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层板甲与链甲内衣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士兵们的长剑敲击地面,激起回音阵阵,爱德华兹的躯体鳞片摩擦岩石的声音则也是绵长不绝。
即使有从城堡里带出来的照明用具,他们仍被困在地底,面前的坑道如同牛肠般错综复杂,他们只能通过敲击地面和坑壁的回声来判断自己的位置是否有比之前更靠近地面。
路易斯作为他们的俘虏亦只能陪同在侧,一个士兵将他的脑袋别在腰带上,和他有相同待遇的是一盏油灯,它随着士兵的步伐来回摆动,时不时会打到他的脸。
在进入仙境前,路易斯就已经满怀痛苦,但那是心灵上的,而非肉体上的。
仙境补足了这个缺憾。
他醒来的时间不巧,睁开眼睛就已经在这构造复杂的岩洞里了,缺少肺让他无法开口询问,只能心中默思时间过去了多久,以及被动倾听这些士兵的对话。
他们更关注寻路的问题,极少谈论之前的事,但路易斯多少还是能推断出自己被爱德华兹杀死后发生的事。
至少爱德华兹没有赢。
如果黑巫师赢了,那么这些士兵就没必要在这里摸索道路了。
这是个好消息,不过对路易斯当下的处境无关。
士兵们并不在乎路易斯是否在偷听,他们自顾自地说话,各有各的心思,没有一个人能够发挥领队的作用,从一次简单的发牢骚到集体吵架,这样的步骤轮回了许多遍——只是因为他们争论出口在哪里,指责他人错误的猜测也是谈话中常出现的内容。
这和路易斯之前的临时同伴没什么区别。
一群永生的人居然没有一点耐心,这简直有些讽刺。
不过这荒唐的旅途很快就要终结了。
感应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战士们全部停下脚步,惊异地转过身,一双黄色的狼眼在深邃中浮现。
威慑的低吼从狼人的尖牙利齿间发出,接着是爱德华兹的身体坠落在地面的声音。
顾不上对自己主人的尊敬,板甲战士们丢下一切累赘,齐齐拔出武器。
狼人的出现出乎意料,他们两个人就能收拾掉它,何况这里有六个人,即使坑道狭窄,限制了他们的站位,狼人也需要同时面对两把剑,他们不知道它的勇气从何而来。
是它的女儿?
唐娜从克雷顿的身后走出,和他并肩而立——但是气喘吁吁。
她不是狼人,而且之前已经被他们砍碎一次,连什么像样的法术也没放出来,他们想不出来这两个货色要怎么战胜自己。
在那众多轻蔑的眼神注视下,狼人提起了早已残破的蚊群屠戮者割开自己的手掌,鲜血渗入斧柄,斧刃微微下垂,他转动斧柄,让断裂的中段在前,斧刃却对着自己。
他要将斧子当做钝器使用?
爱德华兹的战士们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以狼人的力气运使钝器足以将他们身上的盔甲捶打变形,甚至凭借震荡对他们的肉身造成伤害。但盔甲在仙境的意义就是防止被肢解,死亡反而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死了,只要没有被肢解,旁边还有战友负责牵制,他们很快就能复苏,重新投入战斗。
他们笑得很高兴,连女巫向他们伸手的动作也被忽视了。
狼人没有等待他们笑够了再动手的想法,它双手握持包裹着猩红灵气的斧子冲最近的战士砸下,还因为坑道的高度而收敛了抬斧的高度,不过面前的战士并没有用长剑抵挡的想法,他一个侧身闪过,斧子砸在他的脚边,灰色的石屑飞溅。
躲过了攻击的战士正得意,忽然察觉到自()
己腰间的油灯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闪了闪。
他登时察觉到狼人的意图,高叫起来:“他想熄灭我们的灯火!”
他话语刚落,另一个战士腰间的油灯就炸了开来。
彭!
热油和玻璃渣打在周围同伴的金属盔甲上,但没有造成丁点伤害。
呲——短而快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
又一个人腰间的灯罩被某种看不见的刀刃切开,连同里面的蜡烛也被截成两段。
连续两盏灯被破坏,坑道里的光线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
爱德华兹的战士们从城堡里带出来的蜡烛和灯油是有限的,为了延长照明时间,他们做了使用规划意图节省,一共只点了四盏灯。这几个光源在与狼人见面的短短几秒内就被破坏了一半,令他们又惊又怒。
站在前排的三名战士没有经过任何交流就统一意见,不再采取保守的作战方式,
站在中间的战士忽然俯身箭步前刺,对于砸向脑袋的重斧不管不顾,另外两人则掩护他的两翼,双剑从两侧猛地斩向狼人,凶猛的合击阵势锁死在怪物的身上。
狼人后退一步,脱离左右两把双手剑的攻击范围,任凭正中的一剑将自己贯穿,自己则不管不顾地将斧头重重砸下,打在面前这个战士的头上。
沉重的分量将厚实的金属头盔也砸出一个坑,沉闷的打击声令人生畏。
头盔下的战士本已做好了被这一下打昏的准备,但挨打的感觉却轻飘飘的,完全感受不到分量。他惊叹一声,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顺势将长剑转动横扫,但却挥了个空,反而一拳打在旁边的同伴身上。
不知何时起,他手上经过千锤百炼的黑钢双手剑只断得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了。
狼人视贯穿自己身体的剑身如无物,狞笑着一拳将眼前的战士打翻,随后毫无畏惧地冲向第二个人,再度施展同样的套路
克雷顿的目的从头到尾都不是破坏照明,那只是个用于掩盖真实目的的诱饵罢了。
在仙境,命可以有很多条,但武器却不太好找。
唐娜所掌握的指物代形法术本来只能用于制作替身保命,此刻却成为废除他们手中利器的进攻性魔法。而一旦失去了武器,这些穿着刀枪不入的盔甲的人对于狼人而言也不过是些随时可以打开的铁罐头。
克雷顿用自己的身体为盾牌,先卡住他们的武器,随后再对武器的主人发动攻击。
一直到最后一把长剑被摧毁,这些战士都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在狼人的追击下丢下一切落荒而逃。
狼人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趴伏在上粗重地喘息着,战士们丢下的油灯在角落里发出黄亮的光芒,唐娜可以看到有鲜血在狼人腹部的长毛尖端汇聚,一滴滴落下。
就算掌握了足以胜利的战术,疼痛也不会就此减少。
它以伤换伤,身体再次变得千疮百孔。
唐娜几乎能感受到狼人体内那个愤怒的克雷顿要回来了,对最终还是没有。
他们这段时间的遭遇很大程度地磨炼了他们的忍痛能力。
克雷顿趴了一会儿,扶着坑壁站了起来,他单手抓住体内戳出的剑身,将它们一把把拔出来,残留的贯穿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狼人在潘的身上汲取了大量的精气,这会儿完全不需要节省。
“我们要追上去吗?”唐娜看着那些人逃走的方向。
“不用,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狼人弯下腰,将老熟人路易斯的脑袋捡了起来,又伸手抓住爱德华兹身体的蛇尾,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们要回到城堡处理最后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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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持着盟友的互助精神,他们先复活了陪同的圣职。
当路易斯的头接回原处。他坐起来挠了挠喉咙,声音略有走调:“不要把爱德华兹的身体带上去。”
“这是怎么了?”克雷顿问。
圣职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移回半人半蛇的尸体上:“连他的士兵也知道他是个多疑的人,所以我相信他如果有什么秘密,一定会随身携带,或者藏在使魔那里,而他们现在合二为一,如果我们有什么需要知道的”
克雷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建议很好,我们一会儿会将他的身体剖开检查,之后将它留在这里也无所谓。”
既然爱德华兹的恶魔力量已经遭到抑制,那现在这个状况或许也不错,毕竟将爱德华兹的两部分身体留在相近的位置反而危险。
“我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圣职站起来,转头看向城堡一层的缺口。城堡里此刻还充斥着毒气,他的身体是被克雷顿拖出来再进行拼凑的,因此无法看到那个人。
“楚德·奥斯马尔在哪儿?”
路易斯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但唐娜能感受到他的怒火不亚于之前的克雷顿。
“还在城堡里,不过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克雷顿说。
圣职严肃地点了点头:“请现在就将他交给我处置,我会记得你们的人情。”
“不巧,还请你再等待一阵,我也有事要找他。”
这不是该有的回答,路易斯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凶狠,其他的事都可以无所谓,但他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退让。
“你要保护他?”
紧张的气氛让唐娜也察觉到了,她站到他们中间试图缓和,但没有人在意她。
“并不是,我只是想要把他带上地表。”克雷顿诚恳地解释道。
“这是为什么?你最好解释清楚!”
面对路易斯的质问,狼人的瞳孔在眼珠中心放大,嘴角则愉快地向后扯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獠牙:“地表的光线更充足,这样我就能在折磨他时更好地欣赏他的惨状。”
这是以诅咒为主导的克雷顿,唐娜惊讶地转身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再度被愤怒吞噬了理智。
令人发指的回答让路易斯教士也沉默了片刻。
“我只是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