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小时,镇上的警铃再度打响。
他们坐在旅馆里,看见窗外的火光移动着,随之而来的还有巡逻队的大声通知。
“所有人,所有人!必普长老和路易斯教士召集你们!都去教堂前的广场上集合,每个人都要去!”
旅店的门被强制打开了,三个拿枪的男人守在门口,叫他们出去。
裴伦让他们先出门,他自己上楼提醒楚德和阔克这对主仆。
中尉和其他人在楼下等了没多久,他们就一起下来了,只是克雷顿看到楚德那张宛如烧伤的脸上竟还有几分吃惊和不满,完全不理解镇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的仆人阔克倒是非常安静沉稳,就好像跟着楚德能让他获得非凡的智慧启迪一样。
这一对主仆几乎从不出门,此刻还迷迷糊糊的呢。
他们跟着巡逻队到了教堂前的广场上,这里已经站着许多人在等待了。
广场中间立着巨大的燃烧十字,光芒照耀整片广场。
人群在火光中聚在一起,在等待中开始闲聊,热闹,但也乱哄哄的。人群外围是拿着武器严阵以待的民兵,他们紧盯着人群,但枪支还是竖直对准天空。
镇上最有经验和年长的两位长老以及教士路易斯站在一个由多个木质货箱组成的高台上,旁边站着人举火把为他们照明。
其中一位长老抬手摇了摇铃让他们安静下来,严肃地宣告了目前的情况。
“各位,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一头野兽在热沃大闹,杀死我们的家畜,破坏我们的财产,而我们无计可施,甚至从来没见过它的尾巴。但这一次,它自己暴露了自己,让我们找到了可以审判它的机会。”
“在今天下午,我们的神父为了护送伤员而离开了镇子,那头畜生就以为自己的时代到了,竟在镇中像野狗划分领地那样尖叫,但它却没发现自己兴奋地嚎叫恰好暴露了狼人的身份。”
“倘若是什么别的叫声像狼的猛兽偷偷溜入了镇子,我们的看门犬会嗅不到它的气味,也对此无动于衷吗?”
“在过去的袭击事件中,受害者的狗也几乎不叫,或者只叫了一两声,尤其是贾维斯家的皮尔,它的忠诚众所周知,为了它的主子的安危甚至敢与飞龙搏斗。但在家里的小牛被吃干抹净前,它竟是一声不出。而或许有人还记得,那些从长辈那里代代传承的古老故事中,狼人具备号令狼和狗的能力,这也是它们能在夜晚屡屡得手的原因。”
长老的这一段推论有理有据,克雷顿原本的想法都有些被说服了。
他看到一个男人走到台子边上,递上去一个银光闪闪的烛台,于是他也立刻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长老接过烛台高举起来:“狼人平时会变化成人形,或许它就在我们之中,因此所有人都需要做一次检测。我们知道这些藏匿于黑暗的怪物害怕银,而这里有一座银烛台,只要在手臂上轻轻划一道口子,人和狼人的区别立刻就能显现出来,它必定会尖叫不止,伤口呈现出灼烧一样的特质。”
他说着就给自己的左手背来了一下,然后高举左手,让所有人都看到赤红的鲜血顺着他的皮肤向下滑落。
“今晚测试不了所有居民,但至多到明天,我们就会解决这一切。”
“现在,这位仍在躲藏的狼人还能自己出来解释这一切,看在你还没有伤害邻里乡亲的份上,我们不会处死你,伱可以用劳役的方式抵消自己的罪孽——这是路易斯先生也允许的。”
这种宽和的处理方式让克雷顿也有些吃惊,不过他根本不想接受这个测试。
他是外地狼人,肯定要比本地狼人受到更多的歧视,没有必要冒险。
他拉住一个拿枪的守卫:“你们的狼人似乎已经活跃一个月了,而我前天才来,显然这和我没关系,所以我能不能略过这个检测的步骤?有句话叫‘别流不必要的血’,不是吗?”
这名守卫正神经紧绷,意外的触碰差点让他开枪走火。不过看到克雷顿,他认出来这是下午帮忙抬着伤员来回奔波的人,神色缓和了不少。
“当然了,我想小伙子们一定是不知道您是刚来的,所以才把您也叫出来了。我一会儿和长老说一声,您还有其他这个月才到镇上的客人都可以不用参加测试。”
这份承诺来的非常及时。
没一会儿,克雷顿和朱利尔斯,还有虎克的四位侦探立刻得到了可以打道回府的权力。
克雷顿可以回去休息,但他没有。
虎克的侦探也没有。
他们都希望第一时间得知检测的结果,因此留在了这里。
高台的后面——教堂的两边是圣职培育药草的土地,也就是药园。镇上的守卫者都不靠近这里,他们各自据守一边,坐视本地人的处理方式。
长老的劝告没有出现效果。
他们等了有一会儿,人群依旧保持沉默,没有人站出来。
高台上的老人互相低语交谈几句,随后让下面的人排队接受检测。
朱利尔斯用手肘戳了戳克雷顿:“我还以为以你的运气会被逮到呢,瞧瞧你现在的脸色,还没有进行过咒缚就已经像个死人了。我要是他,第一个先抓你。”
“你闭嘴。”克雷顿简短有力地回复道。
狼人诅咒让他的新生的皮肤展现出纸张那样的白色,颜色纯正,但显得极不健康,同时黄色的虹膜几乎扩张到眼睛的三分之二的程度,还微微发光。
不过眼下这些异常还可以用“城里人特殊的化妆品”掩盖过去。
热沃的居民连朱利尔斯说的“斧子是潮流”都相信,没理由不相信这个。
“好吧,不过有些事可不是闭嘴就能解决的,咒缚会让你的非人特质更明显.”朱利尔斯的语气突然趋近平淡,他的目光看着人群中的熟悉面孔,嘴角摆脱了笑意。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自己看着的地方:“你看那儿。他们看起来不怎么乐观,说不定真有狼人呢。”
就在他看着的方向,首饰匠一家在那儿凑齐了。
劳伦斯的脸上有十分明显的不安,看到守卫经过时会朝他们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至于他的儿子丹尼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带着几分忧伤。
至于劳伦斯的妻子,丹尼的母亲珍——那个女人似乎对他们的心事一无所知,正和善地与其他老妇人们低声交谈。
“确实有些可疑,但是我觉得不是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克雷顿低声说:“在他们家里时,我没有嗅到多少生血肉的气味,除非他们一直在野外狩猎和进食,不然没可能弄得那么干净。”
首饰匠比一般工作要更挣钱,那些提供原料的商单让他们有大量贪污的机会。而据他所知,没有首饰匠人会不这么做的,这几乎是一种雇主都默许的潜规则。
有句老话叫“金王冠里也掺了银”。
言归正传,以首饰匠的收入完全有办法弄到合法的肉类,他只要再多养几条狗就能糊弄过去周围的人,没人在意狗吃食会浪费多少。
而且,丹尼脸上的表情可还称不上惊恐。
朱利尔斯又仔细打量他们,不得不承认克雷顿的结论可能更加正确。
他立刻失去了兴致,收回视线。
“这里实在是太闷了,我去附近走走。”
镇上的街道都燃着火光,还有巡逻的人,他不担心安全问题。
克雷顿不做声地点点头默许他离开,自己的眼睛则继续紧盯着人群。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已经有四个人完成了检测了,他们像长老之前做的那样抬起手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伤口,然后走到一旁接受妇女的包扎。
画家们也站在待检测的人群里。
他们虽然是外乡人,但他们来这里已经有一阵子了,理所当然地被列入了嫌疑名单。
两名在教堂修缮壁画的画家脸色不快,向守卫反复声明绝不能在他们的手指乃至整条手臂上造成伤口,否则会影响到修缮工作的进行,因为一些有毒的颜料可能会顺着伤口侵入,害他们生病。
中尉注意到路易斯也频繁地将视线转向他们。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如果一名圣职连每日出入自己任职教堂的外来人员是否属于暗裔都无法分辨,那么他显然也不会任何奇迹了。
楚德·奥斯马尔和他的胖随从也在人群中,前者还是一如既往的露出那副傲慢的神情,后者则一脸懵懂,像是刚刚被楚德从济贫院里领养出来。
克雷顿对于这些人渐渐失去了兴趣,他觉得今晚可能查不出来什么,所以把目光转而投向了侦探们。
他记得伊恩·拉撒路还有些事没交代。
“关于那把枪,你有查到什么吗?”他走过去询问。
伊恩露出一个如梦初醒的表情,让克雷顿大感不妙,其他的侦探同伴倒是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位金发蓝眼的青年侦探掀起夹克衫,露出底下挂着的一大串刀具和燧发手枪,他的手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翻看,克雷顿看到墨水透过劣质纸张的痕迹。
“备忘录”。
伊恩很认真地记了这张纸条的作用,它也的确起到了效果,但其存在的意味却让中尉很不安。
他好像是昨天晚上才交待给了对方这个任务。
“啊,您的要求已经完成了!”伊恩看完备忘录后的回答倒是符合克雷顿的预期,只是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不劳而获的惊喜,就好像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追寻调查的过程,因此感情得到了完全的放松。
“我找到了认识这把枪的人,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明,她的丈夫就把她带进屋了。”
在伊恩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克雷顿就已经知道他调查的结果了。
这家伙,居然把推脱的理由也记在了备忘录上!
“我付的定金可不少,你的调查应该再多一点内容。”克雷顿直接了当地拿过他的备忘录检阅。
伊恩的表现是大吃一惊:“抱歉,我把它记成是全部的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