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思绪纷乱,黎彼得满脸忐忑难安,他小心翼翼的偷望着程煜,有心说点什么,却又怕程煜手里那只碗真的再次向自己飞来。
好在程煜总算是开口了,黎胖子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那位老佛爷,短期内是不打算出货了么?”
黎彼得一愣,随即望向程煜,说:“您是说老佛爷杀了七爷,暂时就没人帮他走货了的意思?”
程煜微微点头。“那不是有您呢么,老佛爷这次之所以肯来芒街,七爷和我所说的那些话,乃至于黎文士的死,都只是凉菜而已,甚至连凉菜都算不上,顶多是餐前的开胃果
干。您才是正菜主菜大菜啊!您跟我们一比,那就是满汉全席南北大菜……”
程煜作势又要把手里的碗扔过去,这会儿是说相声的时候么?黎彼得也赶紧收住了话头,笑着说:“说顺嘴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老佛爷肯来,或者说他想来,全是因为您的缘故。您这不是掌握了芒街目前能利用上的
唯一一条出货线路么!”“可是你们那位老佛爷不是弱智吧?我有的只是运输线而已,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七爷名号太响,他自己临时买艘船也能运,红河又不是只为我一个人流淌
,河面上也没盖盖子,单说运输这事儿,很多人都能帮着做到。想要这一路平安无事,还得靠七爷的上下打点,你不会以为我还有这通天的本事吧?”
黎彼得摇摇头,说:“这当然不会,我知道您真的是第一次来到越南,对这边完全不熟悉,更不可能能沿河打点。
您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一条谁都不了解的运输线,这条运输线甚至都还没开过张,对于沿河那些关关隘隘,您可以说是完全的新面孔。
但这恰恰是七爷,也是老佛爷最需要的。至于沿途的打点、招呼,七爷能做到的,老佛爷随便派个人也都能做到。
等到了合适的地点,七爷那批货提前下船之后,就是您个人表演的舞台了。您得亲自押送着这批货过关……
当然,过境的小路,七爷那边准备有很多,老佛爷比他也只会多而不会少。”
程煜闻言皱起了眉头,他说:“不对吧,以前帮七爷运货的那些人,不可能亲自押送入境吧?他们都是正经商人,完全是被七爷威逼利诱了而已。”黎彼得眼角的肥肉狠狠的跳动了两下,他说:“以前的确如此,那都是七爷提前派人在边境等候,等到货物运到了,他们自行过境。但您这次情况有些特殊,
七爷手下也没什么人了,老佛爷也断然不会加派人手的,所以,您必须得自己亲自押着这批货过境。”
程煜对此嗤之以鼻,他说:“这是老佛爷跟你说的?”
“是,老佛爷详细的询问了我关于钟先生您的实力,得知您无论是拳脚还是枪法都是顶尖水准,他便没再多问了。”
“所以根据你对他的了解,他这就是要让我帮着把货运进中国境内的意思?”
黎彼得很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还有什么疑问么?
程煜哈哈一笑,说:“你们这个老佛爷是不是失心疯啊?我又不是他手下,帮不帮你们运这批货还两说呢,他还指望我以身涉险?”
黎彼得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旋即明白,这是思维方式上出现了问题。
在黎彼得看来,从来没有人能违抗,也从没人敢违抗老佛爷的旨意,老佛爷自己自然更加这样认为,至少二十年没有人会不遵循他的意思办事了。但在“钟先生”那边,他根本就没打算听老佛爷的话,他也不可能听老佛爷的话啊。老佛爷再如何雄踞一方,也管不了他这隐门出世的闲云野鹤,不管万军之
中取上将首级这事儿靠不靠谱,但你老佛爷想逼迫“钟先生”做什么事,那是几乎一定没可能的。
所以,这场交谈,从一开始就是裤裆里放屁――两岔的。黎彼得心心念念觉得老佛爷来到芒街之后,这边杀了七爷,芒街大乱,群雄逐鹿重新产生一个新的“七爷”。而另一边,“钟先生”将老佛爷的货夹杂在其他商
人的货物当中报关出关,然后一路北上,却于中途提前卸货,走小路将那些货送进中国境内,完成交易。
这一切简直完美。
尤其是有了“钟先生”超强的实力做保障,只要他不起杀人越货的心思,那么这次的走货堪称万无一失。
但程煜压根儿不可能有这种思路。所以程煜觉得老佛爷不可能一上来就干掉七爷,这也是为何他最后留了七爷一命而放任他干掉黎文士的缘故,利用芒街的残局和已经无心也无力反抗的七爷
引老佛爷上钩,这本就是程煜的计划。可黎彼得信誓旦旦的表示老佛爷会直接干掉七爷,程煜虽然相信黎彼得判断没错,但总觉得不大对劲。现在总算是水落石出了,合着他们的出发点就已经彻
底的南辕北辙了。
“黎局长,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和七爷为什么会翻脸?”黎彼得的脑中仿佛遭遇了重重一击,对呀,“钟先生”跟七爷翻脸不就是因为七爷想逼“钟先生”运货,“钟先生”却表示你答应我帮我找的人没找到,这货他不
运。
于是乎双方大打出手……
严格说也不叫大打出手,毕竟只有“钟先生”一个人在单纯的揍七爷,揍得七爷现在都快成孤家寡人了。这大概叫凌虐。
“所以,钟先生,即便是面对老佛爷,您依旧是没找到您要的那个人,您就不会帮忙运货的态度么?”黎彼得小心翼翼的问。
“这不是废话么?我凭什么帮你们那位什么老佛爷运货?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么?”
黎彼得呆住了,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老佛爷似乎还真是不敢杀了七爷啊,至少在这批货出手之前,七爷还不能死,甚至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芒街这边还得七爷打理,他们需要将这条几乎断掉的运输线路重新建立起来。而一旦这条线路重建之后,七爷自然也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即便是老佛爷想要动他,那也是会伤筋动骨的
。
端起桌上的酒杯,黎彼得一饮而尽,然后又抓起酒瓶,倒上了满满一杯,再度一饮而尽。
浓烈的威士忌,刺激着黎彼得的咽喉和肠胃,也冲向了他的大脑,让他清醒了许多。
所以,预想中的鱼死网破根本就不会发生?芒街也不会乱,七爷更不会死,老佛爷也不可能被“钟先生”干掉,自己也就没有办法成为芒街的主人?
那我盘算这么半天是干嘛呢?――黎彼得突然觉得人生无趣,自己所有的算盘都落空了。
“可是您和七爷千方百计的想把老佛爷诓到芒街来,并不是为了杀了他?”黎彼得犹自觉得,这个判断应该没错啊。程煜再度翻了个白眼,说:“我从来也没这样告诉过你啊。更何况,他老佛爷死不死的,跟我是否帮你们运货,有必然联系么?黎局长,你记住,能让我帮你们运货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那个我需要的人。至少,你们得提供足够的线索。我又不是来越南做好人好事的,更加不是来入伙的,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运
货?”
黎胖子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对程煜说了一句:“抱歉,钟先生,我需要打个电话。”
然后,黎胖子一边奔向vip包房的门,一边用越南语喊着手下某人的名字。
叽哩哇啦一通越南语过后,黎彼得手下的警察递给他一支卫星电话。
也没有刻意避开程煜,黎彼得关好vip包房的门后,就给老佛爷打去了电话。
“又有什么事儿啊?”老佛爷那慵懒又尖细的古怪嗓音出现在电话接通之后。黎彼得的脑门子上全是汗珠,他诚惶诚恐的说:“老佛爷,我刚才跟钟先生见了一面,跟他暗示了一下让他提前准备物流那边的事情,可他却说他没答应过要
帮咱们运货。”
老佛爷显然也愣住了,卫星电话里半晌都没声音,要不是卫星电话轻易不会掉线,黎胖子还真以为是不是信号不好。
“他好大的胆子,他不就是来替我运货的么?”“钟先生说,他和七爷之间也一直都是一笔交易,七爷替他找个人,找到了,或者七爷能够提供足够的线索,他就帮七爷运货。可七爷这边一直迟迟没能找到
那个人的任何消息,我这边也一直帮着七爷找呢,可就是没找着,所以,钟先生说那就别指望他会替咱们运货。”
“这个猴崽子……他是不知道我是谁么?”老佛爷颇有些恼羞成怒。黎彼得心说老佛爷您也真是自信的过头了,咱们都是你手底下的人,当然知道你是谁,可人家钟先生出自隐门,人家凭什么知道你是谁?别说钟先生了,但
凡是个跟那些东西不沾边的正常人,谁会知道你是谁啊。而且,知道了也不好使啊,在人家眼里,你跟我一样,都不配让他当回事。
但是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黎彼得琢磨了一下,说:“钟先生出自中国隐门,可能对咱们这些事真的不太了解……”
黎彼得自问说的已经很委婉了,但老佛爷还是怒不可遏的说:“好啊好啊,那就等我到了之后,让这个钟先生好好的知道知道我是谁!”
黎彼得唯唯诺诺的也不敢接话,只能在电话里嗯嗯啊啊的扮演捧哏。
“你打电话就是要跟我说这个?还有别的事儿么?”老佛爷总算是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黎彼得赶忙说道:“原本我不是想说等您过来之后验验那两批失而复得的货之后,就让钟先生替咱们把货一次性全都运走么?可现在钟先生说他不会管这事儿,我琢磨着,是不是让七爷另外准备起来?还是说让七爷再跟那位钟先生好好的交涉交涉,毕竟咱们这次走货的事情是迫在眉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