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陪了程广年一会儿，时间不算太常，也就半小时左右，主要也就是程煜看看程广年有没有需要擦拭身体以及更换衣物之类。


    很显然，在高薪的刺激下，两名轮班的护工把程广年照顾的很好，不用人盯着，她们也依旧把程广年的个人卫生等等都照料的非常不错。


    而医院方面更是没话说，无论是程广年的身份地位，还是杜长风给医院方面打过的招呼，程广年受到的待遇都绝对是医院最好的。


    甚至医院方面一直还有些愧疚，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依旧没能查出程广年陷入昏迷的原因，从他的生理机能上，找不出任何导致他始终无法醒来的诱因，这简直是对他们这帮专家的一种羞辱。


    但人体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精密的“机器”，在当今的科技和医疗水平之下，生物体的构成依旧还是属于上帝层面的事情，很多病理真的就无法用现在的医疗技术来解释。而宁可竹也好，程煜也罢，偏偏都几乎从不给院方施加压力，这就更让院方的那些专家感到有些赧然。


    离开医院的时候，徐东表示送程煜回家，程煜也没拒绝。


    “程少，我有个疑问。”


    程煜扭脸看了徐东一眼，笑道：“徐哥别跟我太客气，有话直说就行了。”


    “刚才您说把程家人都叫去了程董和宁董那儿，但您怎么没提到您的小姑？”


    程煜笑了笑说：“我小姑性子本就比较柔弱，我不想她过多的被牵涉进去。所以今天特意没喊她，我只希望她能轻松一点儿，总有她会知道这些事的那一天。”


    徐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说道：“程少您可能有自己的考虑，但我有点儿不同的看法。”


    程煜嗯了一声，徐东才继续说：“程总毕竟是程家的人，我以前也经常听程董提及，说程总是程家最让他放心的人，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最亲密，丝毫没有受到集团和其他任何东西的影响，依旧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现在您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想，她无论如何都有权力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些事，而不是通过外界或者媒体的渠道。


    而且，既然是用人之际，程总虽然一直没怎么介入过集团总部的工作，但有她在，跟宁董之间也会产生一个支撑。


    我听程董说，宁董和程总的关系也是相当好的。我回去，虽然可以在工作上帮助宁董，但她一个女人家，有时候很多话是不方便跟我说的，程总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媒介。”


    程煜听罢，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疏忽了一些东西。


    他学得本来就是宏观经济，并且从小一个人在美国，在独立性以及思考模式方面，家庭以及亲情的关系处理，就显得比较淡化。


    一年多前得到神抠系统，程煜更是接触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这从很大程度上，将他对家庭亲情之类关系的处理方式，又推得更远了一些。


    就比如说程广年出事之后的一切，程煜甚至从未关心过在集团里举步维艰的宁可竹——当然，这个关心指的是处理集团事务的关心——而只是任由集团内部的压力全都集中在宁可竹一个人的脊背之上。


    虽说他一手促成了警方最终彻底侦破了程广年的那个案子，也替程广年揪出了真凶，但如果不是系统给予的附加任务，他很大可能不会这么快的把这件事推进到这种地步。


    而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程煜也看似井井有条的做出了处理和安排，却忽略了处于所有漩涡中心以及夹缝当中的宁可竹，她所承受的压力，绝不仅仅只是工作上的，以及集团那些物质上的。宁可竹的压力，有很大一部分是相濡以沫，素来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个人，现在却需要她开反过来照顾。


    就连小姑程洁，程煜在程广年出事之后也只见过一次，程洁在程广年的病床前无声的落泪，神情极度悲伤。


    可当时程煜也只是稍稍的安慰了几句，忽略了程洁跟程广年之间的兄妹感情其实远远超过自己和父母之间的程度。


    这是程煜性情当中的一种缺失。


    甚至于，看着程煜仿佛没事人一般，依旧井井有条的安排一切，依旧旁若无人的按部就班，程煜自己是觉得这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表现。可无论是在宁可竹，还是在程洁，乃至杜小雨以及杜长风魏岚的眼中，他们都只是会觉得程煜是在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担忧慌张乃至恐惧和悲伤。他们高估了程煜对于感情的感知力的同时，程煜也低估了身边其他人对于感情这件事的感知力。


    程煜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儿变得越来越冷漠，只知道如同机器那样去安排一切，却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依靠感情来维系的。


    这种状态，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为严重。


    跟系统有关么？


    大概是的，因为程广年似乎也是这种状态。


    是什么会让一个父亲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从小就扔到相隔万里的国度去？程广年大概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感情上的缺失，他只是一厢情愿的用类似于计算的方式，认为这样对程煜最好。


    而程广年，也拥有一个系统。


    系统在给予宿主更为强大的各种能力的同时，也在摧毁着他们的感情。


    “程少……”见程煜半晌无言，而车子都已经快要抵达吴东院子了，徐东不得不出声提醒。


    “哦……”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徐东有些担心。


    程煜摇摇头，说：“不是，恰恰相反，徐哥你提醒的很对。是我忽略了一些东西，我只计算到了对每个人最优的选择，却忽略了这种最优解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所需要的。我们必须是活生生的人，而人是有感情的，不能像一台电脑那样进行冰冷的计算。”


    徐东其实一时间是没办法理解程煜这番话的，所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程煜突然一笑，说：“谢谢你，徐哥。我一会儿就给我小姑打电话。”


    把程煜在吴东院子大门前放下，徐东驾车离开，而程煜，则是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快步回到了自己那套院子里。


    院子里所有房间都熄着灯，只有草坪周围的脚灯点亮着微弱的光。


    程煜知道，杜小雨绝不可能这么早就睡觉，家里没灯，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还没有回来。


    走进客厅，程煜又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今晚就不着急告诉程洁这一切了，还是明天直接见到程洁之后再把这些告诉她吧，这样也显得自己跟程洁更亲近一些。


    顺手给杜小雨拨去电话，接通后，程煜问道：“你是在应酬还是在公司加班呢？”


    “你回去了？”


    “嗯。”


    “我没加班，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不回来吃饭之后，我就到我爸妈这边来了。哦对了，我把程傅的事情跟他们俩说了，没关系吧？”


    很显然，杜小雨也是权衡过的，哪怕她诉说的对象是她的父母，但这毕竟是程煜的家事，如果不是确定程煜不会介意，她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把所有事情告诉杜长风和魏岚。


    “当然没关系，程家的人都知道了，你爸妈当然也可以知道。你回去吃饭应该喝了酒吧？我去接你？”


    杜小雨闻言一愣，随即心里微微有些暖意，这似乎是她所并不太熟悉的那个程煜。


    程煜一直都是个极为彬彬有礼的男人，但却并算不上温暖人心。


    结婚这么久，杜小雨还真是没享受过程煜接送的待遇。


    “嗯，喝了一点儿，这么晚了，要不我让家里司机送我回去吧。”


    “没事，我去接你，也有些日子没看过你爸妈了。”


    挂了电话，程煜出门叫了辆车，直奔杜长风家。


    到了之后，自然不可能立刻离开，程煜进门跟杜长风两口子聊了会儿，杜长风和魏岚都是唏嘘感慨，虽说此前也对程傅有所怀疑，但程煜也没跟他们说太多相关的事，所以那种怀疑也仅仅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现在从杜小雨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杜长风夫妻俩也是惊讶万分，看着犹自“强作坚强”的程煜，也就心疼万分。


    “小煜啊，妈知道你受到的压力很大，但你还不得不扛起这一切。以后别这么强撑着了，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回家里来，妈给你做点好吃的。你这孩子，就是太内敛，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你看看你，这段时间明显都瘦了……”


    面对魏岚的母爱泛滥，程煜也是无可奈何。


    摸摸自己的脸，程煜心说这段时间不但没瘦，因为奔波劳累还有点儿过劳肥的意思。


    “妈，我没事，您放心吧。这个周末吧，我跟小雨回来吃饭。”


    “好好好，想吃什么让小雨提前跟我说，我给准备好。”


    回到吴东院子的家里，杜小雨有些担忧的看着程煜，说：“你真的没事吧？”


    程煜笑了笑，说：“我真的没事，不过刚才跟徐东聊了会儿，我发现自己的确有些地方做的不太好。


    或许你们无法理解，但我从十三岁就开始一个人生活，所以很多东西，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纯粹感情这一块儿，我可能是比较迟钝一些。


    我习惯了用二进制的方式去看待这个世界，以及看待我所经历的每一件事。


    因此，老程的事情也好，程傅也罢，乃至程氏集团，其实在我这里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压力那么大。


    不过我也明白了，这并不是一个太正确的状态，我会试着调整，让自己对感情这件事更动容一些。”


    “呃……你在说什么，我好像不大明白……”杜小雨茫然不解。