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凡人的唐三藏，不可能在一群冤魂的手中救下金睛白毛鼠，但金蝉子可以。


    “阿弥陀佛！”


    无量佛光从唐三藏脑后升起，将所有的冤魂逼退，这也让被封了法力的金睛白毛鼠趁机逃了出来。


    现在的她，哪里还有之前那艳丽的模样。


    神色憔悴，精疲力竭，甚至都有些精神恍惚，这是神魂受到攻击而受伤的表现，更是痛苦无比。


    她不想再承受这种痛苦，扑倒在唐三藏脚下，哭求道：“圣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她的求饶，这一次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唐三藏低下头正凝视着自己，而在唐三藏的眼中，却不再是之前那迷茫中带着一丝柔软的纯粹，反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更充满着无尽的冷漠。


    “你……是你！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金睛白毛鼠又哭又笑，她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唐三藏不再是唐三藏，而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金蝉子，也是她曾经的情郎。


    认识到这一点后，她没来得及高兴，就慌张地退了开去，身子缩成了一团，似乎是不想让金蝉子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要不是佛光外还有几十个冤魂守着，她或许早就躲到了屏风后，甚至是屋外。


    金蝉子暗自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林远，瞧着林远脸上那淡淡的笑容，波澜不惊的佛心在此时也有些颤动，“施主，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我可没有逼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林远笑了笑，随即正了脸色，“金睛白毛鼠吞食人族，虽然没有吸魂夺魄，但也罪无可恕，必死无疑！但可允其魂魄进入阴曹地府，受十八层地狱之苦，再观后效。若有机缘，可经六道轮回，投得人身，以赎其罪！”


    这话听得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是眼皮狂跳。


    大佬！


    要是不看你的脸，咱们都要以为你是阴天子，直接就把一只还没死的妖仙给安排了，这么豪横的吗？


    要是其他人敢这么说，为了维护地府的威严，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也是直接就会往上去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可林远……


    那还是算了吧，这位可是连十殿阎罗都要降低姿态去迎接的大佬，他们这几只小虾米还是别往上凑了，免得给自己招灾引祸。


    于是，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很果断地装聋作哑，反正他们突然耳背，没听到林远说了什么话，有问题吗？


    金蝉子叹了口气，“施主明知贫僧的情况，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这是他说的第二个“苦苦相逼”，却让其他人有些不解，白无常眼珠子一转，上前说道：“大师此言差矣！陛下如此，已经算是宽厚了。若是其它妖仙如其一般作为，怕是就算经历了十八层地狱洗刷罪孽，也要永世沦为畜生道。”


    黑无常拉了白无常一下，眼神示意道：“你疯了？这两位大佬聊天，你进去插什么嘴，不要命了吗？”


    白无常眨了眨眼，“你懂什么，这才是跟陛下靠近的好机会，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跑腿的勾魂使者？不想当阎罗的无常，不是好无常！地府格局万万年难变，再这么下去，咱们兄弟两怕是要再勾一个又一个量劫的魂，难道你就不想坐上阎罗的位置，执掌三界生灵生死？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最好的机会！”


    黑无常陷入了沉思之中，但看得出来，他也是有些意动了。


    正如白无常传音的那般，他们兄弟二人为地府勤勤恳恳，一个量劫以来从没有一次懈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人间地府两头跑，勾魂夺魄，忙得不可开交。


    剩下的那一天也不是在休息，而是地府阎罗门的额外安排，需要他们去处理。


    可做了这么多，他们不但没有得到升迁的机会，偶尔还会因为工作中出现的一些小失误受到问责。


    有功不赏，有责却问！


    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是以前，三界的格局早已确定，地府的情况也是一样，几乎没有变动的可能，但现在却又不同了。


    林远的出现，让地府变得热闹起来，却也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看得见上升希望和渠道的机会！


    拼了！


    下定决心后，黑无常也站了出来，和白无常站在一起，“大师，我这兄弟说得没错。按照地府的规矩，对于食人无数的妖类，哪怕是妖仙，也是会受到极重的责罚，更别想着投成人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陛下他这么处理，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还望大师知晓！”


    这可把牛头马面给看得呆了个呆。


    好家伙，自家的两位上司，什么时候这么勇，也这么傻了？


    对于它们而言，还看不透黑白无常如此做的原因，只能将之归结到脑子犯抽上边，感觉很是迷糊。


    但它们只是小虾米，现在还是降低存在感的好。


    “阿弥陀佛！”


    金蝉子的目光在黑白无常身上扫过，明明是平淡无比的目光，却让黑白无常二位鬼神后背发凉，就好像是被什么洪荒巨兽给盯上了一般。


    好在金蝉子并没有动作，又将目光投向了林远，“施主，可否给贫僧一些时间？”


    林远嘴角微翘，“时间？我也很愿意给大师时间，只是大师需要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星火城已经被封锁，或者说你们已经被封锁在了星火城。佛门中人为了留下攻击星火城的借口，不会让你们离开的。还是说，你愿意为了这只妖鼠直接找回前世宿慧与法力，直接暴露自己的情况？就算如此，你又有什么机会，去击败那人？”


    旁边的人听得迷迷糊糊。


    明明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懂，可组合到一起之后，他们听着就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含义，“果然是大佬啊，说话也太深奥了！”


    可只有金蝉子，以及进入唐三藏的灵魂之中将金蝉子唤醒的林远清楚：


    对金蝉子而言，与金睛白毛鼠之间的感情是真，没有丝毫虚假，但金睛白毛鼠对金蝉子而言却是劫，情劫！


    最重要的是，这道情劫是人为的，或者说，是他的师傅佛祖如来亲手勾勒的一道劫数。


    为的。


    便是这场西游量劫，为了让佛门在这场量劫中得到足够多的气运，所以金睛白毛鼠才会出现，也才有机会偷吃如来的宝烛，才会有机会与金蝉子相遇，才会让实力超越它好几个大境界的金蝉子对她产生感情。


    感情虽然不假，过程也是不假，但出发点却出了问题。


    金蝉子对金睛白毛鼠的感情是真，但他并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想要救下金睛白毛鼠，否则他早就认可了林远的提议。


    真当林远的提议是处罚吗？


    什么下十八层地狱赎罪，这些都只是为了洗掉金睛白毛鼠身上的人族怨气罢了。


    金睛白毛鼠在十八层地狱受了罪、付出了代价，让被她吃掉的人族冤魂们得到解脱，而她自己也才有机会进入六道轮回，成就人身。


    到时候以人身出现的金睛白毛鼠，才真正有机会和金蝉子在一起，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死亡对普通人而言，是恐怖而难以面对的终结！


    但对他们这些大佬而言，死亡并不是结束，只是一段奇特的历程，只有魂飞魄散才是真正的恐怖与绝望。


    也就是说，林远杀了金睛白毛鼠，重重地处罚了金睛白毛鼠，却又给了金睛白毛鼠一个机会，这是属于三赢的局面。


    唐三藏不懂，金蝉子会不懂吗？


    但他依然选择了拒绝，想要林远给他一些时间，这绝对不是不想领林远的情这么简单，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自古以来，情劫难渡！


    劫之所以为劫，便是无法简单轻松地度过，金蝉子想渡自己的情劫，也不是简简单单地将金睛白毛鼠打杀了事，否则都不用林远动手，他自己或许已经出了手。


    就算是在原本的西游中，唐三藏也是真正走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在陷空山无底洞中度过这一劫。


    其中种种缘由，绝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简单。


    当然，如果是人为制造的劫数，比起天地衍生而来的劫数要简单一些，因为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只要将如来解决，那由如来一手制造的情劫，便会不攻自破。


    到时候海阔任鱼跃，天空任鸟飞，金蝉子便会彻底失去限制与束缚，重新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与未来。


    如来虽强，但还有获胜的希望，不像天地自然，那是让人连攻击目标都几乎难以找到的存在，又何谈解决二字？


    如果只是单纯地将金睛白毛鼠打杀了事，那便需要等到金睛白毛鼠从十八层地狱洗刷罪孽之后，再到六道轮回投入人身，再与金蝉子一世姻缘，才能彻底度过此劫。


    可是，这样等待的时间太久了。


    最重要的是，到了那个时候，这一次的量劫早已经结束，面对依然稳坐佛祖之位的如来，金蝉子将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金蝉子不得不拒绝林远的提议，只为搏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只可惜，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走完这西游之路，依靠着这一路之上收获的功德与气运，在灵山之上真正找回自己的力量。


    那时的他，会比前世的金蝉子更强，有机会冲击准圣境界，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有把握挑战如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本来应该是自己盟友的林远，会突然在这个时候逼迫自己。


    是不清楚情况吗？


    不，肯定不是。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林远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他去灵山大闹一场，为星火城争取一定的时间。


    又或者是自己答应了林远的提议，而之后的日子，也将彻底沦为林远的附庸。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对林远有百利而无一害，果然啊，这些走人皇之路的都是这般心思。


    一个阳谋摆在你面前，无论你怎么选，都会对他有利，而且还没办法不选，不能跳出这个圈。


    这样的人，心里就不会有丝毫愧疚吗？


    林远心里会有愧疚吗？


    如果真的是人族同胞，那他这般算计对方，自然是有愧疚的，可问题是，唐三藏的确是人，那金蝉子呢？


    “既然大师都这般说了，那我就在此等大师的好消息。”


    林远很满意金蝉子的选择，或者说无论金蝉子选哪一个，他都很满意，但金睛白毛鼠肯定是要死的，只是死的时间可以延后一些。


    被招来的冤魂们没有离去，依然在折磨着金睛白毛鼠的内心，对此金蝉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只要金睛白毛鼠不死，那便没有什么问题。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要金睛白毛鼠不死，金蝉子就还有时间，可以去争这一世的机会，只是他这个机会十分渺茫。


    大罗金仙想要对准圣巅峰动手，还没有什么趁手的法宝，注定没有办法成功，但林远相信金蝉子会有办法的。


    当然，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比如承诺给出一定范围内的帮助。


    金蝉子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贫僧需要一份人皇手书，还望施主应允。”


    说的是人皇手书，但称呼却只是施主，显然是并没有真正认可林远的人皇身份，林远也不生气。


    他现在的确没那么大的脸，敢自称人皇。


    现在的他，不过才刚刚开始走这条路而已，只有一座城，数百万人口，就算别人叫他人皇陛下，他也从来没有应过。


    “既然是圣僧需要，那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这人皇手书的力量还不够，望圣僧海涵。”


    以一城之地，林远能写出人皇手书，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这人皇手书的力量自然也不怎么强。


    之前唐三藏一行拿着人皇手书，却被文殊菩萨用障眼法给送了回来，就很说明问题。


    金蝉子道：“贫僧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