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高云淡的好天气，云梦湖上的那阵阵清风，很难吹入墙高房密的孙家内院。


    没有风，空气却陡然冷了下来。


    刚刚还在从容登记玉简的文士，手中的刻刀忽然一滞，眼睛微眯，一道精光射向了阁楼外。


    那名歪在大门口，原本昏昏欲睡的老门房，此时也揉了揉眼睛，倦怠的朝外面看了一眼。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夜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很显然，这绝不是天气在变得寒冷，而是来自于灵识的一种寒意。


    夜狼一颗心开始下沉，自从迈入返虚境的门槛后，他只在赤发老祖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


    大乾王朝果然深不可测，在孙家堡这种地方，居然就能遇到神胎境的强者。


    “公子，我们走吧！生死自有天定，不必强求，何况我的命一直都很硬。”


    夜狼主动开口，不想楚朝云为难。


    楚朝云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冲着夜狼笑了笑，并未回答他的话。


    “现在你是谁？我是应该叫你孙神医，还是应该叫闻兄？”


    神胎境的强大压迫，他好似全然无感，依旧淡淡问道。


    楚朝云这样做，并非是他托大，也不是他看不起孙家堡堪比顶级宗门的实力。


    他只是在赌，对方绝对不希望在此处动手。


    一旦在此处爆发神胎境级别的大战，不要说后方的医馆和眼前的孙家内院，只怕整座城都要毁掉一大半。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名不知是闻大奋还是孙东海的书生冷声道。


    “阁下表现的如此嚣张，实在想让人不知道都难，”楚朝云淡淡一笑，“恰好我又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病，叫做离魂症，一旦病情发作，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随后，他突然叹了口气，看向眼前的书生，“我现在总算知道，孙神医为什么有一天只能看诊三个人的规矩。”


    “你又知道了？”


    书生戏谑的看着他。


    楚朝云点点头，“不错！只因你这个病既不能太费心神，同样也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一天看诊三个人，或许已经是你的极限。”


    “你错了！”


    “我错了？”


    “哈哈……”书生突然笑了，“你观察的确实很仔细，只可惜我根本不是什么孙神医。”


    “那你是谁？”楚朝云诧异的问。


    “我？我想想，有时候我是闻大奋，有时候我是孙来来，不过现在的我，应该是孙来来。”


    楚朝云道：“孙来来是谁？”


    孙来来道：“孙来来就是我。”


    楚朝云道：“你又是谁？”


    孙来来道：“我自然就是孙来来。”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就算楚朝云问的嗓子冒烟，只怕还会是同样的结果。


    跟一个神经病较真，除非他自己也是神经病。


    楚朝云只能摊摊手，颇为无奈的道：“好吧！你赢了，你是孙来来。不过我很好奇，孙来来的老子是谁？”


    “孙东海！”


    这一次孙来来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孙东海就是现在孙家的家主，也是这一代孙神医。


    所谓变则通，换一种问法，这不立刻就知道了孙来来的身份。


    “你前面都猜错了，是不是很诅丧？”孙来来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家伙此时应该正处于两种人格变化的阶段，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我猜错什么了？”楚朝云笑着问。


    “你刚才说孙神医一日只看诊三个人，是因为这里的问题，”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很显然你猜错了，因为孙东海根本就没病。”


    孙来来现在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逻辑虽大体还算正常，但从他对父亲的称呼就能看出，明显不太正常。


    一会孙神医，一会又直呼其名。


    不过楚朝云能看出来，这小子似乎并不太喜欢他的父亲，更谈不上恭敬。


    楚朝云叹了口气，“孙神医或许没病，但是你却有，所以这并不能算我错。”


    “为什么？我有病跟他有什么关系！”


    听了楚朝云的话，孙来来立刻表示不服，愤怒的喊道。


    他的眼神在愤怒与冰冷间切换，脸上的表情同样变来变去，显示他体内的两种人格正在不停的转换。


    从某种角度来讲，现在才是真正的发病期。


    平时不管是孙来来，还是闻大奋，那都算是正常的，就像是在同一具身体内装了两个灵魂。


    “当然有关系！”


    楚朝云迎着文士射来的炯炯目光，依然面色如常的道。


    “什么关系？”孙来来连忙问。


    这次不等楚朝云开口，一道苍老的声音已经响起。


    “小兄弟，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又何必在刺激他！”


    说话之人，正是那位昏昏欲睡的老者。


    他一身仆役的麻布衣服，两鬓斑白，若不是靠在门槛上，似乎都不太站得稳。


    可他的声音一出口，却透出一股异常的穿透力，听着缓慢而平和，声音也不大，却能把每一个字清晰的传到几人耳中。


    “梅伯，你不要管我的事，我一定要让这小子说清楚。”


    无需楚朝云回答，孙来来已然抢先说道。


    随后，他目光逼视楚朝云，一字一句的道：“快说！到底有什么关系？”


    楚朝云笑道：“你确定我说出来，旁人不会有意见？”


    他口中的旁人，自然就是刚才打断他说话的梅伯。


    “你放心！现在这里是我做主，我说没意见，就绝没有任何人有意见。”


    孙来来这句话看似有些霸道和无礼，但同样也证明他极高的身份，从侧面验证了楚朝云的猜想。


    “好！我告诉你，”楚朝云缓缓道，“因为孙东海每日只问诊三人，这条规矩其实是为你立下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病，他根本没必要立下这样的规矩，更不用得罪那么多人。”


    不知何时，那些前来候诊的人都不见了，也再见不到有新的问诊者进来。


    夜狼的拳头已然握紧，随时都在戒备，像他这样的孤狼，对危险总是很敏感，


    听到楚朝云的话，孙来来的目光由愤怒渐渐变为清冷。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体内两种人格的变化越来越慢，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


    这一刻，他已经彻底由闻大奋转变成了孙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