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的时间，对于赵宣来说似乎只是睡一觉的事情，弹指间就过去了。


    而对于其他人而言就不是这样了。


    尤其是楚歌，天道以公平公正，不干涉三界众生走向为准则。


    他早在为赵宣受了三百玄天雷刑罚那一日起，一条无形的命运线就已经把他们两个人绑在了一处。


    楚歌不再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不沾染任何尘世因果的天道。


    所以被楚歌锁骨以下的穴道被罚三十六个锁魂钉，日日夜夜都在受罚。


    楚歌比任何人都明白所谓的公平有多不公平，他见证了被步步紧逼，逼得无路可退的赵宣，又被噬心剑乘虚而入的场景。


    见识过漫天黑线缠绕在赵宣身上的罪业，这些罪业将会随着赵宣一直到死，只要他一死，天罚印记将会自动打入他的命格里。


    楚歌见识过被天罚的人有多惨，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事，却要为上辈子的事情买单，有的少时颠沛流离，有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那些人祈祷，哭喊的声音能直达天听，只要楚歌想，他就能听到所有在人世间跪拜过他的百姓祈祷声。


    因为一句天道不能随意插手三界众生的命运，所以，即便他有时心情很差，也还是不能插入别人的因果。


    可因果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不公平的，说不清的，有些事哪怕不是他们的本心，哪怕是出于好意，背后只要是死了人就必须要背负因果。


    反而真正杀人的那个不用背负太多。


    这么多年，楚歌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这个想法到达巅峰是赵宣被团团围住那一瞬，当万箭齐发，所有伤人的剑都指向他时。


    就连赵宣自己手握的剑，都背叛他时，所谓的公道没有，显现出来的罪业线没有缠绕在剑上，而是全部缠绕住赵宣。


    仿佛噬心剑无法杀了多少人，无论是神还是魔被噬心剑蛊惑，杀了数以万千的人命，都会计算在持剑人身上。


    当楚歌见证到赵宣原本血红的因果线，彻底被染成黑红色的瞬间，他就知道噬心剑不仅不用付出代价，还全部都归拢到了赵宣身上。


    天罚是一种不可说的惩罚，就像以往赵宣受到的惩罚都是有尽头，有数量的。


    而天罚没有，天罚是一种印记，这种印记会随着命格深深钉入被惩罚的人命里，让他终生不得解脱。


    坎坷不断，坑坑洼洼不平。


    注定不会有一件好事发生。


    曾经楚歌听到过自己的信徒问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富人能够那么的富有，穷人却那么的穷，穷到有时候人命都不值钱了，别人的一句话，举手投足就能决定穷人的生死。


    太多的为什么，楚歌往往不需要去用手触碰信徒，就能读到他们最为痛苦深刻的记忆。


    人生百态，有人能苦中作乐，也有人会因为命苦而逐渐走上极端。


    楚歌时常被信徒问为什么，但事实上，他也想问这句话，到底是为什么？


    看似公平的决策下，还是会有那么多的不公。


    身为天道却救不了信仰自己的信徒，所以，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时间久了，有些信任过自己的信徒，曾经遭遇过的一切都被时间湮灭遗忘。


    随着苦主的死亡，似乎那些不公的事情全部都不复存在了。


    楚歌存在的寿命太长太长，长到有些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会忘记自己读到过的信徒痛苦记忆。


    为了让自己一直记得，并且不会轻易遗忘，楚歌后来习惯用笔记载在竹简上。


    即便他不能为这些祭拜过自己的信徒解决问题，但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记下他们的生平与疼痛。


    赵宣在楚歌屋子抄写的那段时间里，其实也曾问过他，到底为什么要对那些竹简“爱不释手”，日日拿着看。


    当时楚歌并未给出回答，沉默许久，然后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就是想看。”


    事实上，他心里当时的想法是：他想记住，想记住众生之苦。


    即便无法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那些在苦海中挣扎的普通人，但他也想感受感受别人所受之苦。


    楚歌作为天道，见识过天罚，自然知道天罚是一种烙印，一旦打入身体里，无论人，何种身份...


    对方每一世都会落得不得好死，孤寂一生，克亲克爱的下场。


    这种天罚会随着转世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印记变淡，但...楚歌见识过了那样的痛苦，所以不想赵宣也变得那般下场。


    他选择了散自己身上的神力，镇河山，落在一些普通人修身上，救回更多人的性命。


    就连当初参与大战的普通天兵都被他施法送去了轮回。


    这些功德全部都落在了赵宣命格里，一点点的为赵宣消散去他身上的罪业。


    一战结束后，耗尽最后一丝精血封闭噬心剑，将它幻化做鬼哭山，成为天族与魔族的一道天然屏障。


    当时赵宣施法时，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耳边还时时伴有疼痛的惨叫哀嚎声，但他从未往天罚的方向想过。


    因为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赵宣自己也从未感受过天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赵宣不知道那是如何的滋味，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沾上了罪业，更不知道在他昏睡的上百年里，自己身上沾染上的黑色业障在一点点的消失。


    楚歌不惜触犯法则也要帮赵宣消除身上的罪业，为此在百年时间里，他身上的锁魂钉从三十六枚，增加到了八十八个。


    除此以外，被惩罚的年数也增加了，从百年增加到了三千年。


    这种锁魂的疼痛无法描述，但凡是神力弱点的，能直接被这种日日夜夜宛如撕扯魂魄的疼痛逼得神力倒退，直到陨落...


    偏偏，受罚的对象是楚歌，他不会死去，但这些疼痛每满时限就不会消散，疼痛只会随着钉子增加的数量越来越疼。


    赵宣原以为自己昏睡最多百年，可这一睡就是五百年，再次醒来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五百年，对于凡人而言，都不知道轮回转世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