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戴上了那顶磨损的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宿醉的后遗症让他的脑袋像是被铁锤敲过一样。他穿过医院的自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子。


    医院里人来人往，李铁尽量避开拥挤的人流，直接走向了指示牌上写着“异常科”的方向。这个科室是专门为那些体内含有异常因子的人设立的。


    李铁有些纠结，要不要把自己头上存在这根引线的事情告诉医生，按道理进行检查肯定是要把自己身上各种异常状况都给医生说明的，但是大哥又吓唬过他，说这根奇奇怪怪的引线可能会让他惹上大麻烦。


    指不定会被传闻中的灾变研究所或者异常收容所抓进去做研究。


    这让他心里有些恐惧，对于失去自己日常生活的恐惧。


    每天跟着大哥喝酒打架抢地盘，就是他的日常，虽然这样的日常也算不上什么奢华的享受或者什么伟大的事业，偶尔还得和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但他还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那反正是来检查异常因子的，那就只体检那个异常因子存在不存在吧，如果不会有什么影响，那就该做什么做什么。


    李铁填完了一份资料表，体检原因上的选项有“身体出现特殊能力”、“身体出现无法解释的不适”，这两项他都没有勾，而是在“其他原因”的位置上写了个：想知道自己是否含有异常因子。


    因为这个体检理由看上去并不紧急，李铁的号被排在了非常靠后的位置，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检测室门口干等。


    原本他还想抽根烟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可是“禁止吸烟”的牌子就挂在他的头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佩戴着便携式呼吸机的病人，这当着面请人家吸二手烟还是不太好。


    “你也是来测异常因子的啊？你是得了什么病身体不舒服吗？”等得无聊的李铁随口问道，作为一个街头混混，他也不太在意自己的说法是否委婉礼貌了。


    这个戴着呼吸机的男人从五官上看，年龄应该和李铁差不多大。但是他那枯槁的面容和身上显眼的病号服，让两人仿佛处在不同的世界。


    “我已经测过一次了，这次是复检。”男人似乎并不在意李铁冒昧的询问，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对方。


    “第一次检测出来的异常因子是79%，不过您看我这个样子估计也能知道，其中大部分都是消灭态，我这次就是来二次检测消灭态异常因子的具体比例的……”


    “这消灭态异常因子……这么恐怖吗？”看着这个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男人，李铁心里有些同情，又有了一些害怕和担忧。


    “我听说‘悦享洁净’集团郊区的那个医院专门免费治疗绝症，你没有去试一试吗？”


    “哈哈哈，您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绝症啊，如果是癌症或者白血病之类的那里可以解决，但这是消灭态异常因子的副作用，神仙来了都没有办法。况且……”


    “我之前本来就是‘悦享购物’的一名员工。”男人缓缓说道。


    “我其实还挺感激那个地方的，我一开始和你一样，都是混街头的，结果后来太浪染上艾了，街头都没办法混了。”男人看了一眼李铁的穿着打扮，继续说。


    “那里治好了我的病，还给了我一份工作，虽然还挺累的，但是你可能不知道，那种干老实工作领报酬的感觉和混街头很不一样，还挺奇妙的……”


    “唉，但我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命啊，一个月前我感觉到不舒服，挂所有科都查不出原因，‘悦享洁净’那边也治不好，所以我就来这里一查，嘿，异常因子79%，真牛逼，比一大堆异能者的两倍还高……”男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颓废和自嘲，“身体变差了，自然无法胜任工作了，我被小组长开除了，领了点补贴，这大厂就是好啊，开除你都有补贴。”


    似乎是很久没有遇到可以说话的人了，也可能是同样的年龄同样街头出身增加了几分亲近感，男人的话匣子被打开了，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经历。


    “一个月就变成了这样？”李铁有些惊讶，从好好的一个人变成需要呼吸机辅助的状态，居然只是短短一月，这甚至比一些癌症还要发展迅速了。


    “我的左肺在异常因子的作用下全部变成了翡翠晶体，右肺也只剩下40%不到了，胃开始慢慢变成麻布，而腿则是变得像石头。我的病友笑我说我火化可以爆一堆舍利子。”


    李铁安慰起了对方：“别那么悲观嘛，我们混街头的人就是得靠着胆气活着，要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加油，奥利给，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医生告诉我，我最多还能活七天。”


    李铁一时语塞，两人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过后，男人用轻松的口气打破了沉默。


    “不过也还好啦，说不定明天就能死，然后就能像那家伙说的一样变成舍利子了……”


    预约排号马上就到李铁了，他从长椅上慢慢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先去检测了，你那病友开玩笑还挺狠的啊，他也是你这种情况吗？有没有好转？”


    “他已经先我一步被烧成舍利子了，黄白相间的。”


    李铁愣了一下，随后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走进了检测室。


    他在护士的指示下躺上了扫描仪器，这种民用级别的仪器，并不能像军方的设备一样直接就测试出被测对象精准的活跃态与消灭态异常因子分布，只能是先测个异常因子的粗略比例，最大精度甚至只有1%。


    想要测出具体比例，只能到隔壁更精确的仪器上二次测定，当然，价格也会更高，需要提前预约。


    随着仪器的嗡嗡声，李铁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发热。


    测试结束后，李铁坐到了另外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医生的结果。


    医生在看见李铁的测试数值之后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种情况在他这里少见，但也算不上没见过。


    医生一边填写着李铁的报告，一边淡淡地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自己身体出现一些不适？”


    李铁先是犹豫，随后摇了摇头：“不适倒没有感觉到什么……”


    虽然头上莫名其妙多出了根引线，但硬要说出现了这根引线后自己就开始难受了好像也不是，虽然今天刚起的时候宿醉吐得挺凶，但刚才在外面做了一会儿后已经全都好了。


    “说明你这个异常因子的出现应该是最近的事情啊，你来得还挺早……”医生填完了报告，看着李铁的双眼说道。


    李铁心中涌上了不妙的感觉。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医生突然问了一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问题。


    “变态辣的牛肉火锅……如果这样的饮食不太好我回去改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接下来的日子，你多去吃一些变态辣的牛肉火锅吧。”医生将检测报告推到了李铁面前。


    「异常因子比例：86%。」


    李铁的脑袋如同遭受到了重击，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我帮你预约了二次检测，排在了七天之后，不过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个异常因子比例，基本上不需要二次检测了，完全排除是异能者的可能性了，人类迄今为止发现过的最强‘天灾’都没你比例高，你那要是活跃态，那估计你走路放个屁都能把人崩死。”


    李铁傻傻地看着检测报告，他甚至已经有些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了。


    “这是你七天后的预约卡，你收好，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能力自己来医院的话，可以打上面的电话叫急救车。”


    李铁有些颤抖地拿起了那张预约卡。


    “医生，我大概还可以活个多久？”


    “乐观点，不要去想这种问题，该吃吃该喝喝，去弥补一下自己的一些遗憾，要相信明天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