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光，静谧的房间内，那幽幽响起的声音，是男孩语气平淡的自白。


    赫敏只会在格伦叙述自己经历的过程中偶尔问上几个问题，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待在男孩的身边聆听着男孩以前被时间与命运尘封的往事与记忆。


    伴随着格伦的讲述，赫敏感觉自己好似穿越了时光，来到了格伦的前世，并陪伴着前世的他一同长大。


    但这并不好，赫敏越是聆听格伦的故事，就越是感到难受，痛苦。


    她是个心思敏捷的小姑娘，也是容易探知到他人情感，与之共情的女孩。


    即使格伦因为自身原因而对情感的感知不如普通人那样敏感，也因为自己的经历导致其内心有关前世那一段的感受变得麻木不仁，赫敏也依然能够从格伦的话语之中感受到格伦前世生活的……


    ……惨烈，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赫敏也曾好几次想要让格伦停下这种回忆痛苦往事的行为，但格伦却是拒绝了。


    “既然我已经打算将一切的一切与你全盘托出，不再对你有任何隐瞒，那么我就会如此继续下去。”


    “毕竟，真要说的话，我已经隐瞒了你十三年之久，这种欺骗你的行为，我也不想要再继续下去了。”


    “并且，我认为你也需要认清‘格伦’这个个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我会把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面孔展现在你面前，以正常人的眼光来说——我只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坏人罢了，那是曾经的我，也是现在的我的一部分。”


    “我知道以你的善良来看，必定不能够容忍这一件事情，所以我认为还是要与你趁早坦白，为你解惑，留够时间来让你思考。”


    “所以，继续问吧，不用担心我的感受，前世那些苍白的记忆无法让我感受到任何感受。”


    这是格伦对赫敏行为的答复。


    “你……这个……笨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赫敏已经抱紧了格伦，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格伦的胸前，带着些许哭腔的细微啜泣声从那里飘荡出来，格伦已经感受到自己胸前的睡衣湿了一片。


    不用问，不用想，格伦也清楚那片水渍究竟是什么。


    不是小姑娘的泪水还能是什么？


    总不能是口水吧？


    半晌，似乎是调整好了某种心态，赫敏再也没有说出让格伦不要再继续回忆的事情了，只是默默倾听着格伦的话语，开口询问着自己想要知晓的事情。


    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格伦能够将自己前世能够回忆起来的记忆舍去不必要的细节与血腥场面完整地讲述给赫敏听。


    格伦已经无法从那些记忆中感受到什么了，但是赫敏可以。


    每当她从格伦的叙述中感受到痛苦，难过，她对格伦的理解就充分完整一分，往日里被她压在心底不去在意的不和谐感也被抹除一分。


    伴随着一块块记忆印象拼图被小姑娘获取，并将其安置在其内心中有关“格伦”的空缺，残缺位置上，“格伦”真实的形象逐渐在赫敏的心中成形。


    赫敏对格伦的认知改变了。


    但不变的，是她心中那对面前男孩不断充盈，膨胀的爱意。


    爱意甚至更胜以往。


    她彻底理解了格伦，理解了格伦以往的所有行为。


    正是因为曾经的一无所有，才会珍惜现在拥有的美好。


    如果说曾经的格伦只是一个没有思想，存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工具，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想要做到些什么，产生了自我思想，并反过来将杀戮作为工具，为了某些事物而真正活着的人。


    为了保护，为了不失去，为了不再变得一无所有……或许在格伦的认知中，自己就是为了这些东西而生的吧。


    所以，他选择独自抗下一切，以自己的生命与时间，还有努力为代价，为了他想要保护的人，以前世的记忆，学习到的知识，掌握的力量，如今增添的魔法，还有炼金术，构建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安全屋。


    当然，坚不可摧的说法太过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也不能笃定格伦构造的安全屋就不会被更加强大的力量给击垮。


    但赫敏几乎能够确信，如果那种事情真的会发生的话，这个大笨蛋必然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不惜一切，以血肉将其击垮。


    最不济也会将他要保护的人保护完全。


    只不过他自身的下场……


    恐怕他根本没有考虑过。


    越是理解格伦，赫敏就越是理解这一事实。


    但理解并不代表赫敏认可格伦这一想法。


    那这赫敏能忍吗？


    那当然是忍不了一点啊混蛋！！！！


    看着格伦为了保护自己，以及家人们，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赫敏怎么可能会认可这种丝毫不在意，不爱护自己的行为？


    那种情况，若是真的发生在了他们的身边，赫敏就算是凿也要把格伦为她打造的安全屋给凿穿，然后以最快速度来到格伦的身边，先给他一巴掌，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满，然后跟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难关，直到死亡。


    你想要把我关住，把我保护起来。


    关不了一点！


    就算是死，我们也得死在一起！


    就算你有前世的十七年记忆在现在你也还是跟我同龄的小屁孩！


    哦，你还比我小个几分钟。


    你个臭弟弟！


    “你就是你，格伦.霍索恩，即使你有着前世的记忆，但那也只是现在的你的一部分，你还是你，是我这十三年来认识的那个格伦。”


    “所以不论你过去做了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为此感到些别的什么，我对你的情感依旧如故，无论是敬佩还是认可，喜欢还是爱慕，都不会变。”


    “哦，当然，现在还有了一些愤怒，所以收起你那不必要的不安与过分的保护欲与自我牺牲思想！”


    “你个混蛋，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小事就讨厌你嘛，平时你那聪明劲都去哪里了？”


    “还有，我也不可能是那种只会躲在你背后受到你保护的人，真要说的话，我只会，也只能是你应该托付背后之事，共同进退的人，所以把你的背后放心交给我。”


    “现在，给我放空思想去睡觉，我也困了，而且还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


    格伦的讲述结束，赫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劈头盖脸地骂了格伦一顿，然后偷摸着抹了一把眼泪，又一把拉过格伦，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并抱得死死的，像是不准他逃掉似的。


    “好。”


    格伦听从了赫敏的要求，感受着环绕在自己头发周围的赫敏手臂的触感，与自己面前小姑娘的某些柔软，嗅到了她特有的，令人安心舒适的香味，格伦让自己放空了思想，不再去想些复杂的事情。


    然后在女孩的怀抱之下，男孩前所未有地彻底沉睡了。


    像是放下了某些一直在心头悬挂着的沉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