雷霆一击之后，他缓缓冷静了下来，在炼丹房内来回踱步。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站定，抬头看向阎圃，大声说道：“我宁做刘公的奴仆，也不愿意做曹操的宾客。”


    “马上派人去见安汉将军。”


    虽说现在两强相争，但是看起来刘氏父子不弱。而且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选刘家了。


    “诺。”阎圃点了点头，立刻转身下去了。便在这时，一人拦在了门前。阎圃眼前一黑，定睛看去，乃是张鲁的亲弟张卫。


    “大哥糊涂。”张卫在门外都听见了，先瞪了一眼阎圃，然后说道：“大哥。城中还有精兵三万，杨任、杨昂败军至少二三万。足足五万精兵。”


    “汉中百姓，人人愿意为大哥而死。十万人守城，刘燕如何能攻下？”


    “城中粮草可以吃两年。”


    “兵刃、弓弩、甲胄、皮甲堆积如山。”


    “请大哥马上下令关闭城门，准备守城。”


    阎圃眉头深锁，对张卫说道：“张将军。城中的情况，确实可以固守。但是粮食总有吃光的一天，人民迟早有打光的一天。”


    “乱世不易，千里无鸡鸣。师君保汉中数十万百姓性命，乃是大功德。为什么要打光百姓，毁坏功德呢？”


    张鲁本心意已决，现在又迟疑了起来。


    张卫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的脸色，不由大受鼓舞，冷笑道：“阎功曹。坐困愁城，确实是有失败的一天。”


    “所以要连引外援。我听说曹公大将，征西将军夏侯渊就在陇右。可以马上派人去请夏侯渊救援我们。”


    阎圃脸色大变，急忙争辩道：“夏侯渊强人，进入汉中，必定赖着不走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抵抗刘燕呢？”


    “不如马上率领军民，前往关中。”


    现在天下格局，已经很明显了。北是曹操，南是刘氏父子，东边孙权跳梁小丑。


    无论是投奔曹操，还是投奔刘氏父子。


    阎圃都没意见。


    最可怕的是张鲁死保汉中，大战一起，流血千里，百姓死伤殆尽啊。


    汉中基业，数十万百姓。乃是他的心血。


    “那不一样。你那是投降了。我们召夏侯渊进来，没准汉中能保呢？”张卫摇了摇头，反驳道。


    然后，他斩钉截铁的对张鲁说道：“大哥。事情紧急，不可迟疑啊。”


    “师君。”阎圃大急，冷汗流出，一脸哀求的看着张鲁，弯腰抱拳道。


    这一边是心腹，一边是手足。张鲁在两边压力之下，不由的迟疑不决，再一次在炼丹房内来回踱步起来。


    忽然，他站定回头斩钉截铁道：“关闭城门。集结各城的粮草辎重，保南郑。”


    “诺。”张卫大喜过望，弯腰行礼，马上转身下去了。


    张鲁看着失魂落魄的阎圃，道歉道：“功曹啊。由简入繁容易，由繁入简难。我为一方霸主，自在惯了，多舒服啊。没准我还能救一救呢？”


    “我们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